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我什么也没看到。”
江迟上雅思课的时间做了些许调整。
本来,江迟报得是夜课,适合非全职备考的同学下班后上课,每天只有晚上两小时,但因为他最近为了躲秦晏总往实验室跑,又平白无故缺了好几天的课。
夜校的老师严肃地告诉江迟,说再这样下去,他的课要上不完了,主动给江迟调了白天班次。
白天的课程安排更紧,每天上、下午一共上六个小时课,早上9点到12点,下午2点到5点,午休的时候还有口语自习室,供学生们结伴练习口语。
“只要加299元就可以报名口语自习室,”售课老师温声向江迟介绍课程:“每天中午都带班外教陪同,效果比自己回家练好很多呢。”
江迟换了张班次卡,把新卡递给老师盖章:“太贵了,不用了。”
每天都看到江迟开跑车来上课的老师:“”
上课的强度已经加强了三倍,江迟可不想把中午的两个小时也扔在自习室,他回家跟秦晏也能一起练口语,秦晏说英文比外教还好听,声音特高贵特有磁性,江迟可喜欢听了。
再说他还得回去吃饭呢。
秦晏说,只要江迟按时上课,他中午就做饭给江迟吃。
江迟让秦晏好好养病,秦晏却说不用,做饭不费事。
秦晏做饭当然不费事。
他直接在哈市一家高星级酒店定了厨师,每天上午十点半上门做饭。
秦晏特别要求,食材一定要带未经处理的,厨余垃圾不用带走,都放在垃圾桶就行。
江迟每天十二点十五左右到家,每次回来,家里都是满满烟火气,偶尔菜出锅的慢了些,大厨的助理来不及把所有锅碗瓢盆洗干净,江迟进门的时候,秦晏还会装模作样的刷碗。
秦晏如此逼真的策划之下,别说江迟,就是来个刑警,也不见得能一眼看出来饭不是秦晏做的。
在雅思课老师和秦晏的努力下,江迟的英语水平直线上升,同时上升的还有秦晏的演技。
秦晏以养病为由,喜提三个月病假。
假期这种东西还真是让人上瘾,休了一天想三天,休了三天想一周,休了三个月想不干了。
人在生死边缘走过一回,心性会产生巨大变化,从前看不开的事情都能看开了,曾经在乎的东西也都能看淡。
秦家的百年荣耀,只有在看重的人眼中才是王冠,而一旦不在乎了,也不过是虚名而已。
真是没有比假期更能让人丧失斗志的东西了,贪图享乐是人的本性,就像在和江迟做朋友前,秦晏不知道有朋友会这么好玩,在休假之前,他也没发现原来休假还会上瘾。
秦晏总结出这个规律,随即通知行政部严格休假审批流程。
秦氏企业之前对于休假审批管理的比较宽松,请休假人数总是隔壁公司的2-3倍,这么松散的管理制度并不利于秦氏企业的发展。
签批最新考勤制度时,秦晏都觉得自己非常无耻。
他不仅自己休假,还不许别人随便休。
谁让他是老板呢?
秦晏痛快的在考勤制度上签字,将一封势必会承载员工怒骂与诅咒的邮件发送至大洋彼岸。
同时传真过去的,还有他趁江迟去学校,独自道到医院开具的诊断病历和建休证明。
除了传真到公司总部,另有一份单独传真至芜川秦家,他大哥秦知颂那里。
秦晏不想上班,总得找个人替他上。
秦知颂是个很不错的人选,秦晏受伤濒死时,首先想到的接班人就是秦知颂。
总之不能把秦氏交到他父亲手上。
这也是秦晏祖父的遗愿。
祖父临终前,特别交代秦晏,宁可把家产卖了,也绝不能交给秦父,告诫秦晏要对父亲敬而远之。
秦晏的父亲虽然风流薄幸,贪财图利,但在看淡名誉这件事上,倒是一向是遥遥领先,只要实权不要虚名,秦父卑鄙得坦坦荡荡,反倒显出几分开阔来。
秦父品行一眼能望到底,于是秦晏祖父越过儿子,直接将家业交给秦晏。
祖父对秦父的评价只有四个字:无才无德。
秦晏觉得这四个着实有些重了,但却始终遵循着祖父的遗愿,对父亲敬而远之,一直生活在国外,直到国内的产业被争抢得乌烟瘴气,才想着回来整顿一番。
不过现在,秦晏也没了整顿的心思。
祖父当年不愿秦晏回国,是宁可割了一部分产业不管,也不想秦晏与父亲父子相斗。
从前秦晏心中只装着秦家的荣耀,行事风格过于强势果决,祖父去世几年后,他不免动了重整旗鼓的心思,但当把这些外物放下,回头去看,秦晏才读懂几分祖父的良苦用心。
荣耀握在手里很沉,放下了才能看到另一片乾坤,人间之事无外如此,非死即生,非盛即衰,起起落落,循环往复。
天地这么大,谁要天天上班啊。
秦晏把自己在医院拍的照片发给秦知颂,紧急逮了个壮丁替自己扛大旗。
秦晏对秦知颂说:“我伤得很重,需要你帮我管一阵公司。”
秦知颂看着微信中的照片,敏锐道:“你怎么一回国就受伤?是不是交了什么不好的朋友。”
秦晏沉默半秒:“这是个意外我休了三个月的病假,公司那边没有管事的人,任职证明已经传真给你了,两天后的飞机,具体行程安排会有助理和你联系。”
秦知颂翻到后面的任职证明,看到上面‘执行经理’四个字,着实惊讶了一下。
他不知道秦晏是试探自己的野心,还是真想给自己这么高的职位。
秦知颂斟酌道:“小晏,你对我的信任让我很感动,但是我从来没接手过公司的事情,突然空降到总部做高管,其他董事那边”
秦晏说:“不用担心,董事会已经开过了,这是董事会的决定,他们都很欢迎你来,在公司期间,我的所有助理秘书都优先为你工作。”
秦知颂闻到了一股蓄谋已久的味道,一针见血地问:“那三个月后,你会按时回公司吗?”
秦晏:“”
他不会。
秦知颂了然道:“大总裁,你到底想玩多久?总得给我个期限,我才能安排工作。”
秦晏却说:“你尽管安排,我没有意见。”
这就是没有期限的意思了?
从夏天开始,秦知颂就发现秦晏就对公司的事务充满厌烦,现在更是借着受伤直接休了病假。
怎么好好的,秦晏忽然想撂挑子不干了?
难道是他们这位年轻家主迟延的叛逆期终于还是来了。
这是在过去的七年里,从没有过的事情。
之前秦晏可是挂着吊瓶,也要去公司开会的冷血总裁,怎么忽然之间这么贪玩。
这可不太对头。
是不是谈恋爱了?
秦知颂不由担心自己的弟弟被人欺骗感情。
一个带着秦氏家主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人,怎么看都不值得信任,尤其秦晏跟着那人没几天就被酒瓶子砸伤了头。
这能是正经人吗?
倘若只是谋财也罢,最怕是还有别的后手,或者是什么人派到秦晏身边的
思及以上种种,秦知颂这样淡泊的性格都有些坐不住。
秦知颂翻看着秦晏的病历:“比起公司的事,我更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一个玻璃酒瓶在秦家家主脑袋顶上炸开,你那些保镖都在干嘛?”
秦晏没说自己一个人都没带,独身来到哈市找江迟的事。
他狡猾地含糊略过这个话题,只说自己是来哈市度假。
秦知颂半个字也没信:“冬天去哈市度假,你把我当傻子吗?”
秦晏懊恼地皱起眉,都怪江迟太好骗,导致他说谎的逻辑越来越经不起推敲。
“头疼,不说了。”
秦晏匆匆结束这次通话,面无表情地勉励道:“好好上班,我已经为秦家鞠躬尽瘁7年了,现在到你了,大哥。”
*
芜川,秦宅主楼。
秦父眉头紧皱,被秦知颂即将去总部赴任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兄弟俩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秦父百思不得其解,直接摔了手中的茶杯,怒道:“他是宁可把位置让给门外的乞丐,也不肯给他爹,这个不孝子。”
苏筱晚迈着窈窕的步伐走过来,温声细语地劝道:“可能是惺惺相惜吧,都是早早没了母亲的孩子,走的近了点也是情理之中”
秦父唇角绷得很紧,这让他原本儒雅俊朗的容貌显出几分阴狠:“两个短命鬼的儿子,可不是惺惺相惜。”
任职证明已经下发,秦知颂明天的飞机离开国内,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秦父就算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他只后悔没能早些发现秦晏居然也有在乎的人,白白错失了许多良机。
苏筱晚观察着秦父的脸色,提示道:“秦晏那孩子心思重,很难看出他亲近谁来不知道秦晏对季瑜小公子,是不是也只是面上漠不关心,其实也放在心里呢。”
秦父赞许地看了苏筱晚一眼:“不错,走了个秦知颂,还有那个季瑜呢,季瑜现在哪儿?”
苏筱晚答道:“在港城,秦晏送他回港城上学了,还明话回了季家,说结婚也要等季瑜读完大学再说。”
秦父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他还会在乎季瑜读没读完大学,这可真是稀罕事,不像他的性格。”
苏筱晚说:“可能是不想娶一个大学肄业的文盲吧。”
“秦晏眼高于顶,自命不凡,读没读完大学在他眼里没有区别,都是文盲。”
纵然秦父对秦晏有万般不满,但提到秦晏取得的成绩,他却和所有父亲一样,语气中止不住的得意:“十五岁就考上了剑桥大学比小柸现在还小一岁呢。”
苏筱晚的儿子秦柸今年十六岁,正在读高一,成绩一塌糊涂,连公立高中都没有考上,花钱上的私立学校,和十五岁就读国外名校的秦晏差别何止云泥?
听到这儿,苏筱晚脸色有些难看,把话题往回拽了拽:“快过年了,要不要邀请季瑜来家里坐坐,小孩子都喜欢新鲜东西,说不准季瑜来了,小晏也能回家过年呢。”
秦父若有所思:“也对,把季瑜叫到秦宅来,我有事交代他。”
*
未免秦晏额角的伤口留疤,江迟买了好多胶原蛋白面膜贴,从伤口拆线开始,天天催着秦晏用。
秦晏是不耐烦按时按点敷面膜的,但江迟直接订了个闹钟,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秦晏贴面膜。
后来,江迟从网上看到美容博主说,大排灯美容仪能促进细胞代谢、修复皮肤屏障,当即下单备注加急发货,第二天晚上就把大排灯给秦晏安排上了。
连着几天养护下来,秦晏额角原本深色的红痕果然浅淡许多。
这天,秦晏眼睛上盖着隔光眼罩,半躺在沙发上照美容灯。
江迟搬着个小马扎,坐在沙发下面,捧着一本雅思英语范文资料,一段段念着练口语。
秦晏阖目听江迟念英文。
秦晏手上有一根小木棍,偶尔听到江迟有断句或发音不正确之处,就用木棍敲敲对方,示意他读错了。
这根木棍是江迟在学校里捡的梧桐树枝,用实验室打磨机车得光光滑滑,比盘了几年的黄花梨还要亮,造型完美堪比尚方宝剑,江迟十分喜欢,在实验室玩了几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他的‘凤翅镏金棍’带回了家。
没有男人能拒绝玩木棍。
江迟一拿回家,秦晏就把这根木棍占为己有,并且把它充当教鞭,每次听写江迟单词的时候都拿在手上摆弄,搞的江迟压力很大。
江迟神游天外、心不在焉,嘴上在读英语,心思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住宅区怎么拼?”秦晏突然问。
江迟回过神,下意识低头看书。
秦晏就跟头顶上长了眼睛一样,明明带着眼罩什么也看不见,却在江迟低头的刹那把小棍一伸,精准地敲在书上:“不许偷看。”
江迟明明会背这个单词,可是秦晏一问他,他大脑就一片空白,反应了足足三秒才说:“住宅区,residential blocks。”
秦晏嗯了一声:“基础设施呢?”
江迟:“”
秦晏手中的小棍不疾不徐,轻轻在书上敲动:“刚念完就忘了,认真念了吗?”
江迟用中食二指夹住小木棍:“你能把你这教鞭收收吗?它影响我思考了。”
秦晏松开手,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哦,背不出单词怪小棍,江迟,你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江迟眼神清澈如水,无辜道:“我紧张啊。”
秦晏反问:“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打过你。”
江迟指尖一转,握短剑般拿着小棍,在手上转了个漂亮的剑花:“你知道拿棍子打人,什么时候最疼吗?”
秦晏:“什么时候?”
江迟挑眉道:“棍子没落下来的时候,你是没打我,但威吓效果足够了。”
秦晏轻笑一声:“怕被威吓就好好背单词基础设施用英语怎么说,快拼。”
江迟正欲低头偷看,恰好卧室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江迟当即扔了书去拿手机,飞云掣电般遁逃了。
“你手机响了!”
江迟拿着秦晏手机往外走,低头看了眼:“是微信语音通话。”
秦晏坐起身,接过手机,另一只手放在眼罩上,下意识就想摘下眼罩看看是谁的来电。
江迟一个健步,扑在秦晏身上,按住对方的手,阻止道:“别,这光灼眼。”
秦晏被撞到一晃,手指在屏幕上蹭过,正好划开了接通键。
叮,语音接通的提示音一响。
江迟关掉美容仪的灯光,摘下秦晏的眼罩:“好了。”
一声吸气声从手机里传来。
江迟和秦晏同时看向手机。
屏幕上,视频通话那头的季瑜瞪大了眼睛,维持着有些滑稽的表情,跟卡了似的,一动不动。
视频画面右上角的小画面里,二人交叠在沙发上,秦晏半躺在江迟身下,而江迟单手撑在秦晏耳边,右手还攥着个黑色眼罩。
这画面误导性太强,怎么都透露着一副解释不清的味道。
视频下方显示:通话6秒。
江迟/秦晏:“”
秦晏推开身上的江迟,拿着手机回到屋里,关上了房门。
视频中的季瑜一动不动,视频画面卡顿住,仿佛真被美杜莎给石化了。
秦晏镇定自若,看向视频中的季瑜:“别装了,你身边车窗的景色一直再动,你没卡。”
季瑜从石化状态中解除封印,立刻表示:“我什么也没看到。”
秦晏懒得解释。
他知道没有大事,季瑜不会冒然给他打电话,就问:“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季瑜张了张嘴:“听说您受伤了,您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我还是发微信跟您说吧。”
屏幕中,季瑜皱着脸,手指翻飞,戳在手机上快速打字。
十几秒后,秦晏收到了季瑜的微信。
【季瑜:秦总,我现在在芜川。前天,苏筱晚女士将您生病的消息告知了我家,我妈让我去秦家过年,顺便照顾您。】
【季瑜:苏女士说,上回您昏迷,我去了以后您就好了,她说我很旺您,让我一定要过来。】
【季瑜:我本来打算自己到芜川待几天,假装和您见过面了,但我一下飞机,就有一个姓张的司机接到了我,正带着我往秦宅走。请问,等会儿见了您父亲和苏女士,我应该怎么说才合适呢?】
秦晏蹙了蹙眉,明白秦父和苏筱晚是在拿季瑜试探他。
一定是秦知颂任职的消息传来出去,秦父坐不住了。
就像秦知颂猜测的那样,秦知颂一进公司,许多人的心思就活络了。
可真是扫兴,秦晏还没腾出手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反倒蹦跶到秦晏面前刷存在感。
秦晏现在可没心思搭理他们。
人生苦短,秦晏决定多和能让他心情愉悦的人接触,至于那些引人生厌的家伙,就像跳蚤一样,崩得再高也翻不出天。
一番思索后,秦晏很无所谓地回了四个字。
【秦总:见机行事。】
看着屏幕上的四个字,季瑜有以下六个点要说。
季瑜:
作者有话说:
【季瑜日记:无语。】
第52章 第 52 章
秦晏亲了江迟一下。
这晚,江迟正在兑热水准备泡脚。
冬天,秦晏的手脚总是发凉,江迟就买了两个泡脚桶,每晚坚持用生姜艾叶泡脚暖身。
说真的,秦晏之前从没觉得自己能和‘娇弱’两个字挂边。
也不知是江迟说得多了,触发到了吸引力法则,还是东北这地方环境严寒真不适合他生存,没磕伤脑袋以前,秦晏就经常被大风吹得头疼,受伤失血后,体质好像更弱了。
从此江迟更加注重食疗养生,连家里的零食都换成了核桃大枣之类补气血的东西。
二人并肩坐在沙发上泡脚,没一会儿鼻尖上就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秦晏全身暖暖的,只觉后脊发软,懒懒地靠在江迟身上,打了个哈欠。
江迟剥了桂圆喂给秦晏:“补血的。”
秦晏吃了桂圆,含着桂圆核说:“我怎么感觉你越补我越虚。”
江迟当即笑出声来:“男人怎么能承认自己虚呢?”
