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抽噎之间,沈烬没法做太多思考,他只是一边听顾屿否认,一边拼命抹干眼泪,如鲠在喉说不出什么。
顾屿关心又急切,问:“学长说的难道是6月8号那天……?”
“可是当时……学长不是没来吗?”
他只是想弄清原由,但沈烬却恍然又无措地抬头,不知道顾屿是不是在责怪自己。
窗外的光透着寒意,沈烬怔怔看着顾屿,喉咙哑了一般,没法替自己辩驳。
他不知道顾屿为什么这样说他,那一刻,黑暗寒冷的雨夜、气味窒闷的医院走廊和曾祖父枯树般的手仿佛都化作了割人的碎片,一幕幕在他脑海里翻涌,一股刺骨的冰凉随之从他四肢涌进他胸腔,以至他透支的体力根本撑不起激动的情绪。
灯光下,顾屿也微微一愣,忽然发觉怀里的人不对劲。
对方上一秒还紧抓着他衣服咳嗽着想说话,下一秒却浑身脱力一般,突然往他臂弯里沉了沉。
眼见沈烬脸色发白,顾屿被吓懵了。
“……沈烬?!”他一把拉住沈烬,同时也摸到了对方触感冰凉的手。直至对方央求似的说了一句“为什么还是冤枉我”,他才在沈烬无力的声音里无比清醒地想起,这一夜沈烬能有多累。
黑夜沉没在冬日初升的朦胧阳光下,顾屿错手扶住沈烬发凉的后颈,整个人都像冻住了。
他恍然听见沈烬呼吸微弱,也听见自己的心脏血脉突突搏动,空洞得如同很多年前,姆爸离世时一样。
*
短暂的十几秒里,顾屿双手发抖,只想捂热沈烬的脖颈。
它冰凉一截,随手一捏就能断掉似的,只剩凸起的血管还在顾屿温暖的掌心里蔫蔫地跳动。
顾屿绝望又自责,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自己总是在无意中伤害沈烬。
他自认为的关心和保护仿佛从来就是个笑话,他甚至想起父母的结局,又有了一丝放弃的念头。
那个被他压了无数次的想法再度冒出来:离开他,沈烬是不是能遇到更好更温柔的人?
为此他不自觉松了松手,可沈烬却是如此信任他,没有丝毫要自己使力的意思——一旦他松手,沈烬就会失去重心,直直从他怀里跌落。
那半秒的悬空让顾屿猛地清醒过来,马上用力收紧臂弯死死箍住沈烬,绝不允许对方再脱离自己的怀抱。
不能放手。
这好像是顾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在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再放手了。
从前他再喜欢沈烬,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只是万全地为沈烬考虑着未来——沈烬可以和他分离,可以选择比他更好的人,也可以随时挑个黄道吉日通知他该分手了,他永远不会阻止沈烬去追求更幸福美好的人生。
但现在,他推翻了所有这些傻逼结论,他要的,是时时出现在沈烬幸福美好的未来里,永远阴魂不散、永远死缠烂打,任沈烬怎么赶他都赶不走。
很甚者,他想成为让沈烬觉得幸福的理由。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要共同度过,年少时的任何退缩、冲动和误会都不该改变这个结局。
所以他赶紧缓下呼吸,捂着沈烬冰冷的手开始轻轻揉搓。
只有自己冷静下来,他才能好好安抚沈烬。
他说:“我没有想过冤枉学长……我相信学长那天肯定来了,也希望学长相信我,好不好?我只是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的疼爱头一次表现得如此明显,沈烬委屈得不成样子,好半天才边哭边问他:“……真,真的吗?”
“真的。”顾屿小心地拢过臂弯,好让怀里的人更舒服一些,他心疼地一遍遍抹去沈烬脸上眼泪,说,“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或许那天……是我们都去了,而我没找到学长?”
他不知道沈烬能不能听进他说话,只知道对方止不住抽噎,暂时没办法说话。
断断续续的哭声让顾屿的心脏疼得发紧,他一边轻拍沈烬颤抖的背,一边继续解释和安慰:“学校西门……我记得挺大的。”
校门再大,都不可能大到他们看不到彼此,这样的结论本不成立,但沈烬却在他温柔的声音里逐渐情绪缓和,不像刚才那样既难过又无法表达。
或许,这些年沈烬想要的,本就只是他可以窥见的温柔。
对方抬头看了看他,很快乖到开始自己抹眼泪。
“可是,西门再大我也能看到你……”沈烬低头揉揉眼,又忍不住想哭的样子,“我视力一直都5.2——”
顾屿知道沈烬很累,却不得不反复重提当年那个雨夜,两人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顾屿心中的自责更甚,怎么都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屿……你真的没有故意整我玩吗?”沈烬忐忑不已,再度向他确认,他点了点头,疼惜无比地摸着沈烬发白的脸颊,如鲠在喉:“学长……我们不管了好不好?是我的错,就当我根本没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怕你——”
可面前的人却咬牙摇摇头回答:“不是你的错……我也相信你肯定来找我了……所以你,你或许是记错时间了?”
纵然再委屈,沈烬也给出了全部的信任,但他们约定的是6月8号晚上见,绝大多数高中生对这个时间点都极为敏感,哪怕顾屿不是那一年高考,都不太可能弄错。
“那天不是下雨了吗?”顾屿喉结颤抖着,回忆起了许多细节,“我只记得雨很大,还一直打雷……对面烧烤店的老板都从他房子里下来问我怎么了,需不需要伞——他把我当作考生,问我是不是答题卡没涂想不开,但当时我没法思考那么多,只好说了句别管。”
说着顾屿顿了顿,笑得像自嘲:“……现在想想,我真是个很讨人嫌的小孩。”
整个6月,只有8号那天雷雨交加,当年的高二学生各个在群里鬼哭狼嚎,说这预示着他们即将到来的悲惨高三生涯——这种日子,任谁都不会记错。
顾屿低了低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出这样的回答。
或许他该认了是自己错记成了7号或者9号,好早点平息误会、安慰沈烬去休息,可面前的人却怔怔消化了一会儿他的答案,忽然说:“我,我明白了,应该是我来迟了,导致……导致你没等到我。”
对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还突然调整好了情绪似的,轻易下了结论:“看,看来都是误会——”
顾屿微微迟疑,说:“可我好像等了很久……学长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总觉得,问题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这谁知道……”沈烬却固执地重新撑起力气,擦了擦眼睛挺笃定地回答,“8号那天考完跟同学吃饭,估计……估计多喝了两杯,三更半夜才想起要跟你见面,还以为时间挺早。”
说着沈烬补充:“夏天嘛……夜生活丰富,谁知道几点了。”
顾屿有点懵,不知道沈烬为什么突然这么精神,对方甚至胡乱摸了摸口袋,拿出手机说:“而且你说的那个老板我正好认识,微信还留着呢……要,要不然,我们联系他确认一下?”
当年学校半封闭式管理,不允许学生中午出校吃饭,但“坏学生”们总能想到办法——他们复印请假条、模仿各大班主任字迹、互相交换证件,无所不用其极混出校门吃饭买奶茶,跟周边小商铺的老板都还算熟。
自然,沈烬是这样的坏学生之一。
顾屿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想不出沈烬的话有什么破绽,只好点了点头。
他盯着沈烬打开联系人目录,里面果然有个人叫“五中周边烧烤订餐13XXXXXXX”。
“不知道他醒了没……”沈烬发过去一条消息:杨哥,在不在?
意外的是,对方很快回复了:在,要订餐吗兄弟?现在还没开门,10点以后做,你可以先发我要吃什么。
看得出来这个杨哥已经忘了沈烬的微信号了,沈烬想了想,继续输入文字:打扰了杨哥,我是以前五中毕业的学生,不是要订餐,只是想问你件事。
对方可能刚才就对他那句废话“在不在”应激了,这下看他不订餐,“原形毕露”直接回答:……?什么屁快放,大清早的,老子刚想睡会儿。
“……”顾屿看得心急,“我记得他人挺好的——”
沈烬蜷在他身前,低声笑:“没事……真当我在其他人面前也是小兔子?”
但沈烬的语气与刚才相比轻松过了头,顾屿反倒皱皱眉,心里很疑惑。
他看见沈烬不管不顾握紧手机,瞪着眼睛只顾打字问那个老板,有没有在当年见过谁,确不确定是6月8号晚上。
这事儿对方倒有印象,很快回道:那个雨里不走的傻逼学生?见过,肯定8号啊——那天不是刚高考完吗?我好心以为他想不开呢,结果他一脸叼样让我别管。
说完老板还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沈烬赶紧把手机塞到顾屿手中,说:“……我就说是这样吧?”
顾屿咽了咽喉咙,手中那方小小的东西还留着沈烬手心的余温,炙烫得他心口发堵。
他几乎就要相信眼见为实,可心中强烈的直觉却让他抓住沈烬的手,不肯模棱两可地承认这所谓的“真相”。
他低低唤了一声“学长”,说:“很多事我都没法原谅自己,所以……学长也不能再骗我,更不能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好不好?”
他说得恳切,弄得沈烬恍惚眨了眨眼睛,喉结也颤动着翻涌。
短短五六秒相视,漫长得如同那酸涩的五六年。
窗外日光落了下来,终于,沈烬垂下眸子,说:“刚才我又自以为是地骗你了。”
“但那件事真的……真的不是你的错,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你得答应我……绝对不能为了这个误会责怪你自己。”
顾屿抿着干涸的嘴唇,十分肯定地嗯了一声。
他手心发热,以为撑死不过是外星人撞在了五中门口,而沈烬开口,给了他一个简单又不可思议的答案:“其实你只是……弄错了我约你见面的地点。”
这话比外星人还出乎顾屿意料,他堪堪一愣,听见沈烬的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杨哥的烧烤店……在学校南门。”
而沈烬约他见面的地方,是学校西门才对。
顾屿张了张嘴,几乎没听懂沈烬在说什么:“……怎么可能?”
C市是个不怎么使用东西南北方向概念的南方城市,不论西还是南,作用大概只是起个地名,但顾屿却很清楚地记得,那家店就叫西门烧烤。
学校周边的商铺他不常去,但他多少清楚周围都有些什么店,偷懒用方向取名的老板也不止刚才的杨哥一个。
比如学校东门就一直有家文具店叫东门文具,可现在沈烬却告诉他,西门烧烤不在学校西门?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沈烬则竭尽全力想安抚他一般抱上来,颤声说:“没事,顾屿,误会而已,我……我们只要知道我们是互相喜欢的就好了,对不对?”
沈烬显然很清楚他知道真相后会和自己过不去,此刻,他果然也和自己过不去,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沈烬的拥抱。
日光炫目,顾屿的思绪彻底乱成一团,他稍稍推开沈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在南门开店……为什么要取那种名字?”
沈烬努力支撑起没什么力气的身体,轻轻摸着他头发回答:“可能……方向感不太好做完了招牌将错就错,也可能单纯是西门庆粉丝吧?杨哥这人本来也不怎么着调——”
顾屿能感觉到沈烬很想逗他笑,可他却眼睛发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抱住沈烬,更不知道该不该笑话自己。
直至沈烬控制不住的咳嗽声再度刺入耳膜,他才想起导致沈烬留下诸多病根的,究竟是哪场雨。
一切好像都只是最微小的误会,他本应该一两天便弄清楚真相,甚至在下雨之前就给沈烬打电话问沈烬在哪儿。
他本可以在高二那年就赶到沈烬面前,听沈烬笑他怎么找错地方,也可以看沈烬红着脸走上前来,说那些想说的话,当然,他同样可以拉住对方的手,早早告诉对方,未来我们还会时时相见。
年少的沈烬一定会惊讶、害羞又欢喜,那个夏天也一定会留下他们最好的回忆。
他本来可以做到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可事实上,他却与沈烬擦肩而过,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或许,错的从来不是他记混的商店位置,而是他永远不肯开口说清的,那些放不下的骄傲和犹豫。
第62章
顾屿摸了摸沈烬咳得发红的脖颈和脸颊,忘记了自己手心的颤抖。
他说:“那天淋了雨回去得太晚,才遇到了学长刚才说的alpha,对吗?”
沈烬顿了顿,没有一丝指责,反而炫耀一般说:“……嗯,不过我很牛逼,揍了他们,还跑掉了。”
可顾屿的心脏却不自觉发抖,他没有夸奖沈烬有多厉害,而是忍着鼻腔里的酸胀俯身抱住沈烬,低低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学长?”
他感觉到沈烬抬起手,多半是想安慰他,但这一次他却先摁紧沈烬的背,打断了对方:“我知道学长会说自己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还会安慰我误会解开了就好,我不想听。”
不等沈烬发出任何声音,顾屿就拿手蹭了蹭对方湿软的脸颊,继续问:“后来重感冒恶化成肺炎,他们不让你住院留下后遗症,也是因为这场雨,对不对?”
沈烬半天才嗯了一声,说:“早知道就不该约你在学校见面……害得你也淋了雨,还不如我来你家楼下。”
顾屿轻拧眉头盯着沈烬,问:“所以,不管我让学长受了多少委屈,学长都能为我找到理由,是吗?”
“……”沈烬犹豫半天终是低下头,轻声道,“我要是没这项技能……哪来办法坚持喜欢你……”
顾屿深深吸了口气,他又气又无奈,干脆提起了从前他最后悔的事之一:“那……当年我在医务室态度冷淡让学长别装,学长心里也能替我开脱?”
看得出来,沈烬也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对方逐渐红了眼睛,倔着一股劲认真答题:“这,这算什么……我当时就想,哪个男的像我这样受点伤会哭?是我自己矫情,顾屿说我是装的也很正常。”
想必那几年,沈烬都是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度过的。
顾屿尽量控制着呼吸,却仍觉心脏被捏得血肉模糊,他拉住沈烬的手重新将对方拥入怀中,颤声说:“对不起学长……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让你练出这种技能。”
他的道歉迟来了很多年,沈烬安静任他抱着,头一次没有想着“是我自己的错”,而是回答:“那……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这么对我了,顾屿?”
“嗯。”顾屿英挺的眉毛压着酸疼的眼睛,说,“我保证,以后会好好保护学长,不再让学长碰到坏人,不仅会对学长好,而且还会让学长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的心意,知道我有多喜欢学长,好不好?”
