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来得突然
◎你分得清吗?他和我。◎
狱卒们忙于处理地牢里的狼藉, 一个个很是紧张,生怕再有差池,引得郢王怪罪今夜的失职。
今夜失火, 好在郢王带人入宫, 不仅熄灭了大火, 还将几个趁隙逃走的犯人捉回。
可瘦弱的淮乐公主和受了重伤的南疆君主没了去向。
看管罪犯不力,这是要杀头的大罪。
“事发突然,安排在暗道外接应的暗卫如数被杀。”凌符气息不稳,方才劳碌了一番, 他来不及去想丢了人该怎么办, 还要将那些暗卫的尸身处理好。
“废物。”楚式微转身快步走出暗道, 暗道外横七竖八的倒着十数个尸身。
楚式微蹲下查看地上倒下的人 , 这些人中除了狱卒,还有另一拨人。“是楚子揭的人。”
这些是死卫,接了上头的令, 就得拿命办事,若完不成, 就拿命谢罪。
地上的死卫尸体个个身受重伤,看出死前做了激烈的反击。而一旁的几名狱卒尸身, 皆是身中要害。
他派去的暗卫身手不低,楚子揭派来的人亦然,像是用尽了手下武高之辈, 竭力一搏。
凌符见楚式微是真的生气了,“我这就让人去寻。”
“不必了,本王在宫外派了死卫。”楚式微起身。
只要淮乐出了皇宫, 就会在他的范围内, 他的人, 不可能找不到淮乐。
现下淮乐在宫外,反倒是最安全的。
“你留了后手。”
这个时候,淮乐应该寻到了。
^
夜黑风高,耳边疾风似箭,掠来划空之声。
淮乐鬓发纷飞,频频回头,去看身后一行人的距离。
他们越逼越近,拔剑的声音接连而起,眼看着剑光就要挥过来了。
淮乐被刺目的光芒照得眼眸发酸,下一瞬,凌云拔剑,刀剑相交声此起彼伏。
凌云砍了几个人下马,终究寡不敌众,来人个个身手不凡,打得凌云有些体力不支,只能借机快马躲进了地形复杂的丛林之中。
趁着人还没有寻过来,凌云将淮乐藏在隐蔽之处,自己去吸引那些人。
“娘子一路向东,届时有殿下的人接应娘子,安排娘子去更安全的地方。”凌符递给淮乐一块玉佩,“殿下说了,让娘子等殿下,等殿下做了皇帝,就会来接娘子。”
“皇兄可还好?”淮乐紧紧攥着那块玉佩。
凌云嗯了一声,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快步上马向反方向而去。
淮乐蹲在暗处,一动都不敢动。
果不其然,那些人追着凌云的方向去了。
淮乐又等了一会,才起身,刚走出一小段路,就被眼前逼近的黑影吓得差点失了魂。
面对走来的一群杀手,淮乐一步步后退。
“你们是何人?”淮乐能看出,今晚追杀他们的人,的确不是皇宫的人,这些人绝不简单。
“可惜了,是个美人。”领头之人笑了一声,拔剑出鞘。“要怪就怪你心思不纯,想做太子妃,你不死,就是养虎为患。”
“你是程氏的人?”淮乐猜测道。
为楚子揭而来,除了程氏和皇后,还能有谁。
那人目光闪过一霎诧异,而后挥剑而来,“如此,就更留不得你了。”
淮乐被结实的树藤绊到,脚下不稳,跌倒在地,正巧避开刀剑。
剑气没有如期而至,只听剑击声不断,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批黑衣人。
只听他们中有人说道,“此人程氏动不得。”
“你们是什么人?”程氏的人警备起来。
“程氏惹不得的人。”
淮乐趁隙连忙起身,转身就跑,还未等她跑出多远,就被人轻松拎上了马。
那人虽身手矫健,但淮乐能感受到,是个女子,她带着面具,只能看见一双秀气的眼眸。
“你要带我去哪?”淮乐问道。
身后的女子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策马,动作敏捷稳健。
淮乐不敢乱动,心中在想,程氏动不得的人,会是谁。
直至天快亮了,天边有了光色。
女子拉住缰绳让马停在一座院子前,她翻身下马,向淮乐伸出手。
淮乐身后没了依靠,在马上不稳,只能握着女子的手,那女子稳稳一拉,接淮乐下来。
院子坐落在郊外僻静之处,看着素朴,用料却是实在,是上乘的木材。
女子取出钥匙,开了院子的门,而后看向淮乐,像是让她过来。
见淮乐警惕得站在原地,女子犹豫片刻,取下了面具。
“卯卯?”淮乐一诧。
卯卯一笑,[是殿下让我来的。]
“皇兄?”淮乐怔了怔。
楚式微?
他不是说不会救她吗?所以在皇宫地牢时,他是在吓唬她。
淮乐算是再见识了一次他的这种兴致。
院中有几名侍从,个个见了淮乐都不说话,只是垂着头静静候在一旁。
[委屈娘子暂住此处吧。]卯卯带淮乐去了寝屋,屋子不大,但器具俱全,干净整洁,比地牢要好上很多。
“我还以为皇兄不会救我了。”淮乐小声道。
一般男子,得知自己喜欢的女子和旁的男子有了亲密之举,多会恼羞成怒的言语辱之。
淮乐本以为楚式微的性子,少说也不会再多看她,他竟有如此风度,是她将他看得小气了。
他说的对她的喜欢,似乎来的没有那么轻浮随意。
相较之下,淮乐自惭形秽,她总是将他想的那般下等,现在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小心眼。
[殿下不会对娘子这么狠心的。]卯卯去倒了一杯茶水给淮乐,[等上京稳定了,殿下会有办法让娘子回京的。]
淮乐接过茶水,饮了一口,还是热茶,在外奔波一夜,风寒露重,身体是冷。
如今能活下来已是幸事,淮乐不奢望回京,再言京中对她来说危机四伏,回去未必是一件好事。
皇宫里得知她不见了,定会来寻人。
院子处于郊外靠山之处,山清水秀,很是安静,侍从们不怎么与淮乐说话,淮乐经历这些倍感疲乏,无力与人说话,倒不如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里隐蔽,很好很安全。
淮乐本一直以为上京繁华热闹,是最好的地方,如今看来,还是这般宁静祥和的京外才是。
皇宫之中。
淮乐公主与南疆君主出逃后一直下落不明。
地牢暗道之外发现了大皇子的人,当夜守宫门的侍卫也道是出宫之人拿着大皇子的玉佩。
皇帝听完了这些人的话,默然许久,也没有宣大皇子问罪。
皇帝没有下令,他们更是不敢声张,此事没什么人知晓。
翌日,皇宫地牢起火之事传遍了上京,朝中对此意外之火猜测纷纷。
宫里很快有消息传出,说是淮乐公主与南疆君主死在了那场火中。
楚子揭自是不会相信,以他的安排,淮乐现下应是被凌云送出了上京。
西宫殿内。
侍从递给楚子揭一碗黑色汤药,不堪下咽的药,他如喝白水一般,眉头都不曾一皱。
外头有侍从传报,说是皇帝到了。
楚子揭面上平淡,只要淮乐能活着,他的性命不算什么。
皇帝入了殿内,抬手示意宫人们退下。
楚子揭站在窗边,身形清瘦了许多,背脊依旧直挺。
得知皇帝来了,楚子揭仍是看着窗外的桃木。
“病了就躺着,莫要多走动了。”皇帝出声。
“儿臣病了,还是死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在乎。”楚子揭看向皇帝,淡声道,“只有淮乐会在乎。”
小时候,不论师长还是父皇母后,只会永远说他可以做得更好。而淮乐总会安慰他做得很好,她性子和善,比谁都更能察觉他不起眼的情绪。
“你是在怪朕?”皇帝冷声道。
“儿臣是在怪自己,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楚子揭移开目光。
皇帝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等你想明白了,再来与朕认错。”
皇帝走后,很快皇后便来了。
皇后是后宫之主,皇帝禁足皇后,无疑是不给程氏的面子,禁足了几日,程氏坐不住了,日日劝说,要皇帝看在皇后管理后宫二十载的分上留一丝体面。
皇后一入西宫殿,便开门见山,“今日你外祖入宫与你父皇聊过了,你知道的,程氏的人在朝中为你说情,你自己也要争气才是。”
朝中为大皇子说情之人,都被皇帝降了官职罚了俸禄,即使如此,还有人上书劝谏。
“母后和程氏到底是想让我掌权,还是让程氏掌权?”楚子揭道,这么多年,他不与程氏亲近,便是看出了程氏的狼子野心。
“你胡说什么!”皇后厉声制止,“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想你过得不好?你可知这几日,我比你还要心痛。我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谁?”
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家人。
若是等到楚式微真做了皇帝,哪里还能容许他们活着。
楚子揭垂下眼眸,不再言语,他做的尽力了,终是抵不过程氏和父皇。
皇后叹了一口气,取出一块带血的玉佩,轻轻放在桌上,“你父皇给你的玉佩,你应该随身佩戴,你父皇见了,才知道你的心意。”
楚子揭闻言一震,不敢相信地看向桌上的那块玉佩。
玉佩水色莹润,染上了干涸的血,衬得生动诡异。
“这玉佩为何会在母后手里?”楚子揭拾起那块玉佩,确确实实是他的玉佩。
楚子揭身上的伤口因呼吸紊乱渗出血来,他强压喉间腥甜,“淮乐呢?”
“什么淮乐?”皇后静静看着他,“子揭,淮乐死了,死在了皇宫地牢,昨晚地牢起了大火,淮乐死在了火中。”
“骗我。”楚子揭双目通红,胸口的伤痕洇开血色,突然轻轻一笑,“淮乐已经出宫了,你们骗我。”
“你应该知道,出了这档子事,程氏留不得淮乐。昨夜程氏派了人去杀她,你派去的那个侍卫,应也是死了。”皇后面不改色道,“地宫暗道外死了好几个你的死卫,皇上没有追究,说明他心里还有你这个儿子。程氏也是,你该与你外祖多亲近,他才是会帮你的人。至于淮乐,死了便死了,你年轻,母后不怪你,日后做了皇帝,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楚子揭是听说了此事,他派去的死卫身手不凡,竟然一连死了大半,地牢里的狱卒再如何,也不该有这般身手,难不成真是程氏的人杀的。
皇后走后。
楚子揭无力地摊开手,淮乐再如何,不会丢掉他的玉佩,难不成淮乐真的出事了。
楚子揭想起派去的那些死卫被杀,心中愈发不安,心口处一紧,一口血抑制不住咳了出来,落在掌心的玉佩上,让玉红得更加润透。
大皇子的病情愈发严重了,几日后,凌云回到皇宫,跪在楚子揭面前,双手奉上剑为求一死。
“属下没有保护好乔娘子。”凌云赶到时,女子已成一具尸身,摔在山崖下,被啃食得血肉模糊,但身上的衣物与身量确实与淮乐无二。
楚子揭没有怪罪他,只是让身负重伤的凌云回去好好修养。
他照常喝药,与寻常无二。
三日之后去御书房与皇帝认错,第四日病伤未愈上朝,面对从朝臣们异样的目光熟视无睹,还与外祖多了些言语。
程司徒以为外孙是经此一事醒悟了,还与他说了程语嫣的好话,楚子揭如数耐心听着,听完后看向了远处入宫探望皇后的程语嫣。
程语嫣与他相视,面色一红。
程司徒让孙女过来,程语嫣走来,询问了楚子揭的伤势,楚子揭按礼数予她回应,使得程语嫣更加脸红。
程语嫣一开始得知了表哥与淮乐那些风言风语,很是不信,而后发觉事情是真的,当即怪起了淮乐来,对淮乐恨得牙痒痒。她才该是与表哥的太子妃,淮乐算什么?
见外孙不再抗拒孙女,程司徒心情大好,恨不得让二人将婚事当日定下来。
^
皇宫外。
郊外院中。
淮乐一连待了好几日,丝毫不觉得枯燥乏味,反倒清静自得。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楚子揭。
不知楚子揭如何了,那日在地牢,送她出宫的人是楚子揭,救她的人是楚式微。
皇帝会不会有所察觉?他们二人真是为她犯了大罪。
二位皇兄对她都是没得说,淮乐知道楚式微对她好,但她与楚子揭是差点成婚了的,纵然与楚式微再亲近,也比不过与楚子揭有过那种事的牵绊。
淮乐不记日子,有时记不清了便会询问卯卯,卯卯与她说,她在此处待了半个月。
卯卯还说,上京那边都以为她死了,说她是死在了皇宫地牢的大火中。
这样也好。
她死的消息传出去,想必没有什么人会为她多难过。
淮乐便这样一直待着,白日睡到自然醒,卯卯怕她无趣,寻了些小书给她看。
有一日。
外头传来了声音,听侍从的话,好像是郢王来了。
淮乐心上一惊,走出门去。
秋深了,凉了许多,这里没有什么厚衣裳,淮乐这几日不怎么出门,一出门便让凉风吹得发冷。
“皇兄?”淮乐试探地唤了一声。
青年转过身,他身边还跟着小若,小若指挥着人搬带来的东西。
小若看到淮乐,皱起眉,没有说什么。
淮乐上前,感谢道,“多谢皇兄相救,淮乐一直想亲口与皇兄说。这等恩情,淮乐无以为报。”
楚式微救了她,是她的救命恩人,淮乐感激不尽。
楚式微回头瞥了一眼,小若与侍从们退了下去。
见侍从们都下去了,淮乐道,“对不起,我不该总对皇兄那般恶意揣度。”
“你对本王恶意揣度什么了?”楚式微道。
“皇兄的情意来得突然,淮乐不知皇兄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才百般不信,觉得皇兄另有目的。如今看来,淮乐错了。”淮乐垂下脑袋。
虽然淮乐至今都觉得楚式微的喜欢来得突然,但如今已没有之前的戒备怀疑,毕竟楚式微对她的好是真切的。
“来得突然?”楚式微极轻地笑了一声。“什么叫来得突然?”
“从前,皇兄不会这般,似是回京后才对我多了关照。”淮乐如实道。
楚式微看着淮乐,凤眸发深,突然问,“本王与楚子揭像吗?”
