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晚风轻轻吹, 街边树叶沙沙作响,过两日又是重阳节了,街边有不少应景的节礼摊子, 不过夜已深,摊贩们纷纷收摊。
卫娴看着凑过来的人, 后退小半步, “好啊,既然王爷想送,我不收岂不是很不识抬举?”
萧元河很高兴,兴冲冲付了银子,捧着装了一套绘本册子的木匣上到马车上。
上了马车,卫娴开始犯困,眼皮子打架, 今天她累坏了,早上出城还打猎,满山跑,下午又跟了张绯玉一路, 腿脚发酸,难受得很。
萧元河将匣子放在矮几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睡, 还给她披上薄毯。
马车开得稳,很快她就睡着了, 不过也睡得不太安稳,好像是梦到了什么,嘀嘀咕咕的, 他凑近才知道她在担心姐姐。
“萧元河,明天一定要叫我早起, 我要一大早就进宫!”做梦都还记得进宫的事。
眉头皱得很紧,他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心,“都拿到药了还担心,什么时候才能这么担心我呀。”
他在她心上可排不上位置。
回到府里,他将她打横抱起来,送回主卧房,招呼她的丫鬟给她洗漱。
卫娴没睡踏实,半梦半醒间知道是他将自己送回房,也就睡安稳了些,尽圆和尽方帮她洗漱更衣的时候,她已经能睡得安稳了。
*
萧以镜被萧元河派去赵府取书信,趁着夜色跃入东棣巷赵府,因为对地形不熟悉,一不小心混进了主院卧房外。
刑部侍郎别看为人狡猾,庭院还布置得挺光明磊落,回廊下错落有致摆着各色名菊,角落一丛青竹长势喜人,边上假山形状古朴,还有个小池塘,看着像是书阁,结果谁能想到是主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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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传出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夫君……啊……”
这声音又娇又酥,吓得他赶紧飞掠而去,再也不敢乱听。
夜风里还传来侍郎大人的沙哑低笑,“夫人,应不应我?”
萧以镜只恨自己耳朵太好使,多低的声音都能听到,实在不好。
他急匆匆掠出赵府,落在远处大榕树的树冠上,想着什么时候能去见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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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突然想到怎么就从来没听殿下屋里有声音?
难道王爷真的有隐疾?!
萧以镜在风中凌乱。
为了不打扰到赵大人,他在风中等到卯时,结果,房中还是跟刚才一样。赵大人真的有空给王爷写信吗?
他不会是被王爷骗了吧?
直到天微亮,萧以镜才在主卧外见到侍郎大人。
“你来的倒挺早。”赵笙笛身上只披了件玄色外袍,内着白色里衣,长发披散在身后,一脸餍足,人也精神,完全没看出来一夜未睡的样子。
萧以镜赶紧疯狂摆手:“不早不早,赵大人挺早。”
“嗯哼,上早朝。”声音倒是带着怨念。
鸡鸣声传来,天微微亮,百官都出门上早朝,朝食未至,随便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街边到处是早起的摊贩,赵笙笛在路边叫了一小碗阳春面,巧遇卫国公,两人在同一个面摊上狼吞虎咽。两人算得上是夜食饭友,经常在同一个面摊遇见。
面摊的陈旧小方桌上还亮着照明用的油灯。
“赵大人,今日怎么来晚许多?”
“卫大人的好女婿非让我给他写审案条陈。”赵笙笛大口吃面,像是在咬萧元河一口,怨气冲天。
卫国公哈哈大笑:“元河?他对哪起案子这么关心?”
国公爷已经吃完了面,因为要上朝,也不敢吃太饱,怕在殿上失仪。
“不如我们路上说。”赵笙笛匆匆吃面。
吃完他就上了卫国公的马车,他的马车空着跟在后面。
在马车上,他把审讯花昭月的事跟卫国公详说一遍,两人在马车上说了一路,直到离皇宫近了,赵笙笛才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悄悄下车,回自己的马车上。
卫国公之前也有耳闻萧元河被人寻仇,只是倒没想到牵扯到多年前的先太子中毒案。
这事一直是帝后的心结,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他让赵笙笛好好看着花昭月,以防有人对她不利。
卫国公忧心重重踏上殿前白玉石阶,阶上百官都等着入殿,张家一派的官员见到他就没好脸色。
*
萧元河拿到书信时,天已经亮了,桂花的淡雅香气从窗外拂进来,在屋里弥漫开来,他低头坐在窗边沉思。
没想到当年花家曾让隐崖杀手去过河西,灭了名为瑶镜山庄的江湖门派,何御舟就是瑶镜山庄新入门的弟子,花家之所以灭了瑶镜山庄,据说是因为山庄的庄主是方太医儿媳的兄长,何御舟是个武学奇才,被杀手们带回了隐崖,花昭月以前也差点被送进隐崖,跟何御舟认识,前阵子在街上见过他,以为他还是隐崖杀手,曾花钱跟他买萧元河的命,只是何御舟不接这单生意,别家又没胆子接,花昭月才亲自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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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要不要派人去河西查查?”
萧以镜一边暗暗打量他,一边谨慎建议。
“你这是什么眼神?”萧元河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这种被手底下人狠狠怜惜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您怎么住在这?跟王妃吵架了吗?”
萧以镜实在是被心里的疑问逼得快疯了,不问不快。
到底是什么情况,要是兄弟们能解决,无论是杀人还是绑人,都不会怕,也好过现在看着殿下在这黯然神伤。
萧元河直接把他打跑了,然后进净室洗漱一番,提起精神进了卧房。
尽圆赶紧起身行礼,他轻轻摆手,让她退下,她纠结了一瞬,才不情不愿地退出门外。萧元河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掀开床帐。
卫娴还睡得香,小脸红润,抱着被子不放,睡相很乖,平躺着,白腻的手臂露出来,把被子抱成团,像只爱睡懒觉的可爱小猪崽。
他站在边看看了许久,才笑着伸手推了推她。“小猪崽,该起床了。”
卫娴吓了一跳,眼睛猛地睁开,瞬间清醒,“你怎么在这里?”
还敢掀她床帐。
“啧,是谁说要我一大早叫你起来的?”萧元河放下床帐,背着手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因为露水而份外娇艳的木芙蓉。
卫娴裹起外袍跑进净室,大声嚷嚷:“什么时候叫的?我怎么不记得?”
昨夜她明明没跟他说过,这家伙都会给自己找借口了!
“王妃,有赵府的书信送来。”小丫鬟在外间传消息进来。
萧元河替卫娴出去拿信,看到外边还有一位赵府的丫鬟在,见到他,赵府丫鬟屈膝福身见礼,他好奇问:“你们家夫人也一道进宫吗?”
“回王爷的话,我家夫人身体有些不适,没递牌子,想请王妃替她带些东西给十一皇子妃。”
“东西呢?”
萧元河见她两手空空,并未看到东西,结果被外间那两个大木箱吓了一跳。
这东西也太多了点!
卫娴也是这么觉得,明明昨晚分开时,也只是看中了老虎鞋和虎头帽。
*
临近重阳节,越来越多世家府邸办着秋日宴,邀请交好人家赏菊饮宴,还有些人家出城游玩,登高望远,听说皇帝还准备当日秋狩,在城外猎场。
每年秋狩都是年轻公子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往年萧远河和谢梧这两人表现突出,获得许多赏赐,今年他们都成了亲,谢梧的皇子妃还有了身孕,估计都不会去了,所以轮到其他公子大展身手,一大早就有不少人迫不及待出城准备去了。
卫娴他们在路上时,还遇到她的几位表兄弟,他们平日里对她也还行,以前去她家赏牡丹的时候还见过面,有时候也会给她买些小玩意,他们知道她出阁,嫁给福王时还觉得委屈她。
这时候看到他们坐在马车上一起进宫,心里没品出什么滋味来,却觉得事情似乎不是他们想像的那样。
马车驰到宫门边,卫娴刚下车,就有一道红衣身影翩然飘来。
“元河哥哥,你来啦,我有好一阵子没看到你啦!”
娇娇俏俏的声音传来,一位妙龄少女朝他们奔来。
卫娴难得的想起这姑娘是谁,她是淳安长公主的女儿秣阳郡主,听说她以前也经常进宫,淳安长公主虽然不是太后亲生的,但是以前关系也很好,秣阳比萧元河小两岁,以前太后还有意摄合他们俩,秣阳郡主是点了头的,只不过萧元河是不置可否,如今这位郡主尚未婚配。
卫娴侧头望了萧元河一眼,见他笑着看向秣阳郡主,“表妹。”
秣阳郡主没有给卫娴行礼的意思,甚至对她视而不见,萧元河也没什么表示。
“元河哥哥,后日你去不去翠云山,听说枫树可好看了!”秣阳郡主凑近想搂住他的胳膊,他微微退了半步,她不高兴起来,“元河哥哥,你以前最喜欢教我射箭的,我现在都能射下一只大雁了,等狩猎那日,我肯定会拿第一!”
说完,她还朝卫娴冷哼:“懒怪人!”
卫娴:“……”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讨厌?
“秣阳不得无礼,这位是我的王妃。”萧元河斥责。
“我才不认,人家都说你们是怪人一对,才不是呢!就只她一个是怪人!”秣阳郡主跺脚,“元河哥哥才不是什么混世魔王!”
“行了,赶紧行礼,谁要跟你在这啰嗦。”萧元河严肃着脸看她。
秣阳郡主不情不愿的行了礼:“见过王妃。”
卫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两人互相不喜欢对方,她没必要演戏。
只是不知道萧元河是在演戏还是真的。
第52章
皇宫里正准备着秋狩, 各宫嫔妃开始发力,今年宋嫔肯定去不了,皇后礼佛不愿杀生应该也不去, 就看谁能拔得这个头筹。
等在花园中巧遇皇帝的妃嫔也多了起来,卫娴一路走来, 已经遇到了好几批人, 秣阳郡主长袖善舞,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后妃十分熟悉。
景和帝的后宫其实人数也不多,位份高的没几个,现在更是除了皇后,只剩下一个幽禁宫中的张贤妃,其他的都是嫔位,养育有皇子的也没进位到妃位。
后妃们争奇斗艳, 不过皇帝不是贪图美色的昏君,再加上皇后回宫,也没谁敢胆子大到光明正大跑到德仁殿去,只能装成偶遇。
卫娴是一个都不认识, 只管埋头走路。
本来萧元河是陪着他的,刚走到前苑花园就被春福叫住,说是陛下召见, 就让宫人领着卫娴往后宫走。
她先去拜见太后,跟她说了一会儿宫外趣事, 后来咸宁宫来了不少请安的后妃,她就先去灵瑜宫。
“知道你今日要来,给你做了好吃的。”卫嫦气色略好, 只是唇色浅淡发干,说话也中气不足。
卫娴赶紧将她扶进屋, “姐姐怎么穿这样单薄就出来了,小心着凉。听爹爹说你生了病,我好担心的,到处找了药,也担心带不进来,幸亏王爷找了个太医验了药。”
进宫带的东西都是验了又验,还登记造册,当时登记的小内侍神色微妙,她还给了不少封口费,各种打点才带进来。
卫娴将白瓷瓶取出,召呼绿腰端了热茶来。
“这是何药?”卫嫦脸上飞快染上红晕,她脸皮薄,根本不敢把房中事跟其他人说,即便是如此亲近的妹妹。
“反正是好药,太医也说了这药适合你的体质,可是找了你的专属太医看的。”
“瞧你,胡太医为人清正,医术高超,你还拿外头的药进来,他怕是心有介蒂。”
“介蒂就介蒂吧,自己的身体最要紧,姐姐就服了吧,你病好了,再慢慢化解就是了,我只管送药。”
“你呀,现在怎么气色好成这样?元河府里的厨子都把你养成小猪崽了。”卫嫦点了点她的额头,满意的打量着,羡慕她的好气色。
胡太医说她瘦,得好好调理调理,为日后做打算,如今天天喝补汤,都快喝吐了。
六皇子还说跟元河借个厨子来,但是在宫里,哪能让个外男当厨子。
“我最近学了好多东西。”卫嫦兴致勃勃地聊起最近忙碌的结果,“射箭、骑马、抚琴……学了好多好多,姐姐,我能感觉到你小时候那种被祖母逼着学这学那的痛苦了。”
她的变化还挺大,初见她时,卫嫦也吃了一惊,发现她还长高了一点。
皮肤也更好,吹弹可破,比以往更美。
“元河今天没陪你来?”想到四皇子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卫嫦略有些担心,万一遇上又是麻烦,玉枢宫最近来了个张紫娆,四皇子常在外面行走,避开烦心事,尤其喜欢在前苑花园。
成婚的皇子留在宫中确实有些不便,听说为此,陛下和皇后娘娘还起过争执。
此时,春福领着萧元河走进西苑,没等他发问,老太监就扑通跪下。
“福王殿下,其实不是陛下召见您,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起了争执,吵了起来,老奴一时无法,六殿下不在宫中,听说您今天来,老奴就想着请您救急。”
“他们是为何争吵?前阵子不是挺好的吗?”萧元河吃了一惊,他以为不用再做和事佬了。
在他看来,景和帝与皇后是最别扭的夫妻,两人之间有太深的纠葛,剪不断理还乱,好不容易把人劝回宫,现在又变成这样,外面也知道帝后不和,自中秋同登台之后,击破之前帝后不和的谣言,现在又再次起争执,头大啊。
以后他肯定不会跟卫六闹别扭,他只会好好哄着她。
“除了先太子的事,还能有什么事?不知道是谁嚼舌根,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了花家遗孤的事儿,嫌起陛下没有斩草除根,如今六殿下又面临同样的威胁,如此下去,她有几个儿子都不够用,况且她就只剩下六殿下了。偏偏陛下刚把六殿下派出京城,这个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为了争位针对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还有什么念想。如今陛下就在坤和宫外,进不得宫门,下朝就一直在外面,吃了闭门羹,已经两三日啦,后日就要起程往行宫狩猎,要是皇后娘娘不在宫内主持大局,陛下怎么能安心?”
“你叫本王来也没用呀,六哥又不能马上回来。”豫州离京城有好几百里呢。
“这就是皇后娘娘气恼的地方,一起贪污案哪用得着皇子当钦差去处理。已经好几天没收到音讯,皇后娘娘这不是担心得日夜睡不着吗?偏偏四殿下又老在眼前晃悠,摆明了陛下对四殿下罚得不够重。”
萧元河摆摆手:“行了,起来吧,我去看看,对了,你替我去灵瑜宫传个话,我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有可能要在这边留饭,你让我的王妃就待在灵瑜宫,等我回去再陪她去秋水宫。”
“是,老奴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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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福行了礼就一溜烟跑了。
前面静悄悄的,也没人,大约都把人驱散了,难得艳阳高照,宫道两边的花草都被晒得无精打采的,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紧闭的宫门外。
萧元河上前,扑通行了大礼:“臣参见陛下。”
景和帝:“……”
怎么把这小子叫来了?
“陛下,臣想带一人去行宫狩猎。”萧元河根本不提皇帝的烦心事,只提自己的。
“起来了吧,这时候你倒是会见外,连舅舅都不叫了,是怕知道太多朕会把你斩了不成?”景和帝伸手将他拽起来。
萧元河这才嬉皮笑脸道:“舅舅又跟舅母吵架啦?”
小时候他可太常见了。两人都是别扭的性子,和好之后如胶似漆,吵架也是真的吵。
“还不是因为你!”景和帝一拳打在他肩膀上,“抓到花昭月送回湧江就是了,关刑部大牢做什么,刑部尚书上了道折子,不知道哪个管不住舌头,跟皇后说了。你要是替舅舅说和说和,我就让你带人去行宫。”
“舅舅,你这画大饼呢。”萧元河不干。@无限好文,尽在
景和帝从袖中掏出一宝物扔给他,笑骂:“朕的私库迟早被你陶空。”
扁平的鎏金宝盒里是一张五百两银票,萧元皮早就习惯,将宝盒纳入袖中,这才上前敲门,大声嚷嚷道:“舅母,我是元河呀,有六哥的消息,特地进宫禀报。”
宫门顿时大开,皇后急奔而来,脚下的鞋子都穿反了。
“澈儿有消息了?”