他从未承诺得如此郑重,也无比确定自己再也不会跟年少时一样总是抱着所谓的骄傲不放。
沈烬闻言低头良久,没有说话。
直至顾屿红着眼睛试探般亲吻他额头,他才忽然呼吸一抖,终于肯抓住顾屿衣服将脸埋进对方胸膛,断断续续告诉对方自己从前经历过的委屈和伤心。
顾屿静静抱着沈烬,一边听他发泄般边哭边说,一边轻拍着他后背,一遍遍亲吻他发丝,一遍遍道歉和安慰。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慢慢说了很久的话,直至阳光洒满屋子,沈烬才平息几分,累得趴在顾屿怀里,疲乏又满足地说:“我想睡觉了,顾屿……但你得一直喜欢我,不能再走了。”
“嗯,不走。”顾屿不再吝啬言辞,而是轻声哄道,“我喜欢你,沈烬。你先睡会儿,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房间里没了声音,顾屿压压下巴,发现沈烬勾起唇角,已经在十几秒内睡着。
对方眼角还沾着泪水,困极了的脸色苍白异常,顾屿心疼难熬,赶紧小心抱起沈烬将他扶到床中间,掖好了松软的被子。
冬日阳光清澈明亮,顾屿拿不用的衣服袖子覆住沈烬眼睛,保证对方不被光线刺醒,随后才坐到床尾搓热手心,伸到被子下拢了拢沈烬冰凉的小腿和脚。
制暖开着,不过对体寒的人来说,血液循环的热度根本无法有效温暖四肢末端,顾屿摸着那截柔软细腻的小腿和骨节突出的脚踝,几乎以为自己摸到了冬天屋檐上的冰棱。
学长的体质真的比从前差了很多,以后得更小心照顾才行。
他想,以前那些家务不能再让学长随便乱碰,生孩子更是算了,就算沈烬先他而去,那也得是100岁以后的事,如果他死得比沈烬早,他更要好好打算后事,给沈烬留下一笔足够自由的养老财产。
于是当沈烬沉睡到中午才缓缓醒来时,顾屿第一句话便问:“学长觉得,我俩谁会先死?”
沈烬的意识慢慢转醒,疑惑问:“……什么?”
更不可思议的是,顾屿居然还有第二个问题:“我们不生孩子行吗,学长?”
沈烬的眼睛又疼又肿,几乎没法睁开,他看不清顾屿的表情,哑着嗓子问:“……谁,谁要给你生孩子?”
他昏昏沉沉的,嘴却没忘了犟:“你是小学生吗……你,你最多只用手摸过我,怎么生小孩?”
没想到顾屿点头:“那就好。”
……好什么?
沈烬想翻身起来却没力气,那些止不住的哭诉像抽干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嗓子干哑得像在灼烧,胸口也扎着几根巨大的生锈钢钉般,一阵阵疼痒不止。
所以他只能扯了扯顾屿袖子,说:“我有点难受,顾屿……”
顾屿赶紧把他扶起来穿好外衣,一边喂给他一杯温水,一边说:“待会我给你敷一下眼睛消肿,等你好点了我们下山,好好休息两天,我带你去军医大附属二院挂个专家号再看看。”
从前顾屿认为沈烬的病好好养养才是关键,但现在看来,不多去几家医院诊断总不能放心。
军医大附二属院有全城最好的呼吸内科,沈烬却有点犹豫:“能有用吗?会不会花很多钱……”
顾屿像被触了逆鳞,生气捏了一把沈烬的脸:“能花什么钱?医生顶多叫我用10块钱买条结实点的绳子把你捆在家里,让你别半夜到山里吹风。”
沈烬嘟嘟哝哝想反驳,顾屿却转而摸了摸他的脸,说:“谢谢学长还愿意给我弥补的机会……你嗓子不舒服,先别说话了,乖乖坐会儿,我去拿药和冰敷袋。”
沈烬怔了怔,着急回答:“可、可是,从来就不是你的错,我哭只是发泄一下,你不需要弥补什么……”
“那,总可以让我照顾你吧?”顾屿听着他沙哑的声音,不让他再多说,“听话。”
没办法,沈烬看不清东西,只好暂且妥协抓住被子,坐在床头等顾屿过来。
一夜之间,一切好像都变了。
沈烬诉尽了心里的委屈,也得知了顾屿的心意,原本他们的恋爱才刚刚开始,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跟顾屿在一起长达七年。
年少时的他曾一个人在黑夜里走了很长一段路,但如今他回头望去,却发觉顾屿无处不在,始终像一道光,保护着他穿过黑暗和风雪。
不是错觉。沈烬低头看着自己模糊的手心,好像终于对当年的自己有了一个交代:你看,你无数次鼓励自己他一定是那道光,你没有想错。
日光透着层层温暖,沈烬松了口气将发软的脸搁在膝盖上,静静等待顾屿的脚步声。
暖乎乎的屋子里,顾屿拿了个小小的冰敷袋过来,郑重其事说:“冰敷其实没有太大作用,但总比没有好,可能有点凉,学长忍忍。”
“嗯。”沈烬回过神揪着顾屿袖口,玩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小草莓要给我动个开颅换眼睛的重大手术。”
顾屿用冰敷袋小心地揉着他肿起来的眼睛,回答:“再废话下去,一会儿嗓子也不能用了——别忘了年底自己还有个比赛,沈教练。”
也对。沈烬想:嗓子不能出问题,不然到时候就没法骂秦逐和许停云了。
忍了一阵,他咳嗽起来,顾屿赶紧移开手里的袋子说:“差不多了。来,先用面包填填肚子,把药吃了。”
沈烬微微睁开眼,他一口一口咬着顾屿手里的面包,又听话地吃了药,等休息够了,顾屿才拿来围巾帽子手套都让他戴上,说:“警方早上已经把宋以知叫走……估计后续还有调查和询问,我们先办理退房,回大学城再说。”
沈烬沉默着把衣服都穿戴好,待顾屿牵住他出门,他才开口问:“你和江澜陶晏,会不会觉得我对以知太心狠了?”
“不觉得。”顾屿用力握了握沈烬的手,说,“从小他就不喜欢其他人出现在我们三个身边,本来就是我们太纵容他了,与你无关。”
看得出来,顾屿多少有所怅然,但更多的是遗憾和平静:“陶晏说他已经行使队长权力让宋以知退队了,现在学长是烟草三厂保卫地球小队唯一的omega。”
“……啊?”沈烬一愣,完全没想到这几个小孩过家家成立的小队居然有完整的权力系统,顾屿还继续说:“他们让我告诉学长,以,以后……学长就有三个弟弟全心全意保护你了。”
“……你居然承认自己是弟弟。”沈烬的声音几乎哑掉,但看着顾屿微红的耳朵尖,他依然忍不住问,“不怕我也被宠坏?”
顾屿拉着他下楼,眼皮都不带动一下:“学长就算被宠坏,顶多也只是趁我回家吃掉我上路的兵线和塔皮。”
沈烬低笑一阵,回答:“那你的意思是,上路兵线和塔皮可以给我吃?”
“……”顾屿看来进行了一番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半晌才艰难回答,“偶尔的话,可以。”
山里的冷空气让沈烬又笑又咳,他扬起嘴角,轻声说:“兵线都能给我?牛郎织女看了咱俩都该羞愧不敢过七夕了。”
“……”顾屿听见他咳嗽,不由停下脚步拢了拢他围巾才继续牵他下楼,“走快点,上车就不冷了。”
沈烬抿抿嘴感受着顾屿手心传来的热度,不由反手握紧了对方,说:“抱歉顾屿,我昨天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当年也弄得你待在雷雨里——”
可顾屿却低头捏了捏他脸颊打断他的道歉,回答:“我知道那都是学长太委屈了说的气话,而且那场雨是我活该。”
沈烬担心地跟上他脚步,哑着嗓子问:“那……你当时就没有感冒?严不严重?有没有什么问题是你没告诉我的?”
顾屿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伤及沈烬自认为身体强壮的自尊,但他还是认真回答:“如果洗了个热水澡算严重的话,学长可以天天帮我烧热水作为补偿。以后,这也是学长唯一可以做的家务。”
第63章
沈烬嘀咕半天“你这不是身体好,只是运气好”,顾屿理也不理,牵着他就去退了房。
随后沈烬跟室友打好招呼,打算随顾屿一行人离开青云山。
车上,他本以为江澜、陶晏会和他提起宋以知的事,然而陶晏只是问:“你俩——怎么感觉跟之前不一样了?”
顾屿红着耳朵,一手撑着下巴看窗外,一手拉着沈烬,回答道:“哪有?”
前排的江澜回过头意有所指道:“昨晚发生这么多事,你居然没让学长好好休息?”
顾屿的手心热了热,着急说:“你俩别在学长面前乱说话……我们从来就没有过。”
他稚嫩地想保护沈烬的“清白”,不过沈烬并不介意,而是笑了笑替他解释:“嗯,没发生什么,只是他跟我说了一些我从前不知道的事。”
“学长不知道的事?”陶晏表情了然,看向顾屿说,“比如你高三那年公然在办公室跟那个姓张的老师吵起来,差点真的动手?现在想想,是不是为了沈烬?”
沈烬一阵疑惑:“姓张的老师?”
顾屿偏过脑袋装作没这回事,陶晏却笑:“好像叫张永,我初中同桌也在五中读高中,据说校霸沈烬跟那个老师很不对付~”
江澜看来也很清楚:“五中校草打老师的传闻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沈烬急得拽了顾屿一下:“你跟张永较什么劲,不怕被开除?”
“谁让他提到你的。”顾屿捂着沈烬冰凉的手,声音低沉,“还恶意点评你母亲的外貌身材……不管你们母子关系如何,张永说那种话就是不配为人师表。”
沈烬抿了抿嘴没反驳,只是嘟哝:“能逃过教导主任制裁,你家至少得有个一品大官吧?”
“我家只是士农工商最底层,而且,他也不是教导主任了。”顾屿抓起沈烬的手哈了两口气,继续道,“再不收敛,过两年估计连老师都不是了。”
接着顾屿问:“……你的手为什么怎么都捂不热?刚才戴着手套都没用。”
“手凉的omega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没听说过?”沈烬低笑一阵,安慰顾屿,“乖,你再捂一会儿,会热的。”
他轻轻蜷起手让顾屿双手包裹住,随后舒服地靠在了顾屿肩头。
他走了不到两年,五中的变化看来很大,谈话间他才知道学校连校长都换了一届,为此他忍不住抬眼看看顾屿,又问江澜和陶晏:“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顾屿一听就知道这几个人要对自己使坏,他立刻紧张得脊背僵直,试图打江澜陶晏一顿阻止自己的大alpha形象崩塌,但沈烬的脑袋还在他肩上,他像呵护着一只毛茸茸的脆弱小动物,完全不敢乱动。
陶晏趁他没法捂嘴,立刻接话:“那可太多了,比如你毕业那个暑假——这家伙一直闷闷不乐,好几次我去找他他都一副刚哭完的样子让我没事就滚,我只能待在他家200平的客厅里一个人伤心垂泪打游戏。”
江澜作证:“高三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小屿又变得跟以前一样不跟人说话,所以五中很多人都说,校草想你快想疯了——我本来以为是开玩笑,现在一想居然全是真的。”
更甚者,寒假补课时顾屿每天下了课都会绕道跑到沈家楼下企图偶遇,却从未见上过沈烬一面。
那时候,顾屿尚未想过沈烬和家里的关系已经恶化到寒假都不回家,他只是紧张又期待地走过那栋旧楼,随后怅然若失地离开,第二天却还是走相同的一段路。
F区是C市下辖的地级市,经济发达但地域面积并不大,这个城市有太多和沈烬相关的人和事,顾屿见过沈烬打工送菜时的联系人,去过沈烬常去的体育场,也在沈烬“兄弟”租的房子前有过很多次停留,却没有哪一次,再遇到过沈烬。
“那时候学长你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江澜说,“当时我不清楚学长的具体身份,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你,只是骂了他两句手机里好歹有联系方式吧——结果这家伙倒好,直接把你电话号码删了,搞得我差点以为你俩真有仇。”
顾屿几次打断他俩不成,只好和沈烬解释:“那次我只是一时冲动,但你的号码我记得,后来又存好了。”
不等沈烬反应,顾屿已经抬头气鼓鼓朝江澜道:“……绝交。”
“好啊。”江澜嘲笑,“反正你的绝交比你的易感期来得还准时。”
“……”顾屿腮帮憋气说不出话,沈烬原本权当和他们闹着玩,此刻却忍不住心疼摸摸顾屿的脸:“你高三那年……是不是以为学长把你丢在雨里不要你了?”
顾屿深吸一口气蹭蹭他的手,轻声说:“你别听他俩的。”
沈烬知道他喜欢肢体接触,所以没有放下手,而是继续问:“那……如果去年寒假真的‘偶遇’到我,你会和我说什么?”
顾屿垂眸没说话,但沈烬心中已然知道答案。
他想,顾屿大概会隔着寒风远远驻足看他,然后在他发现之前,赶紧转身跑掉。
“……笨死你算了。”沈烬侧身抱了抱顾屿,顾屿却依旧嘴犟:“那时候半年没见,我根本不记得学长的脸长什么样了——何况学长还染了头发打了耳钉,我肯定认不出来,又哪来的偶遇?”
沈烬颤着肩膀笑了半天,说:“嗯,认不出来——不过揍你两拳你应该能想起我长什么样了。”
顾屿拽下沈烬的手,慢慢搓着它发热,但语气听来却十分冰冷凶狠:“谁揍谁还不一定。”
“这么厉害?”江澜听不下去,“是谁上次炫耀说把手机解锁都设置成了学长的姓?”
沈烬察觉顾屿的手心热度陡升,对方闭了闭眼想躲开,但这反倒勾起了沈烬的好奇:“手机解锁?不是划数字5吗?”
“就是数字5——”顾屿慌忙握紧他的手,陶晏却和江澜一唱一和,说什么都不肯放过他:“是字母S,代表你的沈,学长。”
沈烬张了张嘴,完全没想到自己划开了那么多次的密码并不是数字5,陶晏还继续说:“我之前发现他的手机背景图也是高中教室走廊,学长没发现?”
当然,江澜的嘲笑声就没停过:“给小屿颁个诺贝尔毫无意义闷骚奖吧。”
两人默契一笑,但这一次顾屿却态度强硬,直接打开手机给沈烬看:“我都说了别听他俩的,根本不是。”
说着他扣紧沈烬右手,竟然有点像在撒娇。
沈烬安抚般回握着他的手,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屏幕。
上面是一张以月亮和树枝为主体构图的风景照,的确和五中教室走廊无关。
所以沈烬当然站在顾屿这边,抬头道:“你俩瞎说,哪有五中教室?”
陶晏移过目光瞥一眼,只问:“老实交代,换过?”
