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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就算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距离点燃“烛火”不知道过了多, 但痛苦却一刻不停,并没有随身体死亡而停息。

    回过神的时候,灵魂已经维持着死前的姿势, 匍匐黑色草原之上。眼前的景象好似画卷描绘的“火山地狱”,河岸的芒草皆被火焰燎为焦炭,滚烫的黑土上隐隐有鲜红岩浆流淌。

    晶莹的冥河携带刺骨寒意漫上堤岸, 带了企图卷去我的灵魂, 却被火光逼退, 只能在不远处焦躁地游走。

    地狱中我只身一人,连死后获得安眠的权利也没有。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我犯下了严重的罪行,我在孩子面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以保护为名却做了最残忍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

    我全部搞砸了, 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怎么也找不到将妈妈拉出自我世界, 两个人一起逃离悲剧循环的办法。

    真要说的话, 要是我没有出生, 要是母亲没有遇见父亲,而是作为一个人, 去认识发现世界, 那她会不会在新的环境中拥有不同的人生?

    可时光终究无法倒流, 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忍受火焰的责罚,并在心中暗暗祈祷:

    如果火焰真能驱逐所有的污染, 洗去此生罪孽。能不能让我前往小狗所在的彼岸?

    我做到了,我没有从妈妈身边逃走了, 我努力保护珍视的东西了。

    所以能不能原谅我……让我再见你一次?

    处在没有人在的黑暗中, 没有女儿、妻子、母亲这些身份的限制, 灵魂剩下的只有真实。

    原来先前安慰甚尔所说“只要活着幸福便足够, 死后天元要我的灵魂,就让他带走好了。”,全都是骗人的,是故意装作成熟懂事的把戏。

    精致小巧的手链随身体离去,掌心已空无一物,

    我的记忆、我的过往就成了我最后的宝物。

    望着徘徊不去的“冥河之水”,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河水啊、不要带走我,不要把我带到天元那里。”

    “如果死后便能重逢,如果有来世……”

    “我还想跟狗狗在一起。”

    忍住令人疯狂的剧痛,将手指嵌入泥土,我拖动身体,向远离冥河的方向爬去。

    或许神明听到了我的祈求,又或者疼痛使我出现幻觉,我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狗叫的声音。

    绝非自杀前夜,梦境中的幻觉,而是真正的小狗。

    它站立在蠕动的影子上。漆黑的烟气逐渐凝聚,布袋似遍布缝合线的身体逐渐愈合,脸上黑黢黢的空洞也化为碧色的眼眸,额上水滴似的花纹若隐若现。

    狗从鼻子里发出亲昵的低哼,飞快地向我跑来。

    不同于为直哉使用领域后的逃跑。这次,它真的愿意来见我了。

    我下意识朝小狗伸出手臂,想要拥抱它温暖的身躯。但看清指尖燃烧的烈火后,重逢的惊喜迅速转换为了焦急:

    “不要、别过来,现在不可以。”

    “你会受伤的!”

    能见它一面已经满足了,我没法再承受因为自己失去狗狗的痛苦。

    我挥动双手试图将狗推到一旁。

    然而狗却不顾劝阻,用头颅抵上我的身躯,将我朝前推去。火焰在触碰它的那一刻,便无情地点燃它漆黑的毛发。以灵魂为燃料的赤火杀伤力惊人,狗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周身的烟气猛得淡了几分。

    但就算这样,狗也没有逃开。

    从喉咙挤出低沉的嘶吼,狗推搡我的身体,爆发出一阵阵更为强大的黑烟。

    就像救生员用灭火毯扑打火焰,它试图用身体扑灭我身上的火焰。

    明明因为狗用灵魂分担了“烛火”的折磨,疼痛有所缓解,但眼泪却更加汹涌。

    这才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别管我了……虽然很痛,但我能忍下来的,别管我了。”

    狗没有从我身上移开,它还是执拗地护着我。只是在看到我眼泪的时候,黑狗垂下头颅,用湿润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我的眼睛,然后将怂拉的耳朵立起,俏皮地抖了两下——

    每当我唱完歌,跟它说想要一起逃走的时候,狗都会这样开心地立起耳朵。

    我答应过它,要离开妈妈,一起看外面的世界。而现在妈妈已经不再了……

    “所以你还记得约定,你是来带走我的么?”

    我愣愣地望着黑狗,如是嚅嗫嘴唇:

    “就算我做了很糟的事情,就算很痛苦……也、不想放弃我么?”

    它安静地望着我,以行动作为回复,温顺地跪伏身体,把毛茸茸的脑袋塞进怀里。

    正如每次相拥,矮小的它都会依恋地倾听我的心跳。

    “太狡猾了、太过分了,你这只笨蛋狗狗……”

    明明想要洗清罪行再去见它,可它却这么傻,要把我变回那个在爱里任性妄为、不再孤独的小女孩。

    我泣不成声,伸手抱住了它的脑袋,在熊熊烈火中,完成了这个推迟了十年的拥抱。

    一起死亡也是约定的实现方式么?

    有没有我跟它一起离开的办法?

    在我环住狗脖子的时候,它额上呈倒立水滴形状,如同孔雀翎羽的咒纹突然爆发惊人的咒力。

    自狗的身体为中心,咒力似水波向外扩散,不断逼退“烛火”的侵蚀。

    疼痛逐渐消融,理智终于回笼。我瞪大眼眸望着狗的额头,喃喃道出它的身份——

    “死反玉”,传说中能将亡者从地狱唤回的宝物。

    它的力量像春雨滋润我干枯的身体,在黯淡的冥界开辟出一条充满光明的小径,好像沿着道路爬出去就能返回人世,或者充满幸福的彼世。

    这或许只是个美好的传说,但总好过被冥河吸收与天元同化。微小的可能性点亮了我的眼睛。

    可冥河不会善罢甘休。

    “火焰”的力量一旦减弱,刺骨的河水便汹涌溢出,脱缰野狗般奔向我和小狗,迫不及待咬向我的脚踝。

    狗代替我承受了一半“烛火”的焚烧,又拼命驱使神器“死反玉”,竭尽所能之后,庞大的身躯便缩小成一人可抱的姿态,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绝对不会把它交给你的!

    一把捞起小狗,我跌跌撞撞奔向光亮。

    “死反玉”短暂地恢复了我的行动能力,足下的土地依旧炙热。我好像成了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在刀山上赤足行走,每一步刺骨钻心。

    我头也不回地跑着。

    湍急的水声在耳边萦绕,潮湿的水汽几乎抚上我的后颈。但我已决心为了狗的努力挣扎到最后。

    突然,世界的另一端传来无数重物坠落的声音。一个个面容扭曲丑陋的灵魂被莫名的力量驱使,同我擦肩而过,涌入奔腾的河道。

    逼近的杀意停了下来,河水在欢笑,大量祭品的到来令祂发出满意的喟叹,不再顾及我这只漏网之鱼。

    就连光亮的小径陡然扩宽了几分。

    异变给了我喘息的机会。

    沿着光的方向。

    逃出去、逃出去!

    不管去哪里也好,这一次一定要在一起……

    我紧抱小狗拼了命地奔跑,最终投入白光的怀抱。

    ……

    身处于冰凉、腥臭的液体中,四处一片漆黑,身体蜷成一团,稍微舒展就会撞到坚硬的墙壁,然后感受到一阵刺骨的疼痛。

    好痛,就像被人剥去皮肤再浸泡进辣椒水一样。

    “唔!”

    可怜的痛呼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熟悉到令我错愕。

    ——这是我的声音,我过去幻想过的,长大成人后会拥有的声音。

    为什么?我不是因为术式彻底失声了么?

    我真的活过来了?还是说我在做梦?

    正当我陷入混乱、无法回神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手中有毛茸茸的东西轻轻蠕动,发出虚弱的哀叫。

    是我的小狗。

    我真的带它逃出了冥河的领域,一同被锁在这个匣子般的东西里。

    费力地举起手臂,将狗托出水面,我开始摸索周围环境。甚尔绝境求生后的闲聊,他无心中教导我的知识及时派上用场。

    我发现情况不容乐观。

    狭小的匣子里灌满了腥甜的液体,我不断调整姿势只能堪堪将头颅露出水面。

    行动时,除了身上伤势带来的痛苦,我还感到胸口阵阵发闷,这说明箱子里的空气已十分稀薄。如果不能立刻逃出,不出一分钟,我就会因为缺氧跌入黑水与世长眠。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瘦弱的手臂无法推开匣子,我便用指尖抓挠木板发出呼救:

    “有人么?!请救救我们!”

    好像坠入漆黑的大海,回应我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悲切的呼救回荡在狭小的匣中,连每次心跳都显得无比漫长。

    板面未经打磨,翘起的木刺划开皮肤,粘腻的血液从指尖渗出,在顶上留下道道污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即将因为绝望再度昏迷的前一秒,周围传来一阵颠簸。

    失重感将我包围,然后是平稳的落地。好像有人将匣子从某个地方捞了上来。

    急促的脚步声、木板被撬动的声音接连不断,我终于从深海再次回到人世。

    “坚持住,马上就好了!”

    有人正以急切的声音如是鼓励。

    “咔哧”

    接着,木板被破开,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它有些刺目,让人不适地眯起眼睛。

    恍惚中,我看见少年背光而立。

    “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

    白净的面庞、黑色的短发,还有一双闪着泪光、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眸。

    明明被救下,应该心存感激的人是我,他却激动地差点流下眼泪。飞快地用袖子擦过眼角,少年朝身后高声呼喊:

    “硝子学姐!快过来!这里还有生者!”

    作者有话说:

    我永远喜欢小狗

    给我的富婆们看看我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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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章

    ◎黄泉之人◎

    少年穿着一身黑色制服, 领口处描绘旋涡图案的纽扣闪闪发亮,无声表明他的身份——

    咒术高专的学生。

    “谢、谢谢你,我在哪里……”

    出于种种经历, 我对咒术界的人缺乏好感。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道谢,便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周边景物。

    少年身后有一汪深潭。它仿佛连接未知的异界,因夸张的深度, 潭水呈现出不自然的黑色, 并散发出冰冷且不详的气息。

    而除了我所在的匣子外, 他四周还零星分布着几个大开的木匣。深棕的表面因潭水浸染,变得潮湿柔软,遍布漆黑的斑点。

    看清其中内容物的那刻,我顿时明白了少年激动的原因。

    黑色的泥水, 以及肉、头发、骨头混合而成的腐烂物, 两者相互交融, 变成胶漩涡般旋转的胶质物。

    而其中似乎还存有一丝微弱的生命迹象, 肉泥会如呼吸起伏、心脏跳动, 轻柔地叩击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怀着救下生者的愿望, 在我之前, 少年已经撬开了数个“求救”的匣子。

    若没有他及时施救, 失去意识后,我也会变成这种血肉怪物, 在水中沉眠么?

    而且那潭水分明散发着“冥河”的气息。

    “河流”吞噬灵魂的恐怖挥之不去,过激的画面冲击我的大脑, 我忍不住弓起背部, 干呕着向远离潭水的方向倒去。

    “不要紧吧!”

    除了打开匣子对视短短一瞬, 少年一直维持着侧脸的姿势。现在听到我痛苦呜咽, 他急忙扭身,伸手搀住我的肩膀。

    清澈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他语气一顿,表情随之恍惚起来。

    “你……”

    如是发出呢喃,少年的身形摇摇欲睡。

    “你笨蛋么?都说了不要直视黄泉之人的脸。”

    拔高的女音突然响起,被称为“硝子学姐”的少女快步赶到。

    “跑这么快,难道是急着送死吗?”

