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秦逐和许停云进了包间后第一眼都发现了问题。
许停云问:“哪来的项链?”
沈烬示意他俩坐:“顾屿送的。”
“噢?”秦逐直言不讳,“看来你技术有进步啊儿子,但多少还是克制点,别又发烧了。”
沈烬红了脖子给他一拳,回答:“我俩什么时候绝交?”
秦逐一边点菜,一边笑:“随时可以,不会还要我发函通知你吧?”
几个人要了鸳鸯锅和不少菜,聊到晚上8点多才出店门,秦逐再度好奇问顾屿:“你脖子上又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项链?”
没记错的话,刚才顾屿锁骨下还空空荡荡的,一转眼却多了东西。
顾屿喉咙微动,回答:“沈烬买的。”
既然沈烬不给他戴,他自己戴也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他总觉得火锅店油烟太大,还是出来再弄为好。
“沈烬?沈烬是哪位?已经叫名字不叫学长了?”秦逐故意逗他,“可以啊学弟,我看你不是被下蛊就是被下降头了,说好的深仇大恨呢?”
沈烬正好结账回来,直接从身后给了秦逐一套完整军体拳:“你tm不说话是不是能死?”
秦逐回击的拳头很硬,声音却装得柔弱:“我只是羡慕哥哥~死对头都能连夜送你去医院还送你项链,不像我,表白整天跟在我身后的小狗,还会被拒绝。”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沈烬懵了一下:“你找谁表白了?”
“当然是贺森洲了。”秦逐一向有话直说,脸上也是笑着的,“不过他拒绝了我,说想找个和他信息素匹配度高的omega在一起,我这样没分化的beta,他只当我是兄弟,也算合情合理。”
谁也没想到秦逐暗地里跟贺森洲发展到这一步了,沈烬和顾屿都欲说话,秦逐却推推他俩:“没事,本来也是我自己想太多。走吧,别站这儿,风大。”
露天回廊上是成群结队的大学生,他们转身去扶梯,却好巧不巧,正好碰到贺森洲上来,身旁还站着一个白净的男孩,看样子也是来吃饭。
整个大学城就这一个大型商场,双方都没有太惊讶,贺森洲只稍微一愣,就照常打招呼:“学长,你们这是刚吃完火锅?”
秦逐看看他身边那个身材清瘦的男孩,只笑他:“嗯,狗鼻子挺灵。”
贺森洲避开目光,顾屿赶紧上前压低了声音问他:“你不是说今天和你高中同学聚餐吗?”
“这就是我的高中同学。”贺森洲看来是想断绝秦逐不必要的纠缠,当即牵起身边人的手,大大方方说,“我还要带他去买点东西,先走了。”
他拉着那个omega,强硬从秦逐身旁穿过,弄得秦逐抽了抽鼻子,缓了一会儿才说:“都愣着干嘛,不用建设中国电竞的未来了?”
年底还有线上比赛,秦逐一路催着他们下楼,到分别时,还让沈烬别担心:“我回去哭瞎双眼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好好休息几天,别又出什么岔子。”
夜风很冷,沈烬想跟他们一块回学校,两个室友却以宿舍太冷为由,催促顾屿赶紧带沈烬回去。
没办法,顾屿嘱咐两句后,只好拉住沈烬先往回走。
*
夜风仍然在吹,两人之间的氛围难免变得有些沉默。
关于秦逐和贺森洲的事,他俩作为旁人,的确没资格多说什么:此前贺森洲虽然很喜欢和秦逐厮混,但真要说是兄弟,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并不妨碍沈烬没心情像往常一样打打闹闹,而是安静地走着,心里莫名发堵,思绪也有些混乱。
某种意义上说,他在讶异之余,其实很佩服秦逐的勇气。
若换作他自己,他是绝不可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主动表白的——这种事两情相悦的概率本来就低,他根本承担不起后果。
他对自己的承受能力充满自知之明:他可以爱而不得,可以暗恋成瘾,就是不可以表白,不可以相信任何人有100%的可能爱他。
如果一个人连血缘至亲的爱都得不到,他又凭什么觉得,世上还有其他人会平白无故地喜欢他?
所以他宁愿秘密烂在心里,化成流脓腐坏、日夜疼痛的伤口,都不愿赌这个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结果。
相比秦逐的勇敢直言,沈烬早已自认软弱——只要他从一开始就举着白旗,就没人可以指责他对自己感情的任何犹豫和否认。
他将永远安全,也永远不会被拒绝。
*
“在想什么?”夜风里,顾屿的声音响起,“秦逐学长的事?”
沈烬一下回过神,笑了笑回答:“嗯……待会游戏我蓝buff全让给他,下次回去多给他带点吃的好了。”
归根结底,这件事恐怕只能秦逐自己去解决,他能做的很有限。
可是回想过去这段时间,沈烬仍没忍住:“连我都以为森洲喜欢秦逐,他没事就喊秦逐出去吃饭,打游戏的时候又叫哥哥又叫学长还送皮肤,老喜欢逗秦逐生气,又一直哄着……前不久我才看到他俩半夜连麦聊天,秦逐说想吃葡萄,森洲回了句他那里有,10分钟后就带来我们寝室了。”
沈烬攥了攥手心,问:“你们alpha看起来再喜欢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假的,是吗?”
“……”顾屿没懂,“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烬恍神动动唇角,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过于不讲理了。
于是他赶紧笑一声找补:“随口一问,别当真——我们去超市买点水果吧?火锅有点辣,我想吃酸的。”
他状似轻松地拉了拉顾屿手臂,接下来却无意识地闷头走路,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脚步快了多少。
*
接下来几日,顾屿都见沈烬闷闷不乐,对方要么埋头和战队里其他人讨论游戏战术,要么对着电脑写作业报告,虽然也会神色如常和他斗两句嘴,但总归没那么有活力了。
就像生病后恢复了两天、又迅速蔫下去的小动物,看起来有极大风险会病得更严重。
顾屿察觉到这股微妙的变化,只知道其中有贺森洲和秦逐的原因,却也不止这个原因。
偶尔他想和沈烬多说两句话,对方都会神色疲惫,病恹恹地要去睡觉。
为此他的脑海里全是沈烬游戏玩到一半、忽然难受得伏倒在电脑前的场景,对方还是那只需要主人精心呵护的小兔子,前一秒还开心得一颤一颤啃着草,下一秒就心情忧郁浑身抽搐,伤心倒地。
……艹。
灌满冬日暖阳的思贤搂里,顾屿低头看看书本上那道未解的工程力学题,怀疑自己疯了:任谁都知道沈烬是个一米八的成年大老爷们儿,虽然这两年生病,体质比之前差了不少,但怎么都不至于真脆弱到如此份上。
经过上次的教训,沈烬已经答应有任何不适都第一时间告诉他,绝不再拖,可这几天他见沈烬情绪不高,仍恨不得自己也请假待在公寓,每分每秒都陪着沈烬。
所以连中午休息的两个小时,他都会回去跟沈烬吃午饭——周五最后一节课结束,他离开思贤楼的脚步恐怕也比任何一个学生都快。
十多年的学习生涯里,他自认不算一个刻苦的学生,但也不是什么整天玩乐睡觉还能名列前茅的学神级人物,大多数时候他会听课完成作业,无聊时翻翻书本和习题册,高考600多分算是他最正常的发挥。
他的自律让他习惯了认真做完事再玩——能干扰他学习的人和事,可以说几乎没有。
可现在,沈烬却轻易打破了这种平衡。
就因为早上看沈烬没怎么笑,他时不时便拿起手机,又悻悻放下:怎么不给我发微信?
他居然,在期待有人发消息打扰他学习。
上午11点,沈烬终于找他晒游戏战绩,还附带“和你双排像坐牢.jpg”的表情包嘲讽,他却感觉整个人活过来,直起身来回复:带我一个怎么了.jpg。
沈烬说:不要在电竞社的群里存这些乱七八糟的图。
顾屿笑了一会儿,又皱眉反复捻了捻沈烬头像,转而问:还咳吗?
沈烬发来几个字“没事,白天不咳”,但他的心却轻易被勾起——一想到夜深时卧室传来的咳嗽声,他就心烦意乱,一度连曲率公式都想不起来怎么写。
得亏这种症状恶化得晚,若是放在高中,他怀疑自己的成绩会一落千丈,这会儿多半在家复读。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快点见到沈烬。现在的他只有这一个想法:没我回家做饭,那只病弱的小兔子一定会思念成疾,很快奄奄一息。
至于什么一米八的成年大老爷们儿,他不认识。
回去的路上,他脚步匆匆,唯一能吸引他目光的东西,恐怕就是路边多出来的一个卖花小摊了。
“帅哥,买花?”卖花的男生看来是附近兼职的大学生,态度热情,“你这么帅,居然还这么贴心~”
“……没。”顾屿拉好御寒的口罩,暂且盖住了半张脸。
他在玫瑰和向日葵间犹豫起来:“红色的玫瑰……是不是一定代表爱情?”
他希望卖花人说不是,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买下,面前的人却回答:“红玫瑰不代表爱情还能代表父慈子孝?你送一束这个,他/她肯定秒懂啊~”
“……”顾屿只好扫码,闷闷说,“那我买一束向日葵。”
“?”卖花的少年没懂,只能替他修剪和包装他要的向日葵。
但夜幕里,顾屿还是弯腰拿了支玫瑰,道:“这个不用包。我一起买了吧。”
*
寒风阵阵,冷得人发抖,几分钟后顾屿回到公寓,耳朵上还留着风吹红的痕迹。
“我回来了。”他开门进屋,想着沈烬看到向日葵能开心点,可眼前的画面却吓了他一跳——沈烬不知道从哪找出个三角梯,此刻正踩坐在上面,看样子是在装落地窗的帘子。
顾屿愣了一下,赶紧扔下花跑过去扶住梯脚:“你在干嘛?”
沈烬拿着窗帘钩子,没懂:“难道还能是在上吊?”
看顾屿嘴角沉下,沈烬才正经起来:“刚才拖地的时候窗帘掉了,正好杂物间有梯子,我装上去。”
“……”顾屿更气了,问,“谁让你拖地了?!”
沈烬佯装思考,答:“某主动聘请我来给他做家政工的顾姓资本家~?”
顾屿用力吸了吸气,说:“念在你刚出院的份上,这个月的打扫不用你做了。”
平常清扫都是周六动工,他正想晚上回来提这件事,没想到沈烬闲得慌,居然提前动手。
地板拖得很干净,但正因为干净,三角梯滑动的可能性也增加到了无穷大。
顾屿紧皱眉心,朝沈烬伸出双臂:“先下来,太危险了。”
要是对方不慎摔个三长两短,别说曲率公式了,他可能真会发疯到九九乘法口诀都背不下去。
“哪里危险了?三角形是最稳固的结构。”沈烬却执意要把窗帘装好,“都考进大学读工科了,你怎么退化得跟没学过勾股定律一样?”
顾屿呼吸加快,声音重了:“你下来,我来换,我比你高。”
沈烬一听不乐意了:“也就多个8、9厘米,放里面还能有点感觉,放外面有什么区别?”
“……”顾屿心惊胆战看他去挂最边上的钩子,实在忍不住了,“你再不下来,待会我就不做糖醋排骨了。”
沈烬折下脖子看他,有点委屈:“但是你下午才说给我做……”
“学长有本事就真上吊逼我。”顾屿发觉自己的原则已经退到快没边了,他耍赖不说,语气还严厉,“否则今晚吃白糖拌稀饭,也是甜的,我看学长一定很喜欢。”
沈烬还在挣扎:“大不了我外卖点糖醋排骨。”
顾屿假装松手:“看来学长是认为,外卖的糖醋排骨和我做的区别不大?”
如果说什么样的菜最容易受外卖影响口感的话,那一定是糖醋酸甜口的东西。
沈烬仰头认命,从梯子上下来:“我迟早有一天在厨艺上超过你。”
顾屿护着他安全落地后,回答:“超过我?建议学长先买个防/爆盾牌下回炒菜的时候用,免得又跟上次一样锅里溅点油就喊我。”
“……”沈烬咬牙认输,做了个请的手势,“行,你换吧,我扶着梯子。”
顾屿踏上梯子,淡淡说:“不用扶。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最近不是要执教一个线上赛?”
三角梯本就稳固,他刚才只是……只是以防万一,免得个别脆弱娇气的omega又有什么闪失。
沈烬却没走:“没事,不急这一会儿。这两天秦逐的状态满场乱杀,我要操心的不多。”
自从对贺森洲表白失败,秦逐就跟飞升成功了似的,场均十几个人头,全队一致认定:alpha都是害人精,还是精神自宫有用。
顾屿听完顿了顿:“嗯,我有空也给秦逐学长带点吃的去。”
说着他问沈烬:“那……你以后可以早点睡了?”
沈烬看起来情绪比前几日好了不少,点头道:“应该可以。”
顾屿不会干涉沈烬赛事期间的作息,顶多做做题陪着他,但沈烬要是能早睡哪怕10分钟,也是好的。
他放心半分,继续挂窗帘。
别说,8、9厘米的用处挺大,顾屿轻松挂好钩子,满脸冷漠下来:“刚才是谁够不到最边上的钩子,还说8、9厘米的身高差不重要?”
