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廉锋利的目光透过镜片, 刺向白川。
左手握上白川的手腕，江世廉暗暗用力，青筋突起。白川本就偏白的肤色因为失去血色，更惨淡了一分。
他拨开白川的手, 掸了掸皱起的衣袖：“被人误伤了而已。”
“什么人这么不长眼, 误伤都这么狠？江总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招人记恨了。”
江世廉冷笑一声：“多谢白警官关心。”
“江世廉, 我不想和你玩商场上那套宫心计，”白川倾身，手肘慵懒搁在膝上, 十指交叠着，“你是不是去过向日葵福利院？”
听完了全程的花柠：“……”
这个白川胆子好大啊！
怎么敢当着江世廉的面开大的啊！
一听到向日葵福利院几个字，江世廉狡黠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还以为是川儿想和哥哥叙旧, 没想到是白警官要审我啊。”
“你没犯错，我审你做什么？”
“呵呵，你真是越来越有老宋队的气势了。”
转瞬间, 白川周遭的空气像是骤然进了南极, 冰山垒垒，寒意料峭：“你不配提她。”
江世廉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恨意, 耸耸肩, 转而对花柠说：“你看, 咱川儿就是这点不好，太较真了。五年前川儿不顾家里的反对加入警队, 跟了一个刑警队长, 结果那人在调查与我相关的事情时突发意外身亡, 川儿到现在还记恨我呢。”
江世廉摆摆手，笑容里只有居高临下的嘲讽, 没有一丝温度：“人啊，不能总沉湎于过去，太死板。你总是这样，人家女孩儿也不喜欢啊，对吧，花柠？”
花柠不傻。
江世廉这番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很显然，那位老宋队的死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至于为何他还安然无恙……
想必这就是白川坚持做刑警的原因之一。
花柠顶着一副纯良无邪人畜无害的脸，格外真诚：“我觉得白川这样很好。”
这是实话。
她见不得白川这样的好人被欺负。
“小姑娘，你刚从象牙塔里出来，还年轻。等你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圈，就知道哥哥的话有多动听了。”
……什么哥哥？
姥姥我三千多岁，当你祖宗都嫌掉份！
江世廉笑呵呵的，玩弄着手上的扳指：“既然你问，那我就告诉你，我的确去过向日葵福利院。青城最新的助学项目在那里，我怎么可能不去？你是想问院长失踪的事情吧，很抱歉，无可奉告，因为我也在找她。”
花柠和白川都紧紧盯着江世廉的眼睛，倒是不像撒谎。结合下午助理提到的“对接出问题”……难道院长是自己跑掉的？
“她是受益人，为什么要跑？”
“谁知道呢，可能有别人寻仇，或者想携款潜逃。”
不可能。
花柠十分笃定。
她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但却拥有强烈的直觉断定一个人的好坏。信任需要她从心底分出来，可一个人的好坏善恶却可以不耗吹灰之力辨别。
院长可能不是一个纯粹的圣母主义。毕竟马路上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人回到家可能殴打无辜的妻女，偷了面馆一碗粉的也可能是刘金芬那样走投无路也要给狗狗买一块肉的人。
金无足赤，但院长至少在对待福利院这一点上，绝对没有过恶意。
花柠歪头，好奇问：“你们说的……是银杏街那个福利院吗？”
“小姑娘也知道？”
“离得不远，我们偶尔会从那里过。”
花柠食指抵着下巴，一副天真模样：“说起来很奇怪耶，听附近的人说，前段时间福利院的狗狗咬伤了人，那之后院里就空了……白川，你们警队不能调监控吗？”
“监控怎么能说调就调，也要走流程的，”江世廉皮笑肉不笑，“你啊，可不能因为川儿是警察就给人添麻烦啊。”
白川却说：“不麻烦，我回去申请。”
花柠眨眨眼。
白川接收到她的意思了。
如果监控里的男人真的是江世廉，那么拆下室内监控的十有八九也是他了。花柠特意提到了狗咬人事件，他大概也意识到遗漏了室外监控，短时间内一定会派人去清除。
这也算是一种引君入瓮吧。
江世廉单手捂着嘴，有些烦躁地摩挲。白川见了，轻笑一声：“怎么了，江总突然吃不下饭了？”
“本来手不舒服，这下看见白警官，胃也不太舒服了。”
“那太可惜了，”白川支着额角，“江总若是看见老宋队的死状，可能这辈子都戒荤了。”
终于，江世廉面上的伪装产生了一条裂缝，低吼道：“白川！”
“怎么，你做得，我说不得？”
“你的花柠就在车上，你说这些，是想把她也卷进来？”
花柠：“……”
这个江世廉，不想让白川继续说就诚恳一点，干嘛拿她当挡箭牌。
白川仍然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江世廉，生怕错过一丝一缕微表情。
他说：“没事，她比我强。”
说完，又补了一句：“她是她，不是我的。江总这种把妇女儿童当商品的，大概不能理解。”
花柠瞪圆了大眼睛。
白警官不愧是白警官，短短几句传递出来的信息量这么大。如果说江半夏是深谙语言扩写的艺术，那白川一定是浓缩小天才。
把妇女儿童当商品……如果真是这样，那江世廉为什么还要搞什么儿童助学计划？
以及……她到底做了什么让白川始终这样信任她啊？
她不是个欺骗小白川诚挚感情伤害他一颗赤子之心的坏猫猫吗？
江世廉眉梢微微抽动，像是某个暴躁的人格要冲破肉身了一样。他命令司机靠边停车，捂着额头，朝他们扬扬手：“今天状态不佳，我要去找医生看看，不送。”
白川无甚所谓，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他下了车，拉开花柠一侧的门，牵起她的手腕。
顿了顿，他忽然探身，笑着对脸色铁青的江世廉说：“江总保重身体，外面的饭再难以下咽，总比牢饭好。”
噗嗤。
花柠忽然意识到，花诞之前评价她“说话不管别人死活”，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晚上十点的江边，一盏盏路灯伫立，给了失意者一个小小的容身之所。
下车的地方与玳瑁街不过一江之隔，白川问：“走回去？”
花柠点点头。
七月以来，她一直奔走在各种事情的路上，也的确很久没有好好散过心了。
花柠背着手，一边踢着脚下的碎石子儿，一边低头往前走。险些擦上一辆横冲直撞的电瓶车，白川默不作声走到了她的左手边。
“白川，”花柠开始了她的十万个为什么之旅，“你在车上说江世廉把妇女儿童当商品……是什么意思？”
白川似乎有些不忍，斟酌了半晌后，才徐徐道来。
五年前，国内有一批勇敢的女性主义组织兴起，对根深蒂固的传统社会造成了巨大冲击，开始抵制一部分侮辱性严重的产品。
受到影响的企业里，也包括江世廉。于是，他打着助力女性主义的旗号成立了公益组织，招贤纳士，引来了许多优秀女性的加入，个个踌躇满志，势要将她们的声音传得更远。
然而，一切并不像她们所想的那么美好。
渐渐的，一些女性的声音离奇消失了。而世爱慈善所在的北城，忽然出现了一座神秘的百凰馆，疑似涉嫌多项灰色产业。
那时，白川刚入队。他的队长宋队是一名极其优秀的女性刑警，雷厉风行果断决绝，她决定亲自潜入百凰馆。
在一场爆竹声声的除夕夜里，传来了宋队的死讯。白川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一张白布，和千疮百孔的遗体。
那时，无数疑点线索指向江世廉，可他却都能安然渡过。
甚至，在老宋队火化当日他还找到了白川，问他：“川儿，愿不愿意当我的得力部将？”
这场不愉快的谈话以白川往他脸上泼了一碗水煮肉片汤为结束。
“……”花柠又难过又想笑，五官一时扭曲。
“你不了解江世廉这个人，他虽然做慈善，但本质是个商人，他不做亏本的买卖。所以我才会觉得，他看上玳瑁花花游乐园，应该也别有所图。”
路灯洒下，将白川的影子在身前拉得很长。
花柠忽然停下了脚步。
惯性走了两步，白川回头，望着抿嘴沉思的花柠。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白川面上是一贯的淡然，但花柠觉得，他一定很难过。
可花柠不会安慰人。
她只能尝试着学习人类对猫猫的做法。
一长一短两条影子忽然交叠。
当柔软的温度覆在身上时，白川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短路，像出了故障的机器人，顺着花柠掌心的力度弯下了腰。
花柠踮起脚，一手环着他的肩背，一手摸着他被风吹凉的后脑勺，轻轻的、温柔的安抚着。
偶遇的两脚兽总是喜欢抱她。
人类应该很喜欢拥抱。
她干净澄澈的声音像珠玉落下：“对不起喔……明明是人类很重要的生日，却让你想起这些。”
花柠的手很软，和小猫的肉垫一样。
白川空白的大脑忽然清醒了一点：“……什么生日？”
“你的生日呀。你的门锁密码和转账账号都是0813，半夏姐姐说肯定是你的生日。”
白川忽然福至心灵。
难怪她要在这一天邀请自己，还会为无法赴约感到愧疚。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小猫。
怀里的青年没有说话，半晌，花柠感觉到一阵细微的颤抖。紧接着，一颗滚烫的脑袋落到了她的肩上。
“谢谢你，花柠，”白川声音喑哑，“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
咦？！
不是生日……那该不会是什么人类所谓的纪念日吧？！别的还好，要是赶上个和初恋和前女友的纪念日，那她岂不是太丢人了！
“今天对我来说的确是很重要的日子——我没有前任。”似乎是猜透了她的想法，白川笑着说，“而且，其实是阳历八月十三，那个时候还没有公历。”
没有公历，那应该至少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白川都还没出生，那么……
花柠还没思考出答案，突然间，一通电话打断了她。
“柠柠！”桑枝的声音格外兴奋，“小八能张嘴了！”
第32章 32杯热牛奶
“小八！”气喘吁吁赶回宠爱医院, 花柠径直冲进了狗狗住院部。
桑枝特意为小八安置的大床上，毛色日渐明亮的边牧撑着虚弱的四肢，正乖乖巧巧张嘴让人上药。
葡萄一样漂亮的眼睛转了转，小八循声望向门边。
看了好几眼, 小八从微微眯起, 到缓缓睁开, 再到目不转睛。
忽然, 她冲着花柠大叫一声：“呜……汪！”
她在问，是柠柠吗？
花柠这颗老猫心轻轻颤动。
上药完毕，桑枝看了她一眼, 离开时带上了门。
白川站在小八身边，没有伸手触碰刺激她，只俯身观察她嘴上的伤痕：“这个铁圈很草率。”
“没错, 看起来手艺相当生疏。”说着，花柠把当时拍的照片翻给他看。
“不像老铁匠打的，”白川沉吟, “监控录像还有么？”
回看着花柠手机里备份的录像, 白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她：“监控是院长给你的么？怎么联系上的？”
“喔, 不是, 是我黑的。”
“……”科大真是教出个好学生。
白川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笃定道：“虽然看不清正脸，但身形气质和穿衣风格都和江世廉几乎无二。”
种种迹象表面, 被小八咬的男人的的确确就是江世廉。
向日葵福利院, 儿童助学计划, 江世廉，院长, 小八。
这其中一定有非同寻常的联系。
花柠蹲下身，挨着小八坐下，让她的小脑袋轻轻躺在自己大腿上。
“小八，你还记得我呀？”
“当然，这么多年只有你一个孩子听得懂我说话。”
“嘿嘿，”花柠俯身抱住她，像触摸羽毛一样轻抚，“小八妈妈。”
白川听不懂小八说话，但依然能看得出来，现在的花柠很满足。他不想打扰一猫一狗叙旧，只是找了一张角落的板凳坐下，拿出手机准备记录花柠的谈话。
总归是争分夺秒的时间，花柠切入主题：“小八，八月三日那天你咬伤了江世廉，是因为什么？”
“江世廉？那个低级两脚兽叫江世廉吗？！我真恨那天没咬死他！”
小八突然激动了起来，嘴上的伤口微微泛红，花柠连忙顺平她的呼吸，按住她不住颤抖的尖牙。
“那个江世廉来了好多次了！头几个月的时候，花德荣说以后孩子们可以去专业的学校读书了，福利院也会有更多老师护工，小花高兴得都跑山区去接以前联系过的几个小女孩了。我当时就看那江世廉面相不像好人，小花不信。果然，上月他突然开始打着一对一规划的名义，让小花把孩子一个个送进‘咨询室’！”
花德荣就是向日葵福利院的院长。
按照狗狗的年龄换算，小八比院长年长不少，习惯叫她小花了。
花柠复述了一遍给白川听，渐渐沉默了。
咨询室……
听起来，像极了电影里的情节。
“他还让人把室内监控拆了，小花终于察觉到不对，开始拼死拒绝抵抗。但是那男的一直拿助学金威胁小花，还收回了资金，也不知道怎么算的账，最后竟然说小花欠着他两千万！”
……两千万？！
花柠靠喵喵外卖这个超自然的APP累死累活都赚不到两千万，院长一个几十年来节衣缩食压榨自己补贴福利院的人，上哪里挖出个两千万？！
这不就是摆明了要逼她走上绝路？？
“三号那天江世廉又来了一次，小花以死相逼才护住了孩子，但是那烂人……”小八气得发抖，哽咽着说，“他居然当着那么多孩子的面，把小花衣服脱光了拍视频，还说她……扔进那种地方都没男人会看一眼。”
……
…………
花柠没有勇气复述这一番话。
是不是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拿着投好胎得来的资本，坐在金子雕刻的龙椅上，一边渴求着美女环绕觥筹交错，一边居高临下俯瞰底层。丢下几枚金币，咕咚咚滚落看不见的深渊，他们不需要听见金币落地的声音，只需要听人类哄抢的吵闹，这就是最悦耳最动听的曲子。
花德荣为了孩子们无私奉献了几十年，任谁都要对她低一分头送一分敬重。
可在江世廉那狭窄的逼仄的脑仁里，就连对花德荣的侮辱，也只是“没男人会看”。
他根本就连小八的一根脚毛都比不上。
“所以，江世廉拿出来抽打你的东西……”
“是小花的内衣。”
花柠渐渐低下了头。
她双拳紧握，忽然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烫烫的。
她舔了舔，好咸。
明明在看见杰克手机里成百上千的无辜小生命时，她都只有愤怒，怎么这次还哭了呢？
花柠，不可以哭哭。
眼泪是脆弱的证明，你可是要做小猫仙子的！
花柠背过身去，用手臂胡乱抹了一把。
怎么回事？
怎么还越抹越多了？
花柠心底有些慌乱，举目无措地站着，滚烫的泪珠还在一滴滴砸进她的掌心。
她问：“怎么办？白川，我好像坏掉了。”
白川抬头，看见了梨花带雨的花柠，睁着眼张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帘。
花柠从来没有哭过。
她一定听见了很难过的事情。
白川心里也仿佛有一根线断了。
大拇指揩去花柠的泪行，他低头望着花柠颤抖的小脑袋，咬了咬后槽牙，轻轻压着她的脖颈，靠在自己肩头，轻薄衣服濡湿一片，凉凉的。
“猫永远是好的，人坏。”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被这么对待？”
白川低叹，下巴放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我也想不通。”
她是花德荣，她是老宋队，她是百凰馆的凤凰，她也是向日葵福利院的孩子。
她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要经历这些？
蓦然间，她有一种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的感觉。
整个房间寂静了几分钟，花柠没有说话，肩头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了。
随着一声吸鼻子的声音，花柠抬起头来。
除了两只眼睛还透着红血丝之外，已经看不出来她哭过的痕迹了。
花柠揉了揉眼睛。
白川刚准备安慰她几句，就听见了花柠难得沙哑的嗓音。
“我等一下把小八说的话完整记录下来发给你，”花柠掀开眼皮，目光格外坚定，“我知道院长在哪里了。”
白川先是一怔，旋即笑了。
果然不愧是花柠。
果然还是那个强大的花柠。
所以在身后默默支持她就好了。
白川摸摸她的头：“在什么地方？需要我带人一起去么？”
“不必，”花柠忽而望向他，眼底兀的有一丝阴鸷，“我有另一件事要麻烦你。”-
月黑风高夜，花柠出没时。
天空飘了些许毛毛雨，梅雨季快到了。
按照小八指明的方向，花柠找到了一间老旧的教堂，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建筑，现在几乎已经废弃了，只偶尔接待几组婚纱拍摄。
花柠变回三花猫的模样，在围墙上逡巡的时候，一位戴帽子的女人急匆匆走进了教堂。
佝偻的身影和十年如一日的灰蓝运动鞋……
是院长妈妈！
她和孩子们真的在这里！
花柠连忙跟在她身后。花德荣十分谨慎，进出后门都只开一道缝。但却在看见险些被门夹住的三花小猫时，动了恻隐之心。
花德荣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进来吧，快下雨了。”
花柠钻进教堂，只见被锁上的教堂里铺了一地床单。大概是走得匆忙，一张被褥和凉席都没带，老师和孩子们都只能隔着一层床单，躺在冰凉生硬的地砖上。
明明半年前向日葵福利院得到了世爱慈善的资金，本该过得更好才是，现在却连以前都不如。
江世廉死不足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家都安然无恙。
花柠从小八的口中得知，江世廉给了花德荣两个选择，一个是两千万，一个是……把孩子们“卖”给他。
显然，一世正气的花德荣哪个都不会选。
当她发现无论求助谁，对方在听见江世廉这个名字时都打趣着回绝时，她知道只能靠自己。
可是这很难。
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福利院院长。
但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因为“难”，就放弃福利院、放弃孩子们。
所以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躲江世廉一辈子，总有一天他会忘记这个地方。
小八说：“很傻吧？但那是小花当下唯一一条路了。”
教堂里一片死气沉沉，夜已深，一名老师坐在正中央，给孩子们念着一千零一夜。书页快要掉了，老师的嗓子也满是疲惫。
花德荣在角落的地上烧开一壶热水，温了一大盒一升的纯牛奶，再倒进一个个孩子们专属的保温壶里。
一升的牛奶，要分给十几个孩子喝。
剩下一个空瓶，花德荣斟上半杯热水，端给其中一个女孩：“给你，你的药不能和牛奶一起喝。”
花德荣的脑海里永远记得每一个孩子的习惯和喜好。
花柠吸了吸鼻子，发出“喵呜”一声。
顷刻间，所有孩子的注意力都被小猫吸引了，正中央疲惫的老师也松了一口气。