秦晏吐出桂圆核,准头极佳地正好吐进两米外的垃圾桶里:“真的,在遇见你之前我身体挺好的。”
这话一点不假。
秦晏从前很喜欢做极限运动寻求刺激。
攀岩、滑雪、骑马、潜水这些都是手到擒来,他是南极也去过,珠峰也爬过、滑翔伞也跳过,也从没在哪个地方掉过链子。
可怎么一到江迟面前,他就跟变形金刚散了件似的,包括体能在内的各种能力都在急速倒退,唯有吃喝玩乐四项愈发渐长。
秦晏认真反思己过,发现自己的好逸恶劳始于江迟无微不至的照顾。
于是乎,他理所当然地把锅扣到了江迟头上。
秦晏严肃道:“你这么照顾人不对,会把人养成废物的。”
江迟又往秦晏嘴里塞了颗桂圆:“哦,那以后我注意点。”
秦晏又大力向垃圾桶吐出一颗桂圆核。
放在半年前,秦晏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不雅行径,莫说自己做,就是看到别人这样,他都会忍不住皱眉。
可现在他就是这么做了。
秦晏新学了句俗语,用在这里正合适: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出溜是指在冰上滑,表示很快。
真的很快。
从精英到废物中间只需要一个江迟。
秦晏咬着桂圆肉沉思到,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类似的大道理古人讲了满篇。
可这样安乐的日子,就是很让人沉溺。
他也没办法。
秦晏张了张嘴,江迟就又喂给他一颗桂圆。
江迟问秦晏:“你还泡吗?”
秦晏摇摇头,决定不再耽于享乐,主动把倒洗脚水的活揽了下来:“你回屋休息吧,我来收拾。”
江迟还挺惊讶的:“哎呦,这不得济①了吗?”
秦晏听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白叫江迟沾了他辈分上的便宜。
江迟偷笑着回了房间,拿起英语作文书默背了两段。
约莫十分钟左右,江迟听到秦晏在客厅喊他。
秦晏:“江迟。”
江迟躺在床上正惬意,难得犯了懒,嘴动身不动:“怎么了?”
秦晏语气毫无起伏,平静陈述道:“我一低头就流鼻血。”
江迟:“???”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飞速跑到客厅。
客厅内,两个泡脚桶已经收了一个,秦晏正蹲在另一个泡脚桶边上,微低着头,鼻血淅淅沥沥地淌出来,滴进水桶里,继而在水里氤氲成一抹粉红。
江迟抽了两张纸按住秦晏的鼻子:“别蹲这儿了,先起来。”
秦晏满不在乎地擦掉口鼻间的鲜血:“没事,我蹲着正好能接着点,等一会儿不流了我再把桶刷了。”
江迟叹了口气:“真是小祖宗,拢共就干这么点活,怎么还流鼻血了,快回屋歇着吧啊。”
秦晏瞥了江迟一眼:“你又觉得我娇气了。”
“你不娇气,你最勇猛了,”
江迟哄着小祖宗回屋休息:“勇猛的宝宝能不能自己在屋里待一会儿,先别折腾了?”
秦晏愤恨地站起身:“谁是你宝宝,我是你爹!”
江迟把秦晏推进了卧室,又返回客厅收拾秦晏留下的烂摊子。
秦晏的血滴的到处都是,本来只需到倒水,现在还得擦地和刷桶。
怎么好好的还流鼻血了?
江迟叹了一口气,目光一掠,落在茶几的桂圆上面。
他把茶几上没吃完的桂圆收起来,又数了数垃圾桶里的桂圆核,在心里大致一估量,送算知道秦晏为什么流鼻血了。
原来这么会儿功夫,秦晏吃了有二十几颗桂圆,又泡着脚加速血液循环,不流鼻血就怪了。
他原本就想给秦晏剥个三五颗,怎么不知不觉就喂了这么多?
一想到秦晏刚才那一脸血,江迟就又心疼又心虚,他把盛着桂圆核的垃圾袋收起来,欲盖弥彰般顶着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下楼把垃圾到了。
江迟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寒气钻进被窝。
秦晏嫌弃地推他:“等你温度升上来再过来。”
江迟不动如山,大手一擒握住秦晏手臂:“把我当恒温暖炉是吧,还温度升上来再过来。”
秦晏抱怨道:“你身上好凉。”
江迟拽着秦晏手臂,把秦晏一点、一点地往怀里拉:“嫌我身上凉?你半夜喊冷的时候我都是怎么抱你的,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孝顺,知不知道什么叫投桃报李?”
秦晏蹙起眉,认命般地往江迟怀里一撞:“报了。”
江迟说:“这还差不多,总算有些良心。”
秦晏身上不算特别暖,乍然抱到怀里温温的,取暖效果并不能立竿见影,可贴得近了,又能感受到棉质睡衣下面漫上来的体温。
江迟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他突然很想拥抱秦晏,但秦晏已经在他怀里了。
倏忽间,江迟生出几分连他自己都不解何意的贪心。
这是从未有过的。
他和秦晏离得那样近——
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肩膀贴着肩膀,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但江迟还想要更近些。
正在这时,江迟听见秦晏问:“你什么时候回芜川过年?”
江迟回过神,驱散他脑海中那些奇怪的东西,回答道:“我得把毕业设计的实验做完在回去,年后实验室不好抢,导师也不一定在,我们系主任说了,我实验报告一定稿,他就给我写推荐信,申请加州理工的事就成了大半。”
秦晏凤目抬起,眼神明亮:“那你明年就可以去洛杉矶了?”
江迟点点头,又问秦晏:“你呢,你交换生的名额好拿吗?我听说港城大学学费很贵,交换生学费更高”
他想说‘你学费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些钱’,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这话怎么表达才委婉些。
无论亲人间是朋友间,钱永远都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江迟本是好心,但要是措辞欠妥,让对方误会就适得其反了。
犹豫之间,他下意识去观察秦晏的神情,以此判断对方对这个话题的态度。
江迟一转头,秦晏正在看他。
那双清冷含情眸中,潋潋星光浮动,静静地凝视着江迟。
江迟清了清嗓子:“怎么了,忽然这样看着我。”
秦晏慢声道:“交换生学费一年60万,两年120万。”
江迟也被这个数字惊了一下。
自从江迟和他爹决裂后,江迟就再也没用过家里的钱,信用卡也卡还了回去,现在手头上都是他画设计稿赚得小钱,虽然不算少,但对比六十万这个数字根本不够看。
江迟默默盘算自己的资产,感叹道:“难怪都说美术类专业烧钱。”
秦晏故意说:“所以我可能去不成加州了。”
江迟却说:“没事,我供你。”
秦晏心脏漏跳了一拍,问:“你怎么供,你也要上学。”
江迟把账算给秦晏听:“毕业设计完成以后,就算低价卖出版权,也能卖10到20万。”
秦晏声音很轻:“那也不够。”
江迟说:“画设计图也可以赚钱,网上均价3000一张,我多接点私活,总能慢慢攒出来,明年九月之前,一定能赚够60万学费。”
秦晏喉结微动,眼睛深处暗藏光芒:“江迟,钱没你想的那么好赚。”
江迟虔心规划着:“实在不够就把车卖了,反正出国也用不上,而且跑车坐着又不舒服,你每次都得曲着腿或者跟我大哥借,我大哥虽然暴躁,但我只要跟他装可怜,他一定会借我的,哦,对了,还有”
凑够60万的方法有很多,只是江迟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猝然觉得脸颊上一软。
秦晏突然仰头,亲在了江迟的脸上。
江迟眨眨眼,瞬间怔在原地。
剩下的攒钱赚钱方法刹那化为泡影,在江迟脑海中打了个闪,‘呼’的一下全都消失了。
秦晏亲完江迟,若无其事地退回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迟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都不知道秦晏刚才是真亲他了,还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过了好半天,可能有十几秒,或者三五分钟,江迟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刚才,是亲我了吗?”
秦晏看了眼江迟,冷冷问:“不能亲吗?”
江迟被这理直气壮的语气问的沉默了几秒,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能,或者说不能,都怪怪的。
江迟试图跳出只能回答是或否的逻辑怪圈,自作聪明地给出第三种回答:“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亲我。”
秦晏淡淡应了一声,很平静地说:“下次就能想到了。”
江迟:“”
还还有下次?
作者有话说:
注①:得济,有受到子女奉养的意思。
都想当对方爹。
第53章 第 53 章
我很喜欢你。
江迟的手还放在脸上。
被秦晏亲过的地方莫名发烫,不像是被谁亲了一下,倒像是被谁扇了一巴掌。
说真的,就算秦晏真扇他一巴掌,江迟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那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如同蝴蝶落在脸颊上,轻如鸿毛,一触即散,可以说饱含深意,也可以说简单至极。
江迟看着秦晏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问不出来秦晏为什么会亲他了。
秦晏性格非常倔强,只要他不想回答的问题,没人能逼他把答案说出来。
关于这一点,江迟已经领教很多次了。
但这感觉也太难受了!!!
理智告诉江迟别较劲,秦晏虽然亲了他,但这能有很多解释,比如感激、感动、开玩笑
就像方思折经常到处送飞吻,洪子宵很喜欢和人勾肩搭背一样,这也许只是秦晏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可如果是洪子宵或者方思折忽然亲了江迟一下,江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这俩人本来很不着调,但秦晏并不是这种性格。
所以这逻辑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秦晏并不习惯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陌生人碰他一下,都会用眼神刀人。
可是话说回来,秦晏对江迟原本就很不一样。
也说不上这种不一样具体是什么。
总之,江迟想象不出来,秦晏会跟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这么亲近。
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
好到如果参加默契大挑战,当出现‘秦晏和谁关系最好’这种问题时,所有人都会在答题板上写‘江迟’的程度。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相互亲脸的地步了吗?
江迟猛地摇摇头。
不不不,他不能被秦晏带跑偏。
朋友间就不该相互亲脸,尤其不该像秦晏这样突如其来地亲、理所当然地亲,而且亲完一句解释都没有!
江迟必须得弄明白秦晏为什么亲他.
突然亲人是不对的,秦晏不该这么理直气壮!
江迟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我是被亲的,我又不理亏,我不能慌,得支棱起来质问他,不能让他就这么随便亲了。
万一秦晏出去随便亲别人呢?
江迟下定决心,注视着秦晏的眼睛,鼓足勇气开口:“你到底为什么亲我?”
秦晏眼神没有丝毫回避,只是平静地回望江迟。
他对江迟说:“我很喜欢你。”
江迟:“!!!!!”
江迟瞪大了眼睛,被秦晏直白地回答打了个措手不及。
仿佛有万千烟火在他脑海中炸开,礼乐齐鸣、鸾凤齐飞。
“喜欢我?”
江迟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无意义地揪着睡裤上的线头:“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秦晏奇怪地看了江迟一眼:“是好朋友之间那种喜欢。”
对方如此言之凿凿,语气坚定,令江迟不由开始怀疑起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江迟迟疑道:“有这种好朋友吗?”
秦晏说:“有吧,我想亲你,很早就想了,刚才特别想但不想和你做/爱,以前不想,现在也不想,这很难理解吗?”
这不难理解吗?
江迟耳廓不知不觉红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连声音都低了不少,小声问道:“那我们算是朋友还是情侣啊?”
秦晏语气笃定,透出某种奇异的坚决:“朋友。”
江迟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答案,反正不是这个。
江迟不忿道:“哪儿有朋友相互亲脸的?”
秦晏条理清晰:“首先,那晚在夜店,有个男公关也亲你的脸了,你和他连朋友都不是;其次,不是相互亲脸,是我亲你。”
“啊?”
江迟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好先捡重点问:“那我可以亲你吗?”
秦晏冷漠地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江迟一下子炸毛了:“为什么?”
对这个问题,秦晏没有像之前回答的那样坚定。
这样秦晏怎么说?
他知道他亲的是江迟,江迟却根本不知道秦晏究竟是谁。
如果让江迟亲他的话,那江迟心里到底是想亲他,还是想亲‘季瑜’?
秦晏预感到事情愈发复杂,千头万绪远超想象。
他一次又一次错过了向江迟坦白身份的机会,造成现在进退两难的局面。
可现在已经这样了。
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对江迟的感情,这份感情绝没有他语气中那样坦荡。
秦晏知道亲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也终于明白为何那天看到别人亲江迟,自己会突然那么生气。
他对江迟生出了占有欲,却没有生出情/欲。
在今天以前,秦晏非常确信,男人的爱情一定源自性/冲动,他对江迟没有情/欲,所以就不是爱情。
这套理论很清晰,也很明了。
但在听到江迟仔细为他规划学费的刹那,秦晏忽然间就动摇了。
在情/欲之外,他对江迟生出了另一种感情——
这种感情不仅难以言表,而且难以启齿。
用最简单直接的话语表述就是:他内心中没有主动和江迟发生性/关系的欲望,但如果江迟想和他发生关系,秦晏心里也没有抗拒感。
他在用一种被动的积极,去面对和江迟的感情与关系。
这太奇怪了,完全不是秦晏的作风。
但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该发生的时候,就这样发生了,没有提前预告,也没有未卜先知。
他们之间的感情,就这样缓慢而迅速超越友情,在朝一个秦晏无法预料的方向中走远了。
距离爱情,只剩一线之隔,只要秦晏往前走半步,就能到达。
但在走到爱情的起点前,秦晏一定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江迟。
江迟见秦晏忽然不说话,不和为何竟然有点紧张,他轻咳一声:“唉,我跟你说话呢。”
秦晏回过神,侧头看向江迟。
两个人这次离得更近了,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秦晏喉结微动:“说什么?”
江迟盯着秦晏上下滑动的喉结:“说为什么你能亲我,我不能亲你。”
秦晏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往后退了退:“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能就不能。”
连个理由都没有?
江迟抱起手臂,不满地说:“你也太霸道了。”
秦晏应声道:“嗯,你要是觉得不公平,我以后也不亲你了。”
江迟总觉得哪儿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他的思路已经完全被秦晏带偏,能说上来什么就怪了。
纠结片刻之后,江迟对秦晏说:“那那你亲吧。”
秦晏眼神中蕴出一抹笑意。
江迟有点不好意思,错开视线,转而去看秦晏搭在被上的手。
秦晏冷玉般的手抬起来,轻轻钳住了江迟的下巴。
江迟看向秦晏。
秦晏缓缓靠近过来,温软的唇再次印在江迟脸上。
江迟喉结滚动,触电般的屏住了呼吸,脖领和脸颊瞬间就红了。
秦晏另一只手环住江迟的脖子,和江迟拥抱在一起。
他侧脸贴在江迟胸口,像只愿望得到满足的大型猫科动物,整个卧在了江迟怀里。
“江迟,我好喜欢你。”
秦晏闭上眼,耳边是江迟蓬勃的心跳声:“等我更喜欢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告诉你,我到底是谁。
坦白身份存在和江迟绝交的风险,表白失败同样可能要承担做不成朋友的代价,狡猾的秦晏决定将两件高风险事件合二为一,将预期损失降到最低。
这样,无论到时江迟不能接受哪一样,他都只用失去一次江迟。
不得不说,作为总裁,秦总的风险把控能力还真是一绝。
江迟犹自不知秦晏的险恶用心,只理解了这句话的表面意思,以为秦晏只是有点喜欢他,但没有到达表白的程度。
他对秦晏原本是没有非分之想的——
至少在秦晏亲他之前,他没往那边细想过。
他从没有思考过会和‘主角受’发展出超乎友情之外的感情,但似乎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已经这么发展了。
风行水上,水到渠成,种子不知何时埋进了土里,春风细雨已经落下,发芽是早晚的事。
可秦晏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江迟也没有。
该说的话谁都没有说出口,却比说出来还让人心痒。
江迟靠在床头,仰头望天:“你简直像是组织派来考验我的。”
秦晏轻笑一声:“考验你什么?”