看来,那晚她是真的把他当作了楚子揭。
淮乐微愣,不知他为何这样问,还是回答道,“二位皇兄是生得相像,但淮乐可以分得清。”
淮乐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分得清楚子揭与楚式微,可能年幼的时候会认不出二人,但长大后,她似乎没有认错过。
她应该不至于愚昧到这种地步。
“你真的分得清?他和我。”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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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不自量力
◎那晚,与你一起的,不是楚子揭。◎
凉风习习, 拂过淮乐的发丝,扫过眼眸,让她有一瞬看不清楚式微眼里的神情。
突然想到什么, 淮乐渐渐心跳变速, 像被扼紧了咽喉, 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式微。
许是外头天冷,站的久了,淮乐的手指变得有些僵硬了,她与楚式微确认道“皇兄, 这是何意?”
院中侍从撤去, 淮乐仍有大庭广众之下出糗的难堪之感。
“你认错了人。”楚式微眸里的黑深不见底。
“何时?”淮乐指尖掐着袖口, 飞速在脑中回想, 她究竟在何时认错过楚式微。
一时没有半点头绪,楚式微是今年才回到上京,今年, 大抵是不可能
他说的究竟是幼时?还是现在?
“皇宫庆功宴那晚。”楚式微长指绕过淮乐面颊边的碎发,撩至耳后, 他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描过淮乐的耳廓,“与你一起的, 不是楚子揭。”
淮乐如有流电划过,传来酥酥痒痒的感觉,那晚宫宴, 有人舔舐她的耳廓,也是这般的感觉。
距庆功宴已过半年,淮乐记忆犹新, 只觉得皇兄与以往不同, 她还以为与楚子揭是太久没有相处过, 他变了。
莫非,那晚根本不是楚子揭
淮乐毛骨悚然,所以那天晚上,她离宴后遇到的人是楚式微?是她主动贴上楚式微?故而楚式微才对她有了往后那般帮衬?
淮乐愣在原地,猜测到这些时,面上已是滚烫,恨不得寻个地洞躲进去,如果这些是真的,那她日后再不想见人了。
“皇兄说的是,庆功宴那晚,我们两个”淮乐欲言又止,难以启齿,又想肯定地确认那个匪夷所思的答案,“那晚我与皇兄做了荒唐之事?”
“你觉得很荒唐?”楚式微将淮乐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除了惊诧,还有羞悔。
她似乎,很不想是他,很后悔是他。
“我竟与两位皇兄做了这种事,怎么会不荒唐?”淮乐乱了方寸,如此看来,楚式微对她的喜欢都是有迹可循,并非临时起意。
这还是她先引来的开端。
淮乐仍是没有缓过来,她竟然,与两位皇兄做了。
“所以那晚,你没有任何怀疑?”楚式微俯身,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淮乐的香腮。
那天晚上,淮乐虽察觉出有所不妥,但并未多疑,她中了药,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身子滚烫,脑子也跟着发热。
事后淮乐有让玲珑和兰溪去查那晚的酒被谁动过手脚,皆是查无所获,此事又不好声张,好在碰到的男人是皇兄,淮乐便没有深究。
只是没想到,庆功宴那晚的人是楚式微。
淮乐脚步下意识倒退,却被只手扣住后腰,楚式微将她往身上揽,淮乐的发丝蹭过他的鼻骨,可以闻到她发间的幽香。
淮乐被一道力带向前,险些跌倒,柔软的身子撞在他冷冽的怀里,有些疼。
“那天我是中了药,糊涂地冒犯了皇兄”淮乐说着,想要推开楚式微,在他面前,她好像骨头都是软绵绵的,使的力根本无用。
怪不得,那天晚上的“皇兄”那般不知疼惜人,她的身子酸痛了好几日。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楚式微不轻不重地掐了淮乐纤软的腰,她蹙眉,直接站不稳地软在了他的怀里。
淮乐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直接被打横抱进了屋里,淮乐容颜失色,素手紧紧抓住楚式微的衣衫。
进了屋,淮乐被轻轻丢到床榻上,很快楚式微覆了上来。
楚式微的手撑在淮乐身侧,让她没有可能逃的范围。
“皇兄?”淮乐惊慌失措地看着楚式微,离得近,她可以感受到楚式微的呼吸。
楚式微伏身去吻淮乐的唇,没有支撑,淮乐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吻得脑袋向后仰。
淮乐愕然地被他吻着,她竟然连自己与他做过了那么亲密的事都不知道。
那晚与她紧紧相拥的人,是楚式微。
许是吻得不尽兴,楚式微将淮乐压在榻上吻,似要将她柔软的身子压进身体里。
淮乐的唇瓣被吸吮得发麻,被压迫得难受,轻轻发出一声弱弱的闷哼。
楚式微直起身子,身下的淮乐深深呼吸着,胸腔起伏,衣襟散乱,随着吸气锁骨变得明晰。
楚式微去解她的衣带,淮乐慌乱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继续下去,“皇兄!”
楚式微的掌心贴在淮乐的面颊,拇指摩/挲她红润微肿的唇,长指探入,淮乐痛苦地轻咳,楚式微在她要咬人时抽出手指,唇角勾起笑意,“你是我的。”
“什么意思?”淮乐哀怨地看着楚式微,他好像很喜欢这样欺负她,面对她不值一提的反抗,或是有些痛苦的反应,眼底总是带有更深的笑意。
“你要与楚子揭成婚的事,本王还没与你算账。”楚式微冷笑一声。
楚式微想起那日在御书房时,淮乐在楚子揭怀里的模样,恨不得将人拉出来。那时淮乐眼眸里噙着清泪,害怕地靠着楚子揭,彷佛楚子揭才是她唯一能依仗的。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淮乐顺势问道。
“你再提他。”楚式微阴沉着脸,大手掐着淮乐的下颌,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颌骨。“以后要哭,也只能在本王怀里哭。”
淮乐去拉楚式微捏着她下颌的手,见拉不开,被弄得有些生气,“楚式微!”
楚式微看着她无助到恼羞成怒的模样,轻声一笑,松了手,下一刻轻易扯开淮乐的衣衫。
淮乐身上瞬时一阵凉意,下意识双手环胸,她的身子与面前高大的男人相比,娇弱纤微,楚式微一只手臂便可圈着她柔软的身子贴着自己。
男女力量悬殊,在常年征战的男人面前,淮乐的抵抗显得不自量力。
似冬日突来暴袭的风雪摧枝。
淮乐发丝微乱,双眸浸着泪,羞愤无助,仪态瓦解。
楚式微热衷于此,看着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可以说得是上欣赏地观察她面上每一个因他而出现的神态。
愤懑,羞耻,惊恐,慌乱,难以自抑,以此为辱。
她无助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又恶劣地生出情/欲。
扶着细腰的手指松了些,楚式微俯身细细吻她香软的脸颊,微凉的唇缓缓向下,每一下触碰都都感受到身/下的人在瑟瑟发抖。
安静中,肩上传来刺痛,力道加重,像被尖牙利齿的小兽盯上,迟迟不松口。
楚式微在淮乐后腰的手缓缓向上,握住了她纤细的后颈,只要稍稍用力便可以捏断她的颈骨。
楚式微能感觉到她在害怕,可肩上的痛没有消散,软唇贴着肌肤,牙却深入皮肉,似乎出了血。可能连她都没有料到自己会将人咬出血来,像受惊了的小鹿,慢慢松口。
淮乐看着楚式微,他没有生气,反倒唇角含笑。
像是奖励他了。
淮乐小口微张,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喘息,楚式微低头,堵上她的唇,舌尖撬开她的牙关搅弄,感受淮乐口中他的血。
不知过去多久,楚式微起身,侧首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牙印,有血渗出。
“下口真狠。”
淮乐气愤地看了楚式微一眼,只一眼,不敢再去看他肩膀的伤口。
楚式微下了榻,不一会便衣冠肃正,而后走过来看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淮乐。
他拿了小衣为淮乐穿上,用帕子擦拭了她身上的痕迹,而后出门,去叫侍从们备好准备沐浴的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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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郢王来了
◎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屋内漫着黏润的气息, 门被推开,风里挟着不知名的花芳,洗替着令人脸红的味道。
淮乐侧躺在榻上, 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慢慢将脸埋进了被褥间, 被褥染上了清沉的冷木香,就连身上也是。
“娘子,热水好了。”有侍女小声道,带着试探。
淮乐动了动身子, 腰肢发酸, 她缓缓坐起身, 侍女隔着帷幔见了她的身影动了, 忙上前扶。
侍从们已将热水倒满了浴桶。
金枝绘鸟屏风之后,流雾氤氲,轻薄如纱。
水温刚刚好, 淮乐褪了衣物,靠在浴桶上, 几个侍女安静地在一旁侍奉。
女子面颊余有春色,一副心不在焉的失神模样。
淮乐一低头便可看见自己身子上的掐痕, 在热水下红而生妖,楚式微是个手重的,他的动作总是带着强烈的占有和侵略, 等弄哭淮乐后,他又细细吻她的泪,力道才肯轻一些。
他与楚子揭像是两个极端, 行事上十分分明, 淮乐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
淮乐对这种事兴致不长久, 但楚子揭与楚式微似乎都极其上瘾,每次都要折腾掉她全身气力。
洗浴完,淮乐坐在榻上,被褥趁她洗沐时换了新的,是湖蓝绣莲的样色,看起来像是没有纹路的水面。
门再次被推开,卯卯进屋,拿了几身新衣裳来,比淮乐之前穿的要厚些。
“卯卯,你去哪了?”淮乐问道,自从楚式微来了,她就没有见到卯卯了,方才洗浴也是,本来一直都是卯卯陪着她的。
卯卯放好衣裳,走过来,淮乐伸手拉她坐到榻边,见了她,心情才平复些。
卯卯不拘束,坐在榻边,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娘子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叫医女来看看?]
淮乐看懂她的意思,红了脸,垂下眼帘,抿着唇。
卯卯后知后觉,看出淮乐的羞赧,她咳了一声,面上也露出薄红。
卯卯安抚淮乐,[殿下他没有与女子这般亲密过,下手没有轻重,以后慢慢就好了。]
淮乐一听到“以后”二字,面色更红,楚式微的架势似是要留她在身边,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了,错都错过了,淮乐不是很抗拒这件事了。
只是心中愈发觉得对不起楚子揭,她想知道楚子揭如何了。
那日在御书房中,淮乐是亲眼看到了,楚子揭那般真心待她,淮乐没有想到他真的爱她。他们虽说没有成婚,但差点成了婚,如果楚子揭知晓她与他的弟弟有染,对他定是刺心。
楚子揭对她的好无可挑剔,淮乐不想伤害他,不想让他知晓此事,更不想让他觉得他爱的人是这样随意的人。
“卯卯,太子如何了?”四下没有旁人,淮乐小心问道。
卯卯眉头微皱,[已经没有太子了,娘子莫要再提太子了。]
“卯卯你且告诉我这一次,日后我一定不会再提起了,我只想知道太子殿下是否安好,其他的无需告诉我。卯卯,就这一次,好不好?”淮乐双手握着卯卯的手,眼眸覆了水色。
那日在御书房之中,皇帝对二人下了重罚,楚子揭是不是太子了。但在淮乐心中,他永远是太子。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太子了。
淮乐紧紧盯着卯卯,卯卯于心不忍,只好告诉她一些,[太子殿下无事,那夜大火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娘子死了,太子殿下亦然。]
淮乐看着她,忍不住一笑,“旁人是会以为我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太子殿下怎么会这么觉得?”
那晚在地牢,带着淮乐出皇宫的人,是楚子揭身边的侍卫凌云,这正是说明楚子揭是知道她不可能死在火灾之中,卯卯说这话,淮乐自然不信。
从程氏手下得救之后,淮乐有想过楚子揭会不会来寻她。
卯卯认真地看着淮乐,认真到淮乐敛了笑意,她询问道,“太子殿下是以为我死了?”
[娘子是死了。]卯卯重复了一遍,[地牢里的罪犯前公主死了,世上再没有前公主了。]
淮乐知晓卯卯的意思,以她前公主的身份,绝不能在世上再存活下去,只是卯卯说她死了,楚子揭竟然会信。
现下知道她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
[娘子死后没多久,大皇子养好伤开始上朝,除了与程氏来往得更加密切之后,再没有多余变化,与以往无异。]卯卯告诉淮乐,是想要淮乐死心,这个世上,多一个人知晓淮乐还活着,对淮乐来说就会多一分威胁。
更何况,楚子揭已经不是太子了,他更护不了淮乐,淮乐应该跟着郢王才是。
淮乐诧然,那晚要杀她的人是程氏,以楚子揭的性子,他定会调查清楚,他不可能不知道是程氏的人要杀她。
既然得知真相,他还与程氏来往颇深。
淮乐不是在怪他,楚子揭是要做皇帝的,他自然需要一方可以帮得上他的势力。程氏是皇后的母家,是楚子揭毋庸置疑的依仗,他总不能笨到分不清轻重,为了一个已死的女子与程氏闹不快。
而程氏要杀淮乐是为了楚子揭,楚子揭如今失去了太子之位,他需要程氏,与程氏更亲近,不足为奇。
只是不知为何,淮乐知道这些,还是有些说不上的难过。
一向护她爱她的皇兄,在她死后没有露出一丝悲戚,彷佛一切如梦。
[娘子莫要再想着大皇子了,娘子已去,大皇子已经振作起来了,那娘子就更不该被困在其中。是不是娘子想上京了?娘子放心,郢王殿下会带娘子回京的,不会让娘子在这地方躲藏一辈子。]卯卯拍拍淮乐的手背。[娘子切记,不要在殿下面前提起大皇子。殿下不喜欢听这些的。]
淮乐点点头,不再多问。
她的闹剧,在上京掀起的波澜很快平复下去,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淡忘那位风华绝代的前公主。
晚膳时,淮乐才再次见到楚式微。
在小院中,有侍从自己种下的菜,和养的家禽,在吃食上不算有顾虑。
这几日天冷,太阳落山得快,膳时已经点上了烛台。
今日郢王来了,小厨房里多备了几道好菜。
侍从们见了郢王行了礼,淮乐一声不吭地站在那,还是楚式微叫她过来用膳,淮乐才过来坐下。
楚式微为淮乐夹了些菜,“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与侍从说,没有的,让他们去城镇买。”
淮乐还是不语,低头吃着饭。
楚式微看着淮乐,似一定要她说一句话,“可还合胃口?”
