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次岑遥没有再收到回复。
她想也许是因为她不是特别的,谢奕修或他的工作人员在回复她的同时,也回复了很多别的人,所有人的对话框堆在一起,她的就被压到了非常下面的位置。
但没关系,能得到一句生日祝福,她已经很开心了。
毕竟现在不是高中经常能见到他的时候,做他的粉丝就像对着空无一人的银河系喊话,偶有回应,已然是概率极低的幸运。
谢奕修不知道岑遥有没有拆开自己的生日礼物,看到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一直等到第二天去Mask给车队训练,他才在午间休息的时候,收到了她的消息。
岑遥:“[图片]”
岑遥:“你挑的相框好漂亮,我放在桌子上了。”
坐在休息室里,谢奕修点开了岑遥传过来的照片,看到他送的那个相框正被她安安稳稳地摆在电脑旁边,夹在一个笔筒和一瓶无火香薰之间。
其实那不是什么专门买来的装饰品,相框里的海,是他参加职业生涯中第二个F1赛季时,在意大利的奥斯提亚海滩亲手拍下的。
那里位于罗马近郊,是一个冷门到不会被列入景点排行的地方,游客很少,他去的时候是秋天,海岸漫长,浪涛翻卷,靠近陆地的地方停了许多白色的游艇。
他不是喜欢拍照的人,那天翻看岑遥之前发给他的私信,翻到她说想去罗马的那一条,他花了些时间,才从相册里找到一张在那座国度留下来的图片。
指腹悬在屏幕上方,谢奕修有话想跟岑遥说。
但因为心里犹豫不决,他思索了很久,也没想到要怎样开口。
最后他隐晦地说:“里面的照片,你可以换自己喜欢的。”
但岑遥告诉他:“我很喜欢这张!”
谢奕修望着屏幕,能想象到岑遥回复他的时候,脸上挂着的一定是平日那种灿烂单纯的表情。
他微抿嘴唇,将手机按灭,随手放在了桌上。
从昨晚开始,他心里就萌发出了一种隐约的冲动。
想向岑遥坦白自己的身份,想告诉她,他是谢奕修。
可她知道之后会怎么样,能不能接受,可以原谅他吗?
原谅他的逃避、失败、不负责任,原谅他不敢面对现实,是个无耻的欺骗者。
而现在跟岑遥之间的这种关系,又太让他留恋,他不知道等真相揭开之后,事情会怎样发展。
所以他送给岑遥真正的生日礼物,被他藏在了相框背面,希望她发现,又不想她太快发现。
这天下午是车队的室内训练设备检修,谢奕修给赵峥、姚思远和许寒竹他们放了假,自己却没走。
他换上机车服,去了总部后面的赛道。
宁静的冬日,赛道绵长起伏,流云缓慢地经过天空,地上的光影也随之不断变换着形状。
空荡荡的,没有对手、没有观众、不是赛场。
谢奕修想起昨晚岑遥在微信里问他,下一个赛季,是不是可以看到他上场。
类似的话,光是在他面前,她就已经说了很多遍。
是认识岑遥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职业生涯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重要的。
“谢奕修”这三个字,不只对他有意义。
车库就在赛道旁边,谢奕修拎着头盔在感应器上刷卡,进去取了一台最新的训练车,检查过之后,坐进了驾驶舱。
拉下头盔风镜的一刹那,谢奕修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开F1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可方向盘上的每一个操作键,他都分明还记得要怎么用,闭着眼睛也找得到位置,像血肉里丢失的一块骨头被重新装回来,又痛,又舍不得放。
谢奕修调好发动机转速和油门角度,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把车子一路开出去,停到了杆位。
他闭上眼睛,眼前好似出现了正赛时依次亮起的指示红灯,而耳边是每次大奖赛时观众震天的欢呼、工程师确认赛车状态的交谈、讲解员的赛前预热,以及自己的心跳呼吸声。
意念中的五盏灯灭掉。
谢奕修松开离合,踩下油门。
一瞬间身下的赛车就像被注入灵魂之后复活的钢铁巨兽,在两秒之内达到一百公里时速,轰鸣着冲了出去。
一开始是一段直道,谢奕修没怎么思考,就已经行驶到了1号弯道附近,这段弯道非常缓和,只需要微微调整方向盘就能过去,他甚至都没有放慢车速,只是提前转换了车轮的角度,就平滑地通过了。
就这样一直开到下一个弯道。
跟当年新加坡滨海湾赛道18号弯极其相似的一个弯道。
从默斯曼出事故之后,滨海湾赛道的18号弯就改成了直道,谢奕修在新闻上看见过改造后的图片,直直的一段赛道,那么平静,好像从来没有赛车在那里起火,也没有人在大雨中死去。
一股冰凉的绝望从心底升起,谢奕修的手突然不受控制。
他咬着牙,紧紧抓住方向盘,试图集中注意力,拿回主动权。
哪怕开慢一点呢。
谢奕修很少在入弯前这么早就踩刹车,但他这次只是希望自己能顺利过弯。
原本他以为自己要成功了,可方向盘打得实在太迟,车轮转速与车速没配合好,车身打着滑冲了出去。
但又比之前好,他没有冲进砂石地,只是车尾转过了很大的角度,谢奕修反打方向,车子就又回到了赛道上。
如果是在正赛里出现这样的情况,虽然不至于退赛,但这一圈的成绩已经被取消了。
他沉默着,继续往前开,后面再没有那样像滨海湾18号弯的赛段,他勉强稳住心神,跌跌撞撞地开完了剩下的部分。
回到起点,谢奕修把车停回了车库。
要离开的时候,他停住脚步,淡声问:“还不出来?”
话音未落,指挥台后面就站起一个人来。
赵峥把无线电通讯器从头上摘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在。”
谢奕修用手指隔空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起步的时候,听到对讲机里有杂音。”
又问赵峥:“看多久了。”
“没多久,”赵峥顿了顿,“就从你取车开始。”
“跟着我过来的。”谢奕修说。
语气平静,只是陈述,并没有任何质问或责备的意思。
赵峥连忙道:“奕哥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回去之后发现外套忘这了,返回来拿的时候看到你往后面走,想看看你来干什么。”
他看到谢奕修进了车库,开车上了训练赛道,不想打扰对方,又怕有什么意外,所以才进来,开了显示器密切观察谢奕修的情况,还戴了无线电以防万一。
谢奕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单手握着头盔要走。
赵峥叫了他一声:“奕哥。”
然后说:“我刚才在显示屏上看了,你最快的实时速度是370公里。”
见谢奕修没有接茬的意思,他补了句:“别说我跟小姚和寒竹,就是围场里也没人能开这么快,上次跟你说造了最快圈的Milo,撑死了也就能到三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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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看的不是某个时刻的速度。”谢奕修说。
他抬眼望向透明玻璃门外面高远的蓝天:“三百七十公里也不算快,从理论上说,F1的最高时速能达到接近一千公里。”
赵峥坚持着问:“那你就不想超过你自己吗?之前训练的时候,你一年比一年快,你自己的上限都还没达到就要放弃吗?奕哥,你再试试行不行?”
也许是因为今天久违地看到谢奕修跑了实训,赵峥觉得自己第一次这么近地触碰到了对方内心的挣扎,他意识到谢奕修是想回来的,想回Mask,想回F1围场,想回到那个属于Yixiu Xie的位置上。
谢奕修太有天赋、能力太强,别的地方他帮不上,也望尘莫及,唯独这件事上,作为多年队友,他想要推他一把。
F1不能没有谢奕修。
谢奕修的身影在门口伫立了很久。
就在赵峥以为对方不会给自己回应的时候,谢奕修低低地“嗯”了声。
同时按下门上的开关,走出了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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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在原地愣了愣,随即对着门外喊道:“奕哥你不用有压力,我先不跟其他人说!等什么时候你调整好了再宣布。”
一周后。
湾宁路小学,一年级美术组办公室。
张老师拿着两张玻璃框的奖状走进来:“来来来,都来看,小岑学生的画在市里拿了一等奖。”
岑遥原本正在电脑上做课件,闻言一下子抬起了头:“是陶淼淼拿奖了吗?”
张老师把两张奖状分别放到了她桌上:“是她,这张是她的,你明天不是有课吗,可以到时候带给她,这张是你的,优秀指导老师,岑遥。”
“我也有呀,”岑遥没太在意自己那张,而是拿起陶淼淼的,仔细地端详着,“我下午就去给她,不然我好怕我晚上激动得睡不着觉,明天带着黑眼圈去上课。”
她想到了什么,放下奖状道:“张老师,我在想期末家长会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办一个小展览,在走廊上把这次比赛的优秀作品都展示出来,给家长们看看?”
张老师思索片刻:“想法不错,我回头跟年级主任商量商量,问问她的意思。”
这天下班的时候,岑遥出门的时候碰见了戴易,她跟他打了个招呼,对他说:“你知道吗,陶淼淼的画在市里拿奖了。”
戴易自然而然地跟她走在了一起:“知道,下午经过的时候看见你去给她送奖状,顺便跟班主任打听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了,一直没跟你说,上次你给我陶淼淼的本子,我去找她聊了聊,后面又拜托班主任联系了她的家长,淼淼的妈妈同意她抽出一部分时间来画画了,这些都要谢谢你,不然我都不知道小朋友过得这么辛苦。”岑遥真诚地说。
迎着她的视线,戴易有些手足无措:“我没做什么。”
岑遥笑眯眯地道:“谁说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我不喜欢数学,但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数学老师。”
说着说着话,她已经看到了桑默的车子,便友好地对戴易摆了摆手:“那我走了哦。”
接着就脚步轻快地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戴易站在原地,望向那台车里坐着的男人时,流露出了类似羡慕的眼神。
谢奕修已经在后视镜里看了岑遥和她那个男同事好一会儿,此刻她坐到身边,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偏过脸看她,意味不明地问:“这么高兴?”
第32章
“因为今天发生了一件让我特别激动的事情,你要不要猜猜看?”岑遥笑盈盈地说。
谢奕修看着左视镜,把车子开出停车位,脑子里还是岑遥方才对戴易笑的样子。
没听到他回应,岑遥提醒道:“桑默?”
谢奕修回了神:“……我在听。”
岑遥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心事。”
谢奕修说没有,载着岑遥汇入马路上的车流,问她:“高兴是因为你学生?”
能跟不太熟的同事说,想必不会很私人。
尽管岑遥告诉他她跟戴易都没怎么说过话是一个月前的事情,或许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拉近了许多,但谢奕修刻意地忽略了这种可能。
果然,岑遥“哇”了声:“你怎么一下就猜对了。”
而后兴致勃勃地说:“就是我的学生,你还记得去天文馆接我的时候,我在你车上看过的那张银河系赛车的画吗,就是那个小朋友,她叫陶淼淼,淼淼的画前段时间被送到市里参加评选,现在拿奖了。”
“记得。”谢奕修说。
岑遥继续说:“而且她妈妈不是很支持她,我本来都不知道这件事,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同事戴易,他在批作业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陶淼淼写在草稿本上关于这些的话,然后拿来给我看的,那天我不是还跟你说,我看到之后想到自己小时候了。”
谢奕修“嗯”了声,不置可否的样子。
岑遥意识到他似乎不太乐意谈论跟戴易有关的话题,转过头端详了他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就带了些百转千回的试探:“你说我同事人是不是很好呀。”
谢奕修语气平平地说,挺好的。
他握着方向盘,在十字路口转弯,两个人的对话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这个话题本应到此为止,可岑遥说:“桑默。”
谢奕修等她说话。
“桑默。”岑遥又叫了他一声,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重要,而且她只打算说一遍,必须确认他在听。
谢奕修发出一个单音回应她。
岑遥终于开口了,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说他?”