顾屿关掉手机,半天才开口:“以后我单独和学长说就行。”
两人都质疑:“告诉学长不告诉我们?”
顾屿耳朵微红,语气却装得淡淡的:“我现在归学长管,你俩后面排队去。”
陶晏惊讶回答“我俩可是你队长和副队长”,顾屿却不听话,只顾关心沈烬的手还冷不冷,沈烬任由三个小孩吵闹,不忘冷不丁凑上去偷偷逗顾屿:“我怎么觉得……小草莓比我想象中更可爱更纯情?”
“……”顾屿立刻扔了他的手,又舍不得地捞回来重新捂住,声音颇低地说,“你也欺负我。”
沈烬拿下巴蹭蹭顾屿肩膀,脸上都是笑容:“对不起,是学长的错,学长以后会努力补偿小草莓的,好不好?”
顾屿被沈烬蹭了没几下就胸口发热,松口回答:“嗯,原谅学长了——”
他捏捏沈烬的手,说:“你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车上暖气充足,沈烬也没拒绝,不一会儿他就闭上疲乏的眼睛,在顾屿身旁沉沉睡了过去。
其他几人确定沈烬真的睡着了,才相互看了彼此一眼。
陶晏首先开口:“以知的事……我估计一会儿宋叔叔就会打电话来找我们了。”
江澜点头,小声对顾屿道:“我们去解释,你就别管了,好好照顾学长——那个杜骏虽然行凶未遂,但这种事对omega的身心影响都很大,学长可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
“嗯。”顾屿握紧沈烬逐渐温热的手,沉声回答,“我会处理好的。”
*
回到大学城已是下午3点,顾屿将沈烬带回自己住处,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让沈烬再休息休息。
沈烬刚要缩进温暖的珊瑚绒被子里,却不由疑惑:“你不睡?”
顾屿坐在床边替他撑起被子方便他钻进去,说:“我不困。”
“你一晚没睡觉,告诉我不困?”沈烬伸手用力拉了他一把,弄得他溺水一般沉入松软被窝,只能放弃抵抗,低低哼了一声:“学长记得给我加钱。”
原本,他只是照常想抱住沈烬,可就在他弓身上前时,臂弯里的人却忽然一抖,呼吸也有点混乱,就像突然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
顾屿怔住,赶紧拉开一段距离,小心问:“害怕我?”
沈烬抓住他袖子,半天没能回答。
和之前的亲吻拥抱不同,此刻两人在床上的意义更接近于“睡觉”,顾屿自然明白沈烬的恐惧来源何处。
昨晚才差点被alpha下药强迫,沈烬不可能真的什么反应也没有。
“……我好像有点丢人。”良久,沈烬才抬眼看顾屿,“明明是我TM主动拽你的。”
他有点恨自己——好像对任何alpha,他都多了一层无法控制的戒备。
这种戒备对顾屿来说无疑也是一种伤害,为此沈烬忐忑万分,可顾屿却并没有生气,反而俯身捋了捋他额头碎发,说:“不是你的错,沈烬。你先休息,我待会去炖点汤,等你醒了就可以喝,好不好?”
沈烬微愣,原本狂跳不已的心脏被顾屿温柔的声音安抚下来,渐渐平稳了几分。
顾屿陪在沈烬身旁,看穿了沈烬所有心思似的继续说:“学长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受伤的。”
他压着快溢出来的担心,抬手捻捻沈烬渗着一层薄汗的眉头,道:“学长不怕见医生的话……我们还可以约心理方面的医生聊聊。”
沈烬僵硬点点头,眼睛不知不觉有点潮热:“可是万一……万一一时半会好不了怎么办?你生日都快到了——”
顾屿轻怔,脱口而出问:“跟我生日有什么关系?”
“……”沈烬慌了半秒,说,“没、没什么。”
空气热起来,顾屿忽然听懂了沈烬的言外之意,紧张得直捏沈烬脸颊:“……别闹。”
“……可是我之前连尾巴的款式都看好了。”
沈烬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挠顾屿手背示意对方放手,可这家伙居然得寸进尺,反复拿指腹戳了戳他的脸才无情起身,还凶凶地说:“什、什么尾巴?养好身体,其他的别胡思乱想。”
第64章
沈烬却将眉眼拧成一团低下头,不服说:“不行,我一定会在你生日之前恢复好。”
顾屿隐约看见他发白的唇色,羞赧担心之余装作微愠:“学长觉得我是那种满脑子想着和你上床的alpha?”
不幸的是,沈烬本能地抬头抓住他衣服:“你、你不是?”
“……”这下顾屿真的气得推了推沈烬额头,“线上赛还打不打了,沈教练?这个周末算是耽误了,再不睡哪来力气骂队员?”
“上单考试去了,也不算耽误。”沈烬摸摸自己被推出印子的额头,不一会儿就困得一阵阵闭眼,嘴里的声音也模糊起来,“那,那我睡会儿,当然……趁我睡觉你想做多残暴的事都可以——”
他倒在顾屿臂弯,像吃草吃到一半、忽然就把头一低直接睡过去的小兔子。
顾屿微沉手臂放下沈烬替他盖好被子,忍不住低声问:“待会儿炒肉多放点芹菜,我够残暴了吗,学长?”
即便睡过去了,“芹菜”两个字还是让沈烬痛苦得皱了皱眉头,嘴角也瘪下去——顾屿满意地低笑起来,随后才低头亲吻沈烬额头,平息对方委屈的怨气。
过去的七年似乎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沈烬,嘴边不觉浮起轻浅笑容,逐渐有了勇气去思念从前不敢思念的人。
生他的人,养他的人,希望能撑过那年年关再看他长大一岁的人——如今算来,对方已经离开他快八年了。
因为姆爸的离世,他曾感觉自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只能浑浑噩噩地上学放学,不再去想人生还能有什么光亮——也是在那时,他遇到沈烬,却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14岁时,他常常一个人带着作业走到陵园,坐在冰冷的墓碑旁写作业给姆爸看,可是那时天色却太过昏暗,暗到他总是看不清作业本上的字,只能看清那些被眼泪晕开的黑色墨迹。
下一页的卷子上有鲜红的满分,却再也换不来那个慈爱的微笑。
那时候他涉世未深,倒已经常常听人说,人生在世应当为自己而活——这本是一句激励人心的话,但他却发觉自己如此懦弱,懦弱到连这样简单的一件事都做不到。
他曾经那么努力,只想快点长高、认真学习、好好吃饭,他做什么都只是为了让姆爸再多感受一点留在世上的开心,仅此而已。
姆爸不在之后,他连自己再费劲生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都不知道,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看着书本不说话,甚至连思念至亲的勇气都没有。
也是在这份自暴自弃的颓丧里,他遇到沈烬,也无数次忽视了自己对沈烬的冷落和伤害。
“爸……其实你离开以后我每一天睡觉前都在想……要是我再也不用醒来就好了。”
冬日暖风里,顾屿拨开沈烬额头的碎发,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不过后来我遇上一个很缠人的家伙,他话好多,总是在我面前吵闹,抱着他睡他也不老实,还喜欢赖床——我不能不醒,我得天天醒来给他做早饭,否则,他肯定会赖上我。”
午后阳光如同羽毛拂在顾屿脸上,他用手背扫了扫沈烬没什么血色的皮肤,继续听那阵风:“所以我想……我一定会和父亲不同。”
微风徐徐,温柔如同那个人的声音在轻轻回答他。
这好像也是顾屿头一次发现,没有什么能填补至亲离世的痛苦、就连沈烬也不能——但,沈烬却可以让他知道,他已经能够去面对任何事。
无论有多少痛苦,沈烬都会站在他身旁触手可及的位置。
风停了,顾屿轻闭双眼沉下了呼吸。
再过几十年就会重逢了。他想:到时候,我再带我最爱的人和您相见。
随后他睁开眼看向沈烬,嘴边扬起了淡淡笑容。
“学长。”他再度俯下身去,故意在沈烬耳边说,“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晚上我们吃芹菜炒蒜苗和秋葵拌苦瓜,怎么样?”
对方本来睡得好好的,这下又轻皱眉头,痛苦得半天没嘟哝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顾屿得逞地笑了好一会儿才捏捏沈烬的脸站起来,转身去厨房准备今天要吃的肉。
*
这一觉沈烬睡得很沉,醒来时天色已完全暗去,让人感觉时间颠倒,心里只有空落落的失重感。
——果然下午不能睡太久是有道理的。
沈烬摇头试图从那股陷落的错觉里挣脱,却很快察觉一股草莓香气靠了过来。
“顾屿?”沈烬刚抬头,就被人俯身抱住了。
那个怀抱温暖又有力,哪怕窗外的黑暗是小行星撞了地球,他好像也能安心把自己交予这个拥抱。
顾屿低沉的声音轻蹭着他耳膜:“晚上8点才醒,是不是感觉日夜颠倒世界末日了?”
沈烬将脸埋入他温暖的胸膛,羞耻地回答:“……有点。”
顾屿低笑一声,收紧臂弯又用了用力:“那就再抱一会儿。”
这个拥抱轻易就化解了时间错乱带来的孤独感,沈烬舒服地在顾屿怀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我怎么感觉你跟之前不一样了……顾屿?”
顾屿一愣,松松怀抱看向他。
两人相视不过几秒,顾屿已经耳朵发红:“哪,哪里不一样?”
沈烬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说不上来——你又长高了?”
“……”顾屿替他压好厚厚的外套,语气很酸,“得到手就不珍惜了?我有没有长高都看不出来?”
沈烬一脸求饶,明显想抱上来耍赖,于是顾屿当机立断丢下他急急转过身,说:“只,只不过是意识到我俩一定会一起过一辈子而已……!”
窗外万家灯火如同一条流淌的温暖河流,沈烬张张嘴懵在原地,等顾屿返身冷冷问他是不是想饿死,他立刻起身从床沿跳到顾屿怀里,不依不饶凑上去回答:“饿死了保险受益人也写你,你血赚~”
顾屿猛地接住他体重,稳了稳脚步后抱他出卧室:“血赚什么?我追到地府给你喂饭,隔壁牛头马面都馋哭了。”
“……唔,我的小草莓最好了。”沈烬一边笑一边蹭他颈窝,随后一本正经回答,“那咱俩留下的财产就捐给中华根除芹菜协会好不好?”
顾屿脸上溢满了无声的笑意:“好……今晚吃学长最喜欢的虾饺和烧鹅。”
沈烬晃了晃腿,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高兴得像第一天和他开始真正的恋爱。
接下来的两周,顾屿陪着沈烬先忙训练和比赛,对方照常能跑能跳热爱逗弄他,但也常常在夜里被相同的噩梦惊醒——起初,沈烬不愿打扰他睡觉,只是一个人蒙在被子里不吭声,但顾屿从隔壁房间出来后却将这家伙逮个正着,说:“学长以为你不叫我,我就感觉不到?”
沈烬有着和白天全然不同的无措和慌乱,他低了头咽咽口水,颤声回答:“做梦而已……很快就没事了。”
顾屿却不管不顾擦去他额头冷汗,只拽他回自己怀中,一遍遍安抚说:“我在这。让我陪着学长,好不好?”
几次拥抱过后,沈烬终于不再反抗,而是放下那份执着了20多年的“懂事”,只要一做了噩梦就来找他抱,要他陪着哄着。
两人坐在床边相拥,顾屿保护着怀中的小兔子,听小兔子得寸进尺地嘀咕:“别怪学长没提醒你,你家omega做个噩梦就要你冒着猝死的风险牺牲睡眠,你是在谈恋爱还是供了个祖宗?”
“那我也告诉学长一件事。”顾屿贴着沈烬耳畔悄声回答,“就算我为我家omega猝死了也是我乐意,你、管、不、着。”
沈烬一愣,不服地在他怀里翻来覆去乱动了几下,他则看穿一切似的轻拍沈烬的背,不断安抚着对方想要遮掩的害怕,一直到哄对方睡着。
比赛比想象中进行得顺利,战队突破以前的成绩拿了线上赛季军,沈烬也兴奋告诉顾屿,自己可以领到近一万五的奖金。
官方通知当天,顾屿差点被沈烬的拥抱撞断胸骨,他松松搂着沈烬,一边恭喜对方一边说:“不用连金额也告诉我。”
“客气什么。”沈烬仰头对他笑,“下周就是你生日了,我之前给你预定了礼物,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
顾屿警觉,皱眉回答:“……我的底线是不能出血。”
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确很害怕沈烬会买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方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殊不知在信息素失控的场合下,这些事不是闹着玩的。
“……你想哪儿去了。”可沈烬闻言却朝他胸口轻轻一拳,“谁跟你说这个?我是说正常生日礼物。”
“正常?”顾屿略一思考,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猜的,“鞋?”
面前的人果然一阵沉默接憋屈,恨不得再给他一拳:“……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屿舔舔嘴唇想了想沈烬有可能替他选的款,不由说:“没必要破费,我本来也不过什么生日。”
因为他知道,沈烬在礼物上花的钱多半不算少,但这些钱说是沈烬折寿换来的都不为过,他心里万般不舍,只希望对方至少能把钱留着。
可沈烬却不听,刚才没挥下的第二拳还是落在了顾屿肩膀:“我要送我家alpha礼物,你、也、管、不、着。”
顾屿还想说点什么,这时手机却震动,打断了他的声音。
沈烬本能地好奇:“谁?”
顾屿低头看一眼屏幕,喉结不由轻滚。
他挂断电话,说:“……没谁。多半是帮你预约的心理医生的助理。”
“我们先去附属二院看看你的肺,然后就去找这个医生聊聊,好吗?”
沈烬疑惑地“啊”了一声,只能回答:“行——周六去?”
电话又打了过来,顾屿继续挂断:“嗯,我一会儿回她时间。”
“为什么不现在回?”沈烬觉得奇怪,“挂断人家两次电话……不太礼貌吧?”
顾屿将手揣在外套兜里暗暗关了手机电源,回答:“第二次不是她,来电显示骚扰电话——我平时害怕接电话,一会儿想好了具体时间再和她微信联系就好。”
沈烬有点绕不过来:“害怕接电话?”
“嗯,我会和她道歉的。”顾屿推推沈烬,转移话题道,“新上单都出了快一周了,能教我玩玩吗,沈教练?”
说到游戏新角色,沈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回答:“新上单大招有两种形态,玩起来难度很大的。”
“你不给教练摸摸你的腹肌,教练很难教会你啊。”
说着沈烬就佯装伸手,顾屿红透了脸躲开,支支吾吾说:“我……我练腹肌不是为了让学长摸的。”
沈烬低笑,问:“那是为了什么?为了让学长哭得更久一点?”