“嗯嗯,刚到豫州,路上出了点小变故,也还好,人没受伤,您还信不过暗卫?有上百个护着呢,铜墙铁壁,安全着呢。”
景和帝趁他们说话的功夫抬脚迈步走进坤和宫。皇后瞪了他一眼,倒没轰他出去。
其实他也说过谢澈安全没事,但是皇后就是不相信。
萧元河笑眯眯地扶着皇后的手臂,边走边说,“舅母,我得了一盆少见的凤凰展翅,就摆在六哥宫里呢,您闷在这,也不让嫂嫂来请安,大家都担心着,嫂嫂还病着呢,您就不怕六哥忧心嫂嫂一个人在宫里愁得办不好差事?现在正需要你在宫中主持大局,护着嫂嫂呀,她身子骨这么弱,需要好好静养,要是知道陛下去行宫,你又不管事,别人欺负她怎么办?”
“谁敢?”皇后柳叶眉一扬,音量提高。
周围宫女内侍纷纷低头虾腰。
“明的自然不敢,暗地里就不知道了,得认真查查。”萧元河扫过那些谨慎小心的宫人们,敲打一番,“有人管不住嘴,说些难听话,也有些人只说好话,您不亲自去看看,查出干坏事的重罚,都以为咱们好欺负呢!”
景和帝坐在一边看着他说得天花乱坠。
萧元河也真的很能说,口才又好,逗得皇后心情大好,景和帝也说了不少软话,帝后重归于好,他赶紧偷溜,不打扰他们了。
本想去灵瑜宫,加快了脚步,结果被秣阳郡主看见,非要跟着,只好带她一起进灵瑜宫。
卫娴本以为他是留在坤和宫,谁知道他居然跟好妹妹一起进来,立刻不爽扭头,假装看不见。
偏偏萧元河毫无自觉,凑到跟前,眉开眼笑地蹲在躺椅边,也不说话,就只会笑。@无限好文,尽在
卫娴转到哪,跟到哪,最后她怒了,“你这是干什么?”
“看见你高兴呀。”福王殿下开始耍无赖,变着戏法掏出个扁平宝盒,“给你的。”
他听说她喜欢银票。
今天挣到的都给她。
“什么东西?”卫娴十分嫌弃,不想要,又被他塞手里。
边上秣阳郡主倒是羡慕不已:“陛下的宝盒!”
宝盒里肯定是宝贝,要么是上好玉佩要么是银票,反正就是很值钱,她长这么大,就只得过一次宝盒,萧元河最得宠,一个月总会得一个,让她十分羡慕嫉妒。
而现在,他随便手把宝贝献给卫六,更是让人心烦。
以前的元河哥哥对她可好了!
第53章
秋日暖阳洒在庭院中, 灵瑜宫里的丫鬟们趁着日头好,把皇子妃的画取出来晒,还有六殿下的书, 也需要晒一晒,去去书虫。
以往萧元河坐不住, 总不愿做这些, 现在倒多了些耐性,在一边帮忙。
他个子高,把晒架升高,将画作悬挂在上面,还可以一边欣赏一边逗卫娴说话。秣阳郡主已经被他的冷淡态度气跑了。
“你的小表妹跑了。”卫娴面无表情地跟他说。
“跑就跑了,她会再回来的。”萧元河不太在意,继续站在架边, 帮忙悬挂画作。
卫娴瞥了他一眼,在他回头前又移开视线,心里嘀咕,今天这人一直赖在这里做什么?
果然, 没过多久,秣阳郡主又跑进来,手上捧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递给他, 娇声娇气道:“晒晒。”
卫娴认出这是湫华宫里,萧元河的画作, 果然,这家伙对小表妹不一般,能随意进出他的书房。
“是应该晒晒, 今年就没晒过。”他转身,一幅幅接过那些画, 两人极有默契,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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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阳郡主还得意地望了卫娴一眼,满眼挑衅。
一个人平时普普通通,一旦有人靠近示好,心里难免有一种这是个香饽饽的感觉。卫娴不敢承认,她现在还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烦躁。
卫嫦心思敏锐,见她沉着眉眼,有意帮萧元河一把,将他招过来,“元河,我记得你以前画过阿娴小时候,取来让她看看。”
“六嫂嫂。”秣阳郡主不高兴,“元河哥哥画我才多呢。”
小姑娘气鼓鼓的,仿佛自己的靠山被人抢走,非得缠着萧元河承认他们非一般的情谊。
卫娴知道这位郡主,她父亲极有文才,就是英年早逝,淳安长公主就带着一个女儿孤单单的住在公主府里,太后曾松口让她改嫁,当时还有不少青年才俊对淳安长公主有意,只是她不愿意让秣阳郡主叫别人爹,一直没改嫁,一人寡居抚养郡主。
秣阳郡主也算是萧元河的青梅竹马,也就是她听他要大婚,一气之下跑到父亲祖籍之地,没在京中。
可能是在重州寂寞了,这才回京。
现在看着还不死心。卫娴摸了摸袖中的宝盒,脸上神情始终有些恹恹不高兴。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一股脑归于秋日犯困没睡够惹的烦心事。
压下这些混乱心绪,她仔细观察自己的姐姐。卫嫦刚喝过她带来的药,虽说不是药到病除,但是唇干舌燥的情况有所好转,眼中血丝也没那么多,看来确实是对症下药。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她微微倾身,温柔地打量卫嫦,阳光洒在她淡黄的宫裙上,眉目如画,像仙女下凡,识得人间烟火。
萧元河转头就看到这一目,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挠过,还有一丝淡淡的得意。
他的王妃是京城最美最善良的姑娘!
卫嫦发现她强行转移话题,总感觉她有什么事闷在心里,不过妹妹比她有主意,她无话可劝,只好帮忙将秣阳郡主引走,“郡主,我画室里还有画,可否帮忙取出来?”
“可以呀,六嫂嫂,我去拿!”秣阳郡主开朗地应了一声,转身就沿着回廊走了。
她看着是灵瑜宫的常客,宫女熟稔地带她去画室,粉红的衣裙在花间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
卫嫦轻轻握住卫娴的手背:“喝了你带来的药,好多了,六殿下刚离京的那两日,我着实难熬,本来他不想去,但是在这节骨眼,总不好逆了陛下的意思,陛下也是重用他。”
“若是见效,让胡太医给你配药,方子都写着呢。”
“这是自然,你不用担心我。”
“嫂嫂也不用担心她,有我呢!”萧元河不知河时走上回廊,蹲在她们身边。“六哥不在京城,我就是你们的靠山。”
一惯的臭美自大,卫娴都习惯了。
她情绪低落,萧元河以为她是因为刚才不陪她用午膳她在闹别扭,“好啦,咱们晒完画就去秋水宫,替你那好友送东西去,你都不知道,那两箱东西,光是登记造册就花了小半个时辰,现在估计也送过去了,保证他们大吃一惊。”
他刚说完,吃惊的人就来了,还在门外,谢梧就嚷嚷起来:“元河,你怎么突然送这么多东西入宫?可太够兄弟了!”
孩子还要好久才出世呢!
“正要去看你们。”
“嗐,应该是我们来看嫂嫂和你们。”谢梧小心翼翼扶沈蔓坐下,被沈蔓拍着手背推开了,嗔了他一句,“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你用得着这样?”
月份小,还不太显怀,不过饭量见长,沈蔓圆润不少,原来英气的眉眼变得柔和,变化有些大。
“好小子,你是我们这群人中第一个当爹的,就说吧,以前是谁信誓旦旦要潇洒走天下,看看你现在这样。”萧元河也有阵子没见他,用力捶了捶他的肩膀,差点把他捶下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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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些。”卫嫦温柔扶沈蔓离他们远点。
“那就这么娇弱了,我娘怀我的时候还健步如飞,跟我爹在练兵场上对招呢,我也是在军营里出生的。”沈蔓摆了摆手,她看起来情况比卫嫦好得多了。
“嫂嫂,你今日气色不错,前几日我可担心死了。”她转头看卫娴,“王妃,你是不知道,前夜有多凶险,绿腰找到我的时候只会哭。碰巧胡太医不当值,那夜来的是我的太医,连都惊动太后了。”
“哪有这么严重,阿娴你别听她瞎说。”卫嫦赶紧阻止她。
卫娴也知道姐姐向来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也闷在心里,怪不得瘦成这样,“姐姐千万要保重身体,不然六殿下多不安心,把差事办砸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卫嫦还是忧愁。
千里外的豫州,暴雨来袭,黑色浓云压顶,暗如黑夜,崎曲山路上,一队人马狂奔,身后有追兵,利箭满天飞。
“你们护着殿下先走,我留下断后。”
暗卫首领青芜抬手一抹脸上的雨水,咬牙横剑,他的马口吐白沫倒地,他迅速跃起,稳稳落地。
谢澈衣裳尽湿,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听我命令,即刻弃马上山。”
他声音很轻,但是目光坚定,无惧威胁。
青芜看了他一眼,手一挥,所有人翻身下马。人并不多,他们没有防备,没想到豫州总兵胆子大到这个地步,还想伪造成他们被山匪劫杀的假相。
就连谢澈也没想到,这次居然挖出一桩大案子,豫州总兵勾结北狄,欲谋反祸国,证据绝不能落入对方手中,能将州兵派来,看着是不会放他们活着回京。
“前方就进入河西地界,翻山过去,请求支援。”谢澈跳下马,只是他功夫平平,逃亡路上生死难料,顺手就将装着证据的包裹塞给离自己最近的人,“青芜,保住证据,亲手交给陛下。”
“殿下……”青芜眼眶顿时红了。
他身为六皇子的暗卫首领,却没能护他周全,还有何面目回去见陛下?
“提起精神来,天无绝人之路。”他将白色锦衣上的血迹擦了擦。
刚才他后肩中了一箭,血喷了出来,只是简单洒了些金创药粉,但是雨势太大,把药粉给冲没了,血染锦袍,看着触目惊心。
青芜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只能扶着他飞速掠上山。
河西总兵是武威王部下,暗卫们也是清楚的,立刻将马匹往前赶引开追兵,争取时间,他们则是跟上青芜,紧握手中剑护在周围。
庆幸有大雨冲刷他们的痕迹。
追兵没想到他们会弃马上山,追着马蹄声往前跑,等他们追上时,只看到前面数匹马毫无章法地狂奔,六皇子早就没影了。
“快追,挖地三尺也得把他们找出来!”
*
皇宫里,卫嫦突然一阵心悸,晕了过去,吓得卫嫦以为自己带来的药有问题,正在郁闷自责。
“太医正在里面看诊,不会有事的,章太医有神医之称,陛下的太医,医术高超。”
萧元河陪着她,哪也没去,秣阳郡主嘟着嘴巴想说话,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咽了回去,正在怄气。
皇帝皇后听说卫嫦晕了过去,也赶了过来,此时坐在花厅中,景和帝安慰皇后:“想来阿嫦这些日子忧思澈儿,日夜难熬,都怪朕派他去豫州。”
“朝中人这么多,你偏偏派他去,他一个文臣,长途拔涉,身子骨又不硬朗,派梧儿去不是也一样?”
谢梧突然被点名,坚起耳朵。@无限好文,尽在
“沈蔓有孕,他去能做什么?不如在宫里陪媳妇。”
“我心里总不踏实,陛下,你再派人去吧。”毕竟母子连心,皇后也十分不安,心绪不宁,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不想唯一的儿子也处在危险之中。
也是因此,帝后心中始终有心结未解。
景和帝却觉得男子不能怕死,对谢澈寄以厚望,总希望他变得更坚强些,有足够的实力担起担子。他当然可以留在宫中,跟其他兄弟一样享乐,但是他不能。
不会武不要坚,他会给他训练很多很多死士,重要的是,他不能怕死。
怕死的人承担不了一国重任。
狠心将他派出去,身为父亲,他也十分担心,但是他不后悔。
“恭喜陛下。”章太医掀帘而出,满面笑容,“六皇子妃有喜了。”
卫娴蓦然愣住,萧元河轻轻拥住她,凑在她耳边,温柔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上。
“你看,否极泰来。”
第54章
何御舟一大早接到萧元河的信, 立刻动身去河西,寻找线索,同时得知庄主尚在人世, 喜极而泣,路上跑死两匹马, 三日就到达河西边镜的流沙河。
白马差点口吐白沫, 他只好停下来,让马饮水吃草。
河西跟豫州隔河相望,他远远看到那边山上人头攒动,不由得往那边多看了几眼,突然眼角余光看到河边有一抹白色,像是个人,赶紧走过去看看情况。
那人背上伤痕累累, 伤口因为淹了水,泛着白色,头发散乱,衣衫虽破却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上的。
他赶紧上前探查, 发现他还活着,赶紧将他扶起,塞了颗保心丸。
仔细打量, 总觉得有些面熟,想了一会才记起这位是六皇子谢澈。作为杀手头子, 京中贵人他就没有不认识的。
只不过,六皇子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难道跟对面山上的人有关?
何御舟小心谨慎地将他扶上马,匆匆离去。
谢澈醒来的时候, 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废墟之中,吓了一跳, 赶紧挣扎坐起,不过伤得太重,没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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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你伤得很重。”少年清亮的声音传来。
他侧头看见有个黑衣少年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苦味药汁。
“是你救了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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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御舟轻轻吹了吹勺里的药汁递了过去,笑道:“你可是我花一两银子救回来的。”
“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谢澈吃力坐起,“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姓何,名御舟。”
“何处御舟行,好名字。”谢澈赞了一句,“在下谢澈。”
何御舟眼眸一黯,这名字是庄主取的,他本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就在瑶镜山庄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庄主对弟子们很好,人也很亲切,可惜,没几天,瑶镜山庄就突遭横祸,全庄上下都死了,山庄付之一炬。
不过,他会替庄主报仇的。
何御舟默默喂药,谢澈默默喝药,废墟里灰尘大,能看到有烧过的痕迹,烧了大半的横梁还能看到雕刻着精美的云纹。
这处地方以前肯定是座十分华丽的府宅。
喝完药,谢澈犯困,睡了过去,何御舟端着空碗出去。
他在谢澈昏迷的时候把周围几间破屋整理了出来,这处是庄主的卧房,若有什么线索,肯定就在这里。
*
卫娴因为卫嫦有喜而留在宫中陪伴,萧元河将湫华宫收拾一番,两人就住在湫华宫里,只不过卫娴住在主殿,他住在偏殿。
白天,他出宫办事,晚上,他就回到宫里,跟她说外面的趣事,给她解闷。
“明日陛下启程去行宫,你去不去?”
用过晚膳,他们在正殿廊下赏花,两张坐榻挨得近,卫娴都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
两人的呼吸也纠缠在一起。
“不去,我要陪姐姐。”
宫里一下子两位皇子妃一位侧妃有孕,太后十分高兴,取消了秋日宴,秋狩也不让谢梧谢湛去,都被留在宫里,倒没拦着萧元河。
不过看到卫娴不去,他也不去。胳膊肘撑在扶手上,倾身与她说话,“那我也不去。”
卫娴侧眼瞧他:“你那表妹可是很想你去,她会射箭呢。”
语气蕴含着一丝丝酸气,这丝酸气被萧元河捕捉到了,他开心起来,原来卫六是在意他的,要不然,怎么会酸溜溜地提起秣阳,想起无名楼上那一幕,不由得心痒痒,小心凑过去,打算再用美男计,被她按住脸推到一边去。
“别凑过来,旁边去。”
边上那么多空位,就会来挤她。
“不去,我就在这里。”萧元河伸手将她乱挥的手握住,“我就陪着你。让敬臣去帮我猎白狐,给你做狐皮裘。”
“你不去,他也能进猎场?”
“舅舅喜欢他的厨艺,花一千两借了他过去。”
萧元河掏出宝盒,打开给她看里面的千两银票,然后盒上盖子,塞到她手里,“我的银子都给你花。”
“我是缺银子的人么?”卫娴又把盒子塞回给他。
两人亲昵的挨在一起,小宫女们面红耳赤,悄悄去备热水。
萧元河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揉搓,“夜里风凉,你的手这么凉,赶紧睡觉吧。”
本来还想带她旧地重游的,还是等下次吧。
卫娴却没睡意,还想待在外面。天上繁星闪烁,皇宫也安静下来,树叶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她现在已经熟悉皇宫里的夜色,湫华宫视野还好,能看到大片天空,庭院也大,有两座殿阁,正殿离偏殿很近,她和萧元河成婚之后,其实都没在哪里长住过,不是在公主府,就是在福王府,现在又住在宫里,总觉得认榻的毛病已经养好了。
“卫六,你是不是不高兴?”萧元河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地问。
自从知道她姐姐病了,就一直没开心过,即便太医说是有喜了,她也是忧心重重。这是为什么呢?