淮乐轻轻嗯了一声,楚式微唇角微微上扬,开始吃饭。
二人话不多,多是楚式微时而问上一句,淮乐简单地应上几个字,她像是对下午之事记恨在心。
用完晚膳,东西撤去,侍从们搬来楚式微的书墨放在案上,收拾完一切,楚式微让侍从们下去。
淮乐坐在榻上看着这一切,等人都走了,问了一句,“皇兄今日不回上京了?要在此处住下?”
楚式微坐在案边,翻看竹简,“本王离京几日,处置公务。”
他突然看向淮乐,“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不是的。”淮乐摇摇头,问道,“皇兄说的公务在身,那何时去办?”
他们的荒唐之事本就是淮乐自己先引起,淮乐怪不了楚式微,他三番五次地救她,她理应感激。
“本王派了人去办,无需亲自去。”楚式微道。
淮乐明白楚式微的意思了,许是接下几日,楚式微都会待在小院。
烛火不是很明亮,光晕朦胧不清,淮乐在榻上看了一会小书,看得眼睛不舒服便躺下了。
反正她与楚式微再过界的事都做了,当着他的面睡也不打紧,淮乐是熬不住了,楚式微要在她屋里处理公务,那只能让他自便了。
淮乐躺下后,刚眯上眼没多久,就感受到有亮光落在眼皮上,像是帷幔被人掀起,还有一缕凉风溜进来。
淮乐蹙眉,侧过身背对着光,困乏很快涌上来,然一旁悉悉索索的动静让她瞬时睁开眼,坐起身来。
只见楚式微正解开腰带,他褪下外衣,上了床榻。
“你”淮乐秀眉紧蹙,后腰隐隐作痛。
“一起睡。”楚式微躺下,手臂揽过淮乐的腰身,将人带入怀中。
确认过是真的只是睡觉后,淮乐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
楚式微的怀里很暖,淮乐的身体很快跟着有了温度,她任由楚式微圈着,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不一会,身后传来楚式微平稳的呼吸。
被褥外冷,淮乐往他怀里靠得更近了些,片刻后慢慢睡去。
^
翌日一早。
淮乐醒来时,楚式微不在了。
卯卯端了清水给淮乐洗漱。
淮乐问及楚式微,卯卯告诉她是凌符来了,二人正在商议正事。
淮乐点点头,淮乐害怕凌符,不想与他碰面,故而没有多问。
凌符是今日天一亮来的。
凌符本是宫中的侍卫,是前几日郢王问皇帝要去做了王府侍卫,此等小事,皇帝自然应允了。
凌符在皇宫里的事摸索得差不多了,后面在皇宫中不易行事,要出宫才能自在行事。
半个月前,皇宫地牢失火,皇帝得知南疆君主和前公主不翼而飞,对外是说二人死于大火,实情是为了不让长子做的错事被发现。
皇帝是不喜长子,但没有到要杀了长子的地步,此事被暴露,楚子揭难逃重罚。
皇后教出的孩子好颜面,在众人面前揭露,无异于杀死他。
好在长子及时醒悟过来了,与他认了错,皇帝没有多责怪。
皇帝知道,是程氏那边的人杀了前公主,皇帝没有追究程氏做的事,淮乐本就是要死的,她的死能换回从前理智的长子,是桩好事。
只是南疆君主不见了,这是一件棘手之事,这事传出去定会让南疆余孽去寻南宫远,届时定会让事情更乱,皇帝只能暂对外声称南疆君主死于大火。
暗中,皇帝派了郢王去追查南疆君主的下落。
那晚在地牢,火是楚式微的人放的,他看过地形,安排缜密,不可能有其余犯人逃得出去,能让南宫远逃了着实是件意想不到的事。
楚式微留着南宫远还有用处,即便皇帝不说,他也要寻到南宫远。
那晚入地牢纵火的是凌符一行人。
事发突然,凌符要应对被调走后却忽然回来的狱卒,没能亲自带淮乐出去,不然不会让淮乐被楚子揭的人带走,更不会听她的劈开南宫远的牢门。
楚式微对小若道,“带淮乐过来。”
第54章 错认皇兄2
◎只是因为庆功宴那晚的事吗?◎
用完早膳, 淮乐去了院中。
前几日,院中的梨木上有鸟筑了鸟窝,侍从怕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影响了淮乐休息, 便在树下想将鸟赶走。
几个侍从拿着扫帚挥动, 想以此将鸟吓走。淮乐清早听到动静, 出门查看,见到这一幕,淮乐连忙制止,让侍从们留下这鸟窝。
后来淮乐发现, 不知是什么时候, 鸟窝里多出了几枚鸟蛋, 里面隐隐有叫声, 快要孵出幼鸟的样子。
有了鸟鸣的这几日,淮乐天天都会去看,看看小鸟有没有破壳而出。
其实早先在皇宫中, 淮乐是养过一段时日的鸟雀。
皇宫里不是不让养这些活物,后宫有娘娘们养宠解闷, 只是皇后和宫人不让淮乐养,说是不配她公主的身份。淮乐问女师为何, 女师说是怕她玩物丧志,别说是鸟,淮乐在宫中时就连猫狗都不曾摸过。
那些猫狗, 淮乐不是不喜欢,只是宫人们都跟着她,看管她的一举一动, 淮乐连多看一眼都不行。
及笄前的四年里, 淮乐大多时候住在瑶台之上。
宫中有一处瑶台, 听闻是齐朝初的皇帝为了藏南疆娶来的公主所建造。那南疆公主生得恍如天人,皇帝不想有人看到她,故将她养在瑶台上。美艳的南疆公主只能居住在瑶台中,不得踏出半步。
瑶台筑造得如同月宫,是宫中最精美华贵的殿宇。
而后的齐朝皇帝,若是有喜欢的妃子,便会将让其居住在瑶台之中,世人将其称作藏娇台,瑶台更是被视为是皇帝与其喜爱妃子相爱的象征。
后来有臣子觉得这是囚着女子,觉得传出对皇室之名不好,为此闹过不小的风波,便再没有皇帝将妃子送入瑶台。
瑶台便这样荒废了许久,不知过去多久,瑶台重新修建,原因是淮乐公主姿容出色,皇后想着不让淮乐公主再见旁的男子乱了心思,让淮乐公主去瑶台静心学南蛮之习。
淮乐就这样去了瑶台四年,少与几个同龄少年说过话。
在瑶台上,淮乐鲜少能下来,除非是南蛮的人来了,要她去接见。或是宫中有什么喜宴,皇后发了仁心,会让她下来。
在瑶台,淮乐每日除了学习便是学习,能见到的都是女子,除了侍女,就是女师女医。
除了皇兄。
皇兄偷偷来看过她,有一次,为她带来了一只黄色羽毛的鸟雀。
淮乐很是欣喜,将那只鸟雀藏了起来,瑶台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她就与鸟雀说话。
只是可惜,后来那只鸟雀还是被人发现了,宫人们没有揭发此事告知皇后,只将鸟雀摔死了。
淮乐为此偷偷哭了多次。
后来,淮乐与皇兄说起这件伤心事,皇兄茫然地看着她
院中的梨木上。
鸟窝里的鸟见了淮乐不怕她,专心衔着干枝修补筑巢。
淮乐如常日一样,投喂了些干果放在鸟窝之中,听懂得鸟的侍从说,是小鸟快要孵化出来了。
淮乐还没有见过刚出世的小鸟,不免有些好奇。
待看了一会,小若来寻她,“殿下找你。”
这是乔府一别后,淮乐再次见到小若,小若知晓淮乐与楚子揭之事,为自家主子抱不平,与淮乐说话时,语气算不上好。
淮乐不在意小若的态度,轻轻点点头,一路随着她去了厢房。
院子虽然不大,但淮乐没有走遍,不知原来还有几间厢房。
^
小院的厢房里。
凌符正与楚式微回禀追查南宫远得到的蛛丝马迹。
“有下落了?”楚式微看着手中的一块符牌,此物是南疆特有的祈神符。
南疆盛产玉石,信奉神说,南疆百姓善凡事去神庙祈福,大多数人随身佩戴一块祈神符。
祈神符中间都会点缀一颗圆石,身份越特殊的,符牌上镶嵌的玉石越稀贵,而这块祈神符上的蓝石,清澈无暇,价值连城。
上面刻有一个南疆文字,是“远”字。
这块祈神符是南宫远的,是凌符在皇宫之外发现的。
看来南宫远离开皇宫了。
“我想起一件事。”凌符悔恨不已,“火烧地牢那晚,前公主让我救隔壁牢房的一个人,那人可能就是南宫远。”
皇宫地牢看管森严,一般人不可出入,凌符不知自己当晚砍开的是南宫远所在的牢房。
“蠢货。”楚式微让凌符先下去通知手下的人,严查州关一带,不许可疑之人离开。
凌符走后不久,厢房的门被推开。
淮乐步入,“皇兄寻我何事?”
“在你离开皇宫那晚,南宫远跑了。”楚式微道。
淮乐得知此事,心绪复杂。在地牢时,南宫远给过她水,还劝说她一起逃跑,南宫远希望淮乐能与他一起逃出地牢。
如今南宫远在失火那晚不见了踪影,皇帝只要一问守宫门的侍卫,就能知道此事。那晚皇宫,有人拿着楚子揭的玉佩出宫,南宫远消失之事,许是会追查怪罪到楚子揭头上。
皇帝向来不喜欢长子,淮乐心生担忧,害怕楚子揭会因此受到莫须有的责罚。
淮乐自然不想楚子揭出事。
在淮乐最需要陪伴的时候,都是楚子揭陪着她。
楚子揭自小就对她好,幼时他送她回宫殿,年少时爬上瑶台看她,送她小鸟,及笄后听她哭诉不想嫁去南蛮,又为她退了南蛮。
在皇宫能说话的人少,皇兄是她唯一能碎碎念真心话的人。若不是有这位皇兄的照料,淮乐在皇宫步步维艰。
“你在想什么?”楚式微淡声问,他看着淮乐,一双眼要将她看穿。
南疆那对兄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止是南宫远,还有南宫银霞。
前段时日,南宫银霞给的南疆地宫方位,楚式微令人摹了图纸,派暗卫去查。回来的暗卫说图纸所给的位置是假的,去的人只带回了南疆皇宫的几本南疆古籍。
南宫银霞一直被软/禁在郢王府的偏院之中,她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还不知道南宫远不见的消息,若是让南宫银霞得知,那更无法从她口中撬出南疆地宫的位置。
楚式微本不知那南疆地宫里到底是有什么宝物,让这两兄妹豁出性命都要守着,前几日,皇帝要他去查南宫远下落时,道出了真相。
南疆地宫里,有一张齐朝地界图,大大小小的州府山河画得极其精细,难怪当初南宫远能那么块攻下青州。
可惜南宫远历战太少,光有宝图相助远远不够,很快便被打了回去。
南宫远仗着有此图在,知晓皇帝不会动他,以为认降可以保全南疆。
没想到不等南宫远向齐朝皇帝送去认降书,郢王就攻下了南疆。
如今那张齐朝地界图是南宫远唯一的希望,可有用作谈判回到南疆做君主的希望,他不相信齐朝皇帝,定是不会轻易交付出去的。
南宫远曾在皇宫地牢之中以此威胁过皇帝,“只要我出了事,我的人知道南疆地宫在何处,届时他们就会将那张图和曾经皇上做的一切公布与众。若是此图流出,齐朝堪危。皇上若想要回图,就放我和我妹妹回到南疆。”
皇帝想要回齐朝地界图,又不想放下南疆这块坐拥玉山的宝地,只能拖着南宫远的性命,留他不死,慢慢消磨他。
谁知现下南宫远不见了人,此事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去寻回此人。
知道南宫远不见的人不多,皇帝只能让最亲近的人去寻,了解地形的次子是最好的选择。
楚式微的人很快搜遍了上京,发现了南宫远留下的一枚符牌,以南疆之俗,他们不会丢下这么重要的东西,想来是走得急落下了
“所以皇兄口中所说的公务,就是为了寻南宫远?”淮乐问道。
“那日在地牢,你让人救了南宫远。”楚式微抬手,示意淮乐过来。
淮乐怔在那,以为楚式微是要问罪,“你怎么知道?”
她是让一个侍卫劈开了南宫远牢房的锁链,不过这件事楚式微是怎么知道的?
“那晚带你离开地牢的,是本王的人。”楚式微道。
“是皇兄放的火?”淮乐微诧,猜测询问。
淮乐一直以为,是楚子揭的人放火带她离开的皇宫,她以为,在宫外被楚式微相救只是偶然之事。
难道,楚式微一开始就想要救她了?地牢中,有楚式微的人?
楚式微走向淮乐,“本王早与你说过,要看清楚谁才是能护住你的人。”
淮乐心下一颤,卯卯与小院的人从未与她说过此事,淮乐不知道,原来楚式微一开始就是要救她的。
“皇兄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庆功宴那晚的事吗?”淮乐问。
庆功宴那夜以前,淮乐与楚式微并无太多交集,仅是他们做过那种事,他就百般对她好,实在奇怪。
楚式微看着淮乐的脸,扯了扯嘴角,她好像对他们之前发生的事情全然忘了。
幼时得知皇宫多了一个外封的公主,名义上算是他的妹妹。
淮乐虽是皇后养的,但性子好,出落得亭亭玉立,又有礼乖巧。
时而相遇时,那位妹妹会欠身唤他一声“皇兄”,楚式微对她印象不算差。
淮乐人前看着安静,实则是个话多的,不论是送她回宫殿的夜里,还是在瑶台时,她都能喋喋不休地与他说个不停。
原来人前矜持的公主这般活脱,楚式微不语,听她说着那些琐事,他年少,没与姑娘家相处过,插不上什么话,只静静地听着淮乐说。
说就说,淮乐还总喜欢拉着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新的身份】
◎回到上京/王府新侍女◎
瑶台有重兵把守, 上面看管的不像是公主,更像是犯人。
楚式微当初为追皇宫飞出的信鸽爬上过瑶台,拦截下信后, 听见身后有清泠的声音唤他一声“皇兄”。
淮乐喜出望外地提裙跑来, 扑进了他的怀里, 楚式微皱眉把人拉开。
淮乐没有察觉他的不妥,只一心说着她在瑶台的日子。
待得久了,楚式微不得不走了,淮乐末了还问, “皇兄, 以后还会来吗?”