两个人已经转过了一个街口,今天有晚霞,天空被电线杆和建筑物切割开,呈现出淡淡的粉光,把云层也染上了颜色。
谢奕修不得不承认,在岑遥提到戴易时,他心中确实出现了一种与她的兴奋格格不入的情绪。
他稍微有些不自在,但假装专心看路来掩饰:“怎么看出来的。”
岑遥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不知道他这样问,是否认的意思,还是只是单纯的追问。
要如何去描述呢,就像抓住一捧凉雾,她明明感知到了,手上的水分却飞速地在空气里蒸发,什么都没留下。
又要怎么拿给他看,说我知道你在意我。
谢奕修的确不喜欢岑遥说戴易,可他不觉得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问她怎么看出来,她却又不说话了,只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他几眼,很困惑似的,过了会儿,才垂下眼帘慢吞吞地道:“我乱讲的。”
虽然她刚才看起来那么郑重其事,一点不像乱讲的。
谢奕修没再追问。
岑遥像收藏一张明信片一样,将桑默今天疑似吃醋的反应默默地收在了心里,直到睡前趴在床上翻一本画集时,也还经常分心去回忆。
那些眼角眉梢的情绪,明明都存在过。
他却不承认。
岑遥看完画集,把厚厚的一本书合上放到一边,自己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玩手机。
她在微博首页上刷到一家新开的火锅店,据说招牌的花胶鸡锅底都是鲜炖的,博主的图片拍得生动,鸡汤的热气和鲜气仿佛能透过屏幕扑到人脸上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遥复制了火锅店的店门和地址,发到谢奕修的私信里。
山今遥:“12月28日,等哪天特别冷的时候,要去吃这家火锅。”
山今遥:“不过跟谁去呢。”
山今遥:“桑默今天表现有点不好,不跟他去了。”
打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房间陷入了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
岑遥愣住了。
手机屏幕的光线一瞬间变得十分刺眼,过了几秒,才适应着周遭环境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
黑暗让人恐慌,岑遥下意识地伸长胳膊,想打开自己床头的小夜灯。
她碰到了开关,灯却没有亮。
岑遥才意识到,是停电了。
几分钟之前还玩手机玩得很投入,这个时候,她却忽地察觉出了深夜的阒寂。
岑遥的胆小,是意义最广泛的那种胆小。
怕开车,怕鬼故事,怕各种各样的虫子。
也怕黑。
现在房间里就好黑,像最深沉的海域,无法涌动的海水密不透风地将她封存。
岑遥攥着手机,紧紧抿着嘴唇,退出了谢奕修的私信。
在这种时候,能给她安全感的,还是存在于她现实生活中的人。
岑遥给桑默发去消息:“停电了,我害怕。”
谢奕修正在看岑遥的私信,很想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表现得不好。
是不该不高兴,还是不该问她怎么看出自己不高兴。
谢奕修正思考,手机顶端就弹出了她的消息。
小姑娘说停电了,她害怕。
岑遥刚把消息发过去,桑默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挂掉了。
然后提了一个听上去有些得寸进尺的要求:“打个视频给我好不好,我想看到你。”
看到他,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几秒钟之后,屏幕提示对方发起了视频请求。
岑遥按下接听。
桑默的脸出现在了画面里。
他好像不怎么习惯跟人打视频电话,手机是横着放的,位置也摆得不太对,太近了,又低,只有下半张脸出现在镜头里。
岑遥看着男生线条好看的下巴和脖颈,提醒他把手机竖过来,再往上一点。
于是他高挺的鼻梁和眼睛都进入了摄像头拍到的范围。
岑遥突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从前Mask车队工作室经常在选手备赛期间进行一些随机直播活动,直播间的热度很高,每次都有非常多的人在弹幕上刷屏说要看谢神,工作人员就会把手机塞到谢奕修手里,让他跟粉丝朋友们说几句话。
谢奕修应该是从没钻研过自己哪个角度在镜头里最帅,每次都是随手把工作室搞直播的手机接过来,就近找个地方放下,然后对着讲话。
粉丝都说幸好他每一个五官都长得无可挑剔,才能扛得住这种机位刁钻的直播,要是换了别人,早不知道要流传出多少黑照。
但也没人嫌弃他,毕竟谢奕修除了比赛和商务之外,并不喜欢过多地抛头露面,所以每一分钟的物料都会被粉丝珍藏起来,进行各种各样的二创。
“看到了么?”低越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遥的记忆被拉回停电的小房间,她看着屏幕上的男生,发现他的头发黑漆漆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
有种跟平时不一样的英俊。
“……看到了。”她捧着机身的手不自觉有些不稳。
尽管桑默是在手机上跟她说话,但岑遥不知怎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开始打量他周围的环境。
手机屏幕能拍摄到的地方有限,她只能看到桑默坐在一条象牙色的沙发上,背后垂落着灰色的遮光窗帘。
他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本来要睡了,刚看完一本画集,想着再玩会儿手机,结果突然停电了,我怕黑,睡不着。”岑遥说。
只是一些琐碎而缺乏意义的话,他却听得很认真,听完之后,还给她提了建议:“那你把手机放到枕头旁边,我跟你说话,你就不怕了。”
岑遥按他说的,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看的什么画集。”他问。
“索罗拉的,你认识吗?一个西班牙印象派画家,没有莫奈那么有名,但是我更喜欢他,他很会画光。”岑遥说。
谢奕修念书的时候一直读理科,不懂这些艺术的东西:“光也可以画?”
“可以呀,画阴影和明暗对比就可以了,索罗拉有一幅画叫《海边漫步》,里面有纱巾映在帽子上的影子,还有白色裙子在阳光下反光的样子,我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还模仿过他的风格。”岑遥说。
谢奕修想起高中的时候在艺术节的展览上,看见过她的画。
印象中她画的内容很特别,是一群身患残疾的孩童在海滩上玩闹,是有些沉重的主题,却被她处理得柔和而明亮。
岑遥给他介绍完自己喜欢的画家,听到了细微的布料摩挲声。
想到他带着湿意的黑发,她问:“你在擦头发?”
谢奕修应了一声,声音很低,带了点鼻音。
岑遥翻了个身,对着手机说:“你刚洗完澡对不对,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停一停,小声地问:“你不会还没穿衣服吧。”
谢奕修抬了下眉:“你觉得呢?”
岑遥好久没开口。
过了好半天,她小心翼翼道:“所以没穿吗?”
谢奕修从鼻子里轻笑了声,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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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遥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快去穿上。”
“我穿了。”谢奕修说。
小姑娘没有打扰他,他是换好衣服擦头发的时候,才顺手拿起手机,去看她的私信,正好在那个时候,她给他发来了消息。
“唔。”岑遥模糊不清的声音响起,听上去就像她由于不好意思,而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谢奕修因为她的反应感到好笑,故意问:“怎么,想看没穿衣服的?”
第33章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贴着她的耳廓说话,岑遥心慌意乱地道:“……不、不想看。”
但却不由自主地想,他看起来就是那种身材很好的类型。
不知道衣服下面,是不是有好多块腹肌。
她又想到在江边那次被他拉到怀里拥抱的场景,他身上很热,抱着她的时候好暖和。
岑遥咽了口口水,脸上开始发烧。
突然觉得不该给他打电话,虽然有人陪着她不怕了,但她这样想入非非,好像更睡不着。
失策失策。
谢奕修听小姑娘否认得那么急切,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真不想?”
岑遥努力驱除脑子里多余的想法:“真的,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谢奕修气定神闲地问。
岑遥口不择言地说:“……好色的人。”
然后就听到了他在那边忍笑的声音。
“桑默!”她很生气地喊了他一声。
“好了,”他再开口时,语气中仍旧含着掩盖不住的笑意,“你不是好色的人。”
岑遥:“……”
岑遥:“我要挂了。”
“又不怕停电了?”谢奕修问。
岑遥噎住了。
虽然很想硬气地说不怕,但电还没来,她不想一个人待在昏暗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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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遥有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容易被看穿,谢奕修从她的停顿里,不太费力地感知到了这些心理活动,他放缓声调哄她:“别挂,就这么睡吧。”
岑遥便闭上眼睛,通过他那边低微的声音,推断他现在在做什么。
桑默擦头发。桑默起身。桑默倒了一杯水喝。
像用极低的音量播放白噪音,她听着听着,睡意就浮了上来。
眼皮慢慢开始打架,岑遥不知不觉就困了。
在将睡未睡的边缘时她想,桑默虽然接她的时候表现得不太好,不肯坦白吃醋的事情,但晚上停电的时候陪她,也可以算作将功补过。
所以还是可以宽宏大量地给他一个跟她一起吃火锅的机会。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岑遥似乎听到视频电话里桑默对她说:“其实今天听你说你那个男同事,我确实不舒服了。”
可惜她马上就睡着了,所以也无从分辨,这到底是她的梦,还是真真切切发生过。
岑遥觉得很巧,她刚决定要在特别冷的时候跟桑默去吃火锅,第二天就立刻降温了。
下午上完课从室外回到办公室,她就像在冰水里游了一圈泳。
坐在窗边,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她拿出手机来给桑默发消息。
岑遥:“今天好冷呀。”
岑遥:“我们去吃火锅吧。”
没多久,桑默给她回了好,问她有没有想去的火锅店,岑遥当即把自己收藏在备忘录里的那一家分享给他:“去这个好不好?”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她说:“那就这么定啦,我下班会准时出来的!”
下午谢奕修提早了一点离开Mask,他查了一下岑遥想去的那家火锅店,发现是那种去晚了需要排很长时间队的热门餐厅,且不接受线上排位,便打算先过去取个号。
他走的时候姚思远刚刚做完室内训练,正在往休息室走。
看到他之后,姚思远跟他打了个招呼:“奕哥,走了。”
谢奕修点了点头,两个人擦肩而过。
他没有回头,所以也不曾注意到,在他走过去之后,姚思远停了下来,用有几分复杂的眼神,望向了他的背影。
坐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姚思远拿出手机,指尖在上面点了几下,打开了一份文件。
另一支车队给他的转会合同已经拟好,条件也都谈妥了,给出的薪水比他在Mask更高,明明万事俱备,他却迟迟没有下定签字的决心。
对方的负责人已经催了他好几次,他却一拖再拖,眼见着就到了考虑期限的末尾。
早就想好了要走,真到了落子无悔的这一刻,姚思远反而犹豫了。
真的要走吗。
他出神出得太久,甚至没听清门口许寒竹叫他的声音。
许寒竹见姚思远不理睬自己,便走近了喊他。
却不期然看到了他手机屏幕上转会合同的字样。
她的声音冷下来:“你在看什么?”