    以手掌横亘在我和少年之间,中断此次对视。接着,硝子毫不客气地甩过手掌,用力拍击少年的后脑勺,

    迅猛的一击令灰原发出“呜哇”的惨叫,借由疼痛恢复往日精神。

    “非常抱歉前辈!是我太心急了!”

    他好像被主人大声斥责的大狗,被打后茫然一瞬,接着立刻用力埋下脑袋,用诚恳的声音大声道歉。

    “真是不省心……”

    如是发出叹息,硝子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将一枚金冠递到我面前:

    “不好意思,能先用这个遮一下脸么?”

    那是一枚由贵金属打造,饰以精细雕花与细碎流苏的美丽头饰,造型类似于巫女的前天冠。一片轻柔的黑纱从额部落下,刚好遮住双眼,垂至鼻梁中部。

    出于某种禁忌,他们不能看我的脸么?

    黄泉之人是指什么?

    我又是如何活过来的?

    种种疑问几乎将脑子挤破了。但是考虑到身体极度虚弱,小狗也奄奄一息,我只能乖乖按指示行动,透过黑纱默默观察眼前的学生。

    首先是留有齐耳棕发的少女,她面容秾丽,棕瞳下点有一颗泪痣。虽然身材娇小、苍白的脸上有着睡眠不足的青黑,却是在场学生的带队者。

    在我戴上头冠后,她将我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了一遍,皱起眉毛发出感叹:

    “真残忍啊……从脖子往下全是烧伤。”

    硝子轻轻搭上我的肩膀,企图用“反转术式”治疗我被烧伤摧残的身体。

    可惜年轻的术士能力有限,触诊确认问题严重后,她表情十分无奈。

    “虽然黑河结界已经修复,但这里水汽还是太重了……而且反转术式也不能治愈烧伤,急救还需要器材辅助,我们去村内说吧。”

    干脆做出判断,硝子扭头看向身后的金发少年,嘱咐道:

    “灰原刚刚捞匣子花了不少咒力,现在要麻烦七海你了。”

    “对待伤者,要这么抱哦。”

    那是个混血特征明显的男性,鼻梁高挺,嘴唇很薄。

    “这样么……”

    他用金绿色的眼眸专注凝望现场教学的学姐,甚至无意识地跟着她比划了两下,言行中充满了一板一眼的拘谨感。

    “失礼了。”

    七海伸出手臂,动作轻柔到像在对待一只尚未睁眼的小猫。

    “接下来要走的路有点奇怪,请你不要说话。”

    沿着从黑潭汇出的河水下行,我们前往传说中的村落。正如七海告诫的,行径道路异常无比。

    四处一片死寂,明明身处在山中,却听不到鸟兽活动的声音。

    只有河水欢唱不止,奔向远方——

    然后吞没触及的所有活物。

    堤岸被山洪冲垮,漆黑的水渍在农田上蠕动,浓白的雾气四处弥漫,只有鳞次栉比的山中小屋,以及散落在地上的人类衣物证明它作为村落的过去。

    雾气最淡处是村中神社。

    除了祭祀用的道具,这里还存放着各类草药以及急救用品。

    到达此处,三个学生暂时松了一口气。在硝子急救处理期间,由灰原为我解释事情始末:

    “在我们来的时候,这个村子已经变成这样了。”

    “你是我们遇到的唯一活人。”

    家入硝子、灰原雄、七海建人,他们是东京某所宗|教学校的学生,春假期间由前辈带队进行民俗学考察换取学分,却不想在山村里遇到了真正的事件,一行人被浓雾所困。

    在探索村子的过程中,他们依照长者的手札,发掘“黑水村”隐藏在报道后的的正史,一步步找到安放我的木匣。

    而以打开木匣作为节点,诡异的现象也发生在我身上。

    仿佛时间逆流,皮开肉绽的伤口不断愈合,凝结为漆黑的刺青。痛苦的喘息逐渐平息,除了体温冰凉,从外表上看我已与常人无异。

    “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反转术式无法治愈烧伤,但是现在伤势却完全稳定下来了,连那些奇怪的雾都会化成咒力涌向你。”

    “请问对这本笔记描述的内容,你还有印象么?从这里开始……”

    硝子神色复杂,她掏出一本沾有黑色污渍的手札,将其翻到最后几页,然后指向其中一行,阅读道:

    【“神明”的状态不太稳定,最近几年“冥河”的结界有所松动,每晚我都能听到河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它在躁动,企图涌上人间,卷走生者的性命。】

    【之前宣传的“携手共入黑水河,就能一同前往彼岸”的故事有了效果,不断有城里的自|杀|者前往村子,成为修补结界的‘人柱’】

    【但普通人的资质太低,要想镇压“冥河”,还是需要新的“巫女”作为“主柱”,哪怕她是我珍爱的女儿小雏……】

    果然,对潭水的恐惧绝非幻觉。

    除了连接生死的灵界,现实均存在“冥河”或者“黄泉”的入口。它们分散在全国各地,需要掌握强大结界力量的“神明”进行镇压。

    “黑水村”便是其中一处。

    进入现代后,随着信仰流逝,神明力量日渐式微,为了修复结界,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灵力强大的“人柱”主动进入匣中献身“黑潭”。

    长者们为此世代培育“巫女”,用以举办平息河水的“水之祭奠”,引导求死者安然沉眠黑水。

    传言注视巫女面容的人,会放弃一起追随她进入冥界,不能凝视“黄泉之人”面容的传说便出自于此。

    但这次“巫女”却出了意外。

    经过一系列教育,本应默默履行职责的巫女爱上了东京来的大学生,他们约定私奔开启新生,然后在夜晚却因泥土湿滑跌入山崖。

    十几年的准备功亏一篑,冥河暴动迫在眉睫,正当长者一筹莫展之际,一位痛苦的父亲出现在他面前:

    “我听说只要一同投入黑水,灵魂便能携手前往彼世。”

    “有没有办法,让我和这个孩子获得安宁?”

    双鬓斑白的他向长者展示了皮夹中的照片。

    花样年纪的少女拥抱着小狗于病床沉眠,她睡颜恬静又美丽,令人联想到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

    而实际情况也正如画面所示,这个可怜的女孩患上了克莱恩·莱文综合症,又称睡美人症候群的稀有病症。

    受神经系统异常影响,她会不分时间地点地陷入沉眠,睡眠时间短则几小时,长达数月,其间各种刺激均不能使她清醒。

    不说正常生活学习,连基本进食都要靠医院输液。

    高昂的治疗费用掏空了家底,前路漫漫没有希望,父亲在一日日等待中老去。

    想到这是亡妻留给自己的唯一宝物,他死后再无人照顾爱女,强烈的绝望与不舍便在男人心中嘶鸣。

    如今女儿的爱犬寿终正寝,他便由此萌生了死意,寻找解脱的最佳方式。

    “黑水村”的传说给了男子希望,而他的到来同样使“黑水村”雀跃。长者一眼认出了少女的身份:

    她是被上天用咒力换取健康,纯洁无瑕、灵力强大的天赋者,“水之祭奠”的绝佳人选。

    这是头一次选举异乡人作为巫女,仪式中巫女需要以火净化现世罪孽,在“圣火”中以肉身与心灵经历死之痛苦,方能以纯净的姿态睡入匣中,镇压冥河的暴动。

    若是心存邪念,与冥河里的亡者共鸣,说不定导致祭奠失败,反而将黑水村整个拉入黄泉。

    少女说不定是个特例。

    陷入沉睡的睡美人,大脑几乎死亡,意识也微乎及微,如同植物一般,理应不会造成危害。

    经过商讨,长者们决定冒险行事。

    可结果以失败告终。

    两界的通道被人为打开,在祭匣沉入河流的一瞬,黑河之水汹涌而出,顷刻间卷走了村民的性命。

    留下来的只有这个本该死去的女孩。

    作为黄泉的反生者,她甚至觉醒了操纵咒灵的术式,在祭匣中同漆黑的犬妖紧紧相拥。

    “虽然勉强伤者绝非我们所愿,但……留下来的线索都在指引我们把你带出来。”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么?关于你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是零系列【轻轻】

    不要靠近民俗学

    别去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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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高专◎

    和故事中的“神隐”类似, 据“黑水村”史料记载,被黄泉污染的人,其存在会从现实消失。

    笔记中, 属于女孩姓名的字块被浓黑色的墨水晕花,而和小狗的合影照上,面孔则被漩涡形状的阴影取代, 叫阅读者感到一阵阵可怖的眩晕感, 生动贴合了那句“不可凝视黄泉人”的警告。

    为避免脆弱的身体再受刺激, 谈话间,硝子会贴心地遮住一部分被污染的内容,以阅读的方式转述这个故事。

    而我注视着那些危险的污渍,所有所思。

    在为了治疗有马早希而展开领域的那天, 手术室里也布满了这种蠕动的黑色胶质。它们是黄泉的污染, 会随术士一同返回人界, 对生者施加衰弱致死的诅咒。

    好在我是天元的传人, 他的幻影能扎根冥河深处, 我的影子则能化为芒草悄悄汲取冥河溅出的荧光。

    只要稍加处理,我就能把这些残秽同化成影子。

    那里面藏着有关复活的真相, 我必须尽快弄清情况。

    结界已经修复, 雾气是冥河吞噬祭品留下的残渣, 周围暂时不会有危险发生,而这一点污染应该难不倒我。

    我内心跃跃欲试。

    “黑水村”的雾气融入身体, 疼痛消失后,昏迷的小狗也一并醒来。

    它依偎在我怀中, 警惕地以绿眸观察众位术士, 后背紧绷、犬牙外龇, 呈现出威不可侵的护卫之态。

    就连硝子递来的照片, 都要容它深长脖颈,仔细地嗅上一嗅,检查完毕才能到我手上。

    在狗倾身之时,从它身上垂落的影子盖住了笔记,转息之间挤入纸张缝隙。

    如今小狗是影子,影子就是小狗。

    难怪我在掌握术式后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气息,难怪直毘人曾在“摇篮”中感叹“我总是维持术式”这一恶习。

    【我们约好了,要一起从母亲身边逃走。】

    爱是约定与诅咒。

    因为不想和狗分开,我在它灵核破碎即将消散之时,便将他收进影中,不断地用咒力修复它的意识。这种奇妙的融合也让我的影子拥有了不可思议的精密度,会在我丧失求生欲的时候,擅自行动。

    现在书中睁开无数绿眼,洞开真相大门。

    睡美人的面容令我瞠目结舌。

    那是十六岁的我,不说五官轮廓,就连下颌处的小痣这样的细节都一模一样。

    惊涛骇浪在我心中翻滚。

    这不可能。

    十六岁我还在禅院家生活,穿的均是和服、浴衣之类的传统服饰。加上侍从侍从严加看管,绝不可能穿着条纹病号服睡在外面,更别提怀抱黑色小狗。

    到底怎么回事?

    不说一模一样的长相,连那个“水咲白鸟”的名字也充斥着糟糕的既视感。

    只要调整文字顺序,将偏旁拆开再组合,就可以发现和我有关的地方。

    ——白水为泉,咲拆开是口关,闭上嘴巴的泉鸟。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大夫抚摸我头顶,垂眸同我寒暄的画面浮现出来。

    “我安静的小泉鸟,今天有好好吃药么?”