萧元河只恨赵大人不在这里,不能让他取取经。
卫娴是担心的,小时候,她爹的一个妾室就是不小心摔跤导致孩子胎死腹中,那位姨娘也死去了,孕育孩子实在是风险大极了。
“萧元河,生孩子很疼很疼很疼,一不小心还会摔倒人就没了,所以十一皇子才对蔓蔓那么小心。”
“嫂嫂有你陪着,肯定会好好的。”萧元河温声安慰她。
“可是,我不能在宫里待着等到孩子出生呀。”
还有十个月呢,她待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听小宫女们说悄悄话,总觉得皇宫处处不安全,都恨不得把姐姐接出宫去静养。
其实凭平而论,姐姐成婚四年,早盼着有孩子环绕膝下,现在有孕确实是喜事。
卫娴也知道自己这是关心则乱,但是她就是止不住要担心这忧心那的。
“你是不是有些焦虑了?”萧元河起身蹲到她身边,凝望着她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放宽心好吗?”
宽大的手掌按在她的头顶,温暖且有力量,让她精神好了些,抬眼望他。
萧元河有一双非常好看的凤眼,明亮,清澈,映着她的身影。
卫娴发现,他总能在她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比如小时候那次宫宴,八皇子欺负她,她不知所措,是他揍得八皇子到现在都不敢看她一眼。
他确实和其他男子不同,这样的不同吸引她靠近,一探究竟。
可是这太冒风险,也太麻烦。
“好吧,看你这样茫然,本王来给你指点迷津。”萧元河将她拉起来,“你就是太懒了,不出去走动走动,人一懒就爱胡思乱想。”
他突然揽着她的腰跃上主殿的歇山顶,卫娴吓尖了一声,意识到是在宫里,赶紧闭嘴,但是殿顶太高,她吓得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干什么?快带我下去。”
她好怕摔下去。
“怕什么。”伤刚好的萧元河又能用内力了,直接带她掠过重重殿顶,飞到无名楼阁上,卫娴不敢大叫,一口咬住他的肩膀,他则开怀大笑,引来暗卫,发现是他,暗卫们左右为难。
他指着繁星闪烁的天空,“卫六快看,那里有一个最亮的星星!”
皇宫里还有哪个地方福王殿下没跑进去过,就连陛下的德仁殿,他都闯进去过,陛下也只是轻罚轻放,更何况现在他也只是在无名楼阁上看星星。
福王殿下有分寸,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
暗卫门又隐藏到暗处。
“笑一下嘛,卫六,舅舅不会在意的,大不了我把银票还他。”萧元河将她放在上次他们站过的位置,俯望万家灯火。
皇宫太大,即便在这里笑,也不会有人听到。
以前他烦恼的时候,总会找个僻静的高处望远,眼前开阔就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起初,卫娴还不想笑,结果被他挠痒痒,忍不住笑出声来,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的确,在高处笑的时候,有一种将胸中闷气震碎的感觉,原来,她胆子那么小,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不敢行差踏用,怕疼怕死,宁愿蜷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这样就不会有意外发生。
卫娴终于开怀大笑,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
两人在无名楼上发疯,周围的暗卫捂着耳朵,当自己听不到,福王殿下夫妇也太能折腾了。
笑够之后,卫娴才发现,星空璀璨,像一条星河,所有星星都汇聚河中,她终于有勇气问出口:“我是说,如果你喜欢你的小表妹,可以等到姐姐的孩子出世后再和离,现在不行,我怕她担心我。”
“谁说我喜欢秣阳?”萧元河一听,愣住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喜欢秣阳,他明明喜欢的是她,难道,她有喜欢的人了?@无限好文,尽在
这可不行。
表示这么明显,还用得朝人家说吗?卫娴小声嘀咕。
萧元河执起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可是看不到那一丝介意了,卫六不介意秣阳,也不在意他,巨大的恐慌让他着急了。
“我不喜欢秣阳,我心悦你。”
这句话说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是真的喜欢上卫娴了。
他违背了他们的结盟章程,但是,他一定要让她知道,除了她,他再也不会让别人当他的王妃。
第55章
夜深人静, 静谧到卫娴不能假装听不到。
她应该相信他吗?
她不知道。
在皇宫里说这些总感觉没有说服力,都说最是无情帝皇家,皇宫可不是一个适合说这些的地方, 再说,他们只是结盟, 她还没想过假戏真作的情况。
看到她沉默不语, 萧元河的心一直往下沉。
一阵风拂过,带着丝丝秋凉,拂过面颊,星光都被云层遮挡,星河也看不见了。
卫娴收回目光,很认真地看他,“萧元河, 你觉得京城之中,哪一对夫妻最让你羡慕?”
哪一对?京城中世家子弟,与他同龄的都已婚配,日子如何不好说, 比如他的好兄弟谢梧,对妻子小心翼翼,担心的是妻子还是孩子他不知道, 再比如慕容玖,他的夫人就最烦他流连花楼, 像谢湛那样的,妻妾争宠更是让他耻于为伍。
即便是皇帝皇后,也总是别扭吵架, 更不用提他父母,聚少离多, 实在称上不让人羡慕,其实他理想中的夫妻生活都不是这样的。
“如果一定要给一个答案的话,大约是岳父岳母吧。”这不是讨好之言,确实这两位让他感觉最接近他想像中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会说赵大人夫妇。”卫娴扬了扬眉,她不只一次看到他在暗中观察赵笙笛,他现在这么说,怕是只想让她高兴罢了,“而且,你知道吗,我爹我娘其实也吵架,为了我。”
卫娴倚到美人靠上,眺望远处的万家灯火。
萧元河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难得的安静下来,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过了许久,卫娴像是从回忆中走出来,看了他一眼,“我娘总想把我教成像姐姐那样人人夸赞的才女,而我爹就想让我过自己喜欢的日子,而我呢,其实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别人替我安排是最好的,所以,我会照着我爹的喜好去长了,因为怕麻烦,我什么都不做,这样,就不会出错,最多就是人家说我懒,我不会女红刺绣,也不会理账持家,更不会洗手做羹汤,我不会为了讨好谁而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嗯,我知道。”萧元河点头。想起她小时候就是不愿意讨好八皇子才处处被为难,因为八皇子老是为难她,他才注意起这个卫国公家的小姑娘。
她总是慢吞吞地走路,没事最喜欢乖乖坐着,很安静,不像其他小姑娘那么好动。有一次宫宴,她明明不喜欢银耳羹,宫女给她端了,她也吃了,小口小口地苦着脸,眉头皱在一起。
那时他就在想,卫家这个六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谢梧想捉弄她,他拦住了,说他们不欺负乖巧的小姑娘,谢梧还很生气,觉得自己的好兄弟变了。
现在想起来,他和卫娴之间其实早就认识。
只是他好动,不喜欢安静,现在也是如此,显然,她现在也没变,依旧喜欢安静。
他们之间,要么有一个人做出改变,要不然真走不到一块去。
所以他明白为什么卫娴不相信他,即便他表明心迹。
“不要紧,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我也可以做我喜欢的事情,我们就顺其自然,我也不演戏,你也不用担心我纠缠你。如果在六哥的孩子出世之后,你还是没有改变,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会按你说的做。”
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他是懂的。
“这算是我们的新约定吗?”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以前的那些章程,是否可以修改了?”
卫娴看他迅速提出新要求,果然这人也是冷静到可怕,不会为情所困,冷静的人多多少少让她感觉到安全,毕竟还可以谈条件,像谢湛那种疯子,那才是没什么可谈的。
“当然,有些确实不方便,不如今天我们只说一条。”卫娴弯起唇角。
萧元河也笑了起来:“你说。”
他就不信他做不到。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这是当然。”
“包括你的暗卫。”
“也行!”虽然支开暗卫有些不妥,不过他出门的时候,她又没跟着,她跟着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危险。
两人说开,像是重新认识对方,聊起不少过往趣事。
“卫六,你知不知道,四月时,你家牡丹宴,你踢宋晏下河,我还帮你踩住他,不让他出水透气,早知道后来那么多事,我当时就应该把他踩死。”说起这事,萧元河还有些遗憾。
卫娴白了他一眼:“你是想让我家出事吗?要真从河里捞到他的尸体怎么办?”
两人越坐越近,萧元河也喜欢现在这样,轻松聊起以前的事情,不用猜测她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
私下里,他们之间不应该作戏。
“应该会转到刑部办案吧,你是刑部画师,可以画一画我的模样,然后全城通缉。”萧元河像是想到什么,开心起来,“这样,我们当时就见了面,也不用你后来找借口找我了。”
卫娴想了想,要是当时知道他在,还不一定找他结盟呢,不过这事她就不说了,这家伙现在喜欢她,只不过,不知道这样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她可以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爹爹说,当迷茫的时候不做决定或是缓做决定,她觉得很对。
萧元河跟她,他们都需要时间把一时的意乱情迷变成细水长流的真情。他们会走出什么样的路来,也是由他们决定。
*
谢湛最近过得非常不顺,原本一切顺风顺水,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玉枢宫又天天吵翻天,他根本不能好好静下心来谋划,甚至张绯玉来了,也因为张紫娆的存在变得没那么愿意为他出谋划策。
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四哥,想什么呢?”八皇子谢沐一身黑甲,大步走进玉枢宫,“明日父皇前往行宫狩猎,你不能去,我替你赢个彩头回来。”
谢沐今年及冠,最近调到兵部任职方司主事,掌管兵将军功惩处,虽不涉兵权,但是手握实权,混得还不错,宋家出事时,他不在京中,也就没牵连到他。
中秋过后他才归京,他是长年在外替皇帝巡视兵营。
他坐到谢湛对面,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回宫没几天又要出门,丽儿很有怨气,听说你新纳的侧妃喜欢画画,她想过来一起玩。”
八皇子妃出身武将世家,但是和沈蔓不同,她厌恶武将的一切,对谢沐也不假辞色,但是谢沐偏偏吃她那一套,被迷得什么神魂巅倒,侧妃也不敢纳。
谢湛看了他一眼,心里不是滋味,“她要想来就来吧,只是娆娆脾气不好,被气到可别怪我。”
“那是自然,哎,我才出京半年,母妃就这样,我都不敢去求情,明日出宫,还要想着怎么讨好父皇,让他不要对母妃不闻不问,以前他多好,怎么能这么无情。”
“慎言!”
谢湛被禁止出宫,前几日也是谨玉替他求了情才能出宫一趟,他还分成两次,宝贵的出宫机会他不想浪费。若是再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他就别想出去了。
“四哥,你说现在萧元河也在兵部,不如……”谢沐做了个只有兄弟俩知道的手势。
“暂时先按兵不动,你现在的位置不容有失。”
“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想个法子让你自由出宫才好。”
谢沐虽是个武夫,却不是有勇无谋,他在兵部的位置是自己实实在在挣来的。这些年他勤练武功,还与江湖武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张绯玉没回京时,他们兄弟俩就是商量着如何争夺那个位置。
“父皇最近对我起了疑心,也是我大意,以为张家不会坐视不管,谁知道张太师会致仕。”谢湛也是摇头苦笑。
他们这一次都被皇帝摆了一道,损兵折将。
谢沐还要说什么,被身后娇娇滴滴的声音打断,“谢沐,你来干什么?殿下,你说过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的。”
张紫娆气红了眼睛。
年初宫宴,谢沐因为醉酒,出言调戏了她,她大怒,差点惹得龙颜不悦,当时是谢湛替她解围,后来,又替弟弟道歉,说不会让他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她才入宫,就这样言而无信!
谢湛一阵头疼,谢沐深表同情,四哥为了登上那个位置,真是什么都放弃了,他就做不到对自己这么狠。
“四哥,我先回去了。”谢沐起身就要溜。
张紫娆得意洋洋冷哼,等他离开,她羞红着来坐到谢湛身边,“殿下,我给你炖了汤,你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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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汤,谢湛头皮发麻,两个女人争宠,天天送汤,他快喝吐了。
“娆娆不如等绯玉来之后才拿出来,今日他会进宫。”
“哥哥来也是和你进书房去谈事,哪轮得到我跟他说话,最近他还要筹备婚事,殿下……”
张紫娆食髓知味,一看到他就缠上来,他几乎要后悔自己的选择。
这样下去他不会被掏空了吧?
钟侧妃有孕,其他侍妾没实力跟张紫娆争宠,四皇子妃冷眼旁观,根本就是乐见其成。
谢湛突然想起刚才谢沐的皇子妃要跟张紫娆学画,这岂不是个好机会?
他弯起唇角,“既然我们今年不能去狩猎,不如在宫中寻些事情做,八皇子妃向来有才名,喜欢画画,你们办个画社,我替你们点评点评。”
“当真?”张紫娆也是觉得宫里闷,才缠着谢湛胡闹,有了别的事情打发时间也是好的,于是兴冲冲派人去请。
不一会儿,八皇子妃就来了,身边带着两位捧着画的宫女。
之前谢沐不在宫中,八皇子妃独居涌泉宫,除了去给太后和宋嫔请安,极少出来,也是过得寂寞。偌大宫殿就住着她一个主子,其他后妃或是皇子妃也没心思跟她打交道,这次听说张侧妃有请,迫不及待就过来了。
八皇子妃钟丽说起来和钟侧妃还有些渊源,是堂姐妹,两人的祖父是亲兄弟。
钟家是武将之家,世代镇守南疆,实力虽然比不上武威王,却也不可小觑,若不是谢湛名声还好,根本纳不了钟侧妃,不过八皇子妃倒是皇帝指婚,虽说有笼络边关大员的嫌疑,但是八皇子自己也很满意。
倒是谢湛的皇子正妃出身不显,只不过她父亲是张太师的得意门生。
四皇子妃没因为中秋夜的事情受牵连,还因祸得福,得了皇后的怜惜,这几日忙着与别的皇子妃赏花玩乐,极少在玉枢宫,回来也是直接回屋,两人几乎不说话,两人过着表面相敬如宾实则谁也不理谁的生活。
钟丽的画技确实不凡,新画作得了谢湛的夸赞。谢湛虽然一心争位,但是才华也是有的,名闻天下倒不是虚名。
得了夸奖,钟丽双颊飞红,倒是张紫娆疾妒心起,不愿意她在此碍眼。
“我累了,要休息。”张紫娆歪在罗汉床上,手撑着凭几,懒洋洋望着两人,“画社需多些人才好玩,不如明日再叫几人过来,六皇子妃的画也是人人称赞,不如请她来。”
谢湛身体一僵,指尖按在画作上,没开口。
钟丽点头:“是呢,她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只是,现在有孕,想必得安心静养。”
“这有什么,她来不了,福王妃不是也可以替她来?”
