第31章

    翌日。

    一辆马车, 五个随行弟子,继续向着荒漠深处前行。

    江横靠坐在窗边,不愿回想?昨夜之事, 他睡得正香被谢辞叫醒,手还抓在人家胸口处, 当?是在抓雪花呢, 捏了一把不说, 还想揉成一团扔出去。

    谢辞的表情很复杂, 似想?一巴掌将他扇到马车外的沙子堆里去。

    反正?,不管怎么说, 托谢师弟洪福, 他昨晚睡了个美滋滋的好觉。

    江横把玩玉扇,视线扫过被光线刺透的扇骨, 朝着窗外无人的沙丘笑了笑,阳光真好。

    他扭头偷瞄了眼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谢辞, 自?清晨二人从一个被窝里出来后,谢辞就一直就冷着张脸闭目不言。

    “谢师弟?”江横不信他能睡这么久。

    谢辞眼皮抬了一下, 明亮点漆的眸子如一潭灰绿深邃的池水, 望着江横。

    江横抬手摸了摸鼻子, 朝他笑笑, “那什么——”

    “昨夜之事, 无须再提。”谢辞冷声打断江横。他是仗着自?己受了伤, 言行越发的放肆,像极了话本里放浪的师兄了。

    江横不知谢辞脑子里都是《囚禁美?强惨师弟的一千零一夜》,嘴快地笑问, “那今晚还能借我蹭蹭吗?”

    闻言,谢辞眉心深深地蹙了下, 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骨漂亮,肌肤被拉扯的发白。

    这种?事,不该让江横占上风的。

    江横又道,“谢师弟不喜旁人近身?”

    谢辞眼神冷了几?分,暗沉沉的,“你很喜欢?”

    江横点头,随即又摇头。

    他坦然道,“若是至交好友,那自?然无妨。若是旁人,定是不行的。”

    谢辞少有地轻嗤了声,颇有深意地看着江横,却?见?对方一脸温润笑意,双目纯澈无邪。

    江横被他看得莫名心悸,腕骨一翻拿着玉扇摇了摇,化解了对视的目光。

    顺便他撩开袖子瞧上一眼,今日那条血脉走到哪儿了。

    看完定时炸弹,江横叹了口气,又恢复了日常三?问环节。

    “谢师弟,你说禅璎城主为何要害我至此?”

    “我与?他无冤无仇,舍身守城差点丢了性命,也算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件好事,怎么反倒是被他给谋害了?”

    “谢师弟,你来评评理,这修仙界还有没有王法?”

    谢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等他三?问结束,淡声附和了一句,“会找到另外半块断云玉的。”

    江横摇摇头,一笑了之。

    原主在生命最后一刻,被辞宝虐杀,也算是被辞宝陪伴着走完最后一程。没想?到自?己也改变不了这种?宿命,生命的尽头是辞宝啊!

    别说,还怪令人感?动。

    江横想?了想?未来的日子,用玉扇抵住额角,语气难得的沉重了下来:“阴山鬼市和三?途鬼市都没能找到另外半块,如今只能指望着弥河鬼市了。”

    “然则,弥河鬼市在哪都不好说,恐怕凶多吉少。”他话音一顿,整个人往往后一躺,无奈地摇着玉扇,挑眼朝谢辞望去。

    “呵,只是劳烦谢师弟陪我走这一趟,师兄倍感?欣慰。”

    “不必如此,”谢辞望向颓然羸弱的江横,眼中?的冷漠也稍稍动容,掠起一层淡淡的温和,“江横。”

    谢辞声音很是好听,只是因他性子太过寡情冷漠,是以少有人与?他亲近,也近不了他的身。

    江横突然被点名,下意识嗯了声,睫毛颤了一下,双眼看向对面深色衣袍的青年。

    “我说过会保你,便不会食言。”

    这本小说的设定就是如此,江横深知修士不可与?天命斗,何况是天上的神官,但谢辞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相?当?重的承诺了。

    心口一紧,滚滚暖流倾涌而出,江横不可能不被这句话感?动,不禁懊悔在过去几?十年里怎不主动跟谢辞交好?

    他总是贪生怕死,担心谢辞对自?己心存芥蒂,害怕谢辞看自?己不顺眼,江横总是能避则避地躲着他。

    没想?到谢辞,比书中?要更平易近人!

    好兄弟!

    江横仿佛在这瞬间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用力点了点头,朝他弯弯唇角,“好!”

    行至中?途,江横问谢辞要不要去外面坐坐,晒太阳能杀菌补维生素,还能补钙!

    谢辞拒绝了他。

    江横便自?个儿出了马车,与?傀儡并肩坐着,驱使马车。

    马车之中?,谢辞拿出了失传许久的璇玑图和十方火。

    璇玑图是在阴山鬼市找到的,是一张暗黄绸布绣有天上最难解的星阵。十方火则是三?途鬼市的至宝,一只掌心大小的金色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毛羽火红的鸟。

    如今只差一枚无曌印,便能去往弥河鬼市。

    也是这世间仅存的一枚了,不管如何,谢辞都要找到,不仅仅是因为江横,也是因为他脑中?不断闪现的片段,一种?混乱的指引。

    —

    西漠,风岚石城。

    骏马飞驰,无边荒野,沙丘的尽头有一些隐约的轮廓。

    马车外飞沙走石,黄沙漫天。谢辞落了诀,方便江横撩开窗帘时避免风沙入内。

    迷迷糊糊的影像很淡很远,似楼非楼,高矮不一,像是一座山隐在尘沙中?。江横眯着眼想?看清,思忖一件事:今晚是不是能睡床上了?

    随着骏马快速前行,无垠沙漠中?浮起一道更深的的轮廓,土黄的城墙,五彩斑斓的挂旗,高高的眺望台。

    江横看见?了,眼眸骤亮,低声高呼:“谢师弟,前面有座城。”

    谢辞淡看了一眼,那座城与?他脑中?混乱的记忆中?的如出一辙,一样用巨石垒砌的城墙,刮满了风沙,一样有着被日照尘土吹得发黄发旧的挂旗,没有什么人看守的眺望台。

    谢辞不知这些记忆从何而来,在春山城里便开始了。

    这是他来这里的,第五次了。

    一行人入了城。

    城中?风沙渐小,道路宽阔,每家每户都是用厚石砌成?的楼,四四方方的门与?窗。

    赶集的人不少,除去本地人外,其中?不少是中?原修士的穿着打扮,江横用玉扇掀帘,瞧着窗外风情。

    人来人往间,他甚至还认出了几?个气度不凡的修士,他们衣服上绣有代表宗门的徽印,都是当?世声名显赫的大世家。

    丁湘云也见?城中?热闹,一路不畅快的心情好了不少。她面上挂着薄如蝉翼的云丝面巾,驱马走到马车窗边,软糯娇声。

    “小师叔,我看见?雷音派的柳凭风掌门了,还有无量山的郑云心仙师。”

    没人理她。

    江横倒是记得这几?个名字,在原著中?出现过,各个都是相?貌英挺的青年才俊。

    “丫头,你小师叔对男人不感?兴趣,”他饶有兴趣地接了丁湘云的话,把玩玉扇,揶揄打趣,“可有谁家仙子,肤白貌美?,姿色甚好的?呈上来,我替你小师叔过目。”

    他这话说得极为轻佻,清亮的声线,带着低低的笑声,寻常姑娘听了都得羞红了脸。

    丁湘云被江横气得不行,翻了个大白眼,你是不是有病病!

    不过,她还真没忍住,杏眸扫视四周,确有不少仙门女仙子,模样身姿皆是上层。

    容姿却?没一个比得上自?己漂亮的。

    丁湘云眼神放光,忍不住挑起嘴角,流露笑意。

    马车内,谢辞不冷不热地看了江横一眼。

    江横本就存了逗弄谢辞的心思,笑眯眯地道:“诶,谢师弟可曾听过一句话。”

    谢辞俊脸冷沉如水。

    收拢的玉扇刷的一下打开,江横挑眉间意气风流,正?儿八经?道:“多看美?女,延年益寿。”

    “是么,”谢辞眸光波澜不惊,薄唇一掀,语气冷漠的不带丝毫情感?,“还有十三?天,江师兄好生看着吧。”

    一个月竟是如此之快!江横瞬间如霜打的茄子,撸起袖子,看见?那条鲜红色的血脉已经?越过了手肘内侧的经?脉,到了小臂,红红的一条线,提示着他所剩不多的生命。

    见?江横神色悻悻地落下窗帘,谢辞唇角很轻地扬一一下,淡声询问:“不看了?”

    江横摇头,“珍爱生命,远离美?女。”

    石祜子客栈。

    一行人打算在城中?一家客栈落脚,马奴将马车与?骏马牵至后面喂养,江横与?谢辞并肩进了里面。

    灰布蓝衫的小二头上用丝巾绑住束发,模样清秀机灵,一看江横这行人的穿着打扮便知是修仙界的。

    小二开口闭口就是:仙长、仙子。

    客栈人多,三?层楼。

    江横他们要了三?楼僻静的,从上往下能将楼里大部?分人看的一清二楚,大多数都是修士。

    仿佛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让这些人不远万里奔波全齐聚于此。

    江横如今没有灵力,也无法用灵力感?测城里是否有妖怪邪祟之物。

    但入城后,他有留心观察过,街道上赶集的本地人很多,他们满脸笑容不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而且也没有无脸神像的苗头。

    江横脑中?极快的回顾原著内容,这一时间全是在写谢辞去凌云峰参加剑修们的比试,压根没写西漠深处的小城发生了啥事。

    待他们入座后,迟迟不见?有人送茶水过来,半晌才有人匆匆赶来。

    “让各位仙长、仙子久等了。”

    江横看了眼说话的少年,是接引他们入客栈的那位小厮,灰布蓝衫,眼下双颊处有一群浅褐色的雀斑。

    “实在是无奈,”雀斑少年道,将壶中?茶水一一斟好分给每一位,“近来风岚石城里太热闹,楼中?人手不够,让诸位久等了,请慢用。”

    说完便要离去。

    谢辞看着窗外,置若罔闻。

    江横一手把玩玉扇,一手抛着亮晶晶的七彩灵石,在雀斑少年转过身的同时,叫住了他。

    “小哥,在下有事请教。”江横朝他开口,“近来城中?是有什么大事吗?”

    雀斑少年抱着空空的托盘,闻言一愣,将这两桌的人看了个遍,皆是锦衣华贵,气度不凡的大仙家,一看就比楼下的些许修士要厉害的多。

    既是如此,他们怎会不知发生了何事?

    见?雀斑仔不说话,江横手中?玉扇翻了个花式,刷的一下收拢,他用扇尖拨了一颗灵石给雀斑仔。

    雀斑少年连连朝江横作揖道谢,压低声音道:“仙家可曾听说过无曌印?”

    江横想?说没有,但看谢辞突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瞬间心领神会。

    江横下巴一转的动作颇有讲究。

    似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无曌印,又似只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扭头转下巴。

    江横抿了口茶,问雀斑仔,“所以呢?”

    雀斑少年道,“半个月前,无极观里逃出来了一个小道士,偷拿了镇观之宝——无曌印,眼下此人正?在被无极观追杀。”

    无极观?江横眉心一跳,他与?谢辞离开春山城后便去过无极观,时间上差不多正?好是半个月前。

    雀斑少年见?江横听得入神,又将这段时日听来的传闻讲给了他,“这小道士易了容貌,一路往西怕是要去淮阴古城,而西漠通往淮阴古城路途遥远,沿途只有一座风岚石城,所以他们都说,小道士必然要先到这里歇脚做休整。”

    玉扇有规律地敲打着掌心,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江横在思考,小道士去淮阴古城干嘛?

    他心中?疑惑巨大,表面确实一副都懂的表情——‘老师讲的都听懂了没,没听懂的举手’。

    雀斑少年捧着灵石左瞧右瞧,倏地眼珠子一转看向江横,压低声音:“小道士到风岚石城后,将城中?每一家客栈都住了个遍,最后横死在了出城的城门口。无极观的长老搜过小道士的身,没找到无曌印。”

    江横给雀斑仔倒了杯茶水,“那无曌印呢?”

    雀斑少年这次沉默了会,左顾右盼见?没有旁人,本就低微的嗓音又低了三?分,“小的也是听说的,那无曌印被小道士藏在了风岚石城里,到现在都没人找着。”

    道理江横是听明白了,但无曌印是个什么玩意他还是不懂。他只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原来如此。”

    玉扇落在桌面上,从放置的灵石堆里又拨出了三?颗上品,给会讲故事的雀斑仔。

    雀斑少年双手接过,在弯腰作揖之时,小声对江横提点道,“这城里可不只有无极观中?的修士,中?原各家都出动了,说是帮无极观追回无曌印。”

    他声音一顿,捏着嗓子,音若蚊丝:“他们都是来抢夺无曌印的,仙长你可要小心呀。”

    说完,雀斑少年直起身,脸上担忧和惊恐消失不见?,挂起被仙长赏赐玉石的得意开心。

    江横嗯了声,这小子机灵。

    雀斑少年:“小的就知道这些,不知仙长仙子们是否要上菜?”

    “不急,再沏一壶茶来,给旁边桌上两叠蜜饯和糕点,”江横阔绰,给景川他们点了些零嘴吃食。

    “好勒!”雀斑少年语调轻快。

    江横付了尘世的赏银做酒菜钱,又用玉扇拨了六颗灵石给他,合起来十颗。

    雀斑少年用手指挨个儿挨个儿数了数灵石,整整齐齐十颗。

    “多谢仙长。”他凝望着江横,身体轻轻颤了颤,似有些站不稳了,眼眶一下红了。

    江横见?雀斑仔这架势,怕不是要跪地上给自?己磕头,他连忙用玉扇抬起雀斑仔作揖垂下的身体,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正?好十颗,都是你的。”

    雀斑少年这次离开时,跟江横两桌的每一位仙长仙子都道了谢。

    还是个懂事的。江横眉眼带笑,打开折扇,顺口说了句:“十全十美?。”

    雀斑少年已经?离开江横那桌,走至走廊拐角了,在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时,顿足一愣。

    他转过身走回到江横身边,暗红的眼眶泅着一汪亮晶晶的水花,突然就朝江横笑了笑。

    江横:???

    雀斑少年自?顾自?地开口,“原先是有五枚无曌印的,如今只剩下一枚。”

    谢辞原本看向窗外的视线,闻言见?耳膜一股钻心的刺痛,瞬时转头看向了这个上茶的小二。

    他听见?小二的声音。

    也听见?了窗外的风,传来遥远的声音——

    [原先是说有五枚无曌印的]

    [原先是说有五枚无曌印的,如今只剩下四枚]

    [原先是说有五枚无曌印的,如今只剩下三?枚]

    [原先是说有五枚无曌印的,如今只剩下两枚]

    耳畔的声音与?这个小二的声音跌跌撞撞地重叠在了一起,脑中?的片段却?越发的混乱离奇,杂乱无章。

    谢辞不记得自?己来过风岚石城,也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小二,但脑中?浮现的一幕幕,这一切仿佛真的发生过。

    他来过风岚石城,和江横一起。

    也死在这里过。

    谢辞猛地闭眼,用灵力压住几?乎爆炸的脑海,嗡嗡的炸响刺的他头皮发麻,眼神几?分模糊。

    他看见?小二告退走远的身影。

    第32章

    西漠小?城的茶水自比不上星云观里的精细, 只有?个茶的苦涩味,一点回甘,旁的层次感什么的, 完全体味不到。

    江横浅饮两口,问谢辞, “无曌印是什么?”

    尽管江横声音压得很低, 但旁边桌上的丁湘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谢辞在场, 要顾及面子——她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丁湘云咽下比星云观中的听月雪芽口感差了?几百个境界的茶水,歪着小?脑袋看向江横。

    江横余光瞥了?眼她, 便又?将目光落回谢辞身上, 等他回答。

    丁湘云惊讶极了?,堂堂符箓宗宗主江横, 居然不知道这个?她尖尖的声音一高,“你不知道无曌印是什么, 还跟这小?二?说得有?来有?回?”

    江横一乐,觉得这丫头只要不老想着跟谢辞搞CP就没那?么遭人厌烦, 毒唯要不得。

    他微微一笑, 问丁湘云:“哦, 你知道?”

    丁湘云细眉一皱, 得意地?朝江横挑起下巴, “知道也不说与你听!”

    江横学着她轻哼了?声, 肤色苍白无血的脸上扬起一抹笑,他轻飘飘地?说了?五个字。

    “你知道个屁。”

    粗俗!这恶人真是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丁湘云又?一次被?江横气得小?脸通红,这次没了?纱巾覆面, 她娇俏的脸颊布满红霞。

    丁湘云委屈巴巴跟谢辞委屈起来,“小?师叔, 江师叔他又?欺负我!”