见顾屿憋屈说不出话,沈烬满意放过他,拽了他去书房开电脑:“新上单不难,你看我打两把就会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顾屿都坐在一旁看沈烬打游戏,然而当沈烬不断向他解释新角色玩法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两通电话,一通来自父亲,一通来自姑妈,这甚至已经不是他们今天第一次给他来电了。
游戏背景乐不断在他耳边响起,让他心乱如麻。
可正当他努力抽回思绪、想着如何回答沈烬的游戏提问时,对方却忽而问:“刚才的电话,是你家里打来的?”
顾屿稍稍一愣,维持着神色稳定:“……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还不傻~”沈烬操作着鼠标键盘没停过,语气听来平静,“你再挂电话挂下去,我怕他们直接开车来大学城找你。”
F区距离C市毕竟只有一个小时车程,沈烬说的完全有可能。
游戏结束了,沈烬垂手放下鼠标,玩笑般说:“没事,你开机回个电话吧……哪怕是最坏的情况请我离开你,我也要不了五百万这个价。”
顾屿立刻拽过沈烬手腕说:“不是学长想的那样。”
沈烬抬眼看他,想装得任性一点:“那是什么样?”
可这份任性坚持了不到两秒,沈烬就皱皱鼻子,继续道:“不行……五百万离开你我亏了,这个电话你得抱着我打。”
不等顾屿疑惑,沈烬便拿膝盖撇开他的腿,直接坐到了他腿上倒向他怀里,说:“我,我就不信我都这样了,你还能不要我。”
第65章
沈烬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顾屿家里给对方打电话了。
振动一出现,顾屿就会挂断,想来是有什么棘手的事不方便在沈烬面前谈。
“谁不要你了?”顾屿环着沈烬的腰,企图蒙混过关,“电话我有空再回,上分重要。”
“跟你开玩笑的。”沈烬笑他,“有什么事你先和家里说清楚,不方便我知道的话我去卧室回避一下,好了再叫我。”
他打算起身从顾屿腿上下来,对方却拉住他,说:“不用回避。只是我爸和姑妈有事想让你帮忙,我不希望你答应。”
沈烬留在顾屿腿上,疑惑道:“……什么事?”
他和顾屿的家庭没什么相似性,除了对方家长想让他俩分手,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忙是他可以帮顾屿父亲和姑妈的。
然而顾屿却说:“是宋以知的事……他现在还在局里,宋叔叔出面希望我家给个说法。”
先前的事件里,杜骏一口咬定宋以知是故意和他配合的,警察一路查到民宿监控,虽然不能完全确定杜骏所言是否属实,但宋以知购买禁药并把它留在桌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后续的审问自然不会少。
这种事本身就可大可小,自己服药玩玩不一定有人管,但如果真大胆到用进犯罪事实里,判刑也不过为——宋家和顾家是多年的世交,当然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其中关键就在于,是否能取得受害人的谅解。
顾屿说:“宋叔叔不清楚宋以知在里面能不能扛住警察审问,所以想多做几手准备。”
沈烬沉默片刻后轻叹一口气:“别想了,经验之谈,肯定扛不住。”
“宋以知才18岁,以为有点小聪明就可以随便闹着玩,其实他在警察眼里连三岁小孩都不如——预审科说不定只需要一句坦白从宽,就能把他唬住。”
顾屿歪头看向沈烬,他顾不上什么宋以知,只是担心问:“经验之谈?学长哪来的经验?”
沈烬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我……我这不是进去过吗。”
见顾屿紧皱眉头,他心虚得立刻补充:“没告诉过你?看守的地方一大群人挤在一个屋,给一个盆就算厕所了,这小半个月宋以知估计快疯了吧。”
顾屿用力一捏沈烬脸颊,越说越快:“学长这经历还挺丰富,我怎么不知道你进去过?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
他想起沈烬招惹的那帮社会青年就神色着急,沈烬看出他的担心,赶紧回答:“放心,我从不犯事,偶尔打架也是别人先招惹我找我动手,比如程捷。”
顾屿气鼓鼓的,根本不听:“那你怎么进去了?我不记得你除了那次以外还旷过课。”
高中那两年沈烬虽然浑浑噩噩,但上学总归没耽误,他解释起来:“因为只关了一个周末就放出来了——当时有个帮我找过兼职的朋友打伤了人想潜逃,找不少人借了钱,我也给了两百,不过我不知道他犯了事,还真当他要去看什么演唱会了。”
“警察来找我的时候,我差点下跪自首上个月在人行道超速奔跑。”
对于审讯过程,沈烬至今记忆犹新。
“我不知道审我的那个人是警察还是专业的心理人员,反正压迫感不亚于世界总决赛最后一把40分钟大龙团战要我和敌方打野拼惩戒手速——到最后我被问得只能实话实说。”沈烬继续道,“那个案子里有人知道他想潜逃还是借了钱,最后他们全都没瞒住,被叛了从犯。”
至于他这样真不知道的,只是被训诫几句,终归没留什么案底。
顾屿对沈烬丰富的社会经验既心疼又后怕,他生着气环紧沈烬的腰,反复用下巴磨着对方耳畔说:“以后不许再乱来了。”
“好——”沈烬乖乖任他蹭着,半天才低声回答,“所以我敢肯定……宋以知能脱罪的唯一途径,大概就是取得受害人谅解了。”
他想,顾屿家里可能已经知道他俩的关系,如今他们一直联系顾屿,多半是想让顾屿帮忙劝说他。
但顾屿却沉下眸子,平静得只说了三个字:“不谅解。”
沈烬一动不动被他抱在怀里,久久没法再开口,就好像刚才表情轻松的人不是自己。
“家里那边我会和他们说清楚。”顾屿用手背蹭了蹭沈烬侧脸,继续说,“学长不用担心。”
沈烬点点头,情绪陡然低落,但他还是认真开口:“顾屿……我能理解你爸和你姑妈从小看着宋以知长大,一时半会觉得他还是小孩子、认个错就能被原谅,所以……我愿意等他们慢慢冷静,把问题想通。”
他攥紧手心,低头继续说:“但,如果他们一直坚持要求我原谅这件事,那我可能——”
他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此无理任性,但顾屿却已经将他收入怀里,轻声说:“我选择学长。不管站在对面的是谁,我都会选择学长。”
沈烬蜷紧手指,想要拒绝顾屿无条件对他好,却又舍不得。
这好像也是他活了20年,头一次如此自私。
他羞耻于自己的私心,只是问:“……会有什么后果?”
顾屿敞开臂弯摸摸他的背,回答:“顶多翻脸,本来也不是什么慈父孝子的关系。”
接着顾屿拨通电话开了免提,说:“你不用说话,也不用回避。我会跟他说明白一切都是我的想法。”
沈烬静静看着屏幕上的拨号键,不由抽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听顾屿家人的声音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电话接通了,顾父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像是只有30多岁,但那股语气里的压迫感却足够成熟强大。
对方开门见山说:“刚才在忙?长话短说,警察再联系你们的时候,记得让那个omega出面表示愿意调解。”
“这是你宋叔叔的意思,也是我和你姑妈的意思,你处理好了答复我。”
对方语气里的冷漠似曾相似,他如同下发工作任务,甚至连一丝询问的意思都没有。
顾屿同样平静,回答:“我拒绝。”
顾父像没听见顾屿的回答,继续道:“给你两天时间通知那个omega。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但顾屿却截断了他挂断电话的动作:“我说了,我拒绝。事发当天我恨不得杀了杜骏和宋以知,作为受害人男朋友,我会向司法单位表达一定要严惩他俩的述求——至于你们怎么想,和我无关。”
话筒里沉默了几秒,顾父淡淡说:“你应该明白你宋叔叔的态度关系到几家厂的发展生存,这事牵扯到上千人的生计,由不得你。”
顾屿回答:“如果他仅仅因为自己儿子犯错,就不惜上升到公司层面、牵扯上千人的生计,那我建议你主动和他切断合作,一把年纪还意气用事的人不适合生意来往。”
听筒里立刻传来顾父不屑的冷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幼稚。你翅膀硬了?”
“嗯。”顾屿同样冷漠笑了笑,“我的翅膀早在13岁的时候就硬了,顾总不会忘了吧?”
对方缄默片刻,缓缓开口:“还因为你姆爸的事怨恨我?”
顾屿没有回答,只是搂了搂沈烬肩膀示意他自己没事,几秒后,顾父继续说:“你年轻不懂事,我也不打算跟自己儿子计较。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他从小就认识,我一直是敬他爱他的——是他作为oemga,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说到此处,顾父的呼吸略微加重:“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们,一个alpha既赚钱又顾家,在外忙生意的时候只是放松,他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辛苦?”
这个理由带着天生的冷漠,顾屿听过无数次,他闭了闭眼回答:“你别忘了,他也是985毕业的大学生,如果不是长期被你精神虐待为了这个家对你言听计从,他缺你赚的那点钱?”
顾父的声音暴露出一丝被揭穿的愠怒,他立刻打断顾屿,拼命想掩饰什么:“那又如何?他以为没了他我活不下去?要是他在天之灵能听见,我还是会告诉他一句,我根本不在乎。”
说是不在乎,但他的声音已经发抖。
顾屿毫无波澜地回答:“没有在天之灵这种东西,他早就不怨恨你,也听不见了。”
顾父久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他勉强维持着成年人该有的冷静:“不提他。”
接着,顾父压稳颤抖的呼吸转移话题:“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爸,我才是对的。”
他显得冰冷又肯定:“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儿子。你以为你跟那个omega又能有多长久?”
顾屿的腮帮紧了紧,回答:“与你无关。反正宋以知这事没得商量,没别的问题我挂了。”
可这时顾父却说:“我先联系你是觉得你已经成年了,想给你面子,你真的认为我不知道那个omega的电话?”
沈烬愣了一下,顾父继续道:“C大电竞系沈烬,曾经跟你是五中同学,父亲沈岳城是包装厂技术工,母亲在商场做物业管理,家住平安东街55号包装厂家属院1栋602,目前使用的手机号码是13XXXXXXXXX,对吗?”
顾家宋家的手不能轻松伸到C市来,但在F区,他们总有几处过硬的人脉,顾父显然已经知道沈烬的详尽信息。
沈烬呼吸凝滞,顾屿差点压不住怒火:“你想干什么?”
顾父回答:“如果你不能说服他,我可以帮你说服。这么普通的家庭条件还养四个孩子——你可以代为转达,宋叔叔愿意出钱。”
这话让顾屿一下拧紧眉毛,手心也开始发烫。
沈烬不愿顾屿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想了想,开口道:“顾叔叔好。”
顾屿懵了一下,听筒那边的顾父同样轻愣,旋即淡笑:“原来你在——所以,刚才的话都听到了?”
他停顿半秒,再次开口:“需要多少,告诉叔叔。”
只要不提到亡妻,顾父低沉的嗓音总是平平静静没什么起伏,就像此刻他根本不是在对话从未见面的儿子的恋人。
沈烬示意满心焦急的顾屿不用担心,他保持对长辈的礼貌,回答:“顾叔叔,我能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但在这件事上我只会实话实说,不会谅解杜骏或者宋以知,如果他们不能好好面对过错、改过自新,我担心还会有更多人受害,所以我希望……您也能理解我。”
他婉拒了顾父提出的条件,气氛僵持不下之际,话筒里传来顾父助理的声音,暧昧询问他可不可以关门了。
“我打电话的时候不要叫我名字。”顾父看来是掩了话筒,声音小了不少,“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叫你。”
顾屿闻言,忽而冷笑:“怎么,顾总现在知道注意身体健康,不去外面了?”
呼吸声再度加重,顾父已然恼羞成怒。
这一次他根本不回答顾屿,而是把矛头指向了沈烬:“行了,反正他跟你谈恋爱也是看中了钱,但我可以告诉你,他进不了顾家的门,钱也一分不会是他的——只有你宋叔叔给的能实实在在进他口袋,等他想清楚了再联系我。”
电话忙音随之刺入耳膜——顾父挂了电话,显然不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谈下去的余地。
沈烬喉结滚动,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不是为了钱,顾屿就先拢他进臂弯,吸了吸气说:“他们威胁受害人,录音了,万一有需要再说。”
沈烬怔了怔后胡乱抓住顾屿的衣服,只是回答:“可是钱的事……你不问问吗?”
第66章
提到钱,沈烬多少有点紧张。
顾父的话的确不好听,但他和顾屿的家世差距始终是无法否认的客观存在,何况他已经和父母断绝经济联系自己求学生活,这与从小锦衣玉食的顾屿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不是一时半会舍不得,他甚至不建议顾家小少爷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爱情,选择他这样从中学开始就不学无术的人。
可顾屿却侧过目光认真看沈烬一眼,说:“有什么好问的?”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语气却像在逗弄受惊的小兔子:“学长不看上我的家境还能看上我什么?看上我活泼开朗,看上我打人机0-6,还是看上我说话好听?”
“你——”沈烬抬头反应过来顾屿在逗自己,他脸色微红,徒劳挣了挣,“……你知道就好!”
拉扯之间,顾屿不由分说凑近沈烬眼角亲了亲,声音往下微沉:“抱歉……刚才让学长听我爸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但我希望学长知道,我俩的事与他无关,选择权一直在我们自己——我只要学长,同时不需要他的祝福。”
沈烬紧了紧腮帮,心里正涌起一股热意,可这时顾屿却继续道:“而且我也很清楚学长喜欢的是我,不是别的。凭学长的脑子,就算我在天桥底下睡桥洞,学长也会卖血和我过日子。”
“……”沈烬一懵,似嗔似怒看着顾屿质问道,“等等——我TM有这么恋爱脑?”
顾屿认真想了想,回答:“低估学长了,起码会卖肾。”
“把你卖到会所当头牌还差不多。”沈烬脸红扬起拳头,两人缠斗半天没分出胜负,顾屿干脆箍紧沈烬敏感怕痒的腰,并低头抵住对方白皙脆弱的脖颈,耍赖般占了上风。
沈烬颈后被蹭得一阵潮痒,惊慌之间只能僵直脊背一动不动,委屈地任由顾屿把自己搂在怀里。
书房弥漫开淡淡的草莓香,沈烬终究安静下来,闭眼在顾屿身上靠了一会儿。
良久,他才低头捻磨着顾屿手背,说:“其实……我早就想过你爸很可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顾屿从后将下巴搁在沈烬肩头,眼底噙着一丝担忧:“学长还想过这种事?”
沈烬自信回答:“废话,我考虑得比你周全多了。”
顾屿扣着他微凉的手,抬了抬眸子:“是吗?那学长应该也想过该怎么办了?”