“好漂亮的小猫啊！”孩子们朝花德荣招手，欣喜若狂，“妈妈，我们可不可以收养她？”
花德荣慈爱地笑了笑，脸上的皮肉已经有些垮了，眼角挤出岁月的尾巴，帽檐下翘起几绺白发。
花柠鼻头又是一酸。
只是半年不见，她竟然像老了十岁一样。
明明七月通话的时候，她还在山区为上不了学的女孩四处奔波。明明十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花诞这个早早被领养走的小男孩。
花德荣挨个分发着牛奶，拍了拍他们的小脑袋瓜：“我知道你们都很喜欢小动物，但是养宠物是要负起责任的。现在我们没有一个安定的住所，怎么给小猫咪稳定的生活呢？”
孩子们安静了下来。
有人问：“妈妈……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呀？我想小床了，想小八了。”
明明他们是有家的。
花柠胡乱用肉垫抹了一把脸，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猫，不会因为难过而哭。
她深吸一口气，蹦到其中一张床单上，腹部收紧，原地表演了一个猫中最高礼仪——后空翻！
“哇！！这只小猫会后空翻！！”
“好棒！好厉害！还可以做别的吗？”
“你可以拜年吗？就像这样！”
花柠学着孩子的模样，两爪靠近，前后晃了晃。
一瞬间，教堂里的沉闷消散了。
花柠在地上做着托马斯回旋，满头大汗，尾巴却始终翘得像天线。
没关系的。
这只是一场大冒险。
通关之后，你们就可以回那个温暖的向日葵福利院啦。
第33章 33次直播
八月中旬, 最是炎热。
天气还没转凉，可青城上空的鸟群却乌压压的一片。
行人抬头，留下一张照片：“动物异象……不会要地震海啸了吧？”
而玳瑁街的一片绿荫下，短袖短裤的丸子头少女坐在长椅上, 看起来正在享受美好的夏日午后闲暇时光。
花柠捧着还珠格格, 往她嘴里塞了一团亲手抓来的肥美大青虫。
“花老板, 第一批前哨鸟已经到北城了, 第二批也出发了。”
“辛苦啦，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紧接着，她又往福贵嘴里塞了一块肝饼。
“柠柠, 汪汪队正在监视士力架一举一动！”
“……是江世廉。”
花柠拧开冰冰凉凉的碳酸汽水，豪饮一口，潇洒揩去嘴角的冰珠。
哼哼！
猫猫侠出击！
从白川讲述老宋队的事情起, 花柠就拜托人脉发达的还珠格格帮忙询问一下北城的动物了。
还珠格格当场展现了交际鸟的鸟格魅力，组织了两队候鸟。一队前哨探路打探消息，二队侦察兵记住地图后定点搜查。燕子飞行速度快, 从青城到北城大概十个小时, 一天往返来回还能吃几口饭——当然啦，花柠才不会这样压榨他们。
与此同时, 花柠报了失踪案。
向日葵福利院院长和孩子们集体失踪, 瞬间引起了重视。
虽然花柠知道她们在哪里, 但只靠她没有办法二十四小时全方位保护。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并且想方设法让这件事情的影响力扩得越大越好才行。
现在警方守株待兔, 正在福利院等销毁监控的人……总有一个方向, 能够像捕兽夹一样, 咬住江世廉不放。
开玩笑，她是谁？
她可是上天下地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的千年猫妖, 未来的小猫仙子！
福贵蹲在花柠手边，热得气喘吁吁：“柠柠，他那么坏，你又那么有本事，直接刀了他不行嘛？”说着，还歪头做了一个死翘翘的姿势。
“可以呀，怎么不可以。”
她是这个唯物主义世界里超自然的存在，她就算真的动手送江世廉这个魔鬼下地狱了，也没有人能抓住她。
可是……
湮灭了恶人，就能净化恶的土壤吗？
对江世廉来说，死亡大概是最轻的惩罚了吧。
哼，可不能奖励了他！
“柠柠，猫猫队发来消息，说江世廉回了他在青城的海景庄园之后就没出来过了，”福贵摇着屁股，轻哼一声，“不知道在屋里憋什么坏呢！”
下一秒，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福贵，”花柠盯着发件人的名字，瞠目结舌，“你其实是预言犬吧。”
【廉：花柠，今天忙吗？】
【花柠：不忙，江先生有何贵干o.O】
【廉：看你迟迟没有发项目书，想着是不是太难为你一个孩子了】
【花柠：谢谢江先生关心】
江世廉真是天天拿阅历地位压人。
姥姥我手撕大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花柠正在对着屏幕翻白眼，忽然看见他说：【不忙的话，来我这儿我帮你理一理？】
说着，又像怕她多想似的补充：【上次本来就想和你一起单独吃顿饭聊一聊的，但你也看到川儿……】
花柠扯动嘴角。
这人还怪好笑的，干坏事还要费尽心思装可怜找借口。
她应下江世廉后，立马给白川发去了短信。
交代完毕后，她躺在长椅上，眼睛咕噜噜转着。
“福贵，”噌的一声，花柠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泡芙现在在哪里？”
泡芙是玳瑁街一只新来的网红小猫，总是背着一个镜头到处遛弯。吓得花柠现在都不敢随便在外面变身了，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泡芙拍下来了。
“在家吃午饭呢，快到她下午出来玩的点儿了。”
“帮我跟她说说，借她镜头一用。”
花柠笑眯眯的。
江世廉这个节骨眼上单独召唤她，指定没什么好事儿。他天天在各个晚宴会议上露面，当公众人物肯定都当习惯了，应该也不介意“请”老百姓去他家里开开眼吧？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啦-
青城海边，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庄园。
绚烂缤纷的喷泉花园，哪怕主人长年不在也一尘不染。
不知道这园子是靠多少人的血肉堆起来的，换成她，睡觉都不敢闭两只眼。
花柠撇撇嘴。
顺便朝不远处的花园里眨了眨眼。
“花小姐，”江世廉的助理走出来接她，毕恭毕敬，“江先生准备了午饭，请跟我来。”
沿着茂盛的□□，花柠抿了抿唇：“江先生事务繁忙，平时这座庄园就空着吗？海边渔民游客众多，不会担心被洗劫一空吗？”
助理一愣，露出难以理解的眼神：“花小姐，你未免对我国的安全系数太不信任了。”
……她只是单纯不信任江世廉罢了。
花柠捂嘴，一副冒犯了的谦逊模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而且这么大的庄园，应该布满了监控才对……不会连卫生间都有吧？我得好好憋着。”
花柠一脸未脱稚气的清澈愚蠢，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夸一夸这浑然天成的演技了。
一听到监控二字，助理脸色沉了短短一秒，礼貌回应：“室内没有监控，花小姐放心。”
喔，原来室内没有呀。
被助理引到主宅一楼的餐厅，能容纳二十余人的长餐桌一角上摆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海鲜。
江世廉朝她招手，笑得和蔼：“来来来，到了青城就该吃海鲜。妹妹，喝不喝酒？”
花柠眼睛里满是真挚：“我酒精过敏，大学喝过一次被送去医院洗胃了，严重到医生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灌酒、蓄意谋害了。”
江世廉：“……”
怎么回事，明明她在说别人，怎么还道出了他的想法。
“江先生，其实我今天是吃了饭来的……”花柠举起筷子，又实在是为难地放下了，“如果不是因为毫无头绪，我也不想来这里叨扰您的。”
江世廉很满意她这种低声下气奴颜婢膝的态度，摆手笑道：“说哪儿的话。我这人没什么追求，就喜欢做做公益慈善，能帮到你们这些有志青年是我的荣幸才对。”
白川那天说得果然没错。
商人说话可真是绕来绕去的。
花柠最讨厌虚伪做作的人，她压下心头不耐，随便问了几个问题。
江世廉嘴上假大空解答着，朝她伸出手：“你们还真是一点都不懂啊，有勇气！这样吧，把你们现在的项目书给我先看看，我亲自来改。”
“嗯？”花柠歪头，“我没带呀。”
“……你来找我，两手空空就来了？”
“我那天百度过啦，说这种东西是要保密的，不能随便给人看。”
江世廉皱起眉头：“你可能不懂，一个项目在拉投资拉赞助的时候都是要把方案拿出来的，不然你让别人怎么安心给你钱？”
“可是……”花柠抠抠脑壳，“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找您帮忙呀？我们只是想借流量造势，是您主动说要来看看的，好像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您资助呀。”
说着，花柠支着下巴，特意强调：“倒是您一直找我要项目书……”
江世廉一口气险些没上上来。
他那日的感觉果然没错，这女娃子看着天真，根本没那么简单！
他放下筷子，脸色也垮了：“你先坐会儿，有点事。”
江世廉拉椅子的声音格外刺耳，走路的脚步声也仿佛巨物撞击般，像在泄愤，也像是故意怒给花柠看。
花柠一点都不担心。
她还怕江世廉不生气呢。
江世廉一脚踹开双开门，走到室外花园前，抽出一支烟。助理见状，唯唯诺诺站在他身边，替他点燃。
他深吸一口，一边说话一边往助理脸上吐着烟圈：“去，跟那个叫什么蛋的人谈谈，他比屋里这个蠢多了。”
助理面露难色，低声说：“江总……我问过了，他说项目书只有花柠有。”
“你问过？”江世廉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狠辣，捻起红彤彤的烟头就往助理裸露的手臂上扔，“我他妈雇你这废物东西是让你打电话当客服的？我不想知道你问没问，我只要拿到项目书！”
助理吃痛后撤一步，却不敢捂住灼烧的皮肤，垂头挨骂。
“问有什么用？你去偷，去抢啊！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项目书！她嘴上说不懂，呵，绝对不是毫无准备。拿到立马发给李总让他改改，要是能给他投中标，以后的事就好谈了。”
“好的江总，”助理一字一句记下，卑躬屈膝，忽然犹豫着问，“王局那边……”
江世廉的脸色更黑了。
自从百凰馆出事以后，这方面管得就越来越严。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美人都没了，他怎么撬动那些位高权重的嘴？
眼下江世廉将心思打到了青城的医疗行业上，想疏通关系，好不容易打听到负责的王局有一些特殊的癖好，他大费周折提前布局，用儿童助学计划掩人耳目。
他为这事儿操心了大半年，还特地在青城买了一栋庄园大操大办，准备给王局送一份大礼。
结果那臭*子花德荣！
居然敢破坏他的好事！
江世廉用不堪入耳的字眼咒骂了一通，朝灌木丛里啐了一口浓痰。
忽然间，树丛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你去看看，”江世廉指使助理，“这海边还能有耗子不成？”
助理转身走向灌木丛，终于有机会悄悄查看自己被烫出一个鼓起疤痕的手臂，眼底露出了不满。
他扒开枝叶，突然僵在了原地。
“磨蹭什么，看到东西了没？”
“……看到了。”
“那你蹲着干什么，赶走啊。”
助理吞了口唾沫，机械回头，手背都失去了血色。只觉得此时此刻全身的血液都加速涌向大脑，快要爆炸。
顺着他扒开的枝叶，一只干净健壮的八字眉狸花猫正无辜地望着他们。
而狸花猫套着一件小背心，竖着一枚……摄像头。
江世廉瞳孔猛然扩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脚踹向狸花猫，却被轻盈躲过。
“快给老子抓啊！愣着干什么！”江世廉和庄园里的人左扑右逮，滑稽得不行，终于被助理摸到摄像头，一把拔了下来。
“江总！没事了！摄像头和储存卡都在里面！”
狸花猫身手矫健跳上围墙，像嘲讽他们一样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花柠捧着手机走了出来。
她捂着嘴，像看见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闻一般，目光颤动着，看向江世廉的眼睛里带上一丝遗憾：“江先生……你竟然是这种人……”
不知为何，江世廉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花柠的表情是在窃喜。
只见花柠轻点两下屏幕，转发给了他一个直播间。
进入直播间，赫然出现的画面，正是助理淌汗的下巴。
“这不是单纯的录像……”炎热的八月，助理说话时却牙关打颤，“猫的身上……有直播设备？”
江世廉气急败坏，一把夺过摄像头，徒手掰成了碎渣。
没了直播的干扰，花柠也不再装无辜，笑眯眯的：“江先生，第一次见面时，您说父母给我起了一个好名字，对吧。”
“你这贱人说这个，又想搞什么？！”
“您别激动呀，我只是想解释一下，这名字不是我父母起的，我是个孤儿。”
猛然间，江世廉目光一颤。
她是个孤儿，那……
花柠粲然一笑：“我的名字，是花院长起的喔。”
第34章 34次绑架
从头到尾扮猪吃老虎, 不知道怎么让这只流浪猫乖乖听话背着直播设备进庄园……
他望向花柠的眼神里，除了那令人厌恶的优越，终于多了一丝恐惧。
江世廉脸上肌肉抽搐着，咬牙切齿问助理：“……联系主播, 把所有内容删掉, 并且追究法律责任。”
“报告江总, 我已经第一时间联络了。但片段已经扩散出去, 我紧急通知公关部了……”助理捧着电话的手都是颤抖的，“而且刚才那只猫……并不是账号主人的猫。”
“什么意思？”
“账号主人说她不认识这只猫……”
“她说你不是人你他妈就不是人？！”
似乎是猜到了他不会信，助理瑟瑟发抖, 翻出一段直播切片。
属于猫特有的怪异视角里，所有人类都和巨人一样，路过的时候落下或喜爱或厌恶的目光, 匆匆看一眼逗一下，又绝情离去。
“不要给我看这种浪费时间的玩意儿！”
“江总！您、您接着看下去！”
助理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好像接下来的画面会颠覆江世廉的三观一样。
事实证明。
的确如此。
画面里, 镜头颠簸着, 远处似乎有一个深色的身影。靠近了之后，只见……一只狸花猫在路口安安静静等着？
江世廉猛然抬头, 对上围墙上那只骄傲的狸花猫。
花色……完全一致！
接下来,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几只猫爪在镜头前一通乱抓, 竟然将绑着直播设备的背心脱了下来！又是一通乱抓，狸花猫竟然主动穿上了黑色背心！而镜头调转, 原本的“主播”——圆滚滚的蓝白英短一脸憨厚, 像半路被混混抢走了冰淇淋和钱包一样, 滋儿哇乱叫着往家里跑！
关键的关键是……这之中，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类的参与。
完完全全是猫与猫之间的自发行为！
这也表示, 江世廉就算追究法律责任，也只能追到一只搞“霸凌”的流浪猫身上！
“这、这……”江世廉抓起助理的手机，怒不可遏地往地上一砸，“这他妈的！操！”
花柠笑眯眯的。
嘿嘿，那几只猫爪里还有她长毛小三花的呢。
冤没头债没主的，江世廉一时找不到发泄的方向，扬起手朝花柠那张软乎乎的脸蛋挥去！
“嘿咻~”花柠脚步一扭，轻轻松松闪了过去。猫的反应速度可是人类的七倍呢。
江世廉扑了个空，左手还磕在了墙上，手指因为剧痛而扭曲着。
他双眼猩红：“妈的！臭*子，你到底想做什么！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花德荣在哪儿，追着我咬不如去看看她是不是死在哪个阴沟里了！”
哟哟哟。
不装绅士啦？
“张口闭口女字旁，我真是心疼生你养你的妈妈。听说你还没结婚，挺好的，这世界上暂时少了一位受害人，谁知道你会不会生意谈着谈着就把老婆送进百凰馆二号。”
……百凰馆？
不对劲。
花柠、花德荣，向日葵福利院。
花柠、白川，百凰馆。
他忽然想起白川那日说，“没事，她比我强”。
江世廉背后的衬衫湿透了。
冷汗止不住流下。
“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的多啦。”
花柠看了看顾客群里的消息，在花园里优哉游哉，信然道：“比如，五年前有个人逃跑了。”
还珠格格的前哨队在百凰馆旧址附近，找到了一只白颈乌鸦。因为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他在北城肆无忌惮当街溜子，也没人敢拦他。
乌鸦喜欢吃腐肉，百凰馆里时不时传出味道，所以白颈也常常盘旋在上空。当年老宋队遇害时，他正寻着味儿等着大快朵颐。虽然大餐没吃成，但成了一只目击证鸟。
【那个人死的时候是为了掩护另一个人逃跑，但白颈也不知道另一个长啥样】
【他只确定是个女两脚兽，从四楼阳台跳下去的】
【也没啥其他有价值的信息了】
这点信息已经足够了。
花柠一边编辑发给白川的短信，一边巧笑盼兮：“江先生，一直找不到她，睡觉都不踏实吧？”
江世廉眼球震颤着，嘴皮控制不住地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
他当时明明让人伪造了一个身份，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有漏网之鱼！
她怎么会知道？
有内鬼，一定是有内鬼！
江世廉回头，一拳撞上助理的颧骨。助理的眼球霎时泛起了红血丝，却只能受着。
花柠怜悯地望向助理。
看见了吧，助纣为虐就是这种下场。
江世廉眼神飘忽着，脑子里像有成千上万吨金子和女人在打架一样。
他突然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想要握紧花柠的手却落了空，只能原地搓着出汗的掌心。
“花柠，刚才是我急了，哥跟你道歉，行不行？”江世廉耷拉着眉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看，你这刚毕业，大有所为的……你想进国企吗？或者、或者铁饭碗？你想要什么哥都能给你操作！”
花柠望着低声下气的江世廉，觉得十分好笑。
江世廉面对的，仅仅只是一个知晓他不为人知秘密的少女。可那些无辜的女性和孩子在面对他时，看到的却是无数个面目狰狞的恶魔。
他在低声下气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感同身受过？
花柠微微昂首，冷眼看着他：“我要一个赔偿。”
“好好好，想要多少钱，你说！是哥错了，不该觊觎你们的小店！”
“不是给我的赔偿喔，”花柠咧开嘴，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天，“是给她们喔。”
江世廉点头哈腰的动作缓了下来。
商人难免迷信，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不会真的是报应来了吧？
他明明也做了不少正经慈善来洗刷罪孽的啊！
花柠朝他挥挥手：“看来你还没想好，那我就先走了喔。”
