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再见,江迟。
秦晏第一次运用道歉三部曲,难免有些不够娴熟之处。
江迟却完全被秦晏绕晕,当然也忘了生气的事,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讲,还是挺好用的。
凌晨三点,楼上终于消停下来,洪子宵和方思折也睡下了。
江迟不是第一次和秦晏躺在一张床上,也不觉得别扭,调整好睡姿,很快坠入了梦乡。
二人醒来时天光大亮,秦晏身上麻醉后遗症的症状完全消退,饭也没吃,跟江迟打了个招呼,套上衣服就走了。
江迟叼着牙刷,还没反应过来,秦晏便已经潇洒地关上了房门,翩然而去,连一道背影都没有留下。
江迟:“”
洪子宵和方思折自然是更有良心些,只是江迟没时间招待他们。
江迟的邮箱里躺着一份邮件,是论文导师发来的,通知江迟的论文过了初稿,可以选择实习单位了。
附件里有一份名单,简要地涵盖四家实习单位的简介。
江迟还有几门课程需要回大学重修,就选了一家离学校六公里左右的机械厂,报道时间是九月初。
临近开学,学校的事情也逐渐多了起来。
大家都在准备返校,班级群里总是有抢票助力的链接。
这天,班长发了一条群公告,提示四六级报名即将开始,想报考的同学们别忘了报名。
江迟例行公事地回了个‘收到’,本来没当回事,转念一想隐约记起六级好像能加学分,就私聊了班长问能加多少。
班长发过来两张照片,拍的是学生手册,上面写着通过大学英语六级考试(CET-6),记两学分。
这两学分对一般同学来说可有可无,但江迟这种欠分大户来说可太重要了,江迟赶紧报了名,从网上下单了好几本复习资料,全都邮到学校里去了。
江迟登录了自己的校网后台,发现原主真是什么科都能挂,除了专业课,居然还挂了体育和大学生创业与就业指导!
大学生创业与就业指导也能挂科吗?
真是稀奇了。
毕业设计初稿通过后,导师联系江迟,说有几个公司对江迟的设计很感兴趣,让他尽快将设计落实,早点回学校,用机房把设计模型做出来。
江迟对自己的专业很有信心,他的设计原本就是经过市场检验,具备极高的安全性和实用性。
也是经过导师的提醒,江迟才想起来他在设计网站还传了设计图。
他刚穿越过来那天,江沨停了他的银行卡,为了赚钱糊口,江迟本想卖图赚钱,但第二天,江沨就解冻了账户,怕他没钱花还给了他一张新卡。
江沨可真是个好大哥,虽然脾气很暴躁,可对江迟却总是过分纵容,狠不下心来让江迟受半点委屈。
江迟上次和他爸吵了一架以后,很有骨气的把信用卡还给了他爸,现在刷的是江沨的卡。
但总花家里的钱也不合适,江迟决定自力更生,自己赚生活费,免得他爸总是说他没出息。
于是,江迟登上了设计师账号,接了几单设计图,没日没夜画了三天,赚了7500块钱。
原本应该是8000的,但有个单主事儿多得厉害,一直挑毛病讲价,江迟懒得和他掰扯,给他退了500。
江迟画图画得脖子疼,躺在按摩枕上复位颈椎,在铁四角群里感叹钱真难赚。
洪子宵叫他别赚了,出来玩。
江迟和洪子宵聊了两句,说快开学了,得回家住几天,陪陪父母。
洪子宵很不乐意:“你一开学又摸不着人,微信也不回,见天失联。”
江迟叹气:“我也没办法啊,得跟着导师下工厂,哪儿有时间看手机。”
洪子宵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女朋友:“你还是不想回,想回总能有时间回!”
江迟说:“你以为我爱上学啊,上学也很烦的!”
秦晏在群里回了一句:“上班会更烦。”
然后又消失了。
自从寿宴之后,江迟有阵子没见到秦晏了。
江迟这段时间被学校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手机一关,每天睁眼就是画设计稿,橡皮都擦剩半个了。
江母也打不通江迟的电话,派大儿子来看小儿子还活着吗,说如果活着就让江迟回家住几天。
这么一算,江迟都一个多星期没和秦晏联系了,也不知秦晏在忙什么。
*
暑期即将结束,各地大学生陆续返校。
江迟收拾完行李,在导师的催促下,改签了8月31号的飞机提前回学校借机房做设计模拟实验。
八月的最后一天,是个无云的晴朗天气。
清晨的空气凉爽,已经沾了些早秋的凉意。
江迟起了个大早,在芜川机场的麦当劳喝咖啡,餐桌上立着个手机,显示正在视频通话中。
“学校那边催着交稿,我改签了今天的机票。”江迟一边跟秦晏告别,一边抱怨:“六点的飞机也太反人类了你居然起这么早?”
为了赶飞机,江迟四点半就起来了,此刻头昏脑涨,撑着手跟秦晏聊天。
屏幕中,秦晏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抵在眉心,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我在国外,有时差。”
江迟搅动咖啡中的冰块,看了眼视频。
秦晏坐在办公室里,背后是一面敞亮的落地窗,窗外夜色璀璨,车水马龙。
江迟疑惑道:“这是哪儿?”
秦晏说了个地名,是美国西海岸的旅游城市。
“来探望一个远房亲戚,他快死了。”
纵然是谈到生死,秦晏的语气依旧冷静薄凉,脸上没有悲伤的神情,可见真是个很远方的亲戚。
有时候看到这样的秦晏,江迟也挺无奈的。
“友善点。”江迟说。
秦晏抬起双手,微微下压,做了个‘我懂’的手势:“要敬畏生命,你跟我说过。”
江迟无奈:“如果你的同情心能和记忆力一样优秀就好了。”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江迟又去买了一杯。
这么早值机,麦当劳都没人排队,为了提神,江迟点了大杯冰美式折磨自己。
秦晏问江迟:“那你什么时候还回芜川,我想和你见一面,有事要跟你说。”
江迟舌尖全是咖啡的苦涩,脸上好似戴了痛苦面具:“学校那边催的急,最近可能都没时间了。”
秦晏好似并不在意,淡淡地应了一声。
江迟问:“什么事非得见面说?”
秦晏神色不动:“没什么事,有机会再说吧。”
回到公司后,秦晏忙得不分昼夜,处理积攒的事务,最近才刚刚理出一些头绪。
他知道江迟快开学了,原计划抽身回到芜川,和江迟当面道别。
秦晏订了明天一早的国际机票,从洛杉矶机场直飞首都,再转机到芜川,整场航行接近20个小时。
他当面想告诉江迟:“我不是季瑜,你从一开始就扛错人了不过问题不大,季瑜已经回港大读书了,而我以后常年生活在国外,不会有机会和季瑜虐恋情深。”
可惜江迟没时间见他。
所以就算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又都有各自的生活,暑假结束后,连碰一面都变得很难,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人与人之间的因缘淡薄,如草蛇灰线,浮光掠影,生命中的很多相逢,都来不及告别。
秦晏取消了航班,同时放弃向江迟坦白身份。
下一次见面遥遥无期,他不想这次视频是不欢而散,他们之间远隔万里——
真正意义上的万里,整整10100公里,飞行时间长达12小时。
在这样极限的距离和时差下,相聚比他想象中还难。如果秦晏不回国,那他们大概率不会再见面了。
两个人的生活原本就离得很远,如果不是江迟认错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秦晏很不满意这一点,但他没法改变。
一周前,在公司高管几次三番的催促下,秦晏回到A国总部,处理积攒的程序性/事宜。
平常秦晏在总部时,董事局的成员们总是有很多想法,这件事也想管,那件事也要拿主意,一个个手伸得老长。
为了丁点决策权勾心斗角,几位身份贵重的高管争得头破血流,眼睛里的欲望红得几乎滴血,恨不能架空秦晏,或者干脆把他从董事局主席的位置挤下去。
可奇怪的是,秦晏离开总部两个月,这群自视甚高的董事局元老又都成了无头苍蝇,拿着虎符也不敢遣兵,什么事都不敢拍板定论,全等着秦晏定夺。
秦晏回总部的第一天,几个老家伙就轮流跑到总裁办公室卖惨。
高管们这个心脏不舒服,那个血压高,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秦晏不可以任性,把公司扔下这么久。
好像秦晏不在,公司就运行不下去,困难重重,四面楚歌,简直耗尽了他们的心血。
秦晏心想,我一个人当了六年董事局主席,心血也没耗尽,怎么把公司交给你们两个月,几个在外面叱咤风云的老总们心血就耗尽了?
还不是又想拿权,又不想担责。
秦晏心中了若明镜,原想讥讽几句,然而老总们一个个扶额的扶额,捂胸的捂胸,俱是一副活不起的样子。
思及江迟常常念叨要‘同情弱者’,秦晏便什么也没说。
又被工作拴回公司后,秦晏早起晚归,过回了自己最熟悉的生活。
秦氏总部大楼建在洛杉矶市中心,位处最繁华的地段。
秦晏的办公室位居顶层,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窗外高楼大厦,人潮汹涌,但风貌总是不如芜川动人。
夏天还没过去,秦晏就已经开始怀念夏天。
在国内的这个夏天,他结识了很多有趣的人,也有了最好的朋友,然而浮生若梦,好时光总是飞驰而去,如过眼云烟,稍纵即逝。
夏天总会过去的。
秋天的到来,就像是一个缓慢的倒计时,公司繁杂的事务,忽然病重的远房亲戚一切的一切都在催促秦晏离开国内,回到他该有的生活里。
秦晏有自己必须做事情,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个盛夏很特别,蝉鸣与烟火交汇,是他从未有过的热闹。
但他人生中的热闹,也就到此为止了。
秦晏眼神深沉,如一池深不见底的幽暗水潭,藏着太多江迟读不懂的情绪。
“我本来想当面和你道别”
但现在这样也很好。
人与人最终都是要分别的,只是早晚不同罢了。
秦晏的一生,总是在不断向前走:母亲、祖父、同学/朋友也许曾经拥有的很多,但最终也都失去了。
他和江迟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有各自要走的路。
秦晏勉强笑了笑:“其实这样也不错,很高兴认识你,江迟。”
江迟尚且不知他的一句‘不见’,在秦晏的世界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他只当这是暂时的小别,最晚等到寒假就能相见了的那种。
江迟的人生中,还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离别。
所以他不知道,有些再见,说出去以后可能就无缘再见,他也不知道,秦晏熬了几个日夜,才勉强腾出一天的时间回国和他道别。
在他江迟眼里,山与海都那么近,千里万里也不过一步之遥,可对秦晏而言,这一步就是千里万里。
江迟叼着咖啡杯,困倦地迈上登机桥。
彼时天高云淡,机场外,繁茂旷野无边无际,壮美辽阔。
“我登机了。”江迟翻转摄像头,拍登机的人群给秦晏看:“先不说了,回头有空联系你,拜拜。”
秦晏长眸微垂,颔首道:“再见,江迟。”
江迟眉梢微扬,朝秦晏挥手作别,把手机揣回兜里。
屏幕还未熄灭,定格在视频挂断那一秒。
江迟这边总是很热闹,画面要素丰富,有登机桥、飞机、人群,还有广阔天际。
更远处,一轮旭日缓缓升空。
而视频另一边,唯有秦晏独身一人。
他身后,是永寂无边的沉沉夜色。
天空遥不可及,和大地在目光的尽头重逢。
作者有话说:
秦晏(低落):他是不是不想跟我玩了,才不见我。
秦晏(若无其事):我也不跟他玩了,哼╯^╰。
第32章 不忍心让你们难过的加更
我一直在等你空下来,等了12天。
回到学校,江迟从宿管阿姨那里领来钥匙,凭借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双手与宿舍门接触的刹那,江迟蓦然间生出几分恍惚。
脑海中浮现出寝室内的摆设:阳台门应该是敞开的,里面乱七八糟,有枯死的仙人掌、一颗篮球、晾晒的运动服、还有味道堪比生化武器的球鞋
老校区的宿舍没有空调,靠墙摆着四张铁架床,是年代久远的上下铺,跟要散架了似的,翻个身就吱吱呀呀地响,床下塞着拖鞋、脸盆、行李箱,墙角还有几个五颜六色的暖水壶。
是他最熟悉的、男生宿舍的样子。
然而,江迟推开宿舍门,窗明几净,空空荡荡,除了铁架床什么也没有,甚至能听见脚步的回声。
阳台门也是关着的。
江迟好像错入了另一个时空。
他怔忪片刻又反应过来,本来就该这样。
其他舍友都毕业搬走了,只有江迟一个人重修大四,大三升大四的学弟们还没开学,宿舍里本来就该是空的。
在大学,延期毕业并不罕见,但重修大四确实不多,估计整个学校也没几个他这样的学生吧。
江迟无奈,默默收拾着行李。
床铺侧面贴了名牌卡,江迟找到自己的床,去水房打了盆水擦灰。
其余几个舍友应该都是大三升上来的学弟,但现在是同学了。
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大四这边的宿舍楼很安静,连楼外梧桐树上的蝉鸣都显得空旷。
在一片长久的沉静中,记忆肆意翻涌,江迟想起了很多事情。
刚来到这个世界,他恍若置身梦境中,身边的一切如幻如梦,仿佛进入了一款全息游戏。
刚开始,因为拥有‘上帝视角’,江迟就像拿到了通关宝典,下意识用书中的描述去套进现实,可渐渐地,又发现书中的记载并不全然正确。
而随着大哥、父母的出现,两个世界的记忆和亲友关系逐渐融合,江迟也分辨不清,到底是自己真在这儿生活过,还只是原主记忆的影响。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江迟已经完全融入其中,再也没有初来时若有若无的游离感。
可倘若这个世界是真的,那他原来的世界又是什么呢?
江迟一边打扫宿舍一边思考,可惜直到把整间宿舍都打扫干净,也没思索出什么所以然。
这也情有可原,古往今来,关于真实与虚幻的议题,多少哲学家们探讨了上千年,也没得出能说服万千世人的结论,他一个工科生能看出什么名堂就怪了。
无论到底是何种情况,此刻在这里的人是自己,他所见所闻便是真实。
既然唯物得不出结果,也只能唯心一次了。
江迟收拾完宿舍,拿起笔记本电脑去了图书馆,继续和毕业设计死磕。
由于前两年给导师们留下的印象太差,江迟这回特意选了个比较精巧的课题。
导师对江迟的选题很感兴趣,让江迟在学校把设计做完再去实习。
江迟被导师扣在学校里,成功获得了一众新舍友们羡慕嫉妒恨。
“我们都进厂打工了,学长还能留在研究室吹空调。”
舍友章宇文为了上班起了个大早,穿衣服的同时不忘咬牙切齿:“我那个厂子可远了,公交倒地铁再倒公交,单程就得一个半小时。”
另一位舍友迷迷瞪瞪地爬下床,说:“你可以住厂里,三班有几个同学住那儿了。”
阳历九月的秋老虎最厉害,工厂车间里又闷又热,出去一天,衣服干了湿,湿了干得好几回。
出去实习一周,几个人都被晒黑了不少,看着也憔悴了,一个个都成了霜打的茄子,俱是没精打采。
唯有江迟风采依旧,也难怪他惹人恨。
章宇文哭丧着脸:“我还不如找个电子厂拧螺丝呢,保洁阿姨时薪都40了!”
江迟看了眼表,把章宇文的包塞给他:“再不走又迟到了,赶紧走吧。”
章宇文跨上单肩包,看着外面似火的骄阳极为怵头:“要不我请一天病假吧,我真的不行了。”
江迟推着章宇文出门:“加油小章,晚上回来请你吃烤串。”
章宇文受到鼓舞,挺起胸膛:“我又行了!”
学校校园是处很神奇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时间静止的魔法,和同龄人相处在一起,时光便岿然不动,岁月静好。
但也不是什么都好。
大学就是小型社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江迟的新舍友都很友善,虽然嘴上抱怨江迟不用实习,但其实心里也都知道江迟的课题确实牛。
但外面却有人借题发挥,匿名举报江迟不参加社会实习,仗着家里有钱有权搞特殊,享受特权。
这半个月,几个舍友吃了江迟不少烤串,已经完全被收买,听说江迟被举报后纷纷义愤填膺,在宿舍里骂了两个小时。
“别让我知道那孙子是谁!”
章宇文坐在空调下面,享受着清凉的冷风:“还他妈跟学校反应江迟在宿舍里安空调,花他家电费了吗,真不要脸!”
另一个舍友从半人高的小冰箱里拿了罐可乐:“纯纯大怨种,要是他们宿舍也安了空调,他就不说这屁话了。”
江迟倒是无所谓,他本来不爱在导师眼皮底下待着。
他把明天实习的材料装进文件袋:“挺好,明天上班喽。”
章宇文稀奇道:“你还挺想进厂?”
江迟点头,把设计图一并塞进包里:“对啊,好多东西在家做不了,可以借厂子里切割机,学校的切割机型太难排了,抢不过那帮大二大三的学弟。”
舍友无奈道:“不愧是江少爷,只有你这种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才会对上班表现出期待。”
江迟不置可否,装好资料后早早回床上休息,以饱满的热情迎接明天的实习。
第二天,江迟按时到工厂报到。
之前来的实习生早已完成分岗,都投入了工作中,一时也没人带江迟。
工长把江迟带到会议室,然后就干活去了。
进厂后,依旧是坐着吹空调的江迟:“”
刚开始,江迟以为他新来的没什么事干,在会议室坐了三天,
这天,江迟从卫生间出来,保洁阿姨拿着拖布问:“孩子,厕所里没人吧?”
江迟说:“没了。”
保洁阿姨点点头,竖了一块打扫中的工作牌,进了男厕所打扫。
江迟刚走出两步,又被保洁阿姨叫住。
“哎,你手机!”
保洁阿姨拿着个手机追出来:“丢三落四,这孩子,这是苹果吧,好几万呢吧,可别丢了!”
江迟道了谢,笑着接过手机:“不会,丢不了的。”
保洁阿姨满脸不赞同,像是在看自家粗心大意还顶嘴的小孩,眼睛一瞪:“怎么丢不了,你以为是你们学校啊,厂子里什么都有,正式工、临时工、还有外包的、送货的,丢了你能知道谁拿的!”
江迟手机上有自己做到防盗软件,就是关机也有单独的信号接收程序,但他没和阿姨犟这些,只是笑了笑:“好的阿姨,我知道了,谢谢您。”
四五十岁的阿姨都喜欢江迟这种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大小伙子,又见江迟有礼貌,不由多攀谈两句:“外面可不比学校里,你可得留心哎,对了,你也是工大来实习学生吗?”
江迟点头:“我是。”
保洁阿姨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听说你们这批学生里,有一个富二代,家里开五星级酒店的,可有钱了,你认识吗?”