姚思远惊醒一般,把手机反扣在了桌上“……没什么。”
许寒竹咄咄逼人地问:“没什么你这么心虚?你要签新车队?”
谢奕修的车子开在回市区的路上,电话突然响了。
他瞥了眼,看到来电显示是赵峥两个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台车没有车载通话系统,谢奕修把车子就近停到路边,没有熄火,接了对方的电话:“怎么了?”
赵峥的嗓音很急切:“奕哥,出事了,小姚和寒竹打起来了。”
谢奕修皱了下眉:“打起来是什么意思?”
“打架,寒竹先动的手,你能回来吗?”赵峥说。
谢奕修问:“为什么打架?”
赵峥很为难似的,在电话里支吾了半天,最后才说:“寒竹看见小姚手机上有别的车队的合同……奕哥,这不是小事,你看你要是方便,还是回来看看,他们都最听你的。”
“我知道了。”谢奕修说。
他在下一个路口折了回去。
在Mask总部大楼前停下车,谢奕修拿出手机,匆匆给岑遥发了条消息,然后把手机放进外套,下车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他赶到休息室时,赵峥、许寒竹、姚思远以及车队里的一些工作人员都在现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姚思远脸上留着通红的指印,他的胸口不断起伏,情绪很激动。
在他对面,是被赵峥架着跟姚思远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许寒竹,她看起来还没解气,一直想让赵峥放开自己。
看见谢奕修来了,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许寒竹开口道:“奕哥,你让峥哥松开我,姚思远他这小屁孩什么都不懂,欠收拾。”
听见这话,姚思远立马说:“什么小屁孩,我今年二十一了,成年人!我是独立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许寒竹反唇相讥:“你独立什么独立,上次出去比赛不还带着你妈去给你洗衣服,你以为我不知道?我都替你觉得害臊!二十一了还这么不成熟!”
姚思远的声音更大了:“我怎么就不成熟了,你自己看看这个车队待下去还有意思吗!我的排名掉成那样,奕哥去跟人谈恋爱不上场也不管车队了,再这样下去,没几年Mask就完蛋了!再说我走了你不是就……”
意识到现在他是在跟许寒竹吵架,姚思远把后面为她好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气急败坏地盯着许寒竹。
许寒竹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你走了我就怎么?我就能上场?姚思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什么东西别人能拿到都得靠你让,你知不知道上周我的圈速就跟你持平了,谁稀罕你让?”
姚思远继续嚷嚷:“不稀罕我走就是了!你还管那么多……”
“要吵到什么时候。”谢奕修打断了他。
声线毫无情绪、冷得深刻,休息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有F1解说员评价过,谢奕修开车的时候有种能压倒一切、横扫赛场的气势,仿佛这整个人间都是他的,会让人不自觉想给他让路,想对他臣服。
那是家世、天赋、性格赋予他的气势,由内而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掌控者气息。
尽管两年没有比赛,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意识到,谢奕修身上的压迫感丝毫未减。
他还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拿到F1冠军、让赛场的大屏幕为他飘荡五星红旗的国际顶级赛车手。
没人敢不听他的。
谢奕修冰寒的目光经过姚思远和许寒竹:“你们像话么?这么大人了,当着所有工作人员的面打架?知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整个车队?”
许寒竹不敢反驳谢奕修,可又实在觉得委屈:“奕哥,你听没听见姚思远都胡说八道说些什么,他说你不管车队,说Mask要完蛋了!他早就对车队有二心了!”
姚思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当着谢奕修说了许多过分的话,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又烦躁,又心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谢奕修身上,想看他怎么处理姚思远这件事。
“选择车队是车手的权利,”谢奕修顿了顿,“我希望每一个待在Mask的选手都是心甘情愿的,也希望你们每一个,都能有更好的发展。”
然后他转向姚思远:“但是一个车手的职业生涯,百分之八十都要靠自己,如果你没有拿到理想的成绩,那是因为你现在还不值得更高的位置。”
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
留下身后一屋子的人。
许寒竹不说话,眼圈红红的,而姚思远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谢奕修。
赵峥叹了口气,摆摆手说,大家先散了吧。
他看了眼许寒竹和姚思远,对许寒竹说:“寒竹你跟我过来。”
而后拍了拍姚思远的肩:“没人拦你,可你要想清楚。”
虽然这天降温,但岑遥下班走在路上,想到一会儿要跟桑默去吃火锅,就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然而走出校门,她却没看到那台熟悉的车子。
觉得桑默可能是路上堵车,她没有着急,就站在原地等他。
几分钟后,她的手机震了震。
岑遥拿起来看。
桑默说:“今天过不去了,抱歉。”
岑遥站在风里,满心热意突然在瞬息之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是什么事情那么着急。
爽她的约,连解释一句的时间都没有吗?
第34章
周围人来人往,岑遥却在路上站了好久。
眼神落在面前的手机屏幕上,她总觉得桑默会再给她发些什么过来。
可他没有。
委屈像一小块受了潮的盐,在她喉间缓缓地化开。
粘稠而又切肤的难过。
岑遥从不认为自己努力地靠近桑默有什么错,喜欢他就像把伤害自己的权利交给他,而她相信他不会用的。
可是多余的偏爱,谁不会挥霍。
桑默真的没有再向她解释的意思。
岑遥咬着嘴唇,把手机放回包里,朝最近的地铁站走过去,脚步比起出门的时候,沉重了很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段路其实不算长,但她边走边心情不太好地数着地上的砖块,总有种走不完的错觉。
今天这么冷,最高温比昨天低了五度,本来这个时候,她该坐在桑默车上,去打卡那家火锅店的花胶鸡锅底的。
终于走到地铁站,进站的人很多,岑遥被挤在下班的大潮里,点开地铁App,刷过闸机,去站台上等她回家那条线路。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她小小的影子,地铁站里的灯光薄雪似地落在身上,外面的寒意也蔓延到了室内,岑遥把薄棉服的拉链拉得更高一点,没忍住,又拿出手机,刷新了一下微信消息。
跟桑默的聊天页面上,他那边还是只有孤零零的一句话。
岑遥想,说不定是信号不好,说不定他已经跟她解释了,只是她没有收到。
接着又为自己替他找借口的行为感到气恼。
明明是他做错了,她现在应该等他来道歉,而不是在心里为他开脱。
这样显得她太喜欢他,喜欢到超过了他对她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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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遥等待的那趟列车终于来了,车门打开,没有几个人下车,她艰难地挤进了晚高峰的车厢,移到座位挡板和门边形成的角落,给自己找到了一块小小的容身之地。
逼仄的空间里,岑遥连呼吸都困难。
到达下一站的时候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从她身边挤了过去,小朋友的鞋底蹭过了她干净的外套,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灰印。
对方没有发现,径直带着孩子下车了。
岑遥艰难地从背包里翻出小包装的湿巾,抽出一张,低着头默默地擦外套。
擦着擦着,她的眼眶突然红了。
谢奕修走出休息室之后,并没有离开Mask,而是去了大楼顶层的天台。
这栋楼被谢铮买下来的时候还没有天台,是谢奕修回国之后,自己找人做了设计方案,经过批准之后加建的。
他站在顶层,天色灰蓝,远方的建筑物变成了乌黑的剪影,马路上车流不息,闪烁着隐约的光点。
在呼啸的风里,他像想了很多事,又像什么都没有想。
不多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赵峥站到了他旁边:“我一猜你就在这。”
赵峥不知道谢奕修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之从在英国他认识对方的时候开始,谢奕修心情不好,或是在训练上遇到瓶颈,就会跑到有天台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我刚才去劝寒竹了,让她情绪别那么激动,”赵峥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倒了根出来,叼在嘴里点燃,“我知道,她跟你一样,平时看着对小姚声色俱厉的,其实心里特别看重他,这会儿他要走,你们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我说了,让他想走就走。”谢奕修神色平淡地说。
赵峥笑笑,没说什么,深深抽了口烟,向两个人面前的空气中喷出一口漫长的烟雾。
过了一阵,他把烟抽完,蹲在地上碾灭了烟头,没继续说姚思远的事情,反而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你就是性子太冷了,什么都不爱说,也不会服软,我有时候真担心你怎么谈恋爱,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人家姑娘主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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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奕修的眼神动了动。
听到赵峥的话,他突然意识到从他给岑遥发消息到现在,她都没有回复。
他隐隐有些心慌。
在他的印象里,她跟他聊天的时候总是马上就会给他应答,从不会间隔这么久。
是生气了吗。
赵峥不知道谢奕修在想什么,他直起身子,捏着干瘪的烟头说:“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在外面冻着,小姚的事,你不想开口,我去试试。”
从天台下去,赵峥坐电梯去了一楼,这会儿工作人员该下班的都下班了,许寒竹也走了,一楼的休息室里,只剩下姚思远孤零零地站着。
“还杵这呢,”赵峥走过去,打量着他的脸,“哎呦,都肿了,寒竹下手是真没留情面,我给你找个冰袋去。”
没过多久,他从医疗室带着个裹了毛巾的冰袋回来了:“先把脸敷敷。”
姚思远没接。
“怎么,不好意思上了?”赵峥笑了下,“没事,就算以后是前队友了,我还能碰见就给你甩脸子?还是你打算从现在开始跟我划清界限?”
姚思远局促地说:“我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就拿着,你妈好不容易把你生这么帅,别被你弄破相了,你不是在网上也有挺多粉丝吗,叫你什么围场小狼狗,我看见过。”赵峥半开玩笑地说。
姚思远这才把冰袋接过来,放在了脸上。
赵峥瞥着他道:“我之前听你妈说,从小到大没碰过你一根手指头,这回寒竹这么揍你你都受着了,还是舍不得,是吧?我当时想,要是你还手了,我保准跟她一块收拾你。”
“我不打女人。”姚思远嘟囔道。
停了一下,又用非常低的声音说:“有一点吧。”
他跟许寒竹是前后脚进的F1,对方是国内第一个F1女车手,他没见过哪个女生赛车能玩得这么厉害,还长得那么漂亮,见许寒竹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对方。
要说没一点舍不得,肯定是假的。
赵峥慢慢收敛了笑意:“舍不得寒竹,倒是挺舍得走。”
静默片刻,姚思远说:“峥哥,你气我吗?”