“……”沈烬嗫嚅一声,别扭地掩着下巴回答,“能怎么办?时间久了你厌烦我了分手就好。”
顾屿看向沈烬颤抖的睫毛,正想安慰,对方却忽然继续说:“当然,分手归分手,再过十年你依然会在比赛直播里看见我执教冠军战队,发现我不仅年轻英俊还多了一丝成熟性感的魅力,于是你心如刀割悔不当初半夜恨不得立刻捅自己两刀求我回心转意却完全没察觉到我儿子和你长得很像——”
“……”隔着两层布料,顾屿克制地摁了摁沈烬腹部,“碰都没碰过学长,孩子是有丝分裂出来的?”
因为瘦,沈烬呼吸带来的腹部抽动都清晰地起伏在他温热的掌心,对方紧张地咽咽口水,回答:“反正有没有你,我……我都可以过得很好。”
“嗯。”顾屿从身后虚拢住他的手,指腹寸寸捻过他发凉的手背,“过得很好——指伤心委屈、夜不能寐、哭肿双眼、思考该跳流经C市的哪条江,还要强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沈烬打了一下他的手,除了一句“我才不会”外,说不出别的话。
顾屿轻轻掰过沈烬的脸,直直盯住了沈烬挺拔的鼻梁。
对方脸上浮起一层羞赧的粉色想躲开,他却猛地凑近,强硬挑开了那水润饱满的唇瓣。
“唔。”沈烬稍作反抗,顾屿却不露痕迹地将沈烬箍紧在爱欲涌动的怀里,融化了那股甜得腻人的奶油香气。
很快,周围空气就在两人的唇齿交缠间变成了潮湿的热气。
简单几个低沉的音节从顾屿喉咙深处溢出,充满alpha忘情的控制欲,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亲吻了沈烬多久,只知道两人分开时,沈烬轻咳着已然软得融成一团,连蜷紧手指抓他衣服的力道都是虚软的。
顾屿见沈烬这样,忍不住又捧过对方发红发软的脸,心疼地再亲了亲额头。
冬日夜幕落下来,沉静却温柔。
他轻滚喉结,回答了沈烬先前的话:“不会厌烦的……不管十年后沈教练执教哪支战队,每天下了班都得上我的车,回家吃我做的饭,最后被我抱上我们的床。”
怀里的人闻言后肩膀一缩,很快手心发热将脸埋进了他松软的衣服外套:“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顾屿。”
对方就像只敏感的小兔子,表面上脊背挺直、随时准备着应对任何突发情况,但事实上,每当顾屿拿手指轻轻碰那粉红的耳朵尖,对方就能浑身一颤,蜷成个软乎乎的毛球,连眼睛都埋在爪子里不敢露出来。
很可爱,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这么可爱。
他拿目光捋了捋小兔子脑后的雾紫色狼尾,不由轻笑。
片刻后,他拖了拖那本该长着短圆兔尾巴的地方,问:“对你很好?”
“学长还说自己不是恋爱脑?——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连成本都不需要的好话而已,现在像学长这样单纯好骗的omega已经不够用了。”
面对顾屿的故意逗弄,沈烬憋屈得咬牙切齿半天,只能攥拳头放狠话:“信不信我流程都不走,今晚就让你睡地板?”
“信。”顾屿松开臂弯抬眸看着他,说,“学长要真能任性一点就好了。”
他知道,其实刚才父亲说那些难听的话时沈烬就该生气摔门要分手了——顾家经济条件再好,都不代表别的omega是觊觎这些金钱、想入这个所谓的“家门”,活该受人言语轻蔑。
但因为爱他,沈烬不仅没这么做,反而说:“我只是在想……你爸不太像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所以……小草莓从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说着沈烬看向他,难过地抬手摸了摸他总是轻皱的眉心。
顾屿怔住许久,眼底的思念都化成了温柔的笑意:“没关系,都过去了。我早就已经长大——何况现在还有学长在我身边,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沈烬软下腰身,努力将自己送进顾屿怀里,声音含糊:“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的小草莓也才19岁啊。”
从年少相识起,沈烬印象中的顾屿就带着一股远超他人的成熟。
换作其他同龄人,今天恐怕很难如此冷静地结束这通电话,但顾屿却平静得录下通话内容、做好了万不得已和父亲对簿公堂的准备,但事实上,这份被迫的成熟一直不是沈烬所愿。
他宁愿顾屿未经世事,没受过那几年精神摧残,也没失去过至亲,只是个骄纵幼稚的小少爷。
轻风里,他温热的呼吸落在顾屿耳畔,带着百般疼爱。
顾屿的心惶然跳了跳,随后涌起一股被包裹的温暖,渐渐安放了下去。
天暗之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久久拥抱,像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当天晚上,顾父不留情面地发来消息说——如果“那个omega”不答应帮忙,顾屿就别想再拿到一分生活费,他也会冻结原本的几张银行卡,让顾屿知道脱离了温室,世界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亡妻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亲戚,顾父显然认为,尚未出身社会又习惯了高物质生活的儿子只能依靠他。
顾屿看了一眼手机,淡淡回道:【嗯,冻结吧,我也不稀罕再取一分钱出来,省了这笔开销,顾总还能再养两个omega,人多好得病。】
他永远知道该怎么气父亲,顾父果然怒不可遏,立刻回复:【你自己看看,你对长辈说的这是什么话?!】
顾屿说:【或许是中文吧。顾总难道看不懂?】
对方不知是耻是怒,回答:【你也成年了,有骨气就真的别再花我一分钱,缺钱的时候同样别来求我,就当我从来没你这个儿子】
顾屿划了划屏幕,面无表情地回以嘲讽:【好,顾总争取早日弄个私生子出来,不然顾家要断子绝孙了】
顾父气得马上打电话过来,顾屿则平静关机,心中几乎没什么波澜。
他与父亲向来如此,三句话之内必然言语带刺,这些年要不是姑妈时不时从中规劝,父子俩的关系恐怕早已降到冰点。
但现在连姑妈也认为他应该劝说甚至强逼沈烬谅解宋以知,他便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冷静到几乎不通人情,这恐怕也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到的,唯一的“优点”。
客厅没开灯,沈烬还在浴室洗澡,顾屿独自仰在沙发上蜷了蜷手心,没一会儿他就拿过平板看了几个招聘类的APP,顺便向辅导员打听了一下学校附近的兼职情况。
某种意义上,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正如父亲料想的那样,他或许过不了什么物质上的苦日子,比如当初他出来租房,就仅仅是因为学校宿舍的人均面积小得他难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分享只有三五平米的浴室+厕所混合体。
他不会因为经济条件的差别看不起他人,但从前,他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去适应同样的生活。
现在,他可能需要逼自己改变了。
目前的住处已经付了一年房租,搬回宿舍大概会是明年的事,他需要先找几份兼职负担学费生活费,从前的高消费自然不能再碰,他还得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沈烬为此受到什么影响。
所以他不由看了看周围,也看了看自己。
架子上挂着的两件羽绒服都价值五位数,门口的鞋最差也要五六千一双,面前的盘子里摆放着价格高昂的水果,几百块是常态,更别提他随便买的游戏和模型,没一个是必需品,不过都占了不少开销。
不知不觉,他有点头疼。
从前在江澜陶晏的对比下,他一直是生活最节俭的一个,但如今看来,所谓的“生活节俭”可能是他理解有误。
在父亲着手冻结银行卡之前,他本可以把余额提现到自己的微信账户,但此刻,他却一点不想碰手机。
父亲笃定了他会向现实低头,可也正如父亲所说,他成年了,他愿意为自己说出的话承担任何责任和后果。
至于赌这口气输的人是谁,不到最后他都不会屈服。
*
不一会儿,沈烬洗完澡走了出来,顾屿恍然回神撑住额头,莫名有点羞愧不敢面对对方。
和父亲较劲归较劲,他可不想被学长发现,自己或许只是个喜欢胡乱花钱的任性小少爷。
不幸的是,对方还是擦着头发走过来,问:“你在客厅干什么?”
顾屿慌忙起身说:“……没干什么。”
他想去另一边房间,沈烬却叫住他,声音模糊:“今……今晚要不要一块睡?”
顾屿顿住脚步还没说话,沈烬就吞吞吐吐补充:“睡一张床……但不抱我,也不干别的,可以吗?”
都睡过这么多次了,顾屿心里仍然紧张,直到沈烬再次出声询问,他才回过神赶紧走过去抓住沈烬手腕,嗯了一声回答:“只要学长不那么怕我就好。”
两人双双躲开视线一起回到卧室,分开被子躺了下来。
“这个房间的制暖效果挺好。”松软被窝里,沈烬笑着裹紧自己侧身看向他,“在我变正常之前,你不抱我也不会冷。”
顾屿伸手摸摸沈烬的脸,安慰道:“学长没有不正常,别瞎想。”
良好的制暖效果当然来源于高昂的房租,顾屿深深吸了口气,打算把事情都告诉沈烬:“有件事……我想告诉学长。”
沈烬好奇什么事,顾屿则从被子下拉过他的手,沉声回答:“我爸认为,他没有必要再从经济上支持我上学和生活了。”
“我的钱习惯放在银行卡里,他可以冻结,学费、生活费、以前剩的压岁钱都不能再用,我算了算,微信里还有两千零钱,大概半个月之内会饿死。”
说着顾屿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最近我会尽快找兼职解决这个问题,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陪学长。”
“等一下……”沈烬却似懂非懂,语气犹豫的理由和顾屿想象中不同,“……你还有两千零钱,为什么会在半个月之内饿死?”
顾屿同样疑惑,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妥不妥当:“因为……两千块原本只够我节俭生存一周?”
他心算一遍,继续说:“所以我想……我再节约一点,半个月差不多。”
“……”他详细解释了,沈烬仍像没听懂,“节约?”
顾屿正要回答,沈烬的疑问更深了:“你平时都在超市买些什么?不看物价?”
顾屿倒不觉得食物和日用品买品质好的有什么问题:“我看了。”
大学城附近的商场和超市消费高不到哪儿去,除非顾屿全挑最贵的买……一瞬间,沈烬醒悟过来:“……你不会全是买的进口货架上的东西吧?”
他和顾屿逛过一两次超市,却没怎么注意对方结账时的小票列表,对方果然不露声色回避,冷静说:“也……不全是。前两天买的菜除了鱼虾都不贵。”
沈烬嘶了一声:“……那几盒车厘子恐怕不符合不贵的标准吧?”
他暗自紧了紧手心——比起和顾屿解释人间疾苦,他似乎更好奇顾屿的异样:“还以为以小草莓闷出吉尼斯记录的个性,不会把你爸这件事告诉我呢——”
第67章
迎着微弱光线,顾屿回答:“本来是没打算告诉学长。”
或者说,过去七年他都是这么做的。
不论有多喜欢沈烬,他都不愿宣之于口;发生任何事,他都认为自己想办法解决就好;即便需要沈烬的安慰和陪伴,他也维持着alpha该有的冷静,不想沈烬看穿真相。
那时他总是认为,沉默不言也没关系,只要他心里是喜欢沈烬的就好了。
“但现在我觉得,告诉学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顾屿说,“与其让学长瞎猜我为什么总是在忙、为什么不及时回复消息、为什么一副谈恋爱后就不想珍惜了的样子连做菜的食材都变差了,那还不如让学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他道:“我明白,我可能并不是很了解现实生活的压力,也没有太多社会经验,但这一步我没法退让,哪怕未来一段时间会过得很难、遇到很多挫折,我也知道将来的我再回头看时,绝对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他没有“猜想”、“相信”或者“预料”,而是“知道”。
就像他同样知道,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不会再因为任何阻力改写了。
沈烬微微怔愣着,没想到有一天顾屿也会向他坦白如此重大的决定。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十几岁就远离原本的家庭意味着什么,他明白顾屿心里积压的焦虑远没有表面这么轻松,但这一次,他可能并不打算阻止顾屿,而是打算赌。
这个赌源于他的自私,一生或许也仅有这一次。
“……行,明天我们去超市,学长教教你两千块怎么用三个月。”于是沈烬凑过去,笑道,“不过,我好像才是那个总是在忙、没法及时回复消息、也吃不出饭菜口感差异的人吧?”
“呵。”顾屿假装冷笑,“学长明白就好。”
沈烬弯起眼睛回答:“学长知道错了好不好?以后我们三天一顿肉就行~”
但顾屿却不答应:“不会连肉都少学长的。”
“行。”沈烬一脸认真,“给你个提示,学长也吃不出老鼠肉和牛肉的区别。”
话音刚落,他就被顾屿拽过去捏了脸,两人打闹一会儿,攥着手才安心地如常睡去,就好像谁也没有担心未来将要面临的局面。
*
收拾起一切担忧,随后的一周里,不管父亲发来什么消息,顾屿都没有再看。
他带沈烬去呼吸内科检查了一遍,又找约好的心理咨询师聊了聊,想从头到尾看看沈烬的病该怎么治疗。
好在他先前就预约好了挂号,也留出了专门用于沈烬治病的钱,根据医生的意见,天冷咳嗽的问题需要每天输液,三周后再根据效果复诊。
至于肺和支气管本身的损伤,建议吃药保守治疗,以疗养为主,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迅速根治。
“所以……其实还是治不好?”秦逐看了一下沈烬输液用的药剂单,说,“一天三瓶半……你钱够吗?不够我借你。”
“不用。”沈烬回答,“顾屿给了。”
许停云闻言嘶了一声,问:“没看出来我们圣父沈教练还能干出这种事啊……你舍得这样花他的钱?”
“舍不得,我恨不得卖血卖肾养我的宝贝男朋友,满意了?”沈烬假意踹踹他,旋即却叹了口气,“本来我要自己给的……但他坚持说这件事是他的责任。”
“噢——?”许停云一眼看穿,“所以……高三那场雨不会是为你的宝贝男朋友淋的吧?”
秦逐惊讶:“卧槽,不愧是你啊C大第一大情种。”
沈烬憋红了脸敢怒不敢言,只好把手里的衣服抖得直响:“医生说不用每天去医院,找就近的诊所按单子打吊针就行,所以我打算去顾屿那里暂住一两个月,正好这周五庆祝他生日,你俩赶紧帮我收拾一下东西,我已经和老张说过了。”
秦逐嘲讽道:“暂住?自从学弟来了,你就没把这个寝室当回事过吧?干脆别回来了,留我做空巢老人得了。”
许停云同样笑着摇头:“你打算怎么庆祝顾屿的生日?”