淮乐说在瑶台很是无趣, 瑶台的侍女不愿与她说话。
淮乐说羡慕天上的鸟儿, 楚式微下次来时,给她送来了一只鸟。
黄色羽毛的鸟,小巧伶俐, 楚式微觉得很像淮乐。
后来,在瑶台下, 楚式微捡到了那只鸟的尸身,许是淮乐不喜欢叽叽喳喳的鸟, 楚式微倒是觉得没有那么吵闹。
塞漠战事吃紧,楚式微鲜少回京,在塞漠的时日也不会想起淮乐, 他对上京的人没什么牵挂,况且战时很忙,没时间去想有的没的。
回京后, 楚式微有时会去看望淮乐, 他不喜在人前表现得与人亲近, 只有两个人时,眼眸里的冷漠才会淡下来。
她像皇宫里唯一一个有温度的活人,是被困在这里的鲜活的鸟,楚式微有一种错觉,感觉淮乐会像摔下来的鸟一样。
有一年花灯会,楚式微与淮乐一同出宫,李家那小子竟敢当着楚式微的面对淮乐恶语相向,淮乐那副面没见过世外险恶的模样,还有闲情与人说道理。
楚式微不惯人,当场把人打得鲜血横飞。
回宫的马车上,淮乐吓得在哭,楚式微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也不安稳人,冷淡地看着她哭着。
淮乐在楚式微面前哭过不止一次,还有她及笄那年,哭着与楚式微说不想去南蛮和亲。
楚式微能为淮乐去南蛮征战,当是那段时日他们有过一段相处的举手之劳。
后来听闻淮乐不做公主出宫了,楚式微更少与她相见,她的性子不适合在宫里。
庆功宴那晚,是二人为数不多的再相遇,他将她当作了妹妹,她竟然对他有非分之想。
仔细想来,淮乐并不讨人厌。
如此,不是不可以。
女子的身体原是能那么温软,她像是一只小蛇缠上他,一声声“皇兄”叫得柔骨,楚式微没有推开淮乐。
平日看着不近人的公主,私下意料之外的黏人,那晚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听人说,女子只有在心仪的男子面前才会这般主动。
若是淮乐喜欢他,不是不可能的事,回想二人曾经过往种种,楚式微对这个曾经的妹妹有了别样的心思。
淮乐,也挺讨喜的。
后来得知淮乐与楚子揭的事,楚式微才知道她是认错了他,庆功宴那晚之事在她眼中是荒唐的悔事。
不过淮乐再后悔,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只能是他的。
淮乐看着楚式微,在等他的回答,想知道他对她的心思,是不是因那晚而起。
淮乐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一直以来,她能拥有来的一切,皆是因为皮相而起。
这没什么不好,谁不爱好看的容颜,若是没有这副容颜,她得不到很多东西。
公主的身份是这么来的,他们的爱也是。
“皇兄喜爱我,是我之幸。”
“就算本王不爱你,你也要爱本王。”楚式微无妨淮乐现在心里有旁的男人,只要她在他身边,就没有离开的机会。
淮乐识人的眼光向来差劲,其他的男人,算什么东西,楚子揭亦然。时间久了,她自然知道自己应该爱谁。
楚式微习惯了她以前做的蠢事,他能容忍这些,除了与别的男人相触。
楚式微一想起她与楚子揭相拥的画面,就有一股火窜上心头。
淮乐本还心存感激,见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瞬时敛了这等心绪,蹙眉不悦地看着他。
“你可知你做的那些事,早就够死好几次了。”楚式微掌心贴上淮乐的脸颊,冷笑道,“再惹事生非,本王就要罚你了。”
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像个兔子,麻烦事倒是能招来不少,还是得待在他身边安分些。
她放走了南宫远,皇帝与楚式微想来都是生气的,杀了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淮乐体会过差点没命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珍重性命,现在只想活下去。
想到此处,淮乐眼眸染了层润色,有些后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楚式微攥着淮乐的细腕,将人拉住,伏身吻她的唇,他很擅长撬开她的嘴,勾出小舌,咬了一口。
淮乐吃痛,发出闷哼,眼尾立刻湿润了。
楚式微解开她的衣襟,一只手扶着淮乐的后脑,一只手环抱她的腰身,低下头亲她的颈子,一路向下。
他的身子沉下来,淮乐脚下不稳,只能扶着他的肩膀,面颊红得像要滴血,羞耻地咬着唇。
厢房屋内传来碰撞倒塌的声响,彼时走到门外的凌符顿然僵住身子,黑着脸,转身快步离去。
凌符在路上遇到出来寻淮乐的卯卯,卯卯拉住他的手臂,[看到娘子了吗?]
“不必寻她了,别扰了雅兴。”凌符咬牙道。
楚式微说的要罚那个女人,竟然是这种罚。
“很好。”凌符气笑了。
罚到榻上去了。
卯卯会意了,面色一红。
凌符扫了卯卯一眼,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受寒了?近日脸色总是泛红。”
[不劳你关心。]卯卯嘴角一弯。
凌符拉起卯卯的手臂,撩起她的衣袖,看她手臂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包的真丑。”
[娘子给我包扎的。]卯卯收回手臂,衣袖落下,遮住肌肤和纱布。
“你别被她迷惑了。”凌符不满他们与淮乐走得亲近,尤其是卯卯。
[不劳你关心。]卯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手势。
“我懒得关心你,我是怕你们连累我。”凌符道。
卯卯轻夷地看着他,凌符冷哼一声,快步走开。
厢房内。
淮乐被压着书案上,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肢,身后人的鼻息落在后颈上,传来温热的痒意。
衣裙铺在书案上,美人乌发如练,散在凝脂般的纤薄后背,步摇发出规律的清响。
淮乐承不住楚式微的身量,只能踮足,感受到身后男人的呼吸声愈发难耐。
楚式微捏过淮乐的下颌,手指稍稍用力,迫使她张开小口,重重吻上去,在她喘不上气时才松开。
淮乐的唇瓣覆了水色,紧紧抿着,不肯发出一丝声音,抓着书案边沿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厉害还是我厉害?”楚式微忽而问了一句。
淮乐羞愤地瞪着楚式微,知道他口中所言的另一人是谁,也知道他这是何意。
楚子揭不会像他这样,白日里做这种事,更不会在书案上以这种姿势。
淮乐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什么答案她都说不出口,她知道故意去挑起楚式微的不满会招来怎么样的后果。
见淮乐如此,楚式微笑了笑。
“你的脸好红。”楚式微贴着淮乐的后背,垂首去吻她的雪肩,女子清幽的芳馨萦绕鼻尖,像是野狼误打误撞进了花丛。
等他折腾完起身,淮乐发上的步摇随之掉落。
楚式微穿好衣物,捡起地上的步摇,走向淮乐。
他取出帕子为淮乐擦拭腿间,将衣物披在淮乐身上,安抚道,“下次本王会轻点的。”
说是安抚的话,他的语气只是比起以往的冰冷要轻了些。
淮乐不看他,躺在书案上面露乏累。
“小婉,先别睡。”楚式微道。
楚式微让侍从备好水,等热水准备好,抱着淮乐去洗身子。
淮乐洗好后,躺在楚式微屋子里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等淮乐睡醒后,看到不知何时躺在身侧的楚式微,他的手搭载她的腰上,垂下的眼睫纤长,脖颈上隐隐可见几道抓痕。
淮乐动了动身子,双腿有些无力发软。
“醒了?”楚式微抬起眼皮。
淮乐坐起身,身子有些酸痛,她问楚式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过午膳了。”楚式微坐起,“你睡了好久。”
淮乐渴极,下榻倒了杯水,楚式微跟着过来,“我让人拿了干净的衣物来。”
淮乐喝完水,干涩的喉咙缓过来,去穿衣准备回自己屋中。
楚式微帮淮乐穿好,他在解衣带是无师自通,在系繁琐的衣带时就有些没耐性,淮乐见状挡开他的手自己来。
“过段时日接你回京,在这里有什么不便,跟侍从说,让他们去解决。若是让本王知道你又乱跑,本王就让人打断你的腿。”楚式微淡声道。
淮乐闻言,抬头惊恐地看着他。
“知道了吗?”楚式微略过她的神情问道,若不是他这段时日不在京城,早接淮乐回去了。
淮乐不是个让人省心的,除了带在身边,在哪都让人不放心。
“我要以什么身份留在京州?”淮乐问道,她在上京,除非不离开郢王府,不然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本王的侍女。”楚式微补了一句,“贴身侍女。”
一个与前公主长得相像的侍女。
淮乐蹙眉,贴身侍女说白了,就是侍妾。
朝中程氏的人还在盯着郢王,楚式微尚不能在这个时候要淮乐做郢王妃,会引人注意,徒添麻烦。
等日后时候到了,淮乐总会是郢王妃的。
很快淮乐接受了此事,无所谓了,她不是前公主了,还在意这些有何用。
如今,淮乐只想得知楚子揭的消息,小院里的人和卯卯都不愿告诉她,若是回了京就能听闻楚子揭如何了。
淮乐希望楚子揭可以平安顺遂地活着。
而她,能得知楚子揭的消息就足够了。
^
楚式微来到小院,没有淮乐想象中的清闲。
除去刚来的两日,大多数时候,淮乐看不到楚式微的身影,只有夜里,他会来与她睡在一起。
有时是淮乐睡着了,夜深时被突如其来的接触吓得惊醒,楚式微则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没过几日,院中的鸟窝里传来了几声稚嫩的叫声。
淮乐去看,几只没有睁眼的幼鸟正茫然地叫着,叫声很像她曾经养过的鸟。
楚式微看到了树上的鸟,得知是淮乐让留下的,便没有多说,他一直以为她不喜欢鸟。
二人在晚膳时提起过这些鸟,楚式微说淮乐若是喜欢,可以叫人做个鸟笼。
淮乐连忙拒绝,说是看着就好,日后等幼鸟长大了,让它们自己飞离。
楚式微在小院的这几日,淮乐觉得似乎没有那么无趣了。他说话不是很讨女子喜欢,不是吓唬她,就是惹她愤懑,但不至于令人厌恶,因为淮乐知道楚式微就是这样的人。
至少夜里入睡时不会那么冷了。
楚式微来了,凌符自然跟着来了。
淮乐还是害怕凌符,即便得知那晚救她的人是他后生出些好感,但因她放走了南宫远,难免有些心虚。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二人还是碰面了。
凌符竟然过来警告她不要挑拨他与卯卯,淮乐一头雾水,不知他是何意,她从没有在卯卯面前提起过他。
就连发生了这件事,淮乐亦没有去问卯卯。
没过几日,许是南宫远的行踪查到了头绪,楚式微要走了。
楚式微留下了小若,说是保护她,淮乐却觉得是在看管她。
当初出了她与楚子揭的事,小若在乔府很是生气地询问她,小若本是不相信这些的,得知是真的,对淮乐的态度瞬时变了。
后面在小院的日子里,小若确实照顾着淮乐,但寸步不离的,的确像是看管。有小若在时,淮乐都不好与卯卯说上几句打探上京变数的话。
楚式微回京一去便是十多日。
淮乐在小院待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来了马车接她回京。
华贵的马车宽大,每一步路都很稳。
马车坐得多了,淮乐不再像从前那般难受。
当初是卯卯快马加鞭带她来的小院,如今回到了京城坐马车花费了近两日。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郢王府。
淮乐一袭青衣,带着面纱,下了马车,小若带她去了早已安排好的西院。
时隔多时再来王府,淮乐涌现几分熟悉之感。
西院打理得整洁雅致,很是清静。
到底是王府,比小院好上许多,就连不起眼的灯台都精美细微。
院中配了不少侍卫侍从,淮乐与楚式微说人太多了,楚式微说是为了看住她。
淮乐沉默了,不再多说。
只要是王府内,楚式微都允淮乐走动,只是王府外,淮乐暂且不能踏出。
淮乐入王府后,楚式微几近每晚都来她房中睡。
楚式微没有传言中随心所欲,他的公务很忙,几乎每晚都要看文书到很晚,有时淮乐迷迷糊糊醒来,都能看见昏黄的烛火还在跳跃。
除了文书,楚式微在上京还会经常被参本,淮乐看过那些弹劾的话,文人写出的词句也能不堪入目,虚实参半,淮乐看了都有些生气,楚式微却是面色平淡。
淮乐有些同情楚式微,他是个勤勉的亲王,经常为公务忙碌,没有大臣口中那般无所事事。
淮乐在郢王府不算无所事事,楚式微之前要淮乐解开的案史还迟迟没有着落,楚式微按照淮乐所说寻来了南疆皇宫的古籍。
案史被楚式微放心地交给了淮乐,淮乐看着古籍上的文字,对着案史逐字解译。
淮乐有些地方实在捉摸不透,想着南疆公主还在郢王府,淮乐便想去问问她。
楚式微允她在王府随意走动,没有说能不能去偏院见南疆公主。
楚式微不在府上,淮乐又拿着玉佩,旁人都知道这是郢王新带回来的侍妾,郢王日日留宿西院,自然是对她极其宠爱的。
侍卫们犹豫再三,还是放淮乐进去了。
淮乐拿着古籍,去见了南宫银霞。
南宫银霞见到淮乐,一愣,“淮乐公主?”