赵峥很坦然地说:“气,但你没说错,你二十一了,是成年人,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我就是气,也没什么办法。”
姚思远又不吭声了。
赵峥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看了会儿姚思远冰敷,忽然说:“我还记着你第一天来Mask的时候,手脚都紧张得不知道往哪放,那天晚上我和奕哥带你出去吃饭,你说能进Mask是你的梦想。”
姚思远的手指微微收紧,冰袋里的冰块互相挤压,发出细碎的磕碰声。
赵峥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问:“一会儿有空吗,我跟你去吃个散伙饭。”
姚思远点点头。
从车队总部回家的路上,谢奕修把手机放到了他一直没用过的那个手机支架上,以便能随时看到屏幕上是不是有新消息出现,但在那么长的车程里,他的手机一声都没有响过。
回到家之后,他把车停进车库,将手机取下来,打开了跟岑遥的聊天界面,又添了一句:“那时候有突发情况,来不及跟你解释。”
车里有些闷,他随手开了车门,可是没有下车,就那样专心地看着手机屏幕。
几乎是在他发出去的同一时间,聊天框上方岑遥的名字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但几秒钟之后,那行字又消失了。
像是她看到了他的消息,但不想这么快就搭理他。
谢奕修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才收到了小姑娘的消息。
岑遥:“那你的突发情况,最近会有很多吗。”
岑遥:“要是你这段时间很忙,我可以约别人的车。”
似乎她能想出来最严重的威胁,就是“约别人的车”。
但谢奕修觉得,这还确实挺严重的。
读出了她的委屈,他向她保证:“就这一次。”
迟疑了一下,想起赵峥说自己什么都不爱说,总让岑遥主动,谢奕修把手机放到唇边,第一次这么诚实地袒露自己的内心,发了条语音过去——
“能不能,不要找别人。”
他喜欢接岑遥下班再送她回家,如果可以,还想继续这样。
知道喜欢岑遥的人多,只要她想,有很多人都愿意载她,可他不想她坐别人的车。
岑遥又是好长时间没回。
谢奕修没有催促,只是默然地、微带不安地等她宣判。
像在没有带伞的天气出门,看见天边一大片暗色的云,不清楚会不会下雨、希望不要下雨的那种心情。
手机紧贴着掌心鲜明地震了下,像被神经末梢连接起来的体外心跳。
岑遥:“那、那好吧。”
岑遥:“不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突发情况?”
谢奕修想了想,打字告诉她:“两个朋友打起来了,第三个朋友没拉住,所以叫我过去。”
岑遥:“!!!”
岑遥:“你去拉架呀?”
“差不多。”谢奕修说。
岑遥立刻问:“严重吗?你没受伤吧?”
谢奕修说没有,又说:“明天带你吃一顿火锅,给你赔礼道歉,行么?”
岑遥:“不行。”
谢奕修心里一沉,正在思考还有什么补救措施,就看到小姑娘又发来了新消息。
岑遥:“要两顿OvO。”
第35章
岑遥承认自己有点没出息。
收到桑默的解释之后,她本想晾他一晚上,到第二天再回复,可只坚持了半个钟头,就忍不住跟他说话了。
她恶狠狠地威胁了他一句要去坐别人的车,打算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要坚守阵线。
可当他用低低的声音问她,能不能不要找别人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眼前仿佛浮现出他低头看她,因为她的话而眉目黯淡的模样。
这样想着,岑遥居然有了种罪恶感。
她反复把那条语音听了几遍,就像他一次又一次坦白,他对她的占有欲。
算了,还是原谅他好了。
她敲诈了桑默两顿火锅,而他说:“几顿都行。”
认罪态度很良好,消除了岑遥因为太快原谅他而产生的最后一丝不甘心。
她看了看日历,揣了点小心思对他说:“后天去吃好不好。”
桑默很好说话地答应了。
岑遥:“你都不问问为什么是后天吗?”
桑默说:“因为后天是周六?”
“不仅是周六,还是跨年哦,今年的最后一天。”岑遥说。
想跟他一起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谢奕修不是那种特别有仪式感的人,以往他的时间只会用备赛期和新赛季来划分,而现在看到岑遥郑重其事地期待跨年,他也不由自主地开始觉得,那一天有着特殊的意义。
“好。”他说。
某条街上,一家餐厅的包间里,赵峥对着一桌子菜,给自己和姚思远分别倒了杯白酒。
他问了姚思远新车队开的条件,听完之后点点头说,挺好。
又道:“他们什么时候接触你的?”
“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姚思远说。
赵峥喝了口酒:“这么长时间没决定。”
他见姚思远不动筷,亲自给他夹了菜:“吃饭,不用紧张。”
姚思远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咀嚼起来。
赵峥看着他吃,把酒杯放在手心里转,冰凉的酒液隔着杯子起着泡沫:“有几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是奕哥不让我说,但既然现在你都要走了,也就没什么好瞒的了。
姚思远从碗碟上方抬眼看他。
赵峥放下杯子,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他说:“当初签你的时候,你那一届F2还有好几个小孩都想进Mask,除了你之外每一个都带着千万赞助,还有个上亿的,结果奕哥一个都没要,还是签了你,这个你不知道吧。”
F1是钱砸出来的极限运动,车队签约车手的时候不仅看成绩,还要看能带来的经济资源,很多选手本身实力不凡,但因为家庭背景不足够强势,最后都无法在F1立足。
见姚思远怔住,赵峥接着说:“后来你家里的生意有一段时间资金链周转不灵,想让你退出车队,你还记得吗?奕哥那段时间本来在备赛,结果为了你这个事,一直在接商务,给你家公司把窟窿填上了。”
姚思远愣了愣:“我爸跟我说是突然融到资了。”
赵峥“噗嗤”笑了声:“世上就有那么巧的事?是奕哥嘱咐的,知道你自尊心强,不让人告诉你实话。”
姚思远的眉心跳了一下。
“不止奕哥,寒竹不是一直跟你不对付吗,但是那次她也帮你垫了几十万,后来最早发现你状态不对的也是她,她其实挺关心你的。”赵峥说。
姚思远抿紧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可她说我是小屁孩。”
“你看看你办的这些事,不就是个小屁孩。”赵峥说。
他没再看姚思远,自己也夹了口菜:“我说这些没有道德绑架你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掂量清楚了,换到新车队,还有没有人能这么贴心贴肺地对你,把你当自己人。”
姚思远攥着筷子的骨关节有些泛白,他犹豫着说:“峥哥,我知道你们对我好,但是我最早来Mask,是为了我的前途,也是因为奕哥,可你看他现在……”
“你认识奕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觉得他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赵峥打断了姚思远,他回想起上次看到谢奕修一个人在赛道上练习的那天,压低了嗓门,“你别跟别人说,他在为回来作准备了。”
姚思远猛地抬头,眼底顿时燃起了一粒火星:“真的?”
第二天姚思远照常去了Mask训练,训练结束后,他把所有人叫到一起,当着谢奕修、赵峥、许寒竹和工作人员的面,深深地鞠了一躬,脸朝着地面说:“对不起,我错了。”
赵峥拍了下谢奕修肩膀:“还行,这孩子还没浑到那份上,是吧。”
又问姚思远:“你错哪了?”
姚思远平日里那么嚣张跋扈的人,这会儿也直起身老老实实地说:“我不该训练不专心,私下联系换车队,不该说奕哥坏话,不该跟许寒竹吵架。”
听到这里,许寒竹忽地想起件事,出声道:“之前有人在微博上爆料奕哥要退役的事情,还有说他谈恋爱的,是不是都是你在往外说?”
姚思远面红耳赤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踌躇一下,又说:“可能是那个车队的负责人,她喜欢玩网,经常跟我打听奕哥,还知道不少圈子里的八卦。”
许寒竹冷眼一瞥他:“你倒挺了解。”
姚思远立刻解释道:“不是,都是她主动跟我说的,我才不关心这些,也不知道她会发到微博上去。”
赵峥见话题有要偏离的趋势,马上拉了回来:“行了行了,别管那个负责人了,小姚你说,你还走不走了?”
姚思远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正色道:“我不走了,这次在Mask续约,我想直接续三年。”
赵峥笑眯眯地说:“你想续约,是不是也得经过奕哥同意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姚思远不安地望向谢奕修,叫了他一声:“奕哥。”
想起什么,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那些钱,我会还你们的。”
谢奕修闻言,淡淡一瞥赵峥:“还是跟他说了?”
赵峥嘿嘿笑了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奕修收回视线,对姚思远说“不用”,又说:“具体的续约合同,你跟经理去谈。”
听懂对方的意思,姚思远的神态松弛下来,他又给谢奕修鞠了一躬,大声说:“谢谢奕哥!”
赵峥带头鼓起了掌,工作人员也跟上,还有人吹了几声口哨。
在热闹的气氛中,许寒竹问了姚思远一句话。
她的声音不大,姚思远没听清,像只大狗狗一样往她那边凑了凑:“你说什么?”
许寒竹稍微有些不自在,本来不打算说了,但看姚思远一脸认真地想得知她讲了什么话,还是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脸还疼不疼了?”
“……疼,疼死了。”姚思远假惺惺说。
许寒竹没看出来他是装的,略带讶异地问:“有这么疼?”
姚思远点点头,又贱兮兮地说:“不过你摸一下就能好点,试试吗?”
许寒竹:“……”
许寒竹:“我看你是想再挨一下。”
谢奕修看着他们,问赵峥:“那点钱就把他拽回来了?”
“那哪能,”赵峥压低了声音,“我跟他说,你要回Mask了。”
谢奕修掀了下眉:“不是说先不告诉别人么。”
但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赵峥放了心:“人都要走了,不给他吃个定心丸,能留下?”
而后他看着谢奕修,郑重其事地说:“奕哥,总之我们都等你归队。”
周六傍晚,谢奕修接上岑遥,带她去找她说的那家火锅店。
岑遥坐上车之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今天休息日,过去是不是要排好久的队。”
谢奕修朝中控台抬了抬下巴。
岑遥顺着望过去,发现了一张排号单。
她拿过来,开心地说:“你提前去拿号了。”
恰好前方路口亮了红灯,谢奕修平稳地减速刹车,告诉她说:“问了他们大概的时间,差不多我们到了正好能排上。”
岑遥的眼睛弯起来,像两牙小月亮:“谢谢你呀。”
她一手捏着排号单,一手解锁手机,看着屏幕对谢奕修说:“我已经想好要点什么了,他们家的花胶鸡锅底很好喝,我们可以再拼一个菌汤或者番茄锅,肉的话我想吃肥牛、小羔羊和乌鸡卷,对了对了,你喜欢青笋吗……”
没得到他的回应,她疑惑地抬眸,却发现他正偏着头看她。
他们正经过市区繁华的商圈,高楼大厦流光溢彩,霓虹交织,烂漫的灯色溢进车厢内,将他的面孔晕染得很柔和。
对上那双在此时此刻称得上温柔的眼眸,岑遥蓦地失声了。
忘了要问他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觉得他的瞳孔似乎变成了无尽头的宇宙,她意外跌出大气层,失重缺氧,在星际之间浮沉,心甘情愿就此迷航。
不知过了多久,交通灯在前方跳动转绿,岑遥才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别开视线,不太自然地说:“绿灯了。”
谢奕修说看到了,松开刹车,继续向前驶去。
玻璃窗外,跨年夜的灯光仿佛也流进了他心里,照亮了许许多多平日里看不清的角落。
谢奕修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有岑遥坐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事无巨细地分享她的生活,让他陪她去打卡想吃的餐厅,连吃一顿火锅,都会提前做好攻略。
就像一抹色彩猝不及防闯进他尘封已久的世界,到处都有了颜色,变得充实、美丽、熠熠生辉。
他喜欢这种一部分生活被她占据的感觉。
也喜欢她。
第36章
两个人到达火锅店门口的时候,服务员正好叫到他们的号码。
岑遥一面说“这里这里”,一面飞快地走过去,外套帽子上缀的一只毛线穗伴随着她的脚步一蹦一跳,就像小动物心情很好时,摇摇晃晃的尾巴。
谢奕修跟在后面,他个子高,腿又长,跟上她毫不费力,只是怕她摔跤,低声提醒她慢点。
店面外边等位的椅子都已经坐满了,岑遥经过的时候,听到一个女生对旁边的男生说:“你看人家男朋友多好,还知道提前来拿个号,人长得帅又贴心,咱俩就在这排队等到半夜吧。”
“男朋友”三个字让她恍了神,脚步不自觉慢了一拍。
直到服务员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要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男生却说“等等”,有力的手握着她的肩膀,轻而易举地把她拽了回去。
岑遥茫然地转头,听见他说:“帽子挂住了。”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意识到自己帽子上的毛线穗勾在了他的拉链上。
岑遥乖乖站在那里让他给自己解,服务员过来看他们的排号单,对着店里喊了声“两位”。
谢奕修很快就把岑遥帽子上卡在自己拉链里的那根细线扯了出来,他垂下手,说:“可以了。”
跟他并肩往店里走的时候,岑遥忍不住问:“你听到刚才那个女生说的话了吗?”