沈烬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仇:“我只是懒得下来挪梯子的位置而已……!”
顾屿面无表情,眼神里却透出胜利者的得意,气得沈烬提起三角梯就想回杂物间。
但瞥见玄关柜子上多了一束花,沈烬不免好奇:“哪来的向日葵?”
瞬间,顾屿胜利的姿态荡然无存。
“……我买的,家居装饰品。”他舔舔干燥的下唇,回答,“但如果学长想擅自解读为送给你的花,也不是不可以。”
沈烬常年玩游戏,视力却还跟鹰似的:“那朵玫瑰也是?谁拿玫瑰配向日葵?”
顾屿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大脑却发热。
按他原本的计划,他应该说,这朵玫瑰是花瓣蔫了打折处理的花,看它便宜才将就买来送给学长。
可是真面对沈烬,他又舍不得撒这个谎。
毕竟,他不可能买不起新鲜漂亮的玫瑰,沈烬听了这样羞辱人的话怎么才能不难过?
严重点,沈烬可能会委屈到关起房门哭一整晚,明天就收拾东西离开,再也不要和他说话。
顾屿半天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好当作没听到,硬着头皮转身去厨房做饭。
沈烬满头问号放好三角梯,倒没觉得有什么追问的必要。
他拿起向日葵放到茶几中央,又捡了那支没有任何包装的玫瑰端详,猜测它可能是向日葵的赠品。
正想着呢,顾屿忽然自投罗网从厨房踏出一步,生硬地说:“我想起来了。玫瑰是……买向日葵的赠品。”
好了,这下肯定不是赠品了。沈烬皱皱眉,玩笑道:“赠品?我看是专门买来送给我的吧?”
顾屿站在厨房门口不动,半天才垂眸淡淡说:“不是。”
“不是?”沈烬看看手里的花,遗憾回答,“好吧……还以为我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了。”
“……”顾屿问,“学长没收到过别人送的花?”
“你废话。”沈烬怀疑他挑事的,“都以为我是alpha,我又没谈过恋爱。”
顾屿沉默片刻,说:“那朵玫瑰是我偷的。学长要是喜欢花,下次我再买一束送给学长。”
沈烬震惊至极,凑到厨房门口说:“你tm宁愿承认自己偷花,都不愿承认是买来送我的?不就是个出院慰问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屿背对着他,气得调酱料的磕碰声都大了,“随学长怎么认为。别干扰我做饭。”
沈烬晃着手里的花枝,非要在门口待着:“我偷师学厨不行?”
周围是肉类化冻的淡淡腥味,两人拌着嘴做完了这顿饭,玻璃门如常映着他们双双重叠的身影,映着窗外万家灯火,也映着顾屿心中所有疯狂生长的、不受控制的奢望。
*
这一夜,顾屿本该比平时放松。
明天终于周末,他不用再去学校,可以抽出一整天的时间陪着沈烬。
但正因如此,他才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就在刚才,沈烬一如往常和他打招呼说要去睡觉,他却发觉自己竟然……舍不得。
这些天来,他总是舍不得沈烬一个人待着,舍不得沈烬关上房门,舍不得沈烬沉默不和他说话,更舍不得的,好像是沈烬本身。
哪怕只隔了一堵墙,思念也汹涌在他胸膛,弄得他满脑子是沈烬的身影,折磨得他完全无法入睡。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他却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四肢如溺水般沉重,发觉自己或许已经死到临头。
今天是几月几号?
他看看手机,记住了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周五。
黑夜里,顾屿做着最后的挣扎,不想就此对自己宣判。
但周围空气却毫不留情地传导来沈烬疼痛的咳嗽声——听上去,沈烬是极力忍了,没能忍住。
顾屿紧皱的眉头深至最后一分,心再也坠不住那块大石,它连绳带石头掉下,终于扯得他的心脏血肉模糊。
他对沈烬,何止会紧张,何止会吃醋,何止会舍不得,又何止会心疼。
他就像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地想着沈烬,想着,能一直待在沈烬身边就好了。
那么,他喜欢沈烬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的最后一丝理智算出了那个数字:这一次,+110%。
连带着此前的10%、30%、50%,一共增加200%。
加上验证开始前本来就100%的可能性,他的所有挣扎被判无效。
所以,这场验证的结果是——他300%,喜欢沈烬。
第42章
黑夜告诉顾屿,这份喜欢意味着什么。
从此他和沈烬不再是单纯的死对头关系,他失去了缠着对方的借口,不能再要求对方养好身体和他打架,除了电竞社的活动,他恐怕不会再有太多机会和沈烬说话。
或者说,他会自觉一点,连带着电竞社也退掉。
以C大的占地面积和双方课程时间差为计算基础,只要不刻意见面的话,整个大学期间他和沈烬相见的次数大概率不会超过15次。
他紧闭双眼,竭力想压住胸腔里的冲动。
可震在耳边的咳嗽声却不放过他——黑夜里,沈烬大概是怕打扰他休息,于是拿被子捂住脑袋,声音的确变小了,但也变闷了。
所以那一刻,顾屿终于忍无可忍,翻身下床闯进了另一头的卧室。
*
不算太大的房间里,两个人的呼吸交错,清晰可闻。
“顾屿?”沈烬一惊,忐忑问,“……吵到你睡觉了?”
他慌忙压住喉咙里涩痒的刺痛,说:“我明天还是回宿舍,或者找家宾馆住几天——”
可下一秒,顾屿却直接将沉重的呼吸压到他耳边,声音微愠:“谁让你住酒店回宿舍了?”
沈烬喉头发紧,说:“但你白天还要上课做题……”
“……”顾屿气得语速加快,“你都拿被子捂着自己了,怎么吵到我?再不济我也有耳机。”
“我来找你,不是说这个。”
窗外泼进一片清澈月光,沈烬还想说点什么,顾屿却不由分说倾身而上,一半体重压在他身上,另一半则由双臂支撑,死死将他限制在了身下。
这个姿势下沈烬没法动弹,他尝试着扭开肩膀,半天挤出几个字:“那……你想说什么?”
这是做了噩梦?还是担心我半夜死这儿?
……或者干脆点,易感期发作?
同为男人,一些危险的想法立刻在沈烬脑海爆炸,他慌忙蜷成一团,暗地里捂住了微凹的腹部,先打预防针:“……今天不行。”
他还疼着呢,绝不能这时候答应和顾屿互相解决“麻烦”,给钱也不行。
不管怎么说,成年后的第一次正面“单挑”他都要掌握主动权,由他在上。
但那样的方式据说很消耗omega的体力,他怕现在的自己会承受不住信息素冲击,浑身失力被顾屿笑话,于是他又强调一遍:“等,等等再——”
“学长……”但听起来,顾屿忍不了了,“能抱抱你吗?”
对方压低了本来就温柔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已经没有半分少年时代的影子。
沈烬的脸色霎时被这声音撩得发烫,面前的人显然不再是和他互亮拳头的幼稚少年,而是一个成熟饱满、连温柔都带着侵略性的成年alpha。
所以沈烬连声咳嗽,整个人都在颤动:“抱……抱我干嘛?”
顾屿却不顾他的回答,直接将他抱起拥入柔软的怀中,说:“还疼?”
沈烬微愣,不自觉便带着三分羞怯七分眷恋,窝在顾屿怀里舍不得动:“嗯……还疼。”
管顾屿想干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享受alpha的体温了,他不吃亏。
对方闻言,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拿了松软的睡衣外套披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护在身前,说:“我陪着你就没那么疼了,好吗?”
“生病了就不要再拿被子捂着自己,空气不流通会更难受,知道了吗?”
大概,顾屿还是希望他早点养好身体,早点和他打架。
但沈烬偏偏抵抗不了这种被人精心呵护的感觉,反而小心翼翼陷入对方怀抱,轻声回应:“嗯,知道了……”
真难得,他没再满嘴儿子孝顺,而是胆子大起来,学着别人那样用软软的声音撒娇:“那,那你等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他想,便宜不占白不占,他错怪了顾屿,对方人品正直,从前躺在一张床上都没有过越线之举,如今也不过是想安慰病人,他根本不该怀疑什么。
然而沈烬没想到,自己会在几秒后就被现实迎头痛击。
顾屿嗯了一声后,居然没有像从前一样沉默抱着他,而是忽然问出了一句话:“学长……我能亲你吗?”
听语气,就像在问他明天早上吃什么。
沈烬狠狠一愣,五指瞬间蜷紧,整个人都吓清醒了:“啊?”
好几次了,沈烬好像根本听不懂顾屿嘴里的汉语:“你,你说什么?”
空气死寂,顾屿的嗓音如同松柏上融化的冬雪,清澈冰凉:“我说……我想亲你。”
他紧张得睫毛微颤,却依然保持着alpha冷静的强势:“现在就想。”
沈烬的胸口本来就痛,这下更是紧得难受。
他整个人恍神,跟中邪似的,差点想立刻搂住顾屿脖子贴上去满足对方的愿望,但理智仍拨弄着他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迫使他问:“亲我?你,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面前的alpha肉眼可见地抖了抖睫毛,艰难回答:“理由是……我在梦游。”
“……你当我傻?”沈烬回过神,心里忽而被莫名的冲动和期待胀得满满当当,说,“回,回答错误。”
两人拥抱着,顾屿干净松软的发丝扫得他脸上、心上都痒痒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回答,只知道自己紧张得要命,连鼻腔都开始发酸,还暗自抓紧了顾屿的衣服。
沉寂的月光里,顾屿烫得吓人的呼吸紧贴着沈烬耳后。他咬了咬牙关,搪塞说:“那,易感期快到了……想亲。”
沈烬沉吟一声不认,他只好再次改口:“怀念奶油味薯片的味道了……想亲。”
这下沈烬更不认了,急得要推开他挣脱他的怀抱:“你随便找个人亲不行?奶味儿omega不是到处都是吗?”
20年来,沈烬一直觉得自己脾气还算不错。
所有极端情绪几乎与他绝缘,但偏偏面对顾屿,他总是会失控、会任性、会冲动、会伤心,也会平白无故着急——就像此刻,他居然轻易生起气来,恨不得撬开顾屿的嘴,研究研究对方的喉咙到底什么构造。
“说清楚,为什么想亲我?”沈烬推开他,本想让自己的声音更有气势,不料肺部深处却涌起一股锥心的刺痛,弄得他猛抽了口气,发出一身低吟,“唔——”
好疼。
他难受得拿手去压胸口——显然,冷空气和情绪冲动都是罪魁祸首。
但也正是这一幕,才能让顾屿整个人都慌起来,赶紧扶住沈烬肩膀,什么话都愿意往外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气学长的。”
“我现在就告诉学长理由,好不好?”
空气静了一秒,沈烬还没反应过来,顾屿便咬牙豁出去说:“测试开始之前……我以为是100%喜欢,但经过验证,我才发现其实是300%的喜欢。”
他有点语无伦次,但只要沈烬别生气,他好像什么都可以做。
月光撕扯着他的声音,让那份心疼暴露无遗——他的成熟饱满轻易便土崩瓦解,他可能仍是那个逗恼了喜欢的人之后着急不已的少年。
沈烬直愣愣看着顾屿,声带的振动几乎不受大脑控制:“什么?”
可以说,他又没听懂:“300%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几日他翻来覆去想着顾屿的“测试”,预演好了不同结果时自己该做出的表情,以便任何情况都能从容应对,但当顾屿真的说出这个测试结论时,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什么台词都忘了。
更不幸的是,顾屿根本不给他这个呼吸困难的病人多缓缓的机会。
月光下,顾屿深吸一口气,只拿温热的手心贴着沈烬冰凉的脸,再也舍不得他疼一般,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我的意思是,喜欢,我喜欢你。”
星光忽而一闪,直直切着窗台棱角落进来,映向沈烬怔怔的眼睛。
他微张开嘴,舌头就悬在口腔中,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直到顾屿又重复一遍,他才回过神本能地惊慌后退,恨不得立刻把被子枕头都抱起来,蒙住自己热得快要爆炸的头。
顾屿……真的喜欢我?
我们不是死对头吗?
他,他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我?