说着，她蹦蹦跳跳地转身离开。
而刚才还忏悔不已的江世廉，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庄园大门外时，一脚踹上了一株万元兰花。
他的嘴角被咬出了血，恶狠狠吐出一口：“派人盯着她。”-
“柠柠！”刚一走进玳瑁花花游乐园，花诞就迎了上来，“福利院的事有进展！”
花柠好不容易缓一口气，豪饮一杯果茶：“我知道。”
回来的路上，她收到了白川发来的短信：【抓到了】
果然和花柠预想的没错，江世廉派人潜入向日葵福利院想要摧毁监控录像。
如果是杀人放火，对江世廉来说反而要容易做一些，毕竟这种不要脑子的活只要花钱就能雇来人。
可是福利院监控一有密码在，二要做到无痕摧毁，他不能随随便便找个莽汉，懂这方面的正经人也不干这等缺德事，所以江世廉只能找自己人。
而他派出的，正是跟了他多年的司机——原本也是个前途无量的程序员，可还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司机替江世廉做过不少网络上的脏活，深得他信任。所以不少普通人想和江世廉攀关系时会通过司机之手，司机贪小的，江世廉贪大的。
司机的身份一查就明了，再结合八月三日的监控录像，调查组的线索立马直指江世廉。
与此同时，警方效率极高，也找到了花德荣暂避的教堂。
花德荣在银杏街住了几十年，很了解这里的地形和监控范围，卡着视线死角开着一辆给菜市场送货的面包车把孩子们深夜带走了。
但她毕竟只是想躲避江世廉，不是专业犯罪，十字路口的天眼很快就捕捉到了她。
花德荣和孩子们现在已经被带回了向日葵福利院，白川发来短信，也是想叫她过去。
刚喝了没几口，花柠就拎起花诞的后颈，跟叼小鸡仔似的叼去了福利院。
福利院门口停了两辆警车，一副刻意张扬的模样，似乎在对什么人发出警示。
远远的，花柠就看见白川穿着便衣，正和一位同样人高马大的警服男性低声商议着什么。
忽然间，白川的视线越过警徽，朝她招了招手。
……警察的眼神可真好。
花柠松开小鸡仔，一前一后突破警戒走了进去。
白川扬扬下巴，对花柠说：“这是我们队长，宋决明。”
“也……姓宋吗？”
“他是老宋队宋远志的弟弟。”
远志，决明。
两味坚毅的、没有性别色彩的中药。
这对姐弟的父母，才是会起名。
宋决明朝她点点头，拍拍白川的肩膀后走开了。他估计已经在局里把花柠的档案翻了个遍了，没有一丁点好奇的意思。
“叫你来，是想让你和花院长说说话，”白川领着她，推开福利院的门，“她担心江世廉报复，也不太相信我们。”
花柠十分理解。
她还是一只小猫的时候，听见打雷都会应激。
一个普通人在经历过强权的压迫后，应激再正常不过了。
福利院里，依然是花柠熟悉的模样。
空旷的大厅铺着眼花缭乱的灰黑地砖，墙皮生了霉，斑驳脱落。门框有些朽了，却挂着孩子们亲手制作的崭新的门牌，每年都换着。
充满年代感的建筑里，却有与日俱增的温暖。
路过宿舍，床帘紧闭却不太遮光，午后阳光不管不顾地穿过，留下了红彤彤的一滩。
孩子们睡得正香。
花柠轻手轻脚走过。
她记得，走廊的尽头有一张墨绿的皮沙发。
那是十几年前一位老校长送给花德荣的，她把沙发放在了走廊尽头的窗边，每当心里产生阴霾时，就坐上去晒一晒。
走过一个拐角，花柠果然在皮沙发上看见了满头花白的花德荣。
“妈妈！”她远远唤了一声，像一颗晴天在草地打滚的向日葵种子一样朝尽头奔去，“我回来啦！”
花德荣的反应已经有些迟缓了，当她认出是谁的声音而转头时，温暖的怀抱已经覆了上来。
“哎呦，我的柠柠，”花德荣顺着她乱七八糟的头发，摸着她渗着汗珠的鼻头，“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就在不远的玳瑁街，您忘啦？”花柠骄傲地拍拍胸脯，“我现在可是小富婆了，过几天我就提一笔钱，把福利院修缮一下！看这空调，吹得呼呼响，我照样冒汗呢。”
“赚了钱了你好好攒着，委屈了二十二年，你也该享受属于你这个年纪的快乐了。”
花德荣想勾起与往日一样的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噎住了：“福利院……住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
“一点小事，别担心。”
花柠叹气。
都到了这个时候，花德荣还想瞒着她。
“是因为怕江世廉报复吗？”
“柠柠你怎么……”
花柠蹲着沙发边，下巴搁在花德荣沟壑纵横的手背上，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猫。
她笑得狡黠：“我不仅知道，我还刚刚从江世廉的庄园里谈完‘生意’出来呢。”
花德荣瞳孔一颤，下意识拉着花柠检查她的身上有没有伤痕。
花柠起身，在她面前连转了好几圈：“我好得很。”毕竟不好的另有其人。
“你啊……从小就特立独行，我最怕在外面闯祸的就是你了。”
可谁又能想到呢，花柠竟然成了福利院历年来最安稳踏实的。老实本分学习，老实本分高考，老实本分开店——嗯，也不是很老实本分。
“就算我们闯了祸，你也会替我们擦屁股，不是吗？”
“是是是，就你贫。”
“所以，”花柠忽然收敛了笑意，眼神坚毅，“现在，轮到我来替福利院擦屁股啦。”
花德荣眉心一抖。
她依然坚持着：“柠柠，这不是你能碰的事……”
花德荣眼底尽是恐惧，仿佛说出那个名字就用完了浑身力气：“你不知道江世廉他们那些人有多可怕……他们眼里的百姓，就跟玩具一样……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聪明勇敢，但你斗不过他的。”
“我已经碰了。相信我，相信他们，好吗？”花柠紧握着花德荣轻颤的十指，“你只要告诉我整件事情的经过，把往来证据都交给我，就可以和孩子们继续安心生活在这里，我保证。”
江世廉可怕？
感觉不如千年猫妖吓人。
半晌后，花柠抱着一个不透明文件袋和一枚U盘走了出来。
把东西交给白川，花柠蹙眉道：“这个江世廉，花了半年时间费尽心思布这一出棋局，想要的估计不单单是青城的医疗。”
“一个多月前，你在海洋馆帮了一群白鲸，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这和——”
花柠脑海里有两根线连通了。
那时，排放放射性污水的，就是一家医疗企业。
“我们查到，那家医疗企业和江世廉也有关联，他想要的可能不止是普通医疗，而是……”
放射性治疗……
一般会涉及各种严重疾病，比如癌症，比如……白血病。
“白果刚生病的时候，江家就有派人找我二伯母，说在这方面有了新进展，问她愿不愿意让白果尝试一下。”
以江世廉的一贯风格，排放医疗污水已经是很有良心的行为了，他甚至可能用实验室的研究院来做活体实验。
还好，当时的白川已经对江世廉产生了百分百的戒心，劝白果父母婉拒了，并且连夜联系了血液病泰斗，将白果送出青城治疗。
真是毫无底线。
世爱，世廉，他配不上这里面任何一个字。
本来以为她只是毁了江世廉的一桩小生意，却没想到是这么大一盘棋。
江世廉……会不会破釜沉舟殊死一搏？
花柠心头一沉，忽然抓住在一旁抠手指的花诞：“蛋蛋，你这几天别住旅馆了，不安全。”
“啊？还好吧，都有监控。”
“那里人员流动又快又杂，不行。”
花诞抠抠脑壳：“啥事这么不安全啊……而且游乐园不是还没建好吗，我也没地儿住。”
杜若租了个合租单间，桑枝半夏都是独居，她们住的地方安保条件都很好。桑枝屋里猫狗太多容易被生人吓到，半夏家倒是大，但总不能孤男寡女住一堆。
花柠思索再三，果断开口：“那你和我——”
“住我家，”白川毫不犹豫打断了她的逆天发言，“我家大。”
花柠：“……”
你住几百平的大平层了不起喔！！
花诞傻不愣登地望着面色凝重的二人——他好像那个无家可归吃百家饭的苦孩子，泪目。
派人护送花诞回旅馆收拾他大大小小几口袋的电子设备，白川双手插兜，淡淡望着花柠：“你呢？”
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花柠笑眼弯弯：“我需要别人担心吗？”
桂花树下，花柠仰头，午后阳光洒下，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不需要，”白川说，“可我担心。”
花柠的笑容忽然暂停了。
她是一只强大的猫妖。
人类于她而言，不过是心情不好时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枪林弹雨来了，即便不能完好无损，也可以苟且偷生。
可是好奇怪喔。
为什么大家都要担心她？
她没有试图掩饰过，无论是花德荣还是杜若，是江半夏还是桑枝，都知道花柠是个有本事的人。
聪明、机智、有勇有谋。
白川更知道，她还有从三千年厮杀中走来的杀伤力。
当她成为漓川大妖时，她的标尺上好像就只剩下了强和弱两个刻度。她会担心身边所有人，因为他们是人类，很弱。
明知她很厉害，为什么还要担心她？
花柠的小脑袋转不过来弯。
白川粗略看了一眼文件夹里的证据，又对比着狸花猫深入敌营带回来的直播画面，分析道：“和他勾结的这几个人都是大人物，而且现在我们手上没有能将他钉在棺材板上的证据，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的确如此，江世廉布了半年的局还没有来得及引君入瓮——还好花柠他们发现得及时，否则一定会有无辜的孩子受伤，活在一辈子的阴影里。
“我今天提的那位逃跑的女性，你们能查出来吗？”
“很难，”白川眉头紧皱，“但确实有疑点。”
百凰馆在北城掩人耳目了半年，一直没有引起注意。一来是供达官贵人享乐，保密措施极其严格，外界看来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二来是女性被骗进去前都是以正规机构的名义，家人不曾怀疑，即便怀疑了上门一看，也不会觉得北城市中心这么大一家公司会有什么问题。
百凰馆。
雄鸟为凤，雌鸟为凰，数百只雌鸟的组成的世界，听起来多么美好。
谁也没有想到里面会有那么多腌臜之事。
而百凰馆第一次暴露在外界的视野下，就是宋远志的死亡。
不幸中的万幸，大概就是宋远志用她一个人的死亡，换来了无数条活路。
百凰馆被曝光后，馆里被囚禁的受害者纷纷被家人接走——她们几乎都是高学历女性，一腔热血反而成了恶人施暴的利刃。
而唯一一位死亡的女性，叫陈茜，是来自偏远山区的孤女。当时，她的尸体已经腐烂多日，也没有家人认领。
白川回顾卷宗的时候，一直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
经手陈茜尸体的法医，名字陌生，并不是相熟的同事。最终认定是陈茜，更主要还是因为百凰馆里的名单。
而那份名单就更加奇怪了。
名单不止一张，可偏偏中间被抽走了一份，怎么也找不到。
就连保险柜里关于百凰馆的交易账本等重要资料，警方也只搜查到了七八成，剩下的不知所踪。
当时，百凰馆的老板是一位胡姓男子，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完完全全帮江世廉隐身了。
审问之下，警方发现胡某对保险柜里资料消失一事浑然不知。
一定有人带走了关键证据。
却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
花柠今日这么一提，白川忽然想起来了那位叫陈茜的女性。
既然白颈乌鸦看见了，那么逃跑的女性大概率就是陈茜了。可是她在人口系统里已经是死亡了，全国十几亿人口，比大海捞针都难。
花柠自然也想到了。
她一边在顾客群里输入，一边说：“白川，你是刑警，这方面应该有经验。你把她曾经去过和可能会去的地方发给我，我再派几队飞过去看看。”
唉，这回可是下了血本。
等候鸟飞回来，她得好好犒劳犒劳。
发给花柠后，白川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酝酿了半晌，只说出一句：“……注意安全。”-
安全？
安全是什么，能吃吗？
花柠窝在她的小房间里，背靠白花花的墙，借来了花诞的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嗦着香辣魔芋刷微博。
江世廉这几天异常安静。
就连花柠的汪汪队都没能掌握他的动向。
因为江世廉的事，花柠担心波及朋友，放了杜若几天假，让她安安心心在家复习。
可花柠倒是没什么安全意识，照样该送外卖送外卖，该晒太阳晒太阳，活像个移动靶子。
托直播间的福，江世廉和那位王局李总的事情瞬间冲上热搜。哪怕他花了不下九位数去压，依然浇不灭民众的怒火。
向日葵福利院那个原本无人在意的官号，也突然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几万关注。
花柠登录向日葵福利院已经灰掉的黄V号，嘟噜噜地松了松嘴皮，又喝了两口矿泉水压下嗓子眼里的辣油，点下“开始直播”。
瞬间，直播间里的人数上涨的速度都需要眨眼补帧才够了。
【？？？啥情况？】
【这是热搜那个福利院官号没错吧】
【美女你是福利院的人吗】
【我靠！开直播了！有瓜吗！】
【……这不我科大学姐吗？！】
花柠对着镜头笑眯眯打了声招呼，简简单单自我介绍着：“我叫花柠，是个孤儿。”
【……】
【美女别骂自己……】
【你也姓花，是福利院出来的？】
“对喔，我从小在向日葵福利院长大。今天开直播，也是征得了院长妈妈的同意……”花柠眨巴眨巴眼，格外俏皮，“跟大家聊点劲爆的。”
弹幕刷屏的速度瞬间快了十倍，花柠也懒得看了，切出她提前做好的PPT——她将那日从花德荣处拿到的证据整理了一番，筛选出了最精华的部分。
比如，江世廉对花德荣提出的无理要求；比如，江世廉发来侮辱花德荣的脱衣视频高度全码版；比如……江世廉带花德荣拜见的那几位达官贵人。
既然网友喜欢看热闹，那她就放最响的鞭炮。
末了，花柠在眼花缭乱的弹幕和礼物里，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借这个公众平台，我还想找一个人——当年宋队长保护了你，现在，需要你保护大家的时候到啦。”
谁也不知道陈茜究竟是不是真的或者，就算活着，她既然五年没有出现过，现在也不一定愿意站出来。
花柠没有把握，一成都没有。
但她想赌一把。
这几天，花柠深入了解了一下百凰馆事件。
当年那些从百凰馆被救出来的女性，在一年前接受过采访。她们无一例外，都依然坚持在女性主义的道路上，哪怕受过伤。
这又不是她们的错，该羞耻的不是她们。比起唯唯诺诺，她们宁愿更加激进地迈步。
收容所不能保护所有流浪动物，人类的不再伤害才是努力的目标；同样的，沉默妥协也不能保护和她们一样的女性，病态的根才是她们想拔除的。
既然陈茜当年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被骗进百凰馆，那她会不会和她们一样？
这是花柠所赌的。
江世廉现在一定也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花柠倒是不害怕，她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抢在江世廉之前找到陈茜。
拜托，她可是小猫仙子！
号令百兽的小猫仙子！
关掉直播，花柠收拾好笔记本电脑，踩着人字拖优哉游哉出了门。
最近花诞为了给她减轻压力（花柠猜的），多接了近十单代练，都用上了白川的电子设备。怕他误了老板的事儿被罚款哇哇大哭（花柠猜的），花柠大半夜的还要把笔记本给他送回去。
为什么是猜的？
因为花诞的嘴巴就跟糊了胶水一样总是开不了口。
喵喵杂货铺到临江阁就几步路的距离，花柠让花诞下楼来接，这样她能少走两步路。
昏暗的路灯下，玳瑁街上零星人头游动着，偶尔有车辆穿梭。
这几天委实有点累了，花柠打了个哈欠。伸懒腰的手刚刚支出去，突然，一辆平平无奇的面包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一把将她拽了上去。
啪嗒一声，笔记本磕在了地上，折了一个角。
花柠：“……”
啊啊啊啊啊她还要赔花诞笔记本啊啊啊啊啊！！
她趴在车窗上含泪送别笔记本，转身愤愤瞪着那几个一身横肉贴膘的纹身寸头男。
数了数，加上司机有四个呢。
她分量还挺重。
男人摸着下巴凑近她，笑得极其猥琐：“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厉害人物，没想到是个柔柔弱弱的小美女。小美女，别哭啊，要不你陪哥几个玩玩，我们帮你跟对方说说情？”
唉，听得花柠直摇头。
都多少年了，这群男人绑架的时候还是只会说那几句话。
江世廉也真是的，这年头网络发达，他多的是办法可以找花柠麻烦，怎么还用绑架这么古早的套路？
花柠长叹一口气，靠在头枕上伸出双手：“要不要捆起来？”
“……小美女，我们在绑架你。”
“我知道，还是捆了吧。”
花柠从车边翻出来一根麻绳一根碎布，掂量挑拣了一番，最终递给他们碎布：“用这个吧，能捆紧一点，也不会给我磨伤。”
车厢里三个男人像看鬼一样盯着她：“……你是因为脑子有问题才被人记恨的吗？”
“没有啦，”花柠腼腆摆手，“我这不是怕胜之不武嘛。”
……
短暂的沉默后，车厢里爆发出一阵连咳带痰的哄笑。
“好好好，这么自信是吧？”男人笑得前仰后合，随手给她捆了几圈，“小美女爱玩，我们就陪你玩。”
“好，谢谢，你们人真坏。”
“不客气，”男人见她和别的被绑架者一点不一样，怪有意思的，“小美女，你胆儿挺大啊。”
花柠看了一眼窗外，面包车正高速驶向城外，估计他们会选一个荒郊野岭把自己扔下去，交给江世廉。
看起来还有一会儿，索性闲着也是闲着，唠唠嗑吧。
“大哥，”花柠一脸警惕，“你这车上有监控没？”
“哈哈哈哈！我们这种干坏事的，怎么可能安监控害自己！”
“喔，那我就放心了。我怕我真实身份暴露出去，”花柠又浮夸地舒了一口气，“知道我为什么胆儿大吗？”
“为什么？”
“我是一只妖怪。”
“……”
“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车里唾沫星子乱飞，“你真有意思！你是什么妖，我也是妖怪，我是巨根妖哈哈哈哈哈！”
花柠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唉，遇到我算你们运气好，下次遇到别的妖，你们可不能这么打趣，要命的。”
乐了一路，就连司机男都忍不住问：“小美女，你这出口成章的，怕不是搞诈骗搞到大佬头上了？这次的老板雇我们的可下了血本。”
车速渐渐变缓，看来是快到了。
花柠谦逊笑了笑：“没有啦，我哪有搞诈骗那种智商啦。”
“那你干什么了，快说，马上要到了我们就听不完了！”
“我就是……”花柠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夏夜星空，格外好看，“发现了他一些小秘密而已。”
“比如啥？”
“比如……”
车轮碾过一道门槛，出现了回声。
“比如杀人啦，贪污啦，贩卖人口啦，胁迫妇女儿童做性//交易啦……”
花柠的声线总是干净的，像司春女神在三月点下的第一滴露珠。尾音上扬，每一句听起来都轻巧又俏皮。
面包车里四个男人的哄笑声戛然而止。眼前这个活泼机灵的小美女，居然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了这么可怕的话……