江迟满脸懵:“什么富二代?”
阿姨一拍大腿:“哎呀,你不知道啊!就你们这批,有个公子哥,别人都来两个星期了,他这周刚来!学校专门打过招呼的。”
江迟:“”
阿姨继续说:“听说人家一身衣服就好几万,戴的那个表”
她指指江迟的手腕:“一块表就要几十万上百万的!谁敢给他安排工作,磕坏了表盘都赔不起的嘞!”
江迟捂住手腕,十分委屈:“我这就普通智能手表,才两千七。”
阿姨摆摆手,笑道:“两千七也很贵了,阿姨一个月工资才三千二又不是说你咧,你激动个啥子嘛。”
江迟倒没有激动,但他十分确信阿姨口中的‘公子哥’正是他自己。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这感觉还真是难形容。
难怪来了好几天也没人给他安排工作,合着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在造他的谣了。
他什么时候戴过几百万的表!就他这个专业配吗,成天不是电钻就是切割机的,蓝宝石的表盘都能分分钟磕碎!
啥家庭也不可能戴着几百万的表上工厂实习,他是有钱,又不是有病!
到底谁在后面阴他。
江迟最不耐烦这些钩心斗角的事。
他是搞技术的,不是来参加宫斗的。
业务强的人都专注于搞业务,只有业务拿不出手的人才专注于搞人。
但在社会上,有一种非常恶心的现象,出于种种现实因素,生活中,专心研究技术的人总是不够圆滑,不容易得领导青眼,往往是那些会搞人的先上位,于是就成了外行领导内行,业务差的管着业务强的糟糕局面。
江迟不喜欢这种现象,所以在报专业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工科。
工科是最靠硬实力说话的,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这玩意装不了,有眼睛都能看见。
你连接不上的电路,我连上了,你修不好的机器,我修好了,你设计不出来的安防图,我设计出来了。
这就是实力,有目共睹的东西,做不了假,相比于其他专业,工科暗箱操作的空间更小。
在厂子里,技术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但江迟万万没想到,这种不正之风都吹到工厂来了!
毋容置疑,坑他的人肯定和他在一个厂,否则谣言传不到这么快。
江迟跟班长要了实习名单。
名单中,和他在一块儿实习的人有六个。
江迟暗灭手机屏,眼神凶戾。
别让老子捉到你是谁!
江迟知道不会有人来给他安排工作,下午没在会议室傻等,换了身工装,直接换上工装下了厂。
*
江迟的实习生活步入正轨,终于想起来被他遗忘的兄弟们。
晚上十点,江迟掐着时差,给好兄弟致了一电。
第一通电话没接通,江迟又换了微信语音,还是没通,他把手机往床铺上一扔,转身洗澡去了。
洗澡回来,拿起手机一看,有两通未接来电。
刚要回拨过去,第三通电话就打进来了。
江迟不自觉勾起唇角,手指在屏幕上一划,接通电话。
“江迟。”
秦晏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什么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迟略微烦躁的心绪逐渐沉静下来。
江迟的床在上铺,他拽着栏杆利落地翻上床,往被子上一靠:“哥们,你的电话可真难打啊。”
秦晏语气与平常无异:“恶人先告状,你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却给你打了三个才打通,到底是谁的电话难打?”
江迟头发湿漉漉的,把毛巾垫在枕头上,躺下来:“但是我先给你打的!快半个月了,我不联系你,你就不联系我是吧。”
秦晏那边响起敲门声。
他说了句英文让对方稍等,然后继续和江迟掰扯这个无聊的问题。
秦晏说:“北京时间8月31日上午5点40分,芜川机场,你挂断电话前跟我说‘空了联系你’。江迟,我一直在等你空下来,等了12天。”
江迟:“”
江迟试图强词夺理:“我确实今天才空下来,你不知道我最近多忙。”
秦晏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淡淡地打断:“是吗?可你的游戏账号今天上午还显示在线昨天和前天也是,连续三天平均在线时长都超过八小时,原来你是在忙着新赛季的定位赛吗?”
江迟:“”
秦晏分析地很理性:“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玩这款游戏,所以连续三天在线的原因是什么呢?是你的大学室友叫你一起玩的,还是你交了其他喜欢玩这款的朋友是的,你需要时间社交、交新朋友,当然没空联系我,情有可原,我可以理解。”
论讲道理,江迟全宿舍加一起也说不过一个秦晏。
江迟爽约在先,说谎在后,这次是无论如何都没理可讲了。
江迟崩溃道:“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有很忙,是实习很不顺利,在办公室干坐了三天,实在没意思才玩游戏打发时间的。”
秦晏反应极快,当即理清逻辑,沉声问:“怎么回事,有人孤立你吗?”
江迟说:“这不重要我也很想给你打电话,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等你开学就好了,我保证天天给你打,这样可以了吗?”
秦晏本来有点生江迟的气,但听到江迟这样说,又很快原谅了江迟。
秦晏轻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天天跟你打电话?没那么多话跟你说。”
江迟插上耳机,趴在床上一边抄笔记,一边很耿直地说:“那你什么时候有话跟我说?我等你给我打。”
秦晏又不想原谅江迟了,他冷冰冰地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江迟笔尖一顿:“我说错什么了?”
秦晏:“没有。”
江迟犹豫道:“可是你听起来好像很不高兴。”
秦晏那边静了几秒:“没有,说正事吧,你实习怎么不顺利了?”
江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有人在传我的闲话,但我不知道是谁同批实习的除了我一共有六个人,可以排除其中两个女生,女生不知道男生宿舍安空调的细节。”
秦晏一针见血:“对这六个人你了解多少?”
这六个人全是江迟的学弟学妹,他一个都不认识。
“我一点都不了解。”江迟说。
秦晏顿了顿:“这就有趣了。”
江迟冷声道:“确实很有趣,我被一个我根本都不认识的人造谣了。”
秦晏若有所思:“没关系,也经常有人造我的谣,说我有精神病什么的习惯就好了。”
江迟同仇敌忾,义愤填膺:“什么?谁敢这么说你,太过分了!”
秦晏莞尔:“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他……原谅了很多次。”
最近一次是在二十秒之前。
江迟赞扬道:“你果然和我一样心胸宽广对了,你不是14号开学吗?什么时候回港城?”
秦晏那边又响起来敲门声,带着几分催促的意思。
“最近吧,”秦晏随口敷衍一句,接着对江迟说:“有人找我谈事,先不说了,回头有空联系你,拜拜。”
江迟:“”
他在芜川机场挂断电话前,说了‘有空联系’,结果在学校忙的忘了,这一回头就回了12天,现在秦晏也用了这句话作为结束语。
秦晏还真是什么都学啊!
江迟完全有理由怀疑:如果他不主动联系秦晏,秦晏大概率会在大于12天之后,才会‘有空’联系自己。
秦晏的报复心特别强,这点江迟早有体会。
作者有话说:
只是一个回去上班,一个回去上学你们都太擅长自己虐自己了,什么猜时间大法的,猜好几年不见的,猜见不到面的,一个个在评论区哭哭啼啼,如果你们是撒娇要加更,那我承认我上当了,真拿你们这些小妖精没办法(坏猫叹气)。
第33章 二合一
江迟终于来活了。
每周一,是实习小组轮换岗位的时间。
江迟来之前,在这个厂实习的学生一共六人,四男两女,分成三个两人小组,这六个人如何轮岗,他们早就定好了,今天所有人聚在一起,就是商量商量江迟去哪组。
一共三组,一组是两个男生,另外两组都是一男一女。
其中一个高个男生说:“就我们组是两男生,江迟再来,就三个男生了,对其他组不公平,还是把江迟分到有女生的组里,也能多个人倒夜班。”
工厂里大多数工人的作息是三班倒,为了照顾大学生,实习生排的都是白班,只在周六周日晚上值夜班,负责收发文件。
女生不用值夜班,之前是四个男生轮着来,差不多正好一个月轮一次。
戴眼镜的男生问江迟:“江迟,你能值夜班吗?”
这个男生叫王雨,是带队的小组长。
江迟说:“没问题。”
另一个卷发男生说:“那就还按原先的往下排呗。”
王雨看了眼排班表,问:“江迟,你国庆回家吗?”
江迟也看向日历,按照顺序往下排,他刚好轮到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值班。
今年中秋国庆连着放八天,王雨问江迟国庆回不回家,就是提醒江迟要值班的话,中秋节就没法回家过了。
如果没有江迟的话,这个班本来是轮到卷毛的朋友李嘉巍,卷毛的朋友这么说,就是想把这个没人乐意值的班推给江迟。
江迟倒是无所谓,一口应承下来。
国庆他本来没打算回家,什么时候值班对他来说都一样。
见江迟半点没拒绝,其余几个人略显错愕,完全没想到江迟会这么好说话,和他们从大四学长口中听到的江迟简直判若两人。
王雨把江迟的名字写在值班表上,又问江迟想去哪一组。
江迟说:“都行。”
“那你就跟我一组吧,你、我、还有樊佳佳”王雨指了指梳马尾的女生,樊佳佳朝江迟抬手打了个招呼,江迟颔首回应。
王雨继续说:“咱们组这周工作比较简单负责二车间的产品把控。”
江迟点点头,跟这组员们走了。
虽然他是理工专业学生,但江迟的推理能力真的不怎么样,和六个人相处一早上,也没看出谁对自己有明显的敌意,更无从判断到底是谁在背后编排他。
宿舍里,章宇文他们也经常会给江迟讲一些八卦,许是好奇心和探知欲作祟,人们总是对很多与自己无关的消息感兴趣,这是哺乳动物的天性使然。
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别人口中故事的主角。
可惜对着六个人观察了一上午,江迟一无所获。
如果秦晏在就好了,江迟实在不适合做推理——
他看谁都像好人。
王雨和樊佳佳都很好相处,江迟很快跟这两个人混熟。
樊佳佳是一个利索的小姑娘,干起活来比起男生毫不逊色,中午放饭铃一响,跑得比谁都快。
等江迟和王雨打完饭,在坐满人的食堂晃荡时,樊佳佳如神兵天降,起身朝二人挥了挥手,大声呼和:“王雨!江迟!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樊佳佳。
樊佳佳极其社牛,还指挥起现场交通来:“各位大哥大姐麻烦让让,他俩过不来了。”
江迟从未接触过如此豪迈的女子,而王雨缩着肩膀,十分想原地消失的模样。
樊佳佳吼道:“王雨!江迟!快过来啊!愣着干什么!”
几顿午饭吃下来,整个工厂全部十七个车间都知道二车间有两个大学生,一个叫王雨,一个叫江迟。
*
9月14日,是个星期四。
江迟中午下班后,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他抽空时间给秦晏打了个电话。
几声等待音后,电话接通。
“江迟。”
秦晏的声音有些哑,听着像是刚醒似的。
江迟愣了愣,看了眼手机的日期:“你在睡觉吗?”
秦晏:“嗯。”
江迟有点疑惑:“你还在国外,没回去上学?”
秦晏应了一声。
这个问题他提前和季瑜核实过了,于是胸有成竹地回答:“14号返校,18号才上课。”
江迟没怀疑:“那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你那边现在是凌晨1点?”
秦晏回答:“没关系,你实习还顺利吗?”
江迟说:“还好吧,我现在跟着两个同学在第二车间,这个厂子是个生产机械锁的门业厂,和我们专业并不是特别对口,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试钥匙,哪把锁的锁芯不顺畅,就上一点润/滑剂。”
秦晏轻笑道:“听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
江迟也笑:“上润/滑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机械锁构造复杂,有的地方很难点进去,找准角度也是个技术活。”
秦晏问:“如果找不准位置会怎么样?”
江迟:“不会怎么样,多倒点润滑剂,总会有那么一滴到它该去的地方好吧,其实不需要什么技术,跟我的专业毫不相干,傻子都能干。”
秦晏说:“至少傻子不会抱怨专业不对口。”
江迟和秦晏同时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秦晏问江迟:“看来你和同学相处得还不错对了,你找到编排你的人了吗?”
江迟略显沮丧:“并没有,我看他们每个人都挺好,大家特别友善,我们组长叫王雨,学习成绩优异,保了本校的研究生,另一个组员叫樊佳佳,性格开朗,超级社牛。”
秦晏:“什么叫社牛?”
江迟解释说:“社交牛逼症,自来熟,不怯场,特别热心肠,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能称兄道弟,热情得吓人。”
秦晏直白道:“你像在说你自己,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吓到我了,说实话,当时我在想:这是谁家跑出来的精神病。”
“我知道,当时你手扶着车门,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还好我手快,把车门锁上了。”江迟笑着摇摇头:“但和樊姐比起来,我只能算是社恐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秦晏天马行空,还惦记着替江迟找出‘真凶’:“我认为她的嫌疑可以排斥,外放型人格不屑于背后搬弄是非。”
江迟忍俊不禁,胸腔在笑声中微微震动,发出好听的共鸣,显得声音特别有磁性:“你还真是时刻惦记这事,就这么喜欢玩推理游戏?”
秦晏不置可否,含混回答:“还好吧。”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也没有谈什么实质性内容,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三点三十分。
江迟手机闹钟响起,他说:“我得上班去了。”
秦晏:“拜拜。”
江迟笑着揶揄他:“这次也要‘有空再联系’吗?”
秦晏冷冷吐出四个字:“看你表现。”
江迟觉得自己表现得不错。
洪子宵他们都知道江迟开学即失踪,这半个月,在芜川那些朋友,江迟只联系了秦晏一人。
毕竟,江迟对他那些兄弟都很放心,他们不去祸害别人就算不错,哪里用得着江迟担心。
秦晏就不一样了,江迟始终将秦晏当做柔弱冷清的主角受,生怕对方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遇见危险。
殊不知,在旁人眼中,秦晏才是那个最大的危险。
*
翌日上午,洛杉矶市中心,秦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六份学生资料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展列在办公桌上,另有三十二份其他学生资料装在档案袋中,高高地摞在桌角。
华国哈市工业大学安防工程专业,所有大四准毕业生的资料都在这里。
秦晏随手拿起一份扔进桌角那一摞中。
总裁秘书偷偷瞥了眼上面的人名,心想:恭喜樊佳佳,你暂时安全了。
秦晏目光冰冷,从其余五份档案上一一扫过:
王雨、孙俊奇、褚思源、李嘉巍、周悦。
他提笔在便签上写了标注,贴在了王雨的档案袋上,又沉思片刻,而后双手微抬,示意秘书把这些档案收起来。
秘书抱起学生资料,分批放进墙边的书柜。
书柜最上方,放着一叠档案,这叠档案比几十个学生的资料加起来还要厚,内容详尽全面,就算是中情局,都不见得能搞来这么完整的个人资料。
作为秦晏最信任的秘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弄来这些资料有多么费劲。
这份档案的主人,名字叫做江迟。
江迟这个名字,在这个夏天频繁出现,秦总身边的几个私助和秘书,都对这个名字都非常熟悉。
所有人都知道,‘江迟’这两个字的优先级很高。
秦总特地吩咐过,所有与‘江迟’相关的消息,都可以越过一切繁杂程序,直接出现在秦总案前。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
秘书关上柜门,将所有资料尘封于黑暗中。
推理游戏很有意思,但这并不足以吸引秦总的兴趣。
只有和江迟有关的事,秦总才会这般上心。
*
实习的第四周,江迟终于轮岗到技术部门,不用再做给锁芯滴油之类的杂活了。
虽然只是负责运维设备,但总算和专业沾了点边。
江迟穿书前后,本科硕士加一起学了八年工科,没有一节课是教他怎么往锁芯里滴油的。
上午十点,江迟接到了第一个维修单,兴致勃勃地和王雨一起走向报修的办公室。
“小江,小王来了?来,你们帮我看看,我手机怎么没声音了?”
车间主任眯着眼,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见到二人如见救星,诚恳求助:“早上听广播还好好的,刚才就忽然不出声了。”
江迟和王雨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些许无奈。
他们大学也没学过怎么修手机。
但王雨还把车间主任的手机接过来,熟练地取消静音:“主任,好了。”
车间主任点开一条视频播放,果然有声了。
“大学生就是厉害,”
车间主任在工单上签了字,写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这个办公电脑总提示我有安全漏洞,版本过低,你们会看不?”
江迟心中叹气:“是安全助手跳的弹窗吧,装的什么杀毒软件?”
车间主任站起身,把电脑让出来,大手一挥:“你自己看吧。”
继关闭手机静音模式后,江迟又接到了他第二个工单,修电脑。
这台电脑真是又新又旧,新在几乎没怎么用过,旧在居然还在使用Windows7的系统,还是盗版的,现在版本都更新到Windows11了,用盗版Win7能不跳弹窗吗?
江迟用了一上午时间重装电脑系统,还帮车间主任下载了好几个播放器,方便主任听新闻。
王雨在隔壁办公室修打印机,那个打印机卡纸了。
江迟十分怀疑,在他们来之前,园区办公设备到底是怎么运行的?再说打印机卡纸影响什么安全了,也要报修到安全运维部门?
至今为止,江迟做的唯一和‘安全’有关的事,就是在车间主任的电脑上下了个杀毒软件,防木马病毒入侵。
下午,江迟终于来活了。
樊佳佳在实习群里@所有人:
【樊佳佳:有没有哪位好心同学闲着,来C区中控室一趟,C-012到028的监控储存不上了。】
【孙俊奇:主控室内存满了,清内存,或者换个内存卡。】
【樊佳佳:资金困难,换卡添设备就别想了,现在是有一块监控死角,厂长说可以重新布置监控,看怎么挪才能把死角填上。】
一句‘重新布置监控’如同炸弹入海,炸出所有潜水摸鱼的实习生。
死气沉沉的实习群瞬间活跃,消息一条接一条。
江迟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就突然震个不停。
他拿起手机一看。
布置监控?安防设计?
专业对口!
江迟连消息都顾不上回,拿起笔记本电脑,冲向C区中控室。
江迟到的时候,中控室内已经有四个人了,他刚找了个座坐下,电脑还没开机,剩下两个人也来了。
看来大家的实习都很不顺利,与实际专业差距较大,好容易有个机会发挥,竟然全员出动。
从前在学校,像安装监控这种简单的活,都是扔给大三学弟干,大四的准毕业生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抢着研究了。
然而今非昔比,在干了一个月修电脑、碎纸之类的杂活后,安装监控这个工作显得多么难得、多么专业,简直是实习日志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值得至少三千字的着墨。
这活儿要是不抢着干,他们实习日志还能写什么?
难道写打开打印机的盖子,取出硒鼓盒,拽出卡在滚轮上的废纸,以此解决打印机卡纸问题吗?