话说到这,要是谢湛还不知道张紫娆想干什么,他就白混了,她已经不满足于在玉枢宫里争风吃醋了。
*
卫娴接到八皇子妃的花笺帖子时,还一时想不起来这位是谁,尽圆没跟她一起进宫,在认人方面她有些抓瞎。
昨夜与她谈开后,两人多了些许默契,萧元河一看她纠结的眉头就知道她理不清其中的关系。
“老八的皇子妃,钟大将军的女儿,跟谢湛的侧妃是堂姐妹,你若是不想去就直接推了就是。”宫里这些皇子妃还有后妃少接触为妙。
“我只是奇怪她突然约我,我跟她们又不熟。”想起四皇子妃的冷脸,她没心情去跟这些皇子妃们打好交道,只不过,毕竟姐姐在宫里,与宫里人多些交情就多条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就是觉得谢湛谢沐兄弟俩让她有些不安心。
“你想去只管去,他们不敢在宫里对你如何。”
“谁说不敢,姐姐不就中药了?”卫娴白了他一眼,“宫里就是不安全,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替姐姐多结些善缘,总不让她们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看她不怕麻烦,非要替卫嫦出头,萧元河心里是羡慕多过嫉妒,“那我陪你去好了,看看她们要做什么。”
萧元河被堵得哑口无言,强行提出要陪她一起去。
画社在东苑朗月阁,他们到的时候,阁里已经有不少人。
朗月阁建在水波湖边上,风景秀丽,还能泛舟湖上,是宫里难得的宽敞静净之地。视野开阔晴空无云,湖水如镜映着蓝天,让闷在宫里的皇子妃们十分喜欢,平日这里就是她们玩乐之地。
今日八皇子妃组画社,除了有孕的两位皇子妃,其他都来了,钟侧妃大腹便便由两位宫女扶着,在湖边漫步。
卫娴看到她时心惊胆颤,总怕她出意外,不敢离她太近。
其他人怕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她身边除了两个宫女,就没其他人了。
今日几位皇子也陪着自己的皇子妃前来,卫娴跟那些皇子不熟悉,他们平日里极少出宫,没什么交集,略一见礼就过去了,萧元河与他们不算和睦,小时候就经常揍他们,导致他们现在看到他转身就走。
萧元河笑着看卫娴:“看,我来了,他们就怕了。即便有阴谋,估计也得改变计划。”
卫娴抿唇看他,果然这人连皇子都不敢惹。
京中贵女无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卫娴混在人群里,难免格格不入,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她结识了三皇子妃,这位皇子妃为人宽和,年纪略长,即便是四皇子妃在她们面前也是规规矩矩的,巧的是她也极擅长画人像。只是平时她为人低调,不常出来走动,听说是名将遗孤,曾经救过驾,深得皇帝信任,平时就管着这些皇子妃们。
秋日里景色宜人,湖边赏景也让人十分惬意,皇子妃们挥笔作画,皇子们吟诗作赋,看着就十分不务正业。
张紫娆找不到机会作乱,暗暗咬牙,每当有人要靠近钟侧妃,总是被莫名其妙地挡开。她望了一眼卫娴,看到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萧元河,计上心来,与自己的贴身宫女悄悄耳语。
没一会儿,几位公主和郡主也到了,更加热闹,谨玉公主婚事定下之后,想与张紫娆打好交道,可惜她总是不理不睬,玉枢宫的大门都进不去,现在看到她在这里,首先过去与她说话。
张紫娆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见了公主也不行礼。
谨玉公主不由得捏紧帕子,低着头,细声细气道:“听说张侧妃在寻石家画料,我刚好收藏有一套,今日正好带了过来。”
她示意宫女将礼物捧到近前,张紫娆冷哼一声,“我已寻到了,不劳公主费心。”
直接拒绝了。
谨玉公主咬了咬唇,眼眶也红了。
三皇子妃皱了皱眉,起身走过去,卫娴也跟上去。
“谨玉。”三皇子妃招了招手,谨玉红着眼睛朝她走去,“三嫂嫂。”
眼泪都掉下来了。她也气自己这样软弱的性子,想更端庄些,可是做不到。
卫娴心里迷惑起来,按理说,公主不用讨好张紫娆。再说公主即便出嫁也不会住到张家去,用不着怕立规矩,转念又想到圣安长公主,想到萧家那位阴沉的老王妃,顿时觉得,即便贵为公主,婚事方面也是很难有一个圆满结局,一个孝字压下来,什么地位都不管用,天下人只会骂不其不孝。
她侧头望了萧元河一眼,他回了她一个好大的笑脸,只怕他都没看明白这出戏。
傻瓜一个。
卫娴扭头,萧元河想伸手拉她,又想到自己承诺过,不会做她不愿意的事情,现在这么多人在,她应该不会喜欢被他牵着手。
萧元河收回手,握了握拳头,顿时手痒想打人,狠狠瞪了瞪来过来搭讪的二皇子,把人瞪走才懒洋洋坐在围栏上,背靠柱子看着卫娴,看她不怕麻烦地往人堆里挤,伸长脖子的小呆样。
真有趣。
这边的动静被越来越多人发觉,就算是钟侧妃,也挺着肚子往这边走来,只不过没走近就被两位宫女拦住引开,没有过来,四皇子妃也没过去,独自一人站在湖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最后是三皇子妃带着公主走了,几位郡主散开来,边看着卫娴边说悄悄话。
不用猜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走了。”萧元河朝她招手。
卫娴笑着走向他:“真正来画画的人都没几个,不如王爷给我画一幅。”
“本来呢,我应该拒绝,不过,今天我高兴,走吧,本王给你画。”
萧元河背着双手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卫娴跟在他身后,发现他上了停在湖边的画舫。
“湖边泛舟才能看迟水波湖,你以前肯定没见过,今天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江山如画尽在皇城。”
卫娴以前在自己家的牡丹园也常泛舟游湖,坐船是最舒服的一种赏景方式,不用走路,在甲板上安置一张躺椅,一路躺着看过去,就能把两岸美景看个遍。
很显然,萧元河也很会享受,他在甲板上准备了躺椅。一人一张,替他们摇船的宫人十分有眼力劲儿,画舫划得很稳,哪处该停留,哪处只须看上一眼,都心中有数。
“看那边!”卫娴突然看到灵瑜宫的正殿殿顶琉璃瓦,高兴起来,“姐姐肯定站在廊下看我。”
说着起身挥手。
“你怎么知道?”萧元河也起身,和她并肩膀站在船头。
湖面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往外荡,他个子高,真的看到廊下有人站着,只是离得远了,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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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船的人在这处停留了一会儿才划走。
“以前经常跟姐姐游湖。”卫娴躺回躺椅,看着岸边重重殿阁,绿树成荫,回廊水榭。水波湖很大,东苑的宫殿多是沿湖而建,也看到湫华宫,还看到远处的一处宫殿有人来来往往。
“那是涌泉宫,老八住的,明日他要去行宫,这时候应该是在准备箱笼,只不过,八皇子妃这时候办画社……”
这举动有些让他看不明白。
“你看,宫里这么复杂,一件事就能让你想老半天,我担心姐姐多正常。”卫娴侧身看了他一眼。
萧元河点头赞同:“可能是我从小就在宫里长大,见得多了,谨玉胆子很小,要出宫生活,只怕她心里也没底。离开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到陌生的地方去,还要侍俸陌生人,早晚请安,光是想想她怕是要哭,忧虑些也能理解,你住到福王府就没点紧张害怕的感觉吗?”
他的名声可不太好,就不怕他假戏真作?这样的事还是女子更吃亏些。
“是有点怕。”卫娴也承认,最初她很不安。
“卫六,你可以试着相信我。”萧元河伸出左手,满眼赤诚。
卫娴犹豫着伸出右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
河西与豫州隔着流沙河,却是两重天,豫州富庶,河西贫瘠,但是自从十多年前武威王向朝庭举荐崔简为河西总兵之后,河西全郡全力开垦荒地,引渠灌溉,如今小有成就,秋麦一片金黄,麦地里一片热火朝天。
官道上,身披甲衣的兵将来来往往,将新收的麦子装车。
在路边树荫里,有几匹马立在那里,几位将军围着一位白衣青年。
“六殿下,等这批麦子收回,我们真的要对付豫州?”
崔简忧心重重。
他四十岁左右,两鬓灰白,留着黑色短须,驻守河西十年,发觉今年形势尤其严峻。北方部落因为风雪屡屡南下掠夺粮食,西北也不安稳,河西的粮若是有失,倾刻间天下就会大乱。
若是豫州都反了,河西很容易就成为被包围的孤军,粮道一断,北边和西边也不用守了,没粮直接就能兵败如山倒。
昨晚六皇子突然闯进他的大营,提醒他尽早收麦,早做准备。
可是,豫州的官员守将都是陛下的心腹啊!
别的不说,豫州总兵颜昌还曾经救驾有功,说他反了,一时难以让人相信。
谢澈身上有伤,脸色依旧苍白,望着那一片金黄的麦地,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叹息道:“崔将军,我刚得知消息也是不信,只是,为了传出消息,我损失了五十八名暗卫,剩下的还不知道散落在哪里。此刻我们能做的就是保住粮道,保住河西。”
崔简面上犹豫不决,几位副将也低下头去,他知道,没有兵令,私自用兵是大忌,是造反的大罪,要抄家灭族的。
何御舟在边上看着众人,咧嘴一笑,“我有个想法。”
所有人转头看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有什么办法。
见众人不信,何御舟只看向谢澈,“六殿下若是信得过我,保证不费一兵一卒,替你解决这件棘手事。”
谢澈知道他武功高强,以为他要直接跑去暗杀颜昌,摇了摇头,“你一个人怎么面对千军万马?”
“用兵非儿戏,小公子千万不可大意。”崔简沉声道。他以为何御舟是随谢澈出来历练的京中贵公子,空有蛮勇什么都不懂。
谢澈望向豫州的方向,沉吟片刻,道:“颜昌找不到我,肯定会提前行动,现在从别处调兵是来不及的,如今麦收在即,他也盯上了这批粮草,还有粮道里的西北军粮,我们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此计可行。”有位副将点头赞同,“昨日探报发现豫州兵往西边调兵,不像日常调防。”
也有人犹豫:“可是还有这么多麦没收,至少也得三四天。我们又要守粮道,没足够的人手收麦子啊。”
崔简发愁的正是这个,从京中运送的秋粮刚进入粮道,他们还要沿途派兵护送,而冬粮又即将送来,人手根本不够用。
说来说去就是人不多,今天能来加紧收麦已经是东补西凑来的。
谢澈看向何御舟:“你有什么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法子行不行得通,还是听过再做打算。
何御舟抬手指了指远处起伏的群山:“那边有几个武林门派,功夫如何不说,主要是人不少,崔将军没来河西之前,田地都是富户的,老百姓饿得吃不上饭,活不下去,全都进了门派种田去了,只因武林门派中有良田千亩,豫州河西两地的老百姓大多没有田地,为富户种地一年都不能养家糊口,而入了门派,孩子资质好的还能习武,能混口饭吃。这些掌门功夫还行,可人却是墙头草,他们的田地多是以武力威逼两地官员得来,条件是为官府牵制山匪,为保太平,舍出点田地,这事崔将军想必是知道的吧?”
崔简心中一惊,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只是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不过这事向来隐密,这位年纪轻轻的公子怎么知道这些。
“何公子说的对,就算是我,也与其中两位有过数面之缘。”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事急,我愿上山说服他们明日守住粮道,崔将军只管安心运粮。”
“豫州兵足有八万,几个门派人恐怕不够吧?”副将们担心他说大话。再怎么武功高强,面对人数碾压,也是难以取胜。
“我立军令状,若守不住粮道,我的命就抵给你们。”
“你……”崔简刚想说他的命不值钱就被谢澈拦住。
谢澈道:“还有我的命。”
何御舟猛地转头看他,他点了点头,温和道:“我相信你,去吧。”
此刻,何御舟想起小时候遇到庄主,现在他又遇到一个不管他是什么人,都愿意相信他的人。
他郑重抱拳行了一礼,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六殿下,这……”崔简顿时急了,“且不说他们同不同意出来扛下这事,单指那几个江湖门派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万人之数,他们如何能守得住粮道?那可是八万训练有素的将士。”
这也太冒险了,他还是加紧派人去京城送信,不,得赶紧把六皇子送回京。
“崔将军不用担心,我这位朋友不是鲁莽之人,他说可以,定然是可以的。”
能把他从豫州兵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何御舟也不是普通人。
*
京城依旧热闹,重阳当日,出城的人在城门边看到皇帝仪驾威武浩荡前往行宫,长长的队伍首尾隔着好几里,京中有钱人家也外出登高望远,京城都快空了。
谢沐回头望了望城门,手一挥,带领着五千金吾卫随行。
“八殿下,真的不需要等等后边的女眷吗?”
陛下仪驾先行,后边还有后妃及官员家眷,队伍拉长,只怕后面的女眷会跟大部队隔得太远。
“叫他们赶紧跟上。”谢沐说完,策马向前。
跟随在马车边的宫女婢女们只好跟着马车跑,累得小脸苍白。
谨玉公主坐在车里,略显不安,想起昨日朗月阁中,亲眼看到张紫娆对付钟侧妃,吓得她什么都不敢说,也不知道现在钟侧妃怎么样了,她的孩子还保得住吗?
思来想去,她总觉得张紫娆故意让她看见,这是为什么呢?
张绯玉骑着马护送女眷们,看了一圈,没发现异样,这才策马到公主车驾边,伴她前行。
这次去翠云行宫的人中世家公子多了不少,这些跃跃欲试的公子们因为萧元河不在而像是被放出笼的鸟儿,一路上高谈阔论,往日里与萧元河玩到一起的几位则是默默策马前行。
慕容玖坐在马车里,陪着自己的夫人说话解闷。
“福王不来,你就闷得慌才不骑马。”慕容家的少夫人啐道。
他也不以为意:“福王殿下这会儿只怕也想来呢,只不过六皇子妃有孕,福王妃陪着姐姐不能来,他也就不来了。”
“人家都说福王妃这是懒得出门,依我瞧着,不去也罢,打猎有什么有趣的。”少夫人本不想来,只是被婆母催促着与别家夫人搞好交情,这才不得不陪着夫君出这趟远门。
对于福王妃光明正大的犯懒羡慕得紧。
“不过,福王妃也真能制得住他,听说成婚第二天就提刀上浣花楼,我是服她的。”少夫人瞪了慕容玖一眼,“你要再敢去那等地方,逼不得已我也提剑去一回。”
“夫人,我全改好了。”慕容玖揉着被鞭打还没好的后腰。
他那身为礼部尚书的亲爹最近也太得闲了些,天天早早下值,回来还督促他上进读书,不会是要让他考状元吧?
卫国公可把他害惨了,给礼部送了这么多个能人,看把他爹闲的!
前行的队伍里,卫府的马车上,卫国公突然打了个喷嚏,随从担心他着凉,赶紧给他披上披风。
文武百官都随行,他把公务也搬上了车,一手拿公文,一手捧着热茶,转头问:“赵大人有没有什么消息来?”
赵笙笛是留京的官员,没有在随行之列,负责将各部消息汇总送来。
“大人,我们刚出京城十里,消息最快也要晚上才传来。”马车外,随行的官员轻声回道。
“哦,传讯让他关注豫州的消息,一有信到即刻送来。”
“是。”属官领命正要去传话,又被他叫住,“也给福王殿下传消息,宫中之事还需要他与十一殿下稳住。”
秋狩一个月,朝中由洛太傅主持大局,但是老太傅出入宫庭不便,有什么事还得需要有人照应。
只希望两人能好好稳住朝局。
此时,被寄以厚望的两位年轻人却是在吃喝玩乐,几人聚在湫华宫里,召来御厨总管,研究美食方子。
卫娴坐在躺椅上,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那边瞧,那边,谢梧趴在大方桌上,双手比比划划,萧元河推开他,“去去去,别捣乱。”
“怎么就是捣乱了,蔓蔓他们在军中就是这么干的,烤全羊,多美味!”谢梧不服气。
沈蔓终于婌女了些,以团扇掩面大笑,“殿下完全没学会,就别班门弄斧了,还是交给王爷吧。”
“那是,我会让你们过上一个毕生难忘的重阳节!”萧元河将菜谱卷起来,吩咐宫人们把庭院整个出一块空地,搁上铁架。
“真在这烤啊?”卫娴有些担心宫规森严。
萧元河还没说话,谢梧就抢先开口,“六妹妹是不知道,元河他干过的混账事有多少。烤只羊算不得什么大事。”
“嘿嘿嘿,别说人糗事,你的混账事也不少。”萧元河挤开他,蹲到卫娴身边,“我以前还说这宫里就数十一事儿多,总拉我挡他前面,明明他也有份,你就说吧,这家伙狡不狡猾?”
顿了一下就强行洗白自己,“我被传成混世魔王,一多半就是因为他。”
“为何?”卫娴来了精神,难得听他们说起以前的趣事,小时候的萧元河是什么样的呢,她居然完全没印像,只在别人口中听人说起他,拼出一个不算光鲜的纨绔模样。难道还另有原因?
“就说五岁那年吧,明明是他被老四踹了一脚,到最后传成我把老四踹了一脚,就说我冤枉不?”
“那事不算啊,是我们俩把他打了一顿,谁让他抢六哥的东西还跟太子哥哥告状。”
提起先太子,大家都低下头,卫娴小时候也得过先太子的保护,那样温柔的好人像天上的神仙一样,又聪明又好看,居然被人害死了,年纪还那么小,才十四岁。
也是因为他,陛下才一直不再立太子。
沈蔓虽然没见过他,却也听过他的故事,知道他是多么耀眼的人,能文能功,本是最好的储君,却被人毒害,实在可惜,不由得惋惜不语。
“你们这是做什么?都振作起来。”萧元河把沮丧的谢梧拽起来,“我们连着他的份一起活,吃喝玩乐,踏遍山川,看尽红尘,守好百姓,这是我们的诺言,你忘记了吗?”
“我没忘!”谢梧含泪咬牙,“总有一天,我们会替他做到。”
卫娴看向萧元河,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的一面。有人说他长得最像先太子,却只是顶着那样一张脸活得肆意张扬,半点先太子的风采都没有。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先太子的反面,替他活在那些少年人最随心所欲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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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萧元河是什么样的呢?