吱呀——
刹车踩下，车停了。
忽然间，他们背后一凉。
——花柠主动伸手拉开车门，回头时朝他们粲然一笑，原本琥珀色的好看眼珠，正闪着猩红的光。
花柠下车呼吸了一下荒郊野岭的新鲜空气，在这栋像烂尾楼一样的废弃建筑里喊道：“江世廉江总，我刚刚把你做的事情都告诉车里的人了喔！”
车内四人：“……”
我操，好歹毒的女人！居然用他们道上的规矩反杀！
他们本来可以拿完钱就走人，这下好了！不仅知道老板是谁，还知道老板干了啥了！他们不被灭口都是走运！
轰隆一声，面包车当场挂倒挡离开。
江世廉从一间房里推门而出，从他歪七扭八的五官上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很怒不可遏。
和他一同涌出来的足足有二三十人，冲上来给花柠上了个五花大绑。
花柠忍不住教育他：“江总，不是我说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你用这么粗鲁的方法很危险的。”
“危险？”江世廉远远站着，似乎不敢再靠近花柠，哪怕她被五花大绑着，“老子的财路被你断了个一干二净，里面的人也都在撇关系，之前花了他妈的几个亿都打了水漂！要是再被你把那个贱人找到了，老子命都没有了还管什么危险不危险！”
江世廉说着说着险些上不来气，姿势别扭地拉了张椅子坐着。
花柠眼尖地发现他左腿不太便利，一脸关切：“哎呀，江总腿也坏掉啦？”想来应该是哪档生意毁了，被报复了。
江世廉掐着人中，一句话都不想和花柠多说，真的害怕突然被气到猝死。
他使了个眼色，同样鼻青脸肿的助理就走了上来，从花柠的裤兜里搜出了手机。
在她面前轻轻一晃，人脸识别解锁成功。
打开微博，花柠还登录着向日葵福利院的官号，私信里堆满了红色数字。翻了整整三分钟，助理都没有找到疑似陈茜的账号。
江世廉暂时松了口气。
他能找到陈茜固然好，但要是她这五年曝尸荒野彻底消失了，更好。
江世廉扬了扬下巴，两个男人将她架起、两个男人一前一后防着她，扔到了满是灰尘的角落里。
花柠：“……”
这江世廉到底多害怕她，干什么都是四个彪形大汉。
“找不到陈茜，你就在荒郊野岭一直待着，”江世廉冷笑一声，“告诉你，我这十几年没少干过这种事，除非神仙来了，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
花柠吹了吹滑落眼前的碎发，漫不经心问：“你是不是盯了我们很久，本来想绑架我的朋友？”
心路历程被点破，江世廉没有说话。
花柠亮出洁白的牙齿：“江总，你就没想过吗？为什么我的朋友你怎么都找不到下手的时机，反而是我，一个最显眼的目标轻而易举就得逞了？”
江世廉：“……”
好像，是这么回事。
“江总，不要把人想得太笨啦，”花柠努努嘴，“你的川儿在来的路上了喔。”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警车的鸣笛，还有面包车上四人的求饶声。
白川带队踹开大门，手持配枪指着江世廉。
他也一眼看出了江世廉别扭的左脚，笑道：“消失了几天，原来是去治腿了。”
江世廉：“……”
怎么谁都能看出来啊？！
他举起双手，似笑非笑：“白警官，你可别拿枪指着我啊。我就是请花柠来聊聊天，也没犯什么罪，不至于吧？”
“江总应该知道，即便是刑警也不能随身带枪，”白川眼底掺着漠然，“你以为是谁下的命令？”
那日，花柠请他帮的忙，便是以他的身份将这件事递给中央调查组。在花柠一次又一次主动发酵之下，调查组已经到达了青城，现在正在清算江世廉一根绳上的蚂蚱们。
江世廉脸色煞白。
他低声同助理说了些什么，随即狞笑着：“你们现在除了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怀疑我进行某些交易，也没有其他指证，就算把我带回去又怎么样？”
有那么一瞬间，花柠想到了一句经典台词。
反派死于话多。
“川哥！”突然间，小于从车里探出头，“市局里来了个怪人，一直说要见你和宋队！”
白川眸光一闪，问：“有没有说名字？”
“我问问！”小于低声交谈，几秒后，哆嗦着回答，“她说她是……陈、陈茜！”
第35章 35只小八（福利院线完）
“陈茜？！”
江世廉难以置信, 疲惫的眼神里喷薄出绝望，瞪着花柠：“怎么可能！她根本没有联系你！还是说……你早就找到她了？！”
事实上，花柠也觉得离奇。
且不说陈茜有没有私下与她联络这件事……她明明才直播完不久，陈茜就算恰好看见了, 也不会这么快就直接找到市局里去。
而且她找的不是花柠, 是宋决明和白川。
就好像……
这本就是她的目的地。
江世廉腿根一软, 踉跄了几步, 额角淌下了一层薄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
“你们想诓我，是不是？”他的表情有些癫狂, 仿佛有一条蛆虫在背上攀爬咬噬一样，“你们警察最狡诈了，骗不到我！”
白川挑眉, 从小于手中接过电话，故意问了几句，大声重复道：“哦？你的手里有名单、有账本, 还有什么？啊, 访客记录和分红流水？”
江世廉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都是当年百凰馆丢失的东西。
白川凉薄的目光扫过江世廉扭曲的脸，笑了笑：“好, 你稍坐片刻, 江总正在和我们谈事, 我们马上带他——”
白川的话音没了下文。
因为他余光中瞥见，助理拉了一根疑似引线的东西, 江世廉拆开一枚开关, 眼里血红一片, 龇开的牙间满是狰狞。
他一边缓缓后撤，一边朝白川做了个鬼脸, 挥挥手，按下开关！
——轰隆！
一阵电闪雷鸣，荒郊野岭的废弃建筑里扬起尘沙满天，霎时淹没了所有人的身影。
“花柠！”顾不上别的，白川俯身冲进迷雾里，凭着记忆中的方位奔到花柠身边，“你受伤……”
“了”字被他吞了下去。
漫天尘土中，花柠安安静静盘腿坐在水泥地上，被捆得松松垮垮的双手捂着口鼻，朝他眨巴眨巴眼。
白川：“？”
你没受伤？
花柠：“？”
我干嘛要受伤？
下一秒，二人仿佛心有灵犀般看向江世廉所在的方向。
眼前的雾蒙蒙渐渐散去，江世廉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目光失去了焦距，眼歪嘴斜，口水无意识淌了一地。而他的手里，还握着开关，连接着一组长约十来米的电线。
……触电？
控制住江世廉一行人后，花柠用嘴轻轻松松拆开了布条，活动活动手腕。正准备问问看江世廉的情况时，花柠发现助理在白川面前跪了下来。
“警官……警官，我是被逼的！江世廉拿我老婆儿子威胁我，如果我辞职或者说漏嘴，就查封他们在北城的房子，也不帮我儿子发表sci，所以我只能帮他干这些事情……我这里有很多他勾结的证据，我主动坦白！”
花柠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
还装可怜呢？
北城的学区房是谁都能住上的吗？sci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发的吗？明明就已经靠这种不正当交易得到了莫大的好处，甚至因此挤掉了一位真正优秀的孩子，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甚至……
花柠和白川默默对视一眼。
甚至，江世廉触电这个“意外”，也是助理一直怀恨在心、外加审时度势之下认为江世廉已经无力回天了，故意制造的。
可惜啦。
小贪举报大贪，也无法洗刷他的贪。
花柠毕竟是当事人，便跟着警队一路回了市局。
第一次以人的形态光明正大走进来，花柠还有点不习惯的。
“小姑娘，你先坐坐啊，”小于给她抽出一张椅子，“我给你拿点喝的吧，可乐要吗？”
花柠乖巧摇头：“不用了，白水就行。”
小于递给她纸杯，腿倚着桌沿。他看着小姑娘怯怯的脑袋顶，安抚道：“唉，你说说，火腿肠中毒也是你，江世廉绑架的还是你，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倒霉啊。”
花柠：“……”
这话要是让江世廉或者死翘翘的杰克听见了，指定要带他检查下眼睛。
花柠笑了笑：“没关系，白川是我朋友，能帮你们解决问题是我的荣幸。”
“你放心，这次这江世廉肯定跑不掉了！”小于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虽然进队不久，但也听说过老宋队的事情，这该死的人渣，和他的保护伞一起享受死刑去吧！”
唉，只可惜这里是现代。
若是几千年前，花柠定要江世廉把他带来的那些苦楚都受一遍，哪能这么便宜他。
花柠问：“江世廉情况如何了？”
小于：“触电挺严重的，可能造成了神经损伤，具体的得照片子才知道。”
害人者，人恒害之。
江世廉在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时，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被残忍对待呢？
“那接下来……”
“等他清醒过来后进行审问，剩下的……就看那个陈茜了。”
这时，门口传来叩击声。
有人替白川传话，叫花柠过去。
一间空旷的会议室里，白川和宋决明并肩而坐，他们的对面，一个短发短袖的纤弱背影撑在桌上，瘦得皮包骨，右腿有些瘸。
宋决明朝她招招手，示意在陈茜身边坐下。
看起来……
陈茜正准备讲故事。
花柠有些受宠若惊，用眼神询问白川：……我能呆在这里吗？
看着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白川一时失笑，手肘推了推宋决明。
宋决明无奈，解释道：“你的事我都听说过了，无妨，坐下吧。”
乐呵呵坐下，花柠终于看清了陈茜的脸。
是一张朴素老实的脸蛋，皮肤黑黄，雀斑像星星洒下，泪沟与法令纹深重，嘴皮干涸脱皮。
明明是一脸苦相，眉眼间却有熠熠的坚决。
“就是你吗，直播的小妹妹？”陈茜的声音十分沉稳，像久旱逢甘霖的故土，“我在大巴上听见旁边人放直播，还在想，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市局给了她安全感，她竟然难得笑了出来，欣慰又安详。
花柠点头：“是我。但是……您不是被我的直播吸引来的。”
而且，当时陈茜已经在大巴上了。
说明她是从近处来的，至少从那时起，就已经有了来市局的念头。
陈茜双手捧着纸杯，冒着腾腾热气的白开水已经渐渐凉了。
她张张嘴，欲言又止。
好像接下来要说的不仅仅是一句话，而是一段岁月、一本史册、一条血肉横陈的大道。
她说：“为了来这里，我花了五年时间。”-
五年前，北城百凰馆。
“唔！”一声沉闷的吃痛声。
陈茜看着眼前被点击的女子，瑟瑟发抖。
她们都是被骗进来的。
彼时，陈茜因为家里想把她卖给隔壁村的老头还钱让弟弟读书，才带着仅有的一点积蓄从偏远西城逃到北城，找了一家大学旁边的饭馆打工。
她本以为大城市会好得多，却没想到这里对她的厌恶歧视并没有少。
老板说：“你一个女的又干不了脏活累活，少拿两百块很正常啊。”
顾客说：“不加我微信？你个初中辍学女，我看上你是你的荣幸！”
同事说：“你天天扭屁股在我面前晃悠，不是想勾引我是什么啊？”
陈茜的脑袋快要炸了。
直到有一天，两个提醒她包包拉链忘拉的女大学生在店里吃饭，无意提起了一个论坛。
她用三百块的智能手机，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加载进入了那个传说中都是女性、氛围和谐的论坛。
她试探性匿名发了一个帖子，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一夜之间，千百条回复向她涌来。
【呜呜呜我说不来什么安稳人的话，但是媎妹抱抱/拥抱】
【有勇气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你已经特别特别特别棒了！我好喜欢你！】
【楼主在北城哪里？我马上要去留学了，家里很多书和衣服带不走，我给你送过去！】
【我刚换下来一部手机，有磕碰但是使用没问题，媎妹给我发个地址，邮费我出！】
……
那是陈茜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很烂，但也很美好。
在论坛里待了一年多，陈茜像换了个人似的，自信又坚定，也敢大大方方办借阅证进大学图书馆。
忽然有一天，论坛里一群人决定将理论转为实践，成立一个女性主义组织，孜孜不倦地帮助受困女性。
她们递出了橄榄枝，陈茜下意识拒绝：“不了不了，你们都是读了很多书的优秀女性，我去了就是拖后腿。”
可她们说：“眼界是可以拓展的，心才最珍贵。”
影响力渐渐扩大，数不清的女性清醒过来，得到了治愈。有养育三女一儿老公在外每年花一千万找情人的家庭妇女，有被骗婚后独自带孩子被赶出家门的单身妈妈，也有在校园里受到骚扰却被以拿不到毕业证为威胁说不出话的小女孩……
当世爱慈善的女负责人找上门来时，她们真的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今天，挨打的是她们的组长，一位极其优秀的海归。
她从不落下一点时政，在被强压着穿上暴露服装陪客时，她认出了对方的脸，毫不犹豫道出了他的破事，引起震怒。
而江世廉却将她踩在脚下，笑着对客人说：“你看，这些口口声声说着要平等的女人照样被我们当玩具，是不是很爽？”
她曾经想过干脆一了百了，但是组长说，这一切不是她们的错，所以要活着。
活着，才能唤醒更多的人。
那年冬天，陈茜像往常一样，穿上半透明的旗袍，几乎是木然的为客人斟酒。她在卫生间呕吐时撞上了一个面生的保洁，渐渐熟识起来。
直到除夕夜，她才从百凰馆老板的辱骂中得知，那不是什么保洁，而是刑警支队的队长宋远志。因为队里不允许她继续查此案，所以她擅自潜入。但队长做卧底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她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那天，宋远志将一个U盘和纸筒交到她怀里，用身体将她藏了起来。
陈茜听见宋远志的闷哼渐渐消失，她强忍着哭腔，趁人不注意，从四楼阳台跳下，右腿断了也一声不吭，躲进了城中村。
那之后，百凰馆倒了，老板等着死缓，可江世廉却安然无恙。他一直四处寻找陈茜，可实际上，她就躲在百凰馆旧址附近。
她在百凰馆里学会了化妆，将自己化得和平日完全不一样，小心翼翼生活着，每天在小超市门口看新闻报纸。她手上有百凰馆的证据，也知道江世廉的手覆盖着北城的天，杀了她易如反掌，所以不敢贸然出现。
哪怕是宋远志的追悼会，她也只敢从门口路过，放上一朵路边摘的白色鸢尾。
就在去年，她终于打听到，那位优秀勇敢的刑警队长有一个亲弟弟，还有一个一直在试图寻找真相的后辈，二人被调到了青城。
陈茜踏上了寻找他们的路。
江世廉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具尸体抹杀了她的存在，对陈茜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她实现了真正的隐姓埋名。
天网恢恢，陈茜一点不敢掉以轻心，这五年来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不住旅馆、不坐高铁、不用手机，只靠现金和一双腿，从北城到青城。
听完陈茜冷静的讲述，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花柠对她，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哪怕是在逃嫌犯，都不一定能做到她这样。
“你……”宋决明哽了哽，“辛苦了。”
“不辛苦，真正辛苦的是你姐姐，她真的是特别特别厉害的刑警。”陈茜轻轻揩去眼角一滴湿润，“如果没有她，现在我和其他人都不会好好活着，江世廉和他的帮凶也都不会受到制裁。”
白川叹息：“你们都是很优秀的人。”
包括那些被救出来的女性，也都没有被罪恶击垮。
“我们的组织里，有太多优秀的人了。以前那个小村子里，没读过书的三岁小男孩都能踩在我头上；可在这里，多的是德才兼备的人，她们却从来没有歧视过我，你说奇不奇怪？”
陈茜苦笑：“她们什么都会，而我只是一个初中辍学的打工妹。所以当宋队长用生命救下我的时候，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她们做些什么。”
陈茜的右腿已经瘸得定了型，就连坐着的时候，姿势也是别扭的。
即便如此，她就靠着这双腿走到了青城。
像一个传奇。
陈茜将一直贴身存放的U盘和纸筒郑重其事交到了宋决明手上，仿佛传递的是一团星星之火。
U盘已经被磨掉了漆，纸筒更是泛黄，最外圈有淡淡的氤氲痕迹，里面却白纸黑字完好无损。想必是哪怕刮着风下着雨，陈茜也将纸筒好好护在怀里。
摊开纸筒，白川握紧了拳头。
那上面的访客名单，随便一个放到现在都是轰动一方的名字。
“我知道这条路很难，”陈茜缓缓闭上眼，稀疏睫毛颤动着，“但她们还在努力，我也想努力去做。”
花柠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陈茜的手，满是沉甸甸的敬重：“姐姐，你做到了。”
这时，会议室的门敲响了。
小于没心没肺的脸探进来的时候，被里面沉重的氛围吓了一跳。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谁点外卖了……算了，看你们这样子也没空点，肯定是送错了——”
“我，”花柠举起手，生怕他看不见似的用力晃了晃，“我点的！麻烦小于警官帮我拿进来可以吗？”
小于：“？”
宋决明：“？”
这小姑娘真是不认生啊，到了市局还有心思点外卖？
只有白川掀起眼皮，深邃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无奈地笑了笑。
小于拎着两大袋沉甸甸的餐盒，用屁股顶开会议室门，嘟嘟囔囔：“花柠小朋友，你居然还点的是外卖汤锅？市局不是你家，我也不是你佣人，你——”
“小于警官，”花柠笑眯眯的，得寸进尺，“帮我们拆开一下好不啦。”
小于：“……”
该死，宋队川哥你们说说她啊！
这一次，不止白川，闻出外卖味道的宋决明也保持着缄默，似笑非笑地望着小于。
得。
年轻就是好，不知道给他的两位上司灌了什么迷魂药。
小于憋屈着摆好一桌汤锅和蘸料，还贴心地用打火机点燃锅底。
闻到熟悉的味道，陈茜嗅了嗅，惊喜道：“这是……”
“酸汤锅，”花柠挽着陈茜的手，怕她不自在，主动夹了一筷子吊龙，“刚才听姐姐说是西城的，我就点了。”
酸汤锅是西城每家每户从小吃到大的锅，因为需要多种菌菇吊汤，因此在外地并不算便宜。
陈茜在外颠沛流离这么多年，摈弃了常人的生活，更别提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酸汤锅了。
花柠用空碗舀了两勺汤，吹凉了送到她嘴边：“肯定没有你老家的正宗，但应该也不差，你尝尝。”
热汤入喉，陈茜的眼泪簌簌落下。
仿佛一辈子的委屈都在里面。
陈茜转身抱住花柠，满身风尘仆仆，却有一股温柔坚定的味道：“谢谢你……”
花柠拍拍她的肩，声音像甜甜梦里的一朵棉花糖：“我们才是，要谢谢你。”