小若开口道,“这不是前公主淮乐,是殿下的侍妾。”
南宫银霞闻言惑然,看着淮乐似在证实此事。
淮乐点点头,“我不是你口中的公主,不知你为何这般称呼我。”
“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南宫银霞道。
楚式微将人看守得极严,南宫银霞对外面的事物一概不知,不知外头已经变了天。
“我与公主是第一次见面。”淮乐道。
南宫银霞像是被水浇灭的火把,面色冷了下来。“既然从前没有见过,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淮乐拿出几本古籍,“有些文字,想要问问南疆公主。”
南宫银霞看到古籍,又深深看了淮乐一眼,思忖片刻后,答应下来,“我与你一见如故,此事可以帮你。”
“多谢。”淮乐道。
淮乐在偏院与南疆公主一同解译古籍,快要日落时,楚式微回来了,听侍从说淮乐去了偏院后,径直向偏院去。
偏院之中。
淮乐正与南疆公主在案边解字,书案上铺着不少纸张,上面写着鬼画符般的文字,还有解析出的字。
“娘子,殿下回来了,正在院外,看样子脸色不太好。”侍女走入屋内,附在淮乐耳边紧张道。“娘子快去看看吧。”
如果淮乐出了事,侍从们难逃其咎。
淮乐心下一颤,看向南疆公主,“公主,改日再继续吧,现下有些事要去处理。”
“好。”南宫银霞点头。
淮乐让侍从们收拾好书案上的草稿与古籍,快步向院外走去,唯恐晚一步楚式微就要发作。
南宫银霞是被看押在偏院里,淮乐再笨拙也看出南宫银霞不简单,她私下见了南宫银霞,楚式微动怒是情理之中。
第56章 她会伤你。
◎得知自己不是她所生的。◎
淮乐步子快, 心跳更快,一路走出偏院。
楚式微是在王府悉心照顾她,淮乐有时被他惹得不开心了也会给他脸色看, 纵使如此, 淮乐心里还是害怕楚式微的。
偏院之外。
淮乐见到楚式微后, 脚步慢了下来,“殿下。”
在京城了,淮乐不能再叫他“皇兄”了,如今平日里是叫殿下, 没有旁人之后叫皇兄。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楚式微确如侍女所言, 眸色冰冷。
“我是为了去问南疆古籍的事。除了古籍, 我没有与南疆公主说其他的。”淮乐是想快些解开案史, 那本案史似是对楚式微很重要。
淮乐没有问过案史是关乎什么,不过只要她解开,大抵就能知道了。
“她会伤你。”
楚式微的话让淮乐始料未及, 淮乐噎住,一时不知说什么, 好像能够察觉到自己心跳慢了一拍。
“不会的。”淮乐小声道,就连方才的底气都懈了。
今日相处, 南疆公主认真地帮助她破解南疆古文,淮乐知道南疆公主是有求于她才会答应帮忙此事。
南宫银霞在偏院得不到一点风声,她应是会避免打草惊蛇, 不会一开始就将要求之事宣之于口,大抵几日后淮乐才会得知她想求的是何事。
“殿下想从南疆公主口中知道什么?兴许我能有办法让她开口。”淮乐道。
“此事不用你多管。”楚式微牵过她的手,“你给本王老实待着。若是真觉得在府中无趣, 等有空了, 本王带你出府。”
淮乐眸光一闪, “那日后我自己能出去吗?”
“若你不生事的话,可以考虑。”
楚式微与她说过,不论如何,只要咬定自己不是前公主淮乐便是,其余的有他在。
她不是前公主淮乐了,是郢王的侍妾婉婉。
现下上京对郢王侍妾的事极为好奇,淮乐从小若口中得知这些事时,没有太大情绪变化,这些人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就像一个多月前关乎前公主的事,如今被人们淡忘了许多。
毕竟太子那边有程氏和皇后,旁人不敢多议此事。
皇室高门的秘事,只敢私下说说,若是被他们的亲信听到,那可就是引火上身了。
上京关于太子近日的事不多,淮乐得不到楚子揭的消息,其余的,都是楚式微允许她知道的。
是前几日京中都知道的,说是有一辆宝马香车载着一位年轻女郎入了郢王府。
听闻是郢王在处理公务路上遇到的民间女子,生得动人,郢王收了她做侍妾,朝中有臣子为此还参了郢王一本。
那女子从未出过郢王府,听说郢王对其极为喜爱,各种珍宝首饰、锦缎罗裙都送到美人面前。
不少人亲眼所见,有很多价值不菲的女子用物一箱箱抬进郢王府。
郢王对一个身份轻微的民间女子百般宠爱,更加让人像要窥探这女子的容色。
小若与淮乐说这些时,淮乐失声一笑,那些人若真看到她的面容,怕是会被吓到。
^
夜里,月明星稀。
屋内的雕窗合上,金炉里燃着檀木香,一缕沉香蜿蜒而上,飘渺消逝。
书案前,楚式微正在看今日的文书,淮乐则是坐在一旁看南疆古文。
淮乐翻阅着南疆古籍,今日在偏院与南疆公主一起解译确实便捷许多,相较之下,如今一个人看这些显得有些吃力。
书案上,楚式微那一侧摆放着整齐的文书,而淮乐那一侧胡乱堆着古书和画着符文般的草稿。
宁静的屋内只有翻书时纸页划过的声音。
淮乐看得疲乏,本是笔直的背脊弯下去,像猫一样趴在书案上。
动作间,一旁的一本南疆书籍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不大,但在没有声音的屋内是不小的动静。
淮乐弯腰去拾那本书,手刚摸到书,就有一只手将她拎起。
楚式微将人提回软椅上,“困了就去睡下。”
“我不困。”淮乐坐直身子。
楚式微揽过淮乐入怀,让人坐着他腿上,一手环着淮乐,一手拿着文书之上。
淮乐被提起,先是面上一惊,而后没有多言,她看向楚式微的脸,说起外头的传闻,“如今外面都在说你我的事,想必传得沸沸扬扬,宫里应该有所风声,皇上可有问起皇兄此事?”
“提起过。”楚式微始终看着手中的文书。
此事是传到了皇宫之中,皇帝私下问起过儿子,上京的公子们有几个侍妾再正常不过,无需问责。
只是皇帝听说了那女子是民间的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娘,无依无靠,再平凡不过。
这样的女子在郢王府锦衣玉食对她来说已是幸事,皇帝是提醒儿子,让那民间女子做侍妾足以,不能过于宠爱。
日后成婚,还是要寻个高门名家的女子,不仅是家世加持,还有德才。
“皇兄是如何说的?”淮乐问道。
“不管他们。”楚式微的手指穿过淮乐垂在腰际的发丝,她的头发细软,带着淡淡的兰馨。
淮乐不再追问,思来想去,还是与楚式微说出,“皇兄,我想与南疆公主一同解译南疆古文。”
楚式微放下手中的文书,淮乐的心随着一坠,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楚式微。
“你可知本王为何留着她?”楚式微道。
“皇兄可是为了南疆君主?”淮乐猜测道。
“南疆有一处地宫,储有南疆重要之物,其中有齐朝的地界图。”楚式微与她道。“他们兄妹二人知道地宫所在。”
淮乐没想到楚式微会与她说这种紧要之事,她对南疆地宫不感兴趣,惑然道,“为何南疆地宫中会有齐朝的地界图?”
此物应该对齐朝来说极其关键,事关齐朝的命脉,为何会落入南疆皇室之手?
如此说来,一切似乎都能解释得通了,南疆君主有了这副齐朝地界图,故而轻而易举地攻下了齐朝的青州。
又因为此图,皇帝如此大费周章地让两个儿子和二十三臣去青州护送南疆皇室回京,更是因为南疆君主有了此图,皇帝至今没有动他和南疆。
一切皆是为了这副齐朝地界图,怪不得如此看重。
地界图关乎齐朝安危,若是让齐朝地界图落得外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定会有人对齐朝动心思。
不过这幅齐朝地界图是从何而来?为何又落得南疆手中,又为何这么多年了才想起来要寻回?
“一些事,都与这本案史相关。”楚式微道。
淮乐看着书案上静静躺着的那本案史,这其中竟有如此大的秘密,她竟然在看这么重要的东西。
淮乐已经把案史看了三成,只知道些无关紧要的简要之事,这上面记载的是二十多年前的案子,是当年姜氏与罗氏两大士族还有前太子消逝之事。
姜氏是姜妃娘娘的母家,如此看来,楚式微为了姜妃娘娘调查旧案不以为奇。
“原来如此,皇兄是为了姜妃娘娘吗?”淮乐所知道的内容,想必楚式微也知道,他既然要她解译这本案史,自然是允她知道这些事。
“不止。”楚式微道。
“皇兄既然急于解开案史,为何不愿让南疆公主一起帮忙?”淮乐又提了一遍,解释道,“南疆公主自幼生活在南疆,又是南疆皇室之人,她对这些南疆文字多有了解,有她相助,定能快些解开案史。”
南宫远跑了,现下事情变得棘手,解开案史的事是要加快。
此前楚式微不是没有问过南宫银霞,而南宫银霞一心想在他那得知南宫远的情况,其他之事百般拖拉敷衍,楚式微不再与她耗费时间,没有再见过她。
如今若淮乐真能从南宫银霞那得知什么,未尝不可。
楚式微算是应允了这件事。
翌日。
偏院之中。
淮乐去寻南疆公主时,身边多相随了几个侍卫,侍从们寸步不离地跟在淮乐身边,不予淮乐与南疆公主有单独相处的时候。
淮乐带来了古籍,与南疆公主一同解译。
吃过那些苦头,淮乐留了心,只在偏院解译那本皇宫带来的南疆古书的文字,回到自己的院中再拿出案史对照翻译。
淮乐不知南宫银霞是否已经相信她不是前公主之事。
淮乐按照楚式微所说,将自己当作郢王府的侍女,旁的一概装作不知道。
如果真有人怀疑起她,淮乐会咬定自己只是一个民间女子,旁的楚式微会来解决。
来郢王府的第一日,楚式微给了淮乐一张记得满满当当的信纸,上面是她的新身份的信息,楚式微要淮乐将此背下。
淮乐很快就将自己的新身世熟记于心。
她叫婉婉,是扬州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母亲是绣娘,父亲是商贩,是家中长女。一次意外,一家人外出不幸遇到山崩,只活下了长女被郢王所救。
扬州那边,楚式微都安排妥当,若是有人去调查她的身份,会发现确实有这么一个叫婉婉的女娘,生得花容月貌。可惜命运多舛,是孤家寡人。
上京很快也有了消息,说是郢王新得宠的侍女是江南女子,生得娇柔似水。
郢王到了年岁,对一个女子喜爱不奇怪,只是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此事,宫里宫外有耳闻许久。
姜妃那边,已经被郢王驳了好几次归玉殿的召传。
皆是姜妃想要儿子一起用膳,被儿子以公务繁忙推辞。
姜妃与皇帝说起此事,询问是不是近日又要儿子去办什么事,才叫他忙得连饭都没有时间与她一起吃了。
皇帝受不住姜妃这般哭哭啼啼,只能应下,说是下朝后会与他说。
翌日,下了早朝。
皇帝身边的宫人快步跟上走出宝华殿的楚式微。
“郢王殿下。”福生追上来。“殿下留步。”
“公公何事?”楚式微停下步子。
“姜妃娘娘许久未见殿下,不免生出想念,殿下有空了,应去多看望姜妃娘娘才是。”
福生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一直服侍皇帝,皇帝的两个儿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两兄弟虽说不和,但鲜少真正明面上闹得难堪,毕竟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大打出手。二位皇子,对自己的生母都是极为孝顺。
“知道了。”楚式微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今日他没有出宫,而是去了归玉殿。
归玉殿。
侍女见了郢王,忙进去通报姜妃娘娘。
姜妃喜出望外,赶忙让侍从去准备膳食,让儿子留下陪她用膳。
儿子早已及冠,迟迟没有娶亲,姜妃关切此事,看了几个家世品德不错的女娘,想与儿子商议。
姜妃近日知道儿子新收了个美妾的事,只是妾到底是妾,正妻还是要有的。
膳时。
今日归玉殿的小厨房忙里忙外,做了一大桌的菜肴。
姜妃抬手示意侍女们退下,只留下两个娘家带来的。
“式微,阿伏最近如何了?”姜妃问道。
“为他安排了轻松的差事,他说在宫外自在些。”楚式微道。
姜妃口中的阿伏正是凌符,凌符真名姜伏,是姜氏长房的遗孤,是姜妃嫡兄的独子。
当年姜妃瞒天过海,花重金托熟人掉包保下了襁褓中的侄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姜妃将凌符养在皇宫做侍卫,在她眼底下反倒放心,方便她暗中让人多照料侄儿。
“他才是你最亲的兄弟,是姜氏的长公子,你定要多帮衬他。”姜妃叹了口气,想起姜氏一族,每次都心如刀割。
“儿臣知道,母妃不要再想起那些事了。”楚式微道。
调查二十多年前关于姜氏的旧案一事,楚式微至今没有告诉过她。
有些事,说出来反而会让心里的伤痕更深。
姜妃点点头,谈起旁的,“式微,你该娶亲了。”
“你府上新来的那个侍女,可还得体?”姜妃道,“外头的,多是无知女子,不妨让宫里几个嬷嬷去教导她些,或是让她入宫,学些礼仪。”
“她不必学这些。”楚式微道。
“你要是真喜欢,也带来给母妃看看,母妃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姜妃道。
在这世上,儿子是她唯一的依靠。旁人都说她的儿子不好,不及太子,在她眼中,只要儿子康乐平安,便足够了。
“将来会的。”楚式微道 ,“她胆子小,初来上京,要多适应一段日子。”
姜妃认真听着儿子的话,听完后让宫女取来自己的镯子,“这只镯子,是母妃的姐姐留下的,现在给你,你将来遇到喜欢的女子,可以给她戴上。”
姜氏有一对姐妹,二女生有倾城之姿,姐妹情深。
姜氏本就是高门,当初长女嫁给了前太子做侧妃,二女嫁给了三皇子,称得上皇亲国戚。
只是那姜氏长女在得知太子遇害,姜氏抄家之罪后,在东宫池塘边失足溺水而亡。
绝色佳人,就此瘗玉埋香。
得知姐姐死后,姜妃哭得伤心,还为此大病一场。
那只镯子水色莹润,没有一丝絮裂,是姐姐留给姜妃唯一的念想。
楚式微临走前收下镯子。
近年母妃总是对他提起当年姜氏的事,又常说起她的姐姐,看着他的眉眼时,总像是在思念旁人。
据凌符所言,姜妃只在见到他们二人时才会这般伤悲。
楚式微有些不愿见到母妃落寞的神态,少了去归玉殿,不想见母妃红着的眼眶。
母妃对他一向很好,从小到大,从未责怪过他打伤哪家公子,还一直为他要去塞漠劳心伤神。
楚式微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他记得她的恩情,哪怕小时候就得知自己不是她所生的。
第57章 被解开了
◎淮乐无意间听到有声音提到楚子揭。◎
郢王府。
偏院。
每次淮乐入偏院, 小若都如影随形地跟着,不论淮乐与南疆公主说了什么,她都会在一旁听着。
小若对二人的一举一动, 一言一行一目了然。
几个侍卫就站在不远处, 离淮乐很近, 如果淮乐遇到危险,他们即刻会抽出腰侧的佩剑。
二人在书案相对解译南疆古文。
南宫银霞看了一眼淮乐身后紧盯着她的侍卫,笑了一声,“郢王对你还真是上心, 生怕你遇到半点危险。”
南宫银霞是有身手的, 识得习武之人, 一眼能看出那几个侍卫绝非寻常之辈。
每次淮乐来, 侍从们都会先对南宫银霞进行一番搜查,确保她不会伤害到淮乐,才会让二人相见。