江迟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所有不该想的东西都清理出大脑,缓缓吐出三个字:“意志力。”
秦晏又亲了亲江迟的鼻尖:“这样考验吗?”
江迟把秦晏从身上扒下来,放回被窝里:“差不多得了,你还玩上了是吧。”
秦晏回到自己的被子里,转身看到江迟抱起了枕头。
秦晏:“你去哪儿?”
江迟说:“去次卧睡觉,现在咱们不适合在一起睡了,这样下去容易出事你知道吗?”
秦晏冷峻的眉梢皱起,很不高兴地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江迟抱着枕头走向次卧:“我怕我对你做什么行了吧,我又不是千古楷模柳下惠,没那么强的自制力。”
秦晏也翻身下了床,劝进道:“所以你应该多向模范人物学习。”
江迟边走边说:“你怎么不让我学你,想亲谁就亲谁,想抱谁就抱谁,还不准别人亲别人抱。”
秦晏:“”
他想要跟着江迟走到次卧,却被江迟拦在了门口。
秦晏慢慢看了江迟一眼:“让我进去。”
江迟残忍地关上房门,只留下六个字:
“自己睡自己的。”
秦晏:“”
江迟关门倒是关的挺洒脱的,只是关上门以后,又在门后站了半晌,侧耳听秦晏回没回卧室。
大概三到五分钟,门外的才响起脚步声。
秦晏走了。
江迟却并没有松下一口气,反而有种若有若无的罪恶感。
好像自己真的带坏了秦晏。
秦晏总是一副不通情爱的冷漠模样,亲过来的时候也不带半点欲念与渴望,如同在吻一朵花、一阵风,或者其他什么让人心生欢喜的东西。
唯独不像是在亲吻一个男人。
就像是士兵出征前亲吻徽章、赌徒翻牌时亲吻筹码、信徒祈祷时亲吻十字架那样自然。
秦晏的吻太干净了。
江迟内心踌躇不决。
他经常觉得秦晏什么都不懂,偶尔又觉得秦晏什么都懂,这份矛盾实在令人进退两难,往前一步难免有诱拐之嫌,可后退又不舍得辜负。
冬夜,窗外北风大作。
江迟的内心另有一番雾霭沉沉、雷惊电绕。
第54章 第 54 章
思想滑坡,监守自盗。
自从秦晏亲过江迟之后,就好像潘多拉魔盒被无意开启,一夕之间出现了某种奇怪磁场。
他们之间的气氛,瞬间就不那么直了。
这种转变很奇异也很玄妙,硬要去形容的话,那就好比在浩如烟海的志怪故事中,鲜少有作者写书生直接爱上了某种动物,但爱上动物幻化的人就屡见不鲜了。
在秦晏吻上江迟的那一刻,秦晏在江迟心中就完成了这种转变,忽然就幻化成一个可以去发生些什么的‘人’了。
然后,江迟便开始做梦,做那些极其朦胧、又极其隐晦的梦。
鉴于他丰富的阅读涉猎与文化积累,梦境内容可谓是……异彩纷呈。
但在和秦晏关系的这件事上,江迟却不敢着急,他必须得仔细琢磨清楚,对秦晏负责,对自己负责。
一旦下定决心,无论是进是退,都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可是秦晏见天的在江迟眼前晃,晃得江迟心猿意马,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
江迟现在可禁不住什么考验。
他对自己品德极度不信任,于是不仅同秦晏分房而睡,还又开始早出晚归,尽量减少和秦晏的接触。
江迟雅思课也不上了,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玻璃门一关,与世隔绝,不是做实验就是画设计图。
临近过年,网上活很多,江迟每天工作时间超过16个小时,钱倒是没少赚。
这天,洪子宵联系不上江迟,把电话打到了秦晏这里。
洪子宵先给秦晏拜了早年,又问江迟什么时候回芜川,说他们可以一起玩,上次在夜店没喝上酒真是遗憾,再问秦晏脑震荡好了没,同时对秦晏的身体表示关心,最后绕了半天才想起来打电话的目地,匆匆切入正题。
洪子宵:“对了,江老二最近忙什么呢?我都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也没接。”
秦晏长眸低垂,耐心听洪子宵絮叨完,才说:“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洪子宵愣了愣,‘啊’了一声:“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秦晏说:“没有,他去实验室了。”
洪子宵点点头:“哦,他每次去实验室都像进了另一个时空,谁也联系不上等他回来,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我家公司那监控系统该升级了,想让江迟过年来看看,这事有点急,我爹等我回话呢。”
秦晏想说等江迟回来要很晚,动了动唇,却说:“江迟的专业确实很厉害,你既然着急,我就去他们学校找他一趟吧。”
洪子宵连声道谢:“太好了,兄弟。”
*
今天又是哈市最常见的暴雪天气。
实验室内,江迟正在画设计图。
看到秦晏时,江迟十分惊讶:“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出来了?”
秦晏站在玻璃门外,说:“洪子宵有事找你,打不通你电话。”
江迟从图纸下面翻出手机,一边回洪子宵微信,一边走向秦晏。
实验室门口,江迟刷卡打开磁吸门,走出去才发现秦晏身上满是寒意,肩头还落着几片未曾拂去的雪花。
江迟诧异道:“洪子宵许你什么好处了,居然能差遣得动你冒着雪来找我。”
秦晏眉峰凝起,目光慢慢地在实验室环视一圈:“没有好处,你晚上回家很晚,他在等。”
江迟说:“最近实验室没人,在这边工作效率高一些。”
秦晏眼神落在江迟脸上,一如既往的直白:“合情合理,但我不想听借口。”
江迟:“”
秦晏看向江迟,淡淡道:“这是你最近第二次躲我了,江迟。”
江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斟酌着开口,试图绕过这个话题:“最近接了个急活儿晚上吃火锅吗?”
秦晏又不说话了,只抬眸凝视江迟,眼神晦暗不明,藏着许多心事。
和秦晏眼神交错的瞬间,江迟微微一顿,不消秦晏打断,他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秦晏瞳仁乌黑深邃,静静盯着人时极冷,比长白山的旧雪还要凉。
这样凉的一双眼睛,像是一盆冰水泼在江迟心头。
再迷糊的人,也该被泼醒了。
秦晏出言道:“江迟,我和书里写的很不一样,你就从来没觉得过奇怪吗?”
江迟毫不犹豫地说:“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
秦晏偏过头,问:“奇怪什么?”
江迟轻咳一声:“我不好意思说,这么说显得我很不正经。”
在听到‘显得很不正经’这几个字的刹那,秦晏就知道江迟根本又没在和他说一件事情。
不知道江迟在奇怪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奇怪‘为什么主角受和书里差得那么多’,或者怀疑根本秦晏不是主角受。
秦晏无意识地按压指节,拇指指腹微微泛白。
他催促道:“快说。”
江迟说:“你比书里写的还好看。”
秦晏:“”
秦晏面容紧绷,俨然在压抑着怒火,低声凶江迟:“你这几天一直在躲着我,就是因为我比书里写的好看?”
江迟被秦晏忽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解释道:
“我没躲着你,就是怕把你带坏了,我从前和那些哥们朋友勾肩搭背习惯了,口嗨的时候什么都往外说,你对人际交往是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
秦晏语气森冷:“我确实不太擅长和同龄人交朋友,但我懂亲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我亲了你,你就开始早出晚归,我应该怎么想?”
江迟头疼道:“不是,兄弟,你想亲我就亲我,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天天看你在我眼前晃,想亲又亲不到,出门冷静冷静还不行吗?”
秦晏皱起眉,眼神中显露出一丝不解:“冷静什么?”
江迟深吸一口气,坦白道:“我们对亲吻的理解就不一样,这让我怎么形容呢我不知道再这么和你发展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秦晏的感情就像一张白纸,干净得让人不敢触碰,又像一面镜子,会学习和复制江迟的行为,江迟洒脱惯了,从前没太注意过分寸,使得秦晏对江迟的接触习以为常,毫无戒心。
这令江迟不得不慎之又慎。
江迟的语言已然极尽委婉,但耐不住秦晏捕捉信息的能力实在太强了。
秦晏总结道:“你还想和我发生什么?上/床吗?你前几天还不想睡/我,现在怎么又想睡了?”
江迟:“!!!!!!!!”
秦晏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还说得这么正坦荡,显得江迟特别心脏似的。
江迟倒抽一口凉气,冰冷冷的空气吸进肺里,镇住了他燥热的五脏六腑。
“讲点道理,”江迟清了清嗓:“你之前也没亲我啊。”
秦晏说:“我只是亲了你的脸……别人亲你脸的时候,你也想和他上/床吗?”
江迟炸毛道:“当然不会!”
秦晏三言两语,就把江迟的心思全套出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问:“所以你只想上/我?”
江迟:“”
救命啊。
秦晏就这样把江迟想都不敢想的事说了出来,语气还这样平常,好像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更可怕的是,在二人沉默的同时,秦晏居然在思考。
他在思考什么?
江迟觉得自己真该死啊!简直是罪孽深重,完完全全把主角受带偏了。
他跑到主角受面前说了主角攻一箩筐的坏话,阐述了和主角攻谈恋爱的一百零八种弊端,然后转头自己却思想滑坡,监守自盗,这任谁听了都觉得离谱。
江迟屏住呼吸,不知道秦晏会琢磨出个什么结果来。
可秦晏想了半天,也没思索出什么答案来。
秦晏不抗拒和江迟发生关系,但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和江迟会以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上/床。
上/床前要提前几天通知对方?在正式开始前有什么需要说的吗?衣服是自己脱自己的还是相互脱
秦晏想不明白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在秦晏的人生经验中,‘不打无准备之仗’是他成功的信条之一,而面对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挑战,可以用拖延战术解决。
秦晏信手画了一张饼:“暂时还不可以,你现在先别想了。”
江迟:“我本来也没想啊。”
明明什么都是秦晏提出来的,可最后,秦晏又是这样一副清澈无辜的样子!
这真是太可恨了。
通常来讲,都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吃亏,可在江迟和秦晏这里恰好反过来。
江迟怕什么都不懂的秦晏吃亏,秦晏却毫无所觉,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连上/床两个字都敢挂在嘴边,吓得江迟一个劲儿地把跑偏的话题往回拽。
他是仗着我疼他,舍不得动他。
江迟意识到这一点,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也说不上是恼火更多些,还是乐意更多些。
他把机房的机器逐一关机,扔下画了一半的设计图:“走,先去吃饭吧。”
二人并肩走出实验楼。
门前大理石台阶上结了蹭薄薄的冰,很滑,江迟担心秦晏摔倒,顶着狂风走在前面,护着秦晏往外走。
学生大多回家过寒假了,学校里没什么人气,显得更冷了。
北风肆意席卷,有要把人天灵盖掀开的气势,吹得人睁不开眼,冻得人头疼。
江迟把自己的围巾围到秦晏头上:“怎么出门又不戴帽子?”
秦晏就是觉得帽子丑才不戴,结果脑袋上围个围巾更丑,他走在江迟身后,摸着头顶上的围巾,寻思着怎么把它摘下来。
江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不许摘,今天零下20度,六级大风。”
秦晏趁机表达自己的诉求:“确实很冷,夜里我会冻醒好几次,所以今晚你可以回来,和我一起睡吗?”
江迟断然拒绝:“不行。”
秦晏肉眼可见的失望。
江迟说:“你让我再冷静几天,现在这种情况,我要是有什么反应会显得我很禽兽。”
秦晏慢慢往前走,不满道:“借口,你之前就没有。”
江迟走在前面,替秦晏挡去寒风:“之前我没往这边想。”
秦晏说:“你现在也可以不想。”
江迟莞尔道:“这有点难,怎么能不想?”
风吹得秦晏睁不开眼,他就把头抵在江迟后背上,也不看路,就跟着江迟往前走:“这很简单,我就没有。”
江迟想了想:“你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天生性格冷淡,我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有也很正常吧。”
秦晏疑惑地嗯了一声:“所以是我不正常吗?”
江迟刚想说什么,秦晏却忽然绕到江迟面前,单手撑这一颗梧桐树,把江迟困在了手臂和树干之间的缝隙中。
忽然被壁咚的江迟:“???”
秦晏探身,又在江迟脸上亲了一下。
江迟:“”
秦晏问江迟:“你刚刚在想什么?”
江迟老实地回答:“在想你这么撑着树冻不冻手。”
秦晏眼神中露出些许赞赏,又在江迟脸上亲了一下,以兹鼓励:“你看,你也可以不想那些的。”
江迟瞧见秦晏得意洋洋的模样就恨得牙痒。
好像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江迟一个人的困惑。
好像只有江迟在纠结,好像秦晏根本无所谓他们之间是爱情还是友情,好像秦晏并没有把这些感情放在心上。
在江迟的角度来看,令秦晏苦恼的问题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晚上冻醒时,身边没有一个温暖的江迟可以抱,于是便想方设法地说服江迟回来睡。
而对旁的事情,秦晏其实并不感兴趣,友情和爱情对他而言,其实没有区别。
江迟在秦晏心中的安全等级是满分,所以他想亲江迟就可以亲,想抱江迟就可以抱,从不担心江迟会违背他的意愿,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秦晏心知肚明,所以有恃无恐。
真是坏透了。
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私与冷漠,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十分令人生厌,偏偏秦晏这样,江迟却只觉心痒。
他不要再自己一个人郁闷纠结了,他得戳破秦晏那层冰雪做的外壳。
江迟知道自己能够做到。
因为秦晏的冷漠,只会对‘江迟’二字绕行,关于这一点,已经得到过很多、很多次印证了。
江迟一旋身,和秦晏位置瞬息倒转。
他把秦晏按在树上:“要是我非要亲你呢?”
秦晏愣了一下,没想到江迟居然还提出了条件。
他看向江迟,问:“一定要亲我,才能回来睡吗?”
江迟浓眉微挑,不羁道:“嗯。”
秦晏开始谈判,甚至主动放弃一部分权利:“我以后不亲你了,你能回来睡吗?”
江迟缓缓摇头:“那更不行了。”
秦晏陷入犹豫,于是慢声说:“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江迟侧头,和秦晏碰了碰鼻尖,眼含笑意:“你得快点考虑,下次再来问,可能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秦晏狠狠地皱了下眉。
他想不通向来诚笃温良的江迟,怎么还学会坐地起价了。
好烦。
第55章 第 55 章
已经失控了。
晚上十点,洪子宵在微信群里创建的多人视频,终于打通视频,见到了江迟。
洪子宵啧啧道:“江二公子可真是忙啊,找您还得提前预约,要不还联系不上。”
江迟说:“少在那阴阳怪气,我不是回你微信了吗?”
洪子宵说:“多亏老四去学校找了你一趟”
他看向秦晏的画面,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就发现秦晏身后与江迟不同的背景。
洪子宵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哎?你俩没住一屋,怎么还分居了。”
秦晏面容冷峻:“因为我不让他亲我。”
江迟:“”
洪子宵一口水喷在屏幕上。
哪怕知道这口水不可能顺着视频信号喷过来,江迟和秦晏还是不约而同地往后躲了躲。
洪子宵呛得满脸通红,先是下意识问秦晏:“咳咳咳咳咳,你为什么不让他亲你”
很快,洪子宵反应过来不对劲,声音戛然而止。
洪子宵转而去问江迟:“不是,江迟你亲人家干嘛?你不是言之凿凿地说分得清友情和爱情,对人家没有别的想法吗?”