    罥索,硝子口中的‘父亲’会是他么?

    顶替他人身份,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过去,和天元寻的关系从寻求合作到水火不容,他早在多次尝试里摸透了对方的术式,破坏村落献祭结界自然也不在话下。

    同时,从小到大罥索都是我的主治医生,血液、乳牙、发丝和指甲类的检验材料应有尽有。作为母亲的心腹,他甚至可以拿着我的“脐带”去寺庙祈福。

    难不成这真的是“我的身体”?

    虽然“黑水村”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村子,但作为“黄泉之门”的镇守者,他们也掌握了相当的术式。

    经过长者判断,这是一具健康的、纯净的人类身体,绝非利用咒物催发的“偶人”或着混血的咒胎。就我自己感受,其中也没有“宿傩之血”那样旺盛的生命力。

    毕竟我是天元的继承人,身体一旦消亡,灵魂只会响应“冥河”的呼唤,成为天元的一部分。

    活下去的方法有二,在死亡前找到与灵魂相合的“星浆体”,又或者像甚尔用逆天鉾打断术式一样,将灵魂拉到“原本的身体”内。

    而就算利用现代医学,克隆之类的技术,从零培养这样的身体也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除非罥索给我健康身体的承诺,不是因怀孕的契约才开始,而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谋划。

    比如在从别馆失踪前的那个下午。

    罥索笑着同母亲告别,最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说:

    “小姐已经不需要再吃药了。”

    【这个身体已经觉醒术式了】

    “以后、她需要的是别的东西,或许下次我会带过来。”

    【但因为药物,她也从根本变得虚弱,健康需要别的方法。】

    这个该死的、扭曲的、无可救药的男人……从出生到死亡,再到复生,都在他的一手控制内么?

    如果不是硝子正在观察我的反应,我差点将指尖刺入手心。好在攥紧的痛楚还是唤醒了我的理智。

    在用影子解读笔记后,我发现除了污染,硝子还盖去了不少与“水咲白鸟”有关的关键信息。

    比如略去疾病的名字,改用“绝症想要一起死,祭奠时因深度麻醉昏迷”之类的含糊说辞,没有提到“母亲的缺席”,连小狗的死因都变成了“车祸”。

    就算总是抱怨“好麻烦”,说着“本来只是因为民俗学考察只要参加祭奠,写写报告,不用动手才选”,摆出一副漫不尽心的模样,但不愧是能带队的学姐,她在怀疑我的身份,试探我的想法么?

    的确,在恐怖电影里,被献祭召唤出的恶魔占据“求救者”身体,逃出结界就大杀特杀,也是种经典走向。

    如果不是本人,硝子多问几句就能发现纰漏。

    而在大家族跌打滚爬,我早已习惯来自他人的审视。面纱遮去我的表情,紧绷的身体可以解释为对祭奠的恐惧。

    我垂下脖颈,回忆罥索编造的故事,以颤抖的声音解释道:

    “记不清了……”

    “那种人才不是我的父亲。他每天都在外面工作、工作……我们见面次数不多。”

    “后来经常睡着,开始大家说是什么睡美人,因为我是优秀的女儿,大家都会来看我。但一直睡、一直睡,什么都做不好,所以妈妈也不要我了。”

    “一切都在长大,然后‘狗狗’睡着了,只有他还在问我什么‘哪里不舒服么?’”、

    “可哪里都不舒服,让我也跟着死掉好了。”

    “最后一切都烧起来了,好痛、浑身都好痛。”

    这是由过往人生拼接而成的“谎言”,略去关键的细节,将事情发展的时间节点调换,提及大火时的反应则是绝对的真情实感。

    眼泪从指缝中滑落,濡湿膝上的被子,回想起炼狱般的折磨,口齿含糊不清:

    “记不清了,对不起,脑子好乱。”

    到底是复生的死者,外伤刚刚愈合,又因阅读污染耗费了不少精力,榨干咒力的疲惫感欲将我拉入沉睡。

    关键信息全部吻合,硝子的态度完全软化,她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叹息道:

    “就好好休息吧,我们会想办法处理好这一切的。”

    在闭眼之前,我看见少女扭头与两位后辈交流:

    “这孩子没问题,定时联络时间已过,‘窗’应该已经派人过来了。”

    ……

    再次醒来时,我正坐在封闭的货车车厢中,脚边油灯发出昏黄的光芒,照亮贴满血红咒纹的四壁。图案正是我过去常常绘制,用来隔绝封印物诅咒的那种。

    而见我醒来,眼前身着漆黑制服,面带漆黑墨镜的成熟男子向解释我目前情况:

    “我们现在在前往‘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路上。”

    “很抱歉,你还不能回到之前的生活。”

    “你觉醒了名为‘咒操术’的术式,这是种非常强大、也很危险的力量,如果想要和那只咒灵小狗一起生活,就只能学习成为术士。”

    把我带进“黑水村”的父亲不知所踪。

    尽管学生们觉得我是不幸被卷入事故的可怜人,但真正拍板的上层却觉得从结果来看,受益黄泉,恢复意识并且觉醒咒术的我存在严重的犯罪动机。

    他们一口咬定我是导致村落30人离奇死亡的凶手,必须带到咒专接受审判。

    而夜蛾正道,这位热血教师怀着珍惜人才的心情据理力争,终于将我的身份从杀人犯转到了嫌疑犯。

    我这才有了作为学生接受观察改造的机会。

    在检查的间隙时间,由灰原雄带我参观学校。

    他还不知道我“嫌疑犯”的身份,只把我当成为了防止能力暴走的新学生。少年带我在石砖铺就的道路上行走,一一介绍途经的建筑,表情一如既往的明快:

    “虽然学校在郊外的山里,但是设施非常齐全,也不至于无聊。宿舍水电齐全,有专门的的超市、图书馆,健身房……还有音乐教室!”

    我对上学毫无兴致,满脑子想的只有记住逃跑路线,早点摆脱监视这种事。所以对于眼前景象只是笑着给予回应,流露出适当的兴趣。

    直到音乐教室中无意的一瞥,使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架雅马哈立式钢琴,它被安放在窗边的位置,风吹动柔白的窗帘拂过它漆黑的身躯,光亮如湖的琴面正好映出树枝的倒影,型号正是我在禅院家拥有过的那一款。

    “对音乐感兴趣么?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吧!我们两个学长最近想要玩摇滚,还要拉着家入学姐弹贝斯呢!”

    “嗯——这个钢琴好像是新生带进来的。他最近去仙台出任务了,不知道最近会不会来学校。”

    一切都走远了,灰原的话语好像飘出窗外,成了电视里播报的遥远小国的新闻。我眼里只有钢琴角落小小的刻痕。

    那时候我刚到禅院不久,他们将一架钢琴作为我的新家礼物,为了表示心意,甚至请人带上工具,要在在琴上刻下我的名字。

    舍去姓氏,我选了“泉鸟”两字,奖它安放在琴盖的边缘部分。

    如今这二字被人用小刀狠狠划坏,力道之大足以见得主人的愤恨,充斥着恩断义绝的味道。

    可它终究只有一道,不能抹去痕迹,后来又被小心填补修复。

    于是在我死后,有人把“泉鸟”带出了禅院家……

    我看着钢琴说不出话来。

    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有年轻的男子大步流星逼近此处,以柔滑的京都腔发出嘲弄的笑容:

    “让那种来路不明野丫头入学,做我的搭档?哦?东京已经缺人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么?”

    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已停留在门口。

    留神到陌生人正站在钢琴前,他游刃有余的声音染上一丝怒意。

    “喂,谁准你碰我的……”

    在不自然的停顿后少年如是命令说:

    “把头转过来。”

    作者有话说:

    母与子未相识

    斯内普鼓掌.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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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怪人◎

    来者样貌精致、装扮十分惹眼, 柔顺的短发|漂|染成耀眼的金色,两耳则分别扣有数量不一的黑色耳钉。

    这样的装扮放在池袋街口十分寻常,是侧目感叹一下“这是谁家时尚杂志模特”的程度。

    但放在以因循守旧、维护传统出名的御三家身上, 就有了令人大跌眼镜的效果。

    若不是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碧眸,我险些不敢确认他的身份。

    我愣在原地,隔着面纱同直哉对视。尚未触碰到琴键的手指尴尬地悬在半空, 整个人显得异常局促。

    显然灰原雄也听到了直哉的抱怨, 以为我正因他的发难陷入窘迫, 少年立刻站到了我的前面,主动开口询问道:

    “诶?不好意思,我不太理解。当初禅院君不是说已经将这架钢琴捐给学校了么?”

    直哉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我的身体, 在黑色的面纱上停留片刻, 缓缓转向灰原雄。

    他勾起嘴角, 露出一抹温和且轻慢的笑容:

    “是啊。只是个留了疤痕的垃圾而已, 禅院家容不得这种残次品……虽然如此, 但不正符合东京‘物尽其用’、‘节俭朴素’的风格么?刚好发挥余热、给学生们陶冶情操。”

    尽管外表光鲜而靓丽,但直哉身上那份老派贵族态度却未曾发生丝毫改变。

    “现在看来, 现在人也的确需要这种教育。”

    直哉垂眸望向我的指尖, 语气温和、但态度极尽刻薄。

    “掌握艺术的第一步就是心有尊敬, 虽不至于沐浴焚香,但要拿那种手去碰琴键么, 不会觉得有点糟蹋么?这位新同学。”

    在他嘴里,我一下成了个手沾泥土的乡下野丫头。

    可正如他所说, 这是双丑陋的手。

    因长时间浸泡在黑水内, 皮肉松软充满褶皱, 在抓挠祭匣的木板后, 指尖直接成了烂泥,露出了骨头。就算经“反转术式”治疗,也留下了许多污染形成的黑疤。

    为避免暴露能力,我并未使用影子掩饰。

    怀孕后已有一年没有触碰钢琴。现在,对演奏者最重要的手掌又成了这种惨态。

    他的话语无疑刺痛了我。

    真讨厌。果然得想办法早点从这地方逃出去。

    明明在逃跑前需要安分守己,低调做人。可气不打一处来,在道歉前硬邦邦的解释便脱口而出:

    “这是烧伤,洗不掉的。”

    “抱歉,我不会再碰了。”

    我蜷缩手指,想以最快速度将它们藏到背后,却不想动作中途被灰原轻轻托住了手腕。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声音十分明快:

    “原来如此,谢谢禅院君的提醒!”

    “水咲同学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的确不能因为好奇弹琴伤到手指!要先尊重身体再探索艺术呀。”

    以黑曜石般的眼眸注视着我,灰原如是认真叮嘱。

    因为关系不算亲近,他仅以指腹一点接触我的皮肤。在将我掌放回身侧时,动作慎重小心,好像比起价值不菲的钢琴,我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

    提及烧伤一词,直哉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动摇。

    但在灰原主动出面化解挖苦后,又成了一丝恼怒,直哉忍不住朝他挑起了眉头。

    我可不想再在他身上花费时间。

    眼见他欲将再度进攻,我急忙反握住灰原的手掌,主动出声打断直哉可能的发言。

    少年的手掌宽大而温热,相贴时能感受到他的分明的骨节。我轻轻摇晃他的手臂,要将他从这个是非之地拉走:

    “灰原同学,上午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我肚子饿了。我们去食堂吧。”

    “哦!好的!”