谢谢你的勇敢。
谢谢你的坚强。
谢谢你一直走在这条路上，没有回头-
这天，花柠和花诞回了一趟向日葵福利院里。
花德荣将花诞拥入怀中，心疼道：“傻孩子，怎么不早点说？你以前的照片我都还留着呢，以后想家了就回来，知道吗？”
花柠倚着桂花树，一脸满足。
这回呀，猫猫侠立大功啦！
小八陪孩子们玩闹了一阵，也累了，喘着气在花柠脚边趴下。
“怎么样啦，回来了一段时间，身体有不舒服吗？”
“没有，桑院长医术很厉害，”小八拍了拍地，让花柠靠在自己身上，“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福利院回来了，花德荣回来了，孩子们回来了。这件事情引起了社会关注，一夜之间涌入了不少社会捐助，加上花柠的外卖血汗钱，就算没有那劳什子江世廉，也足够福利院好好走下去了。
“柠柠，这次真的多亏你，谢谢。”
“你小时候帮我换过衣服，抵消啦。”
小八慈爱地笑了笑。
明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知道她不缺自己这一声谢谢。
“柠柠，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是最不爱运动的，我每次都要叼着你的裤带拖你出去。”
“记得，你有一次还害我屁股蛋子露出来被笑了好久，”花柠骄傲地扬了扬眉梢，“怎么样，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懒得动了吧？我是一只猫，才不屑和两脚兽一起动呢。”
小八用湿润的鼻头蹭了蹭她的腰：“你是人是猫是鬼，都是我的孩子。”
不知为何。
花柠好像听出了一丝遗憾。
小八黑珍珠般的眼睛里，映出了星星点点的鹅黄，无所依摇曳着，携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花柠接住一点鹅黄：“不知不觉，桂花都要开了呀。”
小八和她头靠头，凝望着不远处欢欣雀跃的孩子们，和佝偻的花德荣。
她说：“柠柠，小花以前说过，等我走了，她就把我葬在桂花树下，让桂花树替我继续生长。”
“嗯，我记得。”
“到时候你要帮我提醒小花，别忘了。”
就像人类年纪越大越爱探讨生死一样，小八的确也到了该正视死亡的岁数。
在她住院的那段时间，桑枝私下与花柠说过，小八虽然看起来依然很健康，但器官已经在悄悄衰竭了。
小八已经相当幸运了。
二十多岁，已经是狗中百岁老人了。
她出生时没有因为被遗弃而葬身荒野，长大后没有安于病痛，也没有惨遭杰克之流虐待。
她安安静静的来，也会安安静静的走。
花柠使劲揉了一把她顺滑的耳朵，嗔怒道：“你这狗子怎么这么悲观，就算——”
声音戛然而止。
花柠突然看到了什么。
小八自从被焊了铁嘴套后，咬合力就受到了影响，桑枝再三叮嘱，尽量不要给她喂食大骨一类的食物。因此，最近的小八吃得就像个没安假牙的老太太，不是肉糊糊，就是南瓜紫薯泥。
可是，花柠在她嘴角雪白的毛发上，看见了一丁点殷红。
她闻得出来，是血。
边牧笑起来总是憨厚又安心，小八努力咧开嘴角，哪怕因为嘴套落下了不能完全张开嘴的后遗症。
小八说：“柠柠，别忘了哦。”
像雪山上第一滴融化的雪水，像荷塘里第一朵盛开的花苞，像荒野间第一枚吹来的火苗。
她真的安安静静的来。
也真的安安静静的走了。
枕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蜷缩着，和她第一次出现在福利院门口的垃圾桶边一模一样。
花柠垂下睫羽，摸了摸小八的脑袋，无声地站了起来。
她叫来花德荣，听着耳边经久不息的哭啼，接通了白川的电话。
“江世廉死了，”白川的声音格外冷静，“在他的庄园里，被猛兽咬碎内脏器官，当场死亡。”
因为室内没有监控，无法确定是否有人教唆，更找不到是被什么咬的。
江世廉该交代的都已经调查完了，左右不过是个死刑。
让他这样痛苦地死去，挺好的。
盛夏的尾巴，阳光比起热烈，显得沉稳了不少。
花柠回头，余晖被树荫捻成一地金箔，洒在温柔的小八身上，暖洋洋的。
花诞带着孩子们用手挖着土坑，哭得一脸脏兮兮。花德荣拥着小八，在她耳边颤抖着说悄悄话。
又是一朵桂花被风吹落，恰好留在了小八的嘴角，掩住那一点殷红。
你看，桂花都想保护小八。
谁让小八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狗狗呢。
第36章 36个替身
“这个房间留给我剪视频！”
“不行, 柠柠答应让我先选卧室的！”
“你在白川家住大平层那么爽，回来跟我们抢什么房间啊！”
送完一上午的外卖，花柠一回到玳瑁花花游乐园，就听见了争吵声。
江半夏和花诞每日吵架（1/1）
在大家的不断努力之下, 玳瑁花花游乐园的主体终于建得八九不离十了。
因为江世廉的事情, 她们的玳瑁花花游乐园也算是真真正正火了一把——不得不说, 虽然事情没有按照花诞设想的走, 但的的确确是“借”了一波颇大的流量。
这泼天的富贵啊！
她们想不要都难啊！
不仅流量有了，就连社会捐助都有了。俗话（指杜若）说得好，一个白川捐完了, 千千万万的白川捐起来了。
于是，玳瑁花花游乐园拥有了花柠需要辛辛苦苦跑外卖一整年才能赚到的资金，还吸引来了不少愿意免费出力的爱动物人士, 比如建筑设计师。
看着眼前平地而起的猫耳朵形状的建筑，花柠在心底默默鼓掌，觉得世界都美好了起来。
喵喵神教, 天下第一！
花柠坐在崭新明亮的餐厅里, 拿江半夏和花诞的争吵声当白噪音BGM，点了一份重辣的湿炒牛河, 配一杯八二年的舒化奶, 小日子过得像退休生活一样。
就在这时——“叮！您有新的外卖订单啦！”
花柠：“……”
什么退休生活, 不还是要送外卖！
花柠一边哀怨嗦粉，一边点开商家后台。她现在已经学会对生活降低期待了, 只要不是哪只狗子拉屎没纸哪只猫子生孩子缺个妈, 她都能接受。
只见订单上——
商品：脑白金x1
地址：秋院小区3栋102
备注：贴一张便签, 写上“补补脑吧”。听说这个能治脑，真的吗？
花柠：“。”
当一只动物问出这个问题时, 它能不能治都已经失去意义了。
但是花柠能怎么办？
这订单后面跟着的数额，竟然是许久未见的888喵民币！
自从花柠拓展了银杏街业务后，她就从精品外卖转为了走量外卖。再加上九月了，熊孩子们都上学去了，两条街上很少再出现过类似熊狗大战一样的紧急事故了。
所以花柠接到的单，也无非就是给橘又惊送点猪里脊冻干啦、给小黑刘金芬送点肉啦、给远在动物园的愕然送点千鸟能吃的鸟食啦……
在这里混了几个月，花柠也和大家成了老熟人。
熟人嘛，谈钱多伤感情。
所以有时候花柠连配送费都拿不着了。
啊啊啊啊啊！
是可忍猫不可忍！
花柠怒下决心，要让她的喵喵杂货铺重新变回精品外卖！
就从眼下这一单开始！
虽然这位顾客脑子不太好，也不妨碍它是精品单！
花柠特地截了这张888喵民币的订单截图，贴到了两个顾客群里。
【花柠：[图片]以后低于这个标准的别来】
【橘又惊：1】
【神厨小福贵：1】
【还珠格格：1】
【花柠：……你们真的好敷衍】
花柠叹了一口气。
唉，果然她还是得和顾客保持距离才行。
从储物间取了一瓶脑白金，花柠用不透明塑料袋裹住，总觉得有点丢人。
杜若见她鬼鬼祟祟的，指着口袋问：“今天送啥啊这么神秘？”
“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哦哦哦，我懂了，桑桑半夏跟我说过，注意安全啊。”
“……？”
花柠大概能猜到桑枝半夏每天都在给杜若灌输些什么了。
骑着共享单车到达秋院小区，说来也巧，这里是科大的家属院，老小区安保大多不怎么严苛，花柠用人形进得轻轻松松，还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按照地址到达102，花柠站在楼梯半层的拐角处，给顾客发消息：
【花柠：您好，商品已送达，请出来取一下】
【真假糊糊：这么快啊，你等我，我马上到】
【花柠：您不在家吗？那我放门口可以吗？】
【真假糊糊：不行！等我！马上到了！】
半分钟后，一只满背虎斑纹、肚皮白白净净、嘴上长了两坨黑色的毛活像八字胡的简州猫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他站在铁门前，看表情似乎有些生气，大喇喇招呼花柠：“来，敲门！”
“……你主人在家吗？”
“在啊！不然我让你敲门干什么！”
花柠一时间没有理顺这个逻辑。
难道说……是糊糊走丢了，这户人家又总是门窗紧闭，他没法翻窗户进去，才要花柠来把他送回去？
至于脑白金……是想让他自己长点记性？
嗯。
合理。
花柠抱起糊糊，咧开一个待客的礼貌微笑，敲响了铁门。
“哪位啊？”很快，一个同样大喇喇的女声由远及近传了出来。
推开门后，一个高马尾少女看见花柠那张陌生的脸，先是一愣。目光下落，当她看见糊糊时，终于露出了醍醐灌顶的神情。
她指着糊糊，气到模糊：“怎么又是你啊！”
花柠：“？”
你不是说她是你主人吗！！
糊糊也不说话，眉心皱出两个小窝窝，手脚并用，直接把花柠胳肢窝夹着的黑色塑料袋踹进少女的手心，稳稳当当精准无误。
花柠想了想。
本来就是糊糊下的单，交给主人也没事啦。
里面的蓝色盒子滚了出来，当少女下意识拿起时，花柠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等……”
“补补脑吧？！”少女的分贝陡然拔高，“不是，你谁啊你？！”
……
坏了，误会大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矛盾，花柠一把抢回脑白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这里有点问题。”
糊糊：“……”
少女：“……”
少女顶着一张臭脸，朝花柠甩甩手：“行了行了，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赶紧走吧。还有，这只猫不是我的，你喜欢就带回去养呗！”
说完，啪一声关上了铁门。
花柠垮下了僵硬的嘴角，一双没有温度的小猫眼瞪着糊糊。
与此同时，花柠的手机也开始嗡嗡的震。
因为花柠在群里明确了她的“最低标准”，不少动物好奇，就拍出了经验丰富的侦查鸟还珠格格前来打探。
还珠格格幸不辱命，把花柠被人赶出门的全过程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
【橘又惊：低~于~这~个~标~准~的~】
【宝妈小鱼：别~来~】
【元宝（好想恋爱：淀粉肠歪头撇嘴.jpg】
【花柠：…………】
她拎着糊糊的后脖颈，恶狠狠的：“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啊啊啊啊啊！
她的精品外卖，她的最低标准啊！
走到秋院小区花园里，糊糊趴在假石上，一脸忧愁。他的眼睛天生下垂，看起来格外忧郁。
糊糊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看着102所在的方向：“我，才是那个家的主人。”
“……我看你是该补补脑。”
“我没有开玩笑。”
糊糊叹气：“我主人刚上高三，暑假的时候学校组织补课，就放十几天的假，主人寻思没空陪我玩了，就学网上放养我。其实放养也没啥问题，我本来就是流浪猫来的，在外面照样如鱼得水。”
“可是……”糊糊像想起了什么悲痛欲绝的事情一样，“三天前！就在三天前！我照例等主人下了晚自习的时候回家，却发现她没有为我留门！”
据糊糊所说，他急坏了。
他的脑子里把“主人出车祸了”、“主人模考倒数第一紫砂了”、“主人不要他了”等各种合情合理的缘由轮了个遍。
他一双刚剪过的爪子无力地挠门，叫得极其凄厉，堪比哭丧，可算是引出了他的主人肖莉娜。
呜呜呜！
糊糊热泪盈眶，主人没有死！
一头乱毛的肖莉娜咚一声推开门，满脸火气，看见他之后愣了三秒，随即爆发出轰然怒火：“你能不能别挠了？！我在背书，你害得我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烦死了！”
糊糊怔了，主人可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凶过啊……
算了，听说两脚兽从高三熬过来非疯即傻，主人刚上高三，脑子出现一点小小的损伤也正常。
君子猫，就不和小人计较啦。
糊糊收起爪子，也闭上了喵喵叫的嘴，委屈巴巴地抬脚，准备安安静静回窝里待着，不再打扰主人。
然而——“你给我站住！”
肖莉娜用穿着拖鞋的脚把他拦在门外，又气又好笑：“哪有你这样碰瓷的啊，上来就往人屋里钻？”
糊糊：“？”
啊？他该不会遇上了传说中的穿越吧？
他穿回到主人捡他之前了？！
“算了，看在你和我家糊糊长得像的份上，我去给你拿一碗猫粮吧。”
说着，肖莉娜转身进屋，还不忘关上铁门。
等一下。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和糊糊长得像？
他就是糊糊啊！！！
一阵窸窸窣窣的倒粮声，肖莉娜再次打开门，不锈钢碗里盛满了猫粮，还有糊糊平日最爱的小鱼干。
她把碗放在门后，警告道：“吃完就走，听到没有？我高三学业压力很大，养不起第二只了。”
第二只？
主人在外面有别的猫了？！
糊糊心如死灰，趁肖莉娜不备就想往屋里闯！他倒要看看，是哪只不守猫德的竟然敢勾引他的主人！
“你这猫真是不死心啊！”肖莉娜身手敏捷地拎起了他，顺带看了一眼男猫的勋章，“好巧，你也是个公公，我家糊糊也是。”
“喵嗷——！”我就是糊糊啊！
糊糊叫得撕心裂肺。
突然间，糊糊余光瞥见了一抹和他同样花色的身影。
一只“糊糊”正从他平日里最爱的甜甜圈小窝里探出头，压低前爪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抖了抖一身乱毛，走到自动喂食机前炫了两口自助，还饮了肖莉娜刚热的羊奶。
啊啊啊啊！
糊糊眼睛都要滴血了，那可是他的生活啊！
“那边的猫兄弟！”糊糊扯着嗓子呼喊，“你看咱俩长得挺像的，我主人可能把你当成我抓回来了。我替主人跟你说声对不住了！你走吧，去追寻自由吧。”
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糊糊”悠悠转头，对着糊糊……勾起了挑衅的笑容。
糊糊：“……”
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糊糊”把自动喂食机里的粮和一碗羊奶喝得干干净净，又磨了磨爪子，还主动捡起地上一块垃圾扔进垃圾桶里。
然后，他走到肖莉娜的脚边，极尽谄媚地蹭了蹭她的小腿，就地倒下，露出白晃晃的肚皮。
……这什么绿茶男猫啊？
肖莉娜立马把糊糊甩出门外，蹲下身来撸“糊糊”的肚子，宠溺至极，嘴里发出捏到不能再捏的声音：“哦哟我的糊糊~宝宝，你是妈妈的乖小猪~”
真·糊糊：“？”
这是什么替身文学啊！！！补补脑吧你！！！
第37章 37只假猫
糊糊四仰八叉躺在长椅上, 像只醉酒大猫一样，捶着椅面。
花柠面上的表情有些难控。
唉。
造孽呀！
花柠回头看了看102，还好在一楼，房子有不少窗户可以突破。
“你主人平时什么时候出门？”
“今天周六, 她马上就要出门补课。”
“好, ”花柠摸摸下巴, “那你等我一下。”
说罢, 花柠闪进一条小路，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只长毛三花了。
糊糊第一次见猫猫花柠，看得傻了眼。
他痴痴道：“花老板……你长得真好看, 就是那种……猫也喜欢人也喜欢的好看。要是我主人见了，估计就算成天做一百张试卷也要把你留下来养。”
那还是算了吧。
花柠可担不起这责任。
蹲守了几分钟，肖莉娜果然如糊糊所说, 背着书包顶着一脸高三生的怨气摔门而出。
花柠朝他晃晃尾巴，示意糊糊跟上。
二猫绕着102的窗台逡巡着，终于在主卧里看见了假糊糊的身影。
下午两点, 正是猫猫的午睡时间。假糊糊吃饱喝足了下午茶, 现在正趴在肖莉娜的枕头上小憩。肖莉娜怕他热，哪怕自己出门补课了也留了冷气, 还在他身上盖了一张毛茸茸的小毯子。
“可恶啊！”糊糊尔康捶地, 发出马景涛式的怒吼, “把我的富猫生活还给我！”
听见窗外的动静，假糊糊耳朵微动, 从浅眠中醒来。一抬头, 正好对上了双眼喷火的真糊糊。他顿了三秒, 然后……再次勾起挑衅一笑。
糊糊破防了。
他竟然真的被一只绿茶男猫抢了主人抢了窝，还抢了他的热羊奶, 抢了他无比美好的新生活！
糊糊两只爪子划拉着玻璃，咆哮着：“假糊糊！你出来！你有本事抢主人，你有本事出来啊！”
假糊糊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打着滚往飘窗挪动。
他用头顶开纱窗，推开一小道窗缝。趁糊糊没反应过来又迅速把纱窗啪叽一声关上，一点趁虚而入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糊糊破口大骂：“你这只坏猫！你明知道这不是你家，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住下去！”
“我在路上遛弯遛得好好的，路上遇到你主人，她对着我嘬嘬嘬的还给我零食吃，我就跟着她回家咯！”假糊糊理直气壮，“是她勾引我，和我没关系啊，我又不知道她是有猫的人。”
花柠：“……”
论散养动物挂名牌的重要性。
“那你现在知道了！”
“那又怎么样？”
“知道了就出来，把家还给我！”
假糊糊一跃蹦上了桌，指着温馨的主卧：“你看，这里有清凉的冷气、有柔软的被窝、有吃不完的食物喝不完的水，还有满地的玩具。”
“对啊！这都是主人给我的！”
“以前在外面流浪，我觉得你们家养猫好蠢。外面那么大的世界，多自由啊，你们成天就守着那么小一间地盘，还玩得兴致勃勃。经过这几天，我算是知道了——家养猫真爽！”
……？
再爽也不能占别人的家吧！
花柠清了清嗓子，准备和他讲道理：“假糊，有件事情你要知道，偷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花柠凑上前一步，低声说：“你刚刚看见肖莉娜对糊糊的态度了吧？”
“看到了，特别凶。”
“她对一只‘流浪猫’都这么凶，你觉得如果知道你是偷她小猪宝生活的流浪猫，她会怎么对你？”
假糊糊当真思考了几秒，但很快又转过了弯。
“可是，”假糊糊懒洋洋地舔着肉垫，漫不经心道，“现在主人又不知道我是假的。”
闻言，糊糊又想叽叽呱呱据理力争，被花柠一把捂住嘴。
她勾起一边嘴角，露出又尖又白的犬牙：“我既然敢这么说，就不是毫无准备的。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小心你的习惯喔，别暴露了。”
花柠眯起眼，像极了电视剧里阴险狡诈的反派。
糊糊嘴巴被封印了，只能用困惑的眼神急促询问她：啥啊？啥准备啊？我咋不知道啊？
花柠：“……”
她甩了一个眼刀过去，连这位猫中杜若的眼神都封上了。
猫的智商有限，不是每只都像花柠这样聪慧。假糊糊上下打量她，似乎在斟酌她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
花柠甚至感觉到了手机在震动，怕不是假糊糊正在顾客群里打听她。
哼，她绝顶聪明小三花最不怕的就是打听！
果不其然，问了一圈回来，假糊糊得知了眼前这只漂亮三花就是传闻中的花老板，吓得拉上了床帘。