七人严阵以待,满脸严肃地看向布控点位图。
樊佳佳没料到同学们都来了,指着屏幕说:“现在是C-012到028的监控储存不上,导致C区存在一块大约400平方米的扇形死角,但实际C区”
王雨匆匆几笔,在本子上画了张草图:“实际C区有2500多平米,将近四亩,厂区总面积较大,分布点多,要满足全天24小时监控,硬盘录像的容量必须够大。”
樊佳佳点点头:“是的,原本有八块6T硬盘,足够52个400万摄像机存储30天”
孙俊奇在草稿上画出一个圈:“但是坏了一块硬盘,C-012到028储存不上。”
樊佳佳:“没错,所以我们”
“我们要实现场景全覆盖,保证能做到监控车间标准化操作情况,在看清出入人员面部特征的前提下,同时还要满足储存需要调动现有的几种摄像头,结合室内外、广角与全景搭配使用,这52个摄像头足够了。”
“不是52个摄像头,”江迟比划了一下:“是46.5个,这6个去年就坏了,我在报修记录看到过。”
王雨问:“0.5是哪儿来的?”
江迟答:“有一个540°全景特写摄像机滚轮坏了,只能转270°,所以我算它是半个。”
“滚轮坏了修滚轮就行了。”李嘉巍把江迟写的46.5划掉,改写成47,嘲讽道:“江迟学长不会连滚轮都不会修吧。”
江迟不以为意:“在8米高的路灯上,你去修吧。”
李嘉巍:“”
孙俊奇比较理性:“对,咱们还得把不能动的摄像机考虑进去,我建议高处的就都不要动。”
李嘉巍很不乐意:“那能动的就没几个,再说多高算高?这没有标准,四车间有吊车,咱们可以借用一下。”
王雨说:“二车间的事,跑到四车间借吊车不好吧。”
李嘉巍:“那有什么不好的,都是一个厂的。”
孙俊奇不赞成道:“你会开吊车吗,借来车是不是还得借个工人?这不现实。”
“那有什么不现实的,这些问题都是能解决的”
“你所谓的解决就是去别的车间借人?厂长没给咱们这么大权限。”
“这跟权限有什么关系,顺手帮个忙的事。”
见李嘉巍和孙俊奇争执起来,王雨说和道:“别着急,慢慢商量。”
孙俊奇不想和李嘉巍吵架,转身坐在椅子上:“李嘉巍,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李嘉巍暴怒:“什么叫我想得太简单了,你们遇见问题就回避才是思维简单好吧!一点解决问题的能力都没有了?”
二人各执一词,各自的朋友又不断帮腔,王雨夹在中间劝说无果,眼见几个人就要吵起来。
“都给我闭嘴!”
樊佳佳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狂吼道:“维修单是我接的,谁在吵架谁就给我退出去,一帮大老爷们吵什么吵!”
吵吵闹闹的中控室霎时一静。
樊佳佳发飙道:“会不会尊重人?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打断我几次了?!几次了?!”
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安静如鸡,大气都不敢出,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樊佳佳拿起三角尺,往地上一摔:“我问你们几次了!!!说话啊!!!”
江迟吓了一跳,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把手里的2B铅笔给掰折了。
‘咔啪’一声脆响,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看向江迟。
樊佳佳缓缓侧头,比刚从井里爬上来的贞小姐还要吓人。
她直勾勾地盯着江迟,一字一顿:“你、有、意、见?”
江迟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下意识屏住呼吸:“我不是,我没有。”
“很好,”樊佳佳环视众人:“谁还有意见?李嘉巍?”
李嘉巍秒怂,他低下头,回避樊佳佳阴冷的目光:“我也没有。”
樊佳佳又看向孙俊奇。
不等樊佳佳追问,孙俊奇主动抢答:“我也没有,学姐,我向来最敬重你的,你是知道的。”
众人怒视孙俊奇:这个马屁精!
将一众毛头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后,樊佳佳满意地站起身:“跟我的组做设计,可以讨论,但不能吵架,有意见有想法,一个一个说,谁也不许再打断我说话,OK?”
众人稀稀拉拉地回答:“OK。”
樊佳佳眯了眯眼:“我、问、O、K、吗?”
众人齐声道:“OK!”
樊佳佳双手杵在桌面上:“现在重新分工,王雨、孙俊奇、褚思源,你们负责统计数据,李嘉巍、周悦检查设备,江迟去借吊车。”
江迟举手提问:“需要借工人吗?”
樊佳佳邪魅一笑:“不用,我会开吊车。”
众人:“!!!!!”
众人齐声呼喝:“佳姐威武!”
在樊佳佳的安排下,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完成全部统筹,可以开始画新的安防点控图了。
大家一致同意分为三组,每组出一份设计图,正经八百的比一比,哪组赢了,实习加分加到哪组头上。
分组结果为:
江迟、李嘉巍;
孙俊奇、褚思源;
王雨、周悦、樊佳佳。
让江迟和李嘉巍一组,大家都有照顾江迟的意思。
李嘉巍专业过硬,是毕业生中的佼佼者。
而江迟虽然都实习了,但学分还没修够,好几门课程都得等期末补考,能不能如期毕业都是个问题。
李嘉巍又不傻,他自愿带个拖油瓶,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
江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长得又帅又有钱,大二开始就开着跑车上学,拉风极了。
李嘉巍家里也挺有钱,考上重点大学以后,磨着家里给买了辆跑车,好巧不巧,和江迟的跑车同款,但江迟那辆不仅是顶配还是改装版,而李嘉巍那辆只是低配。
家世、身高、长相李嘉巍好像什么都比江迟差一点。
可李嘉巍攀比着江迟,江迟却根本不认识他是谁。
这种感觉很难受。
两辆车并排停在一起,简直像个巴掌呼在李嘉巍脸上,仿佛无声地暗示,李嘉巍是江迟的低配版。
唯有一样,李嘉巍胜过江迟。
那就是学习成绩。
李嘉巍愿意带着江迟做设计,就是为了让江迟看看,什么叫专业。
分完组以后,李嘉巍意满志得,走到江迟面前,说:“你别管了,我牵条狗都能赢。”
江迟正在给秦晏发微信,随口应道:“那你加油。”
李嘉巍:“”
好不容易有个压江迟一头的机会,他本想借机讥讽江迟几句,没想到对方完全摆烂,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没气到江迟,反倒把自己气得够呛。
李嘉巍五官扭曲了一下:“行,你就等着吃现成的吧。”
这回江迟连话都没说,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还很有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李嘉巍:“!!!”
第34章 第 34 章
见你会上瘾。
两天后,C区中控室内。
七个人围坐在一起,每人面前一台电脑,上面投映着设计图模型。
三组的设计图各有利弊,每组都在为自己的设计据理力争。
李嘉巍自负专业能力过硬,一个人舌战群儒,滔滔不绝阐述着设计的精妙之处。
樊佳佳看着李嘉巍的设计图:“考虑确实挺全面的,设计也合理但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李嘉巍也没隐瞒,用激光笔点了点两个摄像头之间:“这里,有一个半径为20公分的扇形死角。”
20公分的监控死角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在现有条件下进行布置,必然是要有些取舍,52个摄像头坏了6个半,他们修修补补也还差着4个监控,死角是不可避免的,除非再买一个摄像头。
樊佳佳点点头,综合了三张图的利弊,形成一份纸质性报告,拿给厂长选择。
说实话,相较之下,李嘉巍的设计最完美,如果能厂长能批钱再买一个监控,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果然,厂长最后选定了李嘉巍的设计图纸。
但再买一个监控的钱并没有批下来。
“厂长说有20公分死角不算大,之前200多平都没有储存,也没出什么事。”樊佳佳把印好的图纸发下去:“我把整片C区分成了7块,大家分头行动吧。”
对于这个决定,大家也都服气,他们是工科专业的,向来谁技术硬谁说了算。
领了图纸后,谁都没有二话,各自到分包片区施工。
中控室内,只剩下江迟和李嘉巍。
李嘉巍心情不错,弹了下手中的图纸:“江迟学长,躺赢的感觉怎么样?”
江迟说:“挺好的。”
李嘉巍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干活去吧学长,拆装摄像头你总会吧。”
江迟点击鼠标,打印出一张图:“你看看这个。”
李嘉巍随手接过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什么东西。”
江迟没有被对方的态度惹怒,语气平和地说:“你的设计很完美,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极大提升了设备的利用率,但C区宽带网是2010年以前的光纤,和现在4G的流量网速没法比”
李嘉巍的神情蓦然变化,从不屑逐渐转为凝重。
江迟继续说:“按照你的图纸装完以后,光纤带不动,在流量高峰时网络一定会瘫痪。”
听江迟说完以后,李嘉巍脸色难看得可怕,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原有的监控布置时,是一批一批加的,大概每8到12个为一组,采用串联模式,虽然不占用太多流量,但缺点也很明显,坏一个就黑一片。
现在这种老旧的串联模式早就被淘汰,李嘉巍在学校学的都是最新的安防科技。
李嘉巍今年21岁,根本没用过2G网络。
从他接触电子设备开始,3G就已经普及民用,理所当然地忽视了C区搭建时,根本没有4G网的问题。
李嘉巍头脑发胀,坐在椅子上:“可以扩容。”
江迟很有耐心:“厂长连一个200块钱的摄像头都不舍得买,哪儿来的大几十万经费去扩容网络?”
李嘉巍额角冒出冷汗,人在情绪紧张的情况下,总不免疯狗似的攀咬埋怨:“你刚才怎么不说,现在过稿了你才跟我讲,现在怎么办?你是不是故意看我笑话?”
“没有人要看你的笑话,我们是一个团队。”江迟点了点李嘉巍手中的纸:“已经给你改好了,在这里做一个小串联分流,画面点击联动,一屏多用,缓解光纤压力。”
李嘉巍低下头,死死盯着江迟给他的那张图纸。
越看越是心惊。
他双手颤抖,极慢极慢地看向江迟:“你今天上午才第一次见过我的图纸不对,3D建模图更是开会的时候才共享到你邮箱里的,你用一个半小时,就把图改好了?”
江迟唔了一声,看到李嘉巍这个不可置信的样子,没说是厂长决定采用他们组的图纸后,他动手才改的。
一共用了15分钟吧。
还是不要刺激学弟了。
毕竟在原先的世界,江迟都读博两年了,改个大四学生的图纸可谓手到擒来,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即便如此,李嘉巍的自信心还是崩塌了。
李嘉巍指着其中一块画了三角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
江迟看了一眼:“哦,你原先的设计不是有一块20公分的死角吗?左前方有一面镜子,把这个A14号摄像头转35°,能从镜子里拍到A8的死角。”
李嘉巍如遭雷击,登时愣在原地。
他对自己的专业极其自信,出现低级失误已然难以接受,更难受的是,他一直看不起的留级学长,居然云淡风轻地把所有问题解决了,还易如反掌地锦上添花,填补漏洞。
能够一眼看出图纸中的问题,并快速解决,这意味着对方的能力在远在自己之上。
就好比两个人比武,你这边才出招,对方就把你剑招中的破绽一一指出,并逐条修复,这说明什么?
说明两个人根本不是段位的!
在安防工程中,创意和设计每个人都有,但能够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而江迟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李嘉巍失魂落魄,怔怔看着手中的图纸,第一次如此确凿地感受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想起自己曾经在江迟面前说下那些自大的话,李嘉巍就一阵脸热,恨不能回去抽自己十个大巴掌。
你在装什么啊,还牵条狗就能赢。
他和江迟这组里确实有条躺赢狗,但那个人可不是江迟!
毕竟改图可比画图难多了。
在别人原有的图纸上填补漏洞,哪儿有自己从头设计来的方便。
但江迟没有那样做,他甚至没有当众指出自己的问题,而是等同学全走了,才好声好气地和自己说,还把问题全解决了。
江迟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
这个认知令李嘉巍面红耳赤,想跟江迟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像塞了鸡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李嘉巍才干巴巴地憋出两个字:“谢谢。”
江迟正在收电脑,像是根本没想到以李嘉巍的个性,还会跟他道谢,怪诧异地看了李嘉巍一眼:“客气,都是同学。”
这一眼令李嘉巍更加无地自容。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自大嚣张没礼貌,尽衬托出江迟高尚的人品了。
江迟没想那么多。
在他眼里,李嘉巍就是小学弟。
小孩儿都心高气盛,可以理解,再说他们只是一块实习几个月,实习期结束分道扬镳,李嘉巍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格讨喜还是讨厌,和江迟都没多大关系。
人的一生中会遇见很多很多人,绝大多数都是过客,时间长的相处个两三年,时间短的只有几天,甚至几分钟,实在犯不上计较一回。
江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脾气总是很好,情绪特别稳定。
“你专业这么强,怎么还延毕,”李嘉巍没话找话,一出口又觉得这话有挑事的嫌疑,赶紧补了一句:“感觉比我们研二的学姐还厉害。”
江迟拿起电脑包往外走:“过奖了。”
李嘉巍赶忙走过去,替江迟拎着电脑包:“学长,您去哪儿?”
江迟失笑:“去安监控啊,你不用这么客气。”
李嘉巍亦步亦趋,跟在江迟身后:“学长,我给您打下手。”
江迟:“你不用这么客气。”
李嘉巍面红耳赤,小声说:“我,我想跟您学点东西,行吗?”
江迟没办法,默默接受了一个小跟屁虫。
从这天起,李嘉巍一直跟在江迟身边鞍前马后,把樊佳佳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中午,李嘉巍先占了座,又拿着江迟的饭盒去给江迟打饭。
樊佳佳叼着筷子:“江哥,你给李嘉巍下蛊了?”
王雨附和道:“是啊,他从前眼高于顶,我跟李嘉巍做了四年舍友,从没见过他这样。”
江迟:“”
不一会儿,李嘉巍端着饭回来,还给江迟带了一瓶可乐。
众人俱是一脸惊讶。
樊佳佳问:“李嘉巍,你怎么了?”
李嘉巍还是那副谁都不爱搭理的吊样,转头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个小媳妇似的给江迟开可乐,盛汤。
江迟把可乐推回去:“你快吃你的吧,我健身,不喝可乐。”
李嘉巍站起来:“学长,那我给你买个牛奶?”
众人:?????
江迟一拽李嘉巍的衣服:“快坐下吧你。”
李嘉巍老老实实坐下,俨然一副江迟说什么是什么的模样。
樊佳佳看看江迟,又看看李嘉巍,突然露出一个姨母笑。
江迟:“???”
李嘉巍:“???”
*
在实习小组略显诡异的气氛中,国庆节如期而至。
中秋节那天,江迟给家里打了电话,没承想却和父亲吵了一架。
江父一向不赞同江迟读工科专业。
穿书前,江迟学习成绩很好,大学毕业直接保了研,江家还没出过研究生,江迟保研的事足够江父吹嘘一阵,算是勉强化解了矛盾。
这个世界的原主学习不怎么样,矛盾自然越积越深,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
江迟想了想,打开华国研究生招生网站,填报了个人信息预约报名。
还是再读个研吧。
江迟虽然很擅长平复情绪,但和家人吵架这件事,还是让他有点心烦。
“我对做生意根本不感兴趣,”
江迟给秦晏打了电话:“我是搞技术的,为什么要去做办公室管理公司?”
秦晏赞同道:“管理公司确实很无聊。”
江迟又抱怨了几句,秦晏就静静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听着秦晏的声音,江迟逐渐平静下来。
江迟想起来给秦晏打电话的目的,说起正事:“对了,港城大学的工科怎么样?”
秦晏一愣,迅速上网搜了一下,说:“港科大的工科是亚洲top,学校氛围很理工,适合不爱社交专注学术的学生但我不建议你来港城。”
江迟夹着电话:“为什么呢?我要是考到港城去,明年九月你大三,我研一。”
秦晏心跳得很快,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秦晏一针见血:“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爸不喜欢你读工科,你就是到美国来读研,他也能把你找回去。”
的确,江迟想去港大读研,主要考虑的就是想躲他爹远点。
江迟删掉搜索的词条:“那我再想想报哪儿吧我1号2号值班,等我值完班,去港城找你玩吧。”
秦晏呼吸微窒:“你要来找我?”
江迟应了一声:“嗯,还有五天假呢,刚和我爸吵完架,我也不想回家,找你玩去呗。”
“可是”
秦晏望向窗外,犹豫道:“夏天已经过去了。”
他们已经回到各自的生活里了。
秦晏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和江迟见面。
从国内回来,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逐渐适应原来的生活,如果这次又跑到港城和江迟玩几天,又要用多久才能适应呢?
从前,秦晏的生活就像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虽然无趣,但日复一日,时间推着他往前走,而后年复一年,一生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可遇见江迟后,秦晏生命中出现了不同的色彩。
他认识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从前没做过的事情,经历过那样有趣的夏天,更显得现在的生活漫长无聊。
没有起伏就没有跌落,幸福和煎熬是对等的。
秦晏虽然贪恋夏天的热情,但夏天太短了,短到令人害怕,不敢再轻易走近。
短暂相逢如同饮鸩止渴,他和江迟并非一路人,自己终究还是要回到美国,继续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而江迟则留在国内上学、工作。
这是现实,纵然是秦晏也无能为力。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夏天了。”秦晏对江迟说。
江迟不太理解:“什么意思?”
秦晏眨了下眼睛,心中的天平倏然倾斜:“没什么,那你几号来?”
江迟笑道:“3号啊,刚说的,1号2号值班,你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秦晏如实陈述:“我很想见你,又害怕见你。”
江迟心脏漏跳半拍,揉了下后脖颈:“什么?”
秦晏说:“我之前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没意思,现在经常想找你玩,没办法专心工作。”
江迟笑了笑:“原来是我把好学生带坏了,你这想法就跟放学不愿意回家写作业的小学生似的,就想跟着小伙伴疯玩是吧。”
秦晏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是的,好像就是这样。”
江迟说:“想玩就玩吧,这是天性,没法压制,顺其自然就好了。”
秦晏并不赞同江迟的‘顺其自然’,他认为人还是需要‘自持守节’。
如果把什么都归结到天性,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秦晏举出反例:“可是有的东西只会让人越陷越深,比如赌/博和毒/品。”
江迟订了3号去港城的机票:“和我玩是赌/博还是毒/品?”
秦晏语气很平淡:“都不是,但见你会上瘾。”
江迟顿了顿:“你们那边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秦晏:“嗯?”
江迟很快又说:“没事,我习惯就好了。”
秦晏应了一声,沉默片刻才说:“江迟,中秋节快乐,3号见。”
江迟心情变得很好,回应道:“中秋快乐,3号见。”
第35章 第 35 章
“你是谁?”