    江横云淡风轻,笑眯眯地?拿起茶壶给谢辞倒了?一杯水,“丫头你这回告状可是告错人了?,你小?师叔见着我也得点头哈腰地?喊声‘师兄好’呢!”

    谢辞眸光淡漠,扫了?眼大言不惭的江横,在看他狗腿倒茶的姿势,便只淡声开口,“无曌印。”

    江横和旁边星云观的弟子们纷纷做出小?学生听故事的坐姿,都竖起耳朵。

    “无曌印。”谢辞又?念了?一声。

    江横等得心急,真怕谢辞摇头晃脑着来上一句:无曌印,无曌印,无曌印是什么?

    好在谢辞比他想象中要靠谱,毕竟男主嘛,光环加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谢辞食指在桌面轻轻地?敲了?一下,留下一句简短的话,“璇玑图,十?方火,无曌印,可寻弥河鬼市。”

    “你说这我可不困了?啊!”江横一听弥河鬼市四个字,眼睛亮若星辰,真的有?戏诶!

    丁湘云心道:难怪之前小?师叔去了?阴山鬼市和三途鬼市,就是为了?借到两座鬼市的至宝。

    可丁湘云小?脑袋想不明白,喃喃不解,“小?师叔要去弥河鬼市做什么?”

    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真的存在吗?

    谢辞品茶,不答。

    丁湘云想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江横身上,脑中细数江横过去臭名昭著的行?径……越想越害怕。

    该不会是江横想把小?师叔骗去鬼市做些?不靠谱的事情?吧!

    救命!

    丁湘云一着急便乱了?心思,直接责问江横道,“是你故意要引小?师叔去什么弥河鬼市的吗,好让他错过天下剑宗的剑修大比?”

    “?”我是这种人?

    江横人听傻了?,口里的茶更苦了?!

    他吸了?口气,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毒唯脑子里只有?正主发光发热——来吧,摆烂!

    江横眉眼舒展,眼底一片玉光皎洁的温润,笑容虽是苍白却极为好看,如开在苍茫大雪中的花。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微微一笑,侧头看向丁湘云,“丫头跟了?我们一路,现在才发现这点,是不是太晚了??”

    丁湘云小?手握拳,努嘴咬牙!

    她急了?她急了?!江横要笑不笑地?看着她,“嗯,你很急?”

    丁湘云不敢与江横动手,气得一拳捶了?桌子,“我这就跟师尊说你的恶行?!”

    江横压根不怕掌门师兄,笑容肆意,语气不打紧,“行?啊,那?我让掌门师兄把你这不听话的丫头带回山上去,关上了?十?年?八载的。”

    丁湘云气愤,气不过用?粉嫩小?拳头又?捶了?下桌子!

    旁边弟子连忙劝她莫要再捶,已经捶出两个大窟窿了?。

    江横找到乐趣,眼底都是笑意,“丫头,你再撅着个嘴瞪我的话,我就让掌门师兄给你找个道侣,诶,女大不中留啊!”

    “呀!”丁湘云气得怒喝,甩袖起身,便是七根银针在手,大有?和江横干上一场的架势!

    江横也跟着呀了?声,无辜地?眨眨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谢辞,“啊这?”

    景川连忙起身站到江横身前,时刻谨记——护住师尊。

    谢辞淡看了?这二?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丁湘云的小?脸上,“休得胡闹。”

    丁湘云委屈地?都要哭了?,“小?师叔,你也听见了?,他说的这些?话,我!”

    谢辞淡声打断她未完的话,“我本就不愿你们随行?,若是不满,便自回山上吧。”

    江横过了?嘴瘾,是真怕这丫头急的哭了?,连忙安慰了?句,“都要上菜了?,丫头还不入座?”

    他没说假话,客栈的小?厮端着木质托盘走过来,将西漠美食放在了?桌上。

    丁湘云被?江横气得没脾气了?,收了?手中银针。旁边弟子拉扯着她的衣袖,好言相劝将她拉回了?座位。

    —

    用?完晚膳,江横一行?人没有?离开,商定在这间客栈住下。

    长有?雀斑的小?二?听说他们要留下,步伐轻快地?走到江横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客栈里没有?多少厢房了?,后面院子也快住满。

    在江横挑选住在哪间时,雀斑少年?扯了?下江横的袖子。

    江横一看是雀斑仔,挑眉,“何?事?”

    雀斑少年?低声道,“后院疏芳院,适合仙家落脚。”

    江横想在多问为什么时,雀斑仔被?店家呵斥了?几句,连忙拿着抹布去收桌子了?。

    店家朝雀斑仔的背影骂骂捏捏了?几句,“晚上还有?一家要来,他们是十?个人,估计也快到了?,你小?子还不手脚麻利些??”

    最后选则住在后面哪边时,江横选了?疏芳院。

    客栈后院别有?洞天,宽敞简单,全是样式统一的三层楼厢房,庭院中间种着西漠不常有?的梅花树。

    江横先是嗅到了?熟悉的花香,顺着走廊的灯光,他侧头定睛一看。

    这梅花树不仅是西漠不常有?,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这棵花树在修仙界里都难得一见。

    树干分枝极多,每根花枝上都缀满花苞绿叶,花开时形状看似与单瓣白梅一样,第二?日则双瓣重花,第三日三瓣重花,以此类推,最多能有?一百多瓣花瓣,花期极长。

    这种梅花有?个极为风雅的名字,寒英晚水。

    寒英是落雪的别称,指的是这棵梅树花开时,雪白无暇,纷繁似雪。

    江横在晓云峰上的庭院里便种有?一棵寒英晚水,疏芳院里的这一棵远比不上江横院子里的。

    他记得,晓云峰上的那?棵寒英晚水如参天大树,长年?以灵力灌养,枝干都成了?莹白剔透的雪色,很美。

    江横驻足,站在疏芳院的走廊里,看得出神。

    谢辞淡声,“你在想什么?”

    江横回头朝他一笑,“我在想我院子里也有?一棵寒英晚水,不知道现在开得如何?。”

    谢辞看了?眼花树,再看向江横虚白的笑容,记忆穿过混乱的片段,回到最初。

    他少年?时在凡间流离,寡言少语,跟着长泽圣尊去星云观那?日,江横便拉着他的手去了?晓云峰上,爬上了?那?棵繁花盛开的树。

    江横说,这树我只带你上来过,以后我就是你师兄了?。

    —

    西漠晚风,冷冽粗糙。

    卷落了?庭中花枝上的寒英晚水,被?风吹携着的花瓣,落在了?江横的手掌心里。

    谢辞垂眸敛神,与江横道,“等你身上的咒术解了?,自己回山上看便是。”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比西漠的风要温柔不少,江横拂袖挡住脸,避开风中的沙砾。

    江横跟着谢辞继续往前走,想到回山,他忍不住轻笑了?声。

    若真如谢辞说的那?样,去弥河鬼市需要璇玑图,十?方火和无曌印的话,前两者谢辞已经跟鬼市的主人借到手了?,而后者无曌印只有?一枚,只说被?无极观的小?弟子盗走,迷失在了?风岚石城。

    尚不知在何?处,又?如何?去借。

    是夜。

    一行?人在疏芳院中的一栋独楼住下,江横住在谢辞隔壁厢房。

    半夜,一阵巨响伴随着惨烈的嘶叫声划破黑夜。

    江横从迷糊的睡梦中惊醒,被?子里的暖炉还是热的,他习惯性去招明火符,掐诀时才发现自己没了?灵力。

    招了?个寂寞啊,草!

    屋中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亮,江横摸黑没找到火折子。

    他不情?愿地?拿出断云玉,心中将禅璎问候了?千遍万遍,狗东西,害人不浅!

    江横一手将断云玉举起,摆出如同即将变身的迪迦同款姿势站立。

    他剩下半个月不到的寿命了?,也不在乎这点微薄的羞耻心。

    叹了?口气,江横丧里丧气地?喊道:“断云玉,给我光!”

    biu的一声脆响,断云玉中发出一条淡金色的射线,精准地?飞向一方。

    下一秒,房间的烛火亮了?。

    江横看了?眼地?板上自己的投影,这姿势?他脸上有?些?热,臊得慌。

    不管使用?断云玉多少次,江横都觉得这种举起断云玉喊咒语的行?为,十?足傻逼,脑残想出来的玩意。

    江横收好断云玉,披了?件袍子就往外走,走廊的灯只剩下一盏还亮着,摇摇晃晃的光影,他灯盏都灭了?。

    他去推开谢辞的房门,“谢师弟?”

    进去后发现床上没人,被?褥都是冷的,仿佛离开有?一会儿了?。

    江横出去,脚步匆忙地?走,飞快的分析。方才自己听到的巨响多半是倒塌声,嘶叫声来自于人,很杂很乱,高低不一的音量,应该是好几个人。

    江横刚走到走了?尽头,准备下楼,却见谢辞在楼梯里往上走,四目相对。

    谢辞这仿佛是去了?何?处刚回来的样子。江横不解道:“大半夜不在自己房里待着,你去哪了??”

    谢辞顿足,不再上楼,抬眸看向站在高处的江横,“雅泽院,死了?三个人。”

    第33章 (补3.10更新,天亮更3.11)

    暗夜, 走廊尽头。

    江横站在拐角处,望着下面。

    谢辞站在楼梯中,肩侧方飘着一张剑宗特有的明火符, 幽蓝剑光。

    江横眼神一紧,略微皱眉, “怎么回事?”

    他刚入风岚石城, 便死了三个人。

    江横潜意识猜测, 死者?应该是来自中原修仙界的修士, 死因或是跟无曌印有关。

    谢辞言辞简略,“无极观的。”

    看来谢辞方才便是出去查探消息了, 江横追问:“凶手呢?”

    这次, 谢辞没有回答江横的问题。

    谢辞的视线从江横消瘦苍白的脸上移开,落在他肩头上那?件随意披着的袍子上。

    他常年灵力护体, 对温度无感?,但西漠的夜里应该是极冷的。江横穿得很是单薄, 唇瓣没有血色。

    谢辞抬脚踏过木质楼梯,脚步轻的没发出一丝声音。

    他站在江横面前, 垂眼淡声, “进屋拿件厚一点的衣服。”

    不提醒还好, 谢辞一说, 江横还真感?觉到有些冷, 这点衣服不足以御寒。而且他也从谢辞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今晚多?半是没得睡了。

    江横回屋, 找到谢辞给他的那?件黛蓝织锦大氅,刚披上还没来得及整理就有人闯了进来。

    来者?穿着仙门道袍,一脸严肃。

    江横逢人三分笑意, 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领子上雪白的貂毛,“这么晚了, 诸位是有何事?”

    来者?之前没见过江横,也不知道对面这弱不禁风的小子便是修仙界里名?声响当当的星云观符箓宗宗主、少年时惊才绝艳问鼎天?下刀宗第一人的江横。

    来者?板着个脸,语气颇为?冷硬,“今夜雅泽院里出了事,衡珏长老派我来请客栈里的人去商讨要事。”

    江横笑了笑,“雅泽院与疏芳院离得颇远,是什么要紧事还得大晚上惊动所?有人?”

    来者?站在门口,被江横连番问了几句心中不耐,“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江横面上笑意一收,袖中抽出玉扇,“有劳小仙师带路了。”

    顿了顿,他扭头将藏在大氅中的马尾撩出,朝屋中没有燃灯的屏风方向喊道,“谢师弟醒醒,是该穿好衣服随我出去一趟了。”

    小仙师闻声皱眉,他的灵力只探查到这间厢房有一人,莫不是还有一个灵力高深者??

    谢辞确实在江横房间里,不过在等江横找大氅时,顺手帮他布下一个明火咒术,方便他夜里醒来时唤灯。

    他从屏风后走出,一袭深色衣袍,仙姿玉貌的容颜冷清如雪,瞥了眼朝他笑的年轻人。

    小仙师亦没认出来谢辞,也没察觉出对方灵力……不过这二人看起来都不差钱,为?何住一间房里?

    他不多?话,带着他二人走。

    客栈里两个院子,雅泽院与疏芳院被一到长桥分开,合在一起共住了五十八人,加上半夜从外地赶来的玄幽门十人,一共六十八人。皆被衡珏长老‘请’到了客栈大堂议事。

    江横听闻玄幽门三个字,脑中不由得想起素白幕篱下的惊鸿仙子,他情?不自禁地在人群里看了遍,最后望见了玄幽门的众人。

    不想是舒沐心先见着了他们?,隔着幕篱朝江横与谢辞所?在的方向微微颔首,算作?是打招呼了。

    江横连忙扯了把谢辞的袖子,低声道:“看,是惊鸿仙子。”

    谢辞面无表情?,垂眸瞥了眼一旁乐着的人。

    江横当谢辞这回避的小表情?是少男羞涩,他便抱扇朝舒沐心拱手回礼。

    打完照面,江横凑到谢辞身?边,打开玉扇挡住小半张脸,在谢辞耳边低声笑道,“谢师弟,这做人啊脸皮不能太薄,该出手时就出手,你?若是羞于表达,对方又怎会知晓你?的心思呢?”

    谢辞面朝江横一侧,垂落的几缕发丝扫过江横脸颊,他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角,灰绿色的眸子幽暗了几分,意味深长道,“是么?”

    江横笑,“仙途漫漫,不如找个伴。”

    他笑的时候,说话的时候,热气喷洒在谢辞线条流畅的脖颈上,柔软的貂毛在下颚磨蹭,有些痒。谢辞心上再次涌起异样的悸动,他立即念了个静心诀,压下了那?股微妙而且危险的燥热。

    谢辞喉结艰涩地滚动,抬手用食指点在江横的眉心,将人推开了些后才觉得呼吸不那?般灼热了。

    不再看他后,谢辞视线随意一扫,便与不远处的舒沐心对上。

    江横转头,发现丁湘云眼巴巴地盯着谢辞,正一脸难过地嘟哝着粉唇,小手用力绞着裙摆。

    他打趣道,“丫头,看见了吗?”

    丁湘云故意将脸转到一边,不理江横。

    谢辞与舒沐心隔着人群对视的画面,估计对丁湘云刺激不小。

    江横轻笑,摇着玉扇,“丫头,你?说是你?的喜事在前呢,还是谢师弟在前?”

    丁湘云跺脚,回头怒视江横,“休要胡言乱语!”

    看这丫头气鼓鼓的小脸,白净秀美的跟剥了壳的小鸡蛋似的,江横没忍住用玉扇敲了敲她的脑袋,“呵。”

    旁边的人皆是一副愁眉不展的神情?,商量着今晚之事是何人所?为?,唯独这裹着大氅的病态小子不同,他先是隔着人群朝惊鸿仙子卖弄姿色,然后跟男的耳鬓厮磨般的交头接耳,把男的整的不好意思了,这小子又跟女的打情?骂俏起来,把人家小姑娘逗得脸颊绯红。

    “都什么时候了!”旁边愁容满面的壮汉呵斥了一声,拨开人群,怒视江横,“小子,你?在笑什么?”

    壮汉态度极为?傲慢,言辞也谈不上客气。

    丁湘云挑眉一看,心中乐了,她看热闹地瞧着脾气不太好的江横,暗自喊道:打起来,打起来!

    依照江横早些年在山上的性格,外人敢如此蔑视他,这不得直接抽出观世艳斩——且看热血洒玉刀,给大伙儿助助兴?

    偏生不如丁湘云所?想,如今的江横心地仁慈,珍爱生命。

    他抿了抿漂亮的唇角,压下笑意,侧身?朝那?位吼自己的壮汉温和地解释。

    “多?有得罪,小弟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壮汉盯着面前清瘦病弱的年轻人,再一想他方才那?笑声,这得要紧关头无极观死了人,竟有人敢笑的如此猖狂!

    壮汉怒目追问,“什么高兴的事情??”

    今晚死了三个,自己说这话怕不会挨揍吧?江横思及此处,再次用力压下嘴角,正色道:“我掌门师兄近来有件喜事。”

    丁湘云听后小脸一皱,师尊有什么喜事?她作?为?首徒竟不知道!

    不巧,她正对上江横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颇有深意。

    丁湘云福至心灵,这……他竟还在打趣自己,又要提给她找道侣的事!

    小丫头被气得恨不得银针上手,给江横的嘴缝上!

    谢辞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听完,侧目看了眼跟壮汉对峙的江横,唇角忍不住微微朝上一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长相极佳的青年,他笑了。

    壮汉长眉一皱,这病态小子不笑了,可换这个男的笑了,这二人莫不是一唱一和?

    人死为?大,他二人也太放肆了!

    壮汉心中愤怒,朝谢辞道,“你?又笑什么?”

    谢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唇边浅淡的笑意稍纵即逝,压根没与旁人搭话的心思。

    江横怕谢辞这坏脾气惹来众怒,当师兄的自然是好声好气地替他回答,“他掌门师兄近来也有件喜事。”

    壮汉看了看孤傲不言的谢辞,又看弱不禁风的江横,眼中有审视也有震怒。

    他厉声朝江横呵斥道,“院子里死了人,我没心情?跟你?们?说笑!”