沈烬呼吸颤抖,一下抓紧了被子不敢动。
真tm见鬼,从前别人竟然都认为他是什么性格强势的霸道alpha,要他自己说,他就是害羞爱哭,就是听话粘人,照这么下去,他得马上扑到顾屿怀里喊一句老公,还得是软乎乎那种。
……草。
沈烬心里暗骂一声,害羞得不自觉拉开了半分距离。
纵然胸口被甜蜜的酸涩感塞满,他还是低下头,突然什么也不敢说。
他的脑子持续混乱,想起顾屿的细心,想起顾屿的纵容,同样想起顾屿的温柔,一切反常好像突然有了解释,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想起他和顾屿持续多年的恩怨。
像他这样逮着人揍了好多年的omega不多见,他不清楚顾屿这句“喜欢”源于何处。
紧张又迫切的欢喜过后,他察觉自己竟不受控制地怕顾屿结论有误、怕这只是一时冲动,更怕顾屿哪天还是会回想起往日种种,也回想起他的不好。
沈烬羞赧得脸色发红,但脑子里的走马灯却仍然悲观,演完了顾屿要分手要抹标记要恩断义绝的全过程。
一时间,他说不清是害羞还是害怕,只是慌乱躲开目光,肢体语言显然是抗拒这样的结局的。
他怀疑自己疯了,满脑子都在想不是你逼顾屿开口的吗、还不快点抱上去喊老公,但他的四肢却不听使唤,始终僵硬在原地动不了。
月光倾泻而下,顾屿在沈烬的动作里顿了顿,没有强硬压上来讨要刚才那个吻,就像他本来也从未作此奢望。
“……对不起。”他勉强恢复几分平静,松开手说,“给学长造成这方面的麻烦不是我的本意。”
身为alpha,半夜闯进omega睡觉的卧室压着人说这种话,本来就充满冒犯,不是一个正常成年男性该做的。
黑暗里,他的喉结阵阵颤抖,艰难挤压出几句话:“你好好休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按之前说的,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不会再来找你报复什么。”
“电竞社我会退掉,往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学长面前。”
“学长就当这几个月的事没发生过,我也没报考过C大吧。”
不等呼吸着急的沈烬说什么,顾屿就转身离开卧室,随后咬牙拿起外套,匆匆逃离公寓想自己冷静冷静。
整个房间静下来,关门声瞬间唤回沈烬的理智,搞得他整颗心一慌,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第43章
冬日凌晨的西街远不如夏天时热闹,顾屿认不清方向,胡乱找了处建筑背后的长椅坐下,仰头看天边的月亮。
旁边有家卖吉他的店,名曰情浓,如同对他的讽刺。
他抬起瘦削的手掌看了看,胸膛像有风穿过,空洞洞的。
真要说的话,伤心谈不上,甚至庆幸沈烬并不喜欢他。
长久以来,很少有什么事和人被他挂在心上。当初父亲出轨,他在车里都能看到别人留下脏了的内衣内裤,可连江家陶家夫妇都劝姆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那段时间,顾屿也不和江澜陶晏联系。
他的冷漠偏执在那个时候养成,再好的朋友都能被他拒之门外,如果不是后来陶晏执意找他,他想,这段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一样能说断就断,没什么大不了。
他愿意孑然一身——仅仅因为江陶两家父辈的态度,他就把“保卫地球小队”的信物手表扔进垃圾桶,不打算再看一眼。
或许脾性冷淡内敛的人往往如此,从不主动联系维系友情,从不争取解决矛盾,也从不介意失去任何人。他们安静待在自己的世界里,等那些性格外向大方的人找到他、理解他、包容他,如果没有,他也可以简单消化这个事实,维持自身的平静。
如果陶晏不来找他,他一样念高中考大学,少的不过是几次聚餐。
不和沈烬在一起,他也能读研工作,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就此结束最好。他垂下头握紧空空如也的掌心,想,沈烬不喜欢他是好事,对方从小缺少人爱,如果和他待在一起,往后被他刺伤几乎是必然——对沈烬来说,找个性格热情、能够坦诚主动表达爱意的人显然是最合适的。
他唯一的遗憾大概只是,他没能要到那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潮热的酸痛感涌上他眼底,弄得他只能靠在椅背上,仰面任由风吹着。
七年……整整七年过去他才承认,这好像并不是他第一次,想要亲吻沈烬。
*
夜色深得发凉,沈烬从没想过顾屿能跑得这样快。
他开门追出去时对方已经不见踪影,更让人着急的是,整个公寓附近都没有顾屿的影子,对方没带手机,也没法联系。
草。沈烬踏在寒风里,想:得亏入冬了,否则这千里寻夫的场景怎么都得来一场雷雨才够用。
昏黄路灯映着他匆忙的脚步,也映着他的忐忑,让他一边喊着顾屿名字,一边想起这七年,他对顾屿的三次动手。
初一那次考场分别后,他和顾屿再相见已是初二对方回校后的事。
他第一次对顾屿动手,也是在初二。
那天天色已暗,他从朋友那儿拿完东西,本想从陵园路附近抄近道回家,视野里却出现一个他一直无法忘怀的身影——是当初那个坐在他右边的考生,顾屿。
他一愣,立刻跟了上去。
对方拿着一束祭奠用的黄花行色匆匆,看样子是想往陵园走。
巷口处,沈烬拦了顾屿的去路。
不得不说,面对顾屿这张脸,沈烬多少是紧张的。
他鼓足勇气,低头踢着石子故作轻松说:“好久没看到你了,顾屿。”
他打听过对方的名字,也记得很牢。
但顾屿却顿了脚步,完全不知道他是谁的样子:“……你是?”
沈烬微愣,随后解释自己就是一年前坐在他左边考试那个人:“因为你……我还被教导主任冤枉过作弊。”
年少的沈烬抿抿唇,问,“你不记得了?”
顾屿想起什么来,却抬脚想走,没兴趣和他多说:“因为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烬怔住,本能地挡住顾屿去路,说:“怎,怎么跟你没关系?”
那日所受的委屈再度涌上他心头,他着急道:“是你合上卷子,张永才怀疑我抄袭的……”
当然,沈烬也明白这事主要怪教导主任,所以他还是舔了舔嘴唇补充:“你跟我道个歉,就,就行……”
顾屿却不解地凝眸,问:“我只是在考场上合上了我自己的卷子,有错吗?”
“……”沈烬一愣,没答上来。
顾屿继续道:“张永认为你抄袭,你应该去找张永,找我干什么?”
“……”沈烬依然答不上来,只是拦着顾屿不让走。
接着,他半天才憋出几个字:“那……你不闻不问,跟我说声不好意思都不行嘛。”
“不闻不问?”顾屿皱皱眉,示意沈烬让开,“我做完题就睡着了,考完试也没回过学校,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考场上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义务向你道歉——如果你没作弊,学校调监控就能判断,如果你作弊了,受到处罚也是应该的。”
站在顾屿的角度,事实的确如此。
沈烬只是没想过,那天顾屿趴下后是真的半分钟就睡着了。
月亮已经出现在天边,沈烬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顾屿的逻辑没什么问题——沈烬一早也知道错的是杜皎和张永,如今平白无故要顾屿道歉,怎么看都有捏软柿子发泄的嫌疑。
更何况当时顾屿只是睡着了,好像也不算刻意不帮忙。
所以沈烬犹豫片刻,又咬牙上前,想自己道个歉了事:“那天发生了很多事……”
他本想说,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并非故意的。
顾屿却看着他迫近的身影,以为他还想用更强硬的方式拦人,神色终于有些恼。
那夜月色如洗,顾屿忍无可忍,顺着他的话问:“所以……连那天你妈因为你作弊当众打你的事也要算在我头上,是吗?”
看来,沈烬挨打的事流传得很广,顾屿回校这段时间已经知道了。
沈烬心中一震,马上脸色发白,怎么都没想到顾屿会提起他母亲当众打他这件事。
月光下,顾屿眸色发冷,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这让沈烬咬了咬下唇,语气一下冲了:“……是,就要算在你头上,怎么了?”
他顺手推了顾屿一把,顾屿却没心思和他动手,只说:“让开。”
沈烬攥着手心站在那儿,偏偏不让:“就两分钟说说话,能耽误你什么?”
远处那条街塞满了卖花圈挽联的小店,天色阴沉沉的,一如后来顾屿忽然暗下来的神情。
*
就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巷口,沈烬第一次和顾屿扬起拳头。
两人谈不上势均力敌,沈烬年长一岁,又高了小半个头,没有输的理由。
可很久以后他却知道,顾屿在考试时秒睡是因为照顾重病的姆爸没休息好,也知道后来顾屿几个月没上学,是因为那个人已经时日无多,连和自己的孩子说句话都困难。
据说,顾屿的姆爸不堪病痛折磨,最终走得匆忙。
对方毕竟在当地小有名气,惋惜同情的人不少,前去吊唁的人还传言顾家小少爷的态度十足冷漠。
他拦着顾屿说话那天,是顾屿姆爸第一个忌日。
他不清楚后来顾屿有没有赶在陵园关门下班前进去,只是心存愧疚去道过歉,但顾屿却一如既往冷淡:“没什么好道歉的,迟早有一天我会打过你,你也不用来管我的闲事。”
“……”沈烬喉咙轻动,“你这人怎么——”
顾屿撞开他肩膀径直离去,一句话也不愿和他多说。
沈烬吃了两次瘪,只好舔舔嘴唇,嘀咕着转身走开:“不管就不管……你以为我想管?”
此后数年,两人之间发生的大小冲突不胜枚举:篮球场上撞伤彼此,五·四晚会争执节目顺序,连食堂排队沈烬都要招惹顾屿一番,故意插队在他面前,看他能高冷到什么时候。
只要顾屿不说话,沈烬就敲着饭盒站顾屿前面不走,反正沈烬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等顾屿终于忍不住要发作了,他才无所谓一笑,提前离队回到队伍最后。
久而久之,谁都知道他俩深仇大恨,有两次沈烬跟兄弟躲在厕所抽烟被班主任找到,他还死皮赖脸往顾屿衣服上蹭,说要让顾屿也沾上烟味同归于尽。
当然,班主任脑子没问题,最后只拎了一众问题学生去写检讨。
印象中第二次真正动手,已是高中那个七夕碰上宋以知时的事。
正值暑假无聊,沈烬打完工便蹲守在明月大街三期附近,想看看他的死对头会不会在七夕出门。
那条街连通着F区的拆迁房和富人区,沈烬穿着件领口变形的T恤躲在还在修建的巷口站牌后,看上去跟做贼差不多。
C市的盛夏夜热得像在冒蒸汽,那天他站了两三个小时也没等到顾屿,汗水沾湿他前胸后背,弄得他锁骨上都汗涔涔一片,微微发着红。
晚上9点多,他终于悻悻以为顾屿不会出现,抬脚想走,但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忽然映入视野,吓得他脊背一直,赶紧往巷口又挪了一步。
但紧接着,他却发现顾屿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跟着那个青梅竹马,宋以知。
沈烬知道宋以知这个人,无非是因为高中同学跟宋以知是初中同学这层关系——那时候他得到情报,宋以知和他们的五中校草顾屿认识多年,并且早已分化为omega,在城南那个中学是出了名的受欢迎。
夜色下,宋以知紧贴着顾屿,两人身高相差10几厘米的样子,看上去挺配。
沈烬远远望着他们,想:不就是分化成omega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也是omega,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
那个七夕,沈烬带了块顾屿最讨厌的薄荷味儿巧克力,本来打算找机会塞给顾屿恶心对方,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事情就变成他上前挑衅,和顾屿动了手。
这一次他表面胜利,其实却被宋以知掐出几块血痕,没占到什么便宜。
跑回去的路上,他把那块没用上的巧克力扔进垃圾桶,走出几步又折返捡起来,揣回了口袋里。
整个暑假,他都在给社区送菜软件打工,如果不是他自愿少领工钱,负责人恐怕都不想要他一个未成年来兼职。
烈日下,他一天送好多菜才几十块钱,那块巧克力于他来说价值不菲,扔了还不如自己吃。
七夕夜的街道熙熙攘攘,沈烬撕开巧克力包装咬了一口,薄荷味儿很冲,凉得他鼻头发酸,眼眶也微红。
见了鬼了。
所以那时候他想:早知道真有这么难吃,刚才就该撬开顾屿的嘴塞进去才对。
*
此后的第三次揍人,与第二次相隔不远。
沈烬一段时间没去招顾屿,更无心于学业,一有空就在校外逗留,甚至提前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能考上大学最好,不能考上也没事,毕业后学点汽修电焊,将来开个小店到处泼漆,他依然是街上一霸。
父母对他不闻不问,他也充分自由,周末常常跟人厮混,浑浑噩噩间结识了不少“兄弟”,偶尔也会招惹一些社会上的麻烦。
最严重的一次,他躲了一伙社会青年3天没去上课,学校给他下了最后通牒,等那帮人良心发现不再找他麻烦,他已经被教务处记了第二次大过。
大多数老师都已对他疲于教导,只有他的数学老师还愿意说他两句,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沈烬嬉皮笑脸想蒙混过去,那个矮他半个头的年轻女老师却越说越情绪激动,最终竟然流下泪来,说你是我教的第一届学生,老师无论如何都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晃眼的日光下,沈烬透过她瘦小的身影,恍然看到了自己温柔的小学班主任,一时有些鼻酸说不出话。
似乎很多年前,班主任还总是发给他小红花夸他聪明乖巧,将来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呢。
那日过后,沈烬不算彻底改邪归正,但总归比从前收敛许多,不仅捡回了课程开始复习,而且也很少在课堂上睡觉了。
这一遭回校再见到顾屿时,对方脸上挂彩受了伤,也不知道在哪里惹了人,对此沈烬的结论是:欠揍。
毕竟,他来找顾屿,就是因为顾屿揭穿他自称有女朋友的事,搞得他刚回校就如遭雷劈,很没面子。
沈烬问:“你跟人乱说什么?”