港城的气温比内陆更高一些。
江迟把牛仔外套塞到背包里,跟着指示牌往接机大厅走。
正赶上国庆节,港城国际机场里人山人海。
下飞机的、接机的挤在一起,还有戴着小红帽的夕阳红旅行团,放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
江迟看得眼晕,穿过出站口,拿出手机给秦晏打电话:“接机大厅人太多了,你去外面等我吧。”
秦晏说:“江迟,你回头。”
江迟回头,在人潮中看到了秦晏。
秦晏早就看见江迟了。
江迟个子很高,哪怕是简单的牛仔裤黑T恤也很显身段,迈着长腿风风火火走出来,跟在机场走秀似的,在一群风尘仆仆的游客中鹤立鸡群,格外打眼。
旁人带着行李箱都慢吞吞地排队坐滚梯,只有江迟单手拎个大箱子走楼梯,大步流星,不仅毫不吃力,还有余力还帮身边的阿姨拎东西。
力气又大又爱管闲事,不是江迟还能有谁?
江迟刚一出现在楼梯上,秦晏就瞧见他了。
转上看见秦晏,江迟脸上露出笑容。
他越过人群,三两步跑过去,一把搂住秦晏:“季瑜!好久不见!”
秦晏个子也很高,但骨量没有江迟沉,体重也轻,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抱,梦回被江迟扛起来就跑的那天。
秦晏拍拍江迟的肩,叹了口气:“江迟,你撞得我好痛。”
江迟爽朗地笑起来:“撞哪儿了?”
秦晏比划了一下:“整个上半身吧你真的好重。”
江迟上下打量秦晏:“是你太瘦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秦晏从美国飞过来,只比江迟早到了两个小时,还没有倒时差,将近36个小时没有睡觉,脸色当然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有点困了,昨晚没睡好。”秦晏说。
江迟跟着秦晏往大厅外面走:“我也是,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港城呢,还挺激动的。”
秦晏接过江迟手中的行李箱:“激动什么?”
江迟答道:“我订了明天去迪士尼乐园的双人票,还抢到了迪士尼酒店的套房。”
秦晏回头看了江迟一眼:“你就激动这个?”
江迟眼神清澈:“对啊,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玩具总动员》里面的瓦力。”
秦晏:“瓦力是《机器人总动员》的主角 ,《玩具总动员》里面是胡迪和巴斯光年。”
江迟大吃一惊:“啊?”
秦晏无语道:“你怎么总是认错啊。”
江迟小狗歪头:“嗯?”
秦晏继续往前走:“可惜胡迪不会为了你扮演瓦力,巴斯光年也变不成伊芙。”
江迟更吃惊了,他追上秦晏:“胡迪和巴斯光年也是一对儿?”
秦晏有点头疼:“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
*
秦晏回到酒店就睡着了。
秘书订了两间房,秦晏的房间就在江迟隔壁。
陌生的环境和时差等因素混在一起,秦晏睡得并不踏实,勉勉强强躺了两个小时,就再也睡不着了。
秦晏换了身衣服,敲响隔壁房门叫江迟出去吃饭。
江迟打开门:“你去哪儿了?”
秦晏:“我回去睡觉了啊。”
江迟坐回沙发上:“十一的酒店多贵啊,你居然订了两间房。”
秦晏问江迟:“只有大床房了,就订了两间你想吃什么?附近有家粤菜馆很不错。”
江迟拆了桶泡面:“你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再睡会儿吧,我随便吃点就行。”
秦晏按住泡面:“你大老远过来,吃这个怎么行?”
江迟无所谓道:“没事啊,你拿冷水泡的面我不也都吃了吗,我不挑这个,你快歇着去吧。”
秦晏拨通前台电话,叫了酒店送餐服务。
不一会儿,服务生推来了餐车,上面摆着精致的西餐,西冷牛排、番茄意面、芝士焗海鲜,还有沙拉和餐前酒。
服务员说的是粤语,江迟听不太懂,只能看向秦晏。
秦晏当然也听不懂,但依旧足够镇定,付了小费,用英语说:“谢谢,有需要我会打电话到前台。”
服务生礼貌地笑了笑,离开了房间。
江迟说:“粤语的发音还挺好听的。”
秦晏头大如斗,他原本就没休息好,有些头疼,对港城又不熟悉,时时刻刻都处在露馅的边缘,不免有点焦躁。
想和江迟说自己不是季瑜的事情,又觉得以现在状态实在不适合谈这些事。
他把刀叉递给江迟:“先吃饭吧看《机器人总动员》吗,刚才问了前台,房间里有投影仪。”
江迟立刻把粤语的事抛在脑后:“好啊,我都好几年没看了。”
窗帘拉上,关了灯,房间内倏然暗下来,很有电影院的氛围。
餐车放在沙发前,正好充当桌子。
幕布缓缓落下,正片开始。
背景音乐很欢快,和大片荒芜废土形成强烈反差,巨大的城市垃圾场死气沉沉,却因瓦力的存在,而变得逸趣横生。
《机器人总动员》是江迟鲜少能看到结尾的电影。
无论什么故事,江迟都不喜欢读到结局,瓦力和伊芙是例外。
影片播放过半,江迟肩头忽然一沉。
秦晏额角抵在江迟肩头,呼吸悠长,已然是睡着了。
江迟往沙发里面靠了靠,曲起腿给秦晏留出更多空间。
他一动,秦晏立即醒了。
秦晏睁开眼,随手拽过靠枕搁在江迟肚子上,按了按,觉得很软和,满意地往后一躺,又阖起眼睡了过去。
身上跟趴了只大猫似的,江迟动也不能动,只能半抱着靠枕。
手指边正好是秦晏的头发。
秦晏的发丝很软,看到电影节奏紧张的地方,江迟不自觉地卷起手边的头发玩。
中间秦晏迷迷糊糊醒过几次,有时被音效吵醒的,也有被江迟弄醒的,但都很快又睡着了。
电影放完,秦晏还在睡着,江迟只好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还没有完全从剧情中抽离出来,也静不下心来干别的,无所事事地在几个常用APP来回切换,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沙发边缘摇摇欲坠的手机终于坚持不住,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听到动静,秦晏眼皮轻颤,似要醒来。
半梦半醒间,秦晏感觉到头顶上有只热乎乎的大手,缠着自己头发,动动脑袋没躲开,潜意识里知道是江迟,又实在是困,便没再挣动,就这样凑合睡了。
这一觉,两个人都睡了很久。
江迟醒来时只觉恍若隔世,不知自己在哪儿,也不知今夕何年。
窗外一片深蓝,车鸣与风声被隔在窗外,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整个屋子像处在独立时空,与世隔绝,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
时间黏稠而缓慢,静静流淌向岁月尽头。
江迟又丧又茫然,情绪十分失落。
瓦力独自留在地球上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机器人会感到孤独吗?
下午睡得太久,人的情绪就是容易变得很奇怪,但江迟没太多时间失落,酸麻的大腿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疼疼疼疼疼疼疼!
江迟推开身上的秦晏:“醒醒,我腿麻了!”
被强制唤醒的秦晏,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情绪变化,就被江迟从沙发上推了下去,就算什么有失落的情绪,现在也转化成愤怒了。
秦晏梦到自己跌落山崖,一睁眼发现自己正在沙发下面,很快反应过来是江迟干的好事。
“江迟!你推我干什么?”秦晏问。
江迟僵直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安详得可以直接入殓。
江迟说:“我腿麻了,兄弟,你趴在我腿上睡了四个小时。”
秦晏头还是隐隐作痛,坐在地毯上,撑着手靠着沙发:“都趴了四个小时了,还差这几秒吗。”
江迟侧脸看向秦晏:“你36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秦晏摸了摸头顶:“你是不是薅我头发了?我头皮好疼。”
江迟把食指上缠绕的几根发丝藏到身下:“怎么可能?我现在腿又麻又疼,头也疼。”
“我头也疼,”秦晏看向江迟,有气无力:“你动一动腿就不那么麻了。”
江迟哼哼唧唧:“你说得容易。”
秦晏叹了口气,把靠枕垫在江迟小腿下面,轻轻捏着江迟的腿肚:“好点了吗?”
外面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点点灯光透过窗落在秦晏脸上,柔和了冷淡神色,显得格外温润。
像是一块儿融化了的冰,轻轻滴下一滴水,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江迟心头。
江迟忽然有些口干,脖颈微微发烫,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反手打开的主灯,屋内一下亮堂起来。
秦晏盘腿坐在地毯上,用手背挡了挡光,直到眼睛适应了光线才收回手,继续给江迟按腿。
江迟喉结上下划了划:“你怎么忽然这么温柔,我还怪不习惯的。”
秦晏无语地看了江迟一眼。
江迟探身,把秦晏扶起来:“行了,别按了,瘆得慌。”
秦晏:“”
江迟伸了个懒腰:“这觉睡得全身都疼,找个地方按摩去吧?”
秦晏头也疼得厉害,也想找个地方放松放松。于是提议道:“好,你喜欢泡温泉吗?”
两个人行动力极强。
半个小时后,江迟已经在温泉里泡着了。
秦晏来港城前,专门让秘书做了详尽的旅游指南。
这家温泉会馆很高端,有单独的包间泡池,私密性很高,专门服务达官显贵。
水面托盘上是两枚汝窑茶盏,盛着现泡的武夷红袍。
屏风后,身着旗袍的工作人员轻抚古琴,琴音悠扬,茶香袅袅。
按摩师跪坐江迟身后,力道适当按摩着肩颈,门外还有听候差遣的服务生
要在古代,皇帝也不过如此了。
另一位按摩师再给秦晏按头。
秦晏额头上盖着条毛巾,半挡着眼:“江迟,跟你玩我一定会学坏的。”
苏筱晚努力了十年,也没能让骄奢淫逸之风沾染到秦晏分毫,和江迟认识两个月,江迟就带着秦晏把纨绔子弟能干的事儿全干了一遍。
江迟轻笑一声:“怎么就学坏了?西餐厅不是也有拉小提琴的琴师,小姐姐弹琴弹得多好,阳春白雪,很高雅的。”
秦晏阖着眼:“点工作人员跳舞也是阳春白雪?”
江迟说:“欣赏一下嘛,我之前从没看过现场,他们说一会儿还有人往咱们泡池里撒玫瑰花瓣呢。”
秦晏拿江迟没什么办法:“随你吧。”
看完歌舞表演以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穿过庭院,江迟和秦晏往停车场走。
月明星稀,秋夜的虫鸣格外空旷,室外汤池倒映明月,别有一番趣味。
夜已经深了,错落的庭院间,只有几处汤池亮着灯。
江迟遥望天际:“今天是农历十九,月亮勉强还算圆。”
秦晏也仰起头:“都说千里共婵娟,可要是有时差又该怎么算呢?”
江迟正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跑过来,他探身去看,才半转过回廊,一个湿漉漉的人正撞进江迟怀里。
他下意识扶住那人,询问道:“你没事吧?”
来人很是紧张,回头看了眼来处,还想再跑。
秦晏看到那人脸的瞬间,心中霍然一凛。
居然是季瑜?!
他怎御演乄么在这儿?
季瑜一转身看见秦晏,登时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想叫人,正巧余光瞥到江迟,又立刻把嘴闭上了。
季瑜很有眼色,牢牢记着秦晏交代他的话,在看到‘美杜莎·江迟’的同时低下了头,把脸藏了起来。
借着朦胧的月光,江迟只觉得来人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秦晏面色微沉,率先出声:“怎么了?”
季瑜声音颤抖,解释道:“我在这里打工,遇见一个变态!”
说话间,一个披着浴袍的微胖男子追赶过来,气喘吁吁地指着季瑜:“你跑什么?”
江迟挡在季瑜身前,拧眉看向微胖男子。
秦晏和季瑜都在江迟身后,无声地交流。
季瑜做了个封嘴的手势,示意秦晏自己什么都不会说,紧接着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看向秦晏。
秦晏脸色好看一点,把季瑜往自己身后推了推,彻底挡住微胖男的视线。
江迟和秦晏通身贵气,只是站在那便气势十足,何况还做出了明显维护的姿态。
会馆的客人俱是非富即贵,微胖男瞧出二人不好惹,只得作罢,悻悻地走了。
江迟转过身,看向全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季瑜。
江迟浓眉微皱,忽然问:“你是谁?”
秦晏和季瑜心头同时一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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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二合一
笨蛋江迟。
在江迟问出‘你是谁’三个字的同时,秦晏后退两步。
他站到江迟身后,悄然指了指季瑜的胸牌。
季瑜非常机灵,一瞬间就懂了秦晏的意思。
他摸了下胸前别着的名牌:“你好先生,我叫Lemon。”
秦晏满意地点点头。
季瑜都冻得发抖了,还是不忘狗腿地笑了笑。
江迟更加疑惑,从看到秦晏挡在季瑜身前开始,江迟就觉得那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他从旁边包厢拿了条浴巾,披在季瑜肩上:“你们认识?”
季瑜看了眼秦晏,不太确定地说:“认识?”
江迟刚想继续追问,就被秦晏出言打断。
秦晏问季瑜:“刚才怎么回事?”
季瑜的心又悬起来,心中叫苦不迭,既庆幸自己遇见秦总和美杜莎,又害怕秦总日后清算他。
季瑜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在这儿打工,负责打扫包厢,刚才那个客人喝醉了,有点发酒疯”
江迟和秦晏都知道那人不是发酒疯,却也没说破。
江迟问:“那你现在回去上班,又碰见他怎么办?”
季瑜也不知道怎么办,犹犹豫豫地说不上来。
秦晏对江迟说:“你去找会馆经理说一声,我先带他去换衣服。”
江迟应了一声:“好。”
秦晏摆摆手,带着季瑜往更衣间走。
*
更衣室内。
季瑜悄悄打量秦晏的脸色,试图观察大佬有没有生气,但秦总面无表情,看不出心情好坏,情绪真的好难读。
完了,读取失败。
秦晏抱臂看着季瑜:“你怎么跑这儿打工来了?很缺钱吗?”
季瑜低下头:“对不起秦总放假的时候我习惯做一些兼职赚生活费,不过您放心,我打工都是用的室友的证件,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不会给你丢脸的。”
秦晏:“”
真成,他用季瑜的身份,季瑜用室友的身份,可真够乱的,不知道的以为在拍无间道呢。
“你先换衣服吧,别着凉了。”秦晏转过身,背对着季瑜:“季家没有给你生活费,我不是还给了你一张卡吗?怎么不用?”
季瑜脱下工作服:“我用了秦总,但是法定节假日三倍工资,一天两千多港币呢。”
秦晏:“”
见秦晏不说话了,季瑜胆战心惊:“秦总,我今天不是故意出现在美额江迟面前的,我没想到你们来港城了。”
秦晏说:“别让江迟知道你的身份。”
季瑜连连点头:“明白的秦总,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添乱,更不会插足你们的感情其实,其实我是个直男。”
秦晏转头看向季瑜,震惊道:“什么?”
季瑜已经换好上衣了,宽大白T恤微长将将挡住屁股,下面是两条又细又白的腿。
当着秦晏的面,季瑜没有半分芥蒂地套上长裤:“额,怎么了?”
秦晏脸上居然显现出罕见的怒意:“秦家跟你订亲时候,他们知道你是直男吗?”
季瑜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说了,但他们说,我的八字合适,性向不重要。”
秦晏皱起眉,俨然是真生气了。
原本冲喜已经足够离谱,没想到秦家居然还给秦晏找了个直男,假如不是江迟阴差阳错阻止了联姻,季瑜明明是异性恋,却被迫嫁给一个男人
难怪古人说最毒妇人心,苏筱晚的手段可真是脏得令人发指。
在苏筱晚的歹毒安排下,秦晏和季瑜之间,根本就不存在能够好好相处的选项。
秦晏冷笑一声:“很好。”
季瑜:“啊?”
和江迟相处久了,秦晏对季瑜也不免多了几分关心,毕竟这是江迟心心念念的濒危物种,一不小心就会死的那种。
如果季瑜真出了什么事,秦晏首当其冲,不必多想,就知道江迟肯定会全怪在‘主角攻’身上。
秦晏沉声道:“这是秦家的问题,当时情况比较特殊,真的很抱歉。”
季瑜受宠若惊:“没关系的秦总,我知道您和他们那些人不一样,您是个好人,我第一次见到您这么讲道理、好脾气的有钱人。”
秦晏:“这话你该对江迟说。”
季瑜不是明白秦晏是什么意思,他有点好奇,大着胆子问:“为什么要对江迟说?他是您男朋友吗?”
秦晏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季瑜头顶仿佛冒出三个问号:“啊?您逃婚不是因为江迟吗?”
秦晏看了眼腕表,简单道:“我没有逃婚,在婚礼现场江迟把我认成了你。”
季瑜:“?????”
秦晏想继续顶用季瑜的身份,季瑜的配合必不可少,为了获得季瑜的支持,秦晏选择性的将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他没有提穿书的事情,只是说江迟喜欢多管闲事。
“江迟坚信你婚后会十分不幸,想要把你救走,但他把我认成了你”
在季瑜惊讶的眼神中,秦晏徐徐道来:
“我原本早就想告诉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和他相处越久,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在他印象里,秦晏不是什么好人。”
季瑜皱起眉,眼神动容:“秦总怎么会不是好人呢?江迟也真是的,怎么能道听途说,就这样冤枉您。”
秦晏也很无奈:“他很相信他听到的那一套。”
季瑜说:“他的消息来源也太不准了!要不要我去和他说说?”
秦晏想都不想就说:“他一定会觉得你是被我胁迫的。”
季瑜也没办法了:“他怎么这么固执啊!”
秦晏轻轻叹了一口气:“但他很善良。”
季瑜笑了笑:“秦总也很善良,善良的人和善良的人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我相信江迟有一天会明白的,我支持你们。”
秦晏:“???”
支持什么?
季瑜怎么总是奇奇怪怪的。
*
善良的江迟和秦晏,把季瑜带回了酒店。
凌晨两点,港城大学的宿舍早锁门了,季瑜回不去学校,本来想找个网吧凑合一宿。
江迟看着落水狗一般的季瑜,到底是于心不忍,悄悄和秦晏商量:“原来这是你校友啊,看着怪可怜的。”
秦晏早就猜到以江迟的性格,断然不会把人扔在路边不管,毕竟江迟可是连通风管道里困住只小黄鼬,都得给掏出来送林业局去的主。
这么个大活人,还是半夜三更的,他能放心就怪了。
秦晏问:“那你想怎么办?”
江迟说:“给他带回酒店吧,你和我凑合一宿,腾出一间房给他。”
秦晏看了看江迟,又看了看自己:“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吧。”
季瑜当然没什么不愿意,他都该感动哭了。
世界上居然有江哥和秦总这么好的人!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听到季瑜同意,秦晏的头更疼了。
江迟打开车门,催促着季瑜和秦晏上车:“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秦晏撑着手靠在车窗上:“头疼。”
江迟和季瑜同时歪了歪头,连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天真无邪。
秦晏拉上安全带:“算了,走吧。”
江迟按住秦晏的手:“别算了啊,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晏指了指季瑜:“他刚刚在会馆被同性骚扰,你转头就提出把他带到酒店去,真的不怕人家报警吗?”