    江横知道此情?此景自己要有同情?心,不该笑。

    但在春山城里见惯了生死,倒也看得开了。而且,眼下的场面他真有些绷不住,打开玉扇,遮住紧抿着唇角。

    壮汉莫名?发觉自己被病态小子轻视了,正好无极观的衡珏长老从外面匆匆赶来,讨论喧嚣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衡珏穿着银色滚边道袍,面容凝重。

    壮汉狠狠地瞪了眼江横,愤怒地走到衡珏身?边,在衡珏耳畔低语了几句。

    衡珏听完后微一点头,朝那?位裹在黛蓝织锦貂毛大氅里的病弱青年投去一眼。

    衡珏用灵力试探,发现对方身?上没什么修为?,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倒是他旁边的男人很是不同,有些眼熟的很。

    衡珏用手捋了捋小胡子,若有所?思地望了谢辞半晌,他心中想的那?位此刻应在凌云峰参加天?下剑修的比试才对。

    衡珏给壮汉使了一个眼色。

    壮汉得令,朝江横看去,口气凶狠,“你?,过来!长老有话问你?!”

    开堂审案般的架势,众人围成了圆圈,大堂空间有限,身?穿仙服道袍的弟子们?都站在长辈的后面。

    偏生丁湘云他们?几位弟子在跟随谢辞去往阴山鬼市与三途鬼市时,江横因怕死产生了破财免灾的想法,在鬼市玲珑阁中一掷千金,给五位弟子都置办了十几套撑场面的华服。

    就算丁湘云看不惯江横,但江横可是实打实的给她买了二十五套裙裳,样样精致,爱不释手!

    是以,此刻的衡珏打量丁湘云几人后,在内心将他们?划分为?——穿得花里胡哨的散修。

    另一边,听闻衡珏点人,舒沐心侧身?看向了江横。

    大堂里试探的灵力穿梭又互不相扰,修为?高深的可以探出其他低微者?的深浅。舒沐心在春山城时还探不出江横的修为?,但现在,她掐诀的手指轻颤了下,惊讶于江横身?上竟然一丝修为?都没,无异于常人!

    这是怎么回事?

    壮汉见江横不为?所?动,他气呼呼地上前一步,“你?小子是不是心虚了,我那?三位师弟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原来死的是他的师弟,难怪这般愤怒了。江横心中默默道了句‘兄台节哀’,手中折扇一收,朝前踏出一步。

    倏地,肩上一沉,江横侧首低眉,黛蓝色的锦袍上是一只指骨修长的手,谢辞的。

    只是谢辞拦住他,不让他过去是为?何?江横本想与那?衡珏聊上几句,探查一下今夜之事是否与无曌印有关的。

    谢辞冷眼看向衡珏,薄唇一掀,“久见了,衡珏长老。”

    衡珏一听这人说话的音色,冰冷的不近人情?的语气。他微微一怔,眼中先是被不可置信填满,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一变,竟真是星云观里的剑宗那?位。

    也是,前段时间听观主说过,星云观的剑宗宗主谢辞和符箓宗宗主江横造访,而他因为?有事在外所?以并未与这二人打过照面。

    衡珏捏着小胡子,眼中轻蔑神色一瞬间收敛,圆滑世故地朝谢辞一笑,“原来是谢宗主。”

    屋中其他人闻言,也都纷纷侧目望向谢辞,眼神多?了分沉重和深思,随后便又低声私语。

    第34章

    衡珏是无极观的长?老之一, 此次奉命追查无曌印的下落。

    他?与?众人简单地解释了一番今晚在雅泽院中发生?的惨案,死了三个无极观的弟子,希望各位道友齐心协力, 找出凶手。

    说完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语气沉重, “这已经是第三起了。”

    风岚石城里第三起死人事件。

    前两次是在其他?客栈。

    第一次死的的白影学宫的一行七人。

    第二次是在三天前, 死的洛水程氏的本家弟子五人。

    今日则是无极观中的三位弟子。

    堂中众说纷纭, 不乏有猜测是为无曌印而来,或是在另外两家客栈没找到, 是以找来了这?里?。

    江横没什么头绪, 他?们?给?出的线索都太笼统,想怎么解释都可以。

    正在这?时, 一位无极观的小弟子跑过来,跟衡珏说, “长?老,人醒了。”

    衡珏道:“带过来。”

    “今晚遇害的弟子中, 有一名幸存者。”衡珏只与?众人解释了一句, 言外之意便是, 他?要让清醒的弟子过来指认凶手。

    很快, 那名身?受重伤的弟子便被带过来了。

    身?量不高的男修, 脸上还有血, 失魂落魄地站在大?堂中间。他?从左往右看,抬起的手动作迟缓,从一张张面孔上扫过。

    倏地, 他?胳膊不动了,停留在一个方向?。

    江横右眼?狂跳, 暗骂:草!

    你快移开,你别指我,我他?妈没杀人!

    衡珏顺着弟子的手指方向?,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江横。

    巧了不是,江横刚在心里?骂完,这?男修便颤颤巍巍地移动胳膊,朝旁边指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了。

    江横侧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谢辞,心想这?男修还是个势利眼?不成,指自己的时候停留半天,怎么指谢辞就一晃而过?

    大?概是,男主的气场吧!

    男修最终将屋里?的所有人都指了个遍。

    衡珏脸色阴沉,“沉枫,你到底在指谁?”

    被唤作沉枫的男修,双手抱着脑袋痛苦嚎叫,口中念念有词,模糊不清的发音在大?堂中回荡不散——

    所有人都在极力辩听他?说了什么,但?字音太模糊,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喘息,听不清,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衡珏掐诀落在沉枫身?上,希望以此稳定他?的心神?,“沉枫,你是不是认出凶手了,告诉我,他?是谁!”

    “对啊沉枫师兄,那个杀了三师兄的人是谁?”

    “沉枫,你说话啊,是谁!”

    沉枫突然双目爆红,怒发冲冠发的发狂,线索即将断掉,无极观的弟子倍感交集,希望他?能说出那个人是谁。

    沉枫依旧是吐词不清的嘶吼,痛苦的嚎叫,衡珏注入他?体内的灵力完全没办法镇定他?的心神?。

    一旁的医修上前协助,依旧没起到作用。

    沉枫挥手推开了压住他?四肢的无极观弟子,他?围着大?堂里?的众人跑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衡珏身?边,他?瞪大?了双眼?,瞳孔缩的极小,最后缩的几?乎看不见,被眼?眶中爆发的血水吞没。

    众人震惊,看着跟中了恶咒一样的沉枫。

    沉枫抬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脸被气血涨的通红,不管旁人怎么拉扯都没用!

    他?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无曌印,无曌印,无曌印在,在——”

    大?堂骤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发疯疯狂的无极观弟子身?上,他?适才说了什么,无曌印?

    沉枫嘴唇发紫地颤抖,浑身?抽搐着,咕咕的朝外吐血,手指紧绷到发白,掐破了喉咙的皮肉。

    衡珏脸色暗沉,拦下了想上前制服沉枫的弟子。

    “长?老,无曌印在——就在,这?里?。”

    说完,沉枫便倒在了地上,断了声息。

    而他?合不拢的眼?睛,死死地望着一个方向?,正对着江横!

    经过春山城的劫祸,江横已经能和死人面对面微笑了,但?死状太惨的那种,看了之后他?心中难免膈应。

    他?往谢辞身?边靠了靠,“有点邪乎。”

    谢辞习惯了江横时不时地靠近,他?淡无情绪地看向?死不瞑目的尸体。

    沉枫瞬间就闭上了外突鼓起的眼?睛。

    小道士是死在了离开风岚石城的城门前的,他?死前将风岚石城的每家客栈都住了个遍,有没有可能,小道士是将无曌印藏在了其中一家客栈?

    便是因为这?种可能性,所以城里?的客栈才会住满了修士。

    江横正在思索这?个局应从何处下手,倏地感觉到背后一道双眼?在盯着自己。他?回头望去,身?后便是景川,还有其他?一门心思扑在无曌印上的修士,并未发现有人紧盯着自己。

    是错觉吗?

    另一边,沉枫死前透露的秘密让在场所有人都大?为吃惊——无曌印就在这?里?!

    衡珏掐着胡须计算,绝对不能让无曌印落入旁人之手!

    他?让人将沉枫的尸体抬了出去,拂袖间地板上腥臭的血水消失不见。

    面对哄闹的众人,衡珏说出在短时间里?组织好了说辞。

    “诸位,实在抱歉,这?么晚了打扰各位道友与?仙子休息,”衡珏一副长?者姿态,面露忧色,“想必诸位也看见了,事发突然,无曌印乃是我无极观世代?供奉的圣物,衡珏奉掌门之命,势要找到无曌印带回观内……”

    江横听他?巴拉了一堆,简而言之就一句话:今晚若是找不出无曌印,谁都别想离开大?堂。

    如果衡珏说‘今晚若是查不出杀害我门中弟子的凶手,谁都不许走’,大?堂里?的人也都不是好脾气的主,管你死的是谁关我屁事?这?堂里?的修士能走掉一大?半,至于没走的也是给?无极观的面子。

    但?衡珏说‘今晚若是找不出无曌印,谁都别想离开大?堂’,则不会有一人跳出来反对。

    恰是这?一句话,证明了在场众人都是为了无曌印来的。

    楼上楼下三层,除去今晚先后死掉的四个无极观弟子,剩余六十四人全都在此了。

    江横他?们?和昨天傍晚一样,去了三楼老地方,七人两张桌,摆在一起,方便聊天嗑瓜子。

    楼下搜查的弟子皆是无极观中的,态度轻慢,动作粗鲁,挨个儿查看,让人脱衣服,检查乾坤袋,东扯西拉。更过分的是遇到长?相?好看的独身?女修,竟猥琐的动手动脚。

    不过他?们?也没敢太过分,毕竟主要任务是找到无曌印。

    江横盯着这?群搜寻的弟子看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问:“他?们?知道无曌印长?什么样吗?”

    这?些搜查的弟子每次发现可疑法器和物件,都会拿去给?衡珏做判断,而每次拿过去的东西形状各不相?同,有时是方形,有时是圆形,还有刀币的样式。

    除非无曌印与?牧云生?的法器无相?一样能幻化万物,不然就很难解释他?们?的行为了。

    谢辞气定神?闲地饮了口茶水,淡看楼下风波。

    江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星云观的弟子侧目崇拜地望着他?,就连丁湘云也是难得的没有反驳,小丫头翘着嘴角,“江师叔倒还有点小聪明在身?上!”

    江横朝丫头一挑眉,玉扇在手腕翻了花式,他?神?气地问谢辞,“谢师弟,你说呢?”

    谢辞放下手中粗劣的瓷杯,只对他?的推论做出简单回应,“嗯。”

    江横就知道,男主首肯的意思是:没错,真相?只有一个——天才少年就是你,江·滚筒洗衣机·横!

    江横差点就摆出扭胯伸出一只手的招牌动作!

    这?时,又有一行人上三楼了。

    为首的是一位背负长?剑的青年,跟在青年身?后的女子一袭白裙,素白流光的幕篱垂直膝盖,但?仍能看出她衣上覆着一层华丽透明的珠月纱,衣上绣着玄幽门的优昙花印,风雅别致。

    青年经过江横那一桌时,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谢辞,语气颇拽::“凌云峰剑修大?比你竟然没去?”

    谢辞眼?皮都没抬一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江横心道,这?人是与?谢辞认识的,不然谢辞理都不会理会。

    青年冷嗤,最是看不上谢辞这?副生?人勿进的姿态,刻意营造出一种与?世无争的世外高人形象,呸!

    不就是悟剑修道的天赋厉害了些么。

    青年习惯性地阴阳怪气了两句,“看来还是无曌印的吸引力更大?,我们?不识人间烟火的剑修第一人也动了争夺的心思?”

    江横听得一乐,这?青年口才不好,话说得刺耳,段位也不高明,多半是剑仙装逼录中的炮灰角色。

    江横转着瓷杯饮茶,不动声色地抬眼?将青年一打量,一眼?就发现了他?左耳上面的青色月牙胎记。

    眸光一眯,江横心中有了想法。

    是他??

    原著中描写的玄幽门里?的剑宗师兄——祝景明。不过比起这?个称号,书粉在评论区里?亲切的称呼祝景明为——舔狗师兄。

    江横目光从他?左耳胎记移开,扫了眼?他?的长?相?,不偏不倚地说,五官周正英俊,但?完全比不上谢辞。

    舒沐心轻声喊道,“景明师兄。”

    祝景明看向?师妹,便不再对谢辞发难,离开前还是憋不住心里?话,撂下一句:“谢宗主既是天生?剑骨,一心清修,那便好好修你的剑,无曌印这?等凡尘俗物就不劳您费心,也不打扰您仙途清净。”

    谢辞置若罔闻,全程都没看祝景明半眼?,仿佛对方逼逼赖赖半天的对象不是他?。

    俗话说得好,谢辞能忍,江横不能忍。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谢辞也绝对不会对无曌印产生?兴趣,大?概率会走原著剧情去凌云峰共襄盛会,一剑问鼎受赐天下剑仙的美名!

    打开手中玉扇,江横朝祝景明礼貌地微笑。

    玉骨折扇打开的刹那发出利落的声响,祝景明的视线果然从谢辞身?上移开,扭头看向?坐在一旁边的年轻人,穿着与?众修士格格不入的貂毛大?氅,面容俊美,肤白胜雪,眉眼?温润含笑。

    在祝景明看来,这?就是病弱美人且命不久矣的面相?。

    不过这?小子谁啊,还跟谢辞平起平坐了?

    毕竟江横穿书以来三十余年没下山,就算在星云观里?也甚少离开自家的山头,星云观其他?宗门新收的弟子见了江横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何况这?个远在朔北极寒之地的小炮灰祝景明。

    舒沐心没来得及与?祝景明说明江横的身?份,二人便对上了。

    祝景明只当这?小子是谢辞收的新徒弟,打趣道:“小子,我看你细胳膊细腿的,要没半点办事就敢来闯荡江湖,不怕一个刀剑不眨眼?折了你的命吗!”

    丁湘云坐在另一张桌旁吃着蜜饯听热闹,这?惊鸿仙子的师兄怎么跟有大?病似的?

    先是言语轻慢了谢辞,这?会儿大?言不惭的埋汰起江横,作为谢辞的毒唯她很不快乐,同时作为掌门首徒,丁湘云深知自己要对星云观的一花一木抱有深情,就算江横阴毒小人但?也是星云观符箓宗的宗主,怎么在祝景明口中就成了没半点本事!

    丁湘云拧眉不爽,杏眼?瞪向?江横,腮帮子鼓鼓的——别只会窝里?横,你给?我站起来,干他?!给?我们?星云观找回场子!

    江横感受到暴躁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疯狂跳跃,他?回头便见丫头那双杏眼?都要喷出火来……

    江横无奈摇头,朝她笑了笑,给?丫头倒了杯茶:“去火的,熬夜动气容易长?痘,长?痘就不可爱了。”

    丁湘云绷着的小脸被气得牙痒痒,一口老血憋红了脸!

    舒沐心看着江横与?丁湘云间的逗趣,颇有几?分羡慕。

    谢辞淡漠的眉眼?忽如春风袭卷,展开一丝温柔,他?看了眼?江横,再看自己空着的杯子。

    江横摇头轻叹,拎着小茶壶起身?时,还不忘拍了拍祝景明的肩头,“祝小哥,我命苦啊,雀斑仔不在竟让我做起来小二的苦差事。”

    给?谢辞斟完茶,江横作了个揖,“仙家,请了。”

    “师兄客气了。”谢辞接过茶,淡声道。

    舒沐心觉得江横真是有趣,抿嘴轻笑,与?一旁震惊当场的祝景明解释道,“师兄,这?位是星云观符箓宗的江宗主。”

    “???”祝景明瞳孔都缩了一下,见面不如闻名!!!

    原来欺压同门、虐待谢辞的就是这?个病秧子大?美人啊?与?他?想象中的长?相?,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祝景明如何也想不出面前弱不胜衣的年轻人是用何等手段竟欺压了谢辞这?么多年,还没被孤傲冷情的谢辞一剑削首的?他?可没忘,百年前凌云峰剑修大?比,面对不要命的挑衅者,谢辞都是眼?都不眨当场送走,面对暗算毒器什么的,谢辞都懒得留对方全尸。

    舒沐心他?们?去了星云观弟子旁边的一桌,入座后便摘下了幕篱,长?发高髻簪花,璎珞飘垂,蛾眉轻扫倾城色。

    楼下搜查了许久都没找到无曌印,还在磨磨唧唧的挨个儿盘查。

    这?搜查的修士与?几?位独身?的女修士起了冲突,连拉了好几?个面带怒容的女修出来,斥责她们?不配合搜查,恐有私藏的嫌疑。

    江横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脸色的笑意渐渐淡了,这?闹剧都一晚上了还没玩够吗?