淮乐顺着她的目光,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没有接话。
小若就在一旁听着, 许是会将她们的对话告知楚式微。
想到此处,淮乐便不与南宫银霞多聊这些无关紧要的了。
淮乐没有接话, 提醒道,“公主还是关心这些文字吧。”
这几日,南宫银霞没有多问其他之事。
她们像是心照不宣, 对彼此之事不多过问,相视的眼神又像是对彼此了如指掌,如同看着熟人一般。
淮乐不在意这些, 她确实想快点解开那本案史, 昨日再看那本案史时, 又解出了些新的内容。
上面记载,姜氏被灭族,是因为当初保护前太子不力,引发先帝勃然大怒。
可案史上所写,随行前太子的姜氏一族,只活着回京了姜氏长公子。这位姜氏长公子正是姜妃的嫡兄,皇帝怒骂其贪生怕死,下令抄斩姜氏,就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有放过。
姜氏是将门,在朝中说得上重话的长者在南疆一行中死了大半,如今剩下的都是微弱之辈,只能任凭发落。
抄斩百年世家,当初皇帝一举引发众多不满,朝中有不少人为姜氏一族求情。
然先帝最疼爱的儿子就是前太子,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都给长子,突然死了最看重的儿子,先帝恨不得让姜氏所有人陪葬。
在前太子死后,先帝性情大变,变得残/暴多疑,朝政上常犯糊涂事,还要杀掉已经立为太子的三皇子。
有太医诊先帝是得了心病,被先帝挥剑斩杀,后来先帝最终在冬日病重而逝。
先帝的三皇子,便是如今的皇帝。
皇帝登基后,修正先帝之前犯下了错令,让齐朝逐步恢复了正态。
皇帝一步步收回皇权,重振了如今的皇威。
然皇帝称不上是仁君,毕竟有狠厉的手段,想来将来会在青史上多有争议,与其相同的郢王亦然。
楚子揭就与他们不同,除了与前公主淮乐传出过的风月之事外,楚子揭在朝政行事上正然清白,是历代皇子里从未有过的美名满贯
在郢王府似乎不会出现一丝与楚子揭相关之事,淮乐在郢王府待了半月有余,从未在侍从口中听到任何楚子揭的事迹。
郢王府的侍从,要比其他府上的侍从要冷静许多,他们见了淮乐,会恭恭敬敬地垂首唤一声“娘子”,不会主动与淮乐多说。
小若与卯卯是与淮乐交谈最多的侍女。
小若对淮乐的变化,像是在淮乐身上栽过一次一般,这次侍奉她都紧紧跟随,目光不会离开她太久。
淮乐知道这些侍从是为了她好。
楚式微不是个好脾气的好人,淮乐做了错事,他第一个罚的便是她身边的那些侍从。有一次,淮乐多问了一句关于楚子揭的事,有侍从趁没有旁人回答了她,却被不知怎的被楚式微得知,当日她身边的所有侍从都受到了惩处,说是看管不当。
淮乐替他们求情,承认自己的错误,楚式微却让她站在一旁看着那些侍从受罚,要她记住下次什么是不该问的。
那些侍从被罚的可怜,淮乐不忍直视。
似乎对于楚子揭,楚式微极其在意,若是淮乐提起有关楚子揭的任何,皆会招来楚式微的不快。
淮乐受上次连累侍从的教训后,不再说起关于楚子揭的一星半点。
卯卯见淮乐不再提起楚式微,以为她是想明白了,放下了对楚子揭的执念。
淮乐虽不再说起楚子揭,但心中还是挂念着他如今过得如何。
她明明已经回到上京之中,离他那么近,却无法得知他的消息,有些无可奈何。
不知不觉,淮乐来到郢王府已有一个月余。
淮乐白日在偏院与南宫银霞钻研南疆古文字,夜里回到自己的寝屋里解译案史。
近几日,淮乐鲜少见到楚式微的身影,就连夜里,他也不怎么来了。
每次淮乐看得入神,到夜深一些的时候了,卯卯都会来提醒淮乐,该休息了。
夜幕雾绕,犹如拢纱。
卯卯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走到淮乐身边,[娘子,该睡下了。]
淮乐回过神来,看向窗柩,呢喃道,“又这么晚了。”
连续好几日,淮乐看案史到深夜。
这段时日有南疆公主相助,事半功倍,案史解译了大半。
[娘子去睡下吧。]卯卯帮着收拾书案上的书籍和稿纸。
“殿下呢?”这是淮乐第一次问及楚式微,一连两三日没有见到他,这是以往没有过的事情,淮乐联想到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殿下在忙公务,这几日怕是不能来陪娘子了。]卯卯解释,不是她不主动告知淮乐,而是卯卯猜测淮乐会问起,想着等她问了再说。
果不其然,淮乐问了。
卯卯笑了笑,有宽慰淮乐的意思。
“我只是随口一问。”淮乐解释道。
卯卯点点头,笑意更深。
卯卯的样子分明是不信她的话,淮乐无奈,去榻上躺下。
淮乐心想,能让楚式微这般忙着要去处理的公务,大抵是关于齐朝地界图的。莫不是南宫远有消息了?
她放走了南宫远,不该再提起南宫远才是,免得楚式微又要小题大做,说她口中还念叨旁的男人。
淮乐不敢贸然询问卯卯,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若是再让其他侍从受罚就不好了。
然淮乐隐隐有感觉,南宫银霞愿意帮她解译南疆古文字的原由,就是南宫远,淮乐心里有预感南宫银霞会向她问起南宫远的事迹。
如今的她们又有了一点相似之处,就是同在郢王府出不去,不同的是,淮乐比她自由些。
二人一同解译南疆古文字已有半个月,南宫银霞迟迟没有开口说出她的条件,每日随行淮乐的侍从似乎只放低了一点警惕。
现在,侍从们会在二人忙碌时端上糕点和水果了。
“托你的福了。”南宫银霞手持一块糕点,眉眼弯弯地看着淮乐。
淮乐一笑,也拿了一块糕点,清甜的糕点入口即溶,很是特别的口感。
因有这么多侍从在,二人平日极少会有心思闲谈,所言的话都是关乎南疆古文字的。
在淮乐专注于古籍上的文字时,手背忽然被人用指尖点了点。
淮乐抬首,只见南宫银霞找准时机,趁人不备,快速递来一块糕点。
淮乐生怕被发现,忙接过。
事情并非她所愿,只是当下若是被发现了,人赃俱获,楚式微那边怕是说不清了,届时他定会觉得这是她死不承认。
那块雪白的糕点背后用墨写了小字,【我要兄长下落】。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淮乐放下手中的糕点,与南宫银霞相视,淮乐能看到南宫银霞眼中的坚定。
南宫银霞的指尖点了点那本南疆古籍,像是在告诉淮乐,她可以以此为筹码。
淮乐欲言又止,一道黑影突然向前而来。
是卯卯来了。
南宫银霞拿起那块沾了墨的糕点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一边下咽,一边看向小若,“你有事?”
纵使如今沦落到被软/禁的地步,南宫银霞还是当初公主时的傲然。
淮乐看着她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又想到自己,她本就不是什么真的公主,骨子里没有南宫银霞这般的气傲。
能在楚式微这里坚持不松口,想必绝非易事,淮乐有些钦佩她,并且同情。
“无事。”小若皮笑肉不笑,即便面对南疆的公主,也丝毫不惧。
今日,南宫银霞不再如往日那样尽心尽力地帮助淮乐,她有意无意地写错几个字译,淮乐没有说出来,默默改掉她写错的字。
南宫银霞像在告诉淮乐,若是淮乐不帮她,她也不会帮她。
夕阳的光辉洒下来,很是祥和。
要离开了,淮乐点点头,轻轻道了个“好”字。
南宫银霞直直看着她,淮乐回看了她,不便多言,只能以此回应。
回去路上,小若打量着淮乐,“你是不是与南疆公主做了什么?”
淮乐道,“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做什么?”
小若确实没看到什么,只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而次日在偏院,再没了糕点和瓜果。
这不是要紧之事,淮乐和南宫银霞对旁人看不懂的南疆古文字已经有了大多了解,二人会一本正经地在草稿上写下几个字,放置片刻,趁人不备拿起对方的查看。
淮乐有了分寸,只回答南宫银霞关于南宫远的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例如他是否活着,有没有受伤之类。
其余的,南宫银霞问起,淮乐只看不回,淮乐对她并非有问必答,每日只回她一个问题。
淮乐回答南宫远的安危,南宫银霞帮忙解译南疆古文字。
二人各取所需。
如此,如虎添翼,淮乐逐渐上手,将案史解译了大半。
楚式微来找淮乐的次数愈发少了,来时皆是在半夜。
冷风灌入被中,淮乐来不及反应,就被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沉木气息入鼻。
淮乐知道是谁来了,困意泛滥,她只盼他今夜可以安分些。
楚式微很少能如她所愿,柔软的触感贴上她的唇瓣,又咬又亲。
要入冬了,夜里越发的冷。
锦被里有风潜入,淮乐打了个寒战,楚式微的身子倒是很烫,往她微凉的身上贴,不一会就折腾得她出了薄汗,脸颊愈发烫起来。
淮乐看着楚式微漆黑的眼睛,已有两三日未见,淮乐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他有没有变化。
“这段时日皇兄去做什么了?”淮乐忍不住问。
“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楚式微看到她微张小口里的粉舌,低头狠狠堵上。
淮乐喘不上气,推着他的肩膀,楚式微的唇往下,吻得她颈窝发痒。
^
次日。
南宫银霞紧盯着淮乐颈子上的痕迹,眼里闪过不可思议。
淮乐有所察觉,颇为窘迫地轻咳一声。
南宫银霞收回目光,今日她在草稿上用南疆古文问淮乐的问题是,【你是不是淮乐公主?】
淮乐与她对视一眼,良久写下了【不是】。
案史快要全部解译,淮乐虽能看懂内容,但她对这桩案子一无所知,先帝去后,没有人再查这桩案子,更没有人再提起罗氏与姜氏还有前太子。
以至于淮乐对这些并不了解,这三方势力像是话本里存在的,对她而言很是遥远飘渺。
即便是楚式微能放心让她知道这些,她也不甚了解,这些事情,去问旁人,怕是也没有几个是知道的。
淮乐能得知到与他们相关的,只有这本案史。
淮乐与楚式微说起解译案史的进度,“我已将案史重新以齐朝文字书写,还差一些就完成了,皇兄可以先过目。”
楚式微没有去拿书案上的译本,“本王有事要与你说。”
“皇兄所言是何事?”淮乐迟疑。
“南宫远有下落了。”楚式微道。
淮乐这几日被南宫银霞问及的都是关于南宫远的事迹,听到他的下落,多少有些留意。
但她已对楚式微的性情有些了解,即便是想知道,也不会开口问出来。即便是她问了,楚式微也不一定会告知她。
淮乐不过问,楚式微也没有说下去,言及其他,“你若是觉得在府中带得无趣,不妨过几日的花灯会,我们出去走走。”
南宫远的事有了下落,如今楚式微算是清闲下来了。
淮乐在王府待了一个月多,想必是闷坏了。
过几日就是花灯会,淮乐幼时在皇宫就想着出去玩。
当初皇帝问儿子是否能带淮乐出宫,楚式微默认了。
他们只一起出去玩过那一次,过了三年,再去一次花灯会,另有一番意义。
“好啊。”淮乐眼眸熠熠,她是在王府待得闷了,对上京现下的情况无从所知,如今有机会出去,定是愿意的。
淮乐不禁又想起楚子揭,外头应该能得到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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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史解译得差不多了,楚式微不让淮乐再与南宫银霞见面了。
淮乐心中感慨,他当真是决绝,用完人就丢在一旁了。
没有了南宫银霞的相助,淮乐只好独自一人继续解译,剩下的内容不多,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楚式微看了她写的译本。
楚式微在看时,淮乐悄然打量他的神态。楚式微的悲喜一向不露形色,他面若覆雪,淮乐看不大出什么,只觉得这件案子凝重。
花灯会如期而来。
上京愈来愈冷了,前日飘雨,空气吸入肺腑都是冷意。
今年的冬日格外的冷,花灯会当夜竟然飞起絮雪。
淮乐着了一身淡紫色的罗裙,穿得再多,身子依旧看起来纤薄,身段可见。
出发前,楚式微为她系上狐裘,裘绒柔软雪白,披上能抵去严寒。
马车上,淮乐怀里抱着暖炉,楚式微坐在她身侧,他的手去摸淮乐的手,试试冷暖。
淮乐以为楚式微是冷,拉过他的手放在暖炉上。
暖炉温热,楚式微改握住淮乐的手,他的手比淮乐的暖,掌心的薄茧蹭得她有些痒。
上京繁华,沿街张灯结彩,恍如白昼。
道上的人们熙熙攘攘,欢声笑语充斥。
前方的路,马车不便行驶,二人下了马车。
附近有郢王府的暗卫隐匿,确保在这一路上不会出现不测。
淮乐是出了皇宫,却在花灯会时受了风寒躺在榻上,没能来看,今日是她第二次来看花灯会,还是同楚式微一起。
淮乐很快被火光乍现的妙术吸引过去,人群围绕,只能堪堪寻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如三年前一般,戴着鬼面具的人接二连三地喷出一串串火龙。
周围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淮乐看得入迷,跟着鼓掌。
火光印在昳丽的脸上,引来身侧人的注视。
周遭嘈乱,淮乐无意间听到人群中有声音提到楚子揭。
“听说了吗?大皇子要与程氏娘子成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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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你还活着?
◎灯会遇到楚子揭与程语嫣◎
长街璀璨, 火树银花,夜空中时而跃上一束烟火,照耀上京。
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男人展示幻术, 他含了一口壶中水, 对着手中的棍子一喷, 熊熊火焰腾然而起。
周遭的欢笑掌声变得虚幻,淮乐只听见那一声“大皇子要与程氏娘子成婚了”。
楚子揭,要与程语嫣成婚?
皇后与程氏一直想让程语嫣入东宫,楚子揭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他从未逆反过皇后, 看来在这件事上也是如此。
上京还是原来的上京, 一切看起来没有太大变化, 淮乐却觉得一切早已翻天覆地地变了。
他们都以为她死了,楚子揭也以为她死了,明明说好要在一起, 如今她“尸骨未寒”,他要成婚了。
夜风吹得淮乐手脚发凉, 像是带走了她身上的温度,那一刻淮乐只觉得好冷。
她又什么资格去怪楚子揭呢?