江迟:“”
季瑜双手搭在膝盖上,很乖巧地说:“不会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
秦晏侧头看向季瑜,冷冷道:“你不用替他解释,我还没说你呢。”
季瑜呆了呆:“我?”
秦晏不知道是自己特别吸引这种没脑子的单纯生物,还是单纯生物之间的相互吸引。
原本身边有个江迟,已经让他时常无语,现在又多了个季瑜,无语程度乘倍数递增,说每一句话都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秦晏问季瑜:“是什么让你有勇气在凌晨两点,随随便便上别人的车,跟着两个陌生男人去酒店?”
季瑜:“”
他想说自己对江迟和秦晏都不陌生,但转念一想,他好像一共也没和这两人见过几次。
秦晏仿佛看出季瑜在想什么,问道:“假如今天你遇到不是我们,而是其他什么有过一面之缘的校友同事,你是不是就跟他们走了?”
季瑜羞愧地低下了头,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挺傻的,总是很轻易地就相信别人。
秦晏面无表情:“如果有一天警局通知我去认尸,我肯定第一个想到你。”
季瑜:“┭┮﹏┭┮”
江迟好心替季瑜说话:“你别说他了,你看他吓坏了,像个小仓鼠一样,多可怜啊。”
秦晏意有所指:“只是像仓鼠吗?”
江迟透过后视镜又看了眼季瑜:“还像小兔子?我怎么看他有点眼熟?”
季瑜赶紧说:“我大众脸,很多人都说看我眼熟。”
秦晏很满意地瞥了季瑜一眼。
季瑜朝秦晏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却正好被江迟瞧到。
江迟总觉得这两个人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便问季瑜:“你们在学校里很熟吗?我怎么感觉你这么怕他?”
季瑜说:“是尊敬、敬仰、崇拜!学长帮过我很多忙,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江迟没多想,回房收拾了东西,把屋子让给季瑜,拎着行李箱去了秦晏的房间。
秦晏已经换好了睡衣,靠在床头看书。
《华国美术史》,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港城大学油画专业大二教材,是季瑜趁江迟不注意,塞到秦晏包里的。
对于秦晏假扮自己这件事情,季瑜比秦晏还认真。
江迟自然不知这背后玄机,见秦晏临睡前还看教材,还赞叹秦晏刻苦用功。
“你将来一定能成为画家的。”江迟如是勉励道。
秦晏看美术史看得正犯困,见江迟回到床上,趁机收起教材:“睡觉吧,头疼。”
江迟掀开羽绒被,躺在秦晏身边:“水疗没用吗?”
秦晏也躺下:“本来不疼了。”
江迟关了灯,只留下一盏玄关夜灯:“什么叫本来?难道是我气的,还是你学弟气的?”
秦晏用手掌按住太阳穴:“一人一半吧。”
江迟坐起身,拍了拍腿:“来,我再给你按按。”
秦晏说:“算了,不敢差遣江公子。”
“我觉得你变了很多,”江迟不轻不重地给秦晏按头:“我今天特别高兴。”
秦晏被按得很舒服,转身躺在江迟大腿上:“高兴什么?”
江迟垂眸看着秦晏:“你现在帮助人,不像以前那样完成任务似得,而是真的在为别人考虑。”
秦晏阖上眼:“就是完成任务,专门完成给你看的,你不在我从来不管闲事。”
江迟忍俊不禁,低声问:“为什么要完成给我看?”
秦晏说:“不想听你那些歪理。”
江迟声音温柔:“怎么是歪理呢?相互帮助是人类最美好的品德。”
秦晏有些困了:“这么美好的东西,你有就可以了,我不需要。”
江迟轻轻捋顺秦晏的头发,把秦晏放回枕头上:“睡吧。”
秦晏呼吸渐沉,过了一会儿,突然叫了江迟一声。
“江迟。”
江迟应声道:“我在,怎么了?”
秦晏拽了拽被子,盖住了大半张脸,喃喃低语道:“江迟,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没那么坏。”
江迟失笑,隔着被拍了拍秦晏后背:“说什么呢,睡迷糊了吧,我什么说过你不好?”
秦晏没回答。
江迟只当秦晏在说梦话,并未放在心上。
屋内一片静谧,安静得能听到腕表指针跳动的声音。
直到江迟快睡着时,才恍惚听见秦晏说了两个字。
秦晏说:“经常。”
*
睡觉前泡了温泉做了水疗,江迟睡得特别沉。
感觉才刚闭上眼,闹钟就响了。
酒店内的窗帘遮光效果极佳,屋内极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江迟关掉闹钟,翻个身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一抬腿,碰到了一个人。
江迟这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港城,今天本来计划去迪士尼乐园的。
要不明天再去吧,真的好困。
他真是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穿书后,江迟睡眠质量一直很差,总是睡得极浅,有时候感觉自己是睡着了,但外面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听到,时刻能醒过来,长期处于快波睡眠阶段,大脑状态活跃,并没有实际得到休息。
从事设计行业的人都容易失眠,夜深人静是创作的最佳时机,但也因此导致大脑过度兴奋,合上电脑以后还是入睡困难。
总是睡不好,人都熬傻了。
看来泡澡和按摩对促进睡眠的效果还真不错。
终于能得一夜好眠,江迟根本不舍得醒过来。
秦晏时差基本上倒了过来,头终于不那么疼了。
他听见闹钟的声音,正准备起床,谁料才刚动一下,就被江迟的手臂压回床上。
秦晏:“”
江迟实在太困了,要是秦晏起床,他也不好意思继续睡。
于是,在感觉到秦晏起床动作的瞬间,江迟眼疾手快,把对方按了回来。
秦晏闷哼一声,似乎是骂了句脏话。
江迟只当没听到,采取强制手段,搂抱枕般把秦晏连人带被搂进怀里,安安稳稳地继续睡了。
待江迟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秦晏仍被江迟搂在怀里,眉头紧皱着,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不会被他勒晕了吧。
江迟心虚地松开手,妄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撤身而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晏倏然睁开双眸,目光快如电光,冷冷地钉在江迟脸上。
江迟:“”
“江二公子终于醒了,”秦晏唇边挂着抹若有若无的冰凉笑意:“你睡觉什么时候多了个搂东西的习惯?”
江迟察觉到淡淡的杀意,当即装傻道:“我可能是搂被的时候,不小心把你卷进去了。”
秦晏咬牙切齿:“我是一张纸吗,就这么好卷?”
江迟根本不会说谎,好容易编了个理由还被戳穿了,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破罐子破摔,直接摆烂:“我困嘛,刚才没睡醒呢。”
隔着被子,秦晏想揍江迟都没处下手,只得狠狠推了江迟一把,转身去浴室洗澡了。
刚才,江迟就像一只巨大的北极熊从身后紧紧箍着他,热乎乎的堪比个火炉,秦晏身上还罩着层羽绒被,挣也挣不开,生生捂出一身汗。
浴室里响起水声,江迟惬意地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回学校后,江迟一直住在宿舍,多人同寝的环境令他睡眠质量直线下降,到了晚上,打呼噜的、上厕所的、看视频的干什么都有,宿舍里的铁架床年久失修,翻个身就吱吱呀呀地响,江迟每次都会被吵醒。
昨晚终于能睡个好觉,此时餍足感充满每一根神经,全身骨头好像都是新长出来的,酥麻绵软,特别舒服。
这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如获新生。
要是每晚都能睡这么香就好了。
江迟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直到秦晏从浴室出来才勉强起床,晃晃悠悠去卫生间尿了个尿,回来又一头扎回床上,搂着被不放手,一副要和被子相爱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秦晏神清气爽,身上沾染着沐浴后的清新水汽,还有须后水的淡淡冷香,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和困顿不已的江迟形成鲜明对比。
哪怕倒了个12个小时时差,秦晏此时都比江迟精神。
秦晏问:“你怎么看着这么累?是水土不服吗,要不要看看医生?”
江迟摇摇头:“我就是困,回学校以后总是睡不好。”
秦晏有段时间也被睡眠问题困扰,现在已经好多了:“怎么,临近毕业,是压力太大吗?”
江迟侧过身,拍了拍床:“也还好,我晚上会做很多梦,昨晚没有,好不容易把觉补足了,反而没力气了。”
秦晏便在床边坐下,抬手探了探江迟的额头:“你总是生龙活虎的,我还是第一次瞧你这么没精神。”
江迟说:“我还想睡一会儿。”
秦晏嗯了一声:“睡吧。”
江迟阖上眼,却怎都找不到睡着的感觉,总觉着差了些什么。
困倦至极睡不着,人难免有些焦虑,然而越焦虑越难入睡,形成恶性循环。
江迟睁开眼,目光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睡不着。”
秦晏伸手将江迟的双眼合上,温热的掌心盖在江迟眼前:“别着急,实在睡不着就晚上再睡。”
江迟呼吸间全是秦晏的味道,是须后水的淡淡冷香。
他把手机递给秦晏:“迪士尼的行程暂时取消,我现在可没力气坐过山车。”
秦晏取消了预约,重新订票:“明晚迪士尼酒店的双床房订满了。”
江迟没精打采:“那就大床房吧,大床房还有浴缸。”
秦晏升级了酒店套房:“海景客房才有浴缸,比豪华客房贵140港币。”
江迟:“订,我还差这一百多港币吗?”
秦晏提交了订单,随口道:“江二公子可真阔绰。”
江迟勾起唇角:“比不上季少爷呀,出手就是半岛酒店的两间特级豪华海景套间。”
秦晏说:“下次请你住更好的。”
江迟轻笑一声:“有钱也别乱花,你还是个学生呢。”
秦晏想说反驳说江迟才是个学生,但又怕说多了江迟细想,反应过来秦晏的消费水平和季瑜不匹配。
一想到季瑜为了两千多的三倍薪资跑到会馆打工,秦晏就十分头疼,今天早上七点,季瑜就发来微信,说自己去上班了,多谢秦总照顾。
国庆节也不闲着,秦家还差他这点花费吗?
秦晏换了个话题,跟江迟说:“这里离浅水湾不远,有时间可以去看虎鲸。”
江迟说:“我不看动物表演,小虎鲸多可怜,被困在水族馆里还得天天上班。”
秦晏解释道:“不是去水族馆,要出海看,它就是我妈妈从海洋馆救出来的,放归二十多年了,身上有追踪器,得坐船去找,再向深海发送声波,它心情好了可能会上来。”
江迟坐起身,困意消散了大半:“你妈妈居然在海里养了一头虎鲸?”
秦晏眼神有些黯淡:“是的,她很喜欢小动物。”
秦晏说的自然是自己亲生母亲,而江迟把秦晏当成季瑜,自然以为他们说的是季瑜的母亲——影后林语盈。
之前秦晏没刻意假扮季瑜的时候,江迟都能把所有不对劲的地方自动合理化,现在秦晏床头还摆着本《华国美术史》,江迟更是不会多想了。
至今为止,江迟从未怀疑过秦晏的身份,一门心思把秦晏当成季瑜,就算有些许漏洞,也能自动补全前因后果。
哪怕昨晚,真的季瑜已经出现在江迟面前,江迟仍然坚信秦晏就是主角受。
秦晏甚至旁敲侧击的问江迟,江迟一会儿说季瑜像仓鼠,一会儿说季瑜像兔子,就是没发现季瑜像主角受。
秦晏心情很矛盾。
大多时候,他都不想江迟发现自己的身份,但有些时候,他又很希望江迟能够赶紧猜到。
为此他甚至刻意留下了一些破绽,比如绿翡翠岛的黑卡,比如他在洛杉矶的办公室,再比如养在港城深海的虎鲸。
这头虎鲸人工繁育的。
秦晏的母亲年轻时,经常来港城旅游,偶然看到在海洋馆表演的幼年虎鲸,心生不忍,经过多方协调,最终以私人名义买了下来。
小虎鲸通过野化训练后放归自然,成为华国第一例成功放归的人工繁育种,当年电视台和报纸大肆报道这件事情,还登上了国外新闻首页。
后来秦晏出生,母亲经常带他来看望小虎鲸,还经常碰到采访的记者,直到几年后确认虎鲸完全适应了野外生活,关注度逐渐降低。
这些事并不隐秘,有心人只要稍微上网查一查,就能查到。
可惜现在已经没人在意了。
原来当时铺天盖地的报道,也敌不过岁月涤荡之下的时过境迁,终究也都是悄然堙灭,化为一段无人知晓的历史。
随着母亲离世,秦晏成了唯一记得这段过往的旧人。
他留在岁月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半故事,等待一位有缘人能够对上他的暗号。
可江迟并不知道这段旧事。
秦晏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心里应该是松弛轻快的,毕竟他都已经暗示的这样清楚,笨蛋江迟还没有认出他是谁。
可秦晏一点也不高兴。
因为笨蛋江迟,没有认出他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笨蛋江迟。
第37章 第 37 章
“它也很喜欢你。”
浅水湾波平浪静,水清沙细,蓝天碧海交相辉映。
在这个无比明媚的午后,秦晏却垂着眼,仿佛对万物都提不起兴致,连身边的风都是黯淡的。
江迟发现,秦晏的情绪很低落。
他静静坐在船头,眸光落在定位器导航的红点上。
根据导航显示,再有八十海里就能追踪到虎鲸的踪迹了,秦晏为什么不高兴呢?
海鸥绕在船边,展开银光闪闪的翅膀贴着轮船飞翔。
江迟伸出手,托起一只借着气流偷懒的海鸥:“季瑜,快看!”
秦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迟是在叫自己,慢慢抬起头,朝江迟淡淡地笑了笑。
江迟起身朝秦晏走去。
他蓦地收回手,托着的那只海鸥猝不及防,差点坠进海里,连着扇了好几下翅膀才稳住身形。
海鸥不满地咕咕叫着,叫声又高又细,好像在辱骂江迟,而且骂的很脏,把旁边其他的海鸥都赶走了。
江迟的心思可不在海鸥身上,他在秦晏身边坐下:“你怎么了?”
虽然秦晏神色一如既往,看不出太多端倪,但江迟就是知道,秦晏的心情很糟糕。
秦晏说:“没怎么。”
江迟先反思自己:“我惹你了吗?”
秦晏扬手挥开来啄江迟头发的海鸥:“和你没关系。”
江迟把外套裹在脑袋上,躲避记仇海鸥的袭击:“是你不高兴和我没关系,还是你不高兴,和我没关系?”
秦晏面无表情:“你把一句话重复说了两次。”
江迟说:“字是一样的,断句不是啊我是想问”
“都和你没关系。”
秦晏忽然站起来,撂下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转身回了船舱。
江迟也站起来,刚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一道黑影向他砸来。
正是那只记仇的海鸥!
只见它从高空俯冲而下,哐当一下撞在江迟脑袋上。
好疼!好疼!好疼!
江迟眼冒金星,耳边响起剧烈的耳鸣,一时间天旋地转,好险没从船头栽下去。
他反手扶住了栏杆,在原地缓了好半天。
这是什么机甲战士海鸥,是鸟还是钢铁侠啊,怎么这么硬,跟个铁疙瘩似的。
这也太疼了!
江迟捂着额角,接连给复仇海鸥喂了好几条小鱼,复仇海鸥才勉强放过他。
回到船舱,江迟从冰柜里翻出冰块,用毛巾包着敷在额头上,脑瓜子嗡嗡疼,海鸥的满身怨气,像是随着那一下过渡到了他身上。
秦晏看了江迟一眼:“你怎么了?”
江迟冷冷道:“和你没关系。”
秦晏本来正在俯身拿医药箱,猝然被江迟噎了一句,握住药箱上的手指微微一蜷,整个人僵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迟余光里瞥见,心头微紧,懊恼自己不该那样和‘季瑜’说话。
从提到母亲开始,‘季瑜’的情绪就明显不对。
江迟在酒店里就有所察觉,只是想着来到海边,长空万里,天高云阔,对方心情能开阔一些。
没承想,上了船,‘季瑜’更是心不在焉,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像一抹捉摸不透的薄雾,随时都会从世界上消失。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主角受从自己的世界里挖出来,怎么来了趟港城没起到什么好作用,反而适得其反了呢?
这让江迟有些急。
尤其是在听到那句‘都和你没关系’之后,江迟忽然间非常烦躁,自己都说不清为何当下会那般生气。
明明知道对方就是冷淡的性格,自己和他较什么劲。
江迟统共只说了一句硬话,见秦晏愣站在橱柜前不知所措的样子,又暗自后悔自己话说重了,心疼得不行。
他缓下神色,周身凛冽锐气倏忽消散。
秦晏没看江迟,沉默着把医药箱拿了出来。
江迟主动去接药箱。
秦晏却偏过头,避开江迟的眼神,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往后退了一步。
江迟刚刚熄灭的火又猛地蹿了上来,他一把握住秦晏手腕,喝问道:“你躲什么?”
秦晏长眸低垂:“和你没关系。”
江迟都被气笑了,他掐着秦晏的下巴,强迫对方抬起头:“你怎么比那只海鸥还记仇?”
秦晏就是很记仇,又说了一遍:“和你没关系。”
江迟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紧紧盯着秦晏:“‘和你没关系’这话不是你先说的吗,怎么?只许你说这种气人话气我,就不许我气你?”
秦晏薄唇微启,刚想说什么,就被江迟捂住嘴。
江迟欺身向前,在秦晏耳边威胁道:“你再敢说那五个字,我就不理你了。”
秦晏呼吸轻窒,拨开江迟的手,冷着张俊脸,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江迟心情又一下变得很好,得意洋洋:“怎么不说了?这么怕我不理你?”
秦晏的音色很冷,如同灿阳下万年不化的冰雪,冰冷华丽:“江迟,你很讨厌。”
江迟挑眉,笑道:“彼此彼此。”
秦晏转过身,望着漫无边际的大海,语气听不出情绪,但话语却一如既往的直接。
秦晏说:“和笨蛋做朋友真难,但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江迟从后面揽住秦晏肩膀,人高马大的,却偏偏要挂在秦晏身上,比哥俩好还要黏糊。
二人幼稚至极,堪比前一秒绝交,后一秒又重归于好的小学生,一个能放出最狠的狠话也就是‘我不理你了’,另一个还真被威胁住了。
秦晏明明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
江迟心里高兴,行为越发幼稚,他把敷在额角的冰袋拿下来,放在秦晏后颈上。
秦晏反手捂住后脖颈,回头瞪了江迟一眼。
江迟把下巴搭在秦晏肩上:“和冰块做朋友也挺难的,但我乐意。”
秦晏冷漠道:“我不是冰块。”
“是是是。”江迟连声赞同:“你是冰山。”
秦晏:“你是笨蛋。”
江迟和秦晏谈条件:“那我承认我是笨蛋,你承认你是冰山吗?”