    衡珏带着人从一楼查到了二楼,皆无所获。

    很快就到了三楼。

    一个个查,脱衣服的脱衣服,扒拉乾坤袋的扒拉乾坤袋。

    江横很爽快,不墨迹,抛出乾坤袋给?那无极观的小弟子查去。

    无极观的弟子接过江横的乾坤袋,直接往他?们?桌子上乱倒一通——

    哗啦啦的声响不绝如缕,小小的乾坤袋有着大?世界,上百册话本一起被倒了出了,风流的很。

    《修仙之龙阳艳.情记》《用爱虐爆美人师弟》《无情道师父为爱沦为仙界**》《剑仙绮闻录》《囚禁美强惨师弟的一千零一夜》……

    第35章

    话本?的封面十分艳丽张扬, 皆是两个姿容俊美的年轻男子,衣衫薄透,以逗弄或扭抱在一起的姿势入画, 内容惹人遐想。

    无极观的小弟子没见过大世面,此刻被惊得一愣, 瞳孔震了震, 紧盯着满桌子?堆积如山的书册。

    这下, 不仅丁湘云看见了, 祝景明、舒沐心看见了……谢辞也抬起了那双沉静如水的灰绿色长眸,若有所思地打量起那些话本。

    江横:草……草本植物!

    因修为灵力被断云玉吸收殆尽, 江横自己没办法用灵力打开乾坤袋, 是以这大半个月他?都没碰过乾坤袋。

    emm…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哪里知道霍群和封海为他?准备了这么多话本?子?,妈呀, 真把为师当日天日地的霸王师兄攻了?

    调皮!

    江横嘴角僵硬,极力地稳住自己逐渐滚烫的脸色, 手用力地握住玉扇来保持镇静,手背薄薄的肌肤紧绷到发白?, 指骨透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面对众人探寻不解的目光, 江横表面依旧是风平浪静, 实则衣袍下的大长腿在尬得发抖。

    紧张, 想尿尿!

    系统爷爷。

    我能不能选择换本?小说苟日子?啊, 剑仙装逼录我怕是混不下去了……

    丁湘云最先反应过来, 往后连退三步,双颊桃红,抬手指向江横, “你,你, 色胆包天了!此事我定要禀告师尊!”

    景川抬手捂嘴,瞪大双眼望向师尊,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霍群师兄买的禁书怎么都到您这儿了?

    江横紧抿着漂亮的嘴角,不敢回应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眼神。

    这一刻,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比起不知所踪的另外半块断云玉,眼下才?是折磨,要不找个洞钻进去等死吧。

    反正人生也不长。

    祝景明发出促狭的笑,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他?瞧着江横与谢辞二人,这一瞬间好想有些想明白?了,为什么谢辞没有手刃那位欺负虐待自己数百年的师兄了。

    确实,智者不入爱河,入了爱河多半沦为毫无底线的舔狗。虽然这种说法与谢辞平日表现出来的冷漠孤傲大相径庭,但事实多半如此,信信无妨。

    舒沐心倒是没给江横压力,看了一眼便羞红了脸,转头看向窗外。

    后面几位无极观的弟子?走上?前来,见到满桌子?不堪入目的话本?,绷不住嗤笑了声。

    其中一个个高?的,随手抽了一本?翻了几页,斜着双三白?眼死劲儿盯着江横看,恨不得将?他?身?上?盯出几个大窟窿来。

    江横不知该做出何种解释,不如继续云淡风轻不在意的姿态。

    个高?的弟子?目光放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裹着貂毛大氅的小子?。

    瘦高?纤细的身?板,病态娇弱,五官精致绝美,苍白?的面容唯独脸颊上?泛着一层掩不住的红晕,是个美人。

    个高?的又侧身?回首,看向自己身?后几位掩嘴偷笑的同门,他?胆子?大,率先发出不厚道的淫.笑,不怀好意道:“看你年纪不小,色胆包天啊?”

    江横内心无语到了顶点,绷着脸想骂人:是是是我年纪不小,我掏出来的(J.J)比你的剑都长,凑傻逼!

    江横当然没脸说出这句话,轻咳了声,打开玉扇给自己扇风降火,只一句,“关你屁事!”

    个高?的被他?骂的一愣,反应过来脸色骤变,他?堂堂无极观的弟子?今日竟被一个死断袖给骂了!怒极反笑,个高?的目光越发淫.邪,“你,衣服脱了。”

    身?后无极观的弟子?见状都发出笑声,好奇这年轻人看了这么多话本?,身?子?该是如何绝妙,又与他?们有何不同之处?

    江横桃花眸子?少?有的没了笑,只余冷意,不予理会。

    个高?的弟子?看见这桌还?有一个人,谢辞。衡珏长老都忌惮三分的男人。

    是以他?换了个说法,朝江横阴阳怪气了句,“你穿这么多,谁知道衣服下面藏了个什么?”

    那群无极观的弟子?又在无知地哄笑。

    江横觉得他?话说得刺耳,藏了个什么?我他?妈还?能藏个男人不成!

    “夜里冷,”江横问,“我不想脱行不行?”

    “你可?知私藏无曌印是大罪!”个高?的随手给江横扣了个大帽子?,一声惊起楼上?楼下所有人的目光!

    行,我让你一手。

    江横叹了口气,玉扇往桌上?一搁,解开大氅的系带,脱下之后动作潇洒地一抛!

    力道颇有些大,飞出去了!

    草。江横勾着手想抓回,却?见黛蓝织锦的大氅已经擦到了谢辞的身?上?,雪白?的貂毛遮住了谢辞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清清的眉眼。

    江横抿抿唇角:……sorry。

    丁湘云气得倒吸了口气凉气:你不会真的狗胆包天想染指我的小师叔吧!!!

    谢辞长眸一挑,瞥了眼江横,眸光深邃。他?从袖中伸出一截漂亮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抓住毛领,将?大氅从身?上?扯下来,放在了旁边。

    这?这…般温柔的吗?他?竟没直接甩江横一脸!祝景明难得见谢辞好脾气,竟是处于弱势,一时看乐了。

    大氅之下,江横一袭月牙色锦衣,着色调渐变的烟罗紫广袖轻袍,窄腰一束,玉佩环绕,十分雅致,他?衣上?金丝走线,绣有八卦徽印,乾为天,坤为地,巽风震雷,坎水离火,艮山兑泽,一样不落地绣在衣摆处。

    卦象乃是金线为引,与主人灵力修为相通,一般修为越高?深,徽印颜色约接近金色,且泛有华美的柔光。

    江横失去灵力,这身?衣服上?的徽印很淡很淡,不细看压根瞧不出用的仙衣坊的金线。

    身?段是真不错,个高?的眼神越发揶揄下流,抬手摸了摸下巴,又拿手在江横肩头一捏。

    他?满脸坏笑地对江横道,“袍子?也脱了。”

    谢辞指间的茶杯往桌上?一放,总算是正儿八经地抬了眼,侧头看向那位无极观的弟子?。

    几乎是同时,江横冷眼扫向对方捏住他?肩头的大手。

    江横倏地朝这人挑眉一笑,唇角弯弯,桃花眸子?温润如水,他?问个高?的,“你确定?”

    个高?的心神一晃,这病秧子?笑起来昳丽惊人,催促道,“脱你的,废什么话?还?是你真藏了无曌——啊啊!”

    整间楼里,回荡着杀猪般的惨叫

    声。

    江横手持玉色窄刃长刀,直接废了个高?的一条胳膊。

    其实,江横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

    从一楼到二楼,这厮没少?借搜寻为由对女修们动手动脚,仗着自己是无极观的弟子?奉命搜查无曌印便觉得能仗势欺人?对方稍有不配合,他?便是一句‘是不是私藏无曌印了’。

    个高?的抱臂痛呼,愤怒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江横,“你,你给我等着!”

    江横依旧只是笑吟吟地看向他?,音色清亮含笑,“诶?话说清楚你到底是让我等你,还?是让我的刀等你!”

    见这喜欢看邪书的臭小子?不配合搜查,无极观其他?弟子?纷纷抽出宝剑,将?他?团团围住。

    舒沐心柳眉轻蹙,颇有几分不悦之色,她藏于袖中的左手掐了个决,打算随时起身?相助于江横。

    江横挥袖振刀,玉刃清鸣如凤啸。

    若无极观中的弟子?资历再高?深一些,便会一眼认出江横手里的是什么。

    五尺长刃,两指宽,玉色单锋,刀口刻有几朵飘零的寒英晚水花纹,风雅刻骨,寒光点雪。

    “这刀上?一股寒气,好生漂亮。”

    “玉刀,单锋?是他?!”

    “难道是观世艳斩?”

    “星云观那位的佩刀!”

    “五尺长刀玉单锋,一出天下梅花落,唯观世艳斩。”

    楼下眼尖的认出江横手中的刀,瞬间正了脸色,无曌印竟一下引来了星云观两位宗主亲自出手,事情?怕是会愈加复杂。

    无极观的弟子?听见楼下的议论声,顿时一惊,齐刷刷地看向江横提着的长刀,自个儿手中握着的剑都开始瑟瑟发抖了。

    见刀识人,晓云峰上?三十余年弹指间,修仙界人才?辈出,不少?人都渐渐淡忘了他?的相貌,况且江横以刀横扫天下时还?是少?年郎……都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

    不过世人皆不会忘记观世艳斩,这刀不仅美的惊心动魄,也强的令人发指。

    无极观的弟子?们老老实实后退了几步,不敢直面观世艳斩的锋芒。

    “搜清楚了吗?”江横笑着问个高?的。

    个高?的哪知道堂堂星云观符箓宗宗主竟有看邪书的爱好,而且还?是病秧子?长相。

    他?内心咒骂了千万遍,一脸不服气地咬牙,不回应也不敢造次。

    只是谁都没料想到,在江横一甩眠云广袖,气势颇为装逼地收刀之时出了意外。

    他?揣在袖中的断云玉,竟也一同甩了出来,啪嗒一下摔在了地板上?。

    妈呀——江横脸色骤然白?上?三分,仿佛此刻摔得不是块破旧的断玉,而是他?的命根子?一般!

    旁边的人俱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块透着灵光的墨玉,雕有精美的卷云纹,断口似有些年代了,看不出是何来历。

    江横痛心疾首,弯腰捡起正要仔细收好——

    “慢着!”

    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男音,江横闻声动作一顿。

    无极观弟子?自动分列两侧,衡珏疾步上?前,捋着小胡须与江横道,“江宗主可?否将?此物借与老朽一观?”

    江横捏着手中的断云玉,想说不可?以。

    理智却?告诉他?如果现在拒绝,自己将?会成为堂中六十多人眼中的‘私藏无曌印’的人。

    可?让江横疑惑的是,衡珏真的知道无曌印长什么样吗?

    若是衡珏知晓那还?好说。

    如果不知,那就?麻烦大了。

    这一瞬间,江横脑子?里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清楚,好似有人画了一个局,无曌印、断云玉都可?以是局中的通关道具。

    衡珏见江横不为所动,他?声音沉下三分,又说了一遍:“烦请江宗主,将?此物借老朽一观。”

    谢辞曾再三叮嘱他?,在找到另外半截断云玉之前,绝对不可?以让断云玉被其他?人触碰,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就?是谢辞自己,都不曾碰过断云玉。

    江横握紧手中的断云玉,商量着如何打发这个老匹夫,对长辈动手不礼貌吧?

    “衡珏长老,你可?知无曌印是何模样?”谢辞音色冷沉,毫不客气地道出了江横心中所想。

    “谢宗主说笑了,”衡珏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江横手中的断云玉,丝毫不肯放松,“无曌印乃是我观传承千年的圣物,是何模样老朽自是一清二楚。”

    “哦,是么。”谢辞不疾不徐地应了声,带了丝凉薄的冷笑。

    衡珏拿不准谢辞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了谢辞一眼,而后再看向江横,用眼神威压,“江宗主,手中之物何故紧藏?”

    “呵。”谢辞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声让楼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鲜少?会笑,而且还?是在人前笑出声的那种。丁湘云观察小师叔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他?笑,邻桌的祝景明也是看惊了,凌云峰夺魁也没见谢辞露出过半分笑意。

    楼中的修士都敏锐的意识到事情?不对,纷纷看向这边,也在内心疯狂揣测……江横手中攥紧的到底是什么。

    江横亦是挑眉不解,辞宝……因何发笑啊?

    下一刻,谢辞便冷了脸,长眸漠然,语气冰冷:“衡珏。”

    第36章

    谢辞毫不客气地叫了衡珏的名字, 不给他留半分情面。

    “你观中弟子在楼上楼下胡搅蛮缠了一个多时辰,竟还没得出一致的看法吗,”谢辞问, “无曌印长什?么样,需要我来告诉你?”

    一旦谢辞不言简意赅, 那便是要用言语攻击人了, 江横心如?澄镜, 辞宝靠谱的!

    衡珏被谢辞当众质问, 神色颇有?几分尴尬,没有?接话?。

    谢辞音色冷然, “无曌印出自?弥河鬼市, 上刻有?弥河鬼市特有?的沙罗符文,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一点楼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 听谢辞如?此说,他们皆将目光落在衡珏身上, 好奇无曌印是否真如?谢辞所言。

    衡珏拈着胡子,笑了两声缓解气?氛, 他道:“老朽岂会不知, 只是此乃我观中圣物?的隐秘, 何故要宣之于?——”

    “江横, ”谢辞直接打断衡珏, 话?音出口十分微妙, 他很少连名带姓的称呼江横。

    谢辞眉心微蹙地看了眼江横,睫毛颤了一下,而后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我师兄手中的断玉乃是故人所赠, 刻卷云纹,试问与你无极观至宝无曌印所刻的沙罗符文有?何关系?”

    眼见衡珏脸上的僵笑也绷不住了, 谢辞面无表情地道,“还是说,衡珏你老眼昏花,竟是连沙罗符文也认不得了?”

    话?音落地,周遭一静。

    谢辞音色如?薄冰锋利,“若是你认不得了,就算查遍了六十四人也找不出你想要的无曌印。”

    这番话?,颇为精彩。

    从谢辞口中说出来便更是精彩,引来楼下被搜查过的修士纷纷附和。

    四下喧哗,衡珏面容紧绷,眉间?是显而易见的不悦,他极力压制着怒火。

    若今晚与他说话?的人不是谢辞,衡珏早就一招让其毙命了。可偏偏是谢辞,性情冷傲,修为深不可测的星云观之人。

    江横被谢辞那声‘师兄’喊得浑身热血沸腾,这就是被护短的快乐吗?

    前?世打赏作者、为辞宝花出去的钱,在无依无靠的异世界终于?得到了回报,他找到了可靠的兄弟!

    丁湘云再迟钝再暴躁也意识到场面气?氛不对,她不动?声色地与景川等人使了眼色,暗自?掐了诀以待——区区无极观还敢搜他们星云观的身!

    搜就搜了,还对一门宗主动?手动?脚,这修仙界莫不是反了天了!

    旁边玄幽门三桌人皆是侧首以盼,祝景明带头嗑瓜子看热闹,舒沐心留意着衡珏的动?作,她倒不认为衡珏出面后这两拨人还能打起来,毕竟衡珏此行的目的不在于?跟谢辞起冲突。

    果然,衡珏憋红了老脸连狠话?都?不敢说一句,“无曌印乃我观中之事,老朽不便透露更多,况且如?今风岚石城里聚集了不少修士,是为何来老朽不说诸位也都?心知肚明。”

    说完,他便甩袖从星云观那桌离开了,径直去搜旁边的河朔玄幽门。

    搜寻了一圈,无极观的人来到了三楼剩下几桌。

    其中一桌是好几人拼在一起的,桌上有?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脸色发白,一直捂着肚子冒虚汗,好几次想出去都?被无极观的弟子拦住。

    他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或许是因为无极观弟子在江横这里栽过跟头,所以看见这种‘故意隐瞒修为’的普通人,他们搜查时也都?客气?了一些。

    年轻人满头大汗,被迫给人搜了身。

    他身上不少药材和银票,碎银黄金装满了钱袋子,看样子还真是个普通人。

    无极观弟子仔细检查着他的包袱,一众药材中有?一只中指长短的羊骨,拇指粗细,钻有?三孔,壁面光滑细腻,保养出一层鹅黄暖玉的光泽,末端钻有?小孔,挂着金色流苏。

    这玩意儿被拿出来时,年轻人皱了皱眉。

    无极观弟子拿起这玩意儿观察,无曌印难道长这样?他朝年轻人道,“你是哪家?的?”