“……”沈烬轻咳一声,没敢直言。
心理咨询师和他聊了许多,看样子他的情况不严重,对方建议他多和男朋友肢体接触,由浅至深循序渐进,试着慢慢脱敏是最有效的办法。
所以这几天他都在一边认真摸顾屿的手和大腿,一边脸红思考,马上到来的发情期还要不要使用抑制剂。
顾屿不清楚他和心理咨询师具体聊了什么,只能默默承受他的“循序渐进”,别过脸不让他发现自己的脸有多红。
“别问了,他肯定打算把自己送出去。”秦逐斩钉截铁的同时不无担忧,“东西别忘了,记得问清楚顾屿的型号。”
“什、什么型号?”沈烬一慌,差点错手打碎杯子。
他还真不清楚顾屿适合哪个型号:“他、他应该会自己买吧……再、再说肯定是XL以上,我随便准备两个就行。”
“?”秦逐扬手想打人,“你他妈还说没有无脑护——”
沈烬哼哼唧唧半天,仍旧不服:“如果他生日之后我一整天没力气联系你们,不用担心我,就当没我这个父亲吧。”
两人边吵边收拾东西,沈烬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回到顾屿住处,时间已经快晚上七点了。
前天顾屿告诉他,辅导员介绍今天下午去面试一个家教补课类兼职,但目前对方还没有发消息告诉他情况如何,想必事情不尽如人意。
沈烬放好衣服后,带着手机去了厨房。
在等待焯水的间隙,他反复翻看着自己和顾屿的聊天记录,手心难免紧了紧。
仔细一想,这可能是顾屿做出选择后碰到的第一个重大挫折。
在学校,顾屿的外貌和成绩一直都是佼佼者,当年的F区五中里,不管他的性格有多冷淡都不会招人厌烦,向他表白被拒的人甚至能兴奋跟同伴尖叫一声“校草声音好冷好好听他要是能直接骂我就好了”,如今在C大,情况也差不多。
但面对那些看重孩子学业的家长,待遇可能就不一样了。
这两年培训补习班关了不少,条件不差的家庭都会想方设法请家教,也不知道辅导员给顾屿介绍的家长难不难应付。
沈烬焖了份排骨和粉蒸肉,终于忍不住发消息问:还有多久回来?
他暂时没问面试如何,过了约摸10分钟,顾屿回答他:去公交站的路上,20分钟内到。
对方没说面试结果,答案看来已经很明显,所以沈烬赶紧把回锅肉和鸡蛋炒好,心里不由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早点过来炖点汤。
冬夜很冷,也不知道走哪都打车的顾屿站在公交站台等车时,心里的委屈到底是源于学生家长的挑刺,还是源于刺骨的寒风。
开门声响时,沈烬后悔了。
他轻易就想放弃自己自私的赌局,但顾屿却迅速拐进厨房,打断了他的思路:“回来晚了。”
说着顾屿皱皱眉走过来:“不是说好我来做饭的吗?”
“而且我还留了两只鸡腿,学长要是饿了可以暂时填填肚子。”
沈烬回过神:“没碰冷水——”
他整理好情绪,说:“别、别废话了,赶紧来试试我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顾屿垂眸看看面前的菜:“比起试试学长的厨艺有没有进步,我还是该买把银质的勺子,先试试有没有毒。”
“我替你试。”沈烬可怜巴巴地抽出筷子,顾屿这才上前抱抱他低声承认:“卖相好多了,闻起来完全没烧焦,还算有进步。”
周围弥漫着食物的诱人香味,沈烬在顾屿怀抱里蹭了蹭:“不管你怎么说,都不能阻止我多学一门手艺进军新东方。”
顾屿无奈,只好拿手心来回揉了揉他颈后:“以后我会尽早回来的。”
沈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没有追问顾屿今天的面试,而是拉着对方先把碗筷端到餐桌旁,想招呼对方赶紧吃饭别饿着。
可顾屿却返身去玄关,回来时放了一小束玫瑰干花在他手边。
“好看吗?”温暖的餐厅灯光下,顾屿低头扶着碗没看他,“等车的时候碰上就买了,不过……比鲜花便宜。”
玫瑰制作成干花后呈现出低饱和的暗紫红色,有种别样的孤傲和温柔。
沈烬心口发紧发热,回答:“很好看,跟鲜花一样好看。”
顾屿把一块排骨塞进他碗里,眼睛始终没看他:“但我知道学长更喜欢鲜花。”
沈烬又心疼又想笑:“你从哪儿知道的?”
他没想到顾屿会回答:“那次跟学长表白的时候送的玫瑰……都快枯萎了学长还喜欢得不行,我看到你带回寝室了。”
沈烬眨了眨眼,问:“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带回寝室干嘛了?”
顾屿抬头,沈烬马上对他笑:“我做成干花放进抽屉里收起来了。”
和小曾祖父给的玉梳放在一起,衬得绛紫的玫瑰更鲜活艳丽,青白的玉也更纯净温柔了。
“……”顾屿听完,立刻瞥开视线,“谁知道学长会这么无聊,还保存着这种东西。”
沈烬盯着他红透的耳朵尖,不由嗤笑出声:“你送的我都喜欢,哪怕你送我垃圾袋我也要带它合葬,等几千年后外星人挖出来,估计还以为是什么金缕玉衣。”
顾屿动了动嘴唇,耳朵更红了:“……可是塑料垃圾袋撑不到几千年就会中途降解。”
作为工科生,他对科学的态度一向严谨,这气得沈烬敲了一下他的碗:“快吃,吃完什么都不要想睡一觉,兼职的事不急,我们再慢慢找就是了。”
一会儿沈烬还得去附近的诊所打吊针,他想,这件事就没必要再让顾屿操心了。
可顾屿却不解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沈烬暗舔嘴唇,放下筷子握了握顾屿手腕安慰道:“顾屿,我明白赚钱没那么容易——你受了委屈就告诉我,不要跟以前一样怕我担心,好不好?”
顾屿满头问号,喉结轻滚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可是我没受什么委屈,也顺利拿到这份兼职了啊。”
“……”这下轮到沈烬惊讶了,“什么?”
“我说,我拿到这份兼职了。”顾屿不紧不慢掰开沈烬手心,把筷子塞回他手里,说,“那家家长没有足够的预算请专业的家教,所以打算试试兼职人员水平如何,她本来认为C大只是所中游985高校,哪怕是最好的专业说服力也不够,不过在看了我平时的理科成绩和高考数学分数后,她还是决定让我给她家小孩讲讲试试。”
沈烬听懵了,他忽然想起自己没问过顾屿这个问题:“你高考数学和物理多少分?”
印象中,这是顾屿最擅长的两个科目。
说着他看了看顾屿那张讨人喜欢的脸,心里不由嘀咕长得帅是不是也有加成,但他选择倔强不说出来,他得坚信四五十岁的阿姨足够成熟,才不会因为年轻男孩子长得干净帅气就多加印象分。
顾屿回答:“当时就估了分,猜测加起来没怎么扣分。不过理综其他科目发挥一般,语文也尤其不理想。”
这个“一般”恐怕并不怎么一般,只是相对数学物理差一些,沈烬早已看淡学霸的这套说辞,整个人都充满了学渣的绝望。
顾屿一边示意他快吃,一边说:“她一开始也觉得大一学生比她小孩大不了两岁,最差也该找个研究生来兼职,但我告诉她,其实只有大一学生还记得高中的内容。”
“所以……她就这么被你说服了?”沈烬莫名有点不服,“我就算大二了也还记得高中内容好吗?”
沈烬偏科,数学成绩倒一直不错,对此他很有自信,顾屿却直勾勾问了他一个几乎最简单的问题:“三角函数的商数关系有哪些?”
“……”沈烬哑口无言,半天才倔强挤出两句话,“三角函数我记得,但商数关系是什么?你、你编的吧?”
顾屿低头,把险些暴露的笑意都隐藏了起来:“嗯,我编的。”
第68章
“……就、就当你编的。”纵然沈烬不服,也只能承认顾屿的记忆力比自己好上太多,他低头扒拉了两口饭菜,为了尊严支开话题,“每周要去几天?”
“三天。”顾屿倒了杯温水过来,说,“高一高二现在不能集中补课,所以这家家长和孩子商量的方案是让我周五晚上和周六周日下午过去,每周10到12个小时,报酬按每小时90算。”
他想了想,补充:“等差不多适应了以后,平时还可以去快餐店之类的地方打打工,说不定能偷学几个配方,偶尔给学长做做炸鸡薯条。”
沈烬正被自己炒的蛋咸得喉咙发痒,他赶紧接过顾屿递来的温水灌下几口,说:“开什么玩笑?”
“我们专业空闲时间多,以后我来做饭做家务,等我大三下学期开始实习,你就别去兼职了,好好读书,学长能赚钱。”
工科的学业任务重,沈烬不认为长期兼职对顾屿来说是什么好事,不过顾屿却抬眼淡淡笑起来,没有正面回答。
每当他看向沈烬,那双冷静的眼睛都像平静的湖面漾起了粼粼波光,显得深邃又温柔。
他拿筷子干净的末端点点沈烬碗沿,说:“学长不是想做饭吗?先把自己做的东西吃完再说。”
面前是盐放太多的炒蛋和勾芡略稠的肉,沈烬硬着头皮继续扒拉自己的碗:“……御膳房也不过如此。”
他好像真的被顾屿惯坏了,如今吃自己做的菜都觉得味同嚼蜡,顾屿则一边欣赏他痛苦的表情,一边说:“驳回学长刚才的所有提议,该怎么规划我自己心里有数。”
沈烬想和顾屿讲道理:“你的学业耽误不起,将来多半还要考研,凡事听我的总不会错。”
“听学长的?”顾屿却耍赖似的逗弄他,“是什么给了学长错觉,认为我是那种对你言听计从的O管严alpha?”
沈烬气得握紧筷子:“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顾屿面无表情:“我说了算。”
“你——”沈烬突然有点怀念两人针锋相对的日子,如今的顾屿一点也不跟他客气:“当然,是在学长没哭之前。”
沈烬马上放下筷子:“……那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顾屿冷静举起手机打开视频拍摄:“好,待会发电竞社群里。”
从前针锋相对时沈烬就没赢过几回,这次交战依然以他的失败告终,饭后顾屿拎他去诊所打吊针,他也没法反抗,只能垂着头靠在顾屿肩膀,看那些滴落的液体流入自己手上血管。
冬夜太冷,输液不那么好受,好在顾屿温热的手心始终覆在他手背,足以化去冰凉药液带来的大半寒冷。
晚上11点时两人才回到住处,沈烬隔着松软棉被偷偷拽了拽顾屿的手,脑子里还记得今天的脱敏没做。
“……我有点胃疼。”所以他开始拨弄顾屿手心,弧度显得急切又谨慎,“帮、帮我揉揉好不好……小草莓?”
顾屿隐约知道这几天沈烬在干什么,所以他立刻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压住腹部轻易涌起的躁动,冷静回答:“……好。”
他会尽自己所能配合沈烬治疗,好让对方早点走出心理阴影,不再抗拒和alpha有某些方面的接触。
昏黄的壁灯下,顾屿一伸过手,沈烬就将脸死死埋入枕头,耳朵的颜色嫩得像抖落了一层春天的花粉。
此情此景没有几个alpha可以忍耐,但顾屿却仍旧克制地呼吸着,一边帮助沈烬缓解胃疼,一边轻轻掰起沈烬藏在枕头下的脸,哑声问:“这样舒服点了吗,学长?”
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恐惧,沈烬结结巴巴的,只能晕头转向地拿发烫的脸颊一下一下蹭顾屿手心,很快就难受得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顾屿……胃、还是疼……”
他反复叫着顾屿名字,一声声的,像可怜乞求医治的小猫。
隔着衣服,顾屿摁住沈烬清瘦却韧劲十足的薄薄一层肌肉,心疼地小声哄着。
“乖。”他知道病灶在何处,所以循序渐进揽着沈烬拍了拍背,“很快就不疼了。”
沈烬被自己的alpha哄着,痛苦缓解了不少,他蜷缩脚趾,甚至有力气抬手盖住顾屿放在自己胃部的手,绞着发颤的喉咙说:“可是……我……好像不止胃这里疼……”
顾屿的睫毛抖了抖,沈烬滚烫的气息猝不及防朝他靠近:“顾屿、我——”
交缠起伏的奶油草莓香气里,沈烬像被摁疼了伤处,半天才缓过劲来缩进顾屿温暖的怀里,索要自己应得的赔偿:“至少……用手……抱抱我,好不好?”
热流瞬间滚过顾屿几近痉挛的喉结,他颤声问:“是帮学长脱敏吗?”
沈烬窘迫得再度将脸埋入枕间,他焦躁地摸着后颈跳得像要涨破皮肤的腺体,嘴里那声涩哑可怜的“是”还未出口,顾屿就钳住他瘦削的手腕,故意欺负他一般,将一个热烫的吻搅入了他嘴里。
……
……
次日醒来时,沈烬只感觉脑袋沉得不像话,身上也像被掏空了般,几乎没有酸软以外的其他知觉。
好在这意味着这些天的治疗有了成效,毕竟昨天他已经敢央求着顾屿动手,想必到顾屿生日那天,他怎么都能十八般武器不重样。
可正当他规划自己的远大目标时,顾屿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醒了?还发烧吗?”
一只温柔的手捂向沈烬额头,沈烬挣扎着睁开眼,问:“谁发烧了?”
顾屿耳朵微红,难得笑出声来,说:“我还什么都没做,学长就哭起来低烧不退,忘了?”
沈烬皱眉闭了闭眼努力回想昨日场景,脸色逐渐羞愧发烫。
事实的确如顾屿所说,只是动个手而已,顾屿两根手指就摁住他,搞得他汗湿了头发,怂得抓住顾屿手腕抽抽噎噎,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昏沉发热失去意识的。
“艹……”沈烬想起身却咳嗽不止,顾屿拉他进自己怀里,清甜草莓香很快紧紧裹住omega虚软的身体,随后顾屿故意哄沈烬:“没关系,还不算特别菜。”
沈烬本来就受不住他烈酒味儿的信息素,有什么反应都算理所当然,但沈烬却捂着热痛的后颈,脸色因为灌饱了羞赧而通红:“你觉得……说这个能安慰到我?”
本着一米八大老爷们儿不服输的精神,沈烬继续说:“你得告诉我实话我才能进步。”
顾屿垂眼看看沈烬,回答:“我怕学长会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沈烬脸颊粉粉的,信誓旦旦道,“尽管说,谁要是敢生气你就逮住它直接大火炒出汁,反正早上没什么事。”
顾屿没逃过沈烬威胁,只好如实回答:“实话就是学长太瘦了,瘦得像能印出形状,而且弱,弱到才十几分钟就哭得浑身发烫,只能抱着我说自己不行——所以,学长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兔子变的?”