江迟:“”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看到秦晏那边镜头晃了一下,紧接着是一片黑。
多半是来找他兴师问罪。
江迟默默挂断视频,尚未想好该如何应对,秦晏已经出现在了他卧室门口。
秦晏的眼底漆黑,讳莫如深,直勾勾地谛视江迟。
秦晏冷冷道:“你跟洪子宵说对我没有别的想法,但你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江迟:“”
秦晏面无表情:“洪子宵不会说谎,所以你在骗我。”
秦晏口袋里,手机那头的洪子宵竖起了耳朵。
江迟起身道:“那是我元旦之前的想法。”
秦晏问:“现在呢,现在你的想法是什么?”
江迟把问题反抛了回去:“我说不好,我得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秦晏却很狡猾,拿出谈合作时打探低价的沉稳,不疾不徐道:“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江迟把话挑明:“我们现在是朋友、是知己,你想过和我更进一步吗?”
秦晏没犹豫:“想过,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江迟心脏猛跳:“思考的结果呢?”
秦晏垂下凤眸,长长的睫毛投下片隐约的阴影:“还不是时候。”
江迟并不着急。
他也希望彼此都能在深思熟虑后做出决定,而不是草率地确定关系。
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秦晏抬眸看向江迟:“该你说了吧。”
江迟缓缓开口:“我承认从你受伤开始,我对你的感情就有变化”
秦晏忽然上前,抬手捂住江迟的嘴。
江迟在秦晏靠过来的一瞬间,猛地把秦晏搂在怀里。
秦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也挂断了视频。
“洪子宵在偷听。”
秦晏把手机关机,随手扔到江迟床上:“你可以继续说了。”
江迟与秦晏额头相抵,沉声说:“季瑜,我分得清友情和爱情,友情不是这样的。”
秦晏个子也很高,并不比江迟矮多少。
两个人面对面相拥,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心跳也是。
秦晏环着江迟的肩,轻声道:“江迟,你分得清友情和爱情,怎么就分不清我和主角受?”
江迟说:“我知道你和书里的季瑜不一样,你更冷静、也更理智”
秦晏自嘲一笑,喃喃低语:“你还是分不清。”
江迟困惑地凝视秦晏:“嗯?”
秦晏却说:“分不清就分不清吧,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江迟皱起眉,不明白秦晏到底想说什么。
秦晏忽然开口:“江迟,你中午提出的条件,我考虑好了你现在还想亲我吗?”
刹那间,江迟的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他耳膜缺氧般鼓起,像是罩了个真空罩,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了。
心中有两个念头在不断打架。
理智告诉江迟:
你要是亲下去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你心里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骗不了你自己,秦晏对情爱懵懵懂懂,你也懵懵懂懂吗?
相较于理智,感情就没有那么台词劝江迟了。
只有两个字:亲他!
江迟受到蛊惑似的,缓缓吻向秦晏。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秦晏没有闭眼,抬起寒星似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江迟。
灯光倒映其中,光华氤氲,潋潋生辉,像是盛了一汪水。
江迟蓦地一探,鼻尖在秦晏鼻尖一蹭。
这明明就不是一个吻,可秦晏却像被电了一下,猛地后撤半步,讶然地望向江迟。
江迟目光温和,毫无侵略性地蹭了蹭秦晏鼻尖,安慰道:“怎么委屈的眼圈都红了?我不亲你就是了,不用急,我等你想好。”
秦晏眨了下眼,后知后觉的酸涩从鼻腔蔓延到眼眶。
自从他亲了江迟以后,江迟总是躲着他,晚上也不一起睡了,这让秦晏很不开心。
哈市的夜晚特别冷,被子里没有江迟,秦晏半夜总是被冻醒,开了电热毯睡着后又太热,总归没有恒温36.5度的江迟适合搂着睡觉。
江迟开出的条件是亲他一下,就可以回来跟他一起睡。
秦晏想,那就让江迟亲自己一下好了,哪怕江迟把他当成季瑜。
他以为自己能够以季瑜的身份接受江迟的吻。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隐忍,低估了自己的自尊。
他做不到。
秦晏垂下长眸,只转瞬间,就把眼中的热意眨了回去。
他不想顶着季瑜的身份和江迟谈恋爱,又不知该如何同江迟坦白身份。
可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江迟。
秦晏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爱情树还没有来得及发芽,就已经枯萎了,连种子是别人的,花盆里怎么能开出花来?
突然之间,秦晏很想回家。
他想回到美国去,回到公司里,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在没有江迟的环境中,好好想清楚这个问题。
“我得回去了。”
秦晏对江迟说:“再见。”
*
秦晏跑了。
翌日,江迟从实验室回来,看到黑着灯空无一人的房间,整个人都懵了。
就像圣诞节那天,秦晏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哈市那样,在秦晏对江迟说完再见的第二天,他又消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江迟家里。
江迟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连床底下都看过后,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秦晏就是跑了。
在他们的关系即将变化,只差临门一脚就从朋友变成情侣之际,秦晏居然跑了!
这个胆小鬼!
自己都说等他想好了,不着急,这孙子跑什么?
环视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江迟怒意蹭蹭往上顶。
给秦晏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后,江迟的血压更高了。
他不知道秦晏离开的真实原因,只当这家伙是属蜗牛的,动心后又不敢面对,所以才落荒而逃。
江迟还怪疑惑的,心说:我又不是霸道偏执的主角攻,‘季瑜’到底在害怕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跑。
原书中,主角受季瑜也经常动不动就跑路。
喜欢主角攻的时候要跑,不喜欢主角攻的时候也要跑,跑完再被抓回来关起来,被关以后找机会再跑
完全就是‘跑-抓-关-跑-抓-关’无限循环,主打就是‘他逃他追’的拉扯感。
现在这份拉扯轮到我了?
江迟一脸懵逼。
之前‘季瑜’的性格也不是这样啊。
和‘季瑜’做哥们的时候,江迟觉得对方性格挺直接的,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经常一计直球敲得江迟晕头转向。
怎么才刚从兄弟情往爱情上走半步,这命定的剧情就猝不及防的出现了?
所以因为他的干预,他承接了原书主角攻的宿命?
就是说有的时候,江迟真的挺想报警的。
需要再次重申的是:他从前对主角攻的声音是大了点。
就这动不动就跑的性格谁受得了!江迟都他妈的想去追捕‘主角受’了!
首先,江迟坚持认为,人身自由不应该被轻易剥夺;其次,如果某些个体的人身自由总是被剥夺,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原因;最后,江迟不支持但是理解为何原书中主角攻精神状态不太好了。
他现在精神状态,就处在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边缘!
一回家,那么大一个人不见了,刚接回来,转头又不见了,这搁谁谁受的了?
那从来不往外跑的好猫,谁闲的没事关着他啊!
也许他应该设计一个带定位功能的运动手环,套在‘主角受’手上,下次再跑,自己不仅能及时发现,还能知道对方到底在哪儿。
最好和手机信号做一个串联关系,对方要是故意不接江迟电话,手环就发出震动提醒。
震动的威慑力可能不够大,那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释放脉冲电流电‘主角受’吧。
等等,等等。
江迟越琢磨越不对劲,他准备设计的这个东西,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简直和主角攻拴主角受的脚链异曲同工!
很好,江迟之前的疑惑能够解答了——
他终于知道设计师是在什么精神状态下设计出的那款脚链了。
就他现在这个精神状态。
做人真的不能太过君子,昨天他就不该心软!
他到底怎么招惹这祖宗了,居然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江迟像只愤怒的美洲豹,巡视领地般在屋里转了一圈。
路过客厅时,江迟脚步一顿。
茶几上放着张便签。
江迟拿起来一看,脑袋里嗡的一声,感觉血压更高了。
便签上有两行字,笔画微连。
可见留便签的人写的很匆忙,最下面写着日期和时间,但没有落款。
【江迟,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下次见面,我会亲口告诉你。
请原谅我的胆怯与不辞而别。
江迟,我想我对你的喜欢,已经失控了。 】
第56章 偷偷加更
对你势在必得。
七个小时后,江迟坐在了芜川最豪华酒吧里。
洪子宵揽着江迟的肩:“兄弟,你心里果然还是有我,昨天我找你找不着,今天你连夜就回来哄我了?”
江迟喝了杯酒,一言不发,又倒上一杯,自斟自饮。
洪子宵嘶了一声,按住江迟的手:“哪儿这么喝酒的,怎么还买醉来了,谁惹你了。”
江迟没说话,俊朗如星的双眸中满是不虞,低沉地看了眼洪子宵。
洪子宵和江迟是心有灵犀,见状呵呵一笑:“因为老四,是不是?”
江迟仰头又闷了一杯洋酒。
辛辣的酒液流过嗓子,顺着喉管烫到胃里,热辣辣的让人上火。
江迟心里像烧了一把闷火,烧的他心烦意乱。
洪子宵抬手拦住给江迟倒酒的销售人员,亲自倒了两杯酒:“别自己喝,我陪你。”
江迟和洪子宵一碰杯,终于开了尊口:“烦。”
洪子宵示意旁边唱歌的兄弟小点声,自己则和江迟坐在角落里谈心。
洪子宵关切地问道:“到底怎么了?昨晚视频的时候,我就听出不对劲了。”
江迟连着喝了小半瓶洋酒,这酒后劲很大,慢慢地反了上来。
他放下酒杯,靠坐在沙发:“就你听到的那么回事。”
洪子宵继续倒酒:“你俩处对象了?”
江迟皱起眉:“还没有。”
洪子宵往酒里挤了几滴柠檬汁:“你别跟挤牙膏似的,我昨天就听到感情有变化那块,后面你俩也不让我听了啊。”
江迟含了块柠檬咬在嘴里,嘴里的酸盖不住他心里的苦:“对,有变化他说他想过更进一步,这你听到了吧。”
洪子宵叹了口气:“听到了,我一点也不意外,他就是喜欢你啊。”
江迟斜眼看了眼洪子宵:“你又知道了?”
洪子宵胸有成竹道:“当然,他对你就是很不一样,咱们一块儿玩的时候,你在与不在的差别特大,我该怎么跟你形容呢你就像一个猛兽饲养员,你在的时候他是一种状态,你不在的时候,他又是另一种状态。很明显,不信你问方思折去。”
江迟若有所思,慢声道:“那他也没良心,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原来是老婆跑了,难怪火气这么大。
洪子宵和江迟碰了碰杯:“老四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走了,肯定有原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太着急了,怕人吓到了?”
江迟从兜里掏出个皱皱巴巴的纸团,扔到洪子宵身上:“我着急?我昨晚才跟他说不着急、慢慢考虑,我就怕他想不明白,怕是我给他带坏的。”
洪子宵捡起身上的纸团,展开来,眯起眼就着包厢内闪烁的灯光,勉强把便签上的两行字读完。
“人家不是给你留言了吗?”
洪子宵抖了抖便签:“还说喜欢你了,你气什么?”
江迟把便签抢回来:“他说话总是有自己的逻辑,谁知道他这话是怎么个意思,没准是喜欢暖宝宝那种喜欢,冷了想起来抱一抱,不冷就踹到一边去。”
洪子宵轻笑一声:“哎呦,兄弟,他跟咱们可不一样,你看他挨一酒瓶子就觉得自己要死了,肯定是那种从小到大没打过架的好学生,他能替你空手接刀,这是把你当暖床的暖宝宝?咋的,你还能被捅漏水了啊。”
江迟勾了勾唇角,又很快压下去,明显有些高兴,又不想表现出来。
这傲娇劲儿。
洪子宵翻了个白眼,坐到江迟身边,指着便签上的字说:“他下次见面要跟你说的重要事,难道不是要表白?”
江迟把便签揉成一团,随手扔进烟灰缸:“他属蜗牛的,能表个屁。”
洪子宵没说话,只是点了根烟。
指尖猩红的烟灰越烧越长,洪子宵刚想往烟灰缸点烟灰,江迟就一把推开他的手,递给他一个装了茶水的纸杯。
江迟扬了扬下巴,示意洪子宵把烟灰弹到纸杯里。
洪子宵似笑非笑,把烟灰缸里的便签捡出来,又扔还给江迟。
江迟接过便签,吹去上面的烟灰,揣回了衣服兜里。
洪子宵掰着手指头数道:“你看这写的:‘想跟你说、不知道怎么开口、需要亲口说、希望你原谅他的胆怯’……除了表白,还有什么事能集齐这四个要素?”
江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太多了,居然觉得洪子宵分析得很有道理。
洪子宵挑眉道:“我打赌他绝对会跟你表白,就用你的跑车做筹码,赌不赌?”
江迟那辆改装版兰博基尼Revuelto,全芜川也就这么一辆,洪子宵眼馋很久了。
洪子宵将手腕上满钻的腕表摘下来,把筹码递给江迟:“过年新买的,跟你那车差不多,我输了表给你。”
江迟也把车钥匙扔给洪子宵:“在我们学校北门停着呢,这回没运回来,你要赢了,自己找车拉走。”
*
江迟和洪子宵在酒吧呆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醉醺醺地回了家。
家里大丹犬见到江迟,又是一个飞扑,把江迟按在地上舔来舔去。
江迟抱着怀里的大狗,迷迷糊糊地说:“我想起你了,哈瑞,真是抱歉,上次见面以后,我把你给忘了我知道你很想我,我也很想你。”
哈瑞在江迟颈边拱来拱去,江迟抱着狗躺在院子里,呼吸着冬日清晨凛冽清新的空气,只觉心旷神怡。
芜川的冬天很少下雪,并不是很冷。
当然,江迟是从哈市回来,到哪儿都觉得暖和。
江母听到帮佣传信,睡衣都没来得及换,披着羊绒披肩踩着拖鞋就跑到了院子里。
江迟躺在草坪上,朝他妈笑了笑:“妈。”
江母笑得弯起了眼,朝屋里喊道:“你快点,咱大儿子回来啦!”
江父绷着脸走出门,看到躺在地上的江迟,皱起眉训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躺在地上玩!快起来!”
江母瞪了江父一眼,抬手在江父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我宝贝儿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不许说他。”
江父用鼻子重重出了口气,气冲冲地不说话了。
江迟笑嘻嘻地叫了声:“爸爸。”
江父敛眉扫了眼地上的儿子,转头去寻做饭的阿姨:“周姐,周姐!小迟喝了酒回来的,给他砌点柠檬蜂蜜水备上。”
周姐用围裙擦着手往外走,应声道:“知道了,先生!”
江母拢着披肩蹲下来:“快起来吧,周姐看到要笑话你啦。”
江迟抱着大丹犬,一人一狗都歪头看向江母。
冬日暖阳照在江母烟紫色的睡衣上,蕴出很温暖的颜色,她黑亮的头发用抓夹半抓在脑后,在阳光下泛出金色的光,那未施粉黛的脸上有些许岁月痕迹,却难掩容色。
江母骨相很美,一双黑眸大而温柔,鼻梁高挺,唇边漾着抹浅笑,顾盼间有种极美的韵味。
江沨和江迟的好容貌皆遗传其母。
江母伸手拽起醉在地上的江迟:“快起来,别着凉。”
江迟亲了亲大丹犬,转头又要去亲他妈。
江母嗔怒着推开她的宝贝儿子,抬手在鼻间扇了扇,嫌弃道:“一身酒气。”
江迟跟着江母往屋里走,还非得带着他的狗。
二老懒得跟醉鬼计较,只等江迟酒醒在同一清算。
江迟洗完澡,搂着他的宝贝狗睡到下午,醒来后神清气爽,一点也无宿醉后的头疼。
他总共睡了将近九个小时,起来后饿得前胸贴后背。
江迟晃荡着下楼找吃的,正巧看到他大哥穿着睡衣从对面走出来。
江沨头发翘起一撮,胡子也没刮,下巴上冒出好些青色胡茬,显得有些落拓不羁,而往日里衣冠楚楚的精英模样判若两人。
江迟:“???”
“你咋没去上班啊?”江迟揉了揉眼睛,问江沨:“现在不是下午四点吗?”
江沨看了眼他弟,话都懒得说,和江迟几乎用同一个状态晃到楼下找东西吃。
江迟:“?????”