    年轻人朝说话?的人施礼一拜,紧张地有?些结巴,“回仙师的话?,小人姓许,字慕艾,是江南杏林堂第十三代传人,此番不远万里前?来风岚石城是为进货,本无意卷入这场风波。”

    无极观弟子听他说完来历,一把扯住许慕艾的衣襟,单手拎鸡仔似的将人拎了起来,似觉得有?趣,还在手里掂了掂重量。

    衣襟被拉扯勒红了喉咙,许慕艾上气?不接下气?呛红了脸咳嗽。

    果真没什?么本事!无极观弟子心想着,便将羊骨哨笛甩给了许慕艾,“进完货赶紧滚回江南去,少在这里碍事。”

    许慕艾被凶得抱头躲避,没能接住迎面抛来的哨笛,惹了旁边不少人偷笑。

    许慕艾弯腰在地上找了好一会儿,握住哨笛后他擦了把汗,连连叹气?,“时运不济,就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这一切像极了闹剧,被江横尽收眼底。

    他回头看向谢辞,发现谢辞也方收回了目光。

    江横极为热衷于?和谢辞交换眼神,互通信息,谢辞却没打算理他。

    江横用?玉扇撑着下巴:……没关系,我可以独自?思考。

    剩下的几桌越来越少,看样子衡珏他们还是没能找到无曌印。就在江横连打三个哈欠,撑着脑袋犯迷糊之时,桌椅倒地的哗啦声响如?同暴雨惊雷,猛然将他惊醒。

    江横吓了一跳,撑开眼皮茫然地望着谢辞:“发生何事了?”

    谢辞垂眼,瞥见他脸上犯困留下的印子,淡声道,“自?己看。”

    江横了然,这话?的意思就是:大事发生!

    他果断顺着谢辞的目光朝不远处望去。

    变故是在最后一桌,那桌只坐了一个人,是位极为年轻的男子,长相俊美到让人惊艳,白皙的脸庞带着少年青涩,又有?青年的英俊。

    江横不知哪来的坏毛病,看人先看脸,穿书题材——脸丑输一半。

    这位男子五官极美,比谢辞还是要差了一两分的。

    但比自?己那是绰绰有?余。

    江横摸了摸鼻尖,也不能算绰绰有?余,反正自?己长得绝对不差!

    少年郎面对无极观中的弟子,直接拒绝了搜身。他独自?一人,以一敌众之姿面对无极观众人,毫不怯弱。

    个高?的先前?在江横这儿吃了亏,见对方独自?一人,也不像是有?来头的,朝其他弟子使了使眼色。

    不想,少年郎从袖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鬼首龙身玉玺,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展示。

    他音色是少年独有?的清朗,有?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沙哑,语气?颇为桀骜轻狂。

    “我不知道你们无极观丢失的那枚无曌印长什?么样,但我这枚是方家?的,你无极观若想在今日浑水摸鱼,门都?没有?!”

    先有?谢宗主质疑衡珏等人不知晓无曌印的模样,现有?少年郎骂无极观浑水摸鱼,楼上楼下,满座俱惊。众修士纷纷翘首,看向三楼那位蓝衣少年郎手上拿着的无曌印。

    这小子厉害啊!江横内心给少年郎点赞,桃花眸子染了趣味的笑意,眼睛亮如?辰星。

    他见少年郎掌中所持的玉玺,鬼首凶狠阴郁,龙身张牙舞爪,戾气?四散,整只无曌印都?被一层灵光环绕,仔细看这层光圈是由金色小字组成的罕见符文,绝非凡物?。

    江横心有?疑惑,但更多是松了口气?,有?了无曌印就能去弥河鬼市,去了弥河鬼市就能找到另外半块断云玉,届时他身上咒术自?可解开,他依旧能在修仙界养老!

    见到无曌印的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这事了结之后,他就再也不要下山了,和牧云生一起当?对守家?宅男。

    衡珏摸着小胡子将蓝衣少年一番打量,识出了他衣上的徽印和腰间?挂饰之时,大为震惊。这少年……比起今夜撞见谢辞与江横时,还要震撼的存在。

    衡珏一改脸色,面带笑意地走上前?来,威严的语气?带着长辈的关怀,“是什?么风竟然将方贤侄吹来了西漠?”

    “东风。”方厌知挑着弧线凌厉的下巴,乌黑亮丽的高?马尾用?一根华丽碧蓝的玉簪束着,天蓝色玉带以银线镶边绕着玉簪垂在身后,他腰间?挂着一盏用?粉色莲花瓣做成的珠玉挂饰,花瓣上点点灵光绽放,同腰侧里还别着一支赤玉长笛。

    “方贤侄真爱说笑,”衡珏眯了眯泛着精光的双目,“不知贤侄可否将你手中的无曌印借老朽查看一番?”

    “我没说笑,”方厌知看着衡珏的老脸,不满地轻哼了声,“再者,我瀛洲一脉,与你无极观天各一方,何来贤侄之说?”

    江横打开玉扇,掩下半张俊脸,侧身靠近谢辞,在他耳边低语,“什?么来头,这般轻狂?”

    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谢辞的脖颈,谢辞身体一僵,顿了顿才侧目低头,“神仙岛,瀛洲方家?。”

    神仙岛?怎这般耳熟。

    江横极力思索原著剧情,零散的,细枝末节的,关于?瀛洲提的甚少。

    只说是隐于?沧海缥缈间?,岛上之人皆能呼风唤雨,吹笛可引九天玄雷作伴,在神梯未毁之前?,瀛洲飞升的神官最多,是以被世人传为神仙岛。

    后来神梯被晏西楼挥剑斩断,世间?再无人可飞升,瀛洲也就在缥缈沧海中隐去了踪迹。

    热知识,修仙界诸位在飞升渡劫时少不了雷劫渡仙骨,十有?八九被打的形神俱灭,可谓是险象环生。而神仙岛的一群老神仙们天天吹笛引雷,坊间?传闻在神仙岛风景优美的海边躺了不少被天雷电傻了的捕鱼人,至于?没被电傻的捕鱼人则入了瀛洲方家?修习仙术。

    回忆起书中这段记载,江横收了玉扇,正襟危坐。再看方厌知时,他不经意流露出几分钦佩之情。

    雷都?劈不死的捕鱼人,确实?够狂。

    第37章

    深夜的搜查如唱罢的闹剧, 也到此为?止了。

    衡珏垂下满是盘算的鹰眸,看向方厌知腰间的柔光莹润的莲花盏,他尚有自知之明, 凭无极观这群人就算一起上都不可能是瀛洲方家?血脉的对手。

    既然方厌知不愿意交出无曌印,衡珏也拿他没?办法, 离开前只留下一句引人深思的话?, “方家?小少主, 你手中这枚无曌印与我们无极观丢失的那枚, 但愿不是同一枚吧。”

    衡珏没有明说方厌知手中这枚与无极观丢失的是否为?同一枚,但却让在场众修士都误以?为?, 是同一枚。

    说完, 衡珏便撂下了烂摊子,率先带着弟子们离开大堂。

    至于楼里剩下的五十?多位修士想对方厌知做些什么, 衡珏管不着,若是真做了什么, 他倒是乐见其成。

    而且风岚石城里数千修士,他不信方厌知能连夜离开。

    果然不出衡珏所料, 他人刚下楼, 楼下一个?修士便忍不住飞上三楼, 朝方厌知下狠手, 口?中还道, “小子, 你手中这枚无曌印怕是来历不明吧,还不交出来!”

    方厌知侧身闪避,发间垂下的飘带将迎面的刀气折断, 分作两?段还给了偷袭之人。

    挑衅的修士被?打的吐血,旁边的人见状起身, 斥责方厌知盗了无曌印还打伤了人。

    一如秃鹰见了烂肉,一只飞去,便是成群。

    不一会,大堂中便有七八人飞至三楼,用术法将方厌知团团围住,再布上一个?恶毒的阵法随时索要这小子的狗命。

    眼见捕鱼人被?欺,江横内心升起一股微妙的紧张,他不齿这群人的所作所为?,拿玉扇拍了拍谢辞的胳膊,问:“他应付的来吗?”

    谢辞瞥了他一眼,音色冷沉,“多管闲事?。”

    江横摸鼻子,打开玉扇与谢辞低声谋划,“我这不是想找他借无曌印一用么?”

    对于江横这种想法,谢辞选择缄默不谈。

    “要不等会人多了,待少年郎落于下风时,我们来个?英雄救美?”江横轻声说出自己的计划,“先让他欠下我们的救命人情,再去借无曌印,我看他师出名门,多半是讲道理的,你说呢谢师弟?”

    谢辞半垂眼帘,语气凉薄,“非是易于之辈,走?吧。”

    说完便站起身来。

    江横挑眉收扇跟着起身,他看似随意地扫了眼一楼二楼,约莫还有二十?七个?稳如泰山的修仙界大佬们还未出手,但也未离场,想玩黄雀在后?

    他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致涌上心头,扯了扯谢辞的袖袍,“真的不再看看了?”

    谢辞皱眉,睫毛往下一扫,瞥向江横抓他袖子的手,这次倒也没?直接甩开。

    只与他说了句,“你没?看见他抽笛子了吗。”

    江横不解。

    只闻身后传来清风徐徐的女子妙音。

    “此人腰间所佩的莲花盏乃是瀛洲方家?嫡系所有,方小少主抽出长笛便是要引天雷了。”舒沐心与玄幽门众人亦打算趁堂中没?有大乱之时先行离去,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江横一个?非土著的穿书者还真不知莲花盏为?何物,原来抽笛便是要引天雷,不过现在了解也不晚,他看了眼尚还保存完整的上下三层楼,不知明早醒来是何景象。

    星云观与玄幽门的人打算下楼去,而一楼二楼的修士们按捺不住却想上楼,这客栈在风岚石城中算是数一数二的豪华,里面空间虽大却架不住你开阵我斗法,各色阵法铺满了每一寸空间,想下楼连块落脚地都没?,生怕误入了杀阵。

    熙熙攘攘,横冲直撞。

    江横紧跟在谢辞身侧。

    不想后面突然有人推了江横一把,眼看就要从栏杆摔下去。

    谢辞方要出手。

    却见江横身手敏捷,玉扇从内侧勾住木质雕纹栏,足尖轻旋点?在了阶梯上,小身板朝后倾倒在半空中却未跌落,如一只轻燕展翅。

    他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接住那位从后方摔出去的年轻人。

    许慕艾扑出栏杆的身体?被?江横拉住,他惊魂甫定地抹了把汗,微微弓着颤抖不止的身体?躲避铺天盖地的法阵。

    他面色惨白,惊恐地朝江横施礼道谢,“多谢,多谢仙师相助。”

    江横记得他,江南药商。

    他微一点?头,笑着道,“仔细了。”

    许慕艾连连点?头,但看屋中混乱的形势,顿时满面愁色地缩了缩肩膀。

    江横见他这般胆小谨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挑唇笑道,“你就跟在我们身后一起下去吧。”

    许慕艾闻言眉头一松,再次朝江横道谢,“一夜之间,我竟劳烦仙长两?次……”

    江横一笑,抬手朝身旁俊美无双的青年一指,与许慕艾道,“我谢师弟生平所好,日行一善。”

    许慕艾看向谢辞,见谢辞恰好也正看着他,那双灰绿色的长眸漂亮风情,也凌厉刻骨。

    只看了一眼,视线短暂的交汇后许慕艾便错开了目光,只是这般性情冷漠不像是日行一善的那种人呀。

    谢辞一人当先,步伐轻盈,踏入旁人的阵法时毫不迟疑,直接将足下灵光织就的法阵碾碎,炸成飘散的星光。

    屋中修士自不会拦谢辞与玄幽门的人,在他们看来少了两?个?强敌后夺取方厌知手中的无曌印会更加顺利。

    举步维艰地离开乱作一团的大堂,江横他们要回疏芳院,与住在雅泽院的舒沐心等人简单告别。

    巧的是许慕艾也住在疏芳院,便一路同行。

    许慕艾回头望了眼传来轰隆巨响的客栈,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摇头表示不理解。

    他与并排走?着的江横道,“仙长不是为?了那个?什么印来的吗?”

    江横道,“是,也不是。”

    许慕艾道,“他们现在打起来,是为?了抢夺那个?印?”

    江横点?头,“是啊。”

    许慕艾又不明白了,想了想颇为?歉意地躬身道,“仙长这番护送我回来,不怕印被?别人夺取了?”

    江横轻笑,这药商是想多了。他亦懒得多做解释,挑眉望向廊道中的灯笼微光,只说了句,“在谁手里都一样。”

    许慕艾听后微愣,颇显木楞地挠挠脑袋,然后摇头。

    江横回头看了眼被?烛火照亮半面身子的许慕艾,语气也认真了些,“我只是想借无曌印一用,用完就还回去,是以?用不着去抢,也无须争夺。”

    许慕艾受了一晚是惊吓,脸色虽白但眸光纯澈,盯着江横看了半晌。

    “看什么,”江横打开玉扇,不解笑问,“我是生的花容月貌了些,但你也犯不着这般盯着吧?”

    许慕艾察觉自己失礼了,但听江横所言又瞬间红了个?脸,他连忙摆手,“是我无意冒犯了仙长,还请仙长莫要怪罪。”

    “呵,许公子脸皮这么薄还怎么行走?江湖?”江横不再打趣他。

    许慕艾笑笑不说话?,他跟着江横等人转了一条回廊继续往院子深处走?,突然身后传来响亮的坍塌声。

    许慕艾再次回头,看向打斗声不断的客栈,剑光冲出窗户,刀气横扫屋脊,从天而降的天雷打穿了屋顶。

    许慕艾颇为?感慨,自言自语了句,“我一阶凡人不曾见过这等场面,如今见了只觉得心惊胆战。”

    江横想,自己若无原主修为?在身,无星云观做靠山,只怕比起许慕艾也好不到那里去。

    “也不知那方家?公子如何了,”许慕艾摇了摇头,断断续续的道,“原以?为?修仙界的仙长仙师们光风霁月,不想也有如豺狼虎豹的。”

    江横听着有趣,笑问,“豺狼?”

    许慕艾无奈苦笑,“可不就是么,为?了一块肉自相残杀。”

    江横觉得他这个?形容有些意思。

    走?在前面的谢辞微一顿足,回身眸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许慕艾。

    “抱歉,我无意唐突二位仙长,你们与他们不一样。”许慕艾回过神连忙与江横、谢辞二人道歉。

    许慕艾捏了捏手,暗自懊恼,“我看我还是尽早备了货,早些回江南的好。”

    萍水相逢亦是缘,江横嘱咐了一句,“沙丘多盗匪,你自己注意安全。”

    许慕艾点?头道谢。

    江横想了想,西漠去江南路途遥远,许慕艾胆小怕事?的性格恐怕不容易,他从袖中抽出三张符咒,递了过去。

    许慕艾一愣,“仙长,这是?”

    “拿着吧,”江横音色清亮,神色温润,“若是到那时我还在的话?,你遇到危险用此符咒,可保你平安。”

    许慕艾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符咒,朝江横再三道谢,拜了又拜。

    —

    与许慕艾分开后,江横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庭院中盛开的寒英晚水,花朵虽是稀疏凋敝,但香气仍旧馥郁安神。

    上了楼,他正要回房休息时,谢辞唤住了他。

    江横一乐,也不好奇谢辞为?什么喊他,开心地跟进了屋。

    他自己的房里虽有暖炉,不过这么晚了恐怕也凉了。夜里凄冷,往日睡在马车里没?少拉扯谢辞的被?子,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谢辞的被?子里有多暖和!

    江横一进屋不待谢辞开口?,他先自然而然地解开大氅,脱了繁复的鲛绡流光袍,三两?步跳到床上,倒床就睡!

    谢辞皱眉,看向一进屋就躺床上的人。

    他原本是想问江横如何看待今晚之事?的。但见江横眉眼之下隐隐乌青,恐怕是真困了,毕竟没?了灵力加上长途跋涉,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人消瘦了不少。

    被?褥间有淡淡的冷木香气,江横觉得甚是好闻,只是旁边久久无人躺下,被?子里难免冷了些。

    他撑着床支起脑袋,挑眉看向身长玉立的青年,撩开被?子弯眼笑着道,“谢师弟有什么话?不如来床上说?”

    谢辞眼神幽暗几许,音色低沉,“那些话?本,你还是少看些的好。”

    “……”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横想起搜查时堆积如山的话?本,撑着脑袋的手一松,直接趴到床上缩进被?子里,闭眼装死都不足以?缓解此刻的尴尬,他是脑子臭了才与谢辞说这种话?!

    也不对,他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有话?来床上说别站着了,太晚了我要睡了’这个?意思,绝无绮艳之意。

    江横紧闭着双眼,却控制不住眼皮尴尬地颤抖,妈的,他不是那个?意思,绝对不是!