“……”沈烬耳朵烧热,很快把脸一翻,决定用枕头自杀,“行,你不用管我,让我憋死我自己算了。”
不等顾屿回答,沈烬就低落得开始嘀嘀咕咕:“生日那天你肯定会失望了……”
“我看我连兔子都不是,辱兔了,兔子起码还会咬人。”
“可是我连咬你都不会,你找截水管都比我强——”
“知道学长弱了。”顾屿憋着笑箍住沈烬的腰抱他起来,严肃说,“还吃不吃早饭?”
沈烬挣了挣后,自暴自弃伏向他肩头:“吃。吃饱了再上路。”
“你给我几根胡萝卜和烂菜叶子就行,别的我不配。”
“学长还想吃胡萝卜?”顾屿抓住他的手塞进外套里,说,“我打算做肉丝火腿炒面,学长只能啃树皮看我吃。”
两人穿戴好外衣,沈烬不依不饶跳进顾屿怀里:“想让我啃树皮?你先把你干过坏事的中指和无名指剁掉再说。”
顾屿的耳朵一阵发烫,他抱住沈烬报复般用力揉了揉对方头发,纠正道:“……明明是中指和食指。”
“……”没办法,沈烬只能握拳擂了擂顾屿的背,“……再说自杀!”
当天上完课回来,快递到了好几个,沈烬拿出先前买的鞋塞到顾屿手里:“被你猜中了,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后天是周五,也是顾屿的生日,他很喜欢那双鞋,却不忘提醒沈烬下次不用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对方摇摇头,抱着手里另一个没拆封的盒子说:“周五你去补课……大概几点能回来?”
顾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紧张,他心虚得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视沈烬手里密封的小盒子,回答:“……不出意外的话,11点之前。”
“辛苦了。”沈烬咬牙,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诊所我自己去,到、到时候准备一顿生日夜宵等你回来,好不好?”
第69章
周五下午,沈烬压了压颈后毫无反应的腺体,逐渐绝望。
他在寝室群询问道:【除了那种药,有什么东西能让omega提前进入发情期吗?】
秦逐回答:【你TM钓鱼呢?我俩作为AB要是真知道有这种东西,你牢饭送得过来?】
【……】沈烬想想也是,许停云则回复:【该怎么做是顾屿要考虑的问题,别老把一个成年alpha当三岁小孩行不行?你要实在不行就喝瓶红牛】
沈烬嘴上回答“我喝你大爷”,心里却怎么都没法压下紧张,只能匆匆去做饭支开自己的注意力。
炖汤的间隙他忍不住回到卧室检查自己买的东西,脸色很快就跟厨房里蒸熟了的虾蟹差不多。
耳朵和长款衬衫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但当初万恶的大数据却逮着他不放,弄得他好奇不已多浏览了几个页面,也就多收了一样快递。
那个盒子早已打开,他凑过去看一眼,心跳又震了震。
白色的绒团尾蓬松可爱,可以想象小兔子瑟缩摆动尾巴时有多可怜。
沈烬面红耳赤,整张脸都被紧张的情绪浸润得湿软,直到炖汤定的闹铃响起,他才匆匆逃离卧室,就像在逃离犯罪现场。
坏事还没做呢,他已经比上刑场还紧张。
要不是后来炒菜时热油炸开太吓人,他恐怕很难分散注意力。
这一天他买了花,买了酒,装点好餐桌又洗好澡,还算顺利地完成了生日准备,只等着顾屿回来。
或许是因为不喜欢热闹,顾屿对生日的庆祝常常简单带过,从前顶多请几个熟悉的同学喝杯饮料,沈烬远远看见过,但不曾参与。
他只是记着那个日子,并在放学后尾随他们进奶茶店,就好像自己只不过是正好想买杯喝的。
几年来,顾屿都会选三分甜多加西柚的杨枝甘露,对此沈烬总会暗暗嘀咕:低甜度还加更苦的西柚,怎么不去喝黄连?
加上能远远听到顾屿的同学祝他生日快乐,沈烬心里的话就更多了:这么差的脾气居然还有朋友,这些人真好说话,他要是邀请老子,老子才不会来。
中学那会儿,二三十块的奶茶对沈烬来说是不必要的高消费,他只会在顾屿生日时打肿脸充胖子点一杯,等顾屿和同学都走了,他才趁老板收拾桌子坐过去,随后满足地待在座位上捧着奶茶喝很久。
就当是为顾屿庆祝过生日了。
那时他想,大年三十还不打孩子呢,生日就勉强放过顾屿。
他曾有过很多这样的秘密,但今年却有所不同——这一次他可以名正言顺靠在桌边等顾屿回来,等对方温柔的拥抱,也等最简单的低头亲吻。
灯光摇晃,沈烬逐渐意识模糊趴到桌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
回忆模模糊糊涌上来,碎成一段一段的,最终停留在他对顾屿的“第一次”。
第一次对顾屿产生非分之想,是在一个很普通的秋日午后。
“你听说了吗?顾屿好像分化成alpha了。”
课间的走廊拐角,沈烬听见他人攀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另一人回答:“校草果然是A——我什么时候能分化成omega啊,求求祖坟冒黑烟吧我不介意!”
他的同伴继续说:“你疯了?真想分化成O?做A多爽!”
“你当我不想做A?”另一边回答,“但我总觉得顾屿根本就不会喜欢任何人……只有和他信息素契合度高的omega有点机会,至少以他的性格肯定会负责一辈子,怎么想都不亏。”
沈烬心虚地摸摸腹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逃离现场。
生殖腔像一个巨大而羞耻的秘密,盘踞在他身体里悄然发育,预示着将来他分化成omega的可能性极高。
他曾无数次为此惊慌迷茫,但现在,它却仿佛多承载了一份微小的忐忑和期待,突然得他没法消化。
所以下楼迎面撞上顾屿时,沈烬惊讶过后做贼一般匆忙瞥开了视线,对方却在擦身而过那一刻拽住他手腕,皱眉问:“脸怎么这么红——你发烧了?”
沈烬吓得心跳突突的,当即抽回被拽疼的手:“跟、跟你有关系吗?”
他发觉自己在极力说服自己——他再怎么脸红,也和顾屿没关系。
顾屿未置一词,只是收回手揣进校裤口袋,调转方向和他一块下楼。
年少的沈烬急忙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同样年少的顾屿回答:“你一会儿头晕眼花摔下去了怎么办?ICU里揍人我胜之不武。”
沈烬心里敲鼓似的思考自己的呼吸表情和脸色看起来究竟有多不正常,两人顺利到达一楼时,顾屿才察觉到他没什么问题:“哦……原来是在脸红?”
沈烬还没说话,顾屿就继续说:“所以,刚才在楼上见到谁了?”
沈烬又打算开口,顾屿却冷冷掉头上楼,就像刚才的话不是他自己问的:“呵,学长该不会以为我真有兴趣知道吧?”
“你……”沈烬气得追上去抓住顾屿,两人扭在一块不知为何动起手来,直到有老师经过,双方才红了脸匆忙从楼梯上爬起来,沈烬继续去上他的体育课,顾屿则冷静提醒:“早恋在F区判20年。”
“你放屁。”沈烬咬牙隔着空气给他两拳后直奔操场,路上桂花清香满怀,他藏匿着嘴边快要溢出的笑容,总觉得整个校园的一草一木都在歌唱。
刚才动手时他险些摔倒,还好顾屿撑着楼梯截面护他进怀里,让他免于撞过去擦伤。
虽然那好像只是顾屿下意识的动作,但也足够他开心很久——从那以后,每当有什么朝omega分化的反应,他都会想起顾屿,可惜的是,这并没能缓解什么症状,反而让可怜的准omega产生恶性循环,心里越想越热痒,越热痒就越想得唇齿发颤。
‘可是你肯定不会那么早就对我有这样的想法——’
沈烬拨弄了一下手边花束中的嫩红花瓣,一股水从花瓣中间颤颤巍巍流下来,甜蜜而浓稠,他用手指反复轻捻它,想:还是我比较厉害。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从前他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相。
如今看来,摔倒时顾屿护着他,或许并不是因为下意识的绅士原则,而是因为真真切切的、无法违抗本能的喜欢。
“顾屿……”沈烬张了张嘴,心头的冻伤如同触了冒着热气的泉水般开始愈合,他攥紧微微发热的掌心,想回忆起当年顾屿抱住他后自己有没有受伤。
可睡意实在缠人,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能迷迷糊糊摸出手机,给顾屿发了条信息。
【顾屿,当时、你是不是磕到楼梯上了?】
文字编辑得不明不白的,也没说清是什么时候的事,可顾屿却看懂了:【只是磕了很小一块淤青,没什么影响。】
但这一次,有补充说明:【一遇到学长的事我就会紧张,怕学长撞到楼梯棱角受伤。】
几秒后,他继续道:【乖,去床上睡,我待会打车早点回来。】
沈烬听话拿起手机回到卧室,钻被窝里给顾屿发了一张照片作为证明。
夜深了,对alpha的想念实在难忍,沈烬抱紧顾屿留在床头的衣服,将红软的脸埋入蓬松衣料间,总算闭上了眼。
*
顾屿回来时,见到了沈烬精心准备的生日夜宵。
有肉有汤有虾蟹,摆放位置最显眼的却是一盘炒蛋。
顾屿原本紧张了一路,这下满心紧绷的忐忑都化作了甜蜜的无奈,他低笑一声,走过去捡起筷子尝了一口。
沈烬显然是在跟他较劲——这次炒蛋的味道不错,好歹没有多放盐。
顾屿放下筷子,脑海中浮现出沈烬咬牙切齿握着锅铲想一雪前耻、又不得不手忙脚乱躲避热油飞溅的样子,险些笑出声。
片刻后他收敛起与他冷俊的五官不太匹配的肆意笑容,走入卧室悄悄俯下身,额头相贴蹭了蹭沈烬。
沈烬半梦半醒,懒散小猫似的拥上来,蜷曲身体把自己完整送入他怀里,说:“顾屿……你怎么才回来……”
听起来,沈烬委屈极了:“我专门做的炒蛋都凉了——”
如果意识清醒,沈烬绝不可能如此“不讲道理”地对他撒娇。
“乖,我错了。”顾屿搂着沈烬温暖又干燥的身体,用下巴去蹭对方额头,“炒蛋很好吃,我以后再也不敢嘲笑学长的厨艺了,学长原谅我,好不好?”
沈烬原本气鼓鼓的嘴角轻易翘起一个弯弯的弧度,羞软的脸也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小草莓……我有点想你。”
顾屿干咽了咽喉咙,收紧手臂用更深的拥抱回应了沈烬:“嗯,小草莓也很想学长。”
分开几个小时,他就得黏黏糊糊抱沈烬好久才能缓过劲来,对方逐渐清醒,仰头胡乱拿湿软的嘴唇触碰他,染得他唇角脸颊都红了,才迷迷糊糊问:“饿不饿?”
顾屿心燥难耐,他拽着沈烬又反复亲了亲那甜蜜的嘴唇,直到枕边的小礼物闯入视野,他才顿住目光,喉结翻涌着热了热。
缱绻灯光下,沈烬突然也反应了过来——他下唇颤抖,慌乱得一边把那些东西往被子下塞,一边撒谎道:“我、我TM没有自己试!”
他本以为顾屿该比他更紧张,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直接倾身压上,抵着他滚烫的脸低低呼吸着说:“……试也没用,不如我大。”
沈烬呼吸一提,完全没想到一向害羞的顾屿会突然说出这种混账话。
更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顾屿故意凑向他耳边,嘴唇若即若离磨得人心痒:“让老公看看兔兔,好不好?”
顾屿的声音低沉如一枚钩子般温柔诱人,同时带着十足的危险气息。
沈烬彻底愣住,脸跟浸了酒似的粉中透红,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顾屿:“你……你说什么?”
兔兔?
老公?
顾屿疯了?
可顾屿却抱他坐上膝盖,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伸到被子下摸出东西来,颔首从背后贴着他耳朵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沈烬心跳震动不敢动弹,顾屿却不依不饶继续欺负人,他一节一节掰开沈烬攥得发白的手指,将那个白色绒团塞进沈烬手心,低声哄道:“兔兔听话。”
顾屿搂得太紧,沈烬挣了挣,呼吸都打着颤:“我……”
草莓酒香刺激着濒临溃败的omega腺体,他根本受不住,险些醉溺在顾屿怀里。
周围的灯光都像淋满了烈酒,紧紧包裹着沈烬寸寸侵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收紧酸乏腹部,有种输给顾屿的耻辱感。
没想到顾屿根本不像他那样紧张,反而满是alpha的掌控欲,就连原本绝不可能说出口的情话都一股脑往外蹦,这可比他强了十倍百倍不止。
“唔……”但沈烬偏偏不服,哪怕只能撑在顾屿怀里小口小口呼吸,他也要提起第一次知道顾屿是alpha时的事,好让顾屿明白明白,他可是刚上高中就什么事都想过了。
顾屿盯着他面色涨红地把话说完,就像在看猎物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原来我的兔兔这么坏?”顾屿更坏地把白色绒团从他手中拿出,道,“再说一遍?”
一片冰凉。沈烬惊慌抓紧顾屿衣服,眉间全是汗水沾湿的散乱额发:“我——”
都是报应。
沈烬皱紧颤抖的眉头,将额头死死压在顾屿肩膀,咬牙做出了最后的抵抗:“我、我那时候只是想想而已……才没有喜欢你……”
他好像又回到了幼稚的十六岁,顾屿这样欺负他,他绝不能轻易服软,然而对方明知他闹别扭,却还逼迫般问:“不喜欢?”
紧接着顾屿对他的称呼变了,重新成了敬称:“学长是想在我们还是死对头的前提下做接下来的事?”