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那一向勤勉自律的工作狂哥哥怎么非但不去上班,还一副无业游民的状态,和他一起在厨房里乱晃。
周姨却见怪不怪,给兄弟二人盛了八宝粥,端上来一直在锅里温着的蒸饺和小菜。
还有两杯解酒的蜂蜜柠檬水。
江沨往柠檬水里铲了几块冰,拿勺子搅了搅,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放下玻璃杯时对江迟表示感谢:“托你的福,他们已经很久不给我喝这个了。”
周姨嗔怪地看向江沨:“大少爷,天天喝柠檬水烧食道,容易得食管炎。”
江迟叼着虾饺,问周姨:“周姨,我哥咋了。”
周姨轻轻叹了口气,把腌制的小酱菜端上来:“别问了,先吃饭吧。”
江沨放下水杯,满不在乎地说:“我离婚了。”
江迟:“???”
江迟差了两年的记忆,而江沨恰好是在这两年里结婚的,所以江迟对他大嫂一点印象也没有,属于在大街上碰见都不认识的程度。
暑假那会儿就听江沨说要离婚了,寒假的时候居然已经离了,还真是够快的。
难怪他一向英明决断的大哥忽然这么颓废,原来竟是受到了情伤。
江迟虽然心中疑惑,但却没问原因,只是端起玻璃杯和江沨碰了碰:“你昨天也去喝酒了?今晚我陪你喝。”
江沨看了眼江迟:“不和你喝,小屁孩懂什么。”
江迟:“”
行吧。
江迟不管家里生意的事,江沨没心情去公司上班,那现在家里的公司是谁再管?
*
“只能你爸爸出面主持大局喽。”
玻璃花房内,江母拿着把园艺剪,剪去南天竹枯黄的枝叶:“今天有个关于营商环境的会议邀请他参加,好多名流新贵都去了,他本来想带你大哥一起去,但你也看到你大哥了,现在他哪有心情对优化营商环境提出什么建议来,只能你爸自己去了。”
江迟问:“大哥这样多久了?”
江母说:“一个多星期吧,我们都习惯了你又是怎么回事,早上也醉醺醺的回家,也失恋了?”
江迟从一旁的水池中盛了水浇花:“我失什么恋,我还没恋呢。”
江母听出小儿子话里有话,手中剪刀一顿,接连发问:“怎么?你这是看上谁家的孩子了?男孩还是女孩?多大了?”
江迟一个问题也不回答,只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成了我告诉你。”
江母很是着急,突突突跟机关枪一样,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妈妈得提前跟你把把关呀,你可别跟你大哥一样不听劝。”
江迟见母亲着急,知道大哥离婚的事对老两口打击也不小,只是表面上都若无其事罢了。
事已至此,江迟也只能劝母亲宽心。
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绕来绕去又绕回了江迟性向上。
江母问江迟:“你就不能找个女孩子喜欢吗?要不是你指望不上,你爸爸也不会逼着你大哥要小孩,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江迟却很通透:“妈,你这思想都过时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就算我或者大哥有小孩,他就一定能继承江家吗?”
江母说:“你只要能给我生个孙子,我和你爸自然会教他怎么打理家产。”
江迟靠在摇椅上,慢声道:“皇帝几十个儿子里都不见得能有争气的,把继承江家的压力都赌到你孙儿身上也太不现实了。”
江母气得在江迟后背上猛地一拍:“说什么呢!”
江迟不痛不痒:“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江母面露愁容,两个儿子都不叫人省心,愁的头发她都白了两根。
江母抬起纤纤素手,在江迟额角一戳:“你给我好好劝一劝你大哥,年后可不许这么颓废了,外面多少人等着看江家的笑话要叫他务必振作起来,赶紧回去上班,该相亲相亲,免得整天想那些过去的事。”
江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才不管这闲事儿,我自己对象还没搞明白呢。”
江母被小儿子气得胸口发闷,拍着桌子骂道:“你能搞明白就稀奇了呀!你换伴侣比妈妈换衣服都勤!一天换一个、一天换一个的,能记住对方长什么样子吗?没准连对方名字都会叫错呢!还指望你搞明白什么?”
江迟刚想说话,他妈却不听他辩驳。
江母一锤定音道:“江迟我警告你,不管用什么方法,赶紧把你大哥哄好,否则你爸爸就要你回来接手公司,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听这个,江迟立刻急了:“我接手什么公司,我还得读研呢!”
江母拢了拢披肩:“江家的担子总得有人来扛,从前你爸和你大哥都疼你,现在你也该疼疼你哥了。他心情不好,我是支持他出去走走的,总比在公司里看那些烂账心情愉悦。”
在成为江夫人之前,江母在商场上也是叱咤风云的女强人,三两句话把利弊摆在江迟面前,让他自己选。
“反正两个儿子里,总得有一个能拿得起来。”江母悠悠道。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江迟立刻说:“妈妈,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哄我大哥,保证他在大年初七早上九点,准时出现在16楼总经理办公室。”
江母端起茶杯,吹去水面上的茶沫,声音淡然:“去吧。”
*
江迟连着劝了他大哥整整一个星期,白天在家里劝,晚上陪着他哥去各个酒吧,不仅自己劝,还叫上很会安慰人的洪子宵,二人一边喝酒一边劝江沨。
江沨被烦的不行,几天过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是夜,酒吧包厢。
江沨放下酒杯,拧眉看向江迟:“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吗?”
江迟说:“哪儿能啊,我有的是事,今天单词还没背呢。”
听到江迟提起背单词,洪子宵忽然哎呀了一声。
江迟和江沨同时看向洪子宵。
洪子宵一脸歉意地看向江迟:“迟哥,有件事我忘跟你说了。”
这一点也不稀奇,洪子宵一天能忘八百件事.
江迟见怪不怪,随口问道:“什么事?”
洪子宵语不惊人死不休:“那天老四找我来着。”
江迟险些没端稳手里的酒杯,扬声问:“什么?!”
洪子宵随手又扔下一颗炸弹:“老四这回见你,就是要跟你表白,他都跟我说了。”
江迟立刻看向洪子宵,问:“他说什么了?”
洪子宵抿了一口酒:“他先打听了你心情怎么样,又跟我问了你们江家所有人的喜好,说是已经想清楚了,还让我劝你别生他的气,说他上次走得匆忙是有原因的,下次见面一并向你解释。”
江迟半信半疑:“他都好几天没联系我了,怎么倒跟你说这么多话?”
洪子宵没听出江迟语气中的酸意,还在信誓旦旦地分析:“依我看,他这是在提前做足准备,对你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说:
洪子宵:巴拉巴拉,他要跟你表白,巴拉巴拉。
江迟:他怎么跟你说这么多话。
洪子宵:请看VCR。
(在第四十四章的时候,江迟说对秦晏没有占有欲。)
洪子宵:好好好,多说几句话都得问问,这么个没占有欲是吧,6。
下章掉马。
第57章 二合一
秦总要见你。(掉马)
这一周的时间里,江迟和秦晏谁也没联系谁。
连条微信都没有发。
这是很少见的,之前一起在哈市的时候,江迟和秦晏就是上雅思课分开那几个小时,也能聊好几页微信,都是一些很无聊的话题,大多围绕着‘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吃完饭是看电影还是出去玩’、‘明天敢不敢早起逛早市’之类。
但直到今天为止,整整七天,秦晏一条微信都没给他发!
秦晏不联系江迟,江迟也不肯主动联系秦晏,两个人忽然间就谁也不理谁了。
江迟原本想不通秦晏为什么找洪子宵,却不来联系自己,听到洪子宵说对方要跟他表白后,一下子豁然开朗,心情也瞬间由阴转晴。
江沨看他弟弟情窦初开的模样就心烦,挥手让江迟赶紧滚,别在他眼前瞎晃。
江迟说:“不行啊,我还没给你哄好呢,我都跟咱妈立军令状了,保证你初七准时回去上班。”
江沨把江迟的大衣扔到弟弟怀里:“知道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出国念你的研究生吧,我回去上班、管理公司、赚钱给你花,行了吧可以走了吗,江二公子?”
江迟感动地给江沨敬酒:“谢谢大哥。”
江沨和江迟一碰杯,把酒喝了:“以后你没资格劝我,我只跟单身狗玩。”
恋爱预备役江迟被强行驱逐出包厢,不放心大哥一个人喝酒,就把单身狗洪子宵留给江沨玩留下陪江沨。
*
江迟回到家的时候,正巧看到江父的车进来。
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江父红光满面地下了车,手上还捧着一个木盒。
江迟推开门:“爸,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才回家?”
江父笑道:“最近市里在开有关营商环境的听证会,大家都走动起来,相互打听消息,应酬就多了些。”
江迟脱下大衣挂进门口衣帽间:“什么应酬这么热闹,给您乐成这样。”
江父拎着木盒,大步流星地往书房走:“小子,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江迟走进书房时,江父已经把木盒打开了。
木盒内,放着一只精致的黄釉茶盏。
江父嗜茶如命,最大的爱好不是收集名车名表、字画古董,而是收集茶饼茶盏。
看来今日这茶盏很不寻常,也难怪江父心情这么好了。
江父垫着白色天鹅绒布,取出这只茶盏,在灯下细细端详:“你看看,嘉靖年间黄釉盏,京市荣宝拍卖会拍出去的稀罕货。”
再不懂茶盏的人,听到‘嘉靖年间’四个字也知道价值不菲了。
江迟没什么鉴赏能力,跟着敷衍地欣赏了两眼:“哪儿来的?”
江父爱惜地摩挲着釉面,意味深长:“大有来头。”
参加个应酬回来这么高兴,肯定不光是因为这个茶盏。
果然,不等江迟问,江父自己就忍不住炫耀道:“为优化营商环境,市政/府拟成立几项行业协会,别的行业协会和咱们关系不大,但酒店这一块儿,江家还是说得上话的。”
江迟很了解他老爹,又见江父这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酒店行业协会会长,多半是落在了他老爹头上。
为了哄老爹开心,江迟明知故问:“秦家和王家的酒店产业不比咱家小,这会长是怎么选的,咱家有机会吗?”
江父眯起眼,笑道:“相互推荐,然后投票。”
江迟在沙发上坐下:“您笑得脸上都出褶了,我再装模作样地问下去,是不是就有点假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江父仿佛年轻了十岁。
“虽然是个虚职,但以后出去,咱们江家可就是酒店行业的这个。”
江父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你没看到老王头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比吞了苍蝇还难看,真是大快人心。”
江父今天这么高兴,有30%是因为自己当上了会长,剩下70%都是因为王家的王总没当上会长。
江迟他爸一辈子就一个敌人,那就是王家的老总。
听说俩人年轻时还打过架,至今双方都称是自己打赢了,究竟谁输谁赢没人知道。
俩人不对头了大半辈子,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掐来掐去。
这次江父在会长一职上拔得头筹,从此以后到哪儿都能压王总一头,心里怎能不畅快?
江父唏嘘道:“秦家的秦总年轻,又常年在国外,我想到他不会来争会长的位置,但没想到的是,秦总二话不说就推荐了咱们江家。”
江迟感到很神奇:“秦晏也去了?”
江父颔首道:“他当然得去,秦家在芜川什么地位,就是因为他回来,才专门开的这个听证会。”
江迟对争权夺利的事不大感兴趣,一听主角攻出现,兴致比谁都高。
他好奇地问父亲:“爸,秦晏什么样啊?”
江父对秦晏评价极高:“仪表堂堂,风度不凡。”
江迟啧了一声:“爸,你可不能因为秦总给你投了票,就尽说人家好话,我怎么听说他性格不是很好相处啊。”
江父又拿起那只黄釉盏,翻来覆去地欣赏:“你懂什么,秦总年纪轻轻接手秦家,没有些雷霆手段,怎么震慑那些魑魅魍魉,我看他性格很好,而且年轻有为。”
江迟瞥了眼江父手上的黄釉盏:“这是他送你的?”
江父对黄釉盏爱不释手:“无功不受禄,他也爱好收集茶盏,刚得了这么个稀罕物,借我观赏两天你去把我那只建窑的黑釉兔毫盏取来,下次见面,把兔毫盏带给他,也借他玩两天。”
江迟满脸不可置信:“我靠,那兔毫盏你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就这么借给他玩了?”
江父瞪了江迟一眼:“给你看也是牛嚼牡丹,你能看出什么名堂吗?我这是以文会友哎,你要是能有秦总一半的本事,也不用你爹我一把年纪还要出门应酬。”
江迟很不服气,从八珍柜中取出黑釉兔毫盏,嘀嘀咕咕地反驳:“我跟他有什么可比的。”
江父接过兔毫盏,稳稳当当地装进红木盒:“你跟他是没法比!我已经和秦总说好了,等你毕业,就去他身边历练两年,好好学学怎么管理公司。”
江迟立即不乐意了,反对道:“我还得读研呢!”
江父不接江迟的茬,只把红木盒递给江迟:“后天你带着这个,去趟麟乐楼,秦总要见你。”
江迟愣在原地:“啊?”
听说主角攻秦晏要见自己,江迟十分心虚。
‘季瑜’毕竟还和秦家有婚约,而江迟又和‘季瑜’发展出了感情,就等着‘季瑜’跟他表白,两个人顺理成章的在一起,明年九月一同去美国读书。
这个时候主角攻忽然要见江迟
难道主角攻发现了什么?
如果是在原书中,江迟已经可以赶紧给自己挑块儿墓地了。
*
两天后,江迟怀着壮烈的心情毅然赴宴!
麟乐楼是芜川最豪华的一家私厨,在世纪大厦最顶层88楼,登临其上,能够俯视整座芜川最美的江景。
电梯上行的过程中,江迟心跳也逐渐加速。
液晶版上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在数字调转到88的同时,电梯稳稳停下。
电子音自动播报:叮,88层到了。
电梯门悄无声息,缓缓向两侧打开。
整层楼应该是被包场了,非常安静,一个服务人员也没有。
临窗的位置摆着张餐桌,窗外是璀璨繁华的江景,一道清隽的人影站在窗边,逆光而立。
虽然看不清楚,但江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季瑜’。
那人从光芒中走向江迟。
一见到心上人,江迟什么都忘了。
只记得对方说,下次见面有‘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而根据洪子宵的可靠消息,‘重要的事’百分百是表白。
江迟还没说话,就紧张地轻咳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秦晏抬眸看向江迟,深不见底的瞳仁中冰雪消融,承载着浅浅温情。
他朝江迟笑了笑,说:“江迟,我有事要跟你说。”
江迟心跳如擂:“我知道。”
秦晏没有再犹豫——
他已经犹豫过太多次了,之前每次开口,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他必须得说出来。
秦晏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攥紧:“这件事,我很早之前就该跟你说了,但是我总是得过且过,自欺欺人。”
江迟握住秦晏的手:“我的心意跟你一样,你不用紧张,其实我来说也一样。”
秦晏摇摇头,他抬臂抱紧了江迟:“必须得我来说,江迟,这必须得我来说。”
江迟沉声道:“好,你说吧。”
一见到江迟,秦晏积攒的勇气又开始消散。
他后退半步,想从江迟身边退开,但终究是眷恋这份温暖。
秦晏低下头,抵着江迟的肩膀,全身都在轻轻颤抖:“江迟,我太怕失去你了。”
江迟说:“不会的。”
正这时,江迟身后的电梯又‘叮’的一声轻响。
江迟和秦晏暂时分开,同时转身看向电梯。
江家的司机捧着木盒走出电梯:“二公子,您把这个落在车上了。”
江迟这才想起来此行来麟乐楼的目的。
他今天是来见主角攻的,还带着他爹交待的任务。
真是扫兴。
司机送完东西就下楼了,走廊里又只剩下江迟和秦晏两个人。
江迟拎着木盒,解释说:“这是我爸让我带给秦晏的,一个兔毫盏,南宋藏品,上回秦晏借我爸个黄釉盏看,他稀罕的不行,非得把好东西拿出来跟人家显摆。”
秦晏目光从木盒上一扫而过,牵起江迟的手往桌边走去:“我不懂这些,是听洪子宵说江伯父爱好这个,才托人弄来一个,你爸要是喜欢就留着玩吧。”
江迟:“啊?”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餐桌旁。
秦晏亲手为江迟拉开椅子:“先坐。”
江迟坐了下来,四处望了望,还没有反应过来:“秦晏呢?”