秦晏很聪明,故意挖坑给江迟跳:“你先说你是笨蛋。”
江迟单纯地跌进了秦晏邪恶的陷阱:“我是笨蛋。”
秦晏忍俊不禁,莞尔一笑,如春风化雪,冰雪消融。
这是只有江迟见过的暖色。
但江迟不解风情,他推了推秦晏,催促道:“到你说了。”
秦晏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江迟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坑了,但潜意识里,仍对人性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咱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秦晏斜觑江迟,唇角微微勾起:“我就是说话不算话,你又能怎么样?”
江迟攥了攥拳,勒紧秦晏的肩膀,恨声道:“打也打不得,说一句记恨十句,我只能”
秦晏还没得意多久,倏然间腾空而起,以一种极熟悉的姿势趴在了江迟肩头。
秦晏:“”
“只能把你扛起来啦!”江迟单肩扛着秦晏,转了一圈:“快说,说完我就放你下来。”
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被扛起来,秦晏没第一次那么晕,他也没挣扎——
挣扎也没用,江迟的力气大得惊人,强行挣脱是挣不开的,只会把自己晃得更晕。
这事秦晏有经验。
秦晏理性分析:“别天真了江迟,我一辈子不说,难道你还能一辈子不把我放下来。”
江迟扛着秦晏走出船舱:“你怎么知道不能?”
秦晏笃定道:“肯定不能。”
江迟跑到船舷边,作势要把秦晏丢下去:“那你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
秦晏倒悬在半空中,离海面约莫有将近十米的距离。
蔚蓝海面汹涌着,深不见底。
秦晏却根本不怕,连一个慌张的眼神都懒得装:“小心我踹你。”
江迟抬手,把秦晏放在船舷的护栏上,半托着秦晏的腰,欺身靠向对方:“你踹我,自己先掉海里。”
舷墙护栏只有五公分宽,秦晏大半个身子都悬在船舷外,如临深渊般,背后完全悬空,随着游船颠簸摇摇晃晃,随时都会跌落下去。
海风轻拂,吹乱了两个人的发丝。
秦晏曲起长腿,抬膝顶向江迟小腹。
由于使了一个向前的力,秦晏整个人随着惯性往后倒,几乎掉出船舷,眼看就要摔进海里。
江迟失笑:“犟种。”
秦晏的功夫是江迟教的,江迟当然不可能被秦晏踹到,他一伸手握住秦晏脚腕,借力把对方拽回来一点。
此刻,秦晏全身的力气都系在江迟手心,只要江迟撒手,他绝对会掉下去。
江迟握住秦晏手腕:“这样还不服输?”
秦晏语气竟然有点惋惜:“你不会让我掉下去,可惜踢不到你。”
江迟:“”
江迟为秦晏的逻辑感到震惊。
秦晏的胜负欲太强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来达到胜利的目的,他是如此信任江迟,竟然将自己的安危全然托付在江迟手中。
秦晏是一个疯狂的赌徒,他的筹码是江迟无条件的保护。
和疯子打赌,江迟这样的老实人注定要输了,只能把秦晏拽回来,又扛回了船舱。
又航行了二十海里后,几个船员合力将声波发送仪深入海中。
虎鲸智商极高,是黑猩猩的数倍,它们有自己的语言,能够运用特定音节组合呼唤鲸群中的特定个体。
特定个体听到声波后,通常会给予回应。
声波发送仪内刻录的声波,就是二十年前刻录下的音节组合,相当于那头虎鲸的名字。
但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那头虎鲸还记不记得这段声波。
海面风平浪静,江迟戴着墨镜,躺在摇椅上,和秦晏一块儿等一头不知道会不会赴约的虎鲸。
第一次和虎鲸约会,江迟还挺激动的。
海风推着白云向东走,天空慢慢亮起了晚霞。
瑰丽的紫云与彩霞交相辉映,落日余晖凝固在半空,海天相应,水面上亦是粼粼金光,到处都是一片璀璨华彩。
江迟遥望天际:“看起来,咱们是被放鸽子了。”
秦晏算不上失望:“时间太久,它可能已经忘了。”
江迟看了眼腕表:“时间刚好,现在去迪士尼,正好能赶上放焰火。”
秦晏对看烟花没什么兴趣,但要是江迟想看,看看也无妨。
游轮船头掉转,锚绞预备返航。
傍晚海面起了风浪,全速回航甲板上风特别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船员请江迟二人回船舱休息。
江迟刚迈进船舱,忽然听见船员用粤语说了句什么,回头一看,船员激动地朝江迟招手,示意江迟赶紧过来。
江迟似有所感,望向波澜不惊的海面。
秦晏大步迈向船舷,探身往下一望,满脸惊喜。
“江迟,快来!”秦晏激动地唤道。
江迟冲向船舷,看到了海面下那划过的巨大黑影。
大片的深蓝海水中透出三块显眼的白斑。
一瞬间,江迟后背发麻。
秦晏紧紧握着船舷,手指用力,指尖泛白:“它来了!”
它还记得。
镰刀形的背鳍出现在海面,虎鲸头顶的气孔喷出一股泡沫状的气雾。
气雾与海面上冷空气对撞,变成了一蓬散开的水柱!
虎鲸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超过了游轮,它摆动着巨大的身体,在水下流畅地转身洄游,顺滑得像一条丝带,徘徊在游轮附近,发出幽深的叫声,俨然在回应这什么。
这不是什么碰巧或者意外,它就是来找这条船的!
这种震撼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它还记得那个声音!
哪怕相隔了二十年,当听到熟悉的声音,它还是从深海处奔赴而来!
古老生物的智慧令人惊叹。
这是种很神奇的感觉,江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在看到虎鲸的刹那,他几度热泪盈眶,眼圈发热。
他们不远千里来到港城,在海湾深处,千呼万唤,终于邂逅了一头鲸!
“停船!”秦晏用英文说:“放小艇。”
秦晏给江迟套上了救生衣,拽着江迟迈上一条三米长的小艇。
小艇的船舷很低,一伸手就能摸到海面。
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虽然虎鲸对待人类很友好,从未有野外伤人的纪录,可所有了解虎鲸习性的人都知道,虎鲸非常调皮。
它不会伤人,但却有可能顶翻小船玩,网上经常有相关视频报道。
江迟回头看向秦晏,吓得冷汗都落了下来。
秦晏居然没穿救生衣!
“你救生衣呢?”
江迟轻斥一声,低头去解自己身上的救生衣:“你不是不会游泳吗?还不穿救生衣!”
秦晏按住江迟的手:“我会游泳。”
江迟:“???”
秦晏情绪难得外露,不自觉地攥紧了江迟的手,轻声说:“它浮上来了。”
这是一头雌性虎鲸,身长接近8米,头部略圆,体形呈纺锤形,表面光滑柔软,看起来手感极佳,整体呈漆黑色,双眼后面有灰白色斑。
秦晏慢慢伸出手。
虎鲸从汪洋深处游来,不断上浮,最终破开水面,露出半个头顶,用吻部轻轻贴近秦晏的掌心。
驰骋在大洋深处的海洋霸主,表现出与凶猛外表完全相反的温驯与亲人。
“你看,它认得我!”
秦晏笑起来,眉眼舒展,周身的冷意完全散去。
看到熟悉的动物,秦晏仿佛回到了儿时,和母亲一起出海看虎鲸的时光。
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母亲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摸虎鲸又大又柔软的脑袋。
秦晏拍了拍虎鲸光滑的大脑袋。
虎鲸咧开嘴,露出一圈密密实实的尖牙,和粉乎乎的口腔,好像也在笑。
秦晏扶着船舷低头,闭上眼。
虎鲸双鳍轻划,借着水流的惯性往上一冲,巨大的头颅全部露出水面,圆圆的脑袋和秦晏额头贴在一起。
江迟看呆了,这简直是动画片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天空霞光万丈,海面浮光跃金,船上水下,一人一鲸额头相抵,恍若在进行无声的交流。
岁月匆匆,时光无情,沧桑轮转之间,二十年的光阴凝为一瞬,遗留下最美丽的珍宝。
沧海会化为桑田,但总有某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永远不会变。
跨越时间与物种,他们有着共同的记忆。
“你也在想她吗?”
秦晏眼睫微热,低声说:“我很想她。”
半晌,秦晏逐渐情绪平复,他侧身让出位置,示意江迟过来。
江迟伏在船边,指尖微动。
这么大一头虎鲸停在船边,谁能不想摸一摸。
秦晏好似知道江迟心中所想:“你摸摸它,没事的。”
得到秦晏首肯,江迟伸出手,犹豫不知道从哪个角度摸上去才合适。
秦晏握起江迟的手,放在了虎鲸的头顶。
虎鲸摸起来很滑,像特别软的皮沙发,有些凉有些湿,弹性十足,是江迟从没体验过的触感。
“它好软。”
江迟侧过头,惊奇地看向秦晏:“也好乖。”
秦晏凤眼微弯:“你可以搓搓它的头,它很喜欢搓澡了。”
江迟轻轻一搓,手下的皮肤过分光滑,手指‘嗖’的一下从虎鲸头顶溜了过去,他又加了点力气,来回两下就搓下来一条藻泥。
虎鲸很享受搓澡,被江迟搓得很满意,还主动把身体侧过来让江迟搓。
“它也很喜欢你。”
秦晏撩起海水泼在虎鲸身上,和江迟一起给虎鲸洗澡。
突然,虎鲸头顶的气孔上喷出一道水雾,高压水枪似的滋向二人。
江迟猝不及防,被喷了个正着。
“我靠!”
江迟来不及后撤,却下意识把秦晏护在怀里。
咸苦的海水略微蛰眼,江迟抬臂挡在脸前,睁开一只眼观察情况。
秦晏仰面看向江迟。
率先入眼的,是江迟锋利流畅的下颌线。
江迟额发尽湿,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眉梢,英俊极了。
落日把最后的余温赠予万物,灿金色的余晖铺满海面。
茫茫波澜与长空之间,江迟在发光。
第38章 第 38 章
“江迟,你混蛋。”
调皮的虎鲸又潜入海底蓄力。
江迟抖开帆布盖在身上:“都二十多岁的老鲸了,怎么还这么顽皮?”
秦晏轻笑出声:“虎鲸的寿命在60年到80年之间,二十多岁还是小姑娘呢。”
片刻,虎鲸再度浮上海面,围着小艇绕了两圈,还专门找了个角度朝江迟喷水。
反复几次过后,江迟全身湿透,却始终牢牢将秦晏护在怀里。
饶是如此,秦晏浑身上下也湿了大半,只有头发还勉强算是干爽。
秦晏做了个手势,虎鲸就不再喷他们了。
江迟拧了把T恤上的水,后知后觉:“原来不是人家调皮,是你故意使坏。”
秦晏莞尔一笑,缓缓抬起手。
“江迟,你看。”
江迟望向海面,瞳孔微缩。
虎鲸摆动巨大的尾鳍,迎着夕阳一跃而起,高高跃出水面,白色的腹部在空中翻转——
时间恍若凝滞。
这一跃分明极快,却又像慢镜头般,每一处细节都映在江迟的眼眸中。
浩然天地间,海鸥翱翔,虎鲸鱼跃。
江迟喃喃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它好厉害。”
秦晏笑答:“我什么也没做,它从小就会引人关注,你越夸它,它越来劲。”
虎鲸又换了种起跳姿势,如海豚般在海面飞跃,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
江迟笑着摇摇头:“原来是个显眼包。”
他和秦晏并肩坐在船上,看一头虎鲸人来疯似的跳来跳去。
“像条哈士奇。”江迟评价。
秦晏有点累了,坐姿却依旧清正端方:“晚上别去看焰火了,站着好累。”
江迟挺了挺肩:“累就靠会儿。”
秦晏就靠着了。
秋日的夜晚比夏天更早,当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海平面上,他们就不得不返航了。
海上昼夜温差极大,也很危险。
短短半个小时,显眼包虎鲸完全俘获了他的心,江迟已经跨越物种,和虎鲸成为最好的朋友了。
虎鲸是高智慧生物,它属于自然属于海洋,但不该属于某一个人类,纵然再不舍,也只能作别。
难舍难分的分别之际,秦晏揉了揉眼睛:“别腻歪了,回去睡觉了。”
江迟转念一想,回去可以泡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也很不错。
两相权衡之下,江迟只得挥手告别。
“再见了,虎鲸宝宝,”江迟望着船舷外的黑色轮廓:“我会再来看你的,我最好的朋友。”
秦晏瞥了江迟一眼:“你最好的朋友可真多。”
江迟搭着秦晏的肩膀,张口就来:“当然还是和你最好。”
秦晏拨开江迟的胳膊,矜傲道:“谁乐意和你最好似的。”
江迟锲而不舍,又把胳膊搭上去:“你乐不乐意也和我最好了。”
秦晏神色一成不变,眸光微转:“我不想和你说话。”
话是这样说,然而回航的路上,船舱里的欢声笑语却从未停歇。
去时前路难卜,返航却早有归处。
沉沉夜色下,游轮缓缓驶向港岸。
*
次日,江迟和秦晏还是未能去成迪士尼乐园。
十月已然入秋,二人淋了海水,又在风口上吹了一下午,难免受些风寒,前一天晚上就有些鼻塞。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齐齐病到。
江迟的体质到底比秦晏好些,测了体温,低烧37.8°。
秦晏额头摸着就更烫些。
拿出体温计,江迟眯起眼对着光一看,当即‘嚯’了一声。
“牛逼。”江迟感叹道。
秦晏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江迟一眼。
许是因烧得眼眶发红,凉凉的一眼也不那么冷,反而病恹恹的可怜极了,怪招人疼的。
“38.9°”
江迟把体温计递给秦晏看:“你都该烧成熟虾了,还有力气瞪人呢?”
秦晏动动唇,声音烧得嘶哑:“我再也不跟你一起睡了。”
江迟端来冲好的感冒灵,拿小勺喂给秦晏喝:“怎么呢?我这伺候的还不到位吗?怎么还不跟我睡了?”
漆黑的中成药泡好后苦得咂舌,秦晏皱着眉喝了,控诉道:“你热的时候不盖被,拿被裹着我当抱枕搂,冷的时候又特别能抢被,昨天半夜,我冷醒好几次。”
江迟心虚地给秦晏倒水漱口:“哦?是吗我说你昨天晚上怎么忽然贴着我睡,原来是冷啊。”
秦晏含了块薄荷糖,躺回床上:“不然呢?我又没有搂枕头睡的习惯。”
江迟也回到床上,抖开被给秦晏盖好:“现在冷不冷?”
秦晏其实是冷的,高烧令他身体一阵阵发寒,可是盖着被也不顶用。
江迟瞧出秦晏冷,隔着被把秦晏搂进怀里:“来,我抱着你,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秦晏有气无力地睨了江迟一眼:“电视剧里还脱衣服呢,你怎么不脱?”
江迟轻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我倒是能脱,就怕你把我当流氓,揍我怎么办?”
秦晏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也笑了起来。
江迟问:“笑什么呢?”
秦晏长眸微阖:“脱不脱衣服你也是个流氓你还记得有一次,你直接把避孕/套扔在了我面前吗?”
这不过是三个月前事情,江迟却总觉得是很久前的事儿了。
那是他已经尘封到记忆深处的黑暗历史,只想着时间久了就能随风而散。
没想到,秦晏全替他记得清楚着呢。
江迟咬牙道:“都是洪子宵那个坑爹货,这事儿归根到底在他身上,东西也是他买的。”
秦晏浑身发寒,呼吸却是滚烫的,每一口吐息都烘烤着自己,这滋味实在难受,耳边环绕着江迟的声音。
江迟絮絮讲述那天的前因后果,把锅都甩到洪子宵身上,他虽然也在低烧,但比起高烧的秦晏,身上可谓一片温凉。
秦晏头疼得厉害,不想听江迟絮叨,就将江迟衣领往下拽拽,把脸贴了上去,舒服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口滚烫的气息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完完全全吐在了江迟胸口上。
江迟就跟被点了穴似的,一下不动了,果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晏的世界安静了。
江迟睡觉有搂东西的习惯。
和秦晏不熟时一起睡还端着点,后来二人逐渐熟稔亲密,江迟心里的弦也放松下来,睡着后总连人带被的把秦晏捞在怀里。
但那都是隔着被子的,皮肉从来没有贴在一起过,也算不得唐突——
反正江迟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然而眼下,秦晏的脸就贴在自己锁骨上,还是主动贴过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
江迟心跳极快,觉得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这距离似乎是超过了好哥们的界限,但也似乎是没太超过。
直男之间对于肢体接触的距离很模糊,并没有一个特定的界限,勾肩搭背腻腻歪歪,哥们间黏糊起来小情侣都比不上,真是恨不能24小时都贴在一起玩,既趣味相投能玩到一块去,又不用像面对恋人那样小心翼翼,拉扯着暧昧的气氛相互试探。
就好比现在,两个人都离得这样近了,江迟也只是觉得秦晏比往常更黏人一些。
生病的人都会比较脆弱,秦晏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江迟只是怔忪半秒,就恢复了镇静,自若地把手搭在秦晏肩上,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着。
楼道里传来些许声响,是滚轮从地毯上滚过的闷响,还有隐隐的说话声。
秦晏觉得吵,把头埋进了江迟的怀里。
江迟轻轻捂住秦晏的耳朵,失笑道:“怎么生了病这样娇气,平常总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没见你这样黏我。”
因为冷,秦晏蜷起身侧躺着,几乎整个人都缩在江迟怀里,烧得嗓子都哑了,也不忘和江迟吵嘴。
秦晏哑声道:“勿近你也近了江迟,你未经允许,擅自闯进我的世界里,搅得天翻地覆,我还没有怪你扰了我的清静,你哪儿来那么多说辞?”