说他是她男朋友。
谢奕修随口问:“什么?”
方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岑遥身上,没空去听别人讲话。
见他这个反应,岑遥知道他没听到,鼓着脸颊犹豫了一下,还是跳过了这个话题。
在靠窗的一张空桌坐下,岑遥用手机扫码看菜单,把自己提前计划好要吃的菜都点了一遍,然后用一根手指按着下巴纠结:“不知道这里的小龙虾好不好吃。”
“点一份试试。”谢奕修说。
岑遥问他不好吃怎么办。
他没有犹豫就告诉她:“我帮你吃。”
岑遥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谢奕修点点头。
“你这么说我可就要点了,不许反悔哦。”岑遥说着,往菜单里加了一份小龙虾。
火锅店东西上得快,不一会儿桌面就摆得满满当当,岑遥拿出手机拍了照,等待锅底烧滚的时候,她戴上手套剥了一只小龙虾,用雪白的虾肉蘸了微辣的红油,放进嘴里尝了一口。
“好吃么?”谢奕修问。
岑遥微微鼓着腮帮子嚼了几下,咽下去之后眼睛都亮了:“好吃!”
她递了一只给他:“给你一个。”
谢奕修戴上手套接过去,还没碰那只虾几下,岑遥就看出他的动作不太熟练:“你是不是不太会剥?”
“嗯,我不怎么吃这个。”谢奕修说。
“我教你,”岑遥热心地给他演示,“你看哦,先把虾头拔下来,然后两只手这样一用力,肉就露出来了。”
谢奕修学东西快,按她说的,马上就剥出了一颗完整的虾。
岑遥两只手合在一起,轻轻鼓了鼓掌:“没错,就是这样。”
她手还没放下,那枚虾肉突然递到了她嘴边。
岑遥愣住了。
谢奕修以为是自己的举止让她觉得越界,神色稍微不自在地解释道:“因为你戴了手套……”
“用筷子不方便”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岑遥就咬住了他递过去的小龙虾。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星星在其中闪烁。
虾肉是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咬住的时候,嘴唇中间的那一部分碰到了他的手指。
很软。
像即将开放的玫瑰蓓蕾,粉色的那一种。
岑遥把小龙虾吃掉,他注意到她说谢谢的时候,脸有一点红。
吃完火锅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店门,岑遥下台阶的时候步子一停,旋即转回头,惊喜地对谢奕修说:“你看,下雪了!”
谢奕修闻言抬起头,深澈的黑夜里,的确正有漫天雪粒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在路灯形成的光圈周围下得很磅礴。
岑遥小跑出去,站在路上,伸手去接天上掉下来的雪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站在雪幕里,回头看着他笑。
她眼角和嘴唇的弧度柔和又明亮,让谢奕修恍然觉得,这场提早到来的初雪,其实是暖的。
岑遥看着男生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她的掌心微潮,细小的雪片在那里化掉。
谢奕修走到她面前时,她探头往等位的地方瞄了眼:“他们进去了。”
“谁?”谢奕修问。
岑遥说:“进去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女生。”
谢奕修失笑:“她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
也许是因为刚才他喂她吃东西时指尖的温度,也许是因为这场雪来得过于美丽和意外,催生出她的勇气,岑遥望着谢奕修,心间一动,先前不敢说的话自然而然就溜出了嘴边:“……她说你是我男朋友。”
谢奕修挑了下眉,盯着她问:“记这么深,你是怕被误会?”
岑遥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起来,她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
不怕的。
面前男生的眸子被他身后无尽的雪意映衬得漆黑如墨,在他的注视下,岑遥的一颗心怦怦直跳。
不知道他能不能懂。
谢奕修看了她几秒,抬起手,碰到了她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岑遥错觉他是要吻她。
在这个气温降至零摄氏度以下的雪夜,在这被分成三百六十五等份的一年里,最后的一天。
对视既短暂又漫长,好似时间在此刻剧烈地收缩又延展,世界坍缩到只剩他们脚下的一小块支点,这一秒成为黑洞,意义在黑洞里坠毁,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岑遥仰起脸,确信两个人的呼吸一定交错过一瞬间。
他看她的眼神,似乎也有某种情绪在隐隐悸动。
可最终,他只是用指腹擦过了她的脸颊。
片霎之后,一抹细密水痕在她的皮肤上洇开。
“雪掉在脸上了。”谢奕修低声说。
如同一场大梦清醒,被他碰过的地方,升腾起偏热的温度。
岑遥低下头,看着地面,用袖口抹净了遗留下的水迹。
而后带着几分慌乱说:“……我们走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率先转身,朝他停在不远处的车子走过去。
谢奕修停了一下才跟上,无意间捻了捻触碰过岑遥的手指。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轻柔的触感。
他回忆起替她擦雪的一幕。
那时他想做的,确实不止那一件事。
看着岑遥的背影,谢奕修觉得自己的心里因为她,生出了很复杂的一片海洋。
时而温吞,时而澎湃,有飞鸟和云掠过,留下各种各样的影子,都是他因她而起的心绪。
上车之后,谢奕修开出一段路,忽然问岑遥:“想不想兜风?”
岑遥正望着窗外发呆,听到他问,不假思索地说好啊。
之后一瞥他仪表盘上的电子时钟:“不过已经十点多了,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谢奕修说不会,又说:“我以为你说的跨年,就是跟我在外面待到第二天。”
是有些暧昧的讲法,但他的语气平稳,不由得让岑遥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是、是待到第二天。”她略微磕巴地道。
谢奕修看了岑遥一眼,问她:“去哪?”
岑遥说都可以。
有他陪着,去哪里都好。
深夜在这座城市里驱车漫游,雪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又被气流吹向车身两侧,岑遥忽然觉得,现在自己跟他好贴近。
能一起等待新年到来,是不是已经可以算作超过朋友的关系。
因为是跨年夜,路上的车流和人群一直很多,大都会鳞次栉比的建筑物表面浮动着彩色的灯光,岑遥趴在车窗上向外望,看着看着就有些困,下巴抵在了胳膊上。
谢奕修注意到小姑娘在打瞌睡,掐着时间,在快到零点的时候,把车停到了岑遥家楼下。
他拿起手机,虚拟的钟表App上,还剩最后十几秒就是新的一年了。
秒针在屏幕上划过,还有五秒时,谢奕修叫了岑遥的名字。
岑遥听到了,她不太清醒地转过头,听到他对自己说:“新年快乐。”
像一束小型烟花在耳蜗里绽放,岑遥的睫毛颤了颤。
新年了。
“新年快乐。”她用还有一点含混的声音回应。
回到家之后,岑遥胡乱洗了澡换好衣服躺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画面切换闪回,有时她在跟桑默开车经过的街道上,有时又同他立于火锅店门外,不过在梦中,他给她蹭掉脸上的雪粒之后,又问她要不要和他接吻。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他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来。
他的嘴唇温热,吻她的时候柔和而深入,两个人的气息长久交错,岑遥觉得自己正在他的呼吸里溺水。
她攥住了他的衣角,踮起脚小心地回应他。
梦里的一切都特别真实,真实到岑遥第二天醒过来,还觉得非常遗憾。
今天是假期,她明明可以把梦做得再久一些。
躺在床上回味了一会儿桑默怀里的温度、嘴唇的触感,岑遥从床头摸到手机,在备忘录里认真地写道:“准备把表白提上日程=w=!”
第37章
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日历,岑遥觉得如果要表白的话,学期最后一天是个很好的日期。
因为那天会是桑默这段时间最后一次接她下班,万一她失败了,也可以避免下次见面的尴尬。
这样想着,她继续在备忘录里打字:“嗯……那就暂且决定是1月16日。”
到那天还要半个多月,岑遥想一想,觉得好漫长。
可是假如没有成功,那她以后大概就再也见不到桑默了。
岑遥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脸上的表情很苦恼,不知道该不该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算了,还是不考虑这么多,既然没到那一天,就先想想让她开心的事情。
岑遥从被子里伸出两条胳膊,在新年第一个早晨明媚的阳光里,给谢奕修发私信。
山今遥:“新年快乐,谢奕修。”
山今遥:“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沪市下雪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山今遥:“下雪真好,什么时候才能再下雪呀。”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下雪真好,因为她相信以后自己翻回来看到这几条消息的时候,一定会想起跨年夜时,桑默在雪中望向她的眼神。
那么温存,那么恒久,好像时间的流速都变慢了。
岑遥回家过了元旦,吃饭的时候,丁月又提起了楼下邻居想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情,先是问:“遥遥,你最近跟谢奕修应该没什么进展吧?”
岑遥愣了下,咬着筷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没有是吧,没有的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生活中看得见摸得着的人,”丁月拿起被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楼下赵阿姨前几天又跟我提起要帮你介绍男朋友,而且还真挺巧的,她要介绍的那个小伙子跟你……”
“妈妈,”岑遥声音软软地打断了她,“我不想相亲。”
而且她说不定很快就有男朋友了。
岑襄给女儿帮腔,对丁月说:“你老是那么着急干什么,我巴不得她不谈恋爱多陪陪我们呢。”
丁月的话头被打断,没好气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行,就我瞎操心行了吧。”
吃完饭之后,岑遥拿了两个橘子窝到沙发上,边玩手机边吃。
丁月路过的时候说了她两句:“就不能不在沙发上吃东西?弄脏了你洗?”