    灰原下意识答应了我的请求。

    他个子比我高了许多,为了配合头也不回往外走的我,需要努力向一侧弯下身体,那种被拉得趔趄的样子显得有点可怜。

    而直哉毫不退让。

    “说是要道歉,连名字也不主动介绍么?还这样横冲直撞。”

    他站在门前,用身体将出口遮了大半,摆出一副不得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惹人嫌的孩子。

    我没有理他,而是咬紧牙冠,默默加快脚步,在心底做好了将他狠狠撞开的打算。

    距离越来越近,自门外来的风吹起脸侧的长发,送来他身上的木质熏香,也将我脖颈上的大片黑斑暴露无遗。

    “请让一下,你这样会撞到她。”

    似乎是觉得那样的瘢痕十分肮脏,又或是想要闪开灰原挥动的手臂。直哉抿了抿嘴唇,仅最后时分选择了向后半步,为伤痕累累的我让开路。

    第一次新身份见面,我们连名字也没有交换就不欢而散。

    我脚步不停,直到背后视线完全消失,才充满歉意地望向身侧的灰原:“谢谢你为我解围。不好意思,刚刚擅作主张给你和同学添麻烦了。”

    一路疾行他脸色有点发红。

    “诶,没什么。我家里有个妹妹,从小带大,所以会有照顾人的习惯,有时候会被说‘管太多啦!’,突然拉你手才应该道歉……”

    少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如是解释,视线低低放在我的肩头。经他提醒,我才发现自己还拉着他的手掌。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因为禅院同学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

    就在我松开手指,努力解释之时,一颗白色的脑袋突然插进我和灰原之间,以轻快的声音反问说:

    “禅院?那家伙不是谁都讨厌么?”

    白发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露出一双碎冰般剔透的蓝眸。他弯下腰来,认真打量黑板上的菜品,然后悠悠发出一声抱怨:

    “啊,真扫兴,怎么还是普通的炒面面包。”

    “看你们埋头往食堂猛跑,我还以为夜蛾老师终于听了我的建议,让他们进点春季限定草莓轻奶油卷之类的好东西。”

    五条悟,我曾在家族聚会上见过的,六眼的继承人。

    童年时目中无人的冷酷变为自由的随性,比起来路不明的同学,食堂的新菜品显然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让担心身份暴露,被吓得够呛的我偷偷舒出一口气来。

    而他身后不远处,除了我熟悉的硝子,还有一位黑发少年。他面容清秀,表情温和,双手插兜,注视急火火的同伴时,细长的眼里装满无奈:

    “悟,在便利店吃了很多还没有腻么?”

    “突然跑这么快,好像吓到学妹了。”

    五条扭头瞥了他一眼,语气不依不饶,反驳说:

    “哈?装什么成熟,你不也很好奇新菜品么?不然干嘛跟我一起跑了。”

    “而且还比我慢了半步!你这短跑失败者!”

    两个年轻术士你来我往,幼稚鬼的对话让硝子忍不住嫌弃:“你倆饿死鬼投胎么?”

    她默默翻出白眼,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笑着邀请我和灰原一同进餐,话题也自然而然转到参观学校的经历上。

    五条悟、夏油杰,和硝子同一年级的学生,高专有名的特级二人组,也是灰原嘴里要玩摇滚的音乐教室成员。今天三人一起上完文化课,中午便聚在一起吃饭。

    听到灰原和直哉起冲突的部分,硝子轻轻皱起眉头:

    “啊,小肚鸡肠的男人。我也遇到过几次这种事,不想让人碰钢琴直说就好,找那么多理由做什么?”

    “可真那么在乎就把它带宿舍,然后把这个地方腾出来,给悟他们放架子鼓不好么?”

    作为数量稀少的反转术士,不似需要外出祓除诅咒的广大师生,硝子大部分时间留在学校,为各位术士提供治疗。因此对在校学生活动的了解比寻常人多上一些。

    就她个人观察,比起将钢琴捐给学校,直哉更像是找个地方寄存它。只要看到有人使用钢琴,他便会露出不快的表情。

    对此观点夏油杰深有同感,他摇了摇脑袋应声说

    “不行哦,他只要那间教室,二楼靠着樱花树的位置。”

    “我之前也跟夜蛾老师提过这件事,但是被拒绝了。说直哉至少弹得很不错,我们摇滚拿出实际成果之前,都不许再浪费经费。悟,想要架子鼓你得要好好练习才行。”

    明明是咒术师的学校,但在社团组建上却意外采用了普通学校的管理办法,尊贵的五条少爷也要为了兴趣拿出些努力。

    对苦口婆心的劝说不以为然。

    “这可不是练不练习的问题。我之前看到他出任务回来,把自己锁在教室里和钢琴说话。”

    五条悟单手撑住脸颊,含着手里的汤匙,望着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嘲笑:

    “真是个怪人、啊不、怪小孩啊。”

    作者有话说:

    怪小孩呢

    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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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沉默的继母◎

    禅院直哉在清洗自己的手掌。

    年轻的他有一双漂亮的手。修长而白皙, 纹理细腻,比起蛮横的武士,更多的让人联想到斯文的钢琴家。

    结束任务后, 在从战场返回高专的路上,他会洗很多次手。

    第一次在处理完咒灵尸首的五分钟内,最后一次在触碰“泉鸟”前。

    少年会按照往日习惯, 垂眸站在最靠近窗户的位置, 耐心地揉搓手指, 在水流滑过皮肤的时候,让紧绷的思维肆意发散。

    冰凉的静谧中,他想到最多的永远是自己的继母——

    天内泉鸟。

    在他两岁时,由父亲接进家门的纤细少女。

    她是天元大人的大小姐, 继承优秀术式和古老血脉, 却不因此显得骄纵。相反性格温柔可亲, 会平等地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

    重重光环映照之下, 就那连苍白的面容与羸弱的身体, 都如风雨中垂首的茯苓花般惹人怜爱,成了让人倾心的优点。

    她曾是众人眼中的尊贵的小姐, 当之无愧的禅院未来主母。

    可她却离开了他三次。

    第一次, 在甚尔造成的混乱中。

    那时候, 他还年幼,对她存在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坚信对方只是意气用事,因而被怀才不遇的男人当成了发泄的道具, 于是苦苦寻找。

    第二次, 在滨松钢琴大赛的会议室里。

    他为了她央求父亲, 不惜做出以术士身份参赛的出格行为。

    但那女人却用他换取了从禅院脱离的机会, 舍弃拥有的一切,成为卖艺的表演者,而他也彻底认清了她虚伪又不切实际的本质——

    天内家的背叛者、禅院家的污点,不识抬举的愚蠢女人,装模作样的骗子。

    他不断跌落,从优秀的继承人成了其他两家口中被抛弃的小孩,被关进家中府邸,被勒令除了必要聚会不得外出。

    她却风光无限。因能力出众,频频接受各种媒体报道。

    那些报道像风无孔不入,如飞虫嗡鸣不止,就算他捂住耳朵,也会钻进他的心里。

    什么比起精致的和果子,更喜欢恶作剧似的零食;比起倾听他人的想法,更喜欢为难朋友,在恋人身边絮絮叨叨聊些废话……什么比起鲜花珠宝,更想拉着手看一场烟花,

    她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泉鸟了。家族自觉受了蒙蔽,开始销毁她残留的事物,或焚烧或拆解。

    那时候他恨得要命,于是刮花了她珍爱的钢琴,将它扔到仓库最角落。

    都是假的。

    他想,这是惩罚,这个骗子应该被男人抛弃,破破烂烂躺在垃圾堆里才是,然后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训练之中。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一场大火烧掉了一切,活下来的只有女仆常子。

    她处在结界边缘,在接受咒火的直接冲击前便被失控的术式带回了天元本家。

    然而火焰的余威将常子的外表化为乌有,她的精神状态也跟着完全崩溃,就算立刻带往禅院家,接受治疗,也说不出事情的起因经过。

    人们只能从常子疯狂的呓语中推测出她的身份。

    那女人捂着脸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时而泪流忏悔,痛苦地不断重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带回小姐,没想到夫人会杀了她……我不是故意的。”

    时而放声大笑,欢呼雀跃地庆祝道:

    “她活该!谁叫她爱上了别人!!”

    “我们说好,撒谎的人要吞一根针!所以我堵住了大门!就算她在里面哭泣、就算哀求,我也没有解除咒具!”

    “我杀了她,小姐,小姐,我的泉鸟小姐。”

    他本想听常子描述继母死亡时不甘,想要听她诉说悔意,知晓留给自己的一言半语。却从对方不断诉说悲恋的嘴里,听到了泉鸟隐藏的过去。

    并非天内家族口中拥有卓绝天赋,知书达理、美丽且惹人怜爱的大家小姐。

    而是童年时落魄地生活在别馆,被母亲殴打、被女仆猥亵,仅能偷偷在夜里和狗说话的寂寞小姑娘。

    所以母亲登门拜访时才悄悄瑟缩身体,流露怯意,所以才那么向往外面的世界——只要给予承诺,就会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他早就知道了,她是个无耻的骗子,会为了赢得他人的可怜美化自己的行为,掩饰自己的内心。但唯独对这个谎言,他说不出话来。

    死的是个肮脏可鄙,自幼年便出卖自己获取方便,长大也无情操纵他人情感的烂女人。

    其价值不比一只野猫来得重要,也并不值得他特地哀悼留念。

    他当如常子一般大声叫好,为此感到快意,让所有一切随她死亡划上句号。

    可脑子一片空白。

    【她死掉了】

    唯有这个念头如此清晰。

    “别用那张嘴叫她的名字。”

    他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冲昏了头脑,等到再次回神之际,自己正站在洗漱间,于一片漆黑中慢慢清洗双手。

    终于安静了,他想。

    他在刚刚除去了最后一个知情人,在她死后,禅院家的污点又少了一个。

    长久以来的憎恨失去了发泄的出口,因而消失无踪,但预想的解脱却迟迟未到。

    只有空虚和迷茫在深夜笼罩将他笼罩,徘徊不去。他在凌晨时分昏昏睡去。

    梦的内容由碎片构成,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深刻,叫人感到无法忍受。

    她的幻影在宁静的午后抚摸他的额发,在烟花绽放的天台拥抱他的肩膀,在滢滢夜灯下亲吻他的额头说:“约好了,你要快点长大,带我去外面的世界哦。”

    “我其实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是觉得很辛苦……”

    那些话语,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醒来后,他一个人来到破损的钢琴边。

    少年在沉默的夜里思考,将记忆拼凑成型,慢慢摸索过去所忽视的细节。最终,想说的话有很多,可能挤出来的却只有几句抱怨:

    “说什么喜欢跟我在一起,喜欢听我说话。”

    “我们其实根本没有真心聊过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生气争吵时的逼问,让她哭着袒露了一次“真心”,其他时候都是她耐心接纳他训练后积累的压力。

    他也没有试图理解。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比起无法言语的继母,他反倒更像一个哑巴,对于压在她身上的重担,熟视无睹、装聋作哑。

    于是她再也不愿回头看他了。

    千百次憎恨,憎恨她漠然的眼睛,憎恨她决绝的背影。

    他只是一味指责她不愿真心去爱自己,然后一直掩耳盗铃不愿意承认答案——

    他才是那个自私自利的骗子。

    而她再也不能回头看他了,到头来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烦恼。

    那个被她拼死保护的孩子,除了娟秀的眼尾,其他地方一点也不像她。要是觉醒十影法术,反倒会动摇他作为继承人的地位。

    他衷心希望那个小孩因为照顾不周死掉。或者大价钱转手给他抚养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对方在女人死后我行我素,却迟迟不肯放手。

    于是留下的只有这架钢琴。

    它扰乱他的心神,像苍白的鬼魂沉默同他注视。他却偏偏鬼使神差地修复了它,并把它一起带到了东京。

    然后一眼选中了音乐教室二楼的位置。窗边有颗漂亮的樱花树,入学是春天,不久就会开出粉白的花朵。

    她很喜欢在练琴的结束后凝望摇曳的花枝。

    他就把钢琴放在了那里。

    ……

    回忆就此结束。

    继母死后,禅院直哉开始对着钢琴说话。

    等到流水冲去所有痕迹,便轻柔抚过琴键,以平静的语气描述发生在身边的事情。

    而钢琴一如她本人沉默,再也不会给予任何回答。

    作者有话说:

    我本来打算写漂亮男孩的,但是越考究直哉的性格,越觉得他就是做不了男主呢……

    毕竟在看直哉的时候,必然会看到点甚尔的相关。

    对比之下,我没法拒绝大胸人夫纯爱故事,也有了这篇文。

    都写到这里了,有没有人给我点长评看看,期待地看向我的富婆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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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学长◎

    五条悟的发言在人群中引起一阵波澜。

    “和钢琴说话?”