秦晏在江迟对面坐下:“我就是。”
*
江迟倏然看向秦晏。
秦晏面容一如往昔冷淡,眸光却碎星般颤抖:“江迟”
江迟心中隐约有一种答案,但那答案太不可思议,也太难以接受。
与此同时,一条暗藏的逻辑线条终于清晰,从前所有刻意忽略的细节全都串联起来,组合成一个完全说得通、也更合理的谜底。
为什么江迟认识的‘主角受’和书里性格差异如此巨大;为什么江迟认识的‘主角受’毫无生活常识;为什么江迟认识的‘主角受’画画很难看;为什么江迟认识的‘主角受’气场那么强;为什么江迟认识的‘主角受’挥金如土;为什么江迟认识的‘主角受’总是莫名其妙跑到国外去
蛛丝马迹太多了。
然而就像在解一道高数题,已知条件给错了,在否认题干之前,江迟怎么解都解不出正确答案。
谁去会怀疑已知条件呢?
可即便如此,在彻底触及到真相前,江迟还是毫无意外地踌躇了。
他下意识否认心中的谜底,脱口而出道:“什么意思?”
秦晏没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江迟。
他身着挺括的高定西装,墨蓝领带用铂金领带夹固定在胸前,又端正又贵气,额发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修复贴和美容灯的效果很好,秦晏额角的伤已经彻底痊愈,只剩一道极淡的粉印,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江迟看着那道粉印,心脏剧烈收缩。
他如同陷入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中,也像坠进了深海里,一直在往下沉。
像是有什么东西包裹着江迟,他感到无比窒息。
秦晏抿了下嘴唇,去握江迟的手。
在秦晏碰到江迟指尖的瞬间,江迟条件反射般抽回了手。
秦晏面无表情,也收回手:“你已经明白了。”
江迟脸上温和的笑意还未散去,目光却先凉了下来:“我该明白什么?”
秦晏凤眸微垂:“你先别生气,江迟,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江迟眼神锋利如刀,比寒风更冷。
江迟说:“那么请你先明确地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秦晏冷静地看着江迟,再无犹豫:“秦晏,我是秦晏。”
一瞬间,江迟天旋地转。
他本能地闭了闭眼。
江迟说不上来自己是坠入了更深的梦境,还是在这一刻彻底清醒过来。
往事在脑海中不断回闪,两个人相处的时光历历在目。
这一刻,逃避竟成为江迟的第一选择。
如果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只是普通朋友,江迟不会想要逃避,可怕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在相处中不知不觉发生变化。
江迟的心上人‘季瑜’却不是真的季瑜,而是秦晏假扮的‘季瑜’。
那他喜欢的到底是谁?
如果秦晏一开始以真实的身份与江迟相处,江迟绝不会那样照顾他、纵容他、心疼他,那么秦晏就不会喜欢上江迟,江迟也不会喜欢上秦晏。
错误的条件带入了正确的公式,得不出正确的解,正确的条件带入错误的公式亦然。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江迟睁开眼,第一次叫对了眼前人的名字:“秦晏。”
秦晏喉结微动:“江迟。”
江迟觉得很荒唐,也很可笑。
一种被愚弄的羞恼涌上江迟心头!
他不理解秦晏出于什么原因,愿意陪着他玩角色扮演,但事实摆在眼前。
秦晏欺骗了他!
从一开始就是,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就是。
这半年来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秦晏都在骗他!
江迟不知道自己是无法接受秦晏的身份,还是更无法接受秦晏骗他。
亦或是,二者都有。
江迟声音很冷,他对秦晏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秦晏的答案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我很害怕。”秦晏说:“江迟,我很害怕。”
害怕?
原书中无所不能、无所不敢的秦晏也会害怕?这简直比秦晏假扮‘季瑜’还令人惊愕。
江迟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秦总,该害怕的人是我吧?我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你讲了你那么多坏话,你当时在想什么?是生气还是觉得我很蠢,愚弄我好玩吗?”
秦晏轻轻扫了一眼江迟,低声道:“我怕你变成现在这样。”
江迟唇角挂着抹讥诮的笑意:“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还像以前一样温和地看着你,安慰你说‘没关系’吗?这样会让你觉得更有意思吗?”
秦晏脸上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江迟,我没有玩,我对你每一句话都很认真。”
江迟看向落地窗外闪烁的霓虹灯:“那都是假的。”
秦晏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什么是假的?”
江迟慢声道:“我对你,我对你,都是假的。”
秦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但声音依旧平稳:“你说清楚。”
江迟转过头,平静地注视着秦晏:“我认错了人,把你当成了季瑜,所以我对你所有关心和爱护都是假的。”
秦晏冷冷道:“我不信。”
江迟很冷静:“你和我之间所有的感情,都是在虚伪命题上衍生出来枝桠,当命题消失,那些枝叶就是无根之木,也就不复存在了,这你能懂吗?”
秦晏目光幽沉:“我不相信,江迟,人的感情不是树枝,它不是那么容易斩断的,我能区分真实和虚幻,也理解你一时很难接受,但我请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会很难过。”
江迟心如刀绞。
秦晏难过,他难道就不难过吗?
他把一头猛兽当成流浪猫崽照顾,还对自己最厌恶的书中角色产生了感情。
秦晏和书中描写也有很大出入,但江迟无法确认,之前和他相处的秦晏,到底有几分是真实的。
他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想象出来的人。
这是才最可怕的。
当江迟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秦晏而非季瑜的那一刻,拢在秦晏身上那层朦胧的、矛盾的薄雾瞬息消散。
这个人不再是柔弱的、不再需要保护的、不再可怜兮兮的、不再孤立无援的、不再需要救助的、也不再濒临死亡的。
当这些标签从秦晏身上消失,江迟倾注的感情一下子失去了支撑。
秦晏会需要他的保护吗?
况且江迟也不能把秦晏保护的很好,对方额角的伤痕是最有力的证明。
所以,江迟对秦晏感情,不仅不是那雪中必不可少的炭火,甚至连锦上添花的那朵刺绣都不算。
秦晏根本不会需要他。
‘强大和柔弱’、‘需要与被需要’、‘保护与被保护’是他们之间感情的全部基础,可真实的秦晏并不柔弱,也不需要江迟保护。
这一切都是江迟想象出来。
江迟用臆想为秦晏披上了一层柔弱的外衣,这层原本就不存在的外衣,是他们爱情萌发的土壤。
现在,这片爱情滋生所赖以生存的土壤,消失了。
不是枯萎也不是干涸,是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再也没有挽回的途径和手段。
秦晏的性格里就根本不存在‘柔弱’的部分,这难道是能凭空捏造出来的吗?
秦晏现在还没有意识到,那是因为他没有尝试用真实身份和江迟相处一天,只要他尝试过了,就会发现江迟能给他的那些,本来就是他所拥有的。
江迟可以照顾季瑜、保护季瑜、给季瑜赚学费、带季瑜出去玩
可是秦晏,真的需要这些吗?
江迟眼帘微垂,掩去瞳眸中的流光:“秦总,很抱歉,但那都是假的,您知道我真正想保护的人是谁,您不需要我的保护,我也保护不了您,我没有这个能力。”
秦晏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这话太重了,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江迟的立场,同时准确地击中了他们之间矛盾的要害。
江迟以退为进,明明白白地告诉秦晏:
我们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
这不是谁想或者不想的问题,而是没有办法。
江迟拼尽全力才能为‘季瑜’做到的事情,只是秦晏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
在这样悬殊的实力差距之下,再谈什么保护不保护,照顾不照顾的,难道不可笑吗?
看到秦晏微红的眼尾,江迟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手边的木盒上。
就如这只兔毫盏,江迟平时在家里摸都不能摸,可这么珍贵的东西带过来,秦晏却懒得多看一眼。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是秦家家主秦晏,与江迟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
秦晏长眸低垂,也落在兔毫盏上,他轻声问:“江迟,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了吗?”
江迟的声音也很轻。
他说:“不在乎了。”
秦晏却笑了,笃定中带着些许自负。
他断言道:“你在说谎。”
江迟立刻否认:“我没有,你知道我想救的只有主角受。”
秦晏语速和缓,显出几分莫名的镇定:“如果你在乎的只有季瑜那为什么你从知道我身份到现在,都没有问过真正的季瑜在哪里?”
江迟:“”
第58章 第 58 章
这是爱情吗?
秦晏眼睛还有点红,但他已经摸到了江迟的底牌,不复刚开始那样慌乱心痛。
他轻轻吸了下鼻子,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江迟干巴巴地问:“那季瑜到底是谁?”
秦晏说:“你见过他很多次,是我那个学弟,经常打工那个。”
江迟豁然大悟,低声骂了句脏话:“我他妈早该想到的,书里经常写主角受勤工俭学,而你连地铁都不会坐!”
秦晏看向江迟:“我给他钱了,但是他就是比较喜欢打工。”
江迟毫不掩饰自己对主角受品格的欣赏:“贫者不受嗟来之食,主角受可是很有气节的。”
秦晏没看出来季瑜的气节在哪里。
但他没有和江迟在这些小事上争执,无论季瑜有没有气节,他都不会喜欢季瑜,也不允许江迟喜欢。
绝不允许!
秦晏观察这江迟的神色:“我是真的打算送他去奥蒂斯艺术与设计学院学习,季瑜很有绘画的天赋。”
江迟说:“季瑜的学费我会想办法。”
秦晏很不高兴:“那是我的学费!你不许给别人!”
江迟不明白秦晏为什么对这笔学费这般执着。
毕竟60万对秦晏而言不值一提,假如说有一张六十万的支票掉在地上,秦晏可能都懒得弯腰去捡,就像桌面上摆的这个兔毫盏,别人心里是宝贝的东西,对秦晏而言都只是寻常。
江迟赌气说:“你又不真需要上学,还要什么学费,我才不会赚钱给你花,而且我不会报加州理工大学了。”
秦晏沉下脸,狠狠攥了攥拳,指节泛白:“不可以。”
江迟眉峰拧起,眼神锋利:“为什么不可以?出国留学原本就不在我的计划里,我不喜欢学雅思,也不想去国外读书。”
秦晏说:“你不要意气用事,加州理工更适合你,以你的天赋应该去国外看一看,而且我的公司也在那边,你如果在国内读书,我没办法经常来见你。”
江迟轻叹道:“秦晏,你还是没明白吗?我去不去国外读书,你来不来找我都无关紧要,我们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
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
秦晏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不能像以前一样!
怀柔政/策是秦晏的第一选择,但如果温声软语也不能哄回江迟,秦晏就只能上些铁血手段了。
秦晏紧紧绷着下颌线,沉声道:“这不是你能决定的,江伯父让你跟在我身边学管理公司,我知道你想读研,就向他推荐了加州理工学院,如果你不去美国念书的话,就直接跟我去国外工作吧。”
江迟这才想起来,他爸那天晚上说起要秦晏带他的事!
但那时候江迟并不知晓,江父口中的秦晏就是他眼前的秦晏。
原来秦晏早有准备,下了好大一盘棋!
他布下了天罗地网,江迟无论是进是退,都在秦晏的棋局之中。
这种心机手段和书中描写的别无二致,只是落在罗网中插翅难逃的人,居然从主角受变成了自己!
“你也太阴险了!”
江迟猛地一拍桌子:“我说秦家怎么忽然向江家示好,原来你是在曲线救国,通过我爸来干预我的决定。”
秦晏面无表情,语气平静的陈述:“如果你不提不去加州的事,我也不会提这个。”
江迟被秦晏气的气血翻涌,怒气瞬息冲到头顶,当即怒道:“怎么,还成我的不是了?”
在原书中,主角攻秦晏就是个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秦晏也有这个不择手段的实力。
秦晏似有似无的威胁,更加印证了江迟内心的想法:秦晏就是秦晏,他有权势有能力,能掌控所有人,他根本不需要江迟的保护和照顾,反倒能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中。
如果秦晏要对付江迟,他绝对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江迟乖乖听话。
秦晏向来我行我素,一意孤行,他想装季瑜的时候,就装成季瑜在江迟身边,现在不想装了,又千方百计逼着江迟接受他的身份,还要求江迟必须得和以前一样。
这是交朋友的态度吗?有和好的诚意吗?
江迟非常生气,一分钟都不想再和秦晏相处下去。
他自知不是秦晏的对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江迟霍然起身,森然道:“秦总果然好手段,比起书中描写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是我江迟眼瞎,我认了!”
秦晏跟着站起身,勃然大怒:“江迟!你不要总拿那本破书往我身上套!你和我认识了这么久,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江迟可不怕秦晏发火。
上当受骗的是他,感情错付的也是他。
江迟原本以为自己在照顾一个小可怜,结果对方比他爹还有权有势,江迟的自信心被秦晏身份打击的乱七八糟,他还没说什么呢,秦晏凶什么凶!
他比秦晏还生气呢!
江迟冲秦晏吼道:“我当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书里也没有写你有假扮别人的爱好!”
听到这话,秦晏更来气了。
他已经和江迟解释了半天,可固执的江迟根本听不进去。
秦晏怒视江迟,冷声质问:“我装作季瑜不假,但这难道全是我的问题吗?在婚礼后台,你直接就把我扛走了,根本也没问过我是谁!”
江迟恼羞成怒,目光复杂:“我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年轻!”
秦晏都被江迟气笑了:“什么叫我长得年轻,我本来就22岁!”
江迟更加不可思议:“你怎么可能才22岁?书里说,你已经掌管秦家六年了。”
秦晏慢条斯理,不疾不徐,故意用淡然的态度使劲儿气江迟:“我16岁开始接手产业,到现在正好6年,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江迟原本很生气,可一听秦晏这么年轻,又一下子哑火了,呐呐道:“那你……你比我还小呢。”
秦晏双手环抱于胸前,冷嘲热讽地讲:“哦,原来江二公子看的那本万能书上,居然没写‘偏执阴郁、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主角攻秦晏只有22岁!”
江迟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当即抓狂道:“你少在这阴阳怪气我!”
秦晏眸光闪烁,眼睛里仿佛烧着一簇小火苗,终于有机会和江迟清算这些事:“这都是你的原话!你还说我有精神病,以后会变成疯子!我都没有生你的气!”
江迟反驳:“胡说八道,你不生气你记得这么清楚!肯定全在你小本本上记着呢!”
秦晏面容冷峻,如霜似雪:“那我也已经原谅你了。”
江迟眯起眼,语气中充满讥讽:“哦,那您可真是宽宏大量,用不用我跪下给你磕一个,感谢秦总不杀之恩啊!”
秦晏狠狠推了江迟一把:“江迟!你不许我阴阳怪气,自己又在说什么!”
江迟稳稳当当,纹然不动:“对对对,我就是小肚鸡肠,我就是出尔反尔,我接受不了你是秦晏,你打死我吧!”
秦晏气极,气的恨不能咬江迟一口才好。
他又狠狠推了江迟一把,转过身,不想理江迟,也不再说话了。
整个大厅倏然安静下来。
秦晏委屈得想哭。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出声。
微妙的气氛流淌在两人之间,轻飘飘的一触就散,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两个人都冷静了一会儿,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江迟和秦晏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双方足够了解,名字和身份都化为了一个不太重要标签。
理论上,他不会也不该这样和‘主角攻秦晏’吵架,可现在,他就是和秦晏像两个小学生一样吵个没完。
江迟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想说些什么缓和,然而一张口,就尽是那些伤人的话。
又过了几分钟,江迟率先打破沉默:“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秦晏努力抑制着喉间的酸涩:“江迟,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跟我说话。”
江迟听出秦晏的声音沙哑,心里也不好受。
江迟顿了顿,缓下语气:“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个。”
秦晏转过身,凤眸里盛满了潋潋波光:“那我该跟你说什么?”