第56章
宫中一下子少了很多人, 不免显得冷清,太后设宴,邀请宫里留下来的人和京城留守的官员赏菊, 赏菊宴设在前苑花园,皇后带领着两位留在宫中的皇子妃忙着筹备, 卫娴本来还担心自己姐姐操劳, 事事抢着干,胡太医倒是希望卫嫦多多走动。
经过几天的精心照顾,卫嫦好了许多,脸也红润了,病也彻底好了,皇后分派任务给她,都能事必亲躬。
“姐姐累不累?”每隔一会儿, 卫娴必然会跑过来打量半天,把她当易碎的瓷器。
卫嫦苦笑:“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再这样,元河都生我气了, 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你去吧。”
当她不知道她晚上偷偷溜出去跟他花前月下?
有时候她还挺羡慕他们的。
“理他做什么?当然是陪姐姐最重要。”卫娴抱着卫嫦的胳膊,脸贴在她的手臂上。
昨夜, 萧元河带她去过东宫,还说了很多当年东宫发生的事情, 一直讲到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就躺在湫华宫的主殿里。
那家伙还会趁她睡着亲她的眉毛!
她醒来还隐约有点印像,记得他好像说了很多话, 只不过她困得一句都没听进去。
“走吧,再拉着你, 我还担心他生气呢,他对你生气过吗?”卫嫦凑近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羞得她满脸通红。
卫嫦鼓起勇气红着脸传授她制服夫君的神秘办法,“去吧,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宫里照顾我,害得你们半夜溜出去,也够辛苦的。”
姐妹俩正说着话,突然宫门外传来秣阳郡主的声音,卫嫦推了推卫娴,将她推到萧元河面前,“阿娴还你了,我去看看秣阳。”
说完打开宫门,与秣阳郡主站在宫门外闲聊几句之后,两人一起走了。
“王妃,我们走吧。”萧元河眉开眼笑,心情极好的样子,还有点憨憨的,像一只甩着尾巴的大狗。
卫娴左右看了看,发现他身边没有跟着夏福,估计是把人支开,带她去玩,“我们去哪里?”
皇宫都走遍了,从他出生的殿阁到到他母亲住过的宫殿,他们都一一走遍,他说起他出生当日,正是陛下登基当天,圣安长公主陪着太后紧张地等待尘埃落定,他迫不及待提前几天出生,还提到他十岁那年,突然被封了王爵,他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会是未来的武威王,结果,获封的这个福字显得特别纨绔不够威武。
他的过往除了先太子薨逝那一年色彩黯淡,其余时候可算是精彩纷呈,像秋高气爽的枫林,色彩斑斓,很多人会被这样灿烂的景像吸引,跟随在他身后。
“给你看一样宝物。”他拉着她的手腕避开来来往往的宫人,往德仁殿走去。
卫娴心怦怦直跳,他不会带她去看那张权力像征的宝座吧?
这也太乱来了,万一被人看见,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陛下真的对他这么纵容?
“嘘。”他竖起一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仁德殿中侍候的宫人刚刚清扫完殿内,转身就看到他,吓了一跳,赶紧跪地行礼。
“你们退下吧。”他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
“是。”宫人们恭恭敬敬退下。
他拉着她的手飞快跑到御案后面。
“你干什么?”卫娴紧张得心都冒到嗓子眼,声音都压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拉开最下面那个抽屉,里面有个宝印盒,她猜测里面肯定是玉玺,果然,他取出来,打开给她看。
“陛下回来肯定治你的罪,竟敢来偷看玉玺。”她将盒子盖上,赶紧放回原位。
萧元河嗤笑:“人人都为这个东西争得头破血流,舅舅说过,它只是一块质地好一点的玉石罢了,我看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带我到这来做什么?”卫娴盯着他的眼睛。
“卫六,别那么严肃嘛,给你看看舅舅的心爱之物。”萧元河把玉玺放回原位,从抽屉最里面掏出一个宝盒。
打开看是几个换下来的乳牙还有一叠小像,每一个皇子皇女的小像都在里面,萧元河的也在其中。
“我小时候没有留下太多画像,只有舅舅这里留了一张,给你看看我小时候的样子。”
“谁要看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卫娴被他的胆大妄为吓了一跳。
“看看嘛看看,你可以照着画一张给我补过生辰。”他生辰早就过了,可是今年是他们成婚第一年,特别有意义。
卫娴不想画,被他缠得没办法,最后只好答应他。
“要不要先把它带回去,等你画完再送过来?”
“不用。”卫娴学画人像,已经掌握精髓,并不需要时时盯着看才能画,只需要把特点记住就行。
她仔细看着那张泛黄的纸张,画上的小孩大约三四岁,长得粉雕玉琢,像个小仙童,但也十分调皮,双手抱着个盒子,正是刚才见过的装玉玺的木匣子。
陛下对他真是十分宠爱,其他小孩子的小像并没有抱着东西,唯独他抱着玉玺盒子。
“陛下似乎对你格外偏爱。”她点评了一句。
萧元河笑道:“因为我是他的福星,他登基那天我出世,听太后说,当时前殿正是箭拔弩张,气氛紧张的时候,我娘生我却特别顺利,我哭声也大,直传到德仁殿,反对舅舅登基的人都被我的哭声吓一跳,等回过神来,舅舅已经登基为帝了。”
虽然他现在说得轻松,但是可想而知,当时的刀光剑影,一不小时就小命难保。
先帝的几个皇子争位争得激烈,世家支持的皇子各不相同,谁也没想到最后是替人做嫁衣,陛下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两人的关系不一般,陛下将自己所有的父爱给了萧元河,对自己的亲儿子却十分严历。
但是,帝王家真的有真情在吗?卫娴不是很确定,但是说多了会有离间之嫌她只能闭口不提这些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愿意相信舅舅,他不是一个被权力蒙蔽的人。我也愿意相信你。”
卫娴凑近他,看进他眼中,他眼里只剩下坚定,坚定未来的日子一定是比现在好,坚信皇帝不会因为权力而对他有任何损伤。
是不是因为他这份赤诚的信任才让陛下对他另眼相看?
“好吧,既然你相信我,我就补送你生辰礼。”
只是一幅画,她还给得起。
“那我们快走。”萧元河把自己的小像塞进宝盒中,手指下意识摸到最底下那张,那是先太子的小像,不过,这次他没拿出来看。
回到湫华宫,趁着记忆还清晰,卫娴赶紧拿笔准备作画,萧元河握着墨锭,一副要替她磨墨的样子。
有福王侍候笔墨,福王妃当然不会介意。
“怎么怀里抱着的东西不是盒子?”等亲眼看到她画完,萧元河总算看出不一样来。
画上的自己抱着一条大锦鲤。
“你要不要?不要我撕掉了,机会用掉可就没了。”卫娴抿唇。她就是故意的,既然是福星,就当个年画娃娃吧。
“当然要,还要拿去裱起来,挂墙上,天天看。”萧元河笑着把画卷起来。
许久没画画,一时手痒,卫娴又取了一张纸,画了张自己三四岁时的样子。
“这是你吗?”萧元河探头过来看。
卫娴反驳:“这是年画。”
“这分明就是你啊,真臭美,还把自己比成神仙童子了。”萧元河用力一抽,将画取走,“我一起送去装裱。”
说完一溜烟跑了,下定决心不还回去。
*
掌灯时分,宫里渐渐热闹起来,官员女眷也到了。
迟兰嫣紧跟在赵笙笛身后,紧张得很,没敢东张西望,只盯着自己的脚尖走。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好朋友,又有些开心。
她第一次进宫,总担心自己表现不好,给赵笙笛惹来麻烦。
“夫人,不用紧张,这次的宫宴人不多,你可以跟其他夫人聊聊家常。”
“我要去找阿娴和蔓蔓。”
“行,我会等你的,想聊多久就聊多久。”
这次赏菊宴,皇后吸取中秋宴的教训,分男宾女宾,萧元河也没在卫娴身边,托了相熟的宫女照顾着。
他旁边坐着忐忑不安的谢梧。
“你的腿怎么动来动去的?”他举杯与谢梧碰了碰。
谢梧频频望向河对面:“不知道有没有人提醒蔓蔓不要吃冷盘里的东西。”
萧元河望了眼桌案上的八冷八热十六个菜陷入沉思。
宴席上卫娴喜欢的菜式不多,也就两三样,不过她向来随意而安,别人端上来什么她就吃什么。
太后坐主位,皇后在其左下首,大家依序而坐,她对面是位太妃。
上了一轮热菜之后,太后扫了大家一眼,微笑道:“都动筷,今日这菜花了心思,皇后辛苦了。”
皇后起身行了一礼:“不辛苦,都是母后心思巧妙,儿媳只是从旁打下手。”
她举杯:“祝母后吉祥安康。”
众人也跟着起身,举杯遥祝,“祝太后吉祥安康!”
重阳节本就是敬老的节日,宴席又是为太后安排,自然是以她为主,她满意,皇后也松了口气。
太后抬手轻压,满面笑容,道:“坐,今日与大家同乐,都无须拘谨,尽品美食美酒。”
宴席气氛也轻松起来,大家都挑着轻松的话说着,张紫娆每次想说话,都被三皇子妃将话题带偏,竟是一句话都没说上,卫娴不由得对三皇子妃刮目相看。
皇帝给皇子们挑选的皇子妃出身各有不同,有世家贵女,也有武将之后,还有普通的官宦人家,三皇子妃的家世不算显赫,她父亲是寒门文官都察御史,她继承了父亲的口才,总能把人说得心服口服。
三皇子去了行宫,她却没跟去,皇后对她十分看重,甚至超过卫嫦。
卫娴不由得多看了她们几眼。她姐姐为人单纯,在宫宴上安安静静,没说什么话,一直谨小慎微,不争不抢,不引人注意。
她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皇宫里,有时候存在本身就是不幸的根由,不管是谨慎小心还是肆意张扬,作为唯一嫡皇子的皇子妃,她如果弱了,就成为其他人攻击六皇子的把柄。
不过,性格使然,要改变也非一朝一夕的事。
宫宴上,凡是入口的东西都由宫女品尝过,再端上来,然而,即便如此,宴度过半,钟侧妃还是出了事,她开始腹痛,卫娴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卫嫦。
混乱中,她立刻跑到她身边,守着她。
太医很快就来了,情况也危急,谢湛匆匆赶来,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虽说是庶子,但也算是长孙,意义重大,绝不能有失。混乱之中,他还算镇定,冷静安排太医,吩咐宫人将钟侧妃抬回玉枢宫,甚至还能彬彬有礼地面对太后的问询。
出了这样的事情,宴席虽然继续,却也不如刚才轻松了。
卫娴现在几乎不想再参加任何宫宴,总觉得一到宫宴就出事。
“没事的。”卫嫦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医也说只是一时动了胎气,好好养着就是了。”
她知道卫娴小时候因为姨娘摔倒动胎气去世而心生恐惧,当时就哭闹着不让娘再生孩子,现在对她如此紧张,也有这个原因在。
“姐姐,你一定要小心些。”卫娴心里虽然还是不安,但是很快就把不安压下,没在卫嫦面前显露。
卫嫦点了点她的额头:“知道,你就放心吧。”
萧元河也趁机过来,看到两人没事,也松了口气,来了之后,他就赖在太后身边不走了。
“瞧你,当自己三岁孩子呢?”太后将他搂进怀里,“看吧,大家都在笑话你,一个大男人混进女眷堆里算什么事?”
不过,太后就高兴看到他,看到他耍无赖非要粘着自己,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不管,我就要陪着老祖宗,谁敢说话谁就是不孝子!”
萧元河把孝道搬出来,谁还敢说他什么,没的招他记仇。
本想趁机对付卫嫦,结果因为他在这里,张紫娆这才悻悻然收手。
过了好一会儿,宫宴才恢复轻松气氛,主要是萧元河嘴巴甜,逗得太后哈哈大笑。
直到宴散,都是风平浪静,没再出现什么意外。
四个宫女在前面提灯引路,灯光照亮着前面的路,在不远的回廊边,站着两道人影。
“嫣儿?”卫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好友也进宫了。
迟兰嫣与赵笙笛上前行礼,卫娴拦着好友到一旁说话,“怪我,只顾着紧张姐姐,意没顾上与你说几句话。”
“知道了,你眼里只有姐姐。”迟兰嫣瞪了她一眼,“我也没有不高兴,嫦姐姐有孕,你自是要陪她的。不过,你是不是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你也要注意保重自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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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好朋友才会关注自己的现状,卫娴一阵暖心,“我会的,就是夜里有些睡不好。”
“我记得你有认榻的毛病,如今天在宫中陪侍,怕是难熬。”迟兰嫣凑近她耳朵悄悄说,“让王爷好好陪你入睡。”
卫娴顿时脸颊飞红,怎么她出嫁之后就她们开始找她说房中事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迟兰嫣挤眉弄眼:“你也成了亲,我可以跟你说的事儿又多起来。”
“谁要跟你多说事儿!”卫娴啐道。
两人在路边嘀嘀咕咕。
萧元河与赵笙笛同时往那边看,趁着机会提出自己的问题,“赵大人知道如何解开一个人的心结吗?”
“谁的心结?”赵笙笛明知故问。
萧元河将他拉得更远些,凑在他耳边一阵嘀咕。
赵笙笛悠然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可没办法。”
“既然王妃那么喜欢赵夫人做伴,等我回到王府,需时常下帖子邀请设宴夫人过来陪王妃开解心情。”萧元河威胁道。
“王爷无耻了不是?”赵笙笛被他这种强悍作风郁闷到,反唇相欺,“不如王爷先把自己的高大形像立一立,任哪家姑娘都不可能对你放心啊。”
“是这样吗?”卫娴是觉得他靠不住?觉得他不够英雄大丈夫?他是不是要做些正事,挣个军功?
萧元河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往的肆意张扬荒唐胡闹成了阻挡他赢得卫娴芳心的阻碍。
赵笙笛发现他居然听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欺讽之意,心里窃笑,开始乱出主意,“对,就是这样,你不是去了兵部吗?好好办差,做事靠谱,人人夸,她当然就觉得你值得依靠。”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诓我。”萧元河警惕心还在。
赵笙笛藏起狐狸尾巴,端出做正事的态度,“你一直住在宫里,怕是消息不及时,我刚看过兵部邸报,河西粮道附近有山匪行动踪迹。”
“当真?”事涉军粮,萧元河也不敢大意,顿时把感情问题先放一边,“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军粮都敢觊觎!”
“这山匪是真是假不知道,六殿下当了钦差大臣去了豫州,你说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
“这事我会查。”
“那臣就等着王爷去查了。”赵笙笛躬身行礼,“王爷事忙,王妃还是留在宫中陪侍好些。”
虽然知道他不会拿正事来开玩笑,萧元河还是对他咬牙切齿,“赵大人,要是让我查出来你动摇军心,你知道,你夫人与王妃是好友,你这么戏弄本王,你说,尊夫人会不会与你心生隔阂?”
被狠狠威胁的赵侍郎望了望远处亲昵凑在一起的两人,想了想,道:“看来王爷是来真的了,王爷尽管去查。”
两人说完话,返身走回去,卫娴已经神色如常了,倒是迟兰嫣面红耳赤,萧元河一看就知道卫娴吃不了亏,迟兰嫣在她面前怕是只有听话的份。他转头看了赵笙笛一眼,视线对上,两人心照不宣。
等回到湫华宫,卫娴终于好奇问道:“你和赵大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兵部公务,陛下行宫狩猎,带走大半朝臣,留下的几个也忙得恨不能三头六臂,赵大人是来求助的。”
反手就黑赵侍郎无能。
“是哦,你也要忙碌起来了,等过几天我也出宫去陪陪娘。”
武威王今日与陛下一同离京,长公主一个人在府里难免寂寞,她要回去陪陪长公主,还有,她在宫中住了几天,福王府怕是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呢。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外间的圈椅上坐下,宫女捧上热茶。
萧元河坐在另一张圈椅上,沉吟片刻,“灵瑜宫里的宫女都是太后身边的人,出不了什么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刚才跟太后求了一块腰牌,你可以随时进宫探望。”
自由出入的腰牌十分难得,要不是卫嫦有喜,又是萧元河亲自去求,太后也不会给出这样一块腰牌。
他将赤金腰牌递过去,卫娴心里一暖,伸手接过来,“谢谢你。”
她当然知道这腰牌多难得,只有几个得宠的皇子和萧元河有这样的腰牌,现在居然能给她一张,必然是看在萧元河的面子上才给她。@无限好文,尽在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他很认真地望进她眼里,“今晚你害怕吗?钟侧妃腹痛的时候。”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害怕看到有孕之人动胎气。
外间烛影摇曳,卫娴见到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事事替自己考虑,真的很难对此无动于衷,以至于恐惧感也淡化了不少。她摇了摇头,“刚才有些害怕,现在不怕了。”
“那就好,我先回房去了。”他起身。
小宫女有些茫然地望着两人,王爷王妃这是什么情况?明明没有互相生气,为什么要分房睡?