“我乱说?”顾屿冷冷道,“有人拿你的事问我,我如实回答了而已——学长的女朋友到底是人是鬼,怎么谁也没见过?”
“……”沈烬本想就这么算了,只是嘴上骂骂,“下辈子说话注意点。”
他不能再辜负数学老师好意,顾屿却当这句话是动手的前奏,主动问:“怎么,学长又想打架?”
沈烬拧眉顿住本来要离开的脚步,拳头攥住。
他还没皈依我佛,也不介意成全顾屿:“翅膀硬/了?还主动起来了?”
这一次顾屿同样握紧了拳头,说:“动手。我不会再输了。”
*
但很遗憾,第三次动手赢的人还是沈烬,否则,顾屿也不会记仇记到报考C大,追这么远也要报仇。
沈烬毕业时,也曾约过顾屿出来说两句话,想着至少给这段恩怨画个能看的句号,可惜顾屿因为讨厌他不来赴约,沈烬也没法计较什么,只能等着时间与距离冲淡一切。
可现在,顾屿的存在还是如此要命。
沈烬跑了好几块西街的区域都没找到顾屿在哪儿,他如同在找一只离家出走的高冷宠物,又不敢喊得太大声扰民。
所幸的是,顾屿的身材足够显眼,他寻到电影院背后的小道,总算见到那个身影靠在长椅上,似乎正吹着风冷静。
“顾屿……?”沈烬一怔,赶紧跑过去,“顾屿——”
对方听见他的声音,站起来又想跑,沈烬自知追不上,干脆不再喊他,而是原地蹲下不说话,咳嗽声也埋进了膝盖里。
约摸20秒后,沈烬发觉,自己赌对了。
顾屿着急得单膝点地停在他面前,手也扶住了他肩膀:“学长?哪里又疼了?”
沈烬捂着腹部,含糊说:“咳久了,肚子疼……”
“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干嘛?”顾屿立刻拿手臂穿过他腋下抱他起来,满脑子都是他的破病还没好,“嫌疼得不够?疼你还出来?下次是不是——”
但话说到这儿,顾屿又忽然一顿,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凶。
于是他竭力压住呼吸,重新放慢了声音:“……我先带你回去。”
至于什么表白不表白,比不上沈烬的一根毫毛重要。
沈烬就披着个毛绒的睡衣外套,睡裤还是单薄的春秋款,怎么看都扛不住这风。
自然,沈烬自己也识相地任由顾屿抱起,如同一只毛茸茸的小熊般挂在顾屿身上,大起胆子蹭着顾屿的耳朵说:“好……你带我回去。”
趁顾屿还没反应过来问题所在,他立刻补充:“对了,你不是有想亲的人吗?学长保证你待会儿把他亲哭他都不反抗,好不好?”
第44章
“什么把他亲哭?”顾屿根本没心思想这些,讪讪说,“我确实表白完就跑出来了,但学长不要以为我跟你一样脆弱。”
他下意识将沈烬抱得更稳,生怕对方掉下来,但听语气,他有种从此断情绝爱的高冷:“我没有伤心,学长想安慰我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安慰?
沈烬一愣,忽然明白过来顾屿的脑回路里都装着些什么:看来,顾屿是完全不认为他俩有两情相悦的可能性。
为此沈烬颇感着急,想说我喜欢你喜欢到今晚就可以双胞胎,可他的脸却后知后觉发烫,弄得他只能把整颗脑袋藏向顾屿肩膀,心里嘟哝着质疑自己从前为什么会觉得顾屿聪明。
月色皎皎,两人一时都红着脸沉默,先回到了公寓。
*
进了卧室,顾屿像扔货物似的把沈烬扔在床上,神情严肃。
他用手握了握对方小腿,果然冰凉。
“算是知道学长的病为什么一直不好了。”顾屿把沈烬的腿塞回被子里,又提起他的手裹好外套,说,“肺都要咳坏了还敢冬天半夜在大街上乱跑,学长还不如一天抽十包烟,也算养生了。”
他注意到沈烬的手背冻得透出青紫色经脉,于是眉头深皱,干脆翻过来打了沈烬掌心几下。
沈烬今天倒听话,只是低着眼睛任打任骂,一副知错的样子。
顾屿总算解了气,转而去开暖风。
他塞了热敷袋在沈烬脚踝边,又捂了会儿沈烬发凉的手,等对方整个人暖和起来,他才开口:“你睡吧。我看着你,免得一会儿又发烧。”
沈烬蜷缩在他手边,舒服得像冬天窝在暖气片旁边的的小猫。
两人凑在一块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呼吸,见沈烬迟迟没睡,顾屿多少无奈,开口问他还有什么事,没想到他却说:“顾屿,你确定……你是300%喜欢我吗?”
“……”顾屿胸口一热,回答,“学长知道就好,别总是问。”
沈烬得寸进尺拿爪子轻轻挠他手背,说:“那……你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你、要不要跟你谈恋爱?”
“不需要问,我没兴趣谈恋爱。”顾屿抬手避开,“你最好也不要喜欢我。”
那片暖风里,沈烬眉头紧了紧,刚想张嘴,却被顾屿打断:“但,但你喜欢别人的时候别让我知道。”
“……”沈烬顿了顿回答,“你忘了我俩在外人面前的关系了?我要是真去喜欢别人,你这个校草被绿的消息能传遍整个大学城,到时候他们押我浸猪笼,你能不来救我?”
顾屿不抬视线,说:“我来吃席。”
“你——”沈烬一下装不下去小猫了,他只觉拳头发痒,“是不是又想打架?”
顾屿勉强牵了牵嘴角,回答:“你打不过我。”
沈烬看出来了,顾屿是真不想和他发展到恋爱关系,于是他当即目光一沉握紧拳头,声音里的气势与年少时相比半分不减:“试试才知道。”
*
深夜,热烘烘的暖风很快见了效。
气温仿佛已不再寒冷,两人扭打在一起,一方揪着对方衣领,另一方则压着对方肩膀,都是要你死我活的架势。
顾屿险些忘了沈烬也是在五中横行霸道过的,他拿手臂抵着沈烬才勉强躲过这一拳,但这并不妨碍沈烬马上侧过角度,横着挥来了第二拳。
他措手不及,只能撤手去接。
要是不这么干,这一拳大概能砸得他考虑捐献遗体。
可不幸的是,面前的人同时失去支撑,不轻的重量朝他砸过来,也没比鼻梁挨一拳好到哪儿去。
两人彻底扭成一片,边打边翻滚了两圈。
顾屿凭着力气优势勉强拿回主动权,不等沈烬出手推人,他便一把提起沈烬衣领,将对方抵在面前,握紧了拳头。
暖风烘得沈烬脸上潮热,薄薄一层汗沾在他额头和鬓角,漂亮得就像沾在玫瑰花瓣上的露水。同样的,他颈后的狼尾散乱,落在骨瓷般玲珑剔透的锁骨上,也如灰紫色的水雾般朦胧又勾人。
没人可以否认,沈烬生得清俊,轻轻蹙起眉眼时更是多了几分动人的沉郁。
灯光在他偏浅的眸子中扫出淡淡一抹脆弱,让他看起来急需人怜惜。
顾屿扬起骨节分明的拳头,胸膛滚烫异常,只想让这份脆弱碎得更为彻底。
七年,他想要如何报复,此刻都可以实现。
月光照进来那一瞬,沈烬也身下一滑,闭上了眼。
周围是暖风带来的热意、交缠的信息素香气和瞬间放大的心跳——意外并没有发生,几秒后,顾屿温热的唇瓣果然发疯般截住他唇间的气息,贪婪地开始咬磨他所有的软弱。
浓郁的白兰地酒香一下散发出来,迫使沈烬仰起头,阵阵轻颤着承受这份唇齿缠绵。
香津浓滑缠绕,焦急的alpha起先还揪着他衣领拉近两人的距离,后来干脆松手抱紧他,制得他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微张着嘴,顺从地撑在alpha身前,百般迎合这个贪婪的亲吻。
顾屿不知是紧张还是不得要领,他有时调整角度,有时着急探索,不觉已经亲得怀里的人眼尾潮湿,等对方终于承受不住、求饶般抓了抓他肩膀,他才睫毛轻动,不舍地退了退。
可看着那刚刚被他坏心眼地滋润过的双唇,他又忍不住抵近,额头贴着对方额头淡淡讨要道:“……还想亲。”
沈烬呼吸湿乱,却仍然纵容着顾屿,甚至主动往前凑了凑,微哑着声音道:“我说了不反抗就不反抗,但万一真亲哭了……你,你得哄我。”
顾屿一手揽着他,一手扶着他烫得发软的脸,不管不顾再度挑起他唇间炽热,急得只低低说了声,好。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烬终于被亲得眼眶湿红,颤抖着喉咙有要哭的迹象。
顾屿这才慌忙停下来,意识到自己欺负得有些过分。
他赶紧把人抱起来,一下接一下捋着脊背哄:“很难受?”
“咳咳咳……”沈烬缓了缓呼吸,害羞的情绪回潮般爬上他脸颊,弄得他根本不敢让顾屿看自己一眼,只能趴在对方肩膀上埋着脸,低声说:“不难受……”
顾屿沉声道歉:“抱歉,我不太擅长这方面。”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还是会主动伤害一个oemga:“如果让学长觉得不舒服了的话,我——”
可沈烬却拿脸蹭他一下打断他,接着用了挺大力气才打开嘴,说:“没有不舒服……我觉得被自己喜欢的人亲,很,很舒服……”
视野猛地一晃,顾屿瞳孔颤动,下意识问:“什么?”
他彻底慌了,害羞得想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怀里的小兔子却尾巴耳朵都撒娇般冲他摇晃起来,说:“还问?”
“我喜欢你……瞎子都看出来了。”
顾屿愣住,一时间所有动作都停了。
他原本就不淡的脸色瞬间绯红一片,喉咙也有些抖。
神经中枢彻底混乱,顾屿松开怀抱抓住沈烬肩膀想说点什么,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最终只能抬起手挡了挡自己的脸,试图避开与沈烬目光接触。
自欺欺人。
可事实上,沈烬又哪敢看他?
两人视线错开,各自红着脸低头不敢说话,良久,顾屿才挪了挪修长的手指去攥沈烬手腕:“学长……真的喜欢我?”
沈烬天性不经这样逗,他害羞得想哭,只能咬着牙关说:“再问自杀。”
顾屿不确定下一步该做什么,本能般问出口:“那,学长是想和我谈恋爱?”
沈烬咬牙,当即红透脸推了他一下:“不谈恋爱,难道还tm谈C市的未来发展方向?”
第45章
顾屿的心跳从刚才开始就没慢过,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对这个问题。
在此之前他从不认为,与人相恋是一件好事。
投入感情、均分财产,甚至让另一个人得到负担自己生死的权力,怎么看都荒唐至极。
若不是和父亲相爱,姆爸的人生本可以顺遂许多——名校毕业,脸和性格如出一辙的温柔,身边所有人都喜欢他,朋友们也宠着他,只要他不爱上那个alpha,怎么都不至于婚后每一天都活在冷暴力里,直至拖垮身体,30出头便以最痛苦的方式撒手人寰。
明明相爱之前,两人是平等的青梅竹马和同学,可相爱之后,omega在alpha面前的弱势暴露无遗,一纸婚书束缚着他,哪怕他想反抗一二,身体里的标记也不允许。
童年时,顾屿见过一次那样的场景。
父亲拽着姆爸的头发硬拖他进卧室,那些尖叫声吓得年幼的顾屿落荒而逃,哪怕姆爸把这些事告知第三方,第三方也永远只是规劝:你的alpha想要……我们哪里管得了这个?
此后数年,姆爸越发麻木顺从,整日整日不说话,家里唯一劝说他离婚的,是顾屿的姑姑。
她从小追在自己哥哥和顾屿姆爸身后一块长大,见证了他们所有相爱、争吵、分离的时刻,到最后她几乎是求顾屿的姆爸离开这个家去过自己的人生,可他却如同儿时般揉揉她的头发,说如果他走,顾屿的父亲一定会虐待孩子逼他回去。
他本有机会逃出牢笼,却时常精神颓丧,大把大把地吃那些抗抑郁的药片,只能坐在床尾仰起苍白的脸看他们结婚时的照片。
画面上原本清冷的alpha注视着他,眼里有此生从未有过的炽热。
他走不掉。
不为其他,只为他还念着与那个alpha从小相识的情谊,念着他们共同的孩子。
后来顾屿整理遗物时发现,箱子最底层压着张满分试卷,最后一道数列的末尾,是父亲少年时的字迹:小学习委员,你又输了。打算什么时候答应我?