淮乐对他们的感情算不上清白, 面对时楚式微没有抗拒,她是先背叛这段感情的人。
意识到楚子揭要成亲了,他们再不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后, 淮乐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她的失落像是最亲的兄长在她死后很快娶亲,为他的冷漠之举而生出伤心。
“想要么?”
楚式微的声音将淮乐思绪快速拉回,淮乐回过神来, 面前正站着一个老者, 老者手提各式各样的面具, 询问着周围人是否要买一个。
老者鬓发全白,背脊佝偻,行动缓慢,有好心人出于怜悯买了几个面具。
老者走到了淮乐面前,轻声细语地问她,“小娘子,要不要买一个?”
“好。”淮乐摸了摸腰际,出门前她准备了一些银钱,现在发现忘了带钱袋。
楚式微已经付了钱,对淮乐道,“挑一个吧。”
楚式微付的钱足以买下不少,老者拿着手中的一串面具让淮乐挑选,淮乐选了一个兔子的,又选了一个老虎的。
淮乐将老虎的面具递给楚式微。
“皇郎君。”她改了口,声音小了下来。
楚式微听得真切,眸里噙了一抹笑意,他接过面具戴上。
等楚式微戴好了,淮乐还在摸索着怎么将面具系上,楚式微上手帮她。
“来吧,兔子。”楚式微的声音清冷,为淮乐系面具时靠得近,淮乐的周遭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太亲密了。
他的动作仔细,淮乐能感受到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忽而面颊泛红,好在面具戴上了,挡住了脸。
面具戴好了,二人回到了寻常距离,淮乐看着他,露出的一双黑眸明晰清澈。
楚式微握住淮乐的手,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裹住冰凉的小手。
灯火绚丽,流光溢彩。
淮乐看着黑幕里一朵朵盛开的烟花,人潮拥挤,楚式微紧紧牵着她,淮乐无声看向他,微风拂面。
短暂的轻松,让人一时忘了方才的事。
沿街有很多的小摊贩,淮乐喜欢这些,见了新奇的小玩意就上去看,楚式微给淮乐买了些。
一路下来,楚式微手里拿着的东西不少,淮乐不好意思再买。
楚式微倒是不介意,路上看到芍药花束,问淮乐要不要买一束。
淮乐道,“我买的东西够多了。”
“王府养得起你。”楚式微道。
侍从们本是跟在一段距离之后,听到郢王道了一声“过来”,侍从们忙快步过去帮忙拎东西付钱。
看着那束芍药花,淮乐想起了庆功宴那晚,那晚她寝宫里的芍药是楚式微放的。
郢王南归带回了大片芍药花搁置莲池,她当初应该有所怀疑才是,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只是自己错过太多没有发觉。
“这花与南疆的相比甚远,你若喜欢,我让人再去南疆运些回来。”楚式微道。
“不必大费周章了,南疆路途遥远,护送芍药不易,来回仅是为此,实在是过于奢靡。”淮乐道。
她连人都分不清,更何况是花。
芍药花长得相似,不同便是齐朝的芍药受清风雨露养得娇贵,蛮地的芍药历经风雨长得盛美。
“那便寻花种回来,种在府中,往后都可以看。”楚式微道。
淮乐点点头。
上京繁盛,今夜花灯会出来了许多权贵家的后辈,淮乐认出几个,她和楚式微戴着面具,没有被人认出。
躲在面具下,反而安心。
正如她的处境像是躲在面具下,覆了层新皮生活,没有之前那么束缚了。
本以为一晚上无事度过,没想到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式微?”
二人身后传来男声,是淮乐听了十多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身子僵住,一时不敢转过身。
是楚子揭的声音。
淮乐身穿狐裘,挡住了身形,面上又戴着面具,即便与人面对面,被人认出的可能也不大。
但她与楚子揭互相再了解不过,心里还是胆战心惊地怕被他认出。
与淮乐相比,楚式微淡然自若,他长指自下往上掀下面具,看向楚子揭。
楚子揭身侧站着一个曼妙女子,锦衣宝钗,很是富丽。正是程语嫣。
程语嫣向楚式微行礼,“郢王殿下安。”
“式微,原来真是你。”楚子揭看着那张与自己相像的脸,又看向楚式微身侧的女子,“这位就是你府上新来的侍女?”
那女子背对着他,就算身上披着狐裘,看起来还是给人清瘦的感觉。
“还不过来见过大皇子。”楚式微的声音冷了几分,似对淮乐的反应颇有不满。
她对楚子揭的躲避,反倒像是做贼心虚。
淮乐身子僵直,闻言转过身,隐隐看到站在楚子揭身侧的程语嫣。
她不敢与楚子揭相视,垂眸故意行了个不端正的礼。
淮乐行礼的动作僵硬蹩脚,看起来有些诙谐,像是从未学过仪态,与华贵的穿着打扮格格不入。
楚子揭平静地看着戴着兔子面具的女娘,他面上无色,一旁的程语嫣见了淮乐失礼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
楚子揭没有让淮乐起身,淮乐垂着的眸光落在二人的鞋靴上,亲眼见到了程语嫣与楚子揭站在一起,看来他们要成婚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蓦然,身边人握住她的手,引她直起身。
“娘子的面具是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两个。”程语嫣笑道,她的目光注视着淮乐,淮乐与她相视一眼。
程语嫣的样子好像没有认出来她,淮乐不由松了口气。
淮乐不敢出声,恐会露出破绽,如果面前是旁人,她有几分胆量装下去。
但在楚子揭面前,淮乐没有十足的把握。
程语嫣看着淮乐,淮乐没有回答,往楚式微身后避了避,像是胆小的猫受了惊吓,急于寻可以躲避的地方。
程语嫣被淮乐的样子弄得面色不自然,郢王还在,这个侍女的模样,倒像是她吓着她了一般。
真是个有心计的,不然区区一个普通民女,怎么能附上郢王。
程语嫣去看楚式微的面色,只见楚式微拢了拢那女子身上的狐裘,那女子紧紧抓着他的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楚式微眉头微蹙,淮乐的指尖深深陷入他的手背,有催促离开的意味。
“殿下,我们正要去西街,据说西街的高台可以最近看到烟花,郢王殿下一同吧。”程语嫣道。
表哥被废黜了太子,上京有声音道皇帝是要立郢王做太子,程语嫣自然是希望自家表哥做太子的。只是表哥性情温和,不与人争。
当下,她与表哥的婚事将定,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程语嫣想为他出一份力。
西街的高台上,有程氏的打手。
程语嫣在程氏知道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得知姑母曾多次派人暗杀郢王未果。今日她是效仿姑母,若能趁此除去郢王这个心头大患,那她就是程氏和将来要称帝的楚子揭的功臣。
程语嫣不在乎名利功成,只在意表哥。
程语嫣生怕楚式微不去,再度邀请,“马上就会有更多的烟火,现在去正好来得及。”
楚式微的目光始终在淮乐身上,淮乐摇摇头,楚式微凤眸幽深,“你不是最想看今夜的烟火?”
她心里难不成还放不下楚子揭,不然为何如此别扭,不敢坦然面对楚子揭。
“妹妹,一同去吧。”程语嫣道。
“若是想去,便去吧,这位娘子不必拘谨。”楚子揭开口。
刚才有一瞬间,他觉得弟弟身边的女子身影很像淮乐,只是淮乐不会行这么笨拙的礼仪,更不会不认他。
若她真是淮乐,理应摘下面具与他相见。
许是他太想念淮乐了,淮乐走后,时常生出幻觉,需得喝酒才能缓释隐隐作痛的心脏。
淮乐幼时就喜欢在皇宫高台上看烟火,面前的女子这般抗拒,与淮乐截然不同。
楚子揭又想起淮乐来,想去她喜欢的高台看烟火,那年花灯会,他没能陪她去,事后后悔地承诺她下次一定陪她去。没想到,竟然再没有机会了。
若她能看到这样的热闹灯会,定会很开心吧。
她开心,他就开心。
三人都这般说了,淮乐再拒绝显得扫兴,只能跟着去了。
楚子揭与程语嫣走在前面,楚式微牵着她的手走在后面,她方才已经扣着楚式微的手暗示他不要去,楚式微没有理会她。
淮乐实在不理解他,若楚式微不想她与楚子揭再有瓜葛,理应拒绝了此次去高台才是。
高处不胜寒。
步上高台,已有风来,淮乐竟然在风里闻到了清冽的酒气。
这里只有他们四人,楚子揭严律于己,平日里是不会喝酒的。
淮乐看着楚子揭的身影,忽而觉着有些陌生。
上了高台,此处果然能看到清晰的烟火,空中的烟火如同被放大一般显现眼前,彷佛触手可及,很不可思议。
高台宽广,楚式微与淮乐走得慢,和前面二人隔开了间距。
淮乐一心看着远处的两人,程语嫣笑着指着天上的烟花让楚子揭看,顺势挽住楚子揭的手臂,楚子揭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虽然此举生疏,但二人比从前亲近许多。
以往楚子揭皆是有意避开程语嫣,如今愿意与她站在一起说话,看来是真的接受她了。
忽然,手骨传来痛感,有要被捏裂的趋势。
淮乐惊恐地看向楚式微,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手,“疼”
楚式微脸色阴沉,恶狠狠道,“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淮乐去掰他的手指,还未来得及开口,楚式微已经松了手,手落在腰侧的剑上。
楚式微冷笑一声,“你心中记挂的男人,现下要杀了我,你希望今晚是谁活着?”
淮乐双目微瞠,楚子揭要杀楚式微?
“东侧有黑影。”楚式微道。
淮乐顺着向东看去,看到隐隐在晃动的影子,数量不少。
淮乐心跳几近停滞,担心道,“殿下,我们走吧。”
“这里没人可以杀得了我。”楚式微将手中的面具掷出,正好击中持剑扑过来的黑影,那人直直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声响。
那人一倒地,瞬间涌出一批黑影向二人砍来,刀光剑影,与烟火绽放的声音交汇。
“式微?”楚子揭快速看向身后的动静,而后了然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程语嫣,“你”
难听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这动手,除非有把握杀了楚式微,她真是低看楚式微了。
楚子揭最了解楚式微,这一趟楚式微若是没把握,绝不会来,反倒会让他抓到把柄。
楚子揭抽出宝剑上前相助,黑衣人太多,楚式微要考虑淮乐的安危,不能完全出手。
黑衣人涌上来,很快楚式微安排的暗卫也来了,楚式微先将淮乐送出重围。
淮乐担忧地看着混乱的场面,楚式微与楚子揭都在混战中,这些黑衣人看起来不像是楚子揭派的人。淮乐看到了不远处的程语嫣,她在给为首的黑衣人使眼色,示意他们退下,淮乐一下子明白了。
彼时一个黑衣人拔剑向淮乐刺来,淮乐害怕,急忙退避喊人,“楚式微!”
千钧一发之际,淮乐被人拉到身后,挥来的剑锋近在咫尺,挑开了她脸上的面具。
面具落地,那人的人头跟着落地。
淮乐吓得往后躲,钻进楚式微怀里,惊魂未定。
一些黑衣人逃离,还有一些很快被暗卫制伏。
楚式微拍拍怀中人的后背,“无事了,有本王在。”
淮乐的发簪滑落,乌发散下来,一张小脸早已吓得湿润,紧紧埋在楚式微的胸膛,手指攥紧他腰身。
淮乐慢慢抬起脸,从楚式微怀里起来,突然手腕被另一人握住。
他道,“淮乐?是你吗?”
第59章 不是淮乐
◎刺杀式微的事,我会认下。◎
烟花还在绽放, 掩去了高台上的动静,楼台下的人尚未发觉。
打斗停止,周围的声音是暗卫们压着黑衣人时的警告。
“淮乐?”
腕处的那道力拉着淮乐面向他, 青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淮乐甚至能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淮乐木讷地看着楚子揭, 后知后觉面具已经不在了,没想到是在如此情形下重新以这副容颜面都他。
楚子揭正握着她的手腕,双眸肉眼可见的泛红,“淮乐, 你没有死?”
淮乐怔在原地, 没有挣脱楚子揭的手, 任他握着。
还不等淮乐作答, 另一只手的小臂被人一拽,使得她的手腕快速从楚子揭手中脱离,下一刻身子被楚式微按在怀里。
淮乐可以感受到楚式微的不悦, 周遭的空气如同在一点点霜结,寒冷侵蚀她的骨血, 似暴雪来临的前兆。
楚子揭不敢相信地看着身子紧贴,严丝合缝的二人。
楚子揭双目紧盯着淮乐, 眼底闪过震撼,“淮乐,到底发生了什么?”
“淮乐, 你先过来皇兄这。”楚子揭又道,他实在不能接受淮乐竟然在楚式微的怀中。
一个是他的亲弟弟,一个是妹妹兼爱人。
淮乐理应知道, 他与楚式微不和, 她向来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怎么可能会与楚式微为营。
而且,淮乐和他弟弟到底是什么时候好在一起的?
在楚子揭的印象之中,似乎只有在青州时,淮乐与楚式微才有过交集。
莫不是在青州时,淮乐与楚式微一同住在州府北苑起开始来往?
想到此处,楚子揭懊悔不已,他怎么能让淮乐与楚式微住在一起。
楚子揭长指攥拳,楚式微竟然对淮乐下手,他竟然盯上了本该做他皇嫂的人,果真是皇室之辱。
一旁的程语嫣匪夷所思地看着淮乐,看到淮乐的第一眼双目睁大,像是见了鬼一般又惊又骇,险些叫出声来。
一个已经死了有好几月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郢王的新侍女?
她到底是怎么与郢王在一起的?