“我洗就我洗嘛。”岑遥好脾气地说。
丁月拿她没办法,用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忙自己的去了。
岑遥闲着无聊,打开了手机相册,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她这段时间拍的照片和视频,大部分都是跟桑默在一起的时候记录的。
她一个个翻过去,忽然想要把这些素材都放在一起,剪成一支关于两个人点点滴滴的vlog。
如果他跟她在一起了,这个vlog还可以不断延长,变成他们的恋爱记录,等到了某一个值得纪念的时间点,她就把这段视频作为一份惊喜送给他。
这样想着,岑遥点开手机上的剪辑软件,开始把几段录像和照片拼接在一起。
正兴致勃勃地做着,丁月突然喊了她一声,然后拎着一袋子东西从她的房间走出来:“遥遥,我这两天收拾屋子的时候翻出来你高中用的画架,你还要吗,不要我就卖废品了。”
岑遥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放,看到袋子里是被丁月拆得七零八落的折叠画架。
从工作之后,她就没怎么主动画过画了。
尽管知道带回去也不一定拿出来用几次,但岑遥想起这副画架陪伴自己度过的那些时光,还是说:“你别丢,我要的。”
丁月便随手把袋子放到门边:“那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拿走。”
岑遥很乖地答应,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Mask总部。
元旦车队放假,谢奕修一个人开车过去,门口值班的保安给他放了行,他把车停在总部大楼前,进去换好衣服,去了赛道附近的车库。
赵峥特地把最新改装的训练车给他放在了方便显眼的位置,谢奕修这段时间已经用过几次,上车之后干净利落地调好设置、发动车子,把赛车开到了赛道入口。
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扶正方向盘,谢奕修透过风镜盯着前方,踩下油门,从发车位轰鸣着驶了出去。
直道、1号弯、2号弯。
脑海中又模模糊糊地勾勒出滨海湾赛道的轮廓,谢奕修绷紧嘴唇,努力将自己的意志力拉回来。
默斯曼发生意外的18号弯道已经不存在了,那场大雨留在他的记忆中就可以了,不必再反反复复回忆,不要再折磨自己。
所有人都在等他回来。
队友在等,对手在等,父母在等,粉丝在等。
岑遥在等。
谢奕修想到她在私信里问自己下个赛季会不会上场,想到她跟自己在寒风里走过江边,问他学着接受好不好。
有那么难吗,他做不到吗。
谢奕修握紧方向,想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发挥出这台车的性能极限,他刻意拖延了降刹车的时间,临近弯心的时候,让车轮转速去接近车速。
过往的梦魇在同他的意念缠斗,谢奕修微微拧起眉头,克服着掌中隐约传来的失控感。
车轮咬地,发出剧烈的摩擦声,他用力地快打方向,车身擦着赛道边缘高速转弯——
过去了。
虽然车子承担的负载力略大,摩擦消耗了一部分速度,未曾做到完美,但他控制住了。
车身没有打滑,没有冲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谢奕修甚至不敢相信,他这么轻易地就做到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他刚才通过的弯道,目光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淋过他两年的热带暴雨,仿若在这一秒钟开始偃旗息鼓。
谢奕修收回视线,加重油门,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赛道,以往那种与赛车融为一体的感觉,似乎又渐渐回到了他身上。
他将赛车开到第八圈,在差不多是需要换胎的极限时放慢速度,开回了车库。
显示屏上有他方才的最快圈速,是1分21秒。
而他职业生涯中的最快圈是1分19秒。
差得并不多,主要都是因为在2号弯时,他还做不到完全不受影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奕修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很快就能回答岑遥的问题。
有关他能不能回到赛场的问题。
只是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什么样子。
谢奕修坐在操作台后面休息,随手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登上微博。
岑遥大概昨晚回家以后就睡觉了,今早才给他发私信。
看清她发过来的内容之后,谢奕修的目光不自觉在屏幕上停驻了很久。
岑遥决定要跟他表白。
还有一个很具体的日期。
谢奕修打开日历,找到那一天,发现是一个周五。
稍作联想,他就明白了小姑娘为什么选那一天。
是怕失败,在留后路。
谢奕修很难陈述自己当下的心情,他明知道自己应该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告诉岑遥他的真实身份,可当看到岑遥准备向他表白的时候,他承认他就像一个卑劣的乞丐,面对一份可能收到的昂贵礼物,第一反应不是衡量自己是否应得,而是不择手段地想要据为己有。
他在手机的日历里,把那个日期标了出来。
假期结束之后,某次车队训练时赵峥问谢奕修,春节前要不要跟队里几个人一起聚个餐。
这原本是Mask的传统,只是之前的两年,谢奕修都缺席了。
谢奕修说可以,又说,这个月16号那天他有安排。
“行啊,就不选那天呗,”赵峥说完,又露出了八卦的神色,“那天要陪女朋友啊?”
“还不是女朋友。”谢奕修说。
赵峥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明白,快了是吧。”
谢奕修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他想了想,问赵峥:“谈恋爱约会一般都去什么地方?”
赵峥贼眉鼠眼地上下打量谢奕修一番,说:“有个好地方,估计你没带她去过。”
谢奕修问他是什么。
“酒店。”赵峥不怀好意地说。
谢奕修顿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去,喉结滚了滚:“别胡说八道。”
赵峥盯着他,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不是,你害羞啊奕哥?”
多新鲜呢,之前车队受邀去参加商业酒会,有当红的女明星往谢奕修手上塞房卡,他冷着脸看都没看就直接丢掉,这会儿居然会因为别人说一句让他跟女朋友去酒店而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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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奕修不打算继续同赵峥讨论下去,转身就要走,赵峥赶紧给他提供了几个正经建议:“那就其他的呗,吃饭逛街看电影,而且干什么其实也不太重要,我之前在网上看你粉丝说,要是能当你对象,对着你这张脸发一整天呆都行。”
说着又道:“对了,我有个朋友最近在搞什么汽车电影,你要不要去试一下?就是自己开车去看露天电影,把收音机调到他们规定的频率就能听到声音,挺有意思的,你想去我把联系方式给你。”
谢奕修觉得岑遥会喜欢这个,便加了赵峥的朋友,约了16号的位置。对方说会为他保密,又问他有没有特别指定的影片。
他思索片刻说,《罗马假日》。
那人挺惊讶地问了句:“爱情片?你喜欢这个啊。”
“不是我。”谢奕修说。
对方便了然道:“哦,女朋友喜欢。”
谢奕修还没来得及解释,那人就已经跳到了下一个环节,向他确认车号和其他一些注意事项。
跟对方交谈的时候,谢奕修有些心猿意马。
如同无意中占了岑遥什么便宜,可他又偏偏不想还回去。
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原谅,他在这一刻,擅自占有了她男朋友的身份。
第38章
从决定要表白开始,岑遥就经常在常用的几个软件上搜索相关的内容。
#直球告白法#、#什么是表白的最佳时机#、#表白仪式感#……每次遇到对她有所启发的帖子,她就会扔到谢奕修的私信里,作为资料储存起来。
从家里带回自己住处的画架也被她重新安装好,她要给桑默画一幅画。
许久没这样正式地坐在画架前,岑遥举起画笔的时候,竟然生出了一种属于少年时代的紧张。
仿佛她在经历一场意义重大的考试,不可以出现任何闪失。
笔尖落在纸面上,每一道笔触都虔诚得好似祈祷。
祈祷他能看出她的真心。
岑遥在纸上画下她最常看他的那个角度。
长相清俊的男生握着方向盘,侧脸轮廓深邃立体,腕上悬着一串墨色念珠。
画他挺拔的肩背轮廓,也画他专心致志的眼神。
画他修长冷白的手指,也画他眉目之间的凛冽。
这幅画面她看了千万次,日复一日,不断温习,烂熟于心。
那次他问她光也可以画么,她说可以的,只要画出明暗就好了,这一次,她让画面的光源非常不合理地,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想让他知道,在她的世界里,他本就炽烈耀眼、超过一切。
临近期末的某一天,岑遥上班的时候,张老师告诉她,年级主任同意了那个在家长会上展示学生美术作品的提议,她可以开始跟其他几个老师一起准备了。
岑遥跟同事讨论了一下,简单画了图纸,给每一幅展出的作品都配了画框和介绍。
她特地给陶淼淼的画安排了一个最明显的位置,就在教学楼一进门大厅正对面的墙上,每个人进来就可以看到。
学期末最后一天,下午学生考完试都提前放假回家,岑遥和其他老师一起布置展览。
陶淼淼那幅画要挂的位置有些高,岑遥举着画框,努力地踮脚去够,试了几次都还是差一点,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我来吧。”
岑遥转过身,看到戴易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谢谢你哦。”岑遥感激地说。
戴易说没关系,从她手里把画框接过来,帮她挂上去之前看了一眼:“这个就是陶淼淼得奖的画?”
“对呀,是不是很好看。”岑遥问。
戴易说好看,凭借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替她将画框挂到了高处。
岑遥退后几步观察了一下:“感觉有一点斜,左边要往下压一压。”
戴易根据她说的做了调整,耐心地回头问她:“这样可以么?”
岑遥点了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到那张挂在墙上被午后日光照耀得很明亮的画,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闪耀了起来。
“希望淼淼的妈妈能看到。”她说。
戴易正要开口,经过附近的俞双就一瞥两个人,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岑遥你这是没追上帅哥,又转移目标了吗。”
岑遥假装没听明白:“什么转移目标。”
当着戴易的面俞双不可能解释,她从鼻子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抱着怀里的几幅画走了。
岑遥没有跟她计较,挂完陶淼淼的画,打算继续去二楼布置其他区域,要迈步离开的时候,戴易突然叫住了她。
面对着她,他略显不自在地问:“俞双说的是真的吗?”
岑遥稍稍觉得尴尬,但还是解释道:“当然不是,你别误会。”
“我不是问这个,”戴易放轻了声音,“她说你没追到你喜欢的那个人,这个是真的吗?”
岑遥的耳垂洇开一片红,半晌,她道:“这个也不是,因为……因为我今天才要跟他表白。”
戴易怔了一下,随后才说:“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介意。”
岑遥说不会,挥挥手向他道别。
因为同戴易提到这件事,岑遥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昨晚。
她发消息给桑默,先是说今天下午因为学生考完试都走了,她会提早下班,想让他提前一小时来接自己。
还没想好要用什么理由约他,他就问她,那有没有空一起去看场汽车电影。
岑遥惊喜地说有空,又问他是什么片子。
桑默说:“《罗马假日》,行么。”
岑遥愣了下。
然后问他为什么是这个。
桑默问:“你不喜欢?”
“喜欢。”岑遥说。
她只是觉得太巧了。
这部电影,前不久妈妈说的时候她想起来,后来在谢奕修的私信里提过,现在桑默又要带她去看。
不过他应该不知道她这么多的心理活动,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之后说:“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岑遥布置完为家长会准备的展览,回办公室收拾了一下东西,看看快要到跟桑默约好的时间了,便背上包往学校外面走。
她手里拎了一个袋子,里面是她给桑默画的肖像。
走出校门,桑默的车就停在附近。
岑遥加快脚步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时,情不自禁地有几分忐忑。
坐上车之后,她把袋子放在脚边,低头去系安全带,因为心神不宁,试了几次都没顺利地卡进凹槽。
视野中出现了一只骨骼分明的手,男生握住她的安全带,一次就替她系上了。
“谢谢。”岑遥小声说。
谢奕修发动了车子:“看电影的地方在山上,过去要一个小时,要不要先带你去吃东西。”
岑遥想了想说:“不用了,我不饿,我们直接去吧。”
谢奕修说好,看到她带上来的纸袋,顺口问:“那是什么。”
岑遥迟疑了一下:“晚上再告诉你可以吗?”