姆爸则羞愤写:这次题太简单,才不算。
最后那一竖差点划破纸张,像刺穿了年少时所有甜蜜的心事。
那天的落日余晖染了整个教室,眉目冷俊的顾姓少年憋着笑意卷起试卷,故作冷漠地敲他额头,说:不乖。
随后是拌嘴,是争抢,是突然落在额头上的紧张亲吻,也是他这一生所有不幸的开端。
*
“学长……”顾屿看着眼前的omega,竭力消化对方也喜欢自己的事实。
短暂的害羞、欢喜和紧张胀满他胸腔,随之而来的,也有不安和局促。
他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心中那些按捺不住的甜意仍在,却因太过浓稠,反而牵出一丝苦味儿。
他问沈烬:“你知不知道,对omega来说,和一个alpha谈恋爱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过去多年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父亲来医院看姆爸,身上还带着别的omega的香气。
姆爸瘦得凹陷的脸上,浮肿的眼睛就像两块冷硬的灰色青苔,他问:“这次……又是谁?”
“有什么好问的?喝多了,可能是客户,可能是哪个下属,也可能就是酒店服务生,我怎么知道是谁。”父亲回答,“更何况alpha天生受omega信息素吸引,你不能怪我,我又没想过和你离婚让别人上位。”
那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到顾屿对alpha和omega之间的关系更为恐惧——把身心交付于他人能得到怎样的结局,可以说全凭运气。
但泛着暖光的卧室里,沈烬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还咬了咬被他亲得发红的软嫩唇瓣,问:“你也觉得我是块当A做攻的料……最好不要和alpha谈恋爱?”
“……”顾屿想起小兔子红得可怜的眼尾,当即回答,“这倒没有,学长别想太多,你一点也不A。”
沈烬作势要打人,顾屿覆住他拳头压下来,先调整了一会儿呼吸。
接着,顾屿紧绷着害羞的脸帮沈烬整理散乱的额发,他沉下眼眸注视他,半天才说:“想谈恋爱可以,但……必须先约法三章。”
沈烬神色憋屈,唯有认命嘀嘀咕咕:“行,顾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惨的omega?他甚至有理由怀疑肖邦和贝多芬都是以他为原型创作的那些悲惨钢琴曲。
他以为顾屿得禁止他随便亲亲抱抱蹭蹭,心里委屈极了,可下一秒,顾屿却忽然说:“学长知道……我父母的婚姻非常失败,结局也非常惨烈。”
沈烬一怔,当然不再到处乱看,抬起的眸子也认真了几分。
温暖的热风下,顾屿凑近半个身位拉了拉沈烬肩上的外套,确认对方不冷后才开口。
按理说,他本可以简单粗暴地回绝沈烬,只说那个吻是双方自愿而已,但他宁愿把流脓未愈的伤口掏出来重新捣烂了给沈烬看,也不希望对方因为他的“不负责任”受到任何伤害。
他说:“我当然知道这样的个例不能代表什么,但是庞大数据库里1%的个例,却100%覆盖了我过去的人生,我可能没办法马上克服所有心理问题做一个很好很主动很热情的男朋友,我还是怕我们之间变得和我父母一样。”
在旁人眼里,他的学长是个充满韧性的人,并不脆弱易碎,也不会至刚易折,似乎承受一些挫折伤害也无妨,可在顾屿眼里,沈烬却是他得捧在手心里百般保护、又碰都不敢碰的人。
他不确定走出这一步后,“感情”一物能给沈烬带来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他紧张又心疼地捏捏沈烬手腕,认真说,“但学长要记得,面对我这种不爱说话、性格也不温柔的alpha,感到难过时绝对不可以纵容我。”
沈烬嘟哝着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第一点,我说话难听让你不开心了,你一定要生气不要忍受——第二点,如果我犯了什么原则性错误,你更不能原谅我。”
沈烬的脾气太好了,好到顾屿总觉得,这家伙简直是容易受alpha伤害的典型。
他担心得不得了,继续补充道:“第三点,不到你真正确定这辈子不做他选那一天,绝不可以让我永久标记你,明白了吗?”
他交代得差不多了,只差让沈烬干脆放弃和alpha谈恋爱、最好80岁还跟兄弟们开黑玩游戏无忧无虑,沈烬则侧着脸一边看他一边听着,眼底含着复杂的情绪。
沉静的夜色下,顾屿本以为沈烬会怪他说太多,可对方却未置一词,只是忽然凑上来抱住他,将体温完全交在了他的怀抱。
他被那毛茸茸的脑袋挤了挤,心随之一颤,本能地护住了沈烬的身躯。
“好,我明白。”沈烬的声音低低的,如同冬日温泉里冒出来的一捧泉水,他说,“我们可以暂时像情侣一样相处,尝试转换身份谈一段时间,如果你还是接受不了,再跟我分手就好了。”
顾屿抚着沈烬的背,眼底情绪凝重。
沈烬却足够温柔,埋了脸说:“不过在开始之前……我也要先申明,我认为你性格不温柔是假的,只是喜欢心口不一而已。”
顾屿微怔,赶紧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还没有?”沈烬够了够上身,紧张却坚定地抱紧他说,“玫瑰是买给我的吧?选诺贝尔傲娇alpha奖,学长看你能稳坐评委席给人打分。”
“……”顾屿被他蹭到心跳快得难受,只能答,“才没有这种诺贝尔奖。”
他不知道未来迎接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沈烬嗤一声,到底在笑什么。
第46章
顾屿这家伙居然忘了否认自己傲娇,沈烬憋着笑缩进被窝里躲起来,确认道:“那……我们可以算恋爱关系了?”
顾屿睫毛颤抖得明显,很困难地挤出一个字:“嗯。”
他的声音好听,神情也温柔。
沈烬掩了大半张脸到枕头里,只觉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整个人都不知所措,只想把自己埋了。
尝试谈恋爱是他主动提出的,可真到顾屿答应这一刻,他却害羞得头昏脑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七年之久,他和顾屿都是死对头关系,见面不是吵架就是动手,突然间喜欢上对方,他不适应极了,脑海里全是自己当年骑在顾屿身上揍人的样子。
“要不还是先报个仇?”良久,沈烬探出两只眼睛,问,“我建议你揍我一顿,否则以后这种机会很可能没有了。”
顾屿原本还低头攥着手心不说话,这下直接生起气来,拂了脸上胀满的羞涩,说:“我正在认真思考以后怎么称呼学长,学长居然让我揍你?”
沈烬张张嘴,问:“称,称呼?”
他突然反应过来——答案在假装情侣的时候就出现过,想必顾屿正准备在老婆宝宝哥哥里挑一个。
沈烬赶紧咽了咽口水追问:“想好了吗?”
“想好了。”顾屿额头都快气冒烟了,干脆揪着他衣领如他所愿拦腰“揍人”,并回答道,“叫、你、沈、烬。”
沈烬怕痒,一下触电似的蜷紧四肢边笑边求饶,要不是他快呼吸不过来,顾屿大概怎么都不会消气。
跳跃的灯光下,沈烬缓了缓气息,后悔莫及。
“唔……”事已至此,唯有耍赖,“不能改口叫我名字的,不然谈不谈恋爱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顾屿比他还不讲理,当即低头亲了一下他额头:“这不就是区别?”
沈烬一懵,眼神羞愤欲绝:“没让你亲。”
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被男朋友欺负的委屈,还是被死对头羞辱的屈辱。
可顾屿根本不听他的,马上捧起他的脸,一路从额头、脸颊、鼻尖亲到下巴,最后颤抖着凑到他唇边,眼神难耐像在征求同意。
沈烬被顾屿温热的呼吸扫得脸颊发痒,口舌再度干涩异常。
“顾屿……”他妥协撑着顾屿,说,“想要你……亲我。”
视野模糊起来,湿润的唇瓣立刻含上来咬住他的唇,急得一刻都不能再等。
静得呼吸都清晰的深夜里,充斥两人唇舌磨咬的声音,到后来沈烬推开顾屿时,他的下唇已经快肿了。
刚刚才亲过,怎么又亲了?
他怀疑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天他就会得唇炎,照这样的趋势来看,未来他要担心的地方恐怕也不止嘴唇一处。
两人都难受地侧了侧身体不敢再亲,顾屿噌地站起来,手脚都已僵直:“我,我先出去,你早点睡觉。”
沈烬呼吸错乱,干脆拿被子把自己埋了:“嗯,你……你好好处理,别弄感冒了。不,不然我让全电竞社都来嘲笑你的手速。”
顾屿捏紧拳头背对着他,耳朵红得像熟透的禁果:“我靠毅力就行。”
两人不得不离彼此远点,慌乱间,沈烬补充:“我们现在的关系……是,是可以公开的那种,你想告诉别人也可以。”
顾屿嗯了一声,沈烬说完就习惯性捂住肚子不敢再出声,等顾屿匆匆出去了,他才蜷成一团,等待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冬夜冷得难捱,两人谁也没睡好。
沈烬独自在被窝里翻滚好多次,怎么都没法入睡。
他彻底认了命,自己就是顾屿嘴里说的小兔子,受了欺负以后只会软趴趴蜷在窝里嗅alpha留下的气息,好在顾屿刚才没上来试探他怎么了,否则估计得嫌他粘人粘手。
“艹……”不得不说,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担忧:就像兔子一样,一年365天里,他大概得有360天都想让顾屿拽拽自己的尾巴。
但后悔已经没用,他干脆把床头的毛绒小熊刨进被窝当做幼崽护在怀里一起睡,就当是提前练习了。
*
次日清晨,顾屿站在他床边一脸黑,非要掏出小熊扔到一旁。
“本来打算等学长醒了就改口换个称呼的。”顾屿没好气说,“午饭想吃什么,沈·烬?”
沈烬昏昏沉沉醒过来,趴在床上替无辜的小熊整理领结:“你好像才是它的主人吧?”
“……嗯。”顾屿说漏嘴,“我不是都已经把它从衣柜里放出来了?”
这样听来,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虐待alpha小熊了。
沈烬想笑又憋着没笑出声,免得顾屿待会儿把分手两个字贴在脑门上。
他没想到昨晚这家伙在客厅走来走去踱步一整晚,居然真的成功消化了两人交往的事实,此刻,对方还强调道:“现在……我才是你男朋友。”
沈烬脸上渗出层层粉红,说:“我知道。”
“你知道?”顾屿声音冷冷地凑过来,毫无道理地亲了沈烬额头一下,“我看学长不知道。”
沈烬慌得厉害,还没进入角色:“你干嘛?”
“……”顾屿一听,强硬地照着他额头再亲了两下,直起身说,“早安吻,我只是被迫履行我作为男朋友的义务而已。”
沈烬脸色羞愤得发红,问:“谁告诉你男朋友有这种义务了?”
顾屿面无表情晃晃手机,很确信:“5G网络,搜索引擎。”
沈烬自吞苦果,拿他俩的恋爱关系没办法:“……早安吻亲一次就够了。”
他祈祷搜索引擎没告诉顾屿应该一夜几次,但还是偷偷戳开外卖软件,先考察考察附近有没有*套可以送货上门。
顾屿冷着眼眸,低头又想凑近。
沈烬只好放下手机,一边绝望地闭上眼任由顾屿亲热,一边问:“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家伙像在找沈烬讨债,他甚至怀疑300%的喜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顾屿唇角轻动,本想犟嘴,但考虑到沈烬的身体状况经不起欺骗,他如实分析,“我不知道……可能是军训发现学长是omega的时候?”
沈烬略一思考:也对,从前顾屿都不知道他是omega,恐怕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面前的alpha一动不动,忍不住了似的,同样问:“那学长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沈烬缩进被子里,严谨地想了好一会儿,回答:“我也不清楚,多半是你在融创乐园抱我那天吧。”
头一次和alpha产生近似恋人的肢体接触,会心动也有道理。
至于中学时偶尔冒出来的难过和奇怪冲动,他逃避至今,思考着应当不能作为确切罪证,也不愿再回想。
两人各自解了疑惑,都很满足。
一方想:原来顾屿都喜欢我这么久了。
另一方想:原来那天学长怪怪的,都是因为我。
顾屿唇边浮起一抹淡笑,再度询问了一声菜单。
沈烬还不敢看自己的“男朋友”,但想吃的东西却不减:“奶香炒玉米和虾仁滑蛋,还有泡芙……”
天太冷了,又是周六,他没从被窝里起来,顾屿也纵容着他:“嗯,饭做好了叫你。”
沈烬点点头,等顾屿走了,他才按捺住心跳,低头打算回复一整天没看的消息。
出于对顾屿意愿的尊重,他本不打算太早告诉其他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然而密密麻麻的消息告诉他,他来晚了。
秦逐痛心疾首:【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们,消息还是在顾屿朋友圈看到的,父子关系不想处了呗?】
许停云说:【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他估计是承受不了晕过去了,没瞒着我们直接晒娃也不算过分】
两人在寝室群说相声似的阴阳怪气了好几页,另一边电竞社的群里同样问号刷屏,沈烬慌张点开朋友圈,完全没想到自己能看到顾屿说:沈烬学长送的。
沈烬学长送的。
沈烬学长送的。
三遍,极尽强调。
照片是新拍的,一张是左手上的旧发圈,一张是胸前的新项链,只不过这次用上了P图软件,笨拙地P了两个巨大的、加粗的红色箭头符号。
下方的评论乱成一锅粥。
【看见了看见了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不用箭头强调!】
【谁1?别告诉我沈烬其实是O装A,我不能接受,我是O他都不可能是O!】
【我艹?幸好我瞎】
【这算公开吗?你俩才开始谈?我都准备来参加孩子的升学宴了】
不用想,q q、抖音、微博之类的地方都不能幸免。
只不过乱七八糟的信息里,沈烬没看到列表最下方还有体育系的人发来的其他消息。
他只是腾地挺直身体坐起来,赶紧下床套好衣服,胡乱洗了把脸去厨房找顾屿:“这么快就公开了?”