不过,她牢记吩咐,不问不听不看,假装自己是块木头,不过,有时候又忍不住想,王爷是不是有什么隐疾,王妃这么美,竟然只是握握小手,凑近说话这种程度的亲昵。
“王爷事忙,早些安歇。”卫娴端出贤惠妻子模样,将他送到门外。
*
宫里有宫宴,张家也有家宴,只不过少了三个人,宴上冷冷清清不如往年热闹,张国公沉着脸,谁也不敢这个时候触他霉头,一大家子人战战兢兢。
临近散宴,随从在张国公耳边低声耳语几句之后,他沉着的脸终于露出个淡而自得的笑容,招呼幕僚们去书房议事。
张蓝和这阵子生不如死,真正被打到屁股开花,差不一个月都没能下床,正在跟自己母亲寻死觅活。
“怎么不打死我算了?留我现在这样半残废,我还怎么见人?”
这大半个月以来,生活不能自理,什么尊严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丫鬟小厮都觉得大快人心,在服侍的时候故意粗手粗脚的,即便打骂,也阻止不了他们使坏。
“你就忍忍吧。”张夫人用帕子按着眼角。
她的三个孩子一个嫁进深宫,一个被打得半死,还有一个被迫成亲,这大半个月以来,实着是熬得她头发都白了不少。
“忍什么忍,死老头,就知道打我,看看大哥,他做了什么事?眼睁睁看着咱们家被夺权不说,还天天往外跑,也就祖父什么都不知道,大哥心里的人是谁。”
“你胡说什么?鞭子没挨够?”张夫人简直后悔生了这么个蠢材。
“我就说我就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房里都有那人的画呢,不信母亲就自己去瞧瞧!就在斗柜最下面那层。”
张夫人虽然是相信大儿子的,但是如今家里,因他的婚事闹成这样,不得不防。
张绯玉是张家的嫡长孙,地位尊贵,住的院子也大,回廊环绕,却十分冷清,只因为他不愿意让人进入他的院子。宽敞的卧房里面没什么华贵物件,多是书册卷轴,只有靠窗摆着一张价值千金的名琴。
张夫人进来后,直奔那张立在墙边的斗柜,蹲在柜边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个白玉镇纸,还有一些不起眼的旧物压在上面。她将这些东西小心取出,在最底下发现一本册子,宣纸装帧成册,里面画着同一个女子。
她失神跌坐在地,缓了一会儿,她哆嗦着手将东西归回原位,将册子带走烧掉。
皇帝狩猎的队伍还没到行宫在半路上驻扎,张绯玉看着随从们扎好营帐,扶着谨玉公主入内,替她细心安排好一切。
一路上,谨玉公主心神不宁,他做的这些倒是没看到。
“公主早些安歇,明日还要早起。”张绯玉并不久留,很快就退出营帐。
月色下,山谷里一片营帐,他要穿越过去,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正走着的时候,被一人拉到旁边。
“八殿下。”他吓了一跳,猛然回头,这才认出是谢沐。
“四皇兄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谢沐手上捧着一个扁而薄的紫檀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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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物?”张绯玉并没有接,脸上依旧是淡然的笑容。
谢沐笑了笑,“我没打开看过,不过,张大人一向与皇兄熟悉,他给的东西,想必也只有张大人才能看得懂。”
说着,将盒子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走了。
回到营帐,张绯玉打开盒子,居然是一张精致的绣帕,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卫国公的营帐里,灯火未熄,案头还有很多未看的公文,刚看完一本,正要抓下一本,春福满脸带笑的掀开帘门走进来,“国公爷,陛下有请。”
皇帝深夜召见,能有什么好事,他苦着脸起身,随着御前大太监走出营帐,前往山谷里最大的帐篷。
“明诗,你来看看这个。”景和帝甲衣未脱,似乎也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卫国公进来后,他匆匆道。
卫国公快步走过去,一眼扫过营账,帐内没人,但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应该是有人受了重伤。
案头的消息也让他大吃一惊:“颜昌居然要反?”
“澈儿现在下落不明,青芜拼死将消息送来,朕必须亲自去一趟。”
虽说送儿子出去历练,但是儿子一出事,景和帝比谁都急。
“可是陛下,你现在一去,万一这边出事怎么办?”
“所以,你得替我瞒着。”
景和帝一边取下刀架上的长刀,一边匆匆吩咐。
“可是,你的安危怎么办?随行的人你不能带走,要不然就露谄了。”卫国公不同意他如此冒险。
“朕微服私访,最多半月便回。”
“豫州距此地可有几百里,还要找人,半个月只怕不够。而且还要面对叛军,风险太大。”说什么都不能让皇帝冒险,“我去便是,陛下下旨让我回宫,我悄悄转南绕路过去,卫家在豫州还有些人。”
卫家祖籍之地就是豫州,怎么看都是他去更方便,“陛下给我一道密旨,我一定带六殿下回来。豫州若反,河西粮道怕是有危险,请陛下早些调兵支援。万一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
不得不考虑张家狗急跳墙,直接逼宫,到时候两头有失,那可就彻底陷入被动。
景和帝也是关心则乱,经他这么一说,迅速冷静下来,在营门前站定,沉默不语。
卫国公静静等待他做决定。
“你若去,户部的事交给谁?”许久,景和帝终于开口。
“那就请陛下代劳了。”卫国公圆脸上带着笑意。
景和帝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此行危险,请一定活着回来,必要时可以放弃寻人。”
说完,迅速走到案前,飞快写下两道圣旨。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寻到六殿下。”卫国公接下圣旨,转身就走。
因为是皇帝派他连夜回京办事,所以派了百人小队护送他离去。
谢沐站在营帐外看着离去的队伍陷入沉思,嗅出几分不寻常,连夜放飞信鸽,给宫中送信,只不过,鸽子没飞出营地就被人射落。
卫国公一路疾行,跟随在他身边的都是暗卫,功夫极高,他派十人返回京城,其中一人扮成他的模样出现在京中,以准备冬粮为由,又匆匆出京前往粮仓备粮。
他带着九十人一路从南边绕了一圈,抄了一条近道往西边去。
此时的河西,气氛紧张,回京必经之路全部被人拦截,消息根本传不出去,崔简急得团团转。谢澈倒是冷静很多,挽了衣袖也下田收麦,兵将们以为他一个皇室贵胄,下地干活是添乱,谁知道他农活也干得像模像样,终于收起轻视的心思,听候吩咐。
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扬起一阵尘烟,马上的将士还没等马站稳就飞身跃下马背。
“如何了?”崔简一个箭步直接从田里窜上去。
“豫州军中了何公子的埋伏,损失惨重,已经退出粮道范围!”
“好!”他精神一振,“咱们加紧收粮,务必不能让残兵败将前来抢收!”
原本在麦田边休息的人听了也是士气高涨,纷纷下地。
何御舟一战成名,被军中将士传成英雄,目前继续留在粮道,后方放心收麦,谢澈带着几个小兵前去与他汇合,查看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两人躲在山林中眺望粮道。
“若是能将豫州军的将士保住就好了,都是同胞兄弟,如今却战场上见。颜昌这是为何要背着千古骂名做叛臣?”谢澈对颜昌了解不多,想破头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化这么大,明明十多年前还拼死救驾。
“殿下不如去问问他。”何御舟指着远处山上的营帐,“我们冒充豫州兵混进去打探打探。”
“不可!”陪着谢澈来的一个小副将大吃一惊,死命拦住。
笑话,要是真让六皇子深入敌营,他就别想活着回去见父母了。
*
重阳节过后,天气渐渐变凉,晚上夜风刮过,还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卫娴也不爱在廊下躺了,躺在屋里又觉得闷,没有尽圆尽方陪伴,宫里的宫女都是锯嘴的葫芦,话都不多说半句,每天逗留在灵瑜宫的时间越来越长。
晚上回湫华宫,远远看到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匆匆走过,吓了一大跳。
“你真的没看到刚才有人走过去?”她不死心地问小宫女。
“回王妃的话,奴婢没看见。”小宫女说话细声细气,声音稳定,情绪没有起伏,确实不像看到什么的样子。萧元河今天出宫办事还没回来,也没人给她说宫里有什么怪人。直到躺在床上,她还在想那人到底是谁呢?
她只看见一张侧脸,肯定是个女人,口脂涂得很漂亮,虽然披着斗篷,但是走路的动作有点熟悉。
肯定是她见过的人,不过,在宫里,她见过太多人,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但是越不想打听,就越想知道,想来想去就睡不着,听到窗下有轻而熟悉的脚步声,她起身打开窗,果然,萧元河刚回来,形色匆匆。
“吵醒你了?”正要拐弯往偏殿去的萧元河停住脚步。
卫娴摇头:“本来就没睡着。”
她披着外袍走出去,发现他一身湿透,仰头望了望天,“下雨了吗?”
“没有。”萧元河遮遮掩掩,还想悄悄溜走。
宫女们听到响动,赶紧出来听吩咐,忙碌着替他备水。卫娴跟在他身后进了偏殿,“这么狼狈,掉湖里了?”
说着取过干帕子要替他擦头发。
萧元河愣了一瞬,今夜的场景就像梦中那样,他晚归,有人燃着灯等他,会跟在他身后关心他,还会替他备好饭食热水。
会精心顾照他。
“着凉了?”卫娴看他呆呆站地那里,于是朝他走过去,伸手用手背碰了下他的额头,“不烫啊,赶紧把湿衣服换了。”
她一边踮脚替他擦头发,一边催促。
萧元河全程任由他摆布,直到被推进净室才如梦初醒。
果然,示弱是有用的。
这招是谢梧教他的,在怀疑赵笙笛的方法子不管用的时候,他也问了谢梧,结果,十一皇子的说法跟赵大人的完全不一样,一个说要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显示强大的实力,一个说展现弱点,目前看来,示弱更有效些。
卫娴在外面吩咐宫女煮姜汤驱寒,想到姐姐说过萧元河淋雨特别容易染上风寒,长公主也提过,说他淋不得雨,平时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会备着雨具,最近他身边好像没人跟着,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萧以镜他们了,难道都被他派出去干活了吗?
重阳节之后,他就变得很忙,白天几乎看不到他的人影,但是无论多晚回来,他都会悄悄走到她的窗下,站一会儿,确定她在屋里才走开。
她听他的脚步声都听熟悉了,夜里听到声音才能睡安稳。
萧元河在净室磨磨蹭蹭,好久才出去,闻到一股浓浓的姜烫味儿,以前他不喜欢喝,宫女们还在想怎么劝,就看到福王殿下豪爽地捧起汤碗就喝,还一口气喝光。
“快过来,我替你擦头发。”卫娴催促。她还留在偏殿,并没有离开。
萧元河歪到罗汉床上,乖乖伸着脖子,“你怎么这么晚没睡?”
“今天回来晚了。”卫娴一边用干帕子轻轻擦他的头发,一边回答。
手上的头发又长又顺,漆黑漂亮,他尚未及冠,平时总是束成高马尾,少年气十足,看着比实际年纪显小,也不知道他去兵部之后,那些人服不服他。
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映在纸窗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萧元河单手支颌,黑色里衣丝滑,半截腕骨露在外面,看着白皙斯文,谁能想到他的功夫比暗卫还厉害呢。
“卫六,你天天这样多好。”他突然感慨。
卫娴把帕子扔给他:“别想太多,长公主说你淋不得雨罢了,今天又没下雨,也一身湿透……”
萧元河微微倾身,凑近她,在她面前摊开手掌,掌心有两颗圆润的珍珠,“今天回城经过一条河,里面居然有个大蚌。”
“信你才有鬼,京城外哪条河有大蚌啊。”卫娴才不信他的胡说八道。
“是真的,你还记得吗?五月时你还跟我去码头取过送给十一的珊瑚树。就是那里,那附近听说有人养着大蚌。”
“你就穿着这一身湿衣衫从城外回来?”
“嗯嗯。”萧元河点头,“感动吧,卫六,我对你这么好……”
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大喷嚏,形像全无。
卫娴赶紧把他塞到被子里,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脑袋,一叠声吩咐赶紧去找太医来。
“冷不冷?”她焦急着贴了贴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居然真的开始发烫,脸颊也是一片潮红,还假装没事似的望着她,嘴硬地回答,“不冷,我一点都不冷。”
第57章
太医院灯火通明, 当值的太医们忙得团团转,钟侧妃半夜腹痛,太后的命根子福王又染上了风寒, 这两位都不容有失,但凡出事, 他们今晚就要交代在宫里。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湫华宫的是太后的专属太医, 李太医一把年纪了,跑得比他的药童还快。
湫华宫里倒还稳得住,卫娴坐在床边,心里焦急,太医怎么还没到。
“你怎么样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严重成这样?”
她握着萧元河的手,看他唇色浅淡发干, 额头滚烫,“难受吗?”
平时看他生龙活虎的,谁知道一场风寒就能让他病倒,好好的捞什么河蚌, 哪里没有珍珠卖。
萧元河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用担心, 只是老毛病。”
他开始咳嗽。
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太后急切的声音传进来。
“哎哟, 你好端端下河做什么?”太后急得乘撵轿过来,一进门就念唠,皇后跟在她身后, 也是一脸忧心。
长公主给武威王送行,现在还在去往行宫的路上没返回。
“不要告诉我娘。”萧元河虚弱的拉住太后的手, “我没事的。很好快就好了,谁跟你说我下河了?”
他一口气说太多字,急促间咳得更厉害,声音也沙哑。
“你别说话了,先喝喝膏梨汁润润。”太后指挥卫娴去端来。
萧元河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赶紧出去,要不然太后怕是会迁怒她。
“李太医来了。”皇后扶着太后坐到一边。
太后怒斥:“我从西苑大老远都到了,怎么太医院就在东苑,比我来的还慢!”
“玉枢宫也出了事,太医们都在会诊,李太医的医术高超,被请了去,张家那丫头一直不放人。”皇后温声劝道。
“她敢使唤我的太医?这张家也太无法无天了!”
“母后息怒,也是怕那边出事,钟侧妃这胎怀得艰难,胎位不稳,怕是要吃些苦头。”
“外祖母,我以前用的那个周太医怎么不见了?”萧元河吃力地要坐起来。
皇后眼神闪烁,太后叹了口气,“他六月时就故去了,我们就想着再找一位接他的班,谁知一直没找到。”
“这样啊。”萧元河愣了一下。他平时不怎么生病,这些年已经很少染上风寒,倒没注意到从小就给他治病的太医已不在人世。
“你难不难受?”太后让宫女给他换一块拧干的热帕子,让了位置给李太医。
李太医顾不上行礼,赶紧上前给萧元河看诊。
“如何?”太后担心得坐不住。
卫娴端着膏梨汁想走近些,皇后对她摇了摇头。
李太医皱着眉头:“王爷前阵子重伤没好全就动用内力,这次怕是要静养几天。”
“这孩子,不要仗着年轻就不好好保养身子,看你以后病体沉疴怎么逍遥快活。”太后训道,“以后就留在湫华宫,太医没允许你出宫,你就别想出去。”
“祖母……”哪就有这么严重了。萧元河看向卫娴,求她帮忙,结果她也站在太后一边,不帮他。
折腾到半夜,太后与皇后才离开。
等她们走远,萧元河立刻从床上坐起,被卫娴按住,“干什么?”