    以不可置信的语气重复如上字眼, 灰原直接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望向一旁的五条悟,神情中充满担忧:

    “虽说人各有烦恼,但我听夜蛾老师说要禅院君要和水咲同学一起搭档, 这样真的好么?”

    “如果非要俩倆成对的话,我和七海商量下能不能我来和禅院君一起……”

    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趣,五条悟不禁挑起眉头, 发出一声戏谑:

    “哇, 搭档, 怕是会被他当成侍女使唤吧。”

    银发少年扶住下巴,笑着注视着我,俊秀的脸上挂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口中的感叹让我心跳瞬间骤停——

    “真可怜。好不容易才自由,又要像妈妈一样照顾他了么?”

    为什么会提到妈妈?

    我跟五条悟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面发生在御三家的聚会上。那时五条悟年仅七岁, 冰冷的视线一扫而过, 理应对我毫无印象。

    还是说我的通缉令也曾传到过他手上么?

    百年前, 两位家主曾因御前比试同归于尽。此后, 五条家和禅院家两家关系交恶, 势如水火,会把我这种丑闻当作乐子毫不奇怪。

    明明有面纱隔绝, 但在那双仿佛洞悉世间真相的眼睛前,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没事的, 就算认出来,五条也不会站在禅院那里。

    以及为由, 我努力安抚躁动不安的内心。

    但一想会面对成长为少年的直哉,我还是忍不住捏紧勺子, 无意识地拔高语调。

    “妈、妈妈?”

    这惶恐的姿态引来他人注意。

    “悟, 你说的太夸张了。”

    黑发少年垂下狐狸似细长的眼睛, 幽幽发出一声叹气, 对五条悟的恶作剧行径表示谴责:

    “别紧张,学妹。”

    以平稳的语气向我解释最近情况。

    “最近确实很缺人,分布在全国各地的结界均有暴动,我和悟也是处理了一个黄泉里逃出的咒灵才回来的。所以为了安全考虑,老师会保证学生两人配合。”

    “但这里是学校,又不是什么宗族大家庭。和禅院同学最多只是些任务交流,并不需要特别惯着他。”

    正如夏油杰所说的,作为搭档,他和五条悟相处融洽,关系十分平等。

    在饭前的自我介绍里,我得知少年名为夏油杰。明面上,我和他一样,是“咒操术”的使用者,来自和咒术界无关的普通家庭。

    这份相似性则无形中提高了他的好感。对话时,夏油杰会带着亲切的笑容施以援手:

    “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学长说。”

    一旁的硝子随之附和:“也可以和我说。”

    “不过现在是吃饭时候,就不要想那么糟心的男人了。怎样,饭菜还合口味么?猪排很不错吧,你和小狗都很开心的样子。”

    说着,她好奇地看向我的脚底。

    就像是孩童对着夜灯聚拢双手,自娱自乐地摆出各种手势,操控倒影在天花板上出演动物戏剧。我的影子末端同样端坐着一只漆黑的小狗。

    扁平的小怪物以地面作为入口与我保持联系。

    它会长大嘴巴吞掉我偷偷塞给它西芹,也会在五条悟说话时,不满地呲出一口尖牙。如今留意到硝子的视线,小狗慢悠悠晃了晃尾巴。

    提及心爱的小狗,紧张的心情瞬间消失大半。

    虽然身为咒灵,可狗从小开始就很喜欢吃人类的食物。

    每次相聚,它都会俯下身子凑在篮前东嗅西嗅,为喂食兴奋不已。

    但约定在身,“可以”前它都会坐在原地耐心等待,唯有开花的尾巴泄露出它的迫不及待。关系亲密到一定程度后,它甚至会在我低落沮丧的时候,主动用鼻子将最喜欢的肉类推到我的面前。

    在我看来,狗狗那种大快朵颐的豪迈吃相非常可爱。我喜欢看他吃东西,并时常幻想和一起享用美味的未来。

    这个愿望在复生后得以实现。

    新鲜的大块猪排裹上面粉与蛋液,表面被炸至金黄,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小口咬下后,牙齿划开鲜嫩多汁的肉排,鲜美的味道便在味蕾起舞。

    “很好吃!”

    “生病后就没有好好吃过饭了。每天除了点滴,一些利于消化的食物,就是父母寻来的,呕吐物一样的土方。”

    “明明做好了接受现实,到死也是这种状态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还能再尝到食物的味道,好像做梦一样……”

    萦绕在舌尖的苦味终于散去,胃部不再痉挛。那之后,即便是平凡的家常料理,也好吃得可以让人幸福得眯起眼睛。

    就算这些完全是我的真情实感,但哪里有人一把年纪,还会因为食物好吃就露出要哭了的表情呢?

    我接受的教育并不允许我在外人面前失态,况且在场的都是比我“小”的学生,我忍不住垂下脑袋,用手掌去遮掩自己的嘴唇:

    “对不起,我吃相不太好么?”

    夏油杰安静地听完了我的抱怨,眸光微微闪烁:

    “没什么,呕吐物一样……的确会觉得办法呢。”

    说着,他将餐盘上的碟子向我推了一推:

    “我昨晚失眠,现在吃不了太油的。要尝尝我的天妇罗么?”

    见状,五条悟也搜热闹似的把随餐附送的小食递到我身边,吆喝道:

    “来,这个是我不喜欢吃的红萝卜沙拉。这个更健康,我拿它跟你换天妇罗。”

    青筋在眼角乱跳,夏油杰伸手用力敲向那颗银毛脑袋。

    “拿回去!”

    他们俩人又吵了起来。

    其间,金发绿眼的混血儿,七海建人去取在黑水村内破损的咒具,也姗姗来迟加入聚餐。可等到吵吵闹闹的一餐结束,我都没在食堂看到禅院直哉的身影。

    我在欢声笑语中默默思考自己的处境。

    从方才的对话中,不难看出直哉的近况。显然,他在东京校并不受待见。不说青春校园剧里的热血友情,他连作为御三家基本的尊重都未获得。

    所以为什么要带着钢琴,千里迢迢从京都赶到东京……

    但直哉远离家中耳目对我而言是件好事,我或许可以趁虚而入,从他嘴里打听到有关惠的下落。毕竟,我可不相信禅院家会主动放弃这个小孩。

    但不知为何,我本能地排斥这个选项。

    我希望他最好讨厌我,我与他再无关联。

    除此之外,夏油杰对任务的描述也引起了我的好奇。

    众所周知,天元大人从平安时代生存至今,封印咒物、隔绝咒灵,守护全国各地多个结界平稳运行,在普通人眼里近乎神明。

    但最近这一年,状况却频频发生。咒专甚至要派出年轻的学生,调查“黑水村”的献祭仪式,或者祓除黄泉溢出的怪物。

    还放任天内家的我作为学生入学,而不是立刻归回本宅。

    是天元出了问题么?

    祂开始衰弱,以至于感受不到我了?

    如果我也能作为学生接到这种任务,然后作为直哉的垫背,不幸身亡,或许就能离开高专的监视范围。

    那他讨厌我也是件好事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靠近星露谷

    时间会消失

    后悔地哭着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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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

    ◎搭档、对战◎

    禅院直哉, “投影法术”的使用者,禅院指定的继承人。他自幼便沐浴在长老的期待与关注中,因此也养成了目中无人的糟糕习惯。

    除去从小一起生活的继母, 直哉少爷并不亲近宅中任何一位女性。

    在她死后,他那骄纵的性格便越发难以琢磨,十六岁青春期忤逆父亲的意愿来到东京就读, 甚至漂染了一头耀眼的金发……

    看看那些新打的黑色耳钉, 那不是女人才有的装扮么?

    每次开口前, 侍从都必须小心斟酌语言。

    是因为刚刚和同学起冲突的原因么?

    就算见过那架不吉利的钢琴,直哉的脸色还是很差:“你怎么还没走?”

    那双上扬的绿眼妩媚又精致,但看着直哉冷笑的样子,侍从只恨不得立刻调头跑掉。

    可如果不能完成目标, 回去就会被那位老爷子笑着贬到最底层。

    “看来这样的工作对你太难了, 不如换个地方发光发热吧。”那位家主笑容爽朗, 态度随和, 但也不是什么善茬, 五十岁高龄仍旧身体硬朗,短时间都不会退位。

    衡量一番后, 侍从努力解释:

    “是这样的, 刚才的事情不是还没有说完么?当然不会让您和来路不明的卑贱者组队。”

    “最近正是天元大人换代的关键时刻, 各处结界频频出错,正是需要御三家有能之士支援的时候。而五条悟率先已经处理了多处结界, 您却对和天元有关的事情不太热衷,在高专评价上落后了一大截……”

    “原来因为入学时间晚, 没有搭档还情有可原, 但现在有新生, 那女孩是黄泉的‘反生者’, 对黄泉具备一定的抗性,任务中既可以当做诱饵也可以当成盾牌。如果能和她搭档想必会事半功倍,在任务中凭借出色表现获得。”

    “‘既然一个人在外闯荡,那就做出点成绩吧’,这也是直毘人大人的意思……”

    侍从说得口干舌燥,甚至搬出了家主的原话。但直哉仍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仅在“反生者”三字出现时,微微眯起眼睛:

    “反生者,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终于有些兴趣,侍从知无不答:

    “本该死去的人,会因为祭奠大门洞开,从冥界重新回到现世。就算把她重新交还给黄泉也不算什么,只是让她回到该去的地方罢了。”

    ……

    被火烧死、身份不明的年轻女性?

    禅院直哉陷入沉思。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方才见面时,她背对着他抚摸琴键的样子,简直让他产生了时空错乱的幻觉。

    泉鸟死亡的那晚上,禅院甚尔恰巧不在,这种巧合让他怒火中烧,忍不住发出斥责:

    夺走了她,却不尽到丈夫保护妻儿的职责。在妻子产后羸弱的关键时候,这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

    答案是“死反玉”和“生玉”两处祭坛被破坏了。中途似乎发生了一些意外,这位谨慎的杀手甚至来不及处理痕迹。

    仔细追查,还能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发现线索,比如甚尔曾在泉鸟怀孕的时间,积极收集生命领域相关的咒物。

    死者复生,这是神明才能触及的领域。但死者是天内家的继承人,除了结界术,天元大人还以不死特性闻名于世。

    诱人的可能性甚至使一些诅咒师铤而走险,企图从甚尔那里偷走泉鸟的遗物,用降灵术的方式需求答案。

    但六年的搜查无功而返,尽管放浪形骸,屡屡接下挑战生死的任务,但亡妻仍是那男人不能触碰的逆鳞。挑战者尽数死在杀手刀下,无一例外,现场混乱的像是野兽发泄情绪的猎场,充满威慑意味。

    ——她已经死了,而他会把剩下的东西一并带进坟墓。

    愤怒、怀疑、期待到时间久了,他放弃了这种不合实际的幻想。但……万一那是天元的存在抑制了这种可能,只等他衰弱,天平两端才发生倾斜呢?