    屋中亮着的两?盏烛火灭了,陷入一片乌黑。

    江横能清楚的感受到床榻往下陷了陷,辞宝上床了。

    可是他,好尴尬。

    江横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在被?子里清了清嗓子,他背对着谢辞道,“那个?,我方才所言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地喊你上·床和我睡觉。”

    谢辞不答,只说:“我知你所想,劝你还是趁早收了心思的好。”

    声音依旧低沉,却被?夜色染了一份神秘的性感。

    江横听得耳根子都酥了,不过什么叫‘劝你还是收了心思的好’?

    谢辞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着堆满茶桌的话?本,绝大多数都是师兄师弟的,且都是师兄在上……呵,这算什么?

    江横双脚在褥子上蹬来蹬去,百思不得其解。他转过身,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望向谢辞平躺着的俊脸,不耻下问道:“谢师弟,我是何种心思须得收一收了?”

    谢辞眉心轻蹙,闭眼不答。

    江横猜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入睡,身体?往他那边挪动,撑着床又支起上身,半覆盖在谢辞正上空,他低下脑袋靠近谢辞,态度良好地请教,“谢师弟你说说看,师兄我改。”

    江横说话?时气息拂在谢辞面孔上,只手撑在谢辞身侧来稳住自己的平衡,他尚没?意识到三更半夜这种迎男而上的场面——妥妥的强取豪夺小绿江文学了。

    江横又低着声音唤了声,“谢师弟,谢师弟你睡了吗?”

    谢辞心思不定,眼帘掀开,长眸瞬抬,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人往床内一掀,俯身压在了他身上。

    江横没?来得及挣扎,身体?打了个?滚,双手就被?谢辞的大手扣住按在了头顶上方。

    他小身板被?压得动弹不得,大惊失色:……草,我做什么了我?辞宝竟如此暴躁!

    谢辞单膝跪在江横腰侧,不轻不重地压着他,俯身在他耳边道,“还问吗?”

    他声音很低,沙哑的不同于往日冷清。

    江横心都跟着惊了一颤,是自己错了,方才谢辞一定是睡着了,这会儿声音才这般低哑。他下意识摇头,不想刚偏过脑袋,自己的脸就贴上了谢辞的。

    江横:…天地良心…我对辞宝只有嗑CP花钱的心思,但是他皮肤好生细腻软滑。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江横甚至还想在他脸上蹭一蹭。

    “江横,”谢辞哑声一笑,空出的一只手放在江横细直的脖颈上,轻轻拍了拍,“回答我?”

    江横连忙回神,扭头稍稍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却发现谢辞的手已经?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草!

    江横欲哭无泪,语气坚定地表态,“不问了,一个?字都不问了!”

    谢辞呼吸声沉重了些,指腹轻轻在他脖颈细肉上缓缓摩挲,不疾不徐地问了句,“那你还敢吗?”

    江横发誓,“再也不敢了!你信我!”

    下次只要谢辞躺床上,自己绝对不去逼逼赖赖地吵他!

    谢辞松了手,将被?子盖在二人身上,“睡吧。”

    江横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秒睡。

    大概是谢辞身边确实暖和,江横没?忍住往他那边探了条腿,小心翼翼地挪动屁股,凑到了他身边躺好,反正不把人吵醒就行。

    谢辞缓缓睁眼,听着耳畔传来匀净平稳的呼吸声,思绪万千如浮云变幻,挥之不去,断之无力。

    谢辞心中默念静心咒,渐渐平复心绪。

    晚上回来的路上,江横与许慕艾的对话?他也听见了,但有一点?江横说错了。

    无曌印不能借,用过就会消失,还不回去了。

    他撩起江横的里衣的袖子,摸到他右臂上蔓延的血脉,已经?走?到了小臂下面,若他计算的不错,不出五日这条血脉就要到腕骨位置了。

    谢辞沉了眉眼,抬手床上施了个?温暖的小术法,便离开了房间。

    他去了客栈前院的大堂,人还没?走?近便听见刺耳的碰撞声,里面打斗不休,方厌知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里面三十?多位修为?高?深的修仙界大佬。

    谢辞踏进灵气互斥的大堂,里面已然形成了一股无形的风涌,若是凡人卷入,顷刻便会被?撕成碎片。

    谢辞一声清呵,“明御,起剑!”

    长剑自天飞下,将屋顶捅了大窟窿,剑尖笔直地插入地面,激起一层层冰蓝色的剑光,荡开屋中错杂的灵气,强势入局。

    方厌知被?明御剑气划破了袖袍,他拿着赤玉长笛,狠狠地瞪向深色道袍的青年。

    方厌知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扯开唇角笑了,“原来,是你啊?”

    赤玉流光,恍若鲜血流动,方厌知横笛一吹,笛身隐又雷电闪烁!

    周遭修士见状,连忙掐了护身诀,抵抗方厌知这一手天雷!

    谢辞并未召回明御,左手负于身后,单手指天,明御发出沛然铮鸣,一抹强烈的冰蓝色剑气在屋中飞旋汇于他的指间——

    剑气掀翻了客栈的两?层楼,承接了威力能使?山崩地裂的九天玄雷!

    两?道灵力冲撞,将四周夷为?平地,修为?不足者直接被?击飞吐血,昏死过去。

    单手接天雷,可见谢辞已有飞升的实力。

    可修仙界有飞升实力的何止一个?谢辞,更有甚者少年时期修为?已入飞升境界,却因飞升无门苦等了数百年。若不是没?了神梯,他们又何苦为?了一块无曌印而争得鱼死网破。

    方厌知飘身落在一楼,衣袂如飞,隔着碍眼的明御征圣望向谢辞,“你也要抢我方家?的无曌印?”

    方才交手的瞬间,谢辞脑中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方厌知的心法让他有一种说不出诡的熟悉感,他不喜欢。

    或许称得上是厌恶。

    直觉告诉谢辞,方厌知也不喜欢他。

    谢辞双手于胸前结阵,手指翻飞间,一个?小巧的阵法便飞了出去!

    方厌知避无可避,身上被?谢辞打下了一个?法印。

    众人一惊,斥问谢辞这是作甚。

    谢辞面无表情地沉默,明御随他指间一振,整座客栈都被?他落下了一个?空间禁术。

    疏芳院与雅泽院一共六十?四人,加上客栈老板小二,谁都不能出去。

    面对众修士的愤怒和不解,谢辞俊美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波澜,音色冷漠,“直到无极观找出他们丢失的那枚无曌印,在此之前,谁都别想离开。”

    既是如此,今晚也没?再打下去的必要的,谁都走?不了,烫手山芋在谁手中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众修心知肚明,便收了手。

    方厌知把玩着手中长笛,朝谢辞背影道,“沽名钓誉,一丘之貉!”

    谢辞驻足,侧身回首,灯火映照在他仙姿玉貌的脸上,一片寡淡疏离的冷意。鸦羽般细密的睫毛掀了掀,那双灰绿色的眸子此刻漫着一层阴郁的寒气,漠然看向桀骜不驯的少年郎。

    谢辞没?说话?,生平数百年,他见人如见山,心淡如水,并无喜怒厌恶。这是头一次,在初见便打从心底地生出厌恶不喜,所以?他才又看了方厌知片刻,脑中片段混乱的拼凑不齐,但也知晓了大概。

    “便是因此,我才看不起你,”方厌知与他对视,明艳的容颜有着少年任性,一双与江横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丝毫不掩鄙夷之色。

    他朝谢辞冷声一笑,颇有深意地说了句,“不过话?说回来,我又该如何称呼你?”

    第38章

    月落天白, 天光映窗。

    江横一夜好眠,浑身暖洋洋的极为舒服。

    他醒来时谢辞已经不在床上了,一个人站在?窗边, 背影被阳光拉扯的?孤傲颀长。

    江横微眯着眼,目光越过了?他的?肩头,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院中那棵开得不算太好的寒英晚水, 几?根花枝上零碎的?花朵。

    难怪昨夜梦里都是冷冽的?梅花香。

    江横下床洗漱, 与谢辞一同出去, 正巧遇上了?丁湘云。

    若是在?昨夜以前,丁湘云看江横和小师叔走在?一起, 她最多会担心江横这厮会不会使阴招陷害小师叔。

    但昨夜大堂搜查, 她亲眼看见?江横那个宝贝乾坤袋里的?淫艳话本后,恨不得?将把江横大卸八块——这厮到底想对小师叔做什么!

    还是…他已经得?逞了?!!!丁湘云灵秀俏皮的?小脸苦的?不能?再苦了?, 内心惊愕不已,缓缓地扭过脑袋看了?眼他二人走出来的?厢房, 门上挂着的?木牌,确定是小师叔的?房间无误。

    江横见?小姑娘表情几?度变化。

    今日她穿戴在?身的?琉璃罗仙裙是江横在?阴山鬼市拍下的?, 样式讲究, 绣花精致, 浅浅的?粉色, 层层递进, 裙摆点?点?灵光飞舞, 如落英晚霞般美不胜收。

    江横把玩着玉扇,将她上下一打量,颇有一种‘傻闺女终于?像回事儿’的?心态。他笑着道, “丫头今天这身好看,要是表情能?再温柔点?, 可?比惊鸿仙子了?。”

    丁湘云原是想质问江横为何要从她小师叔房里出来!又被他后面一句话给惹怒,甩袖叉腰道,“谁说我要和她比了?!”

    “是是是,你还小,犯不着与惊鸿仙子比较。”江横安抚了?句,“等你到她的?境界与修为,亦不会差太多的?。”

    “我哪里小了?!”丁湘云气?江横帮着外人说话,一听不对,这话还是在?说自己不如舒沐心!

    丁湘云站在?走廊中,噘着嘴仰着小脸叉腰,这架势……江横打开玉扇掩住嘴角的?笑,意味深长地看向谢辞,唇语道:孩子大了?,爱美!

    谢辞薄唇微微上扬,冷沉的?眼底如春风拂扫,片刻温柔皆落在?江横一人身上。

    客栈原是用沙漠巨石堆砌建筑而成,三层楼高,坚固无比。现?下已然被夷为平地,只剩下破败不堪的?一楼。

    店家收了?不少?赔偿的?灵石,眉开眼笑地表示理解,出门在?外难免遇上神仙打架,有什么不理解的??

    他命人将一楼收拾干净,给诸位仙长仙子清理出谈话的?地儿。

    双颊布满雀斑的?小二在?堂里忙来忙去,遇见?江横时,他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跟他打招呼。

    江横示意雀斑仔去忙自己的?就好,他们几?人随意。

    不过,这场面?江横着实大吃一惊,昨晚他们离开大堂后,这群人打斗得?如此激烈吗。

    江横巡视四周,看见?了?几?位面色不佳的?熟人,他随口问了?句,“谁这么缺德,把楼都给掀了??”

    那人闻声回头,朝江横施礼一拜,刚要回答时却看见?了?江横身侧站着的?青年。

    他张开的?嘴巴尴尬地撇了?撇,无语地抿成了?一条线,摇头不语。

    江横扭头,与谢辞说道,“啧,斗法?就斗法?,搞成这样是连个落脚喝茶的?地儿都没了?。”

    “是么,呵呵。”江横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少?年音。

    声音颇为耳熟,江横回身一看,走廊中站着一位腰间挂着莲花盏的?蓝衣少?年,天丝锦衣,寰星仙袍。

    昨夜人多眼杂,江横没注意到,今日一见?万分震撼,这捕鱼人华丽的?让他自叹弗如!

    方厌知银白胜雪的?靴子每踏出一步,便会散出点?点?灵光,待灵光落地会化成晶莹剔透的?各色灵石。

    这哪是舒沐心口中的?瀛洲方家小家主啊,这他妈俊美华丽的?仿佛是一尊玉雕神像,还是附加散财秉性的?那种。

    原本江横担心他昨夜没少?挨揍……是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这般恣意轻狂,随手撒灵石的?狂妄,江横很乐意与这种人结交,不为别的?,以一己之力捡灵石——提高星云观的?GDP!

    方厌知一路过闲庭漫步地走过来,聚集在?一起的?修士连忙皱起了?眉头,颇为忌惮地盯着少?年腰侧斜插着的?赤玉长笛。

    江横脑中已然浮现?出一副捕鱼人吹笛引天雷电人的?画面了?。

    “适才听闻江宗主好奇昨夜之事,”方厌知朝江横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倒不如好好问问你那师弟了?。”

    江横指间玉扇翻了?个花式,侧目看向谢辞。

    谢辞脸色冷了?几?分,不说话。

    江横暗自一惊,难道谢辞在?他睡着后跑去大堂抢夺方厌知的?无曌印了??

    玉扇掩下小半张脸,他凑到谢辞耳边低声询问,“你不会大晚上去做鸡鸣狗盗之事了?吧?”

    谢辞冷声,“不至于?。”

    江横自是信任辞宝的?,剑仙装逼录中难得?的?伟光正三好男主,不偷不抢,死师门死CP,还能?坚持本心做好自己!既然谢辞没在?无曌印的?事情上得?罪方厌知,那后面想借无曌印就好说了?。

    随着时间推移,一楼的?人越来越多,跟江横一样苦恼的?还有许慕艾。

    许慕艾不仅苦恼没喝茶吃饭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无法?离开被下了?禁制的?客栈,他那批货约好了?今天上午去验收当面谈的?,谁知一觉醒来客栈被这群修士败毁至此……诶,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两说。

    江横看见?这倒霉的?青年,便让景川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张更大的?桌子,请了?许慕艾来自己这边入座。

    许慕艾坐下之后便摇头叹气?,说了?今日上午要去取药材的?事。

    江横宽慰他道,“这事情应该要不了?多久便能?解决。”

    “也只能?这样想了?,”许慕艾一脸沮丧,听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朝江横感激地抱拳,“药材丢了?我改日再去谈就是了?,这要是命没了?,我哪儿也去不了?了?。”

    这话说的?有几?分丧里丧气?的?,不知怎的?偏偏触动了?江横,若是命没了?自己也是哪儿都去不了?了?。

    江横想到了?山上的?院子,绽放如雪的?寒英晚水,还有谢辞,牧云生他们。

    正在?江横出神时,旁边飞来一张板凳,毫不客气?地落在?江横对面的?空位。

    方厌知身上玉石琳琅,叮叮当当的?响。他华丽地走了?过来,拂袖入座,一举一动除了?华丽便是傲气?。

    江横回了?神,朝丁湘云看了?眼,他怎么觉得?方厌知和丁湘云莫名?有点?能?嗑?

    丁湘云身量纤细,一袭精致繁复的?罗仙裙压过在?场的?仙子,她对上江横的?目光,皱眉轻哼了?声,站在?谢辞身后。

    恰是此时,祝景明和舒沐心走了?过来。

    江横不放过任何能?嗑的?机会,热情地邀请舒沐心入座。

    舒沐心朝江横点?头施礼,她今日没戴幕篱,依旧是一袭素色长裙,未施粉黛的?小脸皎洁似月。舒沐心并未直接入座,而是从乾坤袋中取出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后让星云观与玄幽门的?弟子坐下,而后自己在?江横那桌坐下。

    江横心道,她是真?的?温柔,也是真?的?美。

    想到这,他又朝坐在?景川旁边的?丁湘云看了?眼。

    大概是心有灵犀,丁湘云朝江横叉腰做了?个鬼脸:!!!

    江横给她逗笑了?,侧身往谢辞身边依靠,拉着他的?袖子说道:“瞧瞧,这丫头越发放肆了?!”

    谢辞看了?眼丁湘云。

    丁湘云立刻收敛姿态,模样乖巧,就是一双眼老瞪着江横。

    祝景明坐在?与江横这张桌拼在?一起的?那张桌上,扭头扫了?眼桌上的?几?人,觉得?真?有意思。

    他道,“我还以为掀了?客栈的?人是不打算在?客栈里住了?!”

    谢辞闻言默不作声,一脸平静地喝着雀斑仔送来的?新鲜茶水。

    江横挑眉,看了?眼左手边气?定神闲的?谢辞,再看向昨晚在?大堂以一敌众的?华丽捕鱼人。

    方厌知对上江横探寻的?视线,扯开嘴角扬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没错,我不瞒你,昨夜便是我两指掀翻九重天的?。”

    “?”江横一愣:“这,是不是有点?离谱?”

    一旁的?祝景明更是心梗不已,他问这话本意是想嘲讽谢辞不要脸,拆了?人家的?客栈还恬不知耻地坐在?这儿喝茶!谁知方小家主莫名?其妙地说是自己拆的?,有病?