想等到表白的时候再给他看。
谢奕修“嗯”了声,目光移到她脸上,忽然说:“你今天好像很紧张。”
岑遥呆了呆,摸一摸自己的脸:“有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后又躲躲闪闪地说:“你看错了吧。”
谢奕修没说话,开车的时候,想起小姑娘存在自己私信里那些表白的帖子。
其实她用不到的。
一个钟头之后,谢奕修把车开到了放映汽车电影的山顶。
暮色四合,天空变成了一种净澈的深蓝,云是浅淡的粉色。
拉起来的幕布上,是收音机需要调到的波段,字母FM和一串数字的组合。
谢奕修调好频率,音响里传来沙沙的声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幕布后面,是远处市区点点晶莹的灯火。
有工作人员在发放赠送给观众的热红酒,岑遥说想尝尝,谢奕修让她保证只喝一口,这才带她下车去领。
两个人去排队的时候,岑遥突然拽了拽谢奕修的袖子,指着不远处说:“那不是赵峥吗,他怎么会来这。”
谢奕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抬眸望去,真的看见赵峥笑嘻嘻地朝他和岑遥的方向走过来。
岑遥没注意到他发生了微妙变化的脸色,兴奋地说:“他是谢奕修的队友,你说我能不能去找他要个签名?”
谢奕修没说话,而岑遥已经开始翻找身上有没有能写字的东西。
最后她摸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出来。
正好这时候排队轮到了他们,赵峥走过来,谢奕修淡淡看了他一眼。
见谢奕修没有跟自己打招呼,赵峥意识到了什么,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目光依次在对方和岑遥身上停留了几秒。
“那个,请问一下,你是Mask的赵峥吗?我很喜欢你们车队,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岑遥满脸期待地问。
赵峥没有马上答话,就在谢奕修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跟岑遥解释的时候,对方带着揶揄一扫他,说了句行啊。
赵峥跟工作人员要了笔,低下头签字的时候,又吊儿郎当地问岑遥:“你朋友也要我的签名吗?”
谢奕修咳了一声。
岑遥笑眯眯地说:“他就不要了,他不看F1。”
赵峥拖长声调“哦”了声:“不看啊,真遗憾。”
他表现得太过平易近人,岑遥壮着胆子跟他多聊了两句:“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看个朋友。”赵峥意味深长地说。
接触到谢奕修的眼神,他又补了一句:“这地方是我朋友开的。”
岑遥说原来如此,看他龙飞凤舞地签完名,小心翼翼地问:“谢奕修最近状态怎么样,你方便透露吗?”
赵峥扬了扬眉:“这个我不好说。”
岑遥连连说“没关系”,接过赵峥的签名,到底还是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那他下个赛季会不会上场呀?”
赵峥把笔还给工作人员,将两杯热红酒端给谢奕修,对岑遥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听他没有把话说死,岑遥默认是有希望,她心满意足地说了谢谢,祝铱驊他下个赛季能跑出好成绩。
把写有赵峥签名的纸巾珍惜地叠起来装进外套口袋,岑遥错过了赵峥朝她旁边男生挤眉弄眼的瞬间。
跟岑遥说完话赵峥就走了,装模作样地过去跟他朋友讲了几句话,一边聊,还一边往谢奕修和岑遥的方向看。
回到车上之后,岑遥捧着杯子问谢奕修:“赵峥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谢奕修有可能回赛场?”
谢奕修顿了顿说:“有可能。”
岑遥难掩兴奋:“我觉得好不可思议,这是我第一次偶遇Mask的人,四舍五入不就相当于我看到谢奕修了!”
谢奕修抬了下眉:“这么激动。”
“对呀对呀,”岑遥两只手捧着杯子,边喝边真诚地望着他,“都要谢谢你,感觉遇到你之后,我身上就发生了很多幸运的事!”
昏暗的车厢内,谢奕修看着她,眸光落在她沾着暗红色酒迹的唇上,忽然道:“不是说好了只喝一口?”
第39章
岑遥这才意识到自己捧着杯子,不小心多喝了几口。
“……对不起。”她说。
谢奕修的视线从她的唇间移回眼睛,跟她对视几秒,他从她手里拿走了纸杯。
“剩下的不喝了。”谢奕修说。
然后将她的杯子放到了档位前面的置物架上。
不远处的幕布忽然闪了闪,开始播放派拉蒙影业公司的黑白片头。
随着剧情开始,车内音响里开始响起英文的对白,Ann公主厌倦了繁忙的外交日程,在一个深夜逃出了访问的罗马宫殿,假装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这部电影两个人都看过,谁的心思都不在上面。
谢奕修的手机震了震。
他随手把自己的纸杯搁进车门下面的水杯孔里,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浮着赵峥给他发来的消息:“她没认出来你是谁?你玩微服私访呢?”
车里很静,岑遥听到旁边人衣服摩擦的声音,悄悄往他的方向瞟过去。
男生低着头在看手机,瞳孔里反射着淡淡的光,像一片寂静的行星带。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朝她的方向侧过了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毫无防备对上他的眼睛,岑遥的脸缓慢地渗出热意。
眼神闪烁了几下,她开口转移话题:“……我小时候很喜欢这部电影的。”
又把脸转正,对着银幕上的景色说:“因为觉得罗马好漂亮。”
谢奕修说是么,他没理会手机上赵峥的荒唐说法,退出聊天页面,按灭手机,继续陪岑遥看电影。
车内安静下来,只剩音响里的台词声。
镜头转过上世纪罗马的万神殿、斗兽场和喷泉,岑遥却始终只想着一件事。
她向桑默表白,会成功吗。
心情忽上忽下,电影放到公主在游船上跳舞和落水的桥段时,岑遥下定了决心。
“桑默。”她叫了他一声,手指抓紧了放在脚边的纸袋。
谢奕修看向岑遥,发现小姑娘从纸袋里拿出了一张画。
“我有话想跟你说。”岑遥道。
她没跟人表白过,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做的功课、看的那些帖子,全都派不上用场。
借着微弱的光线,谢奕修看清了她手里那幅画的内容。
画的是他。
是每天接她下班的他。
他不知道原来岑遥看他看得这么仔细,每一个细节都好像刻印在了她心里。
“给我的。”他说。
岑遥用力地点点头。
谢奕修接过来,用指腹碰了碰纸面上颜料微微凸起的痕迹。
岑遥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吗?”
谢奕修抬眸看了她一会儿,接着把画放到了车子的中控台上。
玻璃外面电影画面轮转,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岑遥忽然遗憾,觉得这一幕比她画下来的,要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她描摹不出他的万分之一。
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画得不够好,才让整体感觉差了那么多,她猝不及防,被面前的男生按进了怀里。
岑遥懵懵懂懂地仰起脸,下一秒,唇上就覆下来两片柔软物体。
他扶着她的后背,手掌慢慢下滑,直至扣住了她的腰。
岑遥的睫毛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反应过来之后,她闭上了眼睛。
谢奕修吻得很温柔,不断触碰着她的嘴唇,轻轻地吮吸。
岑遥沉溺在他的气息里,下意识地将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隔着外套,也能摸到他坚实有力的身体轮廓。
感受到她的动作,谢奕修托在她后腰上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岑遥恍然之间,觉得现在自己就像只身落入一场错季的春天。
在整个北半球都处于隆冬、沪市已经下过初雪的时候。
车外的幕布上,电影不曾停歇,镜头交错,像另一个世界正被搬演。
这一刻岑遥不再关心罗马,她只是意识到,当男主角派克说出那句“人生总是身不由己”的时候,桑默似乎在跟她接吻的间隙里,有了一个细微的停顿。
可那个停顿实在太容易令人忽略,岑遥没办法分心去想是为什么。
许久,他放开她,但手还停留在她腰际。
两个人隔着很近的距离对视,岑遥唇上依然残存着他的温热。
她搂着他的脖子,踌躇片刻,小声问他:“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主动吻她,是什么意思。
谢奕修垂眸望着岑遥,眼眸漆黑:“你看不出来?”
他的目光直接而坦率,岑遥不太习惯,她低下眼帘,用纤细的嗓音告诉他:“……我想听你说。”
她有一缕碎发跑到了脸上,谢奕修抬手替她捋至耳后,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喜欢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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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嗓音低低的,说话时候的气流在空气中引发了轻微的振动,岑遥的脸立刻烧起来一大片。
所以最后,是他先对她表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比自己表白成功还让她开心。
岑遥的指尖无意识地蹭着谢奕修的后颈,她开始问他问题,像在拆一份礼物:“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这样问的时候,谢奕修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些与答案毫无关系的图像。
是高中学校的天台,她的笑脸,那天的晚风,天上半透明的云。
也许不是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但是从那时候开始难忘的。
“不知道,很早。”谢奕修说。
并不是敷衍她,而是真的不确定,从哪一秒开始动心。
是她从一整段采访里挑出唯一一句他自己的回答的时候吗,还是她喝醉酒给他发消息,因为他克服恐惧去开卡丁车,在深夜坐很久地铁去江边等他,最后趴在他怀里哭着给他讲外婆的时候呢?
在她过生日的那个雨夜,她被他抱回家,在电梯上亲他,在跨年的晚上,她听话地让他擦去她脸上的雪,在那些时候,他就已经无比鲜明地意识到了自己对她的心思。
喜欢她是太容易的一件事情。
岑遥认真地说:“应该没有我早。”
谢奕修一挑眉:“跟我争这个?”
岑遥看着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又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很薄,线条很利落,却也是软的,是热的。
岑遥要退开的时候,谢奕修压住弋㦊了她的后颈。
更深地吻了回去。
岑遥回应得不得要领,十分生涩,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牙齿,发出细小的磕碰声。
她听到他忍笑。
岑遥有点懊恼,张开嘴想让他别笑了,却被他用舌尖勾着唇缝舔了一下。
大脑有一霎的空白。
觉察到她的僵硬,谢奕修没再继续,而是抬起头,亲了亲她的眉心。
他的吻落在眉间、收束这一场亲密的时候,岑遥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一切发生得这么水到渠成,顺利得让她不敢相信。
她向他确认:“现在我们算在一起了,对不对?”
谢奕修说不然呢,又叫了她一声:“遥遥。”
岑遥没想过他有一天真的会这样喊她,之前她就觉得,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叠字被他喊出来,变得那么不一样。
电影还剩下不算长的一段,岑遥看的时候,悄悄将手越过两个人座位的空隙,拉住了谢奕修。
他反过来把她的手包在掌心。
在幽暗中,岑遥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她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拍了下他们牵着手的样子。
电影放完,工作人员敲开每一台车的车窗,给所有人都送了一枝粉色的玫瑰。
谢奕修把自己的那枝也给了岑遥,岑遥捧着花,车内散逸开浅淡的香气,她觉得这是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冬天。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开下去,夜凉如水,岑遥将车窗降下去一点,闻到了草木扶疏的味道。
“我饿了,”她隔着外套摸了摸肚子,“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谢奕修随口问:“把欠你的那顿火锅吃了?”
岑遥看了看时间:“可是现在去肯定要排好久的队。”
她拿出手机,翻了翻自己收藏的餐厅:“有一家西餐不太火但很好吃,离这里也不远,要不我们去吃这个吧。”
谢奕修答应下来,看了一眼岑遥所说的那家餐厅的定位,下山之后,朝那个方向开过去。
大概是因为这晚消耗了太多情绪,岑遥吃完饭被谢奕修送回家的路上,就已经想睡觉了。
在离小区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谢奕修侧眸一瞥她:“困了?”