Alpha的手压着那团白色绒球,语气显得自己宽容有度:“……逼自己的死对头做这种事,也不错。”
沈烬压抑着快溢出的声音,怎么也没想到后来,自己会融化般承受不住,攥着顾屿说一声“求你”。
……
……
醒来时已近次日中午,沈烬耳边阵阵作响的铃铛声总算停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别的“礼物”顾屿都一笔带过,并不断安抚他说,这些东西从来不是生日的意义。
在不在omega的发情期,更是无关紧要。
沈烬征愣后抱住顾屿,再无忐忑和害怕。
昨晚一桌子菜没时间吃,待会微波炉热热或许还能当午饭,沈烬闭着眼乏力地动了动,却隐约察觉自己还在顾屿怀里,几乎动弹不得。
昨夜顾屿抱他去洗了澡后,两人好像就是这样相拥而眠的——沈烬猛地清醒过来,很快后知后觉红透脸颊,连睁眼看顾屿一眼都不敢。
他知道顾屿已经醒了,所以忍不住祈祷顾屿能跟昨晚一样,像个小混蛋一般掌控全场,让他只需被动承受,连紧张的机会都没有。
但不幸的是,当沈烬心如擂鼓睁开眼时,顾屿居然呼吸一抖,马上一把抱紧他,声音听来害羞到了极点:“不准看我。”
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被污了身子的良家alpha。
这个拥抱太紧,沈烬没法捕捉顾屿的表情,只能看到顾屿红得像要冒出热气的耳朵尖——不等沈烬疑问昨晚那个成熟风流的alpha到底是谁,顾屿急促的声音就再度传来:“我昨天……表现得好吗?”
沈烬霎时脸红,虽然一开始的顾屿的确不得要领、对他的呵护小心也过了头,但后来他还是被拖来拽去反复疼爱,说顾屿表现不好肯定是假的。
洗澡的时候,连床单也换了。
所以他低头脸热想夸夸顾屿,然而对方还没听他的答案,就说:“算了,我、不需要知道。”
太阳已经晒进床头了,顾屿却依然跟小孩似的哼哼唧唧,怎么都不肯放手让沈烬看一看他的表情。
沈烬靠在顾屿怀中,小心试探道:“顾屿,昨晚你——”
“昨晚我没有假装自己不紧张。”他还没说完呢,顾屿就慌忙解释,“……真的没有。”
沈烬一怔后忽然明白过来,昨夜顾屿的反常不过是伪装。
对方多半准备了很久,也不希望加重他的紧张情绪,所以才会表现得无比成熟、冷静和主动。
但事实上,顾屿恐怕从自称“老公”那一刻起就已经羞愤欲绝——他漏洞百出,后来亲吻沈烬额头时嘴唇都在颤抖,只不过沈烬早已抽抽噎噎意识涣散,根本没办法多做思考。
直到此刻沈烬才发觉,他的小草莓指不定比他更紧张也更羞涩——否则,对方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贞烈”,死也不让他看一眼?
松软被窝里残留着淡淡草莓香气,沈烬蜷进顾屿温柔的臂弯,只觉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温暖:“顾屿,你真的选我了,对吗?”
人海茫茫,小小的星球上有几十亿人口,偏偏顾屿只要他。
他十多岁时的奢望,有幸被顾屿照顾得很好。
它们一一成真,填满他原本荒芜的世界,可顾屿却说:“是世界上最宠着他的学长实现了他的愿望。”
“他性格冷漠、心口不一、高傲讨嫌,嘴里没一句好话——是他从来没奢求过,学长会选择他。”
冬日暖阳里,沈烬顿了许久之后,总算任由顾屿收拢手臂,将自己紧紧拥入了怀中。
“顾屿……我有点困。”片刻温存后,他轻声道,“……想要你哄我再睡会儿。”
“好。”顾屿答应下来,又连忙摸了摸沈烬额头,发现温度异常,“怎么在发烧——是不是昨晚没盖好被子?”
沈烬在他怀里呼吸一颤,也不知道为什么委屈起来,想推开他:“我没有……”
“……?”顾屿有些疑惑,他一边安抚沈烬,一边想去找温度计,沈烬却死活不让他动,到后来差点和他急眼:“是、是你耐力太好的错,懂了没?”
顾屿一愣,脸色立刻红到像要融化。
他不知道自己耐力够不够好,但沈烬又菜又爱玩肯定是真的。
先前凌晨时,沈烬已经跟水里拎出来似的,嘴上却怎么都不肯服软——哪怕不堪得一声声叫顾屿名字,他也要扣紧顾屿的手,添上几句骂人的话和“才不喜欢你”才算完。
后果可想而知。
顾屿稍一回想就忍不住抱紧沈烬,嘴里的话再不受自己控制。
“……是真的吗?”
“所以学长昨天说的也是真的?”
“真的有那么喜欢和我*?”
“我……真的完全属于学长了?”
艹。沈烬心里暗骂,到底谁*谁?
他被抱得快无法呼吸,只好任由顾屿又亲又揉。
直到他脱力瘫软在顾屿怀里,对方才回过神慌乱摸摸他的脸,安抚着他继续休息。
昏睡过去之前,沈烬心里发誓怎么都得用这件事嘲笑顾屿一辈子,可下午醒来后,顾屿却板着脸拒不承认自己有过如此幼稚的表现,甚至倒打一耙:“……学长要是记忆力不好,今晚我可以做个脑花炒核桃给你补补。”
“能吃?”沈烬撑起手臂想逮住顾屿,却感觉身上猛地一疼,只能屈辱地暂缓了动作。
顾屿赶紧坐过来查看他体温,嘴上倒不饶人:“又菜又水又软,连小病兔都不如。”
“早知道学长会那样求我,我就不跑步打篮球了,直接报名参加铁人三项更好。”
“一碰就哭,不碰也哭,中途非要用嘴证明自己,被我拒绝了就耍赖——”
阳光暖热,沈烬被顾屿冷静的声音磨得耳根虚软,终是气急躲回被窝,再也不要和alpha多说。
第70章
纵然沈烬把脑袋蒙进了被子,心里却一万个不服,声音闷闷地要求顾屿今晚再分高下。
“……”顾屿紧张地揉揉那团瘪下去的被子,低声问,“学长确定吗?”
他不敢直言沈烬叫起来比春日的小猫还厉害,更不敢承认那热烫甬道里止不住的抽搐曾阵阵撞碎他心脏,让他只想抱紧沈烬再听对方哽咽着叫一声不要。
从前他不该一心高傲地看不上其他alpha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如今他才知道,自己一样血气方刚好不到哪儿去,才尝了第一口,便恨不得现在就抱沈烬坐到自己身前,再看看沈烬羞得面红耳赤轻声叫他老公的样子。
这样的alpha,实在寡廉鲜耻,有辱斯文。
然而沈烬却主动说:“当然确定……只要你补完课不累。”
“……咳。”顾屿骄矜地用手指捻捻沈烬通红的耳朵,沉稳回答,“不累。我可以勉强陪学长试试。”
可这话却听得沈烬警觉起来:“勉强?”
他翻个身滚入顾屿怀里,赌气得抱着顾屿脖子口不择言:“我TM流那么多……勉强你了?”
顾屿红透了脸,一把抱紧沈烬问:“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烬回过神来,屈辱得几乎要咬舌自尽,顾屿只好抱他起来,好歹先拿早饭塞住他的嘴再说。
之后的几天,两人磨磨蹭蹭又黏黏糊糊地尝试了几次,沈烬的态度彻底从不服变成了耍赖,顾屿则抱着他轻声哄着,始终没告诉他,每次自己心里都有多少个“啊啊啊”填满了胸腔。
*
期末逐渐临近,因为宋以知和杜骏的案子,沈烬跑过警局也跑过法院,他按自己的意愿提出了绝不谅解的想法,司法程序如常推进,办案的还是当天眉目凌厉的女警,当她说下一步交给法院的时候,沈烬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这个案件的结果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所以比起操心这件事,沈烬更担心自己天天跑诊所,顾屿又得兼职补课,到时候他俩会不会双双挂科。
然而,刚上大学的顾屿完全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挂科?你是说60分都考不了?”
这相比他的高考成绩自然是天方夜谭,沈烬却感慨年轻人不懂事:“有时候高等数学的60分比高考数学的140分还难考,懂吗?”
没想到顾屿盯着他看,一脸不解:“可是高考数学140分也不难考啊。”
“……”沈烬被他的无辜气得说不出话,更气的是,沈烬刚考完自己专业的最后一门,便听闻顾屿拿到了整个系里最高的得分和绩点。
学校给汽车工程专业的拨款本身就多,这样一算,顾屿至少能拿上万的校设特等奖学金,或许,还能申请到国家级的奖学金。
自然,寒假正式开始的这天,顾屿的表情也比从前更高傲了:“服了没?”
“……不服。”沈烬面朝着他坐在他腿上,将脑袋埋进了他肩膀,“我一晚收费得3千,你依然消费不起。”
顾屿在他耳边低笑,问:“除了躺着咬枕头什么都不会干,还敢收这么贵?”
沈烬嘟嘟哝哝的:“还不是你……形状长得太奇怪……”
顾屿兀地紧张:“哪里怪?”
可沈烬却死活不肯回答他,只说:“反正,会一直顶到……”
话没说完,顾屿就红着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将他摁在沙发上,留下了最后一句克制的话:“沙发比床软,允许学长垫一个抱枕在腰下。”
沈烬坚称自己不需要,结局却依然节节败退,发病的小猫似的搂着顾屿央求慢点,大约到凌晨3点他才睡醒过来,忍不住去抱顾屿的腰。
迷糊之间,顾屿搂住他,喃喃说:“是不是冷了?”
沈烬肺不好,为免空气太闷不舒服,房间里制暖不常开,不过他还是贴着顾屿胸膛,回答:“不冷,只是想抱着你。”
全国范围的大降温伴随寒假而来,沈烬的咳嗽没见多大好转:“抱太紧……会不会吵到你睡觉?”
高中还没放假,顾屿继续着家教兼职,写了不少总结资料帮那个小女孩归纳和理解重点题型,不比没放假的时候闲多少。
这让沈烬总觉得自己跟顾屿养的废物祖宗似的,整天除了打针吃药什么都不干,还老打扰人休息。
顾屿听起来清醒了:“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学长第101次问这个问题了。”
接着他面无表情回答:“是挺吵的。”
不给沈烬难过的时间,他的语气故意严肃:“学长是不是不知道,好的omega都会在生病的时候自觉出去睡大街,绝不打扰自己的alpha休息?要是能在出门前做好饭拖好地,那就更好了。”
沈烬一愣后正欲回答,顾屿就抱紧他正经道:“学长现在就出门,我保证方圆五百里内的媒婆都会夸你适合结婚过日子。”
“……你去睡大街变成冻干草莓还差不多。”于是沈烬螃蟹似的手脚并用钳紧顾屿,不肯放了,“迟早传染你~”
他总是在感到特别幸福时变得特别悲观,怕所有温暖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幻影,但顾屿却总是能注意到这份悲观,一点不允许他沉溺。
顾屿说:“寒假不补课,等那个高中的期末考完了,我打算去送送外卖,收入比其他兼职高一点,加上国家奖学金和家教工资,应该够我们下学期的基本生活费了。”
如今顾屿已经知道两千块该怎么花一个月了,但他还是打算多赚一点是一点,好让沈烬一直以来的负担轻一些。
是的,这是他自己赚的钱,他没有听江澜陶晏的建议找他们借钱或是卖掉从前的旧物,他只是想平平静静地告诉父亲,他可以靠自己和沈烬继续生活和学业,他们的未来也肉眼可见地不会和顾家有什么关系。
那些吃了上顿担心下顿的日子,顾屿希望沈烬一天也不要再过了。
“可是我花你的钱干什么?我自己有钱。”沈烬想挣开距离,顾屿却强硬摁他回怀里:“学长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马上,顾屿不留情面地戳穿了沈烬:“怕总有一天我听到你生病咳嗽不再觉得心急,而是无比厌烦;怕我选择了所谓的‘退路’,醒悟过来不该年纪轻轻就跟家里闹矛盾;更怕哪天我变心了、不喜欢你了,决定离开你,让你又变得一个人,对吗?”
沈烬被戳了死穴似的动不了,顾屿则继续说:“那还不快多花点我的钱等什么呢?至少不亏。”
怀里的人挣扎:“你……这是什么歪理——寒假我会继续给战队写分析,生活费没什么不够的,再说我不考研,大三下学期就可以开始找工作了,这么冷的天,而且不安全,你不准出去乱跑……”
“乱跑?明明是锻炼身体顺便赚钱。”顾屿戳戳沈烬的脸,“我说过,我有我的主见,不是那种什么都听你话的alpha。”
“……”沈烬呼吸急促,急得咳嗽都剧烈起来,顾屿这才慌了,赶紧拍拍他后背:“我是说除了这件事和芹菜不难吃,其他的都可以听学长的。”
沈烬气得拿脑袋拱他,他也任由沈烬“虐待”,面无表情地求沈烬轻点。
冬夜月光朦胧,打闹间顾屿一直护着沈烬脑袋,低头时的轻吻也始终温柔。
他明白,沈烬其实是相信他的,只不过极度缺爱的成长环境造成了沈烬的患得患失,这种悲观需要很多很多爱才能慢慢抚平。
顾屿心疼却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至少如今的沈烬已经敢表现出来——想要的是他的爱。
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给沈烬很多很多的爱。
于是他颔首观察沈烬泄气不已的表情,稍微凑近:“还不困?”
沈烬脸上那层气哼哼的伪装化了,整个人都充满依赖地窝进他怀里,自暴自弃起来:“不怎么困……干脆我放个为情所伤的歌单,直接哭到天亮得了。”
沈烬为自己的“矫情”懊悔得耳朵发烫,就像颗泡了酒的小桃子似的又粉又软,顾屿自然不放过他:“谁知道学长是不是真的每天都在我睡着后伤心得哭?”
偏偏沈烬低头抿嘴默认,弄得顾屿一瞬惶然:“沈烬?”
可沈烬却忽然抬头,笑容宠溺地亲了一口他额头:“上当了?”
顾屿一懵,气得冷冷搂住沈烬直挠他的腰,到后来沈烬痒得实在扛不住求饶了,两人才暂且休战,闭目睡去。
月光如常温柔,沈烬也如常在顾屿怀里,胸腔中抑不住的幸福又安心了一些。
*
高中的期末考试结果下来后,顾屿的家教兼职受到了很大肯定,那家家长甚至打来电话给顾屿发了个红包,这让沈烬好奇道:“那个小妹妹进步了多少?”
“我把题型全部梳理了两遍,用更简单的方法讲给她听,顺便补上了一些快速计算的技巧,她也开窍了不少。”顾屿说,“数学和物理加起来多考了20多分,其他科目我就不知道了。”
顾屿兼职的时间不算很长,这家家长的满意不无道理。
“20多分?”沈烬惊讶之余,一边夸一边见缝插针道,“为了庆祝,你赶紧把外卖兼职辞了,太不安全了——学长带你玩游戏,也算战术报告素材。”
顾屿却一眼看穿,平静又不容拒绝地回答:“没什么不安全的,平台已经发给我临时工服了,学长就死了这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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