    “记错了?,昨夜两指掀翻的?是这客栈。”

    方厌知桃花眸子满是笑意,似水光波动,层层涟漪,眼中只江横一人。

    江横礼貌地朝方厌知笑了?笑。

    少?年的?笑容得?到了?回应,笑的?开心了?,眼底是抑不住的?欢喜。

    江横看了?眼四处坍塌的?巨石,语气?微妙,“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没人知道,方厌知听见?这一句后身体都僵了?一瞬,面上笑容亦停顿片刻,眼中神情复杂,欣喜激动、惊慌皆有。

    他屏息望着江横,怔怔地望着,抿紧地唇几?乎下一刻就要喊出——

    谢辞握着瓷杯的?手亦收紧了?,目光深沉,喉间发紧,一动不动地看向江横。

    “那个人,” 江横摸了?摸鼻尖,“叫项羽。”

    “……”谢辞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眼睫一颤,垂下时候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饮下一口茶水。

    而方厌知脸的?表情就精彩的?多,几?度变化,遗憾怅然与释怀皆有,最后露出顽强的?笑容,他好奇道:“那是谁?”

    “他啊,是我故乡的?一位老熟人,”江横道,便就着茶水与一桌子的?人聊起了?楚霸王十?七岁扛鼎的?事迹。

    许慕艾听得?兴致盎然,央求着江横将楚霸王的?生平故事全讲述了?遍,颇为荡气?回肠。

    谢辞点?头,给口干舌燥的?江横斟了?一杯清亮的?茶水,“故事讲得?不错。”

    “哈,谢师弟若是喜欢,回头再讲与你听。”江横笑着,润了?润发干的?嗓子。

    方厌知听后未觉得?有什么精彩之处,若有所思地问了?江横一句,“项羽?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人。”

    江横放下茶杯,心想你要是知道才有鬼了?!他随口敷衍了?句,“是我故乡的?熟人,方小家主不知道也正常。”

    “啊这?”方厌知很好地掩下眉间阴霾,朝江横露出笑容。

    江横发现?这少?年似乎也没自己想象中的?狂妄无礼,只是性子骄纵了?些?,对待来者不善的?人没什么好脸色罢了?。

    话说回来,他们都是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希望方厌知能?老老实实将无曌印借给自己,栓Q。

    谢辞侧目看着满脸笑意的?二人,眉心紧了?紧,他脑中闪烁的?片段不断提醒着他……方厌知与江横。

    不可?走近。

    在?过去,方厌知不止一次蛊惑江横,致使江横一次次错过了?走到终点?的?机会。

    第39章

    往日茶桌上都是江横开口热闹气氛, 今日有?方厌知?在,江横倒是得了闲只用喝茶嗑瓜子。

    方厌知?先是看向了昨晚唯一一家没有参与大堂抢夺无曌印的宗门,河朔玄幽门。

    不过玄幽门的人既然是来了, 想必也是为?了无曌印,毕竟玄幽门里少说也藏了七个卡在飞升境界的老怪物。

    他端起江横倒给自己的那杯茶, 小酌一口。

    茶水犹如流沙粗劣, 难以?下咽。但看在是江横亲手斟茶的份上, 方厌知?甘之如饴。

    他问?祝景明?, “道友,你与惊鸿仙子来风岚石城是为?何事??”

    祝景明?心里头想着我北域第一大派玄幽门的事?凭什么?说与你一个外人听?

    他上半身挺直不动, 只朝方厌知?方向侧了半张脸, 余光审视这神采飞扬的小子。

    罢了。念在这小子手里有?无曌印,祝景明?只得好声好气地回答, “师命所托。”

    方厌知?点头,“什么?师命?”

    他边说边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 墨色冰凉的发丝在食指上绕圈圈。

    祝景明?懒得跟他说实话,随口一句便是标准的万能答案, “斩妖除魔, 匡扶人间正道。我与师妹恰好途径此地, 落脚之时遇上了你们。”

    “哇!”方厌知?拍拍小手, “道友心怀天下, 不错, 不错。”

    说完,他转头就看向江横,“渡月兄, 你说呢?”

    江横先是一愣,对于原主的字, 他在穿过来之后很少听人提起,是以?此刻怔了怔。

    无端江河水横,轻舟渡月。

    一霎回神,江横拿着玉骨折扇淡然一笑,从容不迫地回问?对方,“方小家主,我该说什么??”

    他确实不知?如何评价祝景明?这番说辞,一来玄幽门是敌是友尚不可知?,没道理去拆人台;二来方厌知?是敌是友亦不可知?,没道理在玄幽门的事?上聊更多。

    桌上众人听见江横装傻,相视一笑,陷入沉默。

    谢辞眸光轻盈,瞥向眉眼?带笑的江横。

    江横若有?所感,朝谢辞眨了下眼?,仿佛在说:瞧把我能的!

    谢辞挑唇,很轻地掀起唇角的笑意?。

    方厌知?倏地一拍桌子。

    江横听见动静,收回视线看向这少年拍桌子想作甚!

    方厌知?朝江横露出灿烂笑脸,然后一声轻呵自然而然地化解了尴尬,指间瓷杯一扬,茶水顺着利落凸显的喉结饮尽。

    江横只觉得他举手投足好似行云流水,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漂亮到赏心悦目。

    方厌知?松开绕指把玩的青丝,恣意?快活地将胸前长发甩到脑后,再将空杯推至江横面前。

    “渡月兄,再来一杯!”

    当喝酒呢?江横嘴角笑意?深,二话没说,给这方小家主满上,他有?无曌印他是大爷!

    其?他众修士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方厌知?。

    少年全然不在意?旁人,目光几乎只落在江横一人身上,言辞收敛锋芒,语调明?快温柔。

    “渡月兄此番来风岚石城,难道也是为?了斩妖除魔?”

    就等着这小子问?呢!江横心中暗喜,玉扇一收,往掌心一敲,看了眼?谢辞。

    谢辞纤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只粗瓷茶杯,看向江横旁边坐着的许慕艾。

    许慕艾朝谢辞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好杯!

    “还真让我猜中了?”方厌知?见江横不说话,随口道。

    江横微一摇头,“大概,不是。”

    “哦?”方厌知?满眼?趣味,明?知?故问?道,“那渡月兄是为?我而来咯?”

    少年郎是如此的坦诚直白?,我多少有?些尴尬啊。江横似笑非笑地弯弯眼?,明?眸温润地望向方厌知?,声音低沉了些微。

    “既然方贤弟今日肯唤我一声渡月兄,那做哥哥的也不妨实话实说,自家兄弟无须遮遮掩掩。”

    谢辞垂眸,指骨用力的发白?,指间的杯子倒是没碎成粉末,只是不声不响地裂开了一条缝。

    “哈哈,”方厌知?别有?深意?地朝谢辞笑了笑,他是真的乐了。

    谢辞只观赏这只瓷杯,没搭理他。

    方厌知?目光很快便转落在江横身上,起身抖袖朝他施礼一拜,神采颇有?几分激动难忍:“哥哥请讲。”

    江横这回也乐了,面上笑容复杂了些,特别是方厌知?那声‘哥哥’,本该清亮的少年音显得颤巍,激动地都有?些哽咽了。

    这方小家主怕不是个戏精?

    要对着演吗?江横捉摸着。

    祝景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朝下撇着嘴角,一脸‘俩傻逼看对眼?’的表情唤来了小二。

    雀斑仔喜滋滋地小跑过来问?仙长有?何吩咐。

    祝景明?大手一挥,让雀斑仔上了十坛美酒给俩傻逼助兴。

    舒沐心全程不语,一双秋水瞳眸看向那二人。

    在江横和方厌知?你一句哥哥,我一句贤弟的时候,谢辞的脸色是更冷了。

    恭维的功夫,江横内心已经打好的算盘,他跟方厌知?讲了一个很吊的真人真事?。

    “贤弟有?所不知?,一个月前,我与谢师弟曾入春山城……”

    时间久了,江横那桌旁边围了不少修士,他们好奇昨夜轻狂傲慢的方小家主为?何见了江横便低眉笑脸的,身上是一点脾气都没。

    现在听江横与方厌知?说起无脸神像的事?,描述平平,未见半点凶险,闻者皆是一惊。

    比起江横口中平平无奇的故事?,真实情况他们早从幸存者的撰书中了解,这一段除魔卫道堪称仙门典范。

    春山城遭遇了怀素神君留下的堕神遗祸,城中三十万户,一夜之间余下三百人。各大仙门派出去的修士不下千人,活下来的屈指可数,而这场劫祸之所以?能荡平,莫过于星云观的两位宗主挺身而出,以?命相搏。

    江横与谢辞力挽狂澜,两人之力守住了春山城的四处城门。

    否则,堕神遗祸蔓延,无人可挡,世间之人不论修仙者还是凡人都会在无脸神像的蛊惑之下成为?堕神的子民,颠倒人间。

    围观的修者多少知?晓无脸神像的厉害,此刻听江横讲述,仿佛亲身经历了一遍,目光不禁涌起钦佩之情,看向江横与谢辞时十分感叹:有?此二子,修仙界后继有?人。

    方厌知?一脸乖巧,听到精彩处,他突然道,“哥哥是如何破局的?”

    江横故作遗憾地摇头,“哥哥我才疏学浅,没有?能力去破局,让方贤弟失望了。”

    如今江横好端端的站在此处,便是解了春山城的困局。方厌知?心知?肚明?,面上依旧是发自内心的笑,他起身端起祝景明?倒给自己的酒水饮了一口,一甩袖便飞出数不尽的灵石。

    江横抿了抿嘴角:……能不能不要装逼,你坐着不能喝酒了吗?

    祝景明?翻了个白?眼?,又给方厌知?发了一只酒碗:凑傻逼,喝就喝摔什么?碗?

    其?余众人严阵以?待,担心方厌知?突然出手招天雷!

    那知?方厌知?什么?都没做,只是语气颇为?狂傲不羁:“哥哥就是最厉害的!”

    江横抿直的唇角,要笑不笑地朝上提了提,多少有?些尬了。

    丁湘云万分无语,拼命朝方厌知?翻个白?眼?,春山城这场浩劫若不是小师叔杀伐果?断,江横早死了千八百次!

    江横好巧不巧地看见暴躁丫头的白?眼?。

    许慕艾还在观察谢辞手里的瓷杯,见桌面气氛不对,他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没说话,似乎在等着谁来开口?

    许慕艾谨小慎微,表情郑重?且崇敬地看向江横,双手抱拳:“仙长,你果?然与众不同,不同凡响,凡间少有?的天纵奇才!”

    “说得好!”方厌知?拍手称快。

    没有?词可以?不夸,但不能想到个词就乱夸,谢谢。

    江横打开玉扇,压压惊,侧身朝谢辞眨了眨眼?,他需要谢辞接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

    谢辞脸色很淡,没什么?情绪流露,似对周遭一切都没有?感知?,如一座孤寂的雪山,不知?人世冷暖。

    “?”江横抬手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谢辞侧头看向江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挑眉看他,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关键时候缺个捧哏的,谢师弟还是不够给力啊!江横无奈摇头,继续与方厌知?讲述无脸神像的事?。

    末了,他语气颇有?几分凝重?,“我与禅璎城主交谈,劝说他放下心事?,城主心思不坏,留了我与谢师弟小命一条。”

    江横内心将西京石观中的禅璎石像咒骂了百八十遍,悲哀叹气,继续沉重?道,“春山城的现状你们也知?道。”

    众修士面露遗憾,闻者唏嘘,替城中惨死的百姓,为?仙门派出去的修士……也有?质问?江横,确定?那带来无脸神像之人就是西京石观中供奉的怀素神君的神像吗?

    江横点头,“若是不信,可以?问?谢师弟。”

    若非神君赐予神像堕神之力,世间又有?何种?力量强悍如斯。

    方厌知?端着酒碗喝了个尽兴,喝完甩袖摔碗!

    他单手按在腰间赤玉长笛之上,桃花眸子似醉非醉,波光连连,朝江横笑,“哥哥真厉害,天上神官都不是你的对手。”

    祝景明?这下真忍不住,笑出声来,俩傻逼。

    他怕方厌知?不够醉,抽出一只酒碗继续给方厌知?倒,“方小家主说得好啊,江宗主这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天上神仙也绕道。”

    江横十足尴尬,摇着玉扇,“别夸了,你都夸了两遍了。”

    再夸就要把我夸死了。

    方厌知?抄起酒碗,一饮而尽,甩袖摔碗,恣意?风流。

    他凌厉的目光扫视全场修士,扬声呵斥道:“若是承认哥哥惊才绝艳便是夸赞,那你们就当我是在夸赞哥哥好了!”

    “……”有?大病!

    “咳咳,”江横雪肤泛红,轻咳了声,眼?神复杂地看向方厌知?,“贤弟,实不相瞒,咳咳,咳咳。”

    方厌知?接住祝景明?朝他甩来的酒碗,听到江横一句‘实不相瞒’,他眉心一紧:话锋一转,多半没好事?!

    江横本就一副病容消瘦,配合咳嗽声,一张娇弱病白?的小脸我见犹怜。

    他拿着玉扇按住心口,断续地咳嗽之后,眼?尾泛着淡淡水色,点点暗红恰到好处。

    他声音微微嘶哑,虚弱道,“堕神废了我一身修为?,如今我与常人无异,或许还比不上常人。”

    “!!!”吃瓜听故事?的众修士俱惊,难怪他们曾在用灵力试探江横修为?时,发现他是常人修为?,原本还以?为?是刻意?为?之,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旁的许慕艾大惊失色,昨晚江横还给他三张符咒,说是要护他一路周全,他此刻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仙长,怎会如此?”

    很好,许慕艾是个捧哏仔。

    江横朝他无力一笑,“给你的符咒上面承的是我符箓宗的宗门之力,就算我身死道消,宗门之力一样可护你周全。”

    许慕艾万分感动无以?言表,只得捧起手边地酒碗敬江横,“仙长,你是个好人。”

    祝景明?手搭在空空的酒坛上,惊得下巴都掉了,他摸了摸下巴不解道:“不是吧江宗主,你这是经历了什么??”

    你是不是也有?病,只顾着给方厌知?发碗喝酒,怎么?就没听我说了什么????江横朝他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嘴角,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舒沐心低声唤了句,“师兄,不可对江宗主无礼。”

    祝景明?收了声,随手探了下江横的灵力,真的一丝灵力都无。

    舒沐心满目忧色地凝望江横。

    她垂下的手摸到了藏在袖中的平安符,上面还留有?温润柔和的灵力,是一枚珍品。

    舒沐心记起那日在春山城的客栈旁,江横送别自己时的模样,长夜星河,他是那般鲜活畅快,以?至于昨晚见到江横病弱之态,还以?为?他是故意?为?之。

    方厌知?昨晚就探过江横修为?几何了,此刻听闻,他怒不可遏地甩袖摔酒碗,着急万分,“这,怎么?办?哥哥是要从头练起吗?”

    江横叹气,“要真能从头练起我自然也愿意?,问?题是禅璎没留给我时间。”

    众修士,“江宗主是为?大义落得如此下场,我等愿竭力相助!”

    你们不跟我抢无曌印都算是好的了,谢谢。江横回了众修士一句感谢,复又说道,“只给了我一个月。”

    方厌知?挑眉,“一个月的阳寿?”

    江横点头,撩开层层叠叠的袖子,露出已经爬行至小臂的血红经脉,透着不详的红光。

    一路上江横去过去药王谷,去过解咒世家,再德高望重?的尊者托谢辞的福他都见到了,却都无人能解开这条索命血脉。

    现场修为?已入飞升境界的有?心人过来尝试,最后都发现江横确实没有?修为?,而且这条血脉很凶,有?咒术索命。

    丁湘云与景川等弟子连忙站起身走到江横身后,他们脸上情绪从震惊到凝重?,看了看江横,又看谢辞。

    谢辞没有?否认。

    丁湘云再想这半个月来赶路,她总说江横矫揉造作,一宗之主还装病秧子……原是被堕神卸去了数百年修为?,还施下了凶咒!

    丁湘云握紧了拳头,垂眼?望向自己身上的罗仙裙,点点灵光飘逸,她忍不住想到这一路上江横虽是故意?惹她生气,逗弄她,其?实只是为?了缓解内心的苦闷和压抑吧。

    在鬼市时,江横自作主张地替众弟子买了不少有?用的心法和法器,态度虽是强硬不讨喜,但眼?下想来,都是为?了他们好。

    静默,死一般的沉默,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忘记了抢夺无曌印的要事?,他们沉迷在江横讲述的真人真事?中——

    江横这一生委实太?过短暂,不过他做到了一个修仙者应为?之事?,就算死了也是令人钦佩的。

    方厌知?再度甩袖,灵石乱撒了一地。他猛地抽出腰间赤玉长笛!

    顿时,围在桌边的众修士一哄而散,反手掐了个护身诀防身,警惕地看向一言不合就引天雷的少年!

    江横愣在原地,他戏还没演完,接戏的人抽笛子是想干嘛?他还没顺藤摸瓜地开口借无曌印呢!

    你给我坐下!!!

    江横内心再暴躁,面上也都一派‘人之将死’的悲哀神色,他咳嗽了声,“贤弟,你这是?”