怎么办怎么办！
她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办法让肖莉娜分辨出真假糊糊了！
要是被发现了，他又要回到餐风露宿的日子也就算了，说不定还要被肖莉娜发泄一通高三的怒火！他这脆弱小男猫，怎么扛得住哟！
屋里，假糊糊急得满屋打转。
屋外，真糊糊也急得满地打滚。
“花老板，你快说啊！”真糊糊催她，“你想到的是什么办法？我都不知道除了带我俩去验DNA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分辨出来！”
这假糊糊和他实在是太像了，猫之间靠气味和鼻纹辨别身份，可两脚兽认猫只会从浅显的外貌叫声区分！肖莉娜养了他快三年，照样认不出来！要不是猫没法整容，他都要怀疑是假糊糊早有预谋特意整成他一个样了！
花柠眨眨眼：“我也不知道。”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也不知道。”
“投诉！我要投诉！”
“别急嘛，”花柠左右摆了摆爪子，一脸运筹帷幄的自信，“能动摇军心，我们已经成功一半了。”
花柠优雅地洗了一把脸。
唉，对付绿茶男猫可比对付什么杰克江世廉轻松多了。
先前，肖莉娜已经认定假糊糊是她从小养到大的猫了，哪怕假糊糊的习惯和真糊糊大相径庭，她也不会太过怀疑。毕竟猫嘛，阴晴不定的，昨天小甜甜今天姑奶奶太正常了。
可今天，真糊糊出现了。
又被花柠这么一恐吓，假糊糊自然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有哪些习惯穿帮了？
这么一束手束脚起来，糊糊的赢面就大多了！
花柠继续指导：“你肯定比假糊熟悉肖莉娜的作息时间，等下就蹲着她下课回家的时间，再给她演一次‘糊糊在外面遛弯正准备回家’，让她把你带回去。”
“有什么意义哇，回家了她还是会把我扔出门……”
“肖莉娜把你从小养大，你的习惯她肯定是清楚的。只是最近上学上昏了，没有心思去细究罢了。”
家里已经有一只糊糊了，再来一百只“糊糊”，肖莉娜也只会赶出家门。可若是两只糊糊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呢？那个时候，她脑子里被题海淹没的细节记忆就会浮现出来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抓蟑螂！”
“干嘛要抓那种东西啊！”
“你的意思不就是要让我和假糊糊产生区别，用属于我的习惯唤起主人的记忆吗！”糊糊格外兴奋，“我平时最喜欢玩蟑螂了，尤其喜欢叼到主人的作业本上，她每次都可高兴地尖叫了！”
花柠：“……”
虽然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是她真的很害怕肖莉娜会更加坚定地把他扔出去。
三个小时后，花柠和糊糊等到了肖莉娜回来。
花柠端庄站在花坛上，眯着眼睛监视糊糊的行动。
只见他叼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撒着欢跑到肖莉娜脚边打滚，趁她弯腰撸猫，果断把蟑螂放进肖莉娜手心，成功获得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
下一秒，肖莉娜一边干呕一边往糊糊肚皮上抹手，拎起他的后脖颈骂骂咧咧往回走。
与此同时，在家万分警惕的假糊糊一直盯着窗外的动静，在看见肖莉娜拎着糊糊回家的那一刹那，他脚趾紧抠，紧张得毛都炸了起来。
花柠趁热打铁，悠悠道：“假糊，顶着别人的名字、做别人的影子，可一点不符合我们猫追求自由的天性呀。”
假糊张张嘴，失落垂头：“……我也想要一个属于我的名字。”
假糊撒谎了。
他被肖莉娜带回家，是他早有预谋的安排。
盛夏雨季时，假糊刚和一窝地头猫打了一架，身上都是血淋淋的伤痕。忽然间，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
水泡着伤口，疼得他眼泪汪汪。
自由的小猫就连疼痛也是自由的。
他的地盘被抢了，无家可归，只能就近钻进一个屋檐下避雨。
就是那时，他第一次见到了糊糊。
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八字胡简州猫，躺在柔软的被窝里，一遍吹着冷气，一边看着ipad上栩栩如生的猫咪TV，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碗温热的羊奶，用可爱的粉色草莓盘盛着。
糊糊也发现了他。
那时的他，遍体鳞伤一塌糊涂，就是一只脏兮兮的落汤鸡，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糊糊噌一下从被窝里弹起来，趴在窗边问他：“你怎么搞成这样哇？”
“抢地盘。”
“你没有家和主人吗？”
他轻哼一声，扭开头：“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家养猫似的，吃喝拉撒都靠两脚兽吗？我要自由，我要追风！在外面厮杀才是男猫的浪漫！”
“哦。”糊糊点了点头，忽然一个闪身消失在眼前。
他想，一定是被自己的男猫威风震慑到了吧！
没过一会儿，楼道里响起了几声猫叫。他听出来是糊糊的声音，跟了上去。
102家有两道门，里层的铁门是开着的，糊糊轻而易举从栅栏门里探出来一个脑袋，朝他招招爪。
他看着门口干净整洁的地毯，小心翼翼缩在角落，却被糊糊一口叼了进去。
糊糊把自己的猫粮羊奶推给他，又叼着一根超长鸡脖和来一块兔排。
糊糊眼神单纯：“我不知道怎么给你治病，不过你可以先吃饱睡一觉，这样就有精力去医院了哇。”
他低头，凝望着羊奶里映出的脏兮兮猫脸，心底有什么东西动摇了。
吃饱喝足后，糊糊把最爱的甜甜圈猫窝推出来，想邀请他一起午后小憩，却发现那只落汤猫已经悄然离开了。
他想，他应该以更干净的模样来。
花柠叹息。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家。
“那么，你就叫追风，怎么样？”花柠笑眼弯弯，“我有一家小动物的游乐园，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第38章 38只三花
假糊……不, 现在应该叫他追风了。
追风听见肖莉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耳朵一弹，原地起跳滚出了飘窗。一双沧桑的眼睛充满希望，追风盯着花柠这根稻草：“真、真的吗？你说田园猫不骗田园猫！”
花柠：“。”
你都从房子里滚出来了才问这句话是不是晚了点！
得亏她是只诚实猫！
追风走一步回三次头, 脸上写满了不舍得, 花柠拍了拍他的背, 宽慰道：“没事的, 我们游乐园不比这差，你会喜欢的。”
“其实、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里……”一离开温暖小窝，这只臭猫又开始嘴硬起来了, “又小、又不自由，要不是两脚兽把外面的世界占了，我……”
“再说把你扔回去抢地盘。”
“我、我特别喜欢！”
花柠心满意足。
这才对嘛, 大家都是猫，坦率一点多好呀。
花柠带着他跳上肖莉娜必经的花坛：“和你的临时主人悄悄道个别吧。”
追风在花坛上蹲得端端正正，目送肖莉娜和她的真糊糊回家。
尽管肖莉娜被蟑螂吓得眼泪汪汪, 嘴上骂骂咧咧, 却还是将糊糊抱得紧紧的。追风感到了一丝愧疚，那本来就是属于糊糊的爱, 却被他偷走了……他抹了抹眼睛, 撇开头不想再看, 怕自己忍不住再一次冲上去。
他想，至少那几天, 临时主人也有将他当临时宝宝爱过吧。
命运就是如此残忍, 让他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假如是他先遇上的肖莉娜, 结局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花柠歪头，看着很显然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伤痛文学中的追风, 缓缓皱起了五官。
就在这时，肖莉娜从花坛经过。
她停下了脚步。
在场三只猫，心里俱是一惊！
糊糊：“不会吧！主人又要把我扔了！”
追风：“不会吧，她难道最爱的是我？”
花柠：“……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肖莉娜果然将糊糊像飞盘一样扔回了门口，但却并没有抱起追风。
她蹲在地上与花柠平视，捏着嗓子：“哦哟哟，好乖好漂亮的小猫咪哦~宝宝，你怎么一个猫在这里呀？我当你的妈妈好不好呀，我家还没有猫猫呢~”
追风：“噗嗤。”
糊糊：“啊啊啊主人我还没死啊！！”
说完，糊糊一脸哀怨地瞪着花柠，原地打滚：“呜呜呜花老板，虽然我说过你是猫喜欢人也喜欢的那种，但是现在我讨厌你了！！”
这戏剧性的一幕惹得花柠都想笑。
她正准备身手矫健地转身离开，断了肖莉娜的念想时，忽然听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娜娜，这个点你不在屋里做题干嘛呢？”
花柠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老熟猫——奥利奥和她的主人。
“姐，”肖莉娜招招手，“你快看，这有只好漂亮的流浪猫啊！”
她们竟然是姐妹？
姐姐被读研逼疯，妹妹被高三逼疯……嗯，确实是亲姐妹。
肖婉婷拎着航空箱，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这猫怎么有点眼熟。”
“你不是带奥利奥试镜去了嘛，试镜的都是漂亮小猫，估计长得像！”肖莉娜逗着圆头圆脑的奥利奥，问道，“结果怎么样，奥利奥这么可爱肯定没问题吧？”
前不久，顾客群里倒是提起过一回奥利奥。
奥利奥是一只长相极其符合两脚兽审美的可爱小猫，在听了花柠的苦口良言后，她学会了体谅主人，每天都在治愈肖婉婷那颗被学业逼疯的心灵。为了放松，肖婉婷还申请了一个自媒体账号，本来只是想记录和奥利奥的日常，却没想到平白无故火了起来，成为了小有名气的网红猫。
花柠朝奥利奥竖起了看不出来的大拇指。
万万没想到，奥利奥不仅成了网红猫，马上都要上电视啦！
然而，肖婉婷叹息道：“别提了，今天试镜的十几只猫，没一只符合要求的。”
“什么要求啊这么严格？”
“唉，先进去吧，我点了炸鸡。”
花柠：“……”
吃瓜吃一半的感觉真难受。
傍晚正是人多的时候，花柠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变回人，索性就原模原样领着追风回玳瑁花花游乐园。
玳瑁花花游乐园现在被成功分为了A区B区。A区是一栋像素猫猫头建筑，主要经营餐厅咖啡厅等休闲饮食；B区是一片开阔的收容所，既有室内的阳光房，也有室外的青草地，小动物们自由自在地追逐打闹着。
熟门熟路钻到B区大门口，花柠刚想找个地方偷摸着变人把追风送进去，就听见了一个大嗓门：“哇，感谢老板送的一百根猫条！没点关注的宝宝们点一下哦，每天二十四小时云撸毛茸茸，点点关注不迷路！”
……
好敬业的花诞。
“这边是我们的B区收容所。你们如果来的话，可以在露天阳台里坐着看毛茸茸互动，我试过，特别治愈！”花诞认真读着弹幕，“‘能摸吗？’不能哦，AB区是完全隔开的，为了保护小动物。‘那为什么有猫在外面？’没有啊，哪里来的——”
花诞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一低头，对上了无辜的花柠追风。
花诞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嗯……大概是附近的流浪猫慕名而来。”
说着，花诞念叨着要去找人给俩猫做入园检查。
花柠拍拍追风，叮嘱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找地方变个人再——”
“谁呀？谁慕名而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中药三人组桑枝、半夏、杜若并肩走来。
花柠：“。”
坏了，这下她可怎么撤退！
花诞指着门前两只猫：“不知道哪儿钻进来的，估计在外面受了虐待，听说这里生活好，所以慕名而来了。我正准备找人做入园检查呢，桑院长，要不你来？”
桑枝没有回答花诞。
她只是眯起眼睛，狐疑靠近。
这只猫……不就是那只带回元宝还反击张一轩的聪明小三花吗？
江半夏也瞪圆了眼睛，冲上前绕着花柠左看右看。
这只猫……不就是那只在王励面前保护了自己的勇敢小三花吗？
杜若抠抠脑壳：“诶，这猫我好像在店门口见过……”
有一说一。
花柠吓得气都不敢出。
无论杰克还是江世廉，花柠都没有感到过害怕，反倒是眼下这个看起来温馨和谐的场面……她有一种正在被审判的感觉。
花柠觉得，她再不走，就再也没机会走了。
琥珀色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花柠脚底抹油，拔腿就跑！
然而，猫的反应速度再是人的七倍，也禁不住四个人围追堵截啊！
花柠被桑枝抱了起来，挠着耳根处绵软的猫毛。桑枝一脸满足，终于抱到了这只绝色小三花。
下一秒，她刷脸打开了B区玻璃门，四人一起把花柠和追风送进了隔离室。
有那么一瞬间。
花柠很想穿越回三个月前给自己一巴掌。
——给B区增加严密的安保系统是她提出的主意，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或熊孩子随意进入B区，也为了避免小动物无意间跑出去发生意外。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一旦B区大门现在关上了，花柠就再也出不去了。
“啪嗒。”
大门关上了。
啊啊啊啊啊！
花柠你这只千年猫妖闲得没事当什么热心居民啊！！
这下被关住了吧！！！
已经在B区里了，这大门一关，首先，她作为猫没有办法通过人脸识别打开大门；其次，她如果在B区里变回人再逃出去，任谁都会起疑心，更别说这里除了卫生间都是全监控覆盖的。
……她一世英名，该不会要毁在这里了吧？
桑枝抱起追风，在护理垫上认认真真做着检查。花诞趁此机会，在一旁架起镜头讲解着，顺便给桑枝和她的医院宣传了一番。
追风体检完毕，就轮到了花柠。
不知道为什么……花柠似乎在桑枝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激动？
花柠认命地趴在护理垫上，仰头乖乖张嘴，任桑枝检查她一口洁白的大牙。又躺着亮出肚皮，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全世界最健康的小猫。
“咪咪怎么这么乖，”听得出来，桑枝费了不少力气才压制住捏嗓子的冲动，冷静道，“目前看来很健康也很干净，一点耳垢牙结石都没有，就连脚毛指甲也很整齐，倒是……不太像流浪猫。”
那可不，白川现在身上随身携带猫猫美容全套工具，一见到她就修一修。
……且慢！
只要她不是流浪猫，不就能合理离开这里了吗？！
养川千日，用川一时！
趁着几人准备传染病试纸的功夫，花柠躲到桌子底下悄悄从无限空间里掏出手机。这么紧急的时刻，白川又能听懂她的猫语，如果能发语音条是最方便的——可是，她的手机不支持以短信形式发送语音。
可恶！
这么久了，白川为什么没有和她加过微信！
一边录像一边喵喵叫太危险了，花柠只能潦草输入几个字传递信息：【游乐园，救我！主人！】-
傍晚，临江阁。
悠扬琴声从唱片机里传来，白川从浴室氤氲中走出，有些费劲地擦了擦一头湿漉漉的碎发。
他刚倒上一杯温牛奶，福贵就眼巴巴地蹲在一边，目光渴求。
白川敲敲她的脑门：“你今天已经喝过了，再喝容易腹泻。”
这时，床头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想，应该是花柠。
白川长长的睫羽低垂，轻声说：“福贵，我们打个赌。如果不是她，就算我输，这杯牛奶给你喝。”
下一秒，白川唤醒屏幕，看见发件人时，白川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再下一秒，看见内容时，白川的温牛奶撒了一地，全被福贵牌扫地机器狗清理了。
……不是。
她叫谁主人？
第39章 39位主人
半个小时后, 白川赶到了玳瑁花花游乐园。
揩了揩额角的薄汗，他走向前台：“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只漂亮的长毛三花？”
“是猫猫走丢了吗？”
“嗯，她喜欢凑热闹，可能跑到这里来
了。”
前台听完都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凑热闹能凑到收容所里来的！”
那可不是一般的爱凑热闹。
越刺激的热闹, 这小猫跑得越快。
“稍等, 我们老板正好在收容所里检查新到的小猫, 我帮你问问。”
一通电话后, 前台指了一条路。
果不其然，游乐园刚来了一只送货上门的长毛三花。
白川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不会认为花柠是个有特殊性癖的猫，这种想法未免太冒犯。
所以, 花柠突然没头没脑发来这么一条短信，只有一种可能——情况危急，她不得不挑拣关键词发送。
她在玳瑁花花游乐园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拯救的危急情况, 除非，她的原型被发现了。
如果是这样，“主人”二字的含义就瞬间伟大光荣正确了起来。
唉。
可惜。
白川走到时, 桑枝已经打开B区安全门等着了。她瞪向白川的目光格外冷峻, 颇有一种……被横刀夺爱的恨意。
余光瞥见花诞手里的镜头，白川轻压手腕, 示意回避。花诞想起来眼前这位是刑警, 大概不方便出镜, 连忙将焦点对准了主角——小猫花柠。
白川第一眼就看见了在护理垫上呼噜噜的花柠。
她倒是惬意，一边享受着江半夏的帝王级按摩手法, 一边嘬着杜若无缝投喂的牛肉干, 还有电动按摩梳给她揉搓着脑门。
听见动静, 她掀开眼皮，懒洋洋喵了一声：“你终于来啦。”
白川：“……”
情况好像也不是很危急。
他迈开一双修长的腿就要靠近花柠, 却被桑枝拦下。虽然小三花都主动叫唤了，桑枝还是心有不甘，冷哼一声：“前台说这是你的猫？”
“嗯，今天不小心走丢了。”
“白警官如何证明？”
花柠开火车似的呼噜噜声戛然而止。
糟糕！
她光想着让白川假扮主人了，忘记证明这一茬了！
白川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正陷于两难的境地。
桑枝眼底的欣喜浓了一分：“白警官，你该不会也是早早看上了这只小三花，想趁机生米煮成熟饭吧？”
……嗯？为什么是“也”？
还有生米煮成熟饭是这么用的吗桑桑！
“我在玳瑁街可比你久，这么漂亮的三花不会认错，我见过很多次，”桑枝虚起眼睛，脸上写满了怀疑，“可不像是有固定住所的样子。”
花柠望着白川，有点心虚。
呜呜呜！
都是她的错，是她害白川当了一回骗子！