岑遥揉揉眼睛,怀里抱着她从西餐厅打包回去的小蛋糕,撒娇一样拖长声音对他说:“……不想回家,想跟你待在一起。”
谢奕修不知怎么想起赵峥跟他打趣,说让他带岑遥去酒店的事情。
他腾出手扯了下衣领,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不该想的。
而后轻描淡写地逗弄她:“那跟我回去。”
岑遥揉眼睛的动作一下子顿住,像被吓到了。
她缓缓把手从眼前移开,说话的时候也有点磕磕绊绊:“啊……是、是不是太快了。”
谢奕修握着方向盘,故意问:“什么太快了。”
岑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手指抓着安全带,雪白的指尖凝着一层粉。
她还在纠结,车子就已经停下了。
眼前是她家所在的单元楼。
谢奕修从方向盘上垂下手,很放松地对她说:“好了,回家吧。”
岑遥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不是认真的。
心底无端升起一缕失落。
随即又因为自己的失落而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她握紧了手里的袋子:“那我走了哦。”
“回去早睡。”谢奕修一边说,一边伸出手,不太熟练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下车之后,岑遥走出几步,又回过头,一只手放在嘴边拢成小喇叭的样子,回应他表白时说的那句话:“我也好喜欢你!”
说完之后,她就迅速用手机App打开门禁,跑进了楼里。
谢奕修看着小姑娘的身影消失不见,发现才刚跟她告别,他就已经在想她了。
回到家之后,岑遥一边吃自己买回来的小蛋糕,一边给谢奕修发消息。
岑遥:“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
岑遥:“今天因为是我第一次接吻,不太熟练,所以才会那样QAQ”
她指的是碰到他牙齿的事情。
他应该是在路上开车没空分心,所以没有马上回复她。
岑遥并不着急,回味了一下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找出自己在车上拍下的牵手照,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是:“我谈恋爱了!”
她把这条朋友圈截图发给谢奕修,又把那张照片传给了他,同时给他留言:“男朋友快给我点赞。”
大概四十分钟之后,她收到了他的回复。
桑默:“以后带你练习提高。”
第40章
岑遥退出聊天页面,看到桑默给她点了赞。
被她带回来的两枝玫瑰花躺在桌上,浅粉色的花瓣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晶莹,就像她此刻柔和温软的心绪。
手机上祝向怡给她发消息:“刚看见你发的朋友圈,终于拿下了?”
岑遥非常得意地说:“是他先跟我表白的。”
祝向怡:“不错,你家小哥哥还挺开窍。”
祝向怡:“什么时候带出来我见见?”
岑遥思考了一下:“过段时间吧,不然显得我好急。”
急着到处展示他。
祝向怡说行,又说:“对了,你之前跟你爸妈提过他吗?他俩看见你突然官宣什么反应啊?”
岑遥:“……我一直没说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遥:“忘记屏蔽他们了。”
她瞥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现在这么晚,丁月和岑襄应该已经睡着了,肯定还没有看到她的朋友圈。
不过她和桑默的事早晚要交代的,还是等明天他们来问的时候解释好了。
晚上躺在床上,岑遥打开了谢奕修的私信。
今天没有什么备忘录要记,但她想把自己的好心情分享给他。
山今遥:“跟你说哦,我交男朋友了。”
山今遥:“他今天带我去看了《罗马假日》,然后跟我表白了,是不是好浪漫!”
山今遥:“对了,神奇的是我还看到Mask的赵峥了,我问他你下个赛季会不会参赛,他说我到时候就知道了,所以是有希望的对不对?”
一连说了好多话,她停下来,最后告诉他:“我现在很开心,你也要开心哦,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天一早,岑遥还没下床,就接到了丁月的电话。
一接通,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问她:“遥遥你怎么突然就谈恋爱了,之前不还跟我说没有情况吗?”
岑遥心虚地说:“当时八字没一撇,我怕成不了,就没跟你们讲。”
丁月没急着说她,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这个新男朋友人怎么样?”
一提起桑默,岑遥的语气就昂扬了起来:“他呀,他长得好帅,而且对我很有耐心。”
丁月提醒她:“裴嘉木当时也对你很有耐心。”
又说:“他干什么的。”
“开车的,那种平台快车。”岑遥说。
丁月的声音变小了一些,听起来是把手机拿远了,在跟岑襄说话。
岑遥听到爸爸说:“开快车怎么了,开快车不是挺好的,我上次看新闻说他们一个月挣不少钱呢。”
丁月嘀咕了句什么,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对岑遥说:“我和你爸爸也不干涉你,只要你高兴就行了,不过你得上点心,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岑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明净的日光洒落进来,她张开手指挡了挡眼前的光:“你放心吧,他人很好的。”
挂了电话,岑遥忍不住又点开朋友圈,去回看自己昨天发的那一条。
喜欢桑默这么久,忽然在一起了,让她觉得好不真实。
她没头没脑地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突然想到,那你以后还接我下班吗?”
桑默很快就给她回复了:“接你。”
岑遥看着屏幕,想了想,继续说:“我又想去那家甜品店买泡芙吃了,过几天你带我去好不好?”
明知道他的回答一定是肯定的,可她还是想问,就像获得了某种权利,以往需要迂回曲折、百般试探才能实现的愿望,现在都因为他成为她的男朋友迎刃而解。
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他撒娇,让他陪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谢奕修耐心地陪岑遥聊天时,Mask的聊天群组里,赵峥提醒几个人别忘了晚上聚餐的事情。
他迟迟没回复,赵峥大概以为他没看到,单独给他发了消息:“奕哥,咱们的局你还记得吧。”
谢奕修抽空告诉他:“记得。”
对方看起来还是有话想问。
赵峥:“我说。”
赵峥:“你那个小姑娘。”
赵峥:“算了,见面再说吧。”
因为晚上打算喝酒,赵峥下午让家里的司机陪他过来接上了谢奕修。
谢奕修一上车,赵峥就问:“昨天怎么样?”
“你要是没去更好。”谢奕修说。
赵峥嬉皮笑脸道:“我就是好奇,你总得允许人有点好奇心吧,而且我也没拆你的台不是。”
谢奕修抬了下眉:“意思我还得谢谢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倒不是,”赵峥顿了顿,“不过你不告诉人家你是谁算怎么回事?”
谢奕修避而不答道:“她没认出来。”
“就你之前那个状态,没认出来也正常,你没看你瘦了多少?”赵峥回忆起谢奕修休赛之后的状态,其实不仅是瘦,对方整个人的精神气质都跟以前意气风发的时候判若两人,阴郁得就像一座永夜下的冰川。
他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跑题,“不过她没认出来你直接告诉她就是了,怎么还藏着掖着,她不是Mas□□丝吗,知道你就是谢奕修得有多高兴……”
说到这里,赵峥突然明白了:“你怕她失望啊。”
谢奕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赵峥叫了他一声:“奕哥,不是我说,你迟早得跟人家小姑娘承认,晚不如早,别之后让她觉得你是对她不认真。”
清楚这毕竟是谢奕修的私事,赵峥说完这些之后也就停嘴了,没再多议论什么。
两个人进了包间,姚思远已经到了,正坐在桌边玩手机,看见他们之后打了个招呼:“奕哥,峥哥。”
“寒竹还没来?”赵峥边拉开椅子坐下边问。
姚思远说:“她今天下午有个直播节目,晚点到。”
赵峥“哦”了声:“我想起来了,是那个什么短视频平台做丽嘉了个赛车手的直播专题是吧,得上家里拍,我之前拍过。”
姚思远点点头:“给钱还挺多的,我也签合同了,让他们直接把钱打给车队,这样咱们下个赛季的预算能充裕点。”
正说着话,门口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之后是许寒竹的说话声:“送到这就行了,你回去吧。”
紧跟着响起一个男人的嗓音:“需要我来接的话给我打电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姚思远玩手机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包间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他抬起头。
许寒竹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年纪在三十左右,气质很沉稳。
姚思远的目光跟他交错了一刹,对方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许寒竹把门关上,在姚思远旁边坐下:“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姚思远没接话,过了几秒,他说:“那男的谁啊。”
赵峥“嗤”地笑了声。
“短视频平台的副总,今天录节目的时候认识的。”许寒竹说。
姚思远把手机在两只手之间传来传去,声音闷闷地道:“录个直播副总亲自去。”
赵峥拱火道:“寒竹面子大呗,国内第一个F1女车手,谁不想看看。”
姚思远不作声了,而许寒竹看了他一眼。
服务员送了菜单上来,姚思远浏览了一会儿,忽地说:“你吃完饭要让他来接你吗?”
许寒竹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对自己说的。
她把菜单翻过一页:“你听墙角还挺好意思问。”
“他声音那么大,我想听不见都难,又不是故意的。”姚思远说。
许寒竹本来不想回答,但姚思远执拗地盯着她,她没办法,只好说:“我打车回。”
姚思远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比方才缓和了一些。
但他还没完全满意,又问:“那你为什么让他送你过来,今天是咱们车队聚餐,他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
当着谢奕修和赵峥的面,许寒竹不想跟姚思远掰扯这些:“你有完没完。”
听她这么说,姚思远的气压立刻又降了下去,吃饭的时候也一直提不起劲来,吃两口就心事重重地放下了,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瞟两眼许寒竹。
过了会儿,赵峥问起了许寒竹今天拍摄的情况,许寒竹一一说了,犹豫了一下,一扫旁边的姚思远,又道:“其实今天他们那个副总过去,主要是想问我能不能让奕哥也来录一期节目,不知道他从哪听说奕哥回沪市了。”
她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放到桌上,把屏幕转到了对面谢奕修和赵峥的方向:“他说如果是奕哥来,可以给到这个数。”
“那他有必要又接又送的吗。”姚思远不冷不热地插话。
许寒竹说:“应该是听我说晚上要跟车队的人一块吃饭,想来看看奕哥是不是真回来了。”
她又转向谢奕修:“不过奕哥你放心,他说就算你不去录节目,也会给你保密的。”
谢奕修没有马上回应。
从他停止了一切比赛和商业活动之后,车队的赞助就大幅缩水,经理给他看过财报,他知道这两年Mask是怎么过来的,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回车队了,就不能不正视这个事实。
而上节目,意味着回到公众视野,他要再次披挂上属于谢奕修的一切,重新把自己塞进那个明星赛车手的壳子里去。
也意味着他很快就要告诉岑遥他的真实身份。
谢奕修想起昨晚岑遥发给自己的私信,她说她交了男朋友很开心,希望以后他们都能越来越好。
她那么单纯和执着,毫不掩饰对他的真心,他不知道要怎么向她坦白,他其实没那么好。
无论是作为桑默,还是作为谢奕修。
他不如她勇敢,不如她坚定,是骗子和胆小鬼,是曾经丢盔卸甲的逃兵,配不上她热烈到好似向日葵开了漫山遍野的喜欢。
她太美好,太明亮,让他想要一直留在她的世界里不走开。
桌上其余三个人都在等谢奕修回答。
半晌,他开口了,声线有一些沉:“节目什么时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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