都病成这样了还折腾,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出去。
“有件事我还没跟十一说。”萧元河病了没力气,结果他以为自己还是武林高手,没想到直接被卫娴按倒。
不过卫娴也因为站不稳倒在他身上,两人的脸近得只有一指距离,差点就亲上去了。她想起身,却被他抱住不放。
“卫六,我是病人。”
卫娴眨了眨眼,我知道你是病人,还不快躺好。
“你亲我一下,我好得快。”萧元河开始胡说八道。
“别胡闹,我给你端膏梨汁喝。”卫娴红着脸起身。
谁知道,生病的人力气还挺大的,脾气也变得别扭,“我不喝。除非你亲我一下。”
卫娴被他缠得没办法,敷衍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好了,快喝药。”
萧元河心满意足,张嘴等她喂梨膏,听她数落,“你看看你,胡闹没好下场吧?耽误正事不说,人还遭罪。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会生气的。”
“好。”以后还敢。
“你要找十一殿下说什么?我替你去讲,你乖乖躺着。”
“关于兵部的按排,你扶我起来。”
“让他来就是了,怎么能让病人去。”卫娴就是不让他出门,转头吩咐小宫女,“你去请十一殿下来。”
她严肃起来,萧元河从她身上看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她又变成那个爱管着他的卫六了,比以前还多几分真心实意。
卫六一定不知道,她认真照顾人的时候有多好看,多温暖。
“老看着我做什么。”卫娴端着空碗放到一边,夜也深了,但是她还不能睡,得守着病人侍疾。
“看你好看。”折腾出一身汗,萧元河觉得自己好多了,“我刚才出汗了,难受,想洗澡。”
“扶王爷去洗澡。”卫娴吩咐两个宫人。
“王爷染风寒,不能让他洗澡。”小宫女细声细气阻止。
“难受。”萧元河像颗被霜打的柿子,倒在床上不舒服的扭动。
“把湿衣服换了吧,端热水来。”卫娴只能想些折中的法子让他舒服点。
萧元河的里衣清一色都是黑色丝绸质地轻柔,汗湿全粘在皮肤上,冰冰凉凉,怪不得他难受,还高热着呢,汗湿又冷,不换下来,不难受才怪呢。
“都深秋了还穿着夏天的里衣,你不怕冷?”卫娴侧着脸替他解系绳,眼神不知道往哪落,干脆闭上眼睛,伸手在上面摸索。指尖下的皮肤滚烫,还摸到一些凹凸不平,像是伤疤。
她忍不住睁眼,看到冷白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谁敢伤太后的命根子?
“都是以前练功伤的。”萧元河赶紧自己套上干净的里衣,系好带子,“你困不困,躺下休息一会儿。”
“练功这么严吗?一开练真刀真剑?不都是从小木剑开始吗?”卫娴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父王一开始就用真的刀剑。”萧元河伸手要握她的手,装可怜,“他可严厉了。”
“他的心真硬。”谁会让那么小的孩子面对真刀真剑啊。
“心不硬怎么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萧元河轻叹一声,握紧她的手,“若是有一天,我也上战场,也会变得心硬。”
他侧头看她,“我只对你心软。”
卫娴刚要说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谢梧匆匆赶紧来,“怎么回事?居然真病倒了?”
走到床前上下打量,“不是说装病吗?怎么真病上了?”
“不真病怎么会有人敢出来挑事?”萧元河坐起,转头对卫娴笑了笑,“你替我们取坛酒来好不好?”
“生病了喝什么酒,我替你们取热汤来。”又要支开她密谈,也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花样。
等她离开,谢梧赶紧坐到空出来的凳子上,“六妹妹要是知道你在瞒她搞事,肯定会气炸。”
“我是真的替她下河捞珍珠了,希望她不要太生气。布置得如何了,以镜传消息回来,张绯玉已经离开大营,偷偷回城。”
“老四还按兵不动,他调张绯玉回城做什么?”
“不管他要干什么,我们一定要确保宫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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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怎么办?”
“赵笙笛会想办法。”
“四哥胆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了?”
居然密谋逼宫,做逍遥王爷不好吗?居然连自己的胞弟都利用上了,不知道老八会不会与他反目成仇。
他的几个哥哥啊,想法还挺多。
“胜算这么低他都敢赌,不过,他不会成功的。”萧元河目光掠过房里的博古架,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木盒。
谁也不会想到玉玺就在他房里。
不管谁潜进德仁殿都只会在盒子看到一个萝卜。
卫娴等殿里安静下来,才端着汤进去,看到两人一个躺在床上装虚弱,一个坐在床边嘲笑。
“我病这么重,宫里全靠你了。”
“哎呀,也不知道谁天天说老子天下第一。”
卫娴笑着招呼两人,“快过来喝汤。”
萧元河安祥躺着等她喂,她笑着坐在圆桌边,就是不过去。
谢梧得意大笑:“看吧,六妹妹是站我这边的。”
萧元河突然咳嗽起来,卫娴一急,起身去看他,被他抓住手腕,满眼带笑,“王妃,喂本王喝汤。”
只要美男计用得好,就会有热汤喝,尤其是病美男。
谢梧没眼看,喝完汤就赶紧溜了,再待下去,有些人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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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喝。”萧元河满足地打了个嗝,感觉自己完全好了。
生病被喜欢的人细心照顾的感觉真好。
可惜,这样的感觉以后不会有了,她会生他的气不理他,可就算明知道她会生气,他也不会后悔所做的一切。
“你快睡。”卫娴打着哈欠把他塞到被子里。
掖好被角就坐在床边,守着他。@无限好文,尽在
看她明明很困还坚持着,萧元河心里胀得满满的。这个人确实很懒,不爱走路,只想躺着,但是在需要她的时候,总是能做到最好,无论是她的家人,还是他,都被她照顾得很好。
烛光晃动,卫娴趴着床边睡着了。萧元河轻轻掀开被子,伸手抚摸她的头顶,她睡得很沉,模样很乖。
萧元河笑了笑,起身将她抱起来,放到外间的矮榻上,盖上厚厚的新被子。
不希望过病气给她。
他蹲在榻边,伸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安心睡吧,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
第58章
夜深人静, 就连值夜的宫人都不再走动,整个皇宫变得静悄悄的,谢梧躲在树上, 望着德仁殿,突然远处掠来一个身影。
“你怎么也来了, 太医说你要静养。”这是不相信他能办好事?
萧元河裹着厚厚的黑色裘衣, 脸色被衬得几分苍白,“少废话,人来了吗?”
“暗卫刚换班,人还没到。”谢梧话没说完,前面阴影处跑来两个人。
“果然老四还是谨慎的,不会自己来。”萧元河跃下树,朝宫道上的两人走去。
前面的两人胆小似乎并不大, 听到脚步生猛然回头,见到萧元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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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表兄夜里怎么有兴致到这散步来了?”萧元河朝前走了两步。
“对对对,就是出门走走。”二皇子谢润立刻顺着他的说法往下胡诌, “这里宫道宽敞,景致也好。”
离德仁殿不远不近,谢润心想, 萧元河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来。
“二表兄不是应该在翠云行宫吗?”萧元河淡淡一笑。
谢润顿时僵立当场,他本不该出现在宫里!
是谢湛带走了他的母妃, 他若不照办,他母妃就不能活。
萧元河叹了口气,二皇子的母妃曾经是宋嫔的丫鬟, 当年宋侧妃久未有孕,利用自己的贴身丫鬟让醉酒的皇帝误会, 不想一夜她竟怀了孩子,皇帝将她升位为嫔,虽然现在与宋嫔同是嫔位,却是事事听从宋嫔,就连二皇子谢润也得听从谢湛的指令行事。
“二表兄为何不求陛下带燕嫔娘娘一起去行宫?”
“我也想啊,元河,你知道我有苦衷的,放过我这次,让我进去吧。”谢润不顾皇子身份,扑通跪到他面前,抱住他的大腿。
萧元河站在原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我还以为二表兄求我去救燕嫔娘娘。”
他的语气微带落寞。谢润在他小时候对他不错,就是过于胆小懦弱,先太子没了之后,他为长,但是,没有一个皇子尊他为长。
与同是宫女之子的谢梧没法比。
萧元河看在景和帝的面子上,没揍过他,关系也说不上坏,话还能说上几句话。
“二皇兄,收手吧,谢湛只会支使你干坏事。”谢梧终于开口。
他实在看不下去,有时候他在想,自己或许从小失去母亲不是最惨的,若是他的母亲尚在,现在他会是谁的棋子?
是不是像二皇子这样,被谢湛威胁,毕竟他也是宋嫔故技重施生下的宫女之子。
是用来膈应皇后的,但是他母亲死后,他被皇后抱回去养育,教他做人的道理。
皇后对他有恩,他是不会背叛六皇子的。
“你知道什么!”谢润突然暴怒,“谢梧,就因为你没了母亲!”
“可是,二皇兄,你没保住自己的母亲。”
“我怎么保她?这偌大的皇宫,谁管我们母子的死活?”
“二表兄不如去坤和宫看看再做决定。”
*
卫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外间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她是被热醒的,虽是秋天了,但还用不着盖这么厚的被子。
她起身,绕过坐屏往里间,床上很安静,甚至安静得过份,她走上前去一掀被子。
果然,里面没人,是枕头假装的人。
“萧元河,你这个骗子!”
答应乖乖躺着的,现在居然跑没影了,大半夜的干什么去?
“王妃。”一个宫女匆匆赶来。
她之前没见过这个宫女,心生警惕,平时跟在她身边的宫女从回廊绕出来,她才略微安心些。
“紫露,这位是紫英姐姐吗?”湫华宫里有两个大宫女,之前听说有个大宫女生了病移出宫外休养,她试探着问。
紫露看了看这位福王留下的宫女,违心道:“这不是紫英姐姐,是子槿姐姐。”
“见过王妃,奴婢子槿。”身材高挑的宫女动作总是不够柔美。
卫娴看她举止,跟别的宫女很不相同,“王爷哪去了?”
她一边问,一边披衣往宫门走。
“王妃,王爷吩咐了,若是您醒了,就让奴婢陪着您。”子槿寸步不离地跟着,并没有拦着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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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刚走出湫华宫,就看到外面站着谢湛,他身后还有几个黑甲金吾卫。
“六妹妹。”谢湛笑着看她。
宫灯之下,俊美皇子风度翩翩,白衫温雅。
卫娴连忙后退,想退回湫华宫,不过被人封住退路。
“你想做什么?”卫娴怒斥,“敢拦住本王妃。”
“只是想和六妹妹说几句话。”
“你想说什么?”卫娴悄悄按上袖弩。
只要谢湛敢再走近一步,她就射弩。
子槿面无表情地望了谢湛一眼,暗中判断解决他身后的人需要多少招,怎样才不会吓到王妃。
“不如到灵瑜宫去,我们叙叙旧。”
“你对姐姐做了什么?”卫娴暴怒。
子槿担心她中计,赶紧开口:“王妃,小心他诓你。”
谢湛亮出一串红色手链,正是中秋宴上,张绯玉送给卫嫦的生辰礼。
卫娴关心侧乱,今夜发生太多事,她竟没顾得上姐姐,“谢湛,你要是敢动我姐姐一根汗毛,我要你的命!”
“走吧,一起去灵瑜宫如何,我们也许久没一起闲话家常了。”
谢湛神情淡然,但是眼底的光芒不正常,压着一丝疯狂。
子槿这下也疑惑了,难道灵瑜宫的暗卫没保护好六皇子妃?
情况不明,还是静观其变。
灵瑜宫灯火通明,庭院里倒了一地的宫女,卫娴担心地往里跑,看到卫嫦还好好地坐在廊下,终于松了口气。
“姐姐,你怎么样?”千万别动了胎气呀。
卫嫦身边的宫女不是绿腰,是一个跟子槿长得很像的女孩。
“我没事。”她伸手牵过卫娴,“只是出不去。”
灵瑜宫被围起来了。
看着姐妹两人,谢湛脸上的笑容更大,吩咐上茶,三人就坐在廊下,真的就是品茶闲话家常。
启明星亮起时,三人已经喝了一壶茶。
萧元河返回湫华宫时,发现卫娴不在,暗卫们也不在,赶紧跑去灵瑜宫,果然看到谢湛在等他。
“萧元河,你真该死。”谢湛猛地将手上的杯子摔到阶下。
上好的白瓷摔了个粉碎。
吓了卫娴一跳,袖弩直接一按,下意识倾身抱住卫嫦。
“啊!”谢湛惨叫一声捂着手臂往后倒。
近距离被袖弩射中,若不是卫娴不敢杀人,没对准他的心脏射,要不然他早就死了。
他的宫卫纷纷举剑,然而,更多的暗卫从高处落下,将谢湛团团围住。
“你……”谢湛咬牙忍痛,不敢置信地望着卫娴,“你竟会射弩!”
到底什么时候学会的?
卫嫦也是一脸震惊,伤害皇子可是大罪!
还有,阿娴什么时候学会射弩?
萧元河抿着嘴唇暗笑,看着卫娴的目光发亮。卫六的胆子比他想像的还大,他还以为她不敢按下弩箭机关,谁知道她干脆利落,半点不输军中将士。
“我还会骑马呢。”不知道是不是跟萧元河混久了,她现在没那么怕谢湛,见他被自己伤到,奇迹般的心情平静。
“干得漂亮!”萧元河走上石阶,大夸特夸。
卫娴鼓起圆眼瞪他。还好意思夸,半点不提前打招呼,万一吓着姐姐怎么办?
“姐姐,你怎么了?”卫嫦突然捂着小腹摇摇欲坠,卫娴顾不得生气,赶紧扶她进屋躺下。
“将逆臣谢湛拿下!”萧元河也急了,要是出什么意外,卫娴跟他就没有可能了!
谢湛被两名暗卫拽住,气得大骂,“萧元河,你别乱扣帽子!”
“我要是你,就会乖乖闭嘴。”萧元河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等陛下回来,自会让你心服口服。”
他的手一摆,暗卫们将大声嚷嚷的谢湛押了下去。
殿里,两个医女熟练检查卫嫦,一个端来药汁,一个轻轻替她推拿。
卫娴一脸焦急:“姐姐,你怎么样,疼吗?不要咬自己,咬我吧。”
她挽起衣袖,露出嫩白的手臂。
“现在好多了。”卫嫦脸颊有汗,“不疼了。”
卫娴用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汗,“要是你有事,爹跟娘一定很伤心。”
“我没有受惊,元河事先跟我说过,你不用担心。”卫嫦怕她误会,赶紧解释。
站在门边不方便进去的萧元河猛点头,“对,我跟嫂嫂说过的。”
“那你就独独瞒着我?”卫娴听了他们的解释更生气。
萧元河这才慌了,挠着门框,“没有,我以为会很快就回来了,没想到你醒这么快。”
“若不是我半夜醒来,你就把我蒙在鼓里?”她气的是他让姐姐涉险还瞒着她。
“阿娴,别气了,是我不让元河告诉你的。这事本与你无关,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你是我姐姐,什么叫与我无关。”卫娴气恼。
匆匆赶来的谢梧在宫门外探头,看到里面似乎没发生什么大事,晕倒的宫女已经被带下去了,只有廊下滴着一滩血。
“没事吧?”谢梧担心地看着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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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太诡异了!
当他看到卫娴从殿中走出,总算明白为什么诡异了,无限同情地望了一眼萧元河。
福王妃生气了,后果严重。
第59章
清冷的月光洒下, 卫娴默默地在前边走路,浅紫的斗篷摆动得很厉害,说明她很生气, 落叶枯枝被她踩得嘎吱嘎吱响。
萧元河跟在她身后,大气不敢透, 总感觉那些被她踩中的枯枝是自己的脑袋, 若不是在宫里,他怀疑自己会被她踩爆。
偶尔有巡逻侍卫走过,暗影飘过,怜悯的视线扫过来,这让以往在宫里横行霸道的福王殿下羞愧难当。
宫灯孤伶伶地映着两个人的身影,提灯的宫女脚步加快,与他们拉开距离。
走了一会儿, 卫娴也不知道自己要气多久,总之就是不想跟骗子说话。
“卫六。”萧元河也不是多有耐心的人,慌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放飞自我,“我不是有意瞒着你, 你知道了也只是陡增烦忧。”
“你怎么知道我会烦忧?我现在知道了也烦忧,有什么区别?”
卫娴捏紧拳头,恨不能跟他干一架。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信任彼此是多难得, 她刚刚鼓起勇气选择相信他,结果他转眼就给她来这一出, 她还敢相信他吗?
宫女和暗卫们竖起耳朵,努力降低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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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区别了?”萧元河大步走到她面前,一边咳嗽一边说, “涉险的人会少一个,你不知道, 当我看见你在那里的时候,心里多害怕!”
卫娴冷冷瞥他,看他捂嘴弯腰猛咳,不知道他是假装病弱博同情还是真这么严重,她失去了对他的判断力。
她不想被他拿捏,狠心咬牙站在风中,“你是害怕我破坏你的计划吧?”
这话让暗中听着他们吵架的谢梧都捏了把汗。
他最清楚萧元河,他害怕是真的,但是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他还是会选择瞒着她。
萧元河啊,最喜欢把所有事往自己身上扛。
“是啊,当然怕你坏计划。”萧元河取出一个白瓷药瓶,倒出两粒药丸子仰头吞下,支撑自己跟她吵架,“这事本与你无关,你牵连进来,如果有人利用你,把卫家扯进来,把萧家扯进来,天下会大乱。”
“笑话,姐姐不是卫家人,你不是萧家人?”卫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事一样凶狠瞪他。
“你不一样。”萧元河收好药瓶,朝她伸手,“好了,是不是想问我,你哪里不一样,我一直是个混世魔王,在宫里殴打皇子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如果我带着你殴打皇子,你爹与我爹会左右为难,陛下和我娘也会不知所措。到时候,你让他们怎么办呢?”