    方厌知?一甩马尾,振袖翻飞,一双明?亮桃花眼?直直地望向江横,“哥哥,害你至此的人可是怀素神君,禅璎?”

    江横握着玉扇点头,“是他。”

    方厌知?冷声一笑,语气狂傲,“我看他是神官当到头了,我这就去掀了他的神庙,拆了他的城,扒了他的衣冠冢!”

    江横被他一通话干沉默了,过了半晌,他扭头看向斜对面的祝景明?,眼?神交流:你有?病,你给他喝这么?多酒?

    祝景明?一脸无语:他还砸了不少碗呢。

    都没说话。

    许慕艾看了看方小家主,再看江横,小声道,“这……自古,英雄出少年?不许英雄见白?头?”

    江横除了无语就是无语,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许慕艾,他说:“捕鱼的孩子早当家。”

    许慕艾没听懂江横的意?思,但猜到他是在说笑。“仙长好生豁达,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诶,你与他们真的不一样。”

    江横道,“我怕死。”

    许慕艾笑了笑,说了句,“谁人不死。”

    江横手中玉扇轻摇,垂下浓密纤长的眼?睫,眸中一片清明?如洗。

    方厌知?这个戏精不简单,许慕艾身上的违和气质恐怕也有?问?题。

    只是桌面上的情势太?急太?乱,一时间江横来不及思索。不过从昨天进客栈到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两事?了。

    江横短暂思忖一声轻狂怒喝打断。

    方厌知?长笛横扫,骤然指向谢辞,“你,还不解了我身上的咒印!”

    谢辞甚至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修长漂亮的手指把玩着茶杯,品着西漠粗茶。

    赤玉长笛上闪烁着银白?雷电之力破空而来,朝谢辞指间的茶杯打去。

    “小心!”江横眉心一蹙,握紧玉扇。

    谢辞面无表情,手都没抬一下挡下了这小打小闹的一击,半垂着眼?帘观茶色清亮,水波清香。

    因?何入喉,如此苦涩。

    方厌知?甩笛,愤怒地朝谢辞呵斥道,“枉谢宗主一世英名?,连同门师兄都护不住半分。既是如此,倒不如将哥哥交予我!”

    谢辞杯中的苦茶在一瞬间失去了全部味道,甚至连苦味都没了,寡淡的好似这平平一生。

    搭垂半寐的眼?帘一掀,纤长的睫毛抬起,谢辞那一双冷然的长眸似苦寒天里的冰冻的湖面,没有?一丝人情味地盯着方厌知?。

    周遭一静,围观者皆再开护阵,避免被此二人波及到。

    “谢辞,”方厌知?并不怕他,将一缕乌黑的长发甩到脑后,年少气势不弱,“你还不速速解了无疆禁域,让我去春山城为?哥哥报仇!”

    谢辞指间一翻,瓷杯中的茶水便朝方厌知?脸上泼去。

    少年瞳孔一缩,收笛侧身闪避,衣摆转了个华丽丽的圈,叮叮当当,地上落了不少光泽鲜亮的灵石。

    围观修士们莫不是吸了口凉气,看向气氛不对的那群人。

    茶水落地,瞬间以?水凝成冰蓝的剑刃,笔直地插在地上或桌面上。

    谢辞依旧是纹丝不动,面上无甚表情,只是从江横手边取了一只茶杯,倒了些茶水细细地品。

    没有?味道。

    江横藏在桌下的手扯了扯谢辞的衣袖。

    谢辞眸光一斜,瞥见那只从桌底伸来的手,指骨纤细握成拳,朝他比划了一个朝上竖起的大拇指。

    茶水,依旧苦涩。

    不过,谢辞早就习惯了比起平平淡淡的一生,关于江横,更有?意?义。

    天光拢罩。

    谢辞抬头看向苍穹,是西漠特有?的晴空,万里无云,碧蓝深邃。

    大哥,我是给你点赞夸你厉害,不是给你打手势看天啊?江横一头问?号,收回了手,撑着桌角支颐叹息。

    一旁的方厌知?变了脸,瞪向谢辞片刻,而后一脸沮丧地面朝江横,悲切道:“哥哥你看,他是不想你活了!”

    你戏能不能少一点?江横表面微笑谦和,内心NMP有?病?他温文尔雅道,“贤弟莫要伤心,我本就只余十二日阳寿,报不报仇于我而言早已不再重?要。”

    众修士中走出一个与星云观颇有?交情的,他颇为?震惊道,“江宗主,这,此咒当真没有?解法吗?”

    江横方欲将话题引回找方厌知?借无曌印上面,却被方厌知?抢先开口——

    “那怎么?行,”方厌知?轻哼,语气傲慢不服气,“我跟哥哥有?缘,断然不会让你死在我眼?前!”

    江横转头皱眉,脑子思绪暂停一瞬,这句话,他似乎在哪听过。握着玉扇的手用力揉搓着眉心,这句话他到底在哪听过,原著中吗?哪一章,哪一个片段…没有?!

    原著没有?。

    但江横很肯定?,这一句他一定?在哪里听过,只是为?什么?他记不起来!

    或者说,为?什么?突然间记起来!

    谢辞亦在听见这句话时想到了什么?,他眸光晦暗了一瞬,顷刻脑中炸开了一片白?光…冰天雪地中,晓云峰上的观世殿里寒英晚水晴空怒放,江横拿着刀朝他笑——

    我跟阿辞有?缘,断然不会让你死在我眼?前!

    第40章

    客栈。

    方厌知叫嚣着让谢辞解开无?疆禁域, 他?要替江横废了禅璎!这样咒术也会随之消失。

    众人:…吵,你是真的?吵…

    谢辞凝神,掀开眼帘朝喋喋不休的少年瞥去一眼, “方厌知。”

    方厌知嘴边叫嚣的?话音一止,挑眉看他:“如何?可是想明白了。”

    谢辞只?看了方厌知一眼, 便觉得够了。

    那是生来从没有过的?厌恶感, 再多看两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明御, 起剑——’

    微微偏过视线, 谢辞音色冷下三分,面无?表情道:“如今形势,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家性命, 至于江横之事,尚轮不到你来插手?。”

    方厌知冷哼一笑, 不屑且鄙夷意味十?足。他?有着一双与江横极为相似的?桃花眼,只?不过双眼皮细长, 好?似凤尾。

    此刻,他?双眼嘲讽的?瞧着谢辞, 将赤玉笛一收, 抄起腰间柔光粉淡的?莲花盏。

    “谢宗主又不是哥哥, 几时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了!”

    拼桌下方坐着祝景明与舒沐心?, 见气氛僵持, 舒沐心?颇为担忧地望向江横似有话想说, 却被祝景明抢了先。

    “师妹,我是头一次见敕神莲花盏。”

    舒沐心?的?家世注定了她比寻常修仙大家族出?来的?要更见多识广,闻言轻轻地点头, 与江横视线相接时,她解释道:“敕神莲花盏是瀛洲方氏所有, 历来只?传给?下任家主。莲花盏无?蕊,莲花瓣取自瀛洲飞升的?每一位神官所留下的?神力炼化而?成。”

    方厌之手?中的?莲花盏少说也?有六七十?片绯红薄透的?花瓣,每一瓣皆对应一位神官。

    江横万分感激舒沐心?的?善解人意,完美解答了他?内心?的?疑惑,他?朝舒沐心?点头致意:谢了,我命运般的?师弟妹!

    若是平时,舒沐心?定会回他?一个浅浅地抿嘴淡笑,眼下却是不行,只?因谢辞放下了指间茶杯。

    他?与方厌知见的?气氛太过针锋相对,似无?形逼仄的?风包裹着二人,尖锐讶异,能瞬间撕裂一切。舒沐心?不得不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她对江横无?声说道:小心?。

    江横未来得及回应,谢辞已然站起身,身如修竹光风霁月,以左手?负于身后的?落拓之姿。

    绵云垂袖,风华绝代。

    身不动?,袖袍攒风,沛然剑气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大漠风起云涌,遮天蔽日。

    祝景明俊脸上神情复杂,拧着眉露出?一副喝光了修仙界的?醋的?表情,他?双目精光,掩不住内心?羡慕,“天生剑骨,世间独此一人。”

    江横见此情景,起身开口,“谢师弟!”

    谢辞还未搭话,方厌知朝江横先声笑道,“哥哥,你犯不着担心?我打不过此人,昨夜是我故意让着他?,今日却未必了。”

    江横一脸哭笑不得地苦瓜表情,发现谢辞脸色又冷下几分,负于身后的?左手?已经掐上了熟悉的?剑诀。

    江横似乎都能听见谢辞下一句是:明御,起剑——

    厉风横扫,瞬间扬尘卷石,乌云低压剑光浩然,而?莲花盏在方厌知掌心?中不断散出?绯红灿金的?柔光。

    昨夜参加过激战的?修士为了保存修为,避免卷入不必要的?战场,都选择加强了护身咒术,隔岸观火。

    顺便想见识一下方家久不显世的?敕神莲花盏到底为何方神圣,万剑俯首的?谢宗主能否挡下?

    “这,这这,”许慕艾吓得弯腰低头躲避,自言自语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就这几张桌子了。”

    江横将被吓到动?弹不得的?许慕艾一把拉起来,推到景川那边,“一边待着。”

    许慕艾无?不感动?,见江横不与自己待在安全?的?结界之内他?颤巍巍道,“仙长你去哪?”

    江横叹气,没答话,握着玉扇迎着锐利地风走上前,衣衫被吹地猎猎作响,他?清瘦的?身躯被两方灵力裹挟,呼吸都变得困难重重。

    江横摇摇晃晃地站在二人中间,这感觉着实难受。

    方厌知情急,掌心?华光大灿的?莲花盏猛地一收,他?被反噬地倒退了三步,皱眉道,“哥哥,你让开!”

    直到这时,江横都还没想明白,这两人是如何对上的??他?看着戏精贤弟,再看不肯收势的?谢辞。

    江横便只?好?走过去,剑气早就割破了他?的?袖袍,不过没有伤身体半分。

    江横知晓辞宝是个好?兄弟,不会伤害自己的?。

    心?头一软,江横俯身过去,果断地握住了他?负于身后的?手?,用力合握在一起,掐掉了他?绷紧的?剑指。

    在旁人角度看来,便是江横正面拥住了俊美如斯的?谢辞。

    画面很美,但是。

    也?令在场众人想起昨夜搜查之时,江横乾坤袋中堆积如山的?话本册子……

    哦,原来如此~

    旁人没听见的?是,谢辞在江横耳边声音很低的?说了句,“放手?。”

    江横没放,握得更紧。

    谢辞不想收手?,也?许是受到脑中混乱的?片段的?影响,也?许是方厌知与江横说话时刻意亲近讨好?的?态度,也?许是他?在害怕。

    这与他?一贯修道的?淡泊寡情的?心?思截然相反。

    生平头一回,想杀一个人。

    江横的?坚持,谢辞最终还是收了布满苍穹的?剑势。

    乌云散去,天光照彻。

    方厌知面容明媚,语气轻松随意道,“哥哥,其实你不用护着我的?。”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原著都没你的?身影你还强行给?自己加戏!江横心?中吐槽,但他?只?问了句,“贤弟,你的?心?意我明白,是不是不想我死?”

    方厌知点头,将莲花盏挂回腰间,“自然,我要哥哥一直活着!”

    江横微微一笑,玉扇甩开,“可以。”

    方厌知挑眉,“哥哥的?意思是?”

    江横道,“现如今也?只?有你,可以救我。”

    方厌知乐了,颇为激动?,“哥哥你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不至于,”江横眉眼温润,稍加思索后语气寻常道,“我要去一趟弥河鬼市,找寻fire灵芝补命。”

    桌旁的?祝景明表情纠结,“fire灵芝?”

    他?自认为见识不短,但还是遇到了闻所未闻之物,便看向一旁的?师妹。

    舒沐心?也?轻轻皱了皱眉,但看江横表情不似玩笑,再结合之前江横与方厌知的?对话,她大概明白了江横的?意图。

    浅淡一笑,舒沐心?点头,声音不高不低,让周围好?奇‘fire灵芝’的?人都能听清。

    “fire灵芝是生于弥河鬼市的?珍惜药材,能医死人肉白骨,解万千蛊咒,或许真能化解江宗主所中之咒。”

    方厌知侧头瞥了眼说话的?女子,眼眸冰冷暗藏恨意,冷嗤了声。而?后转过头时恢复了明艳俊颜,他?看向江横时一时沉默了。

    少年绝丽秀美的?面孔未退青涩,三分傲气,眼底漫上一层挣扎。

    江横感谢舒沐心?的?蕙质兰心?,也?眉眼含笑地观察着方厌知,演技可以。

    好?在自己是穿书过来的?,坚定辞宝是男主是正道的?光,不然就刚才场面,他?都要怀疑谢辞欺负好?孩子了。

    他?不知谢辞因何对方厌知有如此大的?敌意。

    从方厌知上桌,谢辞就没正眼看过他?。而?原著中谢辞的?死对头之一祝景明,在拼桌入座时,谢辞都有看对方一眼的?。

    唯独持有无?曌印的?方小家主,谢辞一眼都不想看。

    江横注意到谢辞的?行为时,便对方厌知设下了戒备。至于方厌知缠着他?演戏,江横也?只?是顺势而?为。

    去鬼市需要无?曌印,方厌知口口声声说不希望他?死,所以呢?

    江横眉眼温柔地凝视着对面一脸难以抉择的?少年,仿佛他?真的?深陷在左右为难的?困境中。江横心?中没由?来地触动?了一下,方厌知不久前一口一声哥哥,满眼真挚热烈的?笑意,真的?是在演自己吗?

    “哥哥,”方厌知一扫困惑,双手?握拳目光坚定,“你跟我回瀛洲,我保你不死!”

    第三种答案。

    却不是自己想要的?。江横一笑,“此去瀛洲路途遥远。”

    “这有何难,”方厌知找到解决方法后语气轻快不少,“只?要谢辞解了无?疆禁域,我可以开传送阵!”

    江横摇头,“我没有修为,强行入阵的?后果你可知晓?”

    方厌知脸上笑容一僵,再度陷入了沉默,最后他?恶狠狠地盯着谢辞,桃花眸子满是阴戾之气,“都是因为你!”

    谢辞垂手?而?立,闻声面上毫无?表情,没否认。

    确实是因为自己。

    如果江横没有去春山城。

    “此事与谢师弟无?关,”江横清亮的?音色骤然一沉,玉扇合拢,“若非谢师弟出?手?,我早就成了春山城里的?一把齑粉了。”

    方厌知摇头,神情虽是不舍,“我不能将无?曌印给?你,但是瀛洲可以救哥哥,你要不要随我回瀛洲?”

    果然,没这么容易借吗?江横内心?叹了口气,无?奈一笑,“若是能再早一些遇上贤弟,我或许会去瀛洲一试。”

    “这一次,竟还是我迟了么?”方厌知声音极低,莫名说出?这一句,他?眼神复杂地望向纤瘦苍白的?江横。

    谢辞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侧头看着江横。

    他?很介意江横刚才的?回答。

    江横有感,发现谢辞眸光晦暗地在看自己,颇有几分如芒在背的?针扎感。

    他?与方厌知道,“但谢师弟为了我尽心?尽力,江某实在没必要在眼下放弃,前路不管如何,我都会坦然接受。”

    方厌知闻后一笑,瞬间化解了面上的?阴郁,他?喊了声哥哥。

    声音依旧带着少年快意,他?道:“我虽然不能将无?曌印给?哥哥,但是哥哥可以找我抢。”

    江横:?

    方厌知对上江横不解的?目光,笑意真诚,眼中仍旧布满了宠溺温柔的?光,“哥哥,我不会还手?的?。”

    旁边围观吃瓜的?修仙界众人一脸懵逼:……你昨晚引天雷电我们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好?家伙好?家伙!江横是越发看不透方厌知这人了,年纪不大,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似嫌场面还不够热闹,一直从容淡定的?惊鸿仙子放下了手?中茶杯,动?作优雅地站起身来,走路仿佛轻云拂月,绰约美极。

    她一袭素色罗仙裙,腰间只?挂了一张符箓宗的?平安符。行至江横面前时,舒沐心?从袖中拿出?一枚珍藏的?石玺,四?四?方方,看似平平无?奇,却印刻着寻常人未曾见过的?淡金符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有方厌知搅弄风云,后有惊鸿仙子慷慨出?手?。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部落在了舒沐心?身上,就连方厌知也?一样盯着她看!

    江横与舒沐心?三步之遥,看向她掌心?的?石玺,一时间没想明白她是何意。

    舒沐心?音色柔婉,徐徐如风。

    “河朔舒家在两千多年前收藏了三枚无?曌印,祖上舒明月曾用一枚无?曌印造访弥河鬼市,飞升登入神庭。祖父舒洛音亦用一枚去往弥河鬼市飞升,如今这是舒家所传的?最后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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