江迟别过头去,轻轻按压指节,又轻咳一声:“洪子宵说,你之前找他说了挺多,我以为你会跟我表白都怪那孙子驴我,成天瞎说八道。”
秦晏喉结上下划动,耳廓微微发红:“洪子宵没有瞎说八道。”
江迟心间微颤,倏地看向秦晏。
秦晏却不好意思看江迟了,他眼睫略垂,低声说:“但身份的事更重要,我得先告诉你我是谁,才能跟你表白。”
江迟后脊微微发痒,好像爬了一万只蚂蚁,骨头都有点发酥,好像一捻就能碎成粉末。
倏然间,好像什么气都消了。
江迟以拳抵唇,也不知在挡些什么:“那你表啊。”
秦晏抬眼凝视江迟,眸光闪烁:“你刚才还跟我吵架,骂我阴险,我为什么要跟你表白,而且你还没有接受。”
江迟疑惑地看了秦晏一眼:“你还没表白我接受什么?”
秦晏无语道:“我说的是我身份的事情!
江迟:“”
一时间,二人又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秦晏忽然说:“我在加州有一个庄园,里面新建了个机械工程实验室。”
江迟愣了愣:“什么?”
秦晏掏出手机,把机械工程实验室主要设备一览表发给江迟:“等你去美国读书,就不需要再和别人抢实验室了。”
江迟点开设备一览表,被那一串设备名称晃得眼晕。
CK6140数控车床、数控原理及维修实验台、切削动态监测系统、XKA714数控铣床、立式光学比较仪、ProJet260c3D打印机、Holon3dx三维扫描、VRP—Bvilder12.0虚拟现实系统①
江迟按灭手机屏,由衷感叹:“还好我不是学物理的,要不然你还得给我买个大型粒子对撞机。”
秦晏理所当然道:“别说是大型粒子对撞机,就是核聚变实验堆我都能给你搞来,只要你愿意的话。”
江迟无奈地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说:“谢谢,秦晏,谢谢,我很感动,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连核聚变实验堆都能搞来,还会需要一个一个连雅思英语都不知道能不能考过的笨蛋大学生吗?”
秦晏毫不犹豫地说:“我需要,江迟,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在剑桥读书的时候,我也接触过很多理工生,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你这样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你和我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江迟所学的专业很偏,是向来少有富二代选择工科领域,在他的生长环境中,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高度的肯定——
无论是父母亲戚,还是兄弟朋友。
江迟知道自己专业能力强,但他的强从来只限于校内,只限于实验室,只限于很小很小的圈子里,一旦走出校门,回归到原有的生活,他仿佛一无是处。
在做生意和管理公司这件事上,江迟无疑是块不可雕琢的朽木,他厌恶生意场上的虚与委蛇,也不会管理家业,参加酒会晚宴敬酒时,说的话甚至都不如那些十六、七岁的小孩漂亮。
江迟明明在全国数一数二的工业大学念最好的专业,但他的父母却觉得,他还不如去读民办学校的工商管理。
曲高和寡,阳春白雪,科研之路注定是寂寞漫长的,多少人几年、几十年如一日,最终却仍旧不能取得世人眼中的‘成功’,籍籍无名一辈子,为科学事业的后来人照亮前路。
江迟从前以为自己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以为自己不需要认同。
可是他错了。
就算是千里马,也需要伯乐赏识。
而江迟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伯乐,居然是原书中傲睨自若的秦晏。
江迟心神悸动,却仍坚持地讲:“但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你就不会觉得我这么特别了。”
秦晏却说:“事物的发展有千万种变化,唯一不存在的假设就是如果,工业革/命改变了世界的格局,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这是就算你选择离开,也不能抹杀事实……一切已经发生了。”
一切已经发生了,从此不可逆转,无论真情还是假意,秦晏都要定了江迟。
他一定要得到江迟。
对此,他势在必得,又满心忐忑。
秦晏抬眸看向江迟,等待江迟的答案。
江迟说:“可是”
秦晏望着江迟英俊的眉眼:“江迟,遇见你,原本是我漫长人生中意料之外的幸运,你现在要将这份幸运收回去吗?”
江迟心绪浮动,摇摆不定。
在听到这番剖白的刹那,江迟几乎就要应下,可他又总觉得秦晏这话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灵光一闪,江迟想起来了。
在港城玩密室逃脱的时候,秦晏为了过任务,就是这么糊弄NPC的!
江迟过速的脉搏渐渐平稳:“秦晏,表白的话你就不能多想两句吗?当时在密室逃脱,你跟女鬼NPC也是这么说的。”
秦晏顿了顿:“这本来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你很特别……在浅水湾的夕阳下,我看到你在发光。”
人类又不是萤火虫,哪里会发光呢?
秦晏看到的光,也许是落日的余晖,也许是别的什么。
但就像月亮借了太阳的光,江迟身上所有耀眼之处,都是秦晏的感情为他空幻而出的光采。
江迟的明亮,就像秦晏的柔弱一样,是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看到的东西。
那是因为轻信所产生的、最美丽的误解。
这是爱情吗?
深沉的感情在心底摇曳。
仿佛有一阵凄微的风穿过胸膛,又像是有千万朵杜鹃花盛开在沼泽中。
爱意在萌动,它颤抖着破土而出。
江迟心乱如麻:“对不起,秦晏,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作者有话说:
普通人表白:我喜欢你。
秦总表白: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江迟:完了,上头了。
注①:从网上查询的一些工科实验室器材,非凑字数,多写几种用以展示秦总财大气粗,以及对江迟事业的大力支持
第59章 第 59 章
我再理你我就是狗!
秦晏十分了解江迟,深知必须趁热打铁,不能让江迟回去仔细琢磨。
因为在江迟身边的那些朋友亲人,不会任何人赞同他们在一起,包括和秦晏还算交好的洪子宵。
一旦他们知道秦晏的身份,都会劝江迟躲远点。
所有人提到秦晏的名字都会感到害怕,就好像他本身就是一个核聚变实验堆,足够危险又极其不稳定。
秦晏无所谓别人是惧怕他还是厌恶他,但江迟不在此列。
他绝不能让江迟离开这里,去征询旁人的意见,否则结果一定不会如秦晏所愿。
秦晏抓住江迟的手腕:“你就在这里想,不要到别处去。”
江迟垂下眼,盯着秦晏的手:“你在这里,我没法沉下心来思考。”
秦晏步步紧逼:“那你就别思考了。”
江迟握紧秦晏的肩膀,温声道:“感情的事不能糊涂,这是对你负责,这也是对我自己负责。”
秦晏从没觉得江迟这样难糊弄过。
这令秦晏有些心焦。
江迟是个特别有责任心的男人,无论和谁谈恋爱都不会轻易说出分手,所以只要江迟松口,同意和他在一起,那所有的矛盾都可以在这段时间中慢慢化解。
可一旦放走江迟,让他回去想清楚、想明白了,秦晏的机会就极其渺茫了。
秦晏知道自己对付江迟的优势在哪里,更知道自己的劣势是什么。
江迟以一个保护者的身份出现在秦晏的生命中,但他发现秦晏居然是不需要他保护、或者说是他无法保护的存在时,受到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这个事实颠覆了江迟的认知,无疑于苍黄翻覆、日月倒转。
所以,江迟的动摇也好,怀疑也罢,都在秦晏的预计范围内,秦晏并不会为此而后退。
他摸到了江迟的底牌,知道江迟对自己有感情,这份感情甚至足以模糊了主角受在江迟心里的形象。
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秦晏假扮的季瑜’已经覆盖了‘主角受季瑜’,成为对江迟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
名字只是一个标签,江迟一定能想明白这个问题,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秦晏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名字‘秦晏’,贴在江迟心里的那个人身上。
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事情,但秦晏首先得和江迟确立关系,才能拥有改变江迟想法机会。
和做生意是一个道理,在合同正式签订前,一切都有变数。
人心是最容易动摇和改变的东西。
秦晏垂下眼眸,思绪飞转。
江迟只见秦晏垂下眼,就知道这家伙在想法子劝服自己,愈发觉得自己得先走为上。
秦晏再磨他一会儿,他肯定该忍不住投降了。
江迟和秦晏讲道理:“秦晏,你决定坦白身份之前,也是左思右想许久才下定决心,怎么到我这里,你就不许我好好想一想了?”
秦晏对江迟总是很坦诚,他实话实说道:“等你回去细想,这事就成不了了。”
江迟失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你就这么没信心?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秦晏定定看着江迟。
良久后,秦晏才说:“所有人都畏惧我的权势,忌惮我的地位,你也要和那些人一样吗?”
江迟眼眶微热,心如刀割:“可是秦晏,我本来就和那些人一样。”
秦晏坚持道:“不,江迟,你温柔而勇敢,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从没有人对我说过‘别害怕,我会保护你’你自己说过的话,现在也不算数了吗?”
江迟垂下眼,说:“我没什么特别的,是你的假身份,给了我可以保护你的错觉。”
错觉?
秦晏闭了闭眼,哽咽道:“江迟,你不能这样。”
江迟也很难过。
如果他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秦晏,他断不会这样迟疑不决。
可是现实摆在眼前,他和秦晏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这是多少感情都弥补不了的天堑,也是他们无法回避的终极议题。
江迟在自己还没有生出足够羽翼的年岁,喜欢上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人。
他只觉无能为力。
江迟拍了拍秦晏的肩膀,故作洒脱:“你会想明白的,咱们还可以做朋友。”
‘朋友’二字,彻底击溃了秦晏的心理防线,这二字无异于为秦晏的计划宣判了死刑。
“谁要跟你做朋友!”
秦晏猛地推开江迟的手,崩溃道:“江迟,你就只喜欢保护柔柔弱弱的男孩子,我不柔弱了,你就不保护了是不是?你是骗子,我才不要跟骗子做朋友!”
也不知是秦晏力气太大,还是江迟没有站稳,江迟竟然被秦晏推得一个踉跄,扶了扶桌子才稳住身形。
江迟低着头,狠下心沉声应和:“对,我只喜欢柔柔弱弱男孩子,所以我不会喜欢你,你心里比我清楚,说的也比我明白。”
秦晏彻底失望,他冷冷地看着江迟:“江迟,你会后悔的。”
江迟直起身,平静地回望秦晏:“我完全相信你说的,你有足够的能力做到。”
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再度点燃了秦晏心头的怒火。
秦晏生性冷漠,情绪向来很淡,如果用线段来形容情绪的话,那秦晏的情绪长期都是一条无波无澜的直线。
可只要遇见江迟,他的情绪起伏就变得很容易,像心电图一样,起起落落没个规律,无论开心和愤怒都格外彰明。
无论江迟说什么,都能很轻易挑动秦晏的喜怒。
秦晏越生气,越冷静。
江迟表面温和随意,实则满身反骨,能跑到人家婚礼上带走主角受的人,绝对不是好驯服的猎物。
捕猎需要智慧,也需要耐心。
他不能急。
秦晏心神微定,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
只这一个动作之间,他的气场发生剧烈转变,倏然从弱势变为强势。
强盛的气势从秦晏身边铺展开,像一只猛兽终于转过身来,冷冰冰地睥睨着自己的猎物。
气焰滔天,盛气凌人。
刚才苦苦哀求江迟‘不可以这样’的那个人,好像根本没存在过。
这才是秦晏平常的样子。
从江迟知道秦晏身份开始,直到现在,江迟才真正和‘秦晏’见面。
江迟后背肌肉不自觉紧绷起来:“原来你在洪子宵他们面前的是这样的,难怪”
秦晏根本不跟江迟对视,他换了一副姿态,很无所谓地说:“江迟,能做的努力我都做了,既然你坚持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
论心机手段,秦晏在世间罕有敌手。
从前看书的时候,江迟就很清楚,如果正面对上秦晏,有能跑的机会一定要赶紧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六感疯狂鸣叫,示意江迟赶紧撤。
江迟没再犹豫,连他爹的宝贝兔毫盏都没拿,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在江迟转身的瞬间,秦晏猛地晃了晃,双手紧握成拳,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追过去。
江迟按下电梯下行键,电子屏上的数字不断跳动:
50、51、5284、85、86、87。
‘叮’的一声,电子音自动播报:电梯开门,88层到了。
江迟迈进电梯,和秦晏遥遥相望。
二人对视半秒,江迟低头按下了关门键。
直到电梯门彻底关闭的最后一刻,秦晏才缓缓开口:“下个月初三,我和季瑜在芜川展览中心举办婚礼,诚邀江二公子来喝杯喜酒。”
江迟:“!!!!!”
江迟转手按住开门键,盯着秦晏,咬牙道:“下个月过年,有正月初三结婚的吗?”
秦晏悠然地在餐桌旁坐下,展开餐巾:“确实,正月初三很多酒店都歇业了,所以才订了芜川展览中心,那里的安保也比其他地方更严格一些。”
这话针对性可太强了。
江迟英朗的俊脸扭曲一瞬:“我不会再去给你的婚礼添乱,你放心好了。”
秦晏漫不经心地说:“你去也没关系,我相信我的未婚夫不会轻易和你走的托你的福,我们相处的很融洽,他相信我是一个好人,还愿意在你面前,替我掩饰身份呢。”
电梯门长时间开启,发出自动警报。
在警报声的催促下,江迟只好先从电梯里走出来。
秦晏紧绷的后背瞬息放松。
江迟咬了咬腮肉,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他胸口却像是被什么紧紧勒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秦晏太狡猾了!他根本没想放自己走!
好一招欲擒故纵!
这个秦晏!
江迟一言难尽地看着秦晏:“所以你现在是用和季瑜的婚事,威胁我和你在一起?”
秦晏薄唇勾起,语气漠然:“如果我说是呢。”
江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怒火:“秦晏,你别这样。”
秦晏看向江迟,漆黑的眼珠动也不动。
江迟恨极了秦晏这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他骂了句脏话:“你知道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吗?你现在逼我和你在一起,就别指望我像从前那样对你!”
秦晏猛然一拍桌子,怒喝:“你敢!”
江迟霍得站起身:“我有什么不敢?你敢和季瑜结婚,我就敢再去你婚礼扛一次人!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认错了,肯定不扛你!”
几时有人胆敢这样和秦晏说话?
秦晏气得脸色煞白:“很好,你要带走季瑜,何必等到婚礼那天呢?我现在就把季瑜叫过来,看他是愿意跟你走,还是愿意跟我结婚!”
江迟梗着脖子,冷冷应道:“好啊。”
秦晏指尖微微颤抖,他强作镇定,拿出手机拨出电话,冷漠地吩咐:“把季瑜带上来。”
江迟一把抢过秦晏的手机,按断了通话:“卧槽,秦晏!你来真的啊!”
秦晏凤眸微抬,满眼恨意地瞪着江迟:“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你不跟我在一起,我就去娶你的宝贝主角受,我说到做到。”
江迟勃然大怒,把手机扔回秦晏怀里:“好好好,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管不了你,我也不管了!以后我再理你我就是狗!说到做到!”
秦晏也恼了,猛地将手机掼在地下。
手机被摔的四分五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屏幕,仿佛暗示着彼此的关系再也无法修复如初。
秦晏恨声道:“江迟,你有种。”
江迟冷笑一声,看也不看秦晏,一脚把地上的手机踢飞,甩手离去。
作者有话说:
季瑜,江迟和秦晏闹掰了,你跟谁呀?
季瑜:我真服了,跟我有啥关系啊。
手机(破碎版):我还没说话呢,你狗叫什么?
第60章 第 60 章
他俩好像闹掰了。
自从麟乐楼不欢而散,一连好几天,江迟和秦晏谁也没联系谁。
洪子宵猜到这俩冤家多半是闹了矛盾,但也不敢细问,见江迟心情不大好,就带着江迟满芜川吃喝玩乐,放松心情。
江迟和方思折几人聚在一起,不分昼夜地打了三天麻将。
开始的时候,方思折还问要不要把老四叫来,见江迟和洪子宵都不搭话,也隐约感觉出点什么,也就没再问了。
不叫秦晏也挺好,秦晏在牌局中存在的意义,除了凑人头就是破坏游戏公平性,洪子宵打牌都打出了心理阴影,看见纸牌就全身难受。
和秦晏打牌的感觉怎么说呢?