顾屿停了停清洗食材的动作,耳尖有些发红:“嗯,学长昨天那句话不是暗示我吗?虽然我还不习惯,但可以做的我都会做。”
说完,他继续洗东西,事情全怪到沈烬头上:“免得学长又哭又闹的不活了。”
“……谁又哭又闹?”沈烬忍不住低头笑起来,走过去想洗菜,“我看小草莓比我适应多了~我现在看到你还拳头痒不是其他地方痒呢。”
“……”顾屿拎起沈烬的手无情扔开,“说了多少次,少碰冷水。”
接着他冷笑一声,说:“跟我尝试谈恋爱,就那么不适应?”
沈烬怂了一下,隐约感觉自己触了alpha的哪片逆鳞,但他天生无所畏惧,马上故作夸张:“你搜索引擎里都搜了些什么?求你了,替我适应。”
他干脆抽出手,大方搂住顾屿的腰,还跟以前一样气顾屿:“就一个早安吻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直接拉我做早操。”
作为远近闻名的电竞游戏高玩,他的嘲讽技能可谓满分。
顾屿被他搂着,脸上神色变化复杂,同样像从前那样不服输回敬他:“行,谈恋爱该做的,我都会让学长跟我试试的。”
第47章
沈烬没当回事:顶多19厘米,有本事弄死我。
“秦逐找我。”他低头看看手机,“我上会儿游戏。”
顾屿回过头,递给他一小盒番茄:“开胃的,你打游戏的时候吃几个,但别吃太多。”
小小的番茄切开半个口,里面夹了去核的乌梅,看上去酸酸甜甜的。
沈烬暗自开心,正想接过,顾屿却拿起一个来,要塞到他嘴边。
看得出来,顾屿的动作非常刻意。
他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僵硬得差点捻到沈烬嘴唇:“吃。”
显然他理解的恋人之间该做的事,首先包括喂食这一项。
沈烬欲言又止:“就一个字?你不觉得像在训狗?”
顾屿思忖数秒,得出结论:“张嘴。”
毫无疑问还是训狗。沈烬本想退开,可顾屿那双清冷的眸子却尤为认真,他又添了一个字:“……乖,张嘴。”
沈烬当即咬住,想,妈的,当狗就当狗,谁让他哄我?
顾屿看他听话,眼睛弯了弯,浅淡的笑意融化在眼底,无时不刻在提醒沈烬,他们现在的关系与从前不同。
沈烬红着脸衔了番茄,拿走碟子匆匆去了书房开电脑。
打开游戏,只有秦逐在。
沈烬问许停云去哪儿了,秦逐回答:“好像有alpha约他出去玩,刚跟我说今晚不回来了。”
沈烬不忍心告诉他自己在吃什么,秦逐听起来已经快疯了:“现在寝室就我一个人,氧气管拔了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他问:“合着你和顾屿也根本没仇,直接就在一起了?还以为你俩至少得打进两次ICU才能把脑子治好,发现自己是喜欢对方的。”
“怎么没仇。”沈烬瞄了一眼门口,确定厨房足够远后,他才和秦逐简单聊起中学时的事,力图证明自己作为omega的魅力巨大,连死对头发现他是omega后都情不自禁,无可自拔地爱上他,甚至愿意放弃当年挨揍的深仇大恨。
“……”游戏开了两盘,秦逐越听越疑惑,“但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你从中学开始就喜欢他了?”
沈烬顿了顿,和从前一样否认,秦逐却说:“建议你还是和他说清楚你早就喜欢他了,以前算是受了点委屈吧,也吃了很多醋,哦,连他送的过期巧克力都吃了,还差点出问题——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算你男朋友了,这些东西你憋在心里不是好事。”
沈烬正在研究一套新的上单出装,准备多做实战后再和队里上单商议,他分不出太多心来思考秦逐的话,只答:“委屈什么?都是我动的手,委屈的是他,大方的也是他~老提以前的事,我怕他放弃喜欢我了。”
他甚至不太懂秦逐的意思,也从来感觉不到自己为什么哭。
秦逐顿了顿,放弃般嘲讽说:“可以,物种变异了这么深情?看看你现在的刷野效率,手速都跟不上了。”
他好奇:“你也不问清楚顾屿为什么喜欢你?”
“我不是问过了吗?是因为他发现我是omega。”沈烬很乐意自己和顾屿都是从大学开始才发生变化的,“omega和alpha天生的荷尔蒙吸引本来就容易产生感情——挺好的,最近终于不会再有人给我发不人不狗的照片让我上他了,我tm就差把自己真当不了1写在所有平台简介上了。”
“行,omega和alpha的天生荷尔蒙吸引是吗?”秦逐呼吸急促,“你想气死我继承遗产你直说。”
沈烬想起秦逐和贺森洲的事,反应过来贺森洲就是因为秦逐是beta才拒绝的。
他赶紧安慰:“战队靠你了中国第一中单,过来拿buff。”
秦逐位移过来,沈烬问:“你和森洲……这几天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秦逐回答,“我说带他上分他都不来,他天天跟他的omega同学在匹配局里甜蜜双排挨打,我只能在观战模式里跟条狗一样看着。”
说着秦逐停了停,继续道:“不过现在不会了,昨天已经删我好友了。”
沈烬不擅长安慰人:“行……待会红buff都给你。”
“所以我才建·议你和顾屿说清楚,而不是强制。”秦逐听来怅然,“我现在才知道有些话说了不如不说,换做以前,我可能直接告诉顾屿了。”
上次在融创乐园,也是秦逐向顾屿提起沈烬肺炎的事。
沈烬一慌,赶紧阻止:“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你别和他乱说,免得给他造成压力,我俩已经说好忘记以前的小打小闹重新开始了。”
“行,这是施主你自己的事。”秦逐拿下一波四杀,哼笑着继续嘲讽,“我看这次说不定能拿个四强,你干脆把奖金都用来给你的宝贝alpha买东西算了。”
沈烬沉默半分钟,幽幽开口:“其实我已经选好最新款的手机和耳机了,他喜欢黑色。”
“……”秦逐忿然,“小心我演。”
沈烬直接把红buff收入囊中,不服:“你自己张嘴硬讨狗粮,怪我?”
两人吵吵了几句,顾屿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沈烬,吃饭。”
这局游戏刚好结束,秦逐听得出这声音里的微妙温柔变化,所以已经开始诅咒:“儿子待会吃饭必噎死。”
“呵。”沈烬从沙发上翻身站起,挂语音前留给秦逐最后一句话,“可惜亲一口还能复活,拜拜。”
顾屿疑惑:“在说什么?”
“在给我儿子讲白雪公主的故事。”沈烬笑着拖顾屿手臂,拉他一块去餐厅开饭。
但要命的是,顾屿似乎觉得饭都需要男朋友喂,于是吹了吹蛋羹,将勺子递到了沈烬唇边。
沈烬耳根发烫不打算接,顾屿便委屈地放回勺子,低着头没说话。
对峙了两分钟,沈烬缴械投降:“行行行,喂,随便喂,你喂什么我都吃。”
顾屿面不改色,抬头喂了他两口才消气。
沈烬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却没想到,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饭后沈烬收拾完碗筷,继续去书房研究游戏,顾屿却走进来,一件一件往书桌上扔东西。
适合游戏时吃的青梅,坚果,维c软糖,以及沈烬最喜欢的乳酸菌牛奶。
沈烬抬头:“你搞兔子养殖呢?”
顾屿纠正:“是喂猪。”
一下午的功夫,两人都待在书房边吵边做自己的事,与从前不同的是,顾屿起身摸了好几趟沈烬的手,以确认他有没有因为打游戏而手冷。
偶尔,顾屿也会在对局间隙弯腰亲亲他,舌尖抵着他唇缝挑弄。
沈烬呼吸发软承受不住,几分钟后再看看自己心神不宁的战绩,他甚至一度想屏蔽秦逐的消息。
得亏他偏向于战术路线,将来的志愿是做教练,否则他的电竞路迟早断送在顾屿手里。
晚上,顾屿给他看手机屏幕:“下周有新电影上映,我们去市区这家影城附近,约会。”
这的确是情侣最该做的事,沈烬一看上映时间,20:35-22:40。
他难免害羞得手指都蜷进袖口里,声音含糊地问:“带身份证吗?”
顾屿疑惑:“你要去网吧?”
沈烬有点懵地摇头,顾屿便回答:“那可以不带。请学长有点常识,只要你看电影的时候不带炸弹进去,就不需要出示身份证,地铁也是。”
“……”沈烬无法反驳,洗漱完他躺在床上,顾屿凑上来替他压好被子,亲了亲他脸颊进行说明:“这是晚安吻。快睡吧。”
说完顾屿便起身关门离开,搞得沈烬满头问号:这家伙是不是漏了什么关键步骤?比如……能怀孕那种?
黑夜里,他反复揉揉被顾屿亲过的脸,只能安慰自己:没事,这才刚开始尝试,的确早了点,等下次发情期,他一定要让顾屿彻底知道自己的厉害。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沈烬看到条消息。
宋以知发来微信问:看到顾屿哥哥的朋友圈了,原来你们这才开始谈恋爱?那之前和我说的是……
沈烬一揉脑门,想起来还有这茬,赶紧圆谎道:别多想以知,其实我们之前就在一起了,只是昨天才决定正式公开~
“原来如此。”宋以知回:还以为你们骗我呢^。
沈烬良心过意不去,又和宋以知聊了几句,次日他给顾屿看了这段聊天记录,没忘记顾屿说的,只要私下和宋以知联系,都要告诉顾屿。
“以后这种事你别回复他了。”顾屿皱了皱眉,“朋友圈是我发的,让他直接来找我。”
沈烬点头认下来,周一回到学校后,他总算大胆几分,红着脸犹犹豫豫将顾屿的微信备注改成了,屿。
下午第二节 ,是阶梯教室里上的政治课。
C大不少人已经知道他俩在一起了,这种整个学院混合的大课堂上,窃窃私语的人不少。
“是双A恋吗?”
“什么双A恋,你没听说沈烬其实是omega?”
“我艹,医学奇迹,你居然也开始长耳朵关心八卦了?”
“真的,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照片,沈烬后颈有被标记过的腺体痕迹。”
沈烬隐约听着,心生疑惑:照片?
印象中,那次被顾屿临时标记后,他一直拿创口贴伪装和遮挡着,不太可能被谁拍到照片。
他拿手肘捅捅许停云低声问:“他们在说什么?”
“说你的照片,我也是刚刚才看到。”许停云递过手机,“你看看,是你吗?”
照片上是一个人的近距离侧影,虽然角度不足以直接分辨是谁,但从大概的轮廓和标志性的灰紫色发尾来看,沈烬无疑。
相熟的人肯定能分辨,沈烬也有点惊讶:“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图上看不清背景和地点,许停云提醒他:“我们以前也得罪过不少人,以后都注意点,免得别人报复,拍照的人明显别有用心。”
沈烬懂许停云的意思:报复有致命弱点的omega,远比报复alpha简单。
沈烬虽不在意自己的分化性别,但以这种方式公诸于世,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艹。”当然,他根本不怂,只是找许停云要了那张照片,说,“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我把他脖子拧断。”
看样子消息尚且没有传得太广,沈烬切换窗口准备给顾屿发条消息叫他出来吃饭,顺便说说这件事。
顾屿估计还没看到什么照片不照片,只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也发了条消息出来。
不幸的是,对方点错聊天框,把沈烬刚发过言的电竞社微信群当作了沈烬本人。
更不幸的是,顾屿仍在践行自己的诺言,这一次他终于改了口,学着一般小情侣那样问他:宝宝几点下课?我第二节 没课,待会来接你吃饭。
这样的昵称,面对面死也叫不出来,顾屿选择了硬着头皮用文字发。
可以想象,他是差点咬碎了牙才狠心发出来的。
也正因为紧张,顾屿才错了窗口。
平静的课堂上,这话如同一枚核弹投在了电竞社的微信群里,屏幕上充斥爆炸的问号,沈烬一下从几分钟前的怒火里抽出思绪,慌得脸色烧红,赶紧私聊催顾屿:快撤回。
但,对方发完消息后显然羞得远离了手机,几分钟没回复他也没接语音。
事情彻底无可挽回,坐在后排的秦逐冷冷说:“20XX年X月X日,史称顾屿叫沈烬宝宝日。”
“我TM……”沈烬转身想揍人,却被许停云劝住,正当他以为许停云是站在他这边时,对方满脸真诚地说:“好了宝宝,别生气宝宝,打人犯法。”
沈烬倒抽一口冷气,秦逐还凑上来添油加醋:“宝宝今天吃完晚饭还回寝室吗?”