然而，白川依然在原地保持缄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似乎百般挣扎着开口：“可以证明。”
说着，他取出了手机。
点开绿色泡泡图标，进入朋友圈。
他倾斜手机，任中药三人组和花诞滑动翻看。
这是白川的私人非工作微信，头像是一片海边风景，而朋友圈里……一周起码十条，全是长毛小三花。
清晨在家优雅啜食生骨肉时，午后长椅上蜷成一团睡觉时，深夜月色下伸着懒腰打哈欠时，趴在腿上慵懒矜贵露出肚皮做护理时……
四人：“……”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大抵是白川平日里的形象一贯是冷淡疏离的，猛然间看见这种铁汉柔情的画面，冲击力不亚于看见奥特曼穿绿褂子唱二人转。
桑枝闭上眼，不忍再看：“兄弟，你让我感到有点恶心了。”
白川：“……”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花柠噌一下直起了腰！
什么好东西，让她也看看！
她刚扑进白川怀里，屏幕就被瞬间熄灭。白川目光闪躲着，不动声色扶了一下后腰，顺势换了个她会舒服的姿势抱着。
花柠：“？”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给她看！
看着梦中情猫主动钻进白川的怀里，桑枝的心如刀割。她撇开头，一秒都不想再看见这一人一猫卿卿我我的幸福画面。
桑枝朝他扬扬手：“……你走吧，我怕忍不住跟你打一架把猫抢过来。”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江半夏哐当一声拍案而起：“好！我支持！我也加入！”
“你加入什么？”
“和你们一起大家，我也想抢！”
“……？”
江半夏这时才说：“你们都还记得吧，我说过当时被那局里蹲的前任持刀威胁的时候，是我的五只水豚宝贝和一只猫猫救了我，就是这只长毛三花。她长得这么好看，我绝对不会忘记。”
江半夏用她精妙的语言能力惟妙惟肖讲述了一番三花如何保护她、用叫声提醒她拨打110，引得一屋震惊。
桑枝也犹豫着讲起了那时三花勇敢反击张一轩的画面，甚至还回忆起了她接到通知赶往印刷厂旧址帮助刘金芬和小黑时，这只小猫也在。
众人看向花柠的眼神变了。
变得更炽热了。
花柠，危。
就在这时，花诞余光瞥见一条弹幕：“……你是综艺节目导演，想邀请这只三花试镜？”
自打玳瑁花花游乐园的直播间火爆起来后，也有过不少诸如广告商合作商，但还从来没有过节目组找上门来！
花诞点进用户主页，一个亮闪闪的蓝V挂在头像上——竟然是三年出了三部爆款综艺的导演！
兹事重大，花诞暂时闭了直播间的麦克风，用私人手机和导演通了电话，打开免提。
“我们是一档明星萌宠综艺，原定的猫猫因为突发心脏病无法参加，我们已经试了快一周的镜了，都找不到一只聪明通人性的猫。”
这几日，节目组头都快秃了。
综艺目前缺少一只智商担当的猫，他们没日没夜在各大社交和直播平台刷着萌宠频道，可那些挂着#猫的智商能有多高？#快送孩子读大学吧别耽误了等等标签的猫，要么是剪辑后期出来的，要么是昙花一现的聪明。
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只长得又可爱、脑子又好使的奶牛猫奥利奥。节目组为了测试，用一根蛇模样的玩具逗她，结果呢？她兴奋到把在场所有绳子状的东西都追着咬了一遍——嗯，包括路过的冠名赞助商的假发辫子和裤腰带。
就在刚才，导演照例刷着萌宠频道，忽然点进了玳瑁花花游乐园的直播间。
她第一眼就被那只长毛三花的颜值惊艳了。
圆圆的脑袋，匀称的体格。丝质长毛柔顺又贵气，满背的橘色里点缀着大块大块黑色，像乌梅落了一地。戴着雪白的围脖和手套，比豪门贵族长大的小姐少爷还要优雅。耳朵又小又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无辜，眼尾压出两条阴影，仿佛弯弯的眼线。
她忍不住停下滑动的手指，多看了几眼。
就在这么短短几眼间，她竟然听见直播间里讲起这只小三花的丰功伟绩。
救人？反击坏人？找到被偷的现金？
导演听得满腹狐疑。
这也太假了吧，现在的直播圈噱头满天飞，又是主播自导自演吧？
但……这只小猫真的很好看。
导演咬咬牙，最终还是发送了弹幕——就算是假的，试镜时如果能摸摸这只绝美小三花，也算是值了！
见主播沉默了，导演又追着画饼：“当然了，我们肯定是有报酬的。除了猫猫应得的片酬外，我还可以申请一个宣传名额，借此机会打响你们玳瑁花花游乐园的知名度，如何？”
听起来，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又有娱乐圈的高额片酬，又能靠综艺节目宣传游乐园，简直是一举两得！
“只可惜……”花诞面露难色，“这只三花猫不是我们园里的。”
“啊？我看她不是和你们很熟吗？”
“她好像跟她主人更熟一点……”
“主人也在吗？”导演言辞恳切，“那可以让我和猫猫主人沟通一下吗？”
白川轻叹。
这千年猫妖，真是到哪儿都不能放下心来。
他接过电话，淡淡聆听着。
白川垂眸，微微挑眉，用眼神询问怀里伸懒腰的小猫。
说实话，花柠也很心动。
让她录个综艺也没什么难的，还能比给小动物跑外卖痛苦吗？
但是……
比起综艺本身，花柠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长毛三花】去了综艺，那么【花柠】必然也会暂时消失。
这一点，要如何跟桑枝等人解释？
她从毕业至今一直留在玳瑁街，离开过最远的距离就是被江世廉绑去了郊区。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偏偏在长毛三花去录综艺时消失，就算再唯物主义的人也会感觉到诡异吧！
思及此，花柠朝他摇了摇头。
白川低头，用小指挠了挠她的下巴。
这千年猫妖，遗憾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他笑了笑，却并没有按照花柠的意思回答：“我考虑一下，明天给您答复。”
花柠瞪圆了眼睛。
怎么还替她考虑一下的，这白川演个主人还挺入戏的。
挂断电话，白川抱紧花柠，在几双充满恨意的眼神目送下离开了玳瑁花花游乐园。
走出大门，花柠从他怀里弹起来：“好啦，可以把我放下来了，我得回杂货铺了。”她动了动，没挣脱。
白川浅笑：“现在你是我的猫，不应该和我一起回家么？”
……？
这人怎么还演上瘾了？
“那个综艺，”白川陡然转移话题，“我知道你想去，也知道你在担忧什么。”
全世界只有百分之二的流浪动物能够被收养。花柠一心想让玳瑁花花游乐园做大做强，吸引更多人给小动物一个温暖的家，她一定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但白川也明白，这一去有各种各样的风险。
修长手指穿过她的腋下，白川与她对视：“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合理隐瞒过去呢？”
第40章 40只兔兔
临江阁, 二十九楼。
刚一进屋，花柠就被福贵从头到尾巴尖尖舔了一遍。
“柠柠！你要来和我一起赚白川的喵民币了吗！”
“婉拒了哈。”
说完，她连忙变回人形，用湿巾擦拭着一手湿漉漉的口水。
白川不知道钻进哪个屋里了, 花柠唤道：“白川？快出来, 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
“不急, ”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清脆声音, 白川将几笼热腾腾的食盒整整齐齐摆在桌上，“先吃饭。”
这食盒倒是眼熟，白川时常给玳瑁花花游乐园点这一家。
但是……“你平时不是自己做饭吗？”
白川家里养着福贵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大胃王, 反正平日也要给福贵进货，索性自己下厨了。
花柠有幸尝过一次，不能说好吃, 只能说是大师水平。
白川不语，只是取出手机来，对着一桌菜色随手拍了几张。
……咦？
白川原来是会给饭菜开光的人吗？
花柠撑着桌子, 探出头正大光明偷看他的手机屏幕。漂亮的构图, 星光笼罩般的氛围感，一桌垂涎欲滴的菜色……
嗯？怎么还有她那两只握着筷子迫不及待的手？
白川晃了晃手机, 轻笑：“只要告诉她们, 你和我一起在外度假就好。”
花柠：“……”
你别说, 还真是一个好办法。
乍一听有点草率，但却恰恰是能在桑枝等人面前糊弄过去的说辞。
如果她真的参与了综艺录制, 那作为长毛三花的主人, 白川也必然会一路同行。与此同时, 要是花柠和白川二人相约度假，就有合理的不在场证明了。她甚至能在白川的掩护下随意变人变猫, 既能完成录制，也能应付朋友。
可是……度假？
白川这种双休都随时可能被召唤的刑警，可以有这么长时间的假期吗？
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白川解释：“我请了年假。”
花柠转头，余光正好看见白川动筷。
修长手指优雅握筷，仿佛落笔题字一般。他拈起一片青笋，目不斜视手不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微微收紧，含住筷头，安静咀嚼。
白川一举一动总是很符合他的家境。
……可是为什么他要站着吃饭啊？
仔细回忆了一番，似乎刚才白川也有隐隐约约揉捏过他的后腰？
“白川，”花柠咬着筷子，歪头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方便消化。”
“……”
而此时，显眼包福贵已经蹦出来抢答了：“柠柠！白川前几天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人用那个什么钝器打了，腰受了很严重的伤，坐都很难坐！”
难怪，明明已经有了初秋的凉意，他今天走到玳瑁花花游乐园的时候，鬓角却出了一层薄汗。
也难怪，白川会有假期了。
因公受伤，这种状态继续坚持在岗位上之后越来越糟。
连坐下都难的话……走路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当时花柠的短信发得急切，白川既不方便开车，又没有人能代劳，只能忍着痛走路过去。
花柠的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更浓郁的愧疚。
虽然两脚兽总说小猫傲娇，但傲娇归傲娇，她们也是有感恩之心的。
人对猫好，猫也会对人好。
花柠沉默着扒拉了两口杂粮饭，咬了咬下唇。几番思索后，花柠夺过白川面前的空碗，用公筷捻了几筷子荤素搭配的菜，站在白川身边。
她将东坡肉递到白川嘴边，却发现二人之间残忍的身高差。她目测了一下高度，一跃坐上了餐桌边缘：“啊，张嘴。”
那一瞬间，白川有种被五指山压昏头的不真实感。
怕后推反应太大会吓到花柠，他下意识后仰，却不小心扯到了后腰，疼得渗出一片汗珠，脸色顷刻煞白。
花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怒气：“你也真是的，都这样了还躲。”
从前，花柠还是一只不会化形的小猫，从第一次有自我意识起，她就不习惯扭扭捏捏的人类，口里总是念叨着尊卑有序大气端庄。花柠始终不能理解，像猫一样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不好吗？
就像现在的白川。
明明已经疼到快要站不住了，估计心底还遵循着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贫者不食嗟来之食”的大道理呢。
花柠不懂。
吃饱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花柠瘪起嘴角，索性放下碗，左手揽过白川的后颈，用力往自己眼前一拉。
白川的呼吸停了一秒。
那张清丽的脸猛然放大，猫儿尾巴似的眼角不悦翘起，鼻头皱出两三道淡淡的可爱阴影。
近到能听清她的鼻息。
有那么一瞬间，白川产生了一丝给那位犯罪嫌疑人送锦旗的不合理冲动。
他喉结微动，又唯恐被花柠发现，轻轻颔首掩藏着不自然的线索。
白川睫羽轻颤：“花柠，你不用这样……”
花柠：“？”
都痛到发抖了，还搁这儿扭捏呢？
她啧了一声，掐住白川的牙关，微微使力撬开嘴，塞了一整块肘子肉进去。
白川：“……”
这个手法，总觉得似曾相识。
人类给小猫喂驱虫药就是这样的。
用同样的手法，花柠“温柔体贴”地喂完了桌上一半的菜，心满意足蹦下餐桌，揩了揩手上的油渍。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花柠坐回位置，埋头饕餮进食，不忘拍胸脯承诺：“放心，你既然用自己的清白替我打掩护，我花柠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会好好照顾你的！”
……
清白？什么清白？
“你一个黄花大小子，平白无故说和我一起度假，其他人肯定觉得你和我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花柠两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我知道你们人类很在乎清白名声，以后你找女朋友说不定会嫌弃你。你牺牲这么大，我当然不会亏待你啦！”
说着，花柠扬起下巴，大拇指指腹蹭了蹭鼻头，像极了霸道山大王。
白川：“……”
她对人类的认知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大快朵颐的花柠脸上除了认真还是认真，白川一时失笑，无奈扶额。
也罢。
他不就是喜欢她无拘无束的样子吗？
白川轻咳一声，压下笑意：“你接受这个方案了？”
“当然啦，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好。”
为了布置一个完美的局，在得到花柠肯定的答案后，白川把刚才那张构图完美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
傍晚在游乐园里，桑枝和半夏放不下心头的嫉妒，为了找出白川的破绽，和他互换了联系方式。
其中还夹杂了两个凑热闹的杜若和花诞：“你们怎么都加了？那我也加一个好了。”
于是，照片发送不过一分钟，他的评论区里就集齐了四个人：
【杜若（读研版：原来你不是一个人住啊，这是你妈吗？】
【24h宠爱医院·桑回复杜若（读研版：？】
【忽然半夏：我是来看猫的，不是看你秀恩爱的。】
【忽然半夏：……不对，这不是柠柠的手吗？？？】
【某音74322丶花诞：你别说，柠柠的每个选择都做得令我敬佩……】
花柠一边咀嚼鸡腿，一边凑近他，看着评论区热闹的场景，忽然发出一个困惑她叙旧的问号：“白川，为什么我们一直在靠短信交流？人类不断迭代工具，不就是为了方便的吗？”
有即时通讯APP这么方便的东西，她们为什么一直在用短信这样古老的交流方式？
琥珀色的玻璃珠天真无邪地望着他，白川认命，扫了她的二维码。
时隔三月，花柠终于拥有了白川的微信好友。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点进白川的朋友圈——今天在玳瑁花花游乐园，他用区区一个朋友圈就征服了桑枝半夏，想必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宝贝！
“大宝贝”花柠进入他的朋友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沉大海铺就的封面，以及……好友设置了三天可见。
花柠：“。”
可恶，失策了。
虽然很好奇，但花柠是一只尊重两脚兽隐私的猫。她不再追问，安安静静吃起了饭。
茶余饭后，花柠伸着懒腰在大平层里四处走动，福贵亦步亦趋跟着她，嘴里叭叭着八卦说个没完。
忽然，她看见书房虚掩的门缝里泄出一束光。
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充盈着墨香，白川站在升降木桌前，单手托腮翻阅着什么，连她推开门的动静都没有发现。
白川平日里比她还像只猫，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捕捉到。
难得见他神经如此放松。
真有意思。
花柠起了玩心，蹑手蹑脚靠近白川，在他背后悄悄站定，探出一双好奇的眼睛窥探屏幕。
他正在看导演发来的综艺大纲。
粗略看了一眼，这档综艺叫《如此温暖的我们》。是由明星嘉宾和各种各样的弱势群体两两搭配，再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赚取积分的过程中，深入了解这些群体的故事。
而萌宠篇是《如此温暖的我们》里最重要的一环，作为开篇，它肩负着口碑和吸引力，难怪导演那么急。
花柠并不担心综艺录制，若是让她以人形上节目她会瞻前顾后，但她可当了三千年的猫呢。
花柠都一目十行读完了整篇PDF，白川还是没有反应，她悄悄踮起脚尖。
而此时，从桌上摆件的反光里目睹一切的白川正咬紧后槽牙，生怕他不小心笑了出来，破坏了花柠的兴致。
他也好奇，花柠会做什么。
下一秒，他的耳蜗里轻轻吹进了一股温热的风。
有一种触电般酥酥麻麻的感觉。
白川僵在了原地。
“你这个人好奇怪，”花柠噘嘴，“被吓都不出声的。”
这要是算惊吓，那世界上应该没有惊喜存在了吧。
白川浅浅一笑掩盖过去，调低了书桌高度，指着拍摄地点一栏：“花柠，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漓镇。”
“听说那里自然风光很美好的。”
“漓镇依山傍水，有一条养育了世世代代的河流，叫漓水河。”
花柠眨巴眨巴眼。
白川不是一个爱说废话的人，既然他提了，这里就一定有特别之处。
“古时候，这片泛滥平原被称之为，”白川顿了顿，“漓川。”
……
…………
三千年来，花柠一次又一次历劫投胎，就算最初有那么一丢丢对故乡的执念，也消失殆尽了。
毕竟都二十一世纪了，就算她真的找到了当年出生的那个小山洞，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也毫无意义。
所以，她已经好几世没有刻意寻觅过漓川所在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是赶巧被她撞上了。
花柠颇有一丝惊喜：“看来我和漓川还是有缘的嘛！”
这么多年来，花柠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和自己有同样志向的小妖。漓川一直是灵气充盈的地方，说不定她能遇见几只同样在修行的精怪呢？
有人喜，就有人忧。
白川紧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柠再次踮起脚尖，食指指腹摁在他眉心，轻轻揉了揉：“怎么这个表情？我又不是猫界柯南，不会走到哪里哪里出事的。”