    禅院直哉忍不住摸向贴身的护符。

    为了保持护符内术式的活性,术士会在咒具里存放自己的身体部分。泉鸟在他幼时做过许多护符,这枚锦囊中就存放着一缕漆黑秀发。

    想要证明这猜想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他绝不能容许“冒牌货”出现在这架钢琴附近。

    但如果是真的是本人……他又要如何面对呢?

    ……

    短暂的午休过后,我和灰原、七海两人一起回到一年级的教室。

    入目就是直哉倚在窗边发呆的样子,春风吹鼓奶白的窗帘,让它如舞女的裙摆扬起又落下,在少年漂亮的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的眼眸便在这金色的光海中忽明忽暗,宛若泛起层层涟漪的春潮。

    听到脚步声后,他抬眼朝我望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发现我身后还跟着两位同班同学,他便抿起嘴唇,重新将脸別向窗外,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经班主任宣布后,我和直哉正式确定了搭档关系。或许校长在午休时专门为他做过心理工作,他并没有再对和我组队这件事提出异议。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入学高专后的第一个挑战立刻降临在我的面前。

    老师将一套运动服递到我的手中,解释说:

    “我听夜蛾老师说过,他已经私下给你辅导了几次咒力的使用方法。”

    “难得禅院同学也在,那事不迟疑,我们马上开始实战的训练吧。要知道正式任务中,对彼此术式的熟悉程度将是决定生死的一环。”

    不进行基础的体术练习,就和直哉对战?这可和灰原雄说的不一样啊!

    要知道以体力交换咒术,常年疾病缠身,我深知自己在此天赋有限。

    于是过去的日子里,比起费力钻研各类身法,我更乐于把训练当成和常夏交流感情的茶话会,狡猾地将更多精力投入到钢琴演奏里。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早早做好了见机行事,慢慢展现力量的打算。

    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

    超前的安排令我目瞪口呆,只能尴尬地抱着衣服,一改方才对直哉的冷淡态度,拿出了往日用来敷衍教官的手段:

    “我没有战斗的经验,要攻击禅院同学么?”

    “他不是刚刚任务回来么,这样不太好吧?”

    为了晚上抽出时间陪我的小狗或者洋娃娃,我早已熟练了推三阻四的技巧。

    而老师以和蔼的目光注视着我,宽慰道:

    “没事的,对方是古老家族的继承人,经验非常丰富,你只要尽力而为就行。”

    就连最讨厌为“弱者”浪费时间的直哉也一反常态。他环抱着手臂,以似笑非笑的表情欣赏我的表演,戏谑道:

    “你在担心什么?小打小闹也是任务后放松的方式。”

    “我想很快就结束了。”

    ……

    真棘手。

    直哉和直毘人一样,都是能利用术式反复加速,擅长近身搏斗的术士。

    经家族倾力培育,有父亲几十年的战斗经验作为参考,他在术式使用上完全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迹象。

    就算身体素质远超从前,能看清直哉的部分动作,从而驱使小狗进行攻击。但它尖锐的爪牙却从总是从少年翻飞的衣角错过,短短几厘米却成了最遥远的距离。

    几次失利之后,小狗也察觉到了直哉戏耍它的心思,重重落下的爪子将地面踩出裂缝,同时它的毛发因为愤怒炸开,散发出一股又一股黑色烟气,无形中扩大了它的攻击范围。

    它本来就是黑影聚集的咒灵,弥漫的黑雾会在碰到直哉衣角的瞬间化为实体,将他狠狠拽落。

    周身黑雾越发浓郁,傲慢的狐狸却浑然不觉,在嬉闹间逐渐步入陷阱。

    而就在烟气蓦然收拢的一刻,直哉突然眯起碧眼,朝远处的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太分散可不行啊。”

    “而且你以为拉开距离真的有用么?”

    “啪”他拍动手掌。

    二十四帧,最后一帧,也是最快一次加速。

    如同离弦的利箭,少年的身影瞬间逼近。为了抓住直哉,小狗已将身体大部分用于围剿,就算之前将直哉逼远我的位置,剩下的烟气也完全不足以回防。

    可恶,是我大意了。

    除了小狗,我还有自己的影子可以使用,将它们化为触|手形成高墙说不定就能阻挡直哉逼近。

    但影子术法未免太过张扬,存在暴露的风险。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临时抱佛脚,回忆甚尔或者常夏的动作。

    好在小狗踏过的地面凹凸不平,留给直哉的落脚点并不多,他的动作也因此变得简单可以预见——

    我要扯烂他的衣袖,他便要摘下我的面纱。

    恶劣的家伙!

    我极力向一侧躲闪,却不想探向面门的手掌不过是虚枪一晃,直哉垂在身侧的手臂才是真正杀招,这倾身反倒自作聪明,将我送进入他的掌心。

    手掌劈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其中夹杂有他轻柔的感叹:

    “你好像猜错方向了。”

    直哉在最后关头收了力气,温热的指尖,如同蜻蜓点水蹭上我颈侧的皮肤。

    余光中,我瞧见脸侧一缕黑发悠悠飘落。

    作者有话说:

    傻逼宣传让动画直接塌房

    背刺那么痛一度不知道说啥

    哎……这本会正常完结的

    虽然做人方面,小兔哉直那么让人嫌弃,但是说到打架和基本推理,他还是蛮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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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

    ◎处分、糖果、愿望◎

    昔日里漂亮的洋娃娃已长成人, 直哉单手便可以覆住我颈侧大半皮肤。他指节微微弯着,用指根的茧子压住我颈动脉,力道不大却压迫感十足。

    少年歪头打量我的表情, 宛若猎豹欣赏猎来的羚羊,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被吓到了么?心跳得好快。”

    见我一直望着身侧散落的头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主动出声提醒:

    “你倒是回回神呀。”

    明明做着过分的事情, 语调却轻慢的好似情人午夜时分的低语。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齐腰的长发被大火吞没, 仅到肩部,而如今又少了一些。

    在发丝落地的一瞬,我仿佛听见了心弦崩裂的声音。

    我如梦初醒,恍惚地转过脖子去看直哉的脸。

    直哉比我高了不少, 我需要仰头才能同他对视。现在, 他掐着我瘦弱的肋间, 将我控制在他的半臂之。距离如此贴近, 我几乎可以看清他女孩般纤长的睫毛。

    母亲不能伤害小孩, 这样的认知一直刻在我心底,所以过去我做过最过的事, 也不过是远远逃开他。

    但直哉已经长大了, 这份忍耐好像也终于走到尽头。

    是笃定胜负已分么?直哉已解除发动的术式。

    我抿紧了嘴唇, 主动朝他伸出双手。

    可对自身实力十分自信,直哉仍不为所动。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仿佛家长正旁观孩童无理取闹,嘴中喋喋不休, 语气十分纵容:

    “哦, 你该不会还想反抗吧?”

    的确, 我的体术烂得要命, 他又扣住了我的侧身,完全锁死了我的退路。

    既然没法从他手里逃走,那我就主动靠近他!

    于是我捧住了直哉的脸庞,如同每一个夜晚亲密相贴,轻抚面腮,用大拇指指腹去柔嫩的耳背。

    然后在直哉因为突然接触而失神的瞬间,我也找准了位置,收紧手指,狠狠扣住他的耳朵,径直把他的脑袋拉向自己的方向,咬牙切齿发出怒吼:

    “你这讨厌鬼!!”

    讨厌、真讨厌、太讨厌了!

    我是如此用力,好像要把在禅院家积攒的压力,还有滨松见面留下的失望,通过这一记头槌统统释放。

    额头相撞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然后世界归于一片宁静。

    威胁我的手掌无力地滑落,少年因为惯性,踉跄着向后倒去,现在我才是唯一站着的那个。

    终于说出来了……

    虽然脑袋很痛,但心里轻松了不少。

    垂眼望着直哉昏迷不醒的样子,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

    经高专的老师确认,只要遮盖视线就可以避免污染扩散。为了方便日常活动,他们舍去繁琐的天冠装饰,只留下绣有咒纹的面纱部分。

    因此就算我使出了浑身力气,造成的不过是“皮外伤”、“轻微脑震荡”这些小毛病。在医务室躺了半小时,便在硝子的治疗下好得七七八八。

    而那记头槌对直哉还是轻了些,他后我一步醒来,摸着额头绷带恍惚了一阵,立刻恶狠狠地指责我是个“铅球脑袋疯婆娘”,说些什么“他已经在最后一刻防水收了攻势,我却不知道感恩反咬一口,实在过分”的鬼话。

    万事开头难,已经豁出去后,我也不再顾忌颜面:

    “到底谁更过分?!说我是个丑八怪,已经很丑了!凭什么还要削我的头发!”

    第一次磨合对战就打进医务室,事情严重显然超出预想。眼见我与他又要扭打在一起,陪护在一旁的老师额角青筋直跳。

    他沉声劝走硝子,在轻轻掩上门扉后,深吸一口气,怒吼道:

    “好了!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水咲同学是新人,容易因为术式控制不住负面情绪就算了。”

    “但禅院你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禅院家的继承人教育如何特别,但作为学生,就要学会接受老师的教导,学会和尊重合作。还是说我请来你的父亲,三个人好好商量新的解决办法比较好?”