江迟忍俊不禁:“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莽撞无知,扰了您的清静,您肯屈尊降贵容我靠近,我合该谢恩才对,怎么敢有这么多疑问,是我错了,王子殿下。”
秦晏被江迟好一通揶揄,想继续同江迟分说,可又实在气虚,方才不过说了两句话便有些喘,头晕得更厉害了,如此情状之下,只得暂时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不说了,和你说话头疼。”秦晏低声说。
秦晏平时巧舌如簧,最会气人,江迟是说不过他的,这回好容易逮到个对方力有不逮的时机,当然不肯轻易放过,定要把从前丢的场子找回来几分才是。
江迟垂眸瞧着秦晏,眸光深幽,隐含笑意:“别不说啊,我最爱和你说话了。”
秦晏知道江迟打什么坏主意。
他和江迟都太了解彼此了。
秦晏有气无力:“江迟,你混蛋。”
江迟喉结微动。
秦晏的声音又轻又哑,还带着一丝恹恹的病气,好像一夕之间从猛虎变成病猫,挥出的爪子软绵绵地抓过来,不疼,反倒撩拨的人心痒,只想趁机再好好揉一揉猫猫头。
江迟胆子一向很大,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的。
“难怪主角攻总是把你折腾的半死不活,”江迟恍然大悟,掐着秦晏的下巴,逼着秦晏抬头看他:“你只有病着的时候,看起来才不那么难以接近,不近人情。”
秦晏无话可说,朝江迟竖了竖中指表示不满。
江迟静静注视着秦晏。
他瞳仁清澈,眸光深沉,如同冬日暖阳下浩荡无边的海水,温暖柔和,包容万物。
在这样的注视下,秦晏原谅了江迟的逾越。
谁叫江迟的眼神总是那样认真。
他太容易原谅江迟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
如果不是因为江迟这样清澈又深沉的眼神,早在他把秦晏扛起来之前,秦晏就已经开枪了。
机会稍纵即逝,有些子弹,在初见时没来得及出膛,那它就再也没有射向江迟的机会,就像有些人,第一次见面没舍得杀,往后只会更舍不得。
江迟真是太讨厌了。
秦晏很后悔遇见江迟,但他从没后悔过不开枪。
他蜷起身,窝回江迟怀里。
江迟没再欺负秦晏,虽然这样的秦晏很好欺负,欺负起来也很有趣。
秦晏喝了中药,呼吸间满是微苦的药香,可是这药虽然苦得要命,效果却并不能立竿见影,半个小时过去,秦晏的额头还是烧的烫手。
江迟给秦晏换了个退热贴:“你还在发烧呢,要不要去医院打个退烧针?”
“水土不服,我每次来港城都会发烧,明天就好了,”秦晏声音低沉,像是在坦白什么:“江迟,第一次来港城,我就和妈妈住在半岛酒店”
江迟正专注于想办法物理降温,没太思索这话背后的意思,自然又一次与正确答案擦肩而过。
季瑜本就是港城人,哪里来得水土不服呢?
对于被误认为季瑜这件事,这实在不能怪秦晏,他已经把正确答案喂到了江迟嘴边,可江迟就是不知道把答案说出来。
毕竟人是注重体验的生物。
和秦晏相处久了以后,江迟会忘了他是谁。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前的人物从平面生出血肉,变得立体生动,他便不再是扁平的名字与标签。
你会重新认识这个人。
你们之间每一句交流、每一个眼神如同画笔,穿针引线般勾勒出对方在你脑海中的形象,这种形象非常独特,区别于旁人眼中的大众印象。
江迟和秦晏相识许久,属于‘主角受季瑜’的标签和描写在他脑海中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也更加鲜活的一个灵魂。
虽然江迟还不知道他认错了人,但感觉比理性更加真实。
潜意识里,他已经将‘书里的季瑜’和‘眼前的季瑜’区分开来。
他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小心翼翼,把对方当作一个命运悲惨的小可怜,出于同情心,总是额外给予关怀,刻意对他很好,却又带着些预知未来的怜悯。
江迟现在对秦晏的感情,完全是出自内心,与‘主角受’无关,与同情怜悯也无关。
他是真心想对秦晏好。
江迟解开秦晏的衬衫扣,拿毛巾沾着酒精给秦晏擦胸口。
秦晏的眼睛湿漉漉的,酒精熏得鼻腔微痛,只能张开嘴呼吸。
冰凉的酒精落在炽热胸膛,迅速挥发带走大量热量,冷白皮肤上血管很显眼,又肉眼可见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秦晏打着寒颤,伸手去推江迟:“冷。”
江迟并不懂得怜香惜玉,非但按住秦晏的手,还嫌酒精挥发得太慢,低下头轻轻吹了吹。
秦晏急促地轻喘一声,感觉脊椎都被江迟这一口气吹散了,就像被煮熟了的虾,情不自禁蜷起身子,只想把自己缩起来。
“真的很冷,”秦晏想回被子里,实在不想再擦酒精了,婉拒道:“你也发烧了,不用照顾我,擦你自己吧我给你擦也行。”
江迟两只手上都拿着东西,便低下头和秦晏额头相抵:“你看我还热吗?只有需要你降温。”
秦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绝望:“别擦了,冷。”
江迟给秦晏扣上扣子,转而去擦秦晏手心:“室温26度呢,不是你冷,是下丘脑觉得你冷。”
秦晏当然了解发烧的原理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接受物理降温,但知道是一回事,冷得全身发抖又是另一回事。
很小的时候,秦晏有一次半夜发烧,祖父听信家庭医生的话,把他放到了盛满冷水的浴缸快速降温。
那一回,秦晏是真觉得自己差点死掉,从那以后他就特别怕冷。
江迟很少在秦晏面前表现出强势,绝大多数时候,江迟都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但这次例外,哪怕秦晏百般挣扎,江迟还是坚持给秦晏擦了手脚心。
只是擦完以后,秦晏就不搭理他了。
江迟叫他喝热水他也不喝,像一只愤怒的小鸟,把头扎在被子里,用拒绝的姿态对抗这个黑暗的世界。
江迟哄了一会儿,没哄好,反倒把自己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秦晏紧紧搂着江迟,睡得很沉,明显是睡着以后,身体不受控地向热源靠近,又滚进江迟的怀里了。
江迟看着好笑,又探了探秦晏的额头。
还是那么烫。
这样不行,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这么烧,江迟试图叫醒秦晏,准备带对方去医院看看。
谁料轻轻叫了几声,居然叫不醒!
江迟有点急了,后悔自己太纵着秦晏,没有早点去医院。
他推了推秦晏的肩:“醒醒,季瑜,醒醒。”
秦晏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江迟没听清,俯身侧耳靠近秦晏,问:“你刚才说什么?”
秦晏的呼吸很沉,一下一下打在江迟耳廓,轻声呢喃,细若蚊呐。
江迟听了许久,才听清秦晏说的是‘妈妈’。
也不知为何,听到这二字的瞬间,江迟眼圈微热,差点没掉下泪来。
他摸摸秦晏的头发,情不自禁低下头,想要做些什么安慰秦晏。
直到嘴唇落在秦晏头发上,江迟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连忙往后退开,只是才微微一动,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秦晏拽在手里。
秦晏烧得已经有些迷糊了,却仍死死拽着手里的衣角,低声喊着:“别走。”
江迟心软得不行,抱住秦晏安抚道:“我不走,我不走。”
秦晏依赖地蹭了蹭江迟,又叫了一声:“妈妈。”
江迟松了一口气,很快又哭笑不得。
他这边兀自兵荒马乱,对方那边却是母子情深。
江迟定了定神,抚着秦晏的后脑勺,轻声说:“你得去医院,这样不行,人都烧傻了,别说认人,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秦晏似乎在证明自己没有烧傻,唤了一句:“江迟。”
江迟应声:“我在呢。”
秦晏声音很低:“江迟。”
江迟又应:“我在呢。”
秦晏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眸光散乱:“我认得你,你是江迟。”
江迟瞧着这样的秦晏,心都快碎了:“哎呦祖宗,你就跟我去医院吧。”
秦晏闭上眼,额头抵在江迟肩膀:“不要。”
江迟无奈道:“不去医院不行啊,你刚才都烧迷糊了,抱着我叫妈妈。”
秦晏环住江迟的脖颈,无声地拒绝。
江迟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感觉肩膀处一阵湿热。
秦晏哭了。
江迟还能说什么,只得妥协:“好吧,不去就不去,烧傻就烧傻吧。”
秦晏声音中听听不出一丝哽咽,平静如常:“江迟,只有你是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迟果然是傻子,呆头呆脑地问:“你是想妈妈了吗?林影后不是就在港城,你们多久没见了。”
秦晏不想和笨蛋江迟说话。
林影后是季瑜的母亲,不是他的。
他的妈妈早就不在了。
也许是故地重游,母亲那早已浅淡的面容在秦晏心中再度清晰起来,宛如褪了色旧画报,重新填上了记忆中的色彩。
淡忘的滋味不好受,而回忆同样伤怀,秦晏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忘了还是想记起。
就像江迟也说不清,秦晏抱着他落泪的时候,他更希望听到秦晏在叫谁。
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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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国庆假期结束,秦晏的病也没好彻底。
江迟身体底子很好,前一天低烧,第二天就生龙活虎,秦晏则是断断续续烧了三天,又连着咳嗽了一个星期,中医西医都看过了,还吃了许多止咳丸,却始终不见好转。
江迟又请了一周假照顾秦晏。
港城街头,江迟和秦晏并肩漫步。
维多利亚港风景迤逦,摩天大楼高高矗立,与霓虹灯一起点缀在天际线上,为深蓝的夜空增添了一抹绚丽的色彩。
港城是一座岁月感与现代化共存的城市,永远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繁华的街道蜿蜒,车辆呼啸而过,行人如织,络绎不绝,复古的巴士与灯牌随处可见,传统元素与现代都市巧妙结合在一起,是平分秋色,也是相得益彰。
这是与内陆完全不同的独特街景。
江迟看着眼前的街道,内心感慨万千,既为祖国的繁荣昌盛而欣喜,又心痛于这颗滨海明珠那长达百年的殖民史。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镌刻历史的迹痕,星星点点,难以磨灭,永远不会被岁月风化,它值得每一位国人铭记。
“我时常会想,如果自己生活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岁,会怎么选择。”
江迟抚过满载时光的城墙,那上面硝烟似乎还不散去,冰冷的青砖热得烫手,是同胞们百年未凉的热血。
秦晏像是知晓江迟心中所想,沉吟道:“愿为马前卒,死生复国安。”
秦晏所说,正是江迟心中所想。
江迟抬眸看向秦晏,秦晏也在看江迟。
很多时候,他们会有着奇异的共鸣,针对同一片景色总是能有着极为相似的感悟,这种默契,流淌着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欣喜与温暖。
那是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懂的旋律。
两个人对视几息,又默契地略过沉重的话题,继续往前走着。
三五不时,秦晏总要停下来咳一会儿。
江迟调侃道:“还好现在放开了,要是在去年,我就只能在隔离方舱的窗口看你了。”
秦晏掩唇轻咳:“我是见了冷风才咳,你又不肯让我在酒店休息,成日里拽着我到处溜达,我能好就怪了。”
江迟说:“你看你体质都弱成什么样了,还不锻炼呢?”
秦晏喉咙干痒,清了清嗓,懒得说话。
江迟拿手机订回程的机票:“我最多能请这一周的假,后天就得走了,可你病还没好利索,我是一点也不放心。”
秦晏看到航程表就烦,神色亦是恹恹:“那就别回去,你的专业和实习岗不匹配,实习反正也是浪费时间。”
江迟说:“不行啊,我还得毕业,还得考研呢。”
秦晏心念微转,状若无意地提到:“研究生非得在国内念吗?现在不是都流行出国留学,你怎么不申请国外院校?我看加州理工就很好。”
江迟皱起脸,表现出非常非常为难的神情:“我英语不行,口语特别差。”
所以不是没考虑过出国留学。
秦晏很高兴,立即道:“我英语好啊,可以教你。”
江迟面露迟疑:“你哪儿有时间教我,你不上学了?”
秦晏早就想好了说辞:“港城大学有几个交换生名额,正好是到奥蒂斯艺术与设计学院学习,你要是去洛杉矶读研,我就去申请这个名额。”
这种交换生大都是给有钱人准备的,以秦晏的能力替季瑜要一个名额简直易如反掌,就看江迟想不想去了。
不过就算江迟不想去国外读书,他也可以送季瑜出国深造。
江迟有点动心,方思折也在美国上大学,到时候再想办法把洪子宵忽悠过去,他们哥几个不又能在美国一块儿玩了。
江迟松动道:“我回去研究研究,我这个绩点看他们要不要我吧。”
“肯定会要的。”秦晏笃定地说。
江迟说:“那我就试试。”
秦晏遂了意,整个人神清气朗,久咳未愈的沉疴都好了大半。
之前瞧了位老中医,说秦晏是‘郁结于心,悲思伤肺,痰凝气滞,上逆于咽喉之间’。
如此看来,老大夫不愧为名医,说的果然不错。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秦晏哀思亡母,内心悲痛感怀,本就郁郁寡欢,又临近与江迟分别,心绪更是难平,也不怪病总是不好。
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意愿,仿佛知道要是病好了,江迟就走了,所以拖拖拉拉一直不肯好,吃了多少药也没用。
如今得了江迟的允诺,秦晏无医自愈,倒盼着江迟赶紧回学校,快点去申请加州理工大学的研究生。
秦晏看航程表也不心烦了,替江迟选定航班,又说:“后天你就回学校吧。”
江迟:“”
这人怎么情绪转变这么快,前一秒还郁郁寡欢,这会儿又神采奕奕了。
真是喜怒无常。
今天是周六,晚上街边很热闹。
路过广场,江迟买了个带小灯的气球,还被塞了好几张传单。
江迟把气球递给秦晏:“是游乐园的宣传单,你想去吗?”
因秦晏一直在生病,去迪士尼乐园的计划一再搁浅。
江迟后天就走了,这时再去迪士尼乐园酒店显然有些折腾,两个人都决定放弃迪士尼的行程,留到下次再说。
除了迪士尼乐园,港城周边也有很多其他游乐园可以玩。
“可以。”秦晏赞同道。
秦晏不知道江迟为何买一个气球,江迟给他,他就拿在手里,就如同他不知道江迟为何执着于去游乐园,反正江迟想去,那就去吧。
他没有多问,因为他不想得到个‘季瑜喜欢’的答案。
就像吃火锅、吃甜食、去画展一样。
*
十一黄金周过去了,虽然是个周末,游乐园里的游客并不算多,大都是三五成群的本地学生。
江迟和秦晏穿着休闲装,混在一群大学生里倒也不突兀。
其实只有秦晏在混,江迟本来就是个学生。
只论年纪,秦晏也正该读大学,可他从小跳级跳得太快了,十六岁大学毕业,同时打理家族企业,十八岁正式接手公司,研究生也是兼职读的,早就脱离了象牙塔很多年。
这是秦晏第一次来游乐园,看什么都挺新鲜的,但他胆子很大,玩高空项目也是面不改色。
江迟本以为能看到秦晏惊惶失措的样子,但显然打错了算盘。
不管是玩大摆锤还是跳楼机,秦晏都一脸冷漠,和周围尖叫不止的人群格格不入。
秦晏目光淡漠,轻描淡写,像是高维生物来地球视察,无声地表达蔑视。
就像在说:愚蠢的人类,这点高度也值得害怕。
过山车缓慢上行,轨道摩擦发出的吱呀声就像催命符,所有人都抓紧了身前的安全杆,只有秦晏稳如泰山,淡然自若,非常欠揍。
右侧同乘的游客忍不住问秦晏:“你不害怕吗?”
秦晏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反问:“你在怕什么?”
游客苦笑道:“怕高啊。”
秦晏说:“很安全的。”
过山车爬升至顶点,游客吞了吞口水,看着轨道下近70米的落差:“我知道很安全,但还是害怕啊!”
秦晏本来就不爱和陌生人搭话,见江迟一直看他,才勉强安慰身边的游客。
秦晏面无表情地宽慰道:“别怕,大概率不会出意外,小概率等死就行了。”
游客:“”
江迟:“”
下一秒,过山车风驰电掣俯冲而下。
在一片尖叫声中,掺杂着江迟教育秦晏的声音。
江迟:“不可以这么跟人家说话,这样很不友好!”
秦晏捂住耳朵,装作没听到。
江迟掐了秦晏的脸一把,在剧烈的风声中吼道:“别装!”
秦晏没办法,只得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列车进入回环,乘客们完全倒转过来,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压肩杠支撑。
身体轻如羽毛,眼前世界颠倒颤抖,支离破碎。
在回环的最顶端,列车短暂地停了几秒。
秦晏趁机拍了下身边游客的肩膀,诚恳致歉:“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话。”
游客惊魂未定,凌乱地点了点头。
江迟十分欣慰,朝秦晏竖起了大拇指。
秦晏对游客露出个表示友好的笑容:“根据电影《死神来了3》记载,过山车的死亡率仅有2.5亿分之1,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讲,你肯定不会死,放心吧。”
下一秒,过山车启动,俯冲而去。
游客还来不及闭眼:“啊啊啊啊啊!!!!!!”
秦晏耳膜都快被震破了,对他而言比起过山车,还是身边的游客朋友们更恐怖一些。
江迟则是觉得秦晏更恐怖一些。
过山车跑完全程,越过山洞回到起点。
列车停稳,压肩杠缓缓升起。
江迟没等压肩杠完全抬起,解开安全带,赶紧拉着秦晏跑了,跑慢一步都怕被身边的游客围殴。
江迟穿书前带过研究生,深谙奖励式教育之道。
他先给秦晏买了冰淇淋——
之前秦晏总是咳嗽,生冷冰凉的东西江迟都是不给他吃的。
秦晏讲究得过分,从来不直接舔食食物,所以即便是吃甜筒冰淇淋,江迟也还是跟店员要了个勺,给秦晏舀着吃。
冰淇淋有三个球,每一个都是秦晏喜欢的味道。
江迟掏出手帕包,一半包在甜筒蛋卷下面,一半盖在秦晏手上,这样冰淇淋融化后滴下来也不会弄脏手。
江迟耐心地和秦晏讲道理:“不知道说什么微笑点头就可以了,不要在过山车上提《死神来了》你自己出门真的没挨过打吗?”
秦晏被江迟伺候得熨帖,听着江迟数落也没烦。
虽然心里反驳要是自己出门根本不会搭理陌生人,而且有保镖保护。
但他没这么说。
【恋爱技巧05条:避免激化矛盾,及时道歉,不管你内心是怎么想的,先道歉就对了。】
秦晏很好脾气地说:“知道了,是我不对,下次不这么说了。”
江迟给秦晏做了一个小册子,上面记录了不少人际交往经验。
对陌生人友善这一条写在附录中,还有什么乐于助人,富有同情心那些,都收录在附录里,写得很详细。
江迟说秦晏不是不会谈恋爱,是根本不会社交,现在学恋爱经验太高阶了,先学怎么和人正常交往吧。
秦晏自认为学的很努力,至少在江迟面前他已经表现的努力了,但效果还是不好。
广谱社交太难了,相比之下,生意人之间的交往则更容易些,目的性与利益关系,能让事情变得简单。
秦晏总是找不到和路人交往的目的,这让广泛的社交显得格外困难,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社交,但江迟坚持认为人类都需要这种东西,秦晏只能妥协了。
面对江迟,秦晏总是很容易妥协。
秦晏已经习惯了。
冰淇淋才吃完一个球,秦晏气管便受了凉,又咳嗽了两声,江迟就把秦晏的冰淇淋没收过来自己吃。
秦晏也没什么办法。
他拿江迟向来没什么办法。
江迟觉得今天秦晏特别乖,含着冰淇淋问:“还想玩别的项目吗?”