沈烬耳朵憋得通红,闭了眼握紧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打人,可这两个家伙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就这样叫了他两节大课,等下课时顾屿红着脸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俩就更不消停了。
“哟,宝宝来接人了?”秦逐满脸嘲讽,许停云也问:“宝宝今晚带人家吃什么?”
走廊上路过两个加了电竞社的朋友,他们见到顾屿,简直眼前一亮,声音同样很大:“宝宝,宝宝真来接人了啊,我们能不能一起去?”
顾屿羞愤得浑身发抖,只能一把拽过沈烬,低低说:“都怪学长……!”
他发现发错消息后,硬是一个字没回沈烬,这下更是搞得沈烬莫名其妙:“怪我……?你玩这么久游戏是不是只学会了甩锅?”
顾屿不肯承认自己发错消息的问题,他拉着沈烬一路穿过那些暧昧的目光,噔噔噔下了楼,等周围人少了,他才取下围巾绕住沈烬脖子,不讲理说:“反正,反正怪你。”
软羊毛上的余温带着淡淡草莓清香,沈烬将脸埋进去,藏住了笑:“好,都怪我,是我黑进你手机发的消息。”
“嗯。”顾屿满意了,蛮横牵紧沈烬的手说,“肯定是。”
看来,再生气他都要履行谈恋爱该尝试的事,既戴围巾,也牵手。
大冬天的,顾屿的手心依然烫得吓人,两人走了一会儿,沈烬红着耳朵悄悄反握住他,另一只手掏出了手机说正事:“对了,有张照片给你看看。”
第48章
顾屿低头听沈烬说明原委,再看一眼照片,大致明白了散发消息的人的目的。
他问:“……学长得罪过多少alpha?”
沈烬咬着顾屿给的饼干棒,说:“不多,真有深仇大恨的,除了你不超过20个。”
“……”顾屿脑海里闪过从前的场景,“游泳队那几个人……知道你是omega后会是什么反应?”
当初不过是临时在体育馆打工,游泳队那帮人都要找茬,很难想象他们在得知沈烬是omega后会什么也不做。
为此顾屿暗暗捏紧了拳头,想,那次若非他在场,302寝的人必然和体育系的人起冲突,多半也占不到太大的便宜。
沈烬翻翻手机,回答顾屿:“也没什么反应,估计就是发点消息来嘲讽。”
“发消息……?你没删好友?”顾屿凝眸,疑惑道,“还以为你们早就互相拉黑了……”
沈烬怅然叹气一声,说:“谁先删代表谁更在乎,所以一直互相留列表里,偶尔还会对喷两句。”
“更何况从前关系挺好的,相互帮了不少忙,真正有错的是杜骏——我们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他们又觉得自己是为兄弟两肋插刀,没法解释,反正谁能动手不被学校开除谁就牛逼,各凭本事而已。”
顾屿对这份“江湖道义”不太能理解,但还是将沈烬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里,说:“以后不管时间早晚,我都送你回宿舍,最近不缺钱就少出去打工,先把身体养好。”
沈烬脸热点头:“行啊,他们要是敢找来,咱俩不赢也能殉个情。”
手机屏幕上,来自游泳队的嘲讽果然没缺席。
有人说:你居然是omega?怪不得之前动手觉得你比许停云还菜。
另一个人说:O装A还敢出来和爸爸们斗?勇气可嘉,我看你是黄网看少了不知道后果。
沈烬正想骂人,却忽然发觉最下方还有几条严泽发来的消息。
前两天的事了,淹没在顾屿朋友圈秀恩爱后的大量私聊里,他完全没看到。
第一条,严泽说:明年4月我们还有比赛,学院会让杜骏回来集训,你们和他道个歉,我也请你们吃顿饭,从前的事就不计较了,如何?
第二条,严泽看起来诧异:……你真的和顾屿在一起了?
随后严泽说:呵,演的吧?我等你回心转意。
最新的两条消息,严泽更是震惊异常:理我一下,你真是omega?
作为一个体能和身材都占了绝对优势的体育系alpha,他似乎对从前的事更介意了:算了,以前动手是我们的过失,只要你们别再冤杜骏,我们给你赔礼道歉都行,能不能和好?
沈烬握着手机,眼底情绪复杂。
但他还是输入几行字回过去:跟我赔礼道歉干嘛?让杜骏去给美术大学那个小姑娘道歉,他不配参加什么比赛,也不配再待在C大。他这样的人,将来成了国家运动员、成了教练,你tm知道后果是什么?
本来体育界的破事就一茬接一茬,让杜骏从985高校毕业从事相关行业,可以想见他能接触多少原本怀揣梦想的未成年人,又会毁灭多少人的人生。
严泽很快回复:该死,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沈烬眼睛疼:少看点霸总小说吧。
顾屿看看沈烬手机,又看看沈烬,说:“打字挺快。”
“那当然,我是专业的。”沈烬下意识回答完,马上察觉不对劲,“不对,我跟他只是因为杜骏那傻逼要回来了才聊两句。”
顾屿模仿严泽的用词,语气冷冷说:“该死,你不会以为我在吃醋吧?”
“……”沈烬二话不说,“我现在就删好友。”
顾屿别过脸,回答:“不用删。问清楚那个杜骏什么时候回来就行。”
“你来问。”沈烬把手机递给他,一脸虔诚的样子,“免得我的傲娇小草莓一会儿都酸到带腐蚀性了。”
顾屿咬牙,嘴上说“我才没有”,手却接过沈烬手机,迅速和严泽打字:我是顾屿。杜骏什么时候回来?以后有事找我就行。
严泽回复一截省略号,道:凭什么找你?
顾屿气不可遏,只答两个字:护妻。
趁沈烬还没看到他在说什么,他立马用力长摁消息选择删除。
严泽那边还能看到,当然答复:下下周归队,有什么事我们自己会解决,和你无关。
顾屿问清楚了时间,自然眸色一沉,不愿再和严泽多说,只输入一行字:和沈烬有关,就是和我有关。
他把手机塞回沈烬手里,道:“大概还有十来天杜骏就会归队,学长多注意一点,你omega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千万别和他单独碰面。”
“我哪来机会和他单独碰面?”沈烬赶紧朝顾屿贴近了半分,“我这不是黏着校草都来不及?”
“……你知道就好。”顾屿难免脸烫想拉开点距离,但眼见周围的人都盯着他俩看,他又觉不服,干脆侧过脸拿嘴唇挤挤沈烬耳侧,低低问,“待会要吃什么?”
“食,食堂就行。晚上我还要回宿舍和他们讨论战队的事。”沈烬反倒异常害羞,低了头说,“大庭广众的,别这么近。”
顾屿可不管这些,吃完饭他送沈烬回宿舍,两人免不了跟普通的校园小情侣似的,没少在路灯下亲亲抱抱。
他坚称这是尝试恋爱必须要做的事,但沈烬实在腿软:“不,不能再亲了,放手。”
顾屿气鼓鼓指了指另一边的陌生情侣给沈烬看:“他们都没放。”
“这也要比?”路灯下沈烬喘气不止,顾屿却一边抱着他安抚,一边死也不服输地嘀咕:“不管,反正我要最后一个放手。”
沈烬求饶失败,任由他抱着揉搓,只觉自己浑身软得像一团没有骨骼的面团,直到晚上9点,顾屿才松了手,在他额头吻了最后一下:“上去吧,明天几节课发给我。”
沈烬感谢顾屿不杀之恩,赶紧抹了抹自己发烫的脸跑了。
三层楼,他爬得像在上珠穆朗玛峰,进了宿舍还得被室友嘲讽问:“宝宝怎么还舍得回宿舍?”
沈烬面红耳赤拿脚踢上门,拿出自己身为教练的威严:“多用点心思在游戏上行不行?大吸血装备改了,我试了很多局,上单和ADC都可以出,待会你们玩,我看着。”
秦逐当场骂人:“你tm跟顾屿在楼下抱着啃了40多分钟,啃蒜香排骨都没这么香,还敢让我们多用点心思在游戏上?”
“咳。”沈烬用力拉着他椅子转了半圈,说,“我又没迟到,少关心教练的私生活。”
几个人开了游戏,沈烬顺口说到杜骏的事:“严泽给我发消息说杜骏要回来了,下下周。他有告诉你们吗?”
“嗯,看来都收到消息了。”秦逐咋舌回答,“正打算跟你商量,我们得想个套路让杜骏原形毕露,否则再这么跟游泳队的人扯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烬站在许停云身后一边指导下路的出装预设,一边疑惑问秦逐:“……套路?什么套路?”
秦逐同样在研究国服最前排职业选手的新天赋点法,他说:“钓鱼执法,如何?”
沈烬撑着椅背转过头,问:“钓鱼执法?”
秦逐沉默片刻,往嘴里塞了根烟本打算点燃,但想想沈烬那破肺,他没摸打火机,只是咬着烟说:“去校外,给他个机会让他觉得自己对其他omega有机可趁,相信他有几率会动手——严泽不是一直最信任他的小兄弟吗?我们可以叫上他配合约杜骏出来,想必他不至于推辞。”
“就算法律不一定能制裁杜骏,起码也让体院和游泳队有点谱。”
秦逐的语气有平时难得一见的严肃,沈烬一下懂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杜骏当初怎么对美大那个omega的,就让他怎么对我?”
但这一次,严泽事先知情,只要他们及时出现救人并目睹这一幕,严泽自然知道杜骏是什么样的人。
体育系的其他人虽然嘴上喜欢大放厥词,但起码在这件事上,他们并不会真的强迫一个omega。
“你放什么屁呢。”秦逐听了沈烬的理解,皱紧了眉,“谁让你去了?”
沈烬有点懵:“我们还认识别的omega?而且也不能让其他omega去冒这个险吧?”
说是钓鱼执法,危险性也不是没有。
毕竟在这种事上,omega在alpha面前处于绝对弱势——像当初那个女孩一样被杜骏撕衣领扇耳光,可能都算轻的。
“我来。”秦逐把玩打火机,说,“假装我是omega就行。”
可是beta面对alpha也没好到哪儿去,许停云听得有点怀疑人生:“怎么不干脆让我去算了?”
他有分化成alpha的倾向,这个准A装“O装A”的建议可谓安全得多,可面前两人都无情拒绝:“你的信息素都快成型了,他们也闻到过,太容易被识破,大概率打草惊蛇。”
“而且就你?我怕你享受被年下alpha强上。”
“……”许停云咬牙切齿,“为父在你们心里就tm是这种形象?”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是,他只好认命:“行,我养你俩还不如养两块叉烧。”
三人讨论了半天,秦逐看来铁了心:“说定了,有空问严泽一声……他这个人,本质也不坏,如果我们愿意一试,他估计也愿意跟我们赌。”
沈烬欲言又止,最终在秦逐的威胁下妥协答应,寝室里唯一犹豫的,还是许停云:“……但我依然认为,不到最后一步,没必要冒这个险。”
他和秦逐争论了一会儿,沈烬则沉下眸光看那闪着蓝光的屏幕,假意站了秦逐:“没事儿,试试就试试,又不会真的掉块肉。”
第49章
想在大学散布流言很简单,没两天,秦逐也是omega的所谓“真相”就传出去,许多关心八卦的人都知道了。
在C大,他的名气也没比沈烬小——照这么说,从前是O装B嘛,老套路了,大家都熟。
于是众多alpha纷纷开始怀疑人生:合着我们天天叫爹叫哥哥求电竞系最强的中野组合带我们上分,结果他俩却都是omega?
“我艹。”这天许停云回了寝室,痛心疾首道,“又有人来问我是不是不行,你俩赔我名声。”
“你有名声?”秦逐说,“大家都知道你可能被Omega艹,都不可能去艹Omega,非要我说出来羞辱你?”
许停云挥了挥拳头,岔开话题:“严泽那边怎么样了?”
秦逐从容回答:“没什么问题。杜骏下下周归队集训,我让严泽这周六约他出来玩,我们假装跟杜骏和好,一起聚聚。”
接着他看了看5点多就黑掉的天,继续说:“正好冬天到了,上清云山玩,租一晚民宿看看雪。”
C市作为一个标准的南方城市,冬天几乎从不下雪,想看雪只能去山上,加上严泽说要给杜骏接风洗尘,约出来应当不难。
他很信任杜骏,也很自信地答应了配合302寝的人:本周六晚,事情自有分晓。
“你就这么确定杜骏一定会对你下手?”许停云问秦逐,“虽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但也不代表他随时随地都有当畜生的打算。”
秦逐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说:“凡事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七八成把握吧。”
“到时候大家一起在民宿喝喝酒,我会假装喝醉了出去吹风,然后失踪联系不上,由严泽叫大家分头找——我在哪个方向,严泽就会告知杜骏去哪个方向找。”
随后,秦逐将“恰好”和杜骏碰上。
月黑风高之下,杜骏会面对自称发情在即的“omega”秦逐,到时候就看杜骏会如何选择了。
“他要是不对我下手,只是打我两拳或者干脆转身就走,我们也不损失什么。”秦逐认为这个计划没什么问题,“他要是对我下手,等着他的有录音和视频,到时候你们再出现救我就行了。”
接着,秦逐吐了口烟开电脑:“上号打排位。沈烬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沈烬搓着手闯进寝室,嘴看起来都快被亲肿了。
秦逐掐灭了烟,问:“又被啃了?到底是你上辈子属鸭脖还是顾屿其实是南京人?”