    我第一次看见旁人斥责直哉。

    他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老师们有的明哲保身,说他伶牙俐齿一笑而过,有的则反过来斥责“继母”无能,只知讨好溺爱,却不教为人处世,想要把压力转嫁到我身上。

    我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在旁的惹得一肚子气受,就恨不得直哉对他更加过分些。

    他碰壁我固然解气,但提到请直毘人来学校,我就一下哑了火。像是被老师突然拔高的语调吓到了一样,浑身紧绷了起来。

    本来以为直哉会揪住我“粗鲁臭丫头”的暴行,做上一番文章,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但提到直毘人名号时,我发现直哉脸上的表情褪得一干二净。

    “不行。”

    拒绝脱口而出,他飞快瞥了我一眼,哑着嗓子答应道:

    “我知道了……别让那个老头子过来。”

    我松了一口气。

    得到保证,老师把我们二人回教室上课。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咒术师通识教育课”,由经验丰富的咒术师分享一些“人与术士共存”的道理,届时高专三个年级的学生会聚在一起上课。

    明明教室里课桌一人一座间隔排序,老师却偏把其中两张拼在一起,叫我跟直哉培养搭档感情。

    在他觉得可以之前,我们都要并排上课。

    我指着桌缝,义正言辞地嘱咐说:“这边是我的桌子,你不要过来。”

    他像是被人踩住尾巴的小动物,气恼得瞪圆了绿眼,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谁会靠着你啊!你才是,我可是刚结束任务,别再让我烦心了!”就钻进靠窗的位置,扭身背对我趴在桌上。

    在我整理文具的时候,其他学生陆陆续续进入教室。我和直哉头缠绷带一并坐着的画面十分新奇,一进门五条悟便咧开了嘴角。

    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拉开我身后一把椅子,坐下后兴冲冲地去戳我后背:

    “哇,你居然一记头槌把禅院那小子送进了医务室,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毫不掩饰自身的幸灾乐祸。

    我看着他,幽幽发出抱怨:

    “然后就是你看的这个样子……”

    五条悟笑着同我摆手,拉长语调安抚说:

    “没事、没事,放宽心。”

    他心情相当不错,愿意拿出少有的耐性向我传授经验:

    “我当初和杰打、哦,切磋被抓包后,老师也安排我们一起坐,做点表面功课,最快五天就能分开。”

    “我这里有二十来份检讨书,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给你参考下。”

    从这老练的态度推断,五条悟求学期间没少吃过处分。

    我倒是对他的经历很有兴趣,只可惜时间有限。在老师走进教室后,法外狂徒只能遗憾地结束掉临时授课。

    那人西装革履,像是负责监管的“窗”的一员。他扫了一眼我额上的绷带,体贴地表示说:

    “真辛苦啊,带伤还要上课么?你可以趴着听,课后交个感想就行。”

    然后他掏出口袋里的绢布,细细擦拭了一遍黑框眼镜,慢条斯理开始了讲演:

    “虽然是老生常谈,这节课我要结合几个案例,讲一下任务前施加‘窗’的必要性。”

    临近傍晚,枯燥的演讲不绝于耳,湿润的风夹杂着花香从窗外吹来,轻柔地抚摸面庞。

    要交的报道在课中便起完成,无事可做,没一会儿我就感到了倦意,忍不住掩住嘴唇悄悄打起哈切,而回神时,圆珠笔已经在纸上画出许多杂乱的墨迹。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接着一个纸团“啪”地落在我的桌面上。

    笔记本上撕下的纸页包裹着一枚硬质糖果,横杠间是学生们课上闲聊的涂鸦,模仿了手机里热门的聊天软件,由手绘的简陋头像和对话框构成。

    第一行歪歪扭扭画着个爆炸头小人,它戴着一副小墨镜笑得兴高采烈:

    “尝尝我从商店买的提神特供糖果!”

    下面接着许多来自他人的回复。

    有单纯的灰原雄,认真涂黑了自己的头发,在眼睛里画了星星,附和道:“真的很提神!”,有简笔画线条三七分头七海,发出一串省略号,说“好辣”,也有泪痣少女硝子直接拒绝:“我才不要吃”。

    而我望着糖纸发呆,银色锡纸上熟悉的商标花纹,像个是小小的奇迹。

    六年了,它只是个小众的糖果品牌,随时会因为市场热度衰退而消失,我从没想过它能坚持到今天。

    绿色的糖果被做成叶子的形状,它晶莹透亮,仿佛一颗柔嫩的春芽。但味道却十分激烈,如暴风雪正在口腔肆虐,凛冽的寒风直接冻僵舌头。

    恢复味觉之后,再吃这个糖果真是辣得要命,猝不及防我被呛出了眼泪。

    难怪第一次将糖罐递到我手中时,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也难怪被恶作剧接吻后,他会微微皱起眉头,不满地揉弄我的后颈。

    生活中的许多细节一下有了答案,可将它带给我的男人已经不再了。

    ……

    我明明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和健康,我的小狗也回到了身边,但生活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自由、自由,如果拥有力量,我要去什么样的地方好呢?

    哪里都好,我要自己创造一个家,和我的小狗能安心生活的地方。而我已经实现过那个愿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力守住它罢了。

    可甚尔已经不在了……契约的戒指,烛火的锦囊,我在那一晚,失去了所有指向他的道标,我的妈妈亲口告诉我他死了。

    我的丈夫,我的恋人,我的狗狗他死了?

    我压根无法思考这种可能性,若不是想到惠还活着,还需要我确认情况,作为母亲我要努力行动,我就像被人突然被抽走了主心骨,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能不能也给我一个奇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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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

    ◎援手◎

    或许那日过分的话语不过是她用来贬低我、伤害我的说辞。

    毕竟妈妈一直在对我撒谎。因为想要控制我, 就说“爱”我,编造出顺从她的未来美好。

    所以我的甚尔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

    我衷心地祈求这种奇迹的存在。

    “喂,怎么了?”

    “……你在哭什么?”

    而趴在桌上的禅院直哉并没有完全睡着。在听到异响后, 他稍稍抬头,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观察周遭情况。

    直哉的视线略过被打湿的纸页、剥开的糖纸、捂住嘴唇的手指,最后精准地停在我的身后, 好奇等待投喂反馈的五条悟身上。

    他撑住桌面, 重新坐直身子, 语气相当不善:

    “原来五条家的少爷也会欺负女人么?”

    在突如其来的质问面前,饶是玩世不恭的六眼也短暂的愣了一会儿。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发出感叹:

    “哇,没想到有天居然会被你这么问。怎么说呢, 比起新奇, 糟糕的感觉要更多一点。”

    刚在体育课和搭档口角, 又遇上学长的“恶作剧”?

    我可不想一天引起两场风波……而这个糖果也绝对算不上欺负。

    我咬住舌尖, 借疼痛克制心间汹涌的情绪, 向老师抬起手臂,啜泣道:

    “对不起, 老师。伤口突然好痛, 可以先去趟医务室么?”

    为了收到纸条的同学留下品鉴时间, 前一位会主动和老师互动,用提问吸引他的注意。

    结束和夏油杰有关“帐”的讨论, 老师干脆地同意了我的请求。他担忧地看着我,见我边说便揉眼, 实在是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便建议道:

    “还头晕么?要不找个同学扶一下吧?”

    眼泪如此情真意切, 连直哉都“啧”了一声。他念叨着“你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 欲将从座位站起。

    就在他有所行动之前,五条悟突然站了起来,毛遂自荐。

    “老师——我可以陪学妹去医务室!”

    说着,他伸手扶住我的手臂。似乎是为了反驳直哉之前那句指责,五条悟在带我离开座位前,垂下蓝眸瞥了直哉一眼,笑着补充道:

    “毕竟,我可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前辈。”

    ……

    走廊上只有我和五条悟两人。

    他好似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鸟,离开教室后脚步轻快,随时会跟着晚风哼出一首小调。

    “谢谢你的糖,我一时间不太习惯,差点露馅了。”

    当我为失态道歉时,他便耸耸肩膀,满不在乎地回复:

    “无所谓,我本来也不想在里面听课。不过后面要是夜蛾较真找我,你记得帮我写份检讨。”

    口口声声说要带学妹去医务室,但他却在下楼后直接走向反向。这举动令我倍感困惑,忍不住发问说:

    “我们不去医务室了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反问道:

    “嗯?你的头还痛么?”

    “不痛……”

    之前是应付老师的演技。我享受着年轻应有的精力无限,就连昏沉的脑子都在薄荷糖的刺激下清醒无比。

    “那去什么医务室?我在活动室藏了好东西,可以帮你转换一下心情。”

    音乐教室隔壁是二年级的活动室。除了灰原提到架子鼓、电吉他这些摇滚乐器,还有电影放映机、碟片、桌游毯之类的休闲用品。

    稀奇古怪的东西遍布各处,每一样都很新。

    看得出房间具体用途会随主人心情随时变化,也难怪夜蛾老师会限制他们的经费使用,防止娱乐室进一步扩散范围。

    因为乐队排练需要,房间四壁贴着厚厚的隔音材料。就算五条悟以最大音量播放他们的排练音频,兴起时跟着掏出话筒,也不会有人过问。

    一曲结束,男主唱大大咧咧地分腿上圆凳。他将双手撑在两腿之间,歪头看着我:

    “《佛舍利摇滚》,我打算用这个战胜他的心,省得他老说我做事总是一头热。”

    “怎么样?宗教与摇滚的完美碰撞。作为主唱,我的嗓音足够震撼吧?只可惜杰的架子鼓还上不了台面。”

    沉浸在乐曲激昂的曲调中,他宝蓝色的眼眸内光芒闪烁,神采奕奕的样子叫人联想到那种把沙发拆掉,刨出支架当成木棍叼回,然后耐心等待夸奖的大狗。

    ——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理他,他只会更加努力表现。比如把椅子腿掰下来,问你是不是更想要这个。

    这种态度令人难以敷衍,我如实回答他:“非常震撼。”

    “七宝散失 !珠扉风破!”、“无尽颓废空虚里!”、“佛祖遗骸在Shout!”夹杂着“呜哇、哈啊!”之类狂野的呐喊。

    歌词含义是骄奢不能久长,诸行无常、盛久必衰那种,引用了《平家物语》的典故以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经文,倒也不难懂。

    但五条悟的歌声实在是……

    在爆裂的鼓点中,他时而举着扩音器在我耳边吼叫,像大象踩踏大脑,让耳膜不断震动,时而低声吟唱经文,把人渡向未知的远方,感觉意识都空白了一瞬间。

    我努力从曲调和内涵夸了夸他:

    “我之前听灰原说,你和禅院都是那种大家族,没想到你会玩摇滚,这很……超前。”

    “难懂的经文用充沛的感情演唱出来,跟着旋律直接冲进心灵。敲木鱼的是硝子么?我现在好像还听得到那种咚咚声,真是很厉害啊。”

    他听得摇头晃脑,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不错、不错,不愧是音乐家,很会夸人诶!”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从小型冰箱里取出两罐可乐。拉开其中一罐滋润喉咙,另一罐则抛向我的怀里,做出举杯相庆的姿势:

    “但说到超前,我也没想到天内小姐会出来弹钢琴,我们彼此彼此吧。”

    “现在没有人,你还要带面纱么?不觉得闷么?”

    沾着水珠的锡面紧贴皮肤,寒气逼人,我的心也如坠冰窟。

    说到底五条也是拥护高层的古老家族,作为继承人他当然要顾全大局。

    “果然瞒不过六眼……”

    会被带走么?

    哪怕面对六眼紧张地要命,我仍试图真心的解释软化他的心,极力寻找可能的机会: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身份的,我不是故意要活过来的……”

    可我也不是故意去死的。

    “我只是太想回家了。我和小孩一直在等爸爸他回家。但是他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才回来。””

    到底是哪里搞错了?和家人一起生活这样简单的愿望难道是奢想么?需要向人解释,得到认可才能继续存在。

    只要直视那双琉璃一般炫目的眼眸,就会被本能提醒必败的结局。

    他的存在就是不讲道理,我几乎要因为这种扑面而来的绝望吞没。又委屈又恼怒,啜泣地做出苍白的辩解。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先看一眼我的孩子么?我死的时候他才刚刚满月,我一直放心不下他。”

    情绪突然失控,五条悟也没想到我会哭出来。

    “我只是看你烦恼得好像在哭着说‘救救我’,就表示一下学长的关心罢了。””

    “搞不懂,我这样超强又英俊、还是摇滚主唱的DK本来很受女生欢迎的,怎么今天一直在惹女孩哭啊?”

    他挠着脑袋发出一阵抓狂的抱怨:

    “纸、纸、纸,杰这混蛋把抽纸放在哪里了啊!?”