秦晏看向广场上的射击摊:“你会打枪吗?”
江迟谦虚道:“还行吧。”
江迟像摊主付了款,端起枪掂了掂。
他射出十发子弹,打中了八个气球,只有刚开始的两发射得有些偏。
江迟把枪递给秦晏,在秦晏耳边低声说:“枪把调过,瞄准器也是歪的,偏右2公分。”
为了降低命中率,摊主悄悄将枪调歪的手段屡见不鲜。
瞄准器是歪的,当然不容易射中气球。
作为工科生,江迟很容易看出枪械是否过手脚,这支枪才一入手,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江迟左右试了两枪找准偏差,再瞄准是刻意向左偏2公分找齐,自然就百发百中了。
秦晏接过枪,没瞧出什么端倪,同样先射出一枪作为基准,他瞄着红心射过去,却没有射中气球。
这不对劲。
秦晏剑眉微蹙,冷冷地看了一眼摊主。
摊主脊背发凉,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位俊美非凡的顾客一枪爆头。
江迟上前一步,挡住秦晏的视线:“别看了,玩你的吧。”
在江迟身影出现的瞬间,秦晏的眼神有目共睹地柔和了下来。
“枪有问题。”秦晏眼睫微垂,不满道:“我没用过这样的枪。”
江迟失笑,站到秦晏身后。
他托起秦晏胳膊,把枪口右偏些许,手把手带着秦晏扣下扳机。
‘嘭’的一声轻响,子弹脱膛而出。
秦晏在后坐力的惯性下往后一晃,撞在了江迟胸口。
气球‘啪’得爆开,江迟的心跳也随着剧烈波动,说不清是气球炸开的声音太响,还是两个人靠的太近。
秦晏毫无所觉,恍然道:“我明白了。”
他微微后仰,半靠在江迟怀里,抬枪连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八枪过去,版面上的气球破了九个。
比江迟多一个。
秦晏奇怪的好胜心无处不在,虽然第一枪意外脱靶,没能十发十中,但也还算满意。
他转过头,朝江迟得意一笑。
秦晏嘴角微扬,露出唇边吃冰淇淋时蹭上的巧克力酱。
江迟向来没什么胜负欲,注意力也不在气球输赢上。
他抬手在秦晏唇边一抹:“有巧克力酱。”
秦晏抬眸:“怎么样?”
江迟捻着指尖,舌尖上仿佛还残留有可可的香醇:“挺好吃的,你还吃吗?”
秦晏无语道:“我没说巧克力酱。”
江迟这才看了眼靶子,心不在焉地说:“很厉害。”
第40章 第 40 章
他们把我锁起来了。
秦晏转身,动作利索地换上子弹,一梭连发,将靶子上的气球清零了。
这样好的枪法并不常见,秦晏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引来好些游客围观。
江迟见许多人都在看,便后撤几步,和秦晏拉开距离。
察觉到身后的江迟走了,秦晏略感诧异,回首去找江迟。
他仍端着枪,双手稳极,明明在侧头看江迟,扣动扳机的动作却未停顿丝毫,仿佛达到了‘眼中无靶,心中有靶’的高手境界。
秦晏胸有成竹,如有神助,竟是看也不看,便精准的射中了那些气球。
众人齐齐惊叹:哇,好厉害。
秦晏神色不动,习以为常般接受了众人的围观与赞叹。
这本就是他人生中最常见的东西。
打破所有气球后,秦晏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飒沓地扣了枪,朝江迟一扬下巴。
“结账。”
江迟脑海中只有四个字:孔雀开屏。
他掏出手机付款。
摊主却连连摆手:“今天可碰上高手了,二位是射击队的吧?”
江迟笑着摇摇头,坚持付了款。
摊主知道今天遇上了懂枪的,难免一阵心虚,把最顶上摆着的大毛绒熊拿下来,非要塞给江迟。
江迟推却不过,只得接过半人高的毛绒熊,夹在胳膊下面,又带着秦晏吃冰淇淋去了。
巨大的太阳伞下,江迟、秦晏、毛绒熊并排坐在横椅上。
秦晏还是拿着小勺挖甜筒吃。
江迟则撑着手瞧着秦晏,不许他吞得太快。
秦晏说:“你想吃就自己买一个,别一直盯着我。”
江迟说:“不用,我等你咳嗽了吃你的。”
秦晏把甜筒递给江迟:“你盼我点好。”
江迟看着嘴边的冰淇淋,感觉跟喂养的小猫给自己叼来老鼠报恩一样,受宠若惊道:“给我吃的?”
秦晏皱眉:“你话好多,吃不吃。”
江迟低头咬了口冰淇淋:“你不是不直接咬冰淇淋吃吗?”
秦晏用小勺在冰淇淋球上画了一条线:“是你咬又不是我咬。”
江迟靠在横椅上:“直接咬会怎么样?冰淇淋会弹你牙吗?”
秦晏斜觑江迟:“我会打爆你头。”
江迟挑眉:“好凶。”
秦晏手指并拢,做手/枪状,还没来得及举起手,就先被江迟抵住了太阳穴。
江迟中食二指抵在秦晏额角:“你的枪慢了,这怎么说?”
秦晏敷衍地求饶:“饶命。”
江迟俯身,压迫感十足:“诚恳点。”
秦晏抬眼,眼眸中盛着些微不可查地笑意:“江二公子,你最快。”
江迟敛眉凝视秦晏:“不像什么好话。”
秦晏满脸无辜:“夸你力气大,身手快,绝对是好话。”
江迟没计较,把纸巾递给秦晏:“又吃脸上了。”
秦晏仰面,从江迟的瞳孔中照镜子:“在哪儿?”
“这儿”江迟抬手又给秦晏擦嘴:“我像带个儿子出门。”
秦晏漫不经心:“我看你是乐在其中,喜欢把我当儿子照顾。”
江迟说:“我才不要你这满肚子坏水的儿子。”
秦晏歪了歪头,眼神清澈:“满肚子坏水从何说起,我不是你单纯柔弱、任人欺凌的主角受吗?”
江迟看向秦晏那双脉脉含情的凤眸:“你是芝麻汤圆,看起来白白软软,内里满腹黑心肠。”
秦晏薄唇微扬,勾出一道浅淡弧度:“这话冤枉,你切开来看,保证是一腔赤胆忠心。”
江迟掏出手机:“奇怪。”
秦晏没设防,下意识问:“怎么了?”
江迟故意揶揄秦晏:“反诈中心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方才你说的那些,恐怕连标点符号是假的。”
秦晏:“”
他把冰淇淋塞进江迟嘴里:“吃你的吧。”
抱着个半人高的熊,再去哪儿玩都不方便,江迟和秦晏去服务台寄存了大熊,转头看到旁边的项目竟然没人排队。
这是个室内项目,叫精绝诡域。
牌子上印着血红的八个大字:机关重重,逃出生天。
是密室逃脱。
江迟可太爱玩密室逃脱了。
破解机关、开锁找门和他专业正好对口,没人比他再擅长玩这个了,他倒要看看精绝诡域的机关到底有多精绝。
宫殿的大门很高,里面非常阴凉,采用了洞窟似的装修风格塑造阴森之感。
工作人员向江迟核实了几个问题,无外乎身体状况,有没有高血压心脏病之类的疾病之类。
确认过为二位身体状况良好,工作人员又收走了江迟和秦晏身上的照明设备。
江迟选择了最难的一条单线,包含恐怖、追逐、剧情演绎、角色扮演等多种主题,推荐指数五颗星。
工作人员温馨提示道:“里面有些黑,有很多工作人员扮演NPC,注意不要破坏设备和殴打工作人员哦,可能会遇到其他玩家,注意甄别玩家与NPC,玩家间要通力合作才能完成全部单线。”
听到有些黑,秦晏下意识看了眼江迟。
江迟是有点怕黑的,但黑暗几乎是所有密室都会有的主题,而且密室的黑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通常会留有莹绿色光源营造恐怖氛围,整体而言还可以接受。
秦晏低声询问:“可以吗?”
江迟点头:“没事。”
二人戴上眼罩,先后走进一间屋子。
片刻后,江迟听到流水声和锁链声。
秦晏说:“他们把我锁起来了。”
江迟说:“没事,一会儿我救你。”
找钥匙拯救队友,很常见的开局。
工作人员关上门,室内形成相对独立的空间,在潺潺流水声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安静。
“可以摘下眼罩了。”对讲机里传出一个声音。
江迟摘下眼罩,还没有适应陡然黑暗下来的光源,就听到对讲机里,滋啦滋啦地播放起故事背景来。
大意为这里是一座殷墟古墓,相传墓主人通晓长生之术,能利用人心炼制不死药,食之可长生不老,亦可令已死之人复活还阳科学家在古墓中得到了半颗‘不死药’,炼制的仿制品无意泄露,引发丧尸危机。
【广播:传说,抗体就藏在古墓中,为了获得抗体,实验室先后派遣数支队伍进入古墓探险,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是X实验室派出的第三支探险队,请尽快完成任务和其他队伍汇合危机无处不在,恶鬼肆虐,丧尸围城,你们,能活着出来吗?】
听完背景简介,江迟总结道:“原来是盗墓笔记加生化危机的结合体。”
秦晏动了一下,手腕上的铁链哗啦作响:“你怕鬼吗?”
江迟顺着声音朝秦晏的方向走过去:“当然了,鬼和尸体对我来讲都很恐怖。”
秦晏应了一声:“我不怕,遇见NPC你就躲我身后吧。”
“多谢英雄,追逐战的时候我可以扛着你跑”
江迟摸索着往前走,手碰到了冰凉的金属栏杆:“这是什么,笼子吗,他们把你关笼子里了?”
秦晏回答:“是的,不仅是关笼子里你先找灯吧江迟,如果不是你喜欢玩密室逃脱,我这辈子都不来玩这个。”
江迟按开灯:“怎么了?”
灯光骤然亮起。
秦晏双手被铁链锁着,没法挡光,只能偏过头避开。
江迟看向铁笼,霎时愣在原地。
工作人员不仅把秦晏关到了黑色的铁笼里,还刑讯犯人般,用铁链吊起了秦晏的手腕。
黑色的铁链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秦晏双手被缚在半空中,呈一字型打开,正不耐烦地晃动着胳膊,蹙眉看向江迟。
秦晏身上有种不近人情的禁欲感,被关在笼中锁起来的画面冲击力特别强,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挺震撼的。
江迟眼神涣散:“糟糕。”
秦晏表示赞同,从商业角度进行客观分析:“确实很糟糕,开始就锁起一个人,很影响游戏体验,难怪玩的人这么少。”
江迟打开铁笼的门:“我是遗憾手机被收走了,不能给你拍张照片留念。”
秦晏眼皮都懒得掀:“江迟,你脑子坏掉了。”
江迟走到秦晏面前,检查手铐的结构,天马行空道:“你真的很适合被锁起来。”
秦晏垂眸看着江迟,用眼神和言语同时进行谴责:“江迟,你的心不该这么脏。”
江迟在周围翻找片刻,很快找到了钥匙。
他给秦晏打开手铐,随口说:“抱歉,不小心脏到你了。”
秦晏转转手腕:“那你上去试一下,我看看你怎么脏的。”
江迟站了上去,给自己扣上一条锁链,秦晏又扣上了另一条。
两个人位置倒换,现在变成江迟被锁了起来。
秦晏后退几步,上下细细端看江迟。
江迟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明明房间内阴气森森,他后背却渗出一层密密的汗。
秦晏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你也很适合被锁起来。”
这语气似真似假,煞有介事,江迟也不知对方是故意报复,还是真这么想,不由后悔自己口无遮拦,什么玩笑都脱口而出,不仅轻慢唐突,还带坏了‘季瑜’。
江迟告饶道:“你别这么看我,看得我心慌。”
秦晏不明所以,把江迟从锁链上放下来:“你慌什么?”
江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慌。
他心室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地跳个不停,也没过问他的意见,就径自那样慌里慌张。
第一个房间很简单,解开几道谜题后,江迟从一个木匣中取到了钥匙,进入了第二个关卡。
第二关的门一打开,就是阵刺耳笑声,尖锐异常。
灯光剧烈闪烁,门开启又关上,开启又关上,哐当哐当反复几次,发出剧烈的声响。
忽明忽暗间,大门倏忽彻底打开!
一声尖锐的笑声由远及近。
红衣长发的女人突然出现,给江迟来了个贴脸杀!
那女人一袭血色嫁衣,长发披散,钗环凌乱,半盖着煞白的脸,歪着头,裂开唇角勾出一丝诡异笑容,黑黝黝的眼珠动也不动,直勾勾盯着江迟。
江迟:“!!!!!”
江迟毛骨悚然,倒吸一口凉气,勉强维持理智没有给‘女鬼’来个过肩摔。
他动作灵活地反向走位,以退为进,电光石火间,身手伶俐地蹿到了秦晏的后背上。
秦晏背上忽然多了好大一只江迟,差点没站稳。
他单手扶墙,勉强稳住身形,又反手拖出江迟的大腿。
一抬头,秦晏和红衣女鬼视线相撞。
秦晏:“”
对讲机里传来通关提示:“这是一位美丽的鬼新娘,请与她对视十秒,并深情告白。”
江迟全身僵硬,把脸埋在了秦晏肩头:“我看不了,一眼都看不了。”
秦晏冷静地说:“我在看。”
江迟:“深情表白,深情表白我喜欢你。”
鬼新娘一动不动。
江迟拍了下秦晏:“该你说了。”
秦晏说:“我也喜欢你。”
鬼新娘还是一动不动。
江迟偷瞄了一眼,又紧紧抱住秦晏的脖子:“是不是得具体一点她才能走?”
秦晏摇头:“不知道,你深情一点试试。”
江迟继续说:“你你真漂亮,特别漂亮,超级漂亮,我可喜欢你了,特别喜欢,嗯你放我走吧。”
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传来,灯光剧烈闪烁,不远处的门又开始开开合合。
鬼新娘伸出长长的指甲,踉跄地向秦晏面门抓来。
秦晏后退几步,谨慎地判断道:“她好像生气了。”
江迟:“我真的没词了,你来吧。”
这对秦晏来说太难了,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表白过,更不知道怎么向‘女鬼’表白,还得深情的。
秦晏想了想:“你给我的感觉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鬼新娘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向秦晏。
秦晏继续说:“遇见你,是我漫长人生中,意料之外的幸运。”
灯光霍然熄灭,整个房间同时安静下来。
长久的死寂中,只有滴水声和呼吸声。
秦晏侧耳听了听:“两道呼吸声,他走了。”
江迟长出一口气,调侃道:“难怪聊斋中女鬼狐妖总是被书生哄骗,你也太会说了,那个女NPC都不舍得抓你。”
秦晏极其冷静,像一个斩断了五感的机器人。
他用陈述地语气告诉江迟:“男NPC,那是个男人假扮的,我看到喉结了。”
江迟:“你还有心情观察这个?!”
说话间,一抹微弱烛光在走廊深处,高跟鞋走来走去的声音似有似无。
同时传来的,还有咿咿呀呀的唢呐声和唱戏声。
“没~乱~里~春~情~”
天空中飘洒下纸花,不知道何处而来的风从南到北,吹起地上的黄色符纸。
高悬的白绫与蛛网随风晃来荡去。
“难~遣~”
走廊荡起回声,更显曲调哀婉幽怨,一种另类的恐怖攀升至顶点。
吱呀一声轻响,是木门打开的声音。
江迟从秦晏身上跳下来,却仍紧紧和秦晏贴在一起,小声问:“你听见了吗?”
秦晏点头:“听见了,山坡羊。”
江迟:“什么羊?”
秦晏答:“昆曲《牡丹亭·惊梦·山坡羊》,‘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江迟:“”
杜丽娘幽怨不幽怨谁不敢说,江迟现在倒是挺幽怨的。
秦晏的关注点怎么永远那么奇怪!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这么淡定,一副不会被任何妖魔鬼怪蛊惑的坚定模样。
这种状态很快感染了江迟。
江迟心神微定,慢慢往红光深处走去。
抛去惊悚恐怖的气氛,密室中解密的部分根本难不住江迟。
江迟和秦晏的智商都很高,一个了解机械原理,一个擅长逻辑分析,二人通力合作,几分钟就破解了第二关。
进入第三关之前,江迟做好了心理准备。
推开门,绿色荧光骤然亮起。
房间居然竖着无数棺材!
在二人踏入房间的瞬间,警报声剧烈鸣响——
红光闪烁不休,轰鸣声由远及近。
烟雾与嘶吼声中,棺材盖轰然滑落,十几个僵尸打扮的NPC冲了出来。
江迟反应极快,拽起秦晏就跑。
黑暗中到处都是分岔路和打开的门,拐角处还隐藏着僵尸NPC,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非常容易迷失方向。
江迟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压抑着想回头看的冲动,快速向亮着灯的安全区跑去。
几个转弯过后,江迟手里秦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僵尸。
江迟:“”
他和秦晏居然跑散了!
身后都是NPC,江迟也没法回头找,只能松开僵尸的手,继续跑向安全区。
安全区内,江迟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想摸出手机来给秦晏打电话,伸出手才想起来手机早已被收走。
恐怖确实是恐怖,但还真是又刺激又好玩。
江迟本来以为自己一个人会更害怕,奇怪的是,弄丢秦晏后,他的胆子反倒大了起来。
大约十五分钟后,江迟走进了一个布置成灵堂的房间。
牌位、遗像、烛台、灵幡、纸马还有已经熄灭的火盆。
空气中是陈腐的香烛气,和一丝腐败的花香。
墙角摆满一簇簇黄白菊花。
十月,正是秋菊盛放的季节,花瓣卷曲着,纷繁怒放,姿态万千。
江迟走进供桌搜寻线索。
无意间瞥向遗像,里面竟倒映出自己的脸!
江迟吓了一跳,定睛再看,发现那个做成遗像木框里,竟然嵌了一面满是灰尘的镜子。
玩家稍有不慎就会被自己吓到。
鬼使神差,江迟拿起了那面镜子,正对着自己的脸。
果然从这个角度,可以隐约看到一串密码!
江迟在台面输入密码,同时反手将镜子倒扣在供桌上。
下一秒,两侧的长明灯忽然亮起。
灵堂肃穆庄严,香火青烟袅袅。
挽联低垂,白纸黑字晃荡着,勾起前尘旧梦的碎影。
在这诡谲的场景的刺激下,许多零散记忆在江迟脑海一闪而过。
倏忽之间,江迟想起了某件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
原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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