“别提了……本来这周六顾屿约我看电影的,我只能忍痛拒绝,说临时有别的事要做。”沈烬赶紧换了身暖和的睡衣,说,“幸好给他买的衣服昨晚到了,今天他能穿上——我主动钻进那件外套抱了他半天,他才没咬死我。”
秦逐一边示意沈烬上游戏,一边唾弃:“早他妈知道你跟人谈恋爱是这样的,我去年的年夜饭就少吃点。”
沈烬一听,马上解锁手机故意怼到眼前给秦逐看:“前年的也给你爹吐出来。”
购物订单上,是一款挺帅的运动鞋,43码,纯黑色。
这一看就是买给顾屿的东西,秦逐差点抬手把沈烬的钢化膜打碎:“你他妈……花这么多钱买双鞋,不吃饭了?”
沈烬回答:“不多,我有分寸。以前顾屿应该很少收到别人送的礼物,看到这个肯定开心。”
他放好手机坐下,道:“过段时间又是圣诞又是新年又是他生日的,我们要忙比赛,很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他,弥补一下。”
顾屿不缺这些东西,可沈烬恰巧刷微博看到,又恰巧觉得顾屿会喜欢,心里便忍不住想买给对方。
等今年的比赛奖金有着落了,购物车里的很多东西也能一块结算。
从前顾屿的表情总是冷冷清清的,好像对这世上的人类感情没什么兴趣,甚至不认为omega和alpha在一起能得到什么幸福,所以沈烬总是想让顾屿知道,无论爱和被爱,都是幸福的。
“谢谢施主,吐出来好多了。”秦逐哼哼唧唧拉沈烬进队,说,“上拼多多买条9块9包邮的*给他看,不比两千块的鞋强?”
“……庸俗。学弟冰清玉洁19年,才不喜欢这些东西。”沈烬一边调游戏设置,一边和自己嘀咕,“应该……不喜欢吧……”
秦逐问他在嘀咕什么,他赶紧加重咳嗽声搪塞过去说:“上号上号,他们几个几点有空上线?”
他们的业余电竞战队是在C市大学生里自由招募的,剩下三个首发同样是学生,能合上的时间不多——到晚上11点,一个队的人才凑齐,开始实测沈烬提出的诸多出装和BAN选方案。
凌晨3点,沈烬记完笔记上床躺下,终于有空悄悄在被窝里仔细看顾屿发来的信息。
对方知道他最近睡得晚,却并未多做干涉,只是时不时发给他一两张烹饪过程照片,告诉他明天要给他带什么好吃的。
这是尊重他,也是尊重战队里其他人的努力。
沈烬回复了好多兴奋的表情包,说:艹,这么多?我一个人的?
顾屿通常没睡,这一次同样很快地回答道:嗯,不用分给任何人。
要不是室友都躺下了,沈烬估计能把上铺围栏都踹烂。
两人又聊了几分钟,顾屿催他睡觉:快睡吧,冻死了我可不管。明天上午几节课?
沈烬说:就一个大节,能晚点起。你呢?
顾屿回答上午没课,接着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包,和一句凶凶的“不许再回复”。
沈烬抿着下唇压住笑容,不听话地发过去几个字:晚安,顾屿。
气温渐冷,沈烬昏昏欲睡,却觉得没有哪个冬天,比今年更温暖。
他们关于恋爱的尝试似乎还算顺利,长此以往,应该是不用分手,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
按原定计划,流言的散布很顺利,严泽约人就更顺利了。
周六,他把回市区的杜骏和队里几个脾气好点的叫出来,约上沈烬三人一块去了清云山。
双方嘴上都说,当初有可能认错人造成了误会和不愉快,大家聚聚喝两杯,以后还是兄弟。
进综合类大学学电竞和学体育的,既不是一般的985学霸,又距离职业运动员和电竞选手差了点火候,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比一般学生多点江湖气,性格不安静,但讲究兄弟情义,沈烬和严泽这帮人也不例外。
一路上,双方先是互相冷嘲热讽,后是对质翻旧账,有严泽牵线劝着,后来便说通了不少,起码不像从前那样互敬父母了。
“早他妈干嘛去了。”其中一个游泳队队员说,“现在知道有可能认错人了?搞得大家都被学校警告,有毒——待会儿照瓶吹,懂?”
“怕你?”沈烬带这家伙玩过很多局游戏,当即跟从前一样猛拍他后背,问,“白的啤的?”
“我艹。”对方兴奋起来,马上叫人,“都听到了啊,沈哥要吹白的!”
车上哄闹,另一个队员一脸不屑,问他:“沈哥?当初不是你沈哥坚持,杜骏至于停课吗?”
周围只有杜骏喜静,躲在严泽旁边的位置不怎么说话。
严泽看看双方表情,赶紧搂住杜骏肩膀打圆场:“话不能这么说,当初小骏下手确实没轻没重了点,沈烬一个玩游戏的伤到手错过比赛,不跟咱们伤到跟腱一样?大家都退一步,当初最不依不饶的明明是电竞系那个辅导员。”
提到辅导员老张,沈烬几个人的表情都动了动。
但碍于形势,他们都暂且默认下来,并支开话题聊起双方都感兴趣的游戏和篮球,重新缓和了气氛。
路上观光的人三三两两,车往山上开去,已经能看到许多覆着层积雪的枯枝。
到后半程,车上小憩的人不少,秦逐趁机和沈烬说“悄悄话”,演得跟真的似的:“儿子,我今天身体原因,可能喝不了太多酒……怎么办?”
严泽就带着杜骏坐在他们前排,隐约能听见他俩说话。
很快,严泽倒向杜骏肩膀假装睡着,确保杜骏是醒着的。
沈烬配合问秦逐:“你他妈不早说……抑制剂带够了吗?没带我有。”
言下之意,这个“omega”正在发情期。
秦逐再次贡献影帝级台词功底:“行,加上你的,应该够用了。”
“妈的,给钱。”沈烬正假装骂着呢,手机里却跳出条微信消息,截断了他的目光。
他猜到是顾屿找他了,却没猜到顾屿会发来一张积雪照片,气鼓鼓的样子:你不跟我约会看电影,陶晏他们来绑架我去清云山了。
第50章
沈烬一惊,赶紧回复:你已经到山上了吗?
万一碰上了,让顾屿看到他和游泳队的人厮混在一起,这事还得了?指不定要离婚一人分走一只毛绒小熊才算完。
沈烬已经习惯了和顾屿亲亲抱抱,他不想闹出太多不愉快,更不想和顾屿回到从前的死对头关系。
好在清云山不小,能遇到的概率不算大。
他心存侥幸地握着手机,很快又看到顾屿回复他:快到了,他们都在睡觉,我本来没有太大兴趣来,但陶晏用队长身份对我施压。
沈烬问:他们?还有谁?
过了一阵,顾屿回答:这算查岗吗?
沈烬嘟嘟哝哝:谁要查你?
顾屿才不管,很认真地报给他名单:陶晏和江澜说要过来,我叫了贺森洲,宋以知叫了他两个同学,定好了地方。
看起来,是陶晏和江澜来大学城找其他人一块玩。
沈烬一边计算他们碰上的概率有多少,一边心虚说:嗯,你先好好玩,记得别冻感冒了。
良久,顾屿的对话气泡才再次弹出来:但我还是想和宝宝约会。
沈烬差点拿不稳手机,他还没把那行字看真切,屏幕便显示顾屿撤回了一条消息,对方继续若无其事问:明天再一起吃饭吧,几点有空?
沈烬恨自己刚才没截图,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顾屿,只能搪塞过去:明天看情况,有空我叫你。
对方以为他忙,所以没多说什么,只是又发来一些雪景照片道:待会堆几个小白兔给你看,你先忙吧。
山间白雪晃得人眼晕,沈烬愧疚又紧张,没敢多问顾屿要去清云山的哪个方向——何况问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他只能满心祈祷千万别遇上顾屿,但几十分钟后下车到达民宿,他还是呆在原地,一时有些傻眼。
*
民宿“隐庐阁”门口,中式挂灯早早亮起,细碎的光落在雪地里,粼粼闪动着。
沈烬一下车就注意到院子里有个高而挺拔的身影,对方正穿着他送的外套,小心地收集树枝上最干净的雪。
那手骨节分明,又冻得有点红,手背血管的青紫色浮上来,更显几分清冷。
毫无疑问,眼前的人是顾屿。
沈烬瞳孔震动,立刻拉起外套领子挡脸,心跳快得几乎要炸了:我艹,这也能碰上?早知道有这运气,出门的时候就该抽个十连再走。
他手脚并用想逃离现场,然而小院另一边的陶晏却一眼认出他,喊道:“沈烬!你怎么在这?”
两边的人打了个照面,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寒暄了两声,唯独沈烬满脸绝望,恨不得自己既聋又瞎——那片喧闹里,他还没把埋低的头抬起来,顾屿就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将他拉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顾屿一点面子没给他留,直接将他拽进了民宿大厅,根本不听他半点狡辩。
这个时节的清云山人不算多,进大厅登记身份信息的都是沈烬同行的人,顾屿却拿他们当空气,先将沈烬推到了角落的木椅边。
沈烬自觉不反抗,很快就跟等待判刑的犯人似的,一声不敢吭。
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背着顾屿出来乱搞,他只是计算了一下自己当众挨骂还能坚持不哭的概率,顿时更绝望了。
周围充斥着断断续续的寒暄声,沈烬平时话多得跟专业相声演员似的,这会儿却不敢轻举妄动,等着顾屿数落自己。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生气的原因与沈烬所想的并不相同。
乱窜的冷风里,顾屿取下围巾绕住他,搓面团似的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脸,生气说:“跑山上来也不多穿点?脖子跟冰棍差不多。”
沈烬征愣后回过神,说:“围巾在包里……刚才车上太热。”
“车上?”顾屿抬眼看了看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人,眼神霎时冷了下来。
显然,他对很多游泳队队员还有印象,也不可能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但几秒僵持之后,顾屿还是收回目光,没说什么。
沈烬见状攥了攥拳,按捺不住问顾屿:“……你不怪我瞒着你跟他们出来玩?”
顾屿低头看他,原本还微愠的眼眸温柔下来,说:“怪你干什么?你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是我自己没问。”
顾屿只是皱皱眉,问:“不过我还是很意外也很不理解你为什么和那几个人待在一块……你们不是有矛盾吗?”
“……对不起顾屿。”沈烬正想着该怎么解释,登完记的秦逐就出现在他身后,直截了当地替他说:“你俩不会是要吵架吧?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杜骏那件事我们总觉得当初认错了人,所以这次才跟游泳队的人一块出来玩,冰释前嫌——知道你肯定还看这帮人不顺眼,很有可能会生气,所以我才让沈烬别告诉你的。”
沈烬有些诧异地转头,秦逐却无所谓背锅的样子,拍拍他肩膀回身去喝水:“争取早日让我抱上孙子。”
没办法,沈烬只能硬着头皮默认。
顾屿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那个穿黑色短款羽绒服的,就是杜骏?”
“嗯。”沈烬答得艰难,“你要是生气的话——”
顾屿鼻腔里哼一声,知道沈烬想说什么。
无非是“你生气的话可以揍我一顿”之类的鬼话,顾屿明白,以沈烬的思路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
所以他故意打断沈烬,说:“原来学长知道我会生气?还以为学长认为我很高兴你鸽了我跟别人一块出来过夜呢。”
没想到沈烬一听,居然急起来:“什,什么过夜?”
“除了你,我他妈从来没跟别人睡过——”
因为过于认真,他着急得脖子发红,声音也大了。
虽然他和顾屿的“睡觉”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物理休息,但非要说顾屿是他的第一和唯一,也没毛病。
顾屿本是玩笑,这下反倒微微征愣,轻易便觉得心疼和懊悔。
他赶紧拉住沈烬抱他坐到自己腿上,好歹先拿拥抱堵住他的嘴。
沈烬回到顾屿怀里埋了脸,就像小猫回了自己松软的窝,动作熟练得一气呵成,也没管有没有人往这角落处看。
两人呼吸交融,顾屿拍拍沈烬的背,哄道:“刚才逗学长的,说清楚了就好,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和交友圈,我不会生气要求你什么,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明白了吗?”
今天的沈烬莫名好哄,很快便不着急了,甚至乖顺得嗯了一声,窝在他臂弯里不动。
本来,许停云和秦逐都在,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顾屿唯一忍不住的担心是问:“那个杜骏的事……你们确定是当初认错了人,也确定游泳队的人值得和好?”
淡淡的灯光下,沈烬用耳朵来回蹭他脖子,似乎有所犹豫,却终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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