花柠的指尖仿佛有魔力，一种温柔而内敛的温度透过皮肤，渗入血脉，让人心安。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好了。
白川想。
花柠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爪子一拍：“在你这里待很久了，我该回去啦！明天我还得以人形跟她们提起度假的事，导演那边就拜托你啦！”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你腰不行，小心点喔！”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白川欲言又止。
很久么？
明明只有吃了一顿饭的时间。
人总是贪婪的。
从见一面就好，到晒晒太阳吧，再到一顿饭的时间都变得转瞬即逝。
从前难以理解的海誓山盟，终于在这时具体成了一枚暂停的秒针。
“花柠，”白川忽然叫住她，“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宁愿一直用短信，却不加微信么？”
坐在玄关处穿鞋的花柠抬起头，像大学课堂上主动选择第一排的乖乖学生，认认真真聆听着。
只是一句话而已，却在白川的喉间藏了许久。
像深海里的鲛人泪，像触不到的水中月，珍贵到一碰就碎。
他说：“我会想要一直听你的声音。”-
翌日清晨，白川被微信提示音吵醒。
他扶着老腰翻身下床，顶着眼下两轮青黑的黑眼圈，点开三秒的语音条：“喵呜～”
白川：“……”
那句话不是让你一直给我发喵喵叫的意思啊！！
昨晚，花柠在脑海里咀嚼了一番白川的话后，一拍脑门，说她懂了。
半个小时后，花柠刚回到喵喵杂货铺，就开始给白川发送三短一长不重样的语音条了。
百分之八十是毫无意义的喵喵叫。
她觉得白川一定是喜欢这种诡异的ASMR。
剩下百分之二十，是她喵喵叫过程中突然迸发的感叹，比如“来了个订单我去锦衣夜行一下”，比如“风有点大呀会不会给我吹成斜刘海”，又比如“困了先睡了起床再喵”。
……
白川时常深陷花柠的智商陷阱。
算了，也挺好。
至少这么可爱的小猫，只有他有。
而此时此刻，可爱的小猫正在玳瑁花花游乐园被四双手搓圆捏扁。
半夏：“柠柠你怎么可以随便去陌生男人家里吃饭啊啊啊！”
桑枝：“几点回的家？”
花诞：“白川挺好的，真挺好的……”
杜若：“啊？那不是他妈啊？”
“呜呜呜，你明明是我们的柠柠！”半夏紧紧抱着花柠，勒得她险些喘不过气，“自从认识你以来，我们还没有跟你长时间分开过，你突然说要和白川出去度假……我无法接受呜呜呜！”
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花柠恢复大脑供氧，揉了揉快要聋掉的耳朵。
“白警官多有钱啊，雇个护工不比带上你强？”
“就是啊，你跟着去，说不定走的时候是腰伤，回来的时候是颅脑损伤。”
……
多损啊。
花柠继续自由发挥胡编乱造：“可是他是在处理江世廉后续的时候受的伤，四舍五入也与我有关，我不能见死不救呀。”
白川在江世廉事件里占了几分力，她们心里也都清楚。
纵使万般不舍，也只有放手了！
江半夏和桑枝对视一眼。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虽然花柠看起来还跟隔壁小学里的猴儿一样单纯，但有些事情该提还得提。
江半夏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柠柠，有句话我必须要跟你说。就是虽然清朝早亡了，人人都有恋爱自由，但某些事情上要保护好……”
花柠恍然大悟。
她摆摆手，一脸从容：“这个你放心啦。”
然后，一拍胸脯：“我会保护好白川的清白的！”
江半夏：“……”
罢了，由他们去吧。
一个腰不好，一个没有心。
就算把他们扔进爱的漩涡，估计他们也会在里面打水仗玩小黄鸭-
交代完之后的安排，花柠独自回到喵喵杂货铺——近来玳瑁花花游乐园越来越忙，杜若虽然只负责网站管理，但两边跑毕竟也累，所以花柠便让她直接在A区兼职了。
至于喵喵杂货铺……
杜若干了三个月，接待的人类顾客就没有超过一百个。
杜若一度担心花柠入不敷出就地倒闭。
扫了扫喵喵杂货铺门外台阶的落叶，花柠望着干干净净的招牌，难免有些忧伤。
唉，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玳瑁街和银杏街的动物要是有急事可怎么办呀。
虽说还有试镜这么一个坎儿，但对于花柠来说，结果是毋庸置疑的，毕竟她是一只开了挂的猫。
想到这里，花柠忍不住点开喵喵外卖APP。
【花柠：我马上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快下单喔！】
【橘又惊：花老板要去哪儿啊？】
【神厨小福贵：我知道我知道！和我主人去度假！】
【追风：放屁！她要去上电视！】
【奥利奥：难道是我被刷掉的那个节目QAQ】
【垂耳小团团：哇哇哇偶像超厉害哒>///<】
在两个群里嬉笑打闹了一会儿，群聊消息是999+了，但订单是一个也没有。
小动物们很体贴：【你都要出去为玳瑁花花游乐园争光了，我们哪好意思再使唤你！】
花柠也很体贴：【不好意思的话可以多给一倍喵民币。】
这时，后台终于跳出了一张订单。
商品：谷物饲料包x10
地址：墅遇小区C区21栋
备注：给花老板赚点零花钱，祝录制顺利^ ^
花柠：“……”
好正常的订单喔，好不习惯。
看这样子，应该是一只温柔善良的小鸟吧？
美好的事物总是会让猫心情愉悦，花柠抓了一大包饲料包塞进包裹里。想了想，她又变成猫抓了几条小虫子当做赠品。
墅遇是一个别墅小区，房型并不大，不像湖心岛小区那样奢靡。但墅遇胜在它的绿化，每一户都有一大片空旷却不失隐私度的花园，不少老人住在里面养花种菜。当然了，也有年轻人提前来买计划退休生活。
花柠在围墙上飞檐走壁，很快就到了C区21栋。
果不其然，雪白的房子并不起眼，可一眼望过去，绿油油的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条卵石路连通着池塘，每一盆花簇都还挂着水珠，娇艳欲滴。
屋里传来微弱的电视声音，主人大约也是在家的。
花柠悄无声息落入花园，寻找着悬挂在檐下的鸟笼。
然而，鸟没找到。
大鹅倒是找到一只。
大鹅躲在花园角落里，振翅时足足有十来个花柠那么大。
花柠靠近大鹅，正准备打探一下这家的鸟，就看见他挥挥翅膀：“花老板，你送得这么快啊。”
……
原来是你下的单啊。
“你在这里过得这么好，怎么还需要下单送吃的呀？”
花柠拆开饲料，正准备倒进池塘里，就被大鹅一嘴叼住。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花老板，别放里面！”
大鹅咽了口唾沫，用翅膀哆哆嗦嗦指着不远处的黑影：“你、你看到那边没有……”
21栋的池塘很大，一直延伸到了背光的方向。猫的视力不算太好，她十分努力地眯起眼睛，才勉强看到一坨巨大的影子。
圆滚滚、毛茸茸的，目测和这只大鹅体型差不多大。
花柠笑他：“你是怕另一只鹅抢你吃的吗？没关系，我多带了很多包。”
“不、不是鹅！”大鹅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是兔兔！”
……？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抢谷谷？
花柠难以置信的表情早在大鹅意料之中，他眼含热泪，捂脸哽咽：“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呜呜呜……”
好奇心害死猫。
花柠把包裹一放，就朝黑影走去。
越靠近黑影，花柠就看得越清楚。
那是一只浅褐色的巨型毛团，正背对着她啃食着什么东西，而且……它的脖子上，似乎拴着什么东西？
花柠心头有些不安。
不会是像小八那样被残忍对待的狗狗吧？
思及此，花柠加快了脚步。
就要走到毛团身边时，花柠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它的背——“喵嗷！！”
一张狰狞的脸陡然转过来！长长的毛发遮住臃肿的五官，咧开一口森森兔牙。毛发并不算蓬松，巨型体格都是青筋暴起的肌肉扎扎实实撑起来的。
被花柠拍了拍后，这兔崽子条件反射转身，举起手中啃得干干净净的玉米棒，给花柠吓了一跳！
花柠夹紧尾巴，正准备躲闪时，兔崽子忽然开口了：“咦？偶像？”
……谁？
谁是谁偶像？
“是我呀！”青筋暴起肌肉横生体格健硕的兔崽子，用一口比公园门口的糖画还甜蜜的嗓音说，“我是垂耳小团团呀！”
……
…………
啊？
你是那个天天用颜文字表情包的软萌小兔子垂耳小团团？！
假的吧！！！
“花老板，你别被她骗了！”大鹅的哽咽从远处飘来，“她声音那么甜，打鹅那么疼！”
垂耳小团团翻了个白眼，目光一变，音色浑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铁锅炖大鹅！”
说完，垂耳小团团亮出了她完美的肱二头肌，迈开腿就想往大鹅那边冲。
可冲到池塘边缘时，她被束缚住了——一根结实的铁链禁锢着她。
花柠观察了一下21栋的花园。
他们的饭碗都在靠近小团团的这一边，大鹅躲的位置正好是小团团被铁链束缚无法到达的距离。
花柠：“……”
难怪大鹅要下单饲料，饿坏了吧。
花柠往前挪了两步，尽管知道对方是她的迷妹，她还是对那一身腱子肉心有余悸。
……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花柠试探开口：“那个，小团团？”
垂耳小团团立马变成了星星眼，音色甜美：“偶像，我在！”
……
川剧变脸的鼻祖是你吧。
花柠小心翼翼拍拍她的肩，安抚道：“小团团，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为什么你会对他这么凶？”
万万没想到，垂耳小团团怔了几秒，忽然落下两行清泪。
花柠：“？？？”
她花柠一生为善，可没有欺负过兔兔啊！
小团团用她能砸飞十只花柠的拳头抹着泪，嘴角洋溢着一个欣慰的笑容：“果然……不愧是我的偶像，和别人都不一样。”
原来，小团团曾经也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软糯垂耳兔。
她的主人是个疲于奔命的中年打工人，只有周末会来这里歇一歇脚。平时，只有主人的一双年迈父母住在这里。
大鹅是主人的父母养的，据说，自从养了大鹅，主人的事业就突飞猛进，这才买了一栋别墅，因此，主人一家很是疼爱大鹅。
大鹅也鹅仗人势，把自己当成了全家的大功臣。
偌大个花园，大鹅总是横着走，无论小团团在哪里，他都要插一脚。
小团团是正规兔舍出来的，她们出生后上的第一趟课，就是兔德教育。即便大鹅再没有礼貌，小团团都忍了下来。他占一步，她退一步；他占十步，她也就退十步。
就连吃饭的时候，主人明明已经把它们的饭碗隔开了一米远，大鹅偏要展开一双翅膀，将小团团碗里的兔粮提摩西草扇得遍地都是。
花柠听了，眉头拧起：“这不就是霸凌吗？”
“霸凌？那是什么意思？”小团团抠抠脑壳，“不过现在好啦！还好有偶像你出现了！”
花柠的爪子指着自己：“……我？”
小团团点头，目光诚恳：“对呀！你的外卖还没开到银杏街来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啦，明明是一只小小的三花，却能扳倒杰克那种坏蛋！超厉害的！”
那一天，小团团又一次被大鹅咬伤了耳朵，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趴在角落偷偷落泪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准大鹅的屁股就是一口！
这一招以牙还牙，大鹅被咬得满屋子乱跑，连老人家都惊动了。
兔子的牙齿很是锋利，明明是大鹅忌惮的武器，她却一直藏着。那日，小团团顿悟，她本就是一只有力量的强大兔兔，为什么要害怕一只鹅仗人势只会欺负弱小的没素质大鹅！
她要变强！
她要一拳一拳打回去！
从那天起，小团团开始没日没夜地锻炼。一天揍三次大鹅，每次都有新打法。终于，她成了大鹅不敢靠近的模样。
然而，主人一家却并不喜欢她现在的模样。
“兔子就该是软萌可爱的，你这样又壮又凶，像什么样子？”说完，主人买来一条铁链，将她栓了起来，“人家大鹅代表大鹏展翅，能带来好运的，你怎么跟人比？”
后来，甚至还有记者上门采访。
她上了动物新闻，标题却是《一只兔子被铁链捆起来是有原因的》。
所有人都觉得，首先是她错了，才会被铁链捆住。
只有花柠问，是不是大鹅做了不好的事？
不知为何，花柠的眼眶有些温热。
她在初入修行之时，欺骗过不少诸如白川那样的无知少年，总以为自己是行侠仗义拯救天下维护世界和平的救世主。
即便现在她也总是把“我可是高贵的小猫仙子”挂在嘴边，可她知道，她不过只是一只运气稍好的猫妖罢了。
——你看，三千年过去了，她还没有当上小猫仙子呢。
走过更远的路，去过更大的世界后，花柠才懂得什么叫渺沧海之一粟。她不再把自己当作救世主，她是这苍茫人海里，普普通通的一具灵魂。
她没有多高贵。
她只是在做她觉得正确的事情。
可是有人会对她说“谢谢”，有狗会对她说“你真好”，有兔子会对她说“还好有你”。
花柠舔了舔前爪，故作姿态洗了一把脸，悄悄揉了揉眼睛。
呜呜。
她也能给世界带去力量呢。
有了偶像包袱，花柠维持着一张高冷的脸，淡淡开口：“我变回人形，给你赎身。”
小团团却摇头：“不要。”她勇猛的爪子指向大鹅，轻哼一声，“真正的勇兔不会逃避！这里本就是我的家，我才不会轻易让给大鹅！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去，我不在乎，等我把想要的拿回来，我会自己离开投奔偶像你的！”
清风拂山岗。
花柠沉吟着，把原本给大鹅的饲料全加进了小团团的碗里，顺便点下了确认送达，收款到账。
哼，小团团经历过的，也得让他受一次。
这大鹅下单时那么云淡风轻，备注也心平气和的。没想到都已经被逼到角落了，还是要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唉，大鹅别太好面子。
和小团团挥爪道别后，花柠刚爬上围墙，就收到了白川的消息。
【川：明天试镜】
【花柠：收到】
今天的事情让花柠心生无限感慨，却不能和杜若她们讲，花柠憋得心里难受。
在灌木丛里穿梭着，花柠索性给白川发去了七八条长达五十九秒的语音。
在绵长的喵喵声里，白川听出了一丝鼻音。
“我突然就觉得，我也当了一下短暂的救世主。虽然没救到世，但救到了小团团。”
白川猜，她现在一定正仰着头，装模做样望天赏鸟，压下鼻头的酸涩。
滴一声，白川笑意浅浅，思绪拉得很远：“你一直都是我的救世主。”
“嗯？声音好小，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不久以前，花柠误以为他的生日是八月十三。
可是，他一直记在心底的不是公历，而是三千年前的农历八月十三。
——那一天，你救了我-
第二天的试镜果然不出花柠所料，几乎是毫无悬念的结果。
选角组提前问过白川，有没有给小花——喔，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是花柠的暂时性艺名——做过语言训练。
语言训练，是近几年猫咪行为学里很流行的训练方式，用一张会发声的按钮垫教会猫咪一些基本的字词，实现人猫交流。
哪怕她见都没见过，白川也点了头。
毕竟对花柠来说，别说按几个按钮了，只要不会吓着选角组，她就是当场来一段相声都没什么问题。
于是，花柠凭借一段freestyle，在选角组的年轻组长面前按出了一句“这个、人、真的、好、漂亮，小花、喜欢”，短短半分钟俘获了两脚兽的心。
在旁边纵观一切的白川：“……”
原来小时候电视剧不是瞎编的。
猫妖的确比狐妖还擅长玩弄人心。
《如此温暖的我们》筹备已经有一年之久了，本就开拍在即，这次是因为意外才临时选新猫。因此，确定了最后一只猫猫后，白川定下了三天后的机票。
头一次坐在白家司机开的加长轿车里，花柠总算知道为什么白川看见江世廉那辆车时也和她一样无动于衷了。
敢情是有钱人标配。
白川的腰伤仍然没有明显好转，能坐，但不能久坐。花柠盯着他笔直的腰和厚厚一层腰靠，笑着说：“你能坚持到漓镇吗？”
“勉勉强强。”
“小说里都有私人飞机，你应该安排一架的。”
“太高调了，你容易被发现。”
“我开玩笑的，怎么还当真了？”
“我没开玩笑。”
“……”
和你们有钱人拼了！
飞机落地后，花柠配合地和白川合影一张并发进由桑枝半夏杜若花诞组成的“柠柠家长群”里打开后，钻进航空箱里。
白川婉拒了节目组的心意，安排了一辆舒适宽敞的车接送，住进了附近最安全的酒店。
节目组驻扎的酒店就在一街之隔，白川收到导演的消息，拎着花柠前往会议厅，和她的“临时爸爸”见一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白川戴上了口罩。
酒店会议室被节目组改造成了一个宽敞的房间，四边摆放着五六个笼子和航空箱，都是安静且乖巧的动物。
被拎了一路，花柠没有机会和其他动物打招呼，就落入了一个充满纸灰味的怀抱里。
航空箱被打开了，一只指甲又长又尖的手伸了进来，小心翼翼触碰她的脑袋。
花柠嗅了嗅。
不仅有烧纸灰味，还有香烛味，这该不会是个道士吧？
这种节目还会请玄学大师吗？
尖细的男声响起：“她就是小花吗？长得真漂亮。”
对于不熟的人，白川向来维持省电模式，只是点了点头。
男人却并不打算放过他，问题一个接一个：“她多大了？是捡来的吗？平时吃的是什么？会定时定量吗？生过孩子吗？几胎？”
花柠：“……”
问一只猫生几胎是不是太冒犯了点！
白川的眉头已经肉眼可见地拧了起来。
花柠有理由怀疑，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坚持，白川此时此刻已经拎猫走人了。
这时，还好旁边有一个挂着胸牌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帮忙沟通：“萨奇老师，我看过你好多视频，正好小花和你不认识，你给我们展示一下吧！”
萨奇？
这名字似乎听花诞提起过。
最近几年宠物行业蓬勃发展，一些衍生职业也火爆了起来——比如宠物沟通师，玄学一点的叫法是宠物灵媒。
花诞有一段时间沉迷看这位萨奇的视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说如果他能和萨奇拜师学艺就好了，这样他就知道为什么B区一只腊肠犬天天在自己鞋子里拉屎了。
花柠对这种虚无缥缈的特殊职业不感兴趣，一条萨奇的视频也没看过。
没想到，她这一次的“临时爸爸”竟然就是萨奇？
神秘是一件顶奢的外套，萨奇穿上后，瞬间成了全场焦点，就连明星也夺不过。
“今天是大家初次熟悉的时间，我就不用这点雕虫小技耽误大家了，”他说的话谦逊，神态却高傲，“等正式开拍了，各位有需要沟通的都可以找我。”
说罢，萨奇不顾白川的冷眼，一双吊梢眼凑到了花柠眼前：“小花，开心吗？我能听懂你说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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