    在翻箱倒柜寻找抽纸的空隙里,五条悟念念叨叨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的确我任务里帮了天元不少次。过去,为了镇压‘冥河’,各地一直有选出巫女人祭的习惯。但平安时代后,有他献出自己,这种牺牲少了很多。所以我并不反对保护他的行为。”

    “虽然他衰弱后,结界出了些岔子,人祭弥补空缺的苗头又出来了。但不是还有我和杰么?我们是最强,解决这种泄露简直手到擒来。为什么要遵从那种‘唯天元是尊’的理念?把一个人|妻送出去填空子未免太逊了吧!我只想按我认同的办法处理。”

    虽然这话听起来任性得不讲道理,但他本人依旧表现出了一定的友善。

    银发少年收敛了原本肆意流转的咒力,他含了一颗角落里翻出的珍宝糖,安静地看我慢慢平复呼吸,然后幽幽叹息,白净的脸颊因糖块凸出孩子气的小块:“”

    “是我太敏感么?你怎么老把我想得像个坏人,紧张兮兮的。”

    据说人和人之间的未来关系,其实在第一次见面时便悄然形成。这句话是在有些道理,就算看到五条悟现在过分活泼的模样,我仍会想起那个冰霜似的小少爷——

    尽管我站在禅院家主身侧衣着华贵,但他匆匆扫过的眼神仍像在看积水的泥潭。

    锋利而美丽,干净又强大,和依赖他人生活,一事无成的我截然相反,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让我不由自主跟着审视自身。

    “我觉得你会讨厌我、会看不起我,这让我觉得很难受……”

    经历过太多次失败,痛苦和悔恨挥之不去,每次我都会询问自己,是不是还没能从那个泥潭里挣脱,仍旧停留在原地。

    在看到顺利成长为特级的五条悟后,自卑变来得更为猛烈。这是我的性格作祟,和他本人并无关系,叫人感到十分羞愧,于是我解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过五条悟好像只听进去了夸他的那部分。

    “你这次夸奖居然非常真心。我给你的印象这么深刻么?”

    出于礼貌他垂下眼眸,努力回忆了过去。

    “我小时候确实有那么点不亲人吧。毕竟生在那种家族,看谁都不太顺眼。你当时完全是禅院理想主母的样子,的确也很无聊。”

    如是说着,五条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扫开桌上的架子鼓乐谱,把压在下面的小盒推了过来。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广告。虽然更喜欢摇滚,但钢琴也算时尚。不然我也不会想着顺便帮你一下。”

    “你自己都尝试了,比起之前跨出一步,那也没人能看不起你了吧。”

    银色的精致小盒内,清凉的糖果已经被吃完,作为替换便装了一串钥匙、四五个百元硬币、几个珍宝糖,被五条悟放在桌上。

    而他的话语还在继续:

    “你被鼓励到了?糟糕,我好像那种漫画里达观的大叔,突然说出了改变人生的大道理。总觉得有点恶心。如果可以,还是忘记吧。”

    “但你的确可以轻松点。毕竟你等待的男人也在等你回家。”

    ……

    我的确得到了一个“奇迹”。

    还有不是靠着虚以委蛇,勉强自己骗来的好感,而是以切实的努力,换来的“援手”。

    我楞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在外打工的旅行青蛙带着更新回来了。【】

    甚尔+五条悟,直哉气得炸肺的组合。

    五条悟,死了会帮你照顾老婆孩子的正直教师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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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

    ◎只在深夜响起的电话◎

    “甚尔还活着?真的么?!”

    惊喜猝不及防, 我一时间忘记了对六眼绝对实力的恐惧,下意识前倾身体,伸手去抓少年的手腕。

    因为不能说话, 在关键问题上我常通过接触传达心意,然后观察细微的肢体变化,判断对方的话语的真实性。

    交谈时, 五条悟一手握住易拉罐, 一手则懒洋洋地搭在大腿上。

    我们面对面坐着, 现在这条腿承载了我半身的重量,平整的黑色西裤被收拢的手指压出些许褶皱。

    虽然看起来是男高中生青春期的瘦高身材,但贴近后仍能感受到肌肉的爆发力。

    少年上身还是那副放松的姿态,翻转手掌, 单手就将我扶了起来。

    “慢点、慢点, 不要突然摔倒了。”

    而从脉搏上看, 五条悟句句属实。

    “我可不骗人。那个男人把禅院和天内家又掀了一遍, 非常精神呢。”

    “不过他强成那个样子, 简直让人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死掉。再加上最近天元突然衰弱,你重新复活, 能告诉我原因么?”

    孕期, 得知罥索为实现我那“成为御三家的主母”的愿望, 做出过许多努力,我便好奇地向他提问:

    “为什么是禅院家?他们和天元有特别联系么?”

    身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将针头插入药品, 闻言动作稍稍一顿。接着,他垂下眼眸解释说:

    “江户时, 我用化身在加茂家进行过有关血肉的试验, 事情败露后, 加茂家也受到了上层制裁, 现在空有御三家名头,实际不成气候。”

    “而五条……我和六眼有些过节,为了处理他我下了不少功夫。所以出于私心,我并不想看到你和那种孩子交好呢。”

    “你也不想未婚夫早早逝去吧?”

    罥索轻轻弹动注射器塑身,和平素里亲切随性的风格不同,语气里阴郁的不快一闪而过。

    这反应着实罕见,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不定五条悟就是破局的关键。

    这次就看看谁能处理谁吧。

    我决定把至今为止遭遇的不幸托盘而出。

    “……是罥索。”

    无需刻意注入私人感情,罥索也足够倒胃口。听过我的经历,五条悟眉头紧锁。

    他双手抱臂,上下搓动,借此抖落满身鸡皮疙瘩:

    “真恶心,他是下水道的蛞蝓么?就是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在腿上,又凉又黏,撕下来只有有一点没烧干净,就会再次增殖。”

    “哇”地吐出一截舌头,少年嫌恶地抱怨道:

    “我要吐了,可以直接把他轰干净么?”

    虽然很高兴他愿意帮忙,但是提到“罥索”我摩挲着可乐罐,忍不住叹气: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我一醒来就被带到了高专,时间点这么巧,学校里说不定有他的眼线。”

    就算罥索存活千年,术式运用出神入化,利用凡人之躯打开黄泉大门仍要付出惨重代价,在下次更换身体前,虚弱一段时间。不如把我寄放在高专,利用学生的身份将我保护起来。

    我刚好利用这个时间差销声匿迹。

    消极的反应引来了五条悟的不满:

    “别那么灰心嘛,我可是最强,特级中的特级。”

    如是说着,他轻轻抛起手中的易拉罐。

    深红色的罐子在半空中不断收缩,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落手时已被咒力化为指甲盖大小的弹珠。

    “像这样‘啪’的一下。”

    接着,五条悟收拢手指将其握住,等再张开时,那东西连粉末都消失不见。

    可怕的术式,夸张程度堪比魔法。

    不过在我心里,小狗才是最强的。

    甚尔刚刚成年就战胜了一级里顶尖的直毘人。十年的磨炼加上咒具在身,他只会比过去更强,如果不是我怀孕时太过虚弱影响了他的判断,根本不会给罥索可趁之机。

    “要是他愿意正面对抗也好,但你也知道他是个卑鄙的家伙。他有很多身份,连禅院家、加茂家都被他骗了过去。你不想打伤自己的老师和同学对吧?”

    回想起被占用身份的香织,我垂眸攥紧手指。

    五条悟终于接受了我的提议。

    “的确,趁任务假死脱身会是个好办法。路费我也可以给你。不过离开后,你准备怎么找到甚尔呢?”

    池袋的家被大火烧毁,失去了定居的理由,他和粟楠会的契约也化为乌有。

    作为诅咒师杀手,甚尔四处流浪,行踪诡谲不定,只有心情好了才会主动联系中介在黑市街上几单,所以五条悟也不能知道他的行踪。

    他警惕性很高,本来就有定期更换号码的习惯,六年来私人号码可能早就变了数次。

    唯一不变的只有我的号码——

    我写下一串数字,将它递给五条悟。

    “你可以拿到这个号码的信息卡,然后把它给我么?”

    这是私奔后甚尔给我准备的手机号,其中只有他一个联系人。

    在他因外出工作,当夜无法回来的时候,他都会用手机,或者最近的电话亭和我通话。

    叮叮咚咚。

    电话铃声在静谧的深夜响起,然后电波会载着小狗的声音回到我的身边。

    现在在哪里?

    白天做了什么,还有多久能结束任务。

    附近村子有什么特产可以带回家里。

    ……

    他说他想我了,他会马上回来见我。

    我们说好了,他会一直陪着我。如果他还记得那个约定,电话便会在深夜响起。

    ……

    六年前的号码找起来有些难度,我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五条悟外出任务的时候我便在学校,勤勤恳恳锻炼体术,提升在未来任务里的存活可能。

    不到一周,风尘仆仆归来的五条悟笑着拍上我的肩膀。

    “好久不见学妹,吃点心么?”

    “安啦!这次是普通的草莓牛奶糖。”

    说罢,少年将一枚硬糖塞进我的掌心,朝我俏皮地眨了眨蔚蓝色的眼眸——这是我和他之前约定好的信号。

    “谢谢。”

    收拢手指,手心内除了圆形糖球,还有一枚四方形卡片硌住皮肤。

    心不在焉地听完剩下的课程,等到夜深人静,我迫不及待地拆开糖纸,将它塞进五条悟送给我的手机中。

    当电话卡不在手机时,运营商会将一到两天内的信息保存在服务器上,等到信号重新连接,再转发给手机。

    但、会有人六年如一日给妻子打电话么?

    哪怕她无法出声道出爱意,只能用一小段琴声作为回应。哪怕她因为得不到母亲原谅,丢下丈夫和孩子,陷入永远的沉默?

    ……会有人么?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看着手机按钮重新亮起,开机动画散去后,系统通知逐渐于屏幕浮现。

    叮叮咚咚。

    通知栏上信封图案不断跳跃,提醒信一条语音留言已经送达。

    它来自今日凌晨。

    “是我。”

    在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刻,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我在埼玉县新买的房子里……”

    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一些,但语气却依旧平静如故,让我想起十几岁刚刚和他相识的时候。

    “最近,新罗那家伙提醒我,惠已经六岁了,之前我需要发泄情绪,惠他还小,带在身边给口饭就能养活。现在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作为父亲,我要考虑重新开始,为惠的未来做打算,让他交点同龄的朋友,学会融入社会什么的念叨了好大一通……”

    “但我不知道怎么重新开始。我被烦的要命,只是先按照他的建议,随便指了个安稳的地方就搬了过来。是逃债的抵给别人的房子,家具都是现成的,也不需要我特别布置。”

    他不喜欢和人纠缠,他懒得规划未来,他一个人总是得过且过,随意地捡起需要的东西,漫无目的地前行。

    谈及自己时永远漠不关心,冷淡地好像在复述无关人士的故事,唯独提到“琦玉”时,甚尔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

    “为什么是这个地方,为什么是琦玉?那小子踩着凳子要去够柜顶人偶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

    “原来你之前提过,等到孩子满月就带他去有马早希的娘家休养一段时间。说什么琦玉温泉很多,还盛产雏人形,你要买一柜子收藏起来和孩子一起玩。”

    ……

    他说:“……我想你了。”

    电话挂断之前,那声告别如此之轻,仿佛两人仍停留在静谧的月夜。

    我还枕在他的手臂上,安静地望着他,得知他带回了我想要的礼物,便高兴地用手指抚摸他的下巴与嘴唇。

    然后他垂首将吻落在我的脸侧。

    作者有话说:

    是纯爱故事!

    你们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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