卫娴确实没想这么远,气焰消了些,嘴硬道:“那姐姐呢?”
“谢湛的目标本来就是她和六哥。”萧元河朝她伸手,“过来,我看看你的手腕。”
“不过。”卫娴捂手后退。
刚才射袖弩的时候擦破了点皮,现在火辣辣的,但是她气还没消呢,不可能会被他的细心打败。
萧元河简直想把她按到自己怀里好好揉搓,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迈步朝她走去。
卫娴转身就跑,全身写满不高兴,跑得还快,一溜烟跑没影了。
萧元河本来就病着,又闹了大半夜,力气用尽,竟没追上她,只好给暗卫下指令。
*
京城十里亭外,两匹马扬蹄奔来,急促的马蹄声惊到了亭中躺着的人。萧保宁揉了揉眼睛,从亭子里跃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张绯玉勒停马儿,淡淡望着站在路中间的少年。
“张大公子,福王殿下说宫里一切安全,你应该出现在公主身边。”
“让开。”
“哎哎哎,真的,你要是去了,宫里就出事了,你真的别不信啊。”萧保宁上前抓住白马的缰绳。
张绯玉身边的死士拔剑便刺,他轻松侧身避过。死士想置他于死地,他却老往张绯玉身边躲,两人就在路上你来我往过了几招。张绯玉想骑马先走,却怎么都绕不出他的出剑范围,心中一沉。
萧元河比他想像的还要深不可测,别的不说,只眼前这个小小少年就有一身不俗的功夫,依他对他的理解,萧元河是想杀了他的,但是为何一直不动手,是不是有什么后招?
萧保宁一边与死士过招,一边解释,“殿下说,他不想现在起纷争,如果你不愿意回到公主身边,他会给你寻个地方呆着。”
话音刚落,他的左手突然出现一柄软剑,右手细薄长剑与死士对招,左手软剑猛地卷上张绯玉,直接将他卷下马。
“大公子!”死士大吃一惊,飞身扑救,被萧保宁一脚踢往回城的方向。
懒洋洋的少年声音清脆:“回去告诉张国公,让他别轻举妄动,要不然,你的大公子可是会缺胳膊少腿的哦。你可别自尽呀,要不然没人给张家送信,你的大公子就会无声无息消失,再也找不到啦。”
声音这么脆,却吓得死士胆寒,不得不转身飞奔回去报信。
萧保宁把安静的张绯玉绑起来,拖着走向进山的路,小声嘀咕:“好饿呀,来点夜宵就好了,是烤胳膊还是烤腿呢?”
张绯玉:“你倒不用这样激我开口说话。”
萧元河上哪找来的小疯子。
山路阴森静谧,连月光都没透进来,张绯玉被拽着走,看不清路,踉踉跄跄,萧保宁却像是闭着眼睛也能走顺似的,走得又快又稳。
“去哪里?”张绯玉试图从他嘴里问出更多信息。
萧保宁回头望他一眼:“殿下让我不要跟你说话。”
说完就真的不开口了,无论张绯玉怎么挑拔引诱。
寂静的山路上响的全是张绯玉的声音。
京城入夜之后,明显可见路上巡逻的兵将增多了,老百姓也猜测出形势不对,早早关门闭户,街上早就没人了,世家勋贵府邸也都把灯熄了。
张府却灯火通明,死士闯进书房,对张国公耳语几句,他怒而拍桌,不甘心地咬牙切齿:“传令下去,原地待命!”
“国公爷,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幕僚不想放弃得之不易的机会。
“好机会?他们早就有准备!”张国公冷哼,“啪”的一声甩下手中书册。
一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刚才的死士到底跟国公说了什么,让形势瞬间转变,消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
所有人都骇然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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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皇宫,德仁殿里侍候的宫人打着哈欠拎灯来回走动,暗卫们也在忙着轮换,一道黑影悄悄从窗外翻进殿中,直奔御座,黎明前最黑暗一刻,他全身都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他伸手打开最底下的抽屉,将里面的宝盒取出,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喜悦,但是,很快,那丝喜悦僵住了。
放玉玺的盒子里是一根小小的白萝卜。
气得他用力一砸龙椅。
“什么人!”
德仁殿侍卫闻声而出,黑衣蒙面人不得不匆匆将宝盒塞进抽屉,原路飞身逃走。
湫华宫,卫娴已经跑回主殿,气乎乎坐在床上。
她就不应该相信宫里有什么真情在,动摇自己的心思,这样怎么保护好姐姐?
谁都靠不住!可是,她应该怎么办?
福王府也不好待,总不能把姐姐送回家去吧?
必须让六皇子尽早封王迁出宫去,这样,卫家才更方便照顾。
她捏着拳头,强行将自己冷静下来,她要怎么做才会让陛下尽早给六皇子封王呢?
为了姐姐,她要插手前朝,可是,她一个女子,怎样才能达到这目的?插手朝政,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疯狂。
卫娴是那种心越乱,表面越平静的人。宫女紫露发现,她刚才还很生气,但是这会儿自己到净室梳洗出来之后就躺到床上去了。
紫露走出殿去,把这情况告诉萧元河。
“好好照顾着。”萧元河对卫娴了解得不够深,以为她消气了,松了口气,拽着谢梧进了偏殿,“她这是气消了吧?”
“你觉得呢?”谢梧忙碌一夜,满眼血丝,“求求你快躺好,太后要来找我算账了。”
“都怪你!”
“喂,你有点良心啊。”
两人开始斗嘴,站在偏殿互相瞪眼,吓得小宫女们不敢进来燃烛。殿里只有从窗格洒进来的清冷月光。
“你说要示弱的?这不是有现成的机会示弱?”萧元河坐到窗边的罗汉床上。
谢梧被激起反骨:“可我没让你瞒着她不说。”
“说了她就全知道了啊。”萧元河开始咳嗽,边咳边吵,“你说示弱有用。”
“我是说示弱,没真让你弱!”谢梧受不了他,直接把他拖起来,按到床上去,“你再咳,正殿都听到了。”
萧元河果然咳嗽声小了。
“迟早给哄好!”他瞪着漆黑的凤眼,因为病着,眼睛湿漉漉的。
“行行行,你最厉害,现在怎么办?”
“张家应该不会动了,就看看有些什么小角色跳出来。”
“牺牲这么大,福王殿下就想抓点小角色?”
“放长线钓大鱼。”
“行了,你快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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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渐渐安静下去,天也亮了,但是卫娴刚刚入睡。只不过,她睡得很不安稳,一会梦到自己把萧元河咬死,一会儿梦到他亲自己,一会儿又梦到两人变成互相嘶咬的狼。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抚摸自己的额头,手掌温和宽厚,就像她小时候夜里做噩梦,她爹在床边陪着她,替她赶走梦里的妖魔鬼怪。
她渐渐睡安稳了。
萧元河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带毛领的秋袍,坐在床边,弯着唇看着她渐渐睡安稳,戳了戳她的脸。
“气成这样,看来哄不好了。”
过一会儿他又低笑道:“哄不好也得哄呀。”
他轻轻抬起她的手,给她手腕抹上药膏,纤细漂亮的手腕柔嫩,被袖箭擦伤了,嫩白皮肤上红色触目惊心。
“你就逞强吧,卫六。”
第60章
卫娴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时已是午膳时分。
“王妃,传膳吗?”紫露细声细气地问。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偏殿,紫露机灵起来, 弯着眼睛轻声说:“王爷一大早就出宫去了,十一殿下也一起, 听说有了六殿下的消息。”
“姐姐午膳用了吗?”她一边让紫露给她梳妆, 一边问。那人又跑了,不是说太医不让出宫就得好好静养吗?
“六皇子妃在太后宫里,太后担心她,从今日起,她住到咸宁宫去。”
“咸宁宫?”那她找姐姐就没那么方便了。
一觉醒来,怎么大不一样了?
“奴婢听说王爷明日要带王妃回府了。今日先回王府准备一下。”
“有什么可准备的?”卫娴小声嘀咕。
紫露抿唇不说话,王爷说要等王妃消气才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先躲避一下。依她看,王爷就是怂了,不敢出现在王妃面前,听子槿姐姐说, 王爷做了对不起王妃的事,唉,福王殿下也真是胡闹, 把四殿下关在玉枢宫里,宋嫔娘娘都着急了, 可是,急有什么用呢?
卫娴早膳午膳一起用了才去咸宁宫,一路上, 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悄悄竖起耳朵听那些窃窃私语。
“福王殿下好可怜, 病中还进不得王妃的房。”
“慎言!不要命啦?福王妃可是福王殿下的命根子。”
“依我看哪,福王妃有福不享,就是个笨蛋。”
“别看福王殿下那么威风霸道,可是呀,对上王妃可就没辙了。”
“谁让你们嚼主子的舌根,都找打是不是?”
……
卫娴冷笑,那家伙居然装可怜博同情!
咸宁宫的宫道上多了些箱笼,卫嫦站在廊下,看到她来,赶紧走下石阶迎她。
“阿娴,你来啦。”昨日气跑,她都快担心死了,也不知道两人和好没有。
“姐姐,你还好吗?”卫娴上下打量她,压低声音,“太后怎么突然让你搬到这里来?”
“是元河的意思,太后也觉得六殿下不在宫里,我一个人住那里怕是不妥当,也就趁着月份小,好移宫,搬到咸宁宫里来,这边也清静。”
皇宫里,咸宁宫是守卫最森严的,陛下是孝子,好东西都往咸宁宫里搬。
“可是,这里离太医院好远。”卫娴觉得这点不满意。
“有医女在呢,你也别担心了,你在宫里住了一阵子,元河说你住不惯宫里,跟太后说你要回王府。”
“他这是自作主张。”卫娴气恼,这人怎么都替她做主了?
卫娴以扇掩面,笑吟吟道:“当然是为你好了,你在宫中这段时间,得早起请安,我看你都瘦了,尽早给你回去过些舒服日子。”
姐妹俩人相伴着往正殿去。
太后刚用完午膳,见她来了,笑眯眯招手,“听说你也着了凉,可好些了?本来也没什么的,元河非要说生病就要避出宫去,又担心你姐姐,我就让她搬到咸宁宫里跟我做伴,你也安心在王府照顾那浑小子。”
“回太后,我没事,只是王爷说他想府里的厨子了。”卫娴告黑状。
太后笑骂:“这小子,以前就嫌弃宫里,不过,王府的厨子确实是个好的,我也是这么想着,他吃不好,病也难好,他这么个身体,总也劝不住,现在他听你的,你就好好劝劝他,别让他老往外跑,让下边人忙着去。”
卫娴挨着太后坐着,十分乖巧,“太后说的是。”
太后轻轻抚摸她的手背,上下打量她,“之前说要调理调理你们姐妹俩的身子,如今药方可不一样了,不过,你还是依往前的方子,我都吩附下去了,缺什么尽管到宫里拿,祖母早盼着你们好,瞧着宫里又要热闹起来了。”
她一窘,面颊飞红,这几天她并没有按方子喝汤,端过去的补汤其实是喂了湫华宫窗下那丛木槿花。
她才不会为了那个臭家伙去喝那些腻死人的汤。
陪太后到她午歇,卫娴才陪着卫嫦去她的新住处。
太后对卫嫦很好,分了最大的东偏殿给她住,里面布置得十分雅致,暖阁书台都有,听说她喜欢看杂书,还从藏书阁搬了些趣闻过来。
卫娴确有些纳闷,难道六皇子出了什么事一时不能回宫吗?是不是至少一年半载他不能回京?他离京也快一个月了。
“姐姐,有收到六殿下的平安信吗?”
“每隔两日有一封来,他在豫州一时还有事要忙。”卫嫦也十分想念谢澈,全靠着那些信度过漫漫长夜。
卫娴却是疑窦重生。
*
其实书信有一半真,一半假,假的那半是萧元河模仿谢澈的笔迹和语气写的,接到从翠云行宫来的消息后,就一直在模仿,直到今天才收到确切的消息。
今天的消息是从隐崖传出来的。
“好在六哥吉人天相,居然遇到何御舟。”谢梧看完传讯,提起的心终于放下,同时对这位江湖奇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就闯出了这么大的名声!
“物以类聚。”萧元河声音还有些嘶哑,整个人也不够有精神,倚在车中的凭几上,为了去掉眼中的血丝,眼上蒙着福王府医特制的决明子眼药膏,身上一股药味儿。
“那我与你聚怎么说?”谢梧指了指自己。好歹也算是个英雄吧?
谁知道,回应他的是淡淡一瞥,隔着眼药膏都能感受到他的鄙视。
“得,本皇子给你当马夫,驾!”谢梧一掀车帘,替他赶车去了。
他们所乘马车是辆普通的青布马车,两人急匆匆去见赵笙笛。昨夜多亏赵大人,京城里安然无恙。
马车进了东棣巷赵府,赵笙笛早就在等他们,三人关进书房密谈。
“昨夜你们萧家可不安生,来回调兵遣将,差点压不住。”赵笙笛没好气道。
萧元河替自己倒了杯茶,静听下文。
赵笙笛将几封密信拍到他面前,“看看,京中世家居然每家的私兵都超员。”
若不是昨日这一出,他还以为世家的力量在景和九年被削弱大半呢,谁知道又死恢复燃。
“意料之中。”
“你岳父悄悄调了卫府的私兵往豫州去了。化整为零,分批出城。”@无限好文,尽在
“他不是应该在行宫狩猎?”
“我怎么知道。”
“怪不得匆匆把准备冬粮的事情交给我。”萧元河捏了捏自己腰间的玉佩,“我明白了。”
谢梧抬头看他:“明白什么了?”
别打哑谜啊,他最烦人打哑谜,显得他很不聪明。
赵笙笛怜悯地望了他一眼,好心替他解释:“陛下应该是知道颜昌要反,又担心六殿下落在他手上,所以连夜派卫国公去寻找。不过呢,王爷得了消息,六殿下在河西,那就说明,假装匪徒抢军粮的就有可能是豫州兵啊。”
“兵部怎么说?”他解释完,转头去看萧元河。
要调兵的话,京城也没多少人可调啊,兵部那帮人天天在喊没兵没将。
萧元河转头看谢梧。
“我?”十一皇子整个懵了。
赵笙笛摇摇头:“王爷不如跟下官赌一赌,陛下的想法。”
两人赌是赌了,但是谁也没赌对,萧元河回到福王府后收到隐崖传来的消息,景和帝让武威王直接绕道平反,急行军,十日之内大军压境。
同样是八万,但是豫州军可比不上西北军。
听说武威王亲自来援,河西军士气大涨。豫州兵听到战神来袭,直接不敢动,根本提不起勇气拔出刀剑,逃兵渐渐增多,每天都会少几百上千人。
也因为卫国公收到消息,在豫州四处游说,军心动摇。
时机一旦错过,再也没有之前那么好的机会。
*
卫娴回到王府,尽圆等人都眼泪汪汪。
“王妃,我们可想你了。”尽圆端着小圆脸,上上下下打量自家王妃,这才几天过去,就瘦了这么多,肯定是王爷不好好照顾王妃。
“我也想你们,皇宫可真闷。”卫娴一回来,话都变多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容光焕发,像是出笼的鸟儿。
尽方凑过去,露出小米牙,“赵夫人前天还说你很快就能回来,我还不相信,你在宫里陪着六皇子妃呢,奴婢还以为王妃要在宫里住到小公子出世。”
尽圆瞪她:“怎么可能,咱们王妃可是福王府的人,宫里不会让外人住这么久。”
卫娴想到自己的计划,也觉得疯狂,不过,到底有什么法子早点让六皇子封王出宫建府?
她真的一点都不敢相信宫里人,郁闷的是,她爹不在京城,要不她还能跟他暗示一下。
“王妃,重阳节那天顾家送了节礼来,已经登记造册了。”尽圆突然想起来。
顾家是她舅舅家,本应该是她送节礼过去才是。@无限好文,尽在
“老王妃做主,送了一份回礼。”尽圆捧出礼单,不高兴地嘟着嘴巴,“隔天萧二姑娘就上门讨要银子。”
“银子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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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呢,王爷说让你做主。”
“什么时候说的?”卫娴这两天都没见过萧元河一面,回府的马车备好后他就不见了。这人打定主意躲着她,她根本找不到人。
躲起来不敢见人的臭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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