用两个字来形容是折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如坐针毡。
总之就是难受,非常难受。
秦晏绝对是洪子宵遇见过,最能让人戒赌瘾的牌友,没有之一。
他不仅无视你的智商与操作,还把你的脑子扔在地上践踏,让人生出种极为窒息的痛苦与绝望。
方思折对此表示认同。
江迟对此不置一词,冷哼一声表达态度。
方思折和洪子宵对视一眼,谁都不再往下唠了。
洪子宵悄悄给方思折发了条微信告密。
【洪子宵:别当着江迟面提老四了,他俩好像闹掰了。】
【方思折:原来如此,暑假的时候俩人还形影不离的,怎么到了寒假就掰了。】
【洪子宵:不好说,里面有事儿。】
方思折敏锐地嗅到一股清甜的瓜香,看了一眼洪子宵,二人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方思折:啥事儿啊洪哥,展开讲讲。】
洪子宵都该被憋死了,终于能找到人倾诉,当即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一顿输出,几乎将前因后果都讲了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
他觉得江迟和老四很般配,因为老四能旺江迟;他怎么撮合两个人坐摩天轮、去酒吧;三个人怎么在半夜跟人打架;老四怎么受伤,江迟怎么着急,两个人如何在大雪纷飞的冬夜里生离死别。
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洪子宵图文并茂,还发了好多照片和聊天截图佐证。
方思折自认也有些城府,并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但洪子宵口中的故事太过跌宕曲折,他就跟在某乎看短篇小说一样,时而眉头紧缩,疑惑地看向洪子宵,时而露出欣慰的笑容,和洪子宵相视一笑。
江迟瞥到一边打牌,一边眉来眼去的二人,不用想也知道这俩人在偷着说自己的事。
洪子宵发了一大段对话,猜测老四可能会跟江迟表白,俩人没准因为这事闹掰了。
方思折看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坐直身体,连麻将都顾不得打了,点了根烟说:“等会儿,我这儿有点急事。”
看完以后,方思折给洪子宵回了条微信。
【方思折:江迟居然拒绝了?】
洪子宵也是这么分析的,要不两个人没理由闹僵啊。
可那天看江迟的表现,分明就是挺乐意的,后来怎么就没成呢?
洪子宵刚拿起手机,还没点开对话框和方思折细细探讨,就感觉凳子一晃,好险没摔了。
江迟踹了洪子宵凳子腿一脚,面无表情地说:“到你摸牌了。”
洪子宵摸了张牌:“江迟你火气别这么大嘛,我又没惹你。”
江迟抬眉瞟了洪子宵一眼:“我还在这儿呢,你俩聊什么呢?”
洪子宵结巴一下:“没,没聊啊。”
江迟伸出手,冷峻道:“手机拿来,我看看。”
洪子宵的手机绝不能给江迟看!
只有手机内存知道,他到底偷拍了江迟和秦晏多少照片。
江迟抱着秦晏在雪地里哭那段,洪子宵还录了小视频呢!
一听江迟要检查自己手机,洪子宵嘴唇抖了抖,心惊胆战,眼神躲闪,吓得都炸毛了。
他越这样,江迟越觉得不对劲。
江迟严肃道:“洪、子、宵,你怎么这么心虚,手机有什么?!”
洪子宵灵机一动,抬手做了个投壶的动作,把手机往鱼缸一扔。
将近两米长的水族箱内,最新款某果手机缓慢沉底。
洪子宵完成他的毁尸灭迹,心也随着手机沉淀下来,坦荡道:“什么也没有了。”
江迟:“”
他朝洪子宵竖起了大拇指:“你狠。”
*
过年前,方思折搬新家了。
这天,江迟、江沨、洪子宵三人一起过来,给方思折燎锅底。
方思折过了年就要进家里的公司上班,正式从家里搬出来,住在一幢新装修的二层小别墅里,也算独自顶门立户。
家里趁着过年,张罗给他相亲,方思折正不胜其扰,和江迟他们抱怨个不停。
方思折打出一张九筒,不解道:“人为什么非得结婚呢?不找个媳妇,我的人生就不完整了吗?”
江迟打出一张三万:“不知道,我是没这心思。”
洪子宵问:“你是不想找媳妇,还是不想找女媳妇。”
江迟不想搭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洪子宵一眼。
洪子宵换了新手机,把从前那些罪证都销毁地无影无踪,胆子也大了:“其实性别倒是其次,两个人在一起高兴就行,对吧江迟。”
江迟懒得接茬。
江沨摸了张牌,又打出去,也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也不知在叹他的牌,还是别的什么。
方思折撑着手抱怨:“我本来还想在国外读个研,谁想我爹一道圣旨就给我宣回芜川,我的受教育权受到了严重侵犯,到底有没有人能管管啊。”
江迟扣着手里的一张东风:“我之前也计划出国读研,还想到时候能跟你一起玩,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洪子宵猛地转过头,惊讶地啊了一声:“什么?江迟你要出国留学?那我怎么办?”
江迟捻着那张东风,打不舍得打,留又不知道能不能再来一张,犹豫着说:“我也没想好呢,反正不是去加州理工,就是在本校继续念。”
江沨跟江迟交底道:“你做好心理准备吧,我看你读研的事也悬,听咱爸那意思,还是想让你赶紧进公司。”
江迟听到这个就烦,把手里那张东风扔出去:“他要逼我进公司,那我就离家出走。”
江沨摸了张牌:“还离家出走,你多大了江少爷?谈生意没你想的那么难,你就试试吧,人早晚都是要认命的。”
洪子宵抢答道:“江迟志不在此,他的终极理想是进华国工程院机械研究所。”
江迟点头:“是的。”
江沨嚯了一声:“你还真是从一而终,华国工程院机械研究所,这不是你上小学时候的梦想吗?”
江迟剑眉微挑:“八岁的时候是梦想,现在我二十四,这就是理想了。”
洪子宵特别会捧哏,当即问:“哎?这么说?”
江迟意气扬扬,底气十足地说:“我想进,就能进。”
方思折摇摇头,满脸感慨:“真没想到,咱们这一茬人里,最先追梦的居然是江迟。”
江沨胡了牌,他把牌一推:“能追梦谁不想追,我小时候的梦想还是当赛车手呢。”
洪子宵输了一晚上,心疼得流血,但一想到江沨为了继承家业,连梦想都放弃了,又很感动地说:“沨哥,你对江迟可真好。”
江沨说:“是吧,希望江迟能念点我的好,别成天气我。”
江迟把计数的筹码一扔,向洪子宵戳穿江沨的真面目:“你听他吹吧,他不当赛车手是因为长得太高了,你见过一米八七的赛车手吗,坐驾驶舱里多窝得慌。”
江沨看向江迟,反问:“难道你比我矮吗?开跑车不也开的挺乐呵?”
江迟的那辆蓝色兰博基尼跑车,又拉风又浮夸,江迟早就想给它换了。
超跑的底盘很低,在追求极致速度去前提下,本身就放弃了大部分舒适度,根本不适合日常用车,江迟从来没开跑车上过高速。
长时间开跑车绝对是给自己找罪受,要真开长途,开辆五菱宏光都比超跑强。
江迟在穿书前也有辆兰博基尼,也不是他想要的,而是江母从车展上买的。
那辆车很有来头。
某次车展活动中,江母抽中了一张6666元的兰博基尼代金券,这是江母中过金额最高的奖项,兴奋之余,当场就订了一辆车。
提车以后,因为没人愿意开,那辆兰博基尼就强制分配给了江迟。
江家一家四口,就属江迟最好养活,从来不挑,家里给什么就用什么。
江迟并不是很擅长对父母提出要求。
他与父母的关系,其实远不如江沨与父母那样自然。
江迟出生时,正值家里的生意快速上升期,江父江母忙于工作,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幼小的婴孩,就把江迟送到了祖父那边生活。
而已经具备自理能力的江沨,则留在了父母身边。
对待曾经‘不得不暂时放弃’的小儿子,江家父母对江迟有种若有若无的亏欠感,在把小江迟接回来以后,他们总是想做些什么弥补这段亲情,对小儿子格外纵容,也格外客气。
这就导致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江迟和父母的关系都很奇怪,父母过于关注于江迟的需求和情绪,使得江迟觉得自己像个客人或者是一个甲方。
有一次小江迟放学回来,正巧江沨背着吉他要去上课。
小江迟无意中感慨了一句:“大哥还会弹吉他,好厉害。”
就这么一句话,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很凝重。
第二天,江母就拿着好多课外班宣传单,来问江迟,想学什么乐器。
从那以后,江迟说话就很注意了,免得父母多想,也免得他哥跟着倒霉。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时间久远,具体很多事江迟也记不太清了。
隐约记得大概过了三、四年,他们一家四口的气氛才不那么尴尬,后来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家也都把这些事淡忘了。
基于这份过度的‘溺爱’,江迟其实是不太愿意随便提出要求,给家里添麻烦的。
如果没有秦晏,江迟也不会想到换车,虽然跑车坐起来很不舒服,但他其实无所谓,就是不想委屈秦晏,之前在哈市,两个人聊起换车的事,还约好回来以后一起去看看车,看了现在也都不用了。
自打知道了秦晏的身份,再回想从前的所做作为,江迟就觉得自己是天字一号大傻逼。
他把秦晏当成小白花小心翼翼地照顾着,结果人家是条霸王龙,压根不是吃素的。
江迟所做的一切连自作多情都算不上,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穿书以后,江迟所有行动的出发点都源自‘拯救主角受’,秦晏身份的变化,不仅让江迟在这段关系中失去了主动性,更令江迟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彻底崩塌。
对秦晏而言,变化的可能只是一个身份,可对江迟来讲,秦晏身后的秦家与产业、权势与地位,才是最大的变数。
在这些巨大的变数之下,姓名反倒成了最无关紧要的因素。
无论何种情况下,那些确定的、稳定的因素都更具备安全感,而变化性极强的、不可捉摸的人和事,背后隐藏的是无穷无尽的挑战与危险。
变化意味着不安全、不安定,意味着可能会被抛弃、被淘汰。
在和秦晏相处的这半年来,江迟始终认定对方就是季瑜,刻意忽略了所有非正常之处,就是因为在江迟心中,‘季瑜’这个身份足够安全。
‘主角受季瑜’性格被动,从不会去主动伤害任何人,所以只要江迟保护好季瑜,那么他和季瑜就.欲.加.之.言.都是安全的。
而秦晏太危险了。
他生性冷漠,喜怒无常,习惯了尔虞我诈。
和秦晏接触,如同在刀尖起舞,未来与前路充满不确定。
秦晏身份的骤然变化,摧毁了江迟对穿书世界的信任感,也颠倒了江迟以往的全部认知。
眼前的‘季瑜’是假的,书里对秦晏的描写也不真实。
那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真从那场大火里活了下来吗?
一直以来,江迟坚信自己是穿书的,可现实却告诉他那本书却错漏百出,连主角的性格都天差地别。
所以他到底在一个怎么样的世界里?
江迟可以放弃去思索那些他想不通的问题,但他真的很需要一个人来确定自己的存在。
可秦晏是如此矜贵高傲,他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如果有一天,秦晏想回到原本的生活中,他可以轻易离开江迟,回到江迟永远都无法触碰到的位置去。
江迟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拥有了什么,原来只是错觉,他还是什么都没有。
麟乐楼一别至今,转眼小半个月过去,秦晏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再也没联系过江迟。
这仿佛更加印证了江迟内心的想法:
也许我对秦晏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他从来不是必选项。
这个认知让江迟有些难过,但也不是很多。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
就在江迟腹诽秦晏的下午,江沨接到了江父的电话。
说是秦家来人送请柬,江父让江沨回家接待一下。
听到这儿,江迟坐不住了。
他猛地直起后背,问:“什么请柬?”
江沨也不太清楚:“不知道,你别一惊一乍的,跟你又没关系,你激动什么?”
江迟又问:“那秦家谁来啊?”
江沨吩咐司机开车回江宅,同时对江迟说:“你跟我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江迟靠回后座上,口是心非道:“我才不想见秦晏。”
江沨正在回一封有关报价的邮件,闻言头也不抬:“你也见不着他,人家秦总什么身份,还能亲自上门来送请柬?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怎么慌里慌张的?”
江迟当即炸毛道:“什么叫我得罪他,要得罪也是他得罪我!”
江沨抽空看了眼自己的傻弟弟:“你这种循名责实的性格确实更适合搞科研,让你做生意还真是为难你了。”
江迟拧了拧眉,很是不忿地说:“难道在生意场上就只论高地,不问对错吗?”
江沨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谁有资本谁说了算,秦家地位超然,能和他单独吃一顿饭的机会有多难得?咱爸好不容易给你搭好路好了,结果你去麟乐楼跟人家秦总起冲突,把咱爸的苦心安排全糟蹋了。”
这半年来,江迟都数不清和秦晏一起吃了多少顿饭。
和秦晏一起吃饭的机会能有多难得?把秦晏气得骂脏话才更难得吧!
江迟不知道怎么才能讲清自己和秦晏间的事。
从婚礼上扛人这件事已经足够荒谬,更荒谬的是,江迟还扛错了。
这事让人知道,还不够丢人的。
江迟讲不出前因,于是所有人都只能看到结果,那就是他江迟不知天高地厚,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和秦晏秦总作对。
秦晏的心眼果然有100086个,特别擅长让人吃哑巴亏。
父要倘若知晓自己顶撞了秦大总裁,还不得兴师问罪,提着他去秦家赔礼谢过。
江迟试探着问江沨:“咱爸知道这事吗?”
江沨叹气:“应该是不知道,但都在芜川,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跟秦晏闹僵,难道还能讨到好?”
江迟一时语塞,说不出明白个所以然来,梗着脖子说:“反正是他不对。”
江沨知道自己弟弟脾气,也不劝别的,只是说:“好吧,下次有机会见到秦总,我替你向他道个歉。”
江迟怒气冲冲:“凭什么?我又没做错!”
江沨淡淡道:“别管你俩谁对谁错,难道你还指着秦总跟你低头?”
*
半小时后,江宅会客厅。
谁也没想到,秦晏居然亲自来了江宅!
之前从没听说秦晏去谁家拜访过,头一回就来了江家,这无意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足以令芜川豪门所有世家重视起来。
秦家和江家走得近,对江家而言的好处显而易见,从江父轻松胜任协会会长一职可见一斑。
江父有意同秦家交好,专程取来好茶招待秦晏。
秦晏穿着挺括黑色羊绒西装,端坐在茶台后面,身姿挺拔,渊清玉絜。
袅袅水汽与茶香氤氲开来,衬得秦晏的脸格外姣好出尘。
江迟一进门,秦晏的眼神立刻落在江迟脸上。
清清浅浅,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
江迟冷着脸,一言不发,假装和秦晏半点也不熟悉。
听到秦晏来送请柬,江迟心里明知多半又是计谋,却仍按捺不住,跟着江沨回了家。
到家以后,才知道是秦宅只是要举办宴会,邀请芜川各界豪门名流前往,并不是要秦晏和季瑜结婚。
秦晏回国这么久,还没正式露过脸,会举办宴会出席再合理不过,偏偏江迟关心则乱,又被对方摆了一道。
江迟满心不高兴,打定主意不和对方说话。
江父亲自斟茶给秦晏,客套道:“送请柬这样小事,怎么还劳动秦总亲自来一趟?”
秦晏双手接过茶盏,微微颔首:“江总客气,晚辈冒昧前来,送请柬倒是其次。”
江父听到秦晏自称晚辈,心中熨帖,顺着往下问:“哦?那不知秦总前来所为何事?”
秦晏目光越过江父,落在江迟脸上:“上次与令公子麟乐楼一晤,秦晏言语失当,惹了二公子不痛快,今日特意登门致歉。”
刹那间,江父和江沨的表情精彩无比。
二人同时看向江迟,眼神惊疑不定。
江迟:“”
作者有话说:
江沨:难道你还指着秦总跟你低头?
秦晏:今日特意登门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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