淮乐的腰身被楚式微桎梏住,按着后腰的大手暗暗发力,似要将她的身子按进他的身体,二人看起来呈亲密无间状。
“楚子揭。”楚式微声音带有警告,有厉兵秣马之势,“你认错人了,她不是淮乐。”
楚子揭对他的话全然无视,一心在那个受了惊吓的小娘子身上,“淮乐,你别怕,皇兄在这,你先过来。”
淮乐看着楚子揭,身子抖得厉害,不知是因为方才的刺杀受了惊吓,还是意识到身边人在生气。
若是她此刻承认自己就是淮乐,只要走向楚子揭,就能离开楚式微。
四目相对,淮乐短促地收回目光,将脸埋在楚式微的怀中,她没有回话楚子揭,而是对楚式微道,“殿下”
女子的声音温软,带着委屈的尾音,像是真的被今夜发生的事情吓到了。
“本王在这。”楚式微将淮乐鬓边的发丝撩至耳后,轻轻拍拍她的后脑。
“淮乐?你怎么了?”楚子揭错愕地看着淮乐,与淮乐相差无二的脸,怎么可能不是淮乐?
他们相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认错淮乐。
“我不是殿下口中的人,也不知殿下说的是谁”淮乐摇摇头,她说这话时,没有向楚子揭多看一眼。
楚子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淮乐,竟然对他说这种话,她竟然不认他。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这么相像的人?
楚子揭眼眸愈来愈红,喃喃自语一般,“这不可能”
他像绝处的人得了希望,又很快地看着希望被粉碎。
楚子揭醉一样地后退两步,手中的剑不稳落地,发出“哐当”一声。
“她不是淮乐。淮乐早就死了。”楚式微再一次道。
“是啊。”程语嫣失神道,“淮乐早就死了。”
“我从未见过大皇子,”淮乐小声道出自己在扬州的身世,“我叫婉婉,家在扬州,天降横祸,家中遇难,所幸被郢王殿下救了。殿下将我带回京城,婉婉对郢王殿下感激不尽,只想一直陪在殿下身边,其他哪里也不想去。”
楚子揭仔细地听她说的这些,寻不到半点破绽,不像是现编。
“你不是淮乐。”楚子揭轻笑出声。
若是淮乐,怎么会不认他,怎么会对楚式微这么依赖,她看楚式微的眼神,是他从未看到过的,像是依赖极了楚式微。
他宁可相信,她不是淮乐。
淮乐攥紧手,指尖深深掐着掌心。
有一个暗卫捡起淮乐落在地上的发簪,上前呈给郢王。
楚式微接过珠簪,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对侍从道,“备轿回府。”
路过楚子揭时,淮乐轻轻抬首,与他相视,他的眸子愈发猩红,淮乐却看见一片凉意。
高台人去。
余下地上躺着的刺客尸身,还有伫立在烟火下的锦衣青年。
程语嫣迟迟没有缓过神来,好不容易调整了呼吸,艰难地走向青年,惊惶地看着他,“表哥,现下怎么办?”
程语嫣没有遇到过此等情况,这番计划刺杀是鼓足勇气行事,她在家中看过几本谋策,以为可以效仿姑母,设计杀了楚式微。
今夜她看到楚式微身侧没有侍卫相随,以为他寡不敌众,可以让他丧命于此。
程语嫣没想到,楚式微竟然带了人,更没想到他身边那个女子与前公主淮乐生有一模一样的脸。
接二连三的事情出乎意料,程语嫣努力抑制着不平稳的呼吸,上前看着楚子揭,“表哥,郢王不会告诉皇上吧?”
若是此事被皇帝发现她刺杀郢王,定会勃然大怒,届时受到牵连的人不计其数。
不止是她,还有程氏,以及皇后表哥,都会难逃。
“无需式微告诉父皇,父皇就会知道今晚的一切。”楚子揭眸子的红消退,镇定得可怕。
他比谁都了解他的父皇。
“该如何是好?”程语嫣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真切地害怕了,心中何必当初,“表哥,我错了,我是想帮你和姑母除掉郢王,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表哥,我真的错了。”
程语嫣怎会不知,表哥一向对她冷淡,好不容易开始对她有了些温度,如今闹成这番,他定是厌恶极了她。
程语嫣有一种如履薄冰得来的宝物被摧毁的绝望,失了仪态地想要挽回,她抓住楚子揭的衣袖,口中重复说着“对不起”。
楚子揭将衣袖自程语嫣手中抽离,没有怪罪她,“无事的,这件事我会处理。”
“表哥?”程语嫣惊诧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楚子揭身后的烟火映照得他像站在光里的谪仙,在她心里,他一直是世人眼中仁德高洁的太子。
楚子揭送程语嫣回了程府。
路上,二人遇到了碰巧回府的程萝忆和程怀煦,程萝忆冷冷瞥了二人一眼。
“表哥。”隔着一段距离,程怀煦向楚子揭有礼问安。
出了淮乐的事,程怀煦心中不好受,将自己关在屋里好几日不见人。
府中人不知长公子是怎么了,只有程萝忆知道是为何,静静地伴着哭了好几日的兄长。
后来程怀煦无意中得知是程氏派人杀了出逃的淮乐,更是对程氏此等下作的手段感到不耻。家中从小教导他要谨遵礼仪,而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姑母表哥,还有族中长辈。
只有他谨遵这些,如同一个傻子,程怀煦憎恨却无能为力。
他是程氏的长公子,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程氏将他视为将来的家主培育,他恨程氏,又不能愧对程氏。
程怀煦更厌恶这样懦弱的自己,好在家中还有妹妹理解他。
淮乐死后,被废黜太子的楚子揭很快回到朝中,他变得开始与程氏频繁来往,更是到了要娶程语嫣的地步。
程怀煦无法理解他在淮乐死后的冷漠绝情,但碍于身份,又不得不与他妥当相处。
程萝忆就不一样了,她向来在程氏不受管控,是程氏出了名的顽劣之辈。
起初程萝忆会对楚子揭指桑骂槐挖苦几句,见此举对他不受影响,便不再搭理他,相逢会对其嗤之以鼻。
“怀煦,外祖可在书房?”楚子揭问道。
“应是在的,来时看到祖父书房的灯亮着。”程怀煦回道。
他对淮乐早有心意,没想到表哥也中意淮乐,程怀煦将自己与楚子揭比较过,苦涩地觉得淮乐喜欢表哥无可非议。
程怀煦虽遵循陈礼,但觉得淮乐与楚子揭不算兄妹,淮乐没有错,她情窦初开会喜欢上楚子揭这样的男子再正常不过,只是楚子揭没有保护好她,甚至要在她死后迅速与程语嫣定亲。
“你与他多说做什么,祖父在不在,他自己去看便是。”程萝忆不满地扯着程怀煦的手臂将他拉走。
“多谢。”楚子揭对程怀煦道,事态紧急,没有与二人多言。
程语嫣抽泣着,跟在楚子揭身后,他走得快,她不得不快步跟上。
书房。
楚子揭将今夜之事说与了程司徒。
话语刚毕,今夜高台上行刺的人就来认罪了。
程司徒听完头晕目眩,看着疼爱的孙女,恨铁不成钢,“你真是太冒失了,如今皇帝正一心想要削弱程氏之权,你表兄又失了太子之位,你此举岂不是火上浇油?”
程语嫣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泣不成声,“我是想帮表哥,想帮程氏。对不起祖父,我,我愧对程氏。”
楚子揭淡然,“刺杀式微的事,我会认下。”
第60章 疯了的狗
◎殿下年轻气盛,你可能要受委屈了。◎
夜深, 上京余有欢声,硝火气弥漫空中。
烟火淡去,月被惊得躲在了云雾之后。
郢王府。
王府有宵禁, 寻访的侍卫走路不着地般的静, 淮乐在夜里通常听不见什么声音。
院里燃着两盏昏暗的路灯, 院中只有树叶被夜风抚落在地的声音清晰可见。
寝屋里熄了烛火,纱幔落下,勾勒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纱幔随着动静缥缈,榻上传出细微的娇息和呜咽, 及惹人面红的水渍声。
“皇兄”淮乐眼睫湿濡, 终是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讨饶。
楚式微伏身吻身下人的眉眼, 沉重的呼吸烫得灼人, “今晚你看了他好多次,现在是不是后悔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跟他走了?”
淮乐眼尾溢出泪,磋磨许久, 来回哭了几次,早已没了力气。
楚式微不像之前那样空有蛮力, 他看着淮乐娇媚怩怯的面若,凤眸愈发深邃。
淮乐面颊薄红, 秀眉紧蹙,小口微张着吐息,鬓发湿黏在玉颈, 身子出了薄汗,微微发热。
受他虚无的猜测,淮乐没了耐性, “我没有。”
今夜回了王府, 她一句话都没有涉及到楚子揭, 是楚式微一直在提楚子揭,是他在多疑地发疯。
淮乐眼眸坚韧,带有防备和攻击性,身子的轻颤却出卖了她。
楚式微动作轻慢下来,“本王是让你清楚,谁是你的男人。”
“现在知道了吗?”楚式微说罢,不带怜惜地顶撞。“谁是你的男人?”
淮乐面色羞红,干脆侧过脸不去看他一眼,骂了一句,“疯了的狗。”
她像萎败的小花,微抬的眼皮露出涣散的瞳孔,看起来奄奄一息。
楚式微撑起身子,伸手整理淮乐的发,又垂首去啄吻她的唇肉,淮乐没了气力,任他亲吻,见他吻得上瘾,不悦地用尽力气去推开他。
楚式微被推起身,他不恼,捉过淮乐的手放在唇上碰了碰。
淮乐惊恐万分,抽回手。
楚式微不介意,淡声道,“你全身上下本王哪里没有亲过。”
淮乐闻言,耳尖红得像要滴血,更不愿去看他。
楚式微下榻,披了里衣,赤足走去让侍从备热水。
淮乐动了动身子,腿侧发酸,微微颤抖,她起身想下榻去倒杯水喝,下榻时却腿软跌坐在地。
女子的乌发垂落在细腰之际,身上的披着的小衣松散着,隐隐描出袅袅有形的身段,衣裾下露出的足腕环有一圈红痕,玉足骨肉匀称。
淮乐坐在地上,双腿酸得起不来,身子薄弱,模样惹人见怜。
楚式微闻声走来,淮乐以为他要扶她,谁知他又压了下来
热水备好了,侍从站在门外提醒。
楚式微将人抱起,一同入了浴池。
水温恰到好处,淮乐只觉得腿间隐隐作痛,面上绯红不褪,她面薄,从未这般疯狂过,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进去。
“若有不适不要忍着,本王让女医来看看。”楚式微看淮乐的面色不对劲,方才一瞬恍惚,怕她要死在榻上了。
楚式微垂下眼睫,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淮乐到底是娇养出来的,身子受不住这样的摧磨。
淮乐看向“罪魁祸首”,气得深吸一口气,“不必了,我想自己洗沐,你在多有不便。”
楚式微用湿帕子给淮乐擦拭颈子上的痕迹,“你我还这般生疏。”
“我不要与你一同洗。”淮乐方才在地上实在被惊怕了,怕他又突然过来。
楚式微见她这般警惕,便出了浴池,随随穿上里衣。
楚式微走后,很快卯卯和其他侍女就来了。
小若看到淮乐腰身和手臂上的掐痕,忍不住皱眉,手上擦拭的动作轻了下来,难得说出安抚的话来,“殿下年轻气盛,你可能要受委屈了。”
“他就是个疯子。”淮乐哽咽道。
旁的侍女被吓到,连忙摇头,小声劝淮乐,“娘子莫要再说这种话了,殿下这是喜爱娘子才会这样的。”
侍女们不知淮乐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扬州来的民女,平时看着是个乖巧本分,就是会在事后私下口无遮拦地骂上几句郢王的坏话。
侍女们害怕受到郢王的怪罪,会提醒淮乐不要再说下去。
那些话小若听了也会讽刺淮乐身在福中不知福,今日倒是不说那种话了。
这样姿容的女子,哭起来最惹人心软,今天她身上的痕迹看起来确实触目惊心,小若安慰着淮乐,“今日殿下是做的过分了。要不要叫女医来?让她们开些药来吧。”
这种事,淮乐怎么好意思让旁人知道,她低头不语,侍女们识相地不再说话。
等淮乐洗沐后回到寝屋,楚式微已经不在了。
淮乐坐在榻上,侍女为她绞发,屋内烧了暖炉,发梢上的水滴滑入背脊时还是冷得让她一颤。
深夜静谧。
外头传来脚步声,是楚式微叫了女医来。
淮乐红着脸,两个年长的女医低着头,毕恭毕敬道,“娘子莫怕,奴婢们为娘子看看,很快就好。”
“娘子面薄,我们都先下去吧。”小若对其他侍女们道。
侍女们退下,小若放下了床幔后也退下了。
一行人退至屋外等候,屋内的灯烛明亮,看不出什么动静。
片刻后。
女医为淮乐盖上被褥,“是有些红肿,不是什么大碍,娘子涂抹几日膏药就好。”
淮乐点点头,脸蛋红润,声音小得像是蚊虫,“多谢”
女医们退下,小若和卯卯才进来继续为淮乐收拾入睡。
床榻上换了新的毯子,身子深陷柔软,淮乐不一会便泛起困意。
翌日一早,淮乐才发觉楚式微睡在身侧。
她醒得早,楚式微还睡着,淮乐第一眼看到他便是生闷气,而后气得再睡不着,想要下榻。
淮乐撑起身子坐起,楚式微闭着眼道,“过几日与本王一同入宫。”
“入宫?”淮乐惊愕,宫里人都认得她,她入宫岂不是自投罗网。
“母妃想要见你。”楚式微徐徐抬起眼皮,将淮乐又揽回怀中,“还疼么?”
淮乐略开他的后半句话,“我不想入宫。”
淮乐能感受到,姜妃因为皇后而不太喜欢她,若是姜妃见了她这张脸,怕是要吓得晕过去。
当然,不止姜妃。
“她是本王的母妃,你作为儿媳,去见她一面理所应当。”楚式微道。
淮乐面上一烫,“儿媳?”
“不是么?”楚式微凤眸深沉,等着淮乐的回答。
楚式微没有将人藏着的癖好,淮乐应也不喜欢一直躲在王府之中,她有了一个干净的新身份,这张脸迟早是要出现在旁人面前。
既然如此,便早些让那些人知道他带回来的女子长什么样,日后淮乐也不必再躲躲藏藏。
等朝中稳定下来,他再娶淮乐。
虽然她总是给他惹麻烦,但楚式微从未真正嫌弃淮乐麻烦过,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觉得麻烦,他当淮乐是愚昧做蠢事。
有他在,淮乐错便错了。
虽然常吓唬淮乐,但还是不会真的伤害她。
楚式微垂首抵在淮乐的后颈,怀里的人身子犹如温香软玉,还是冬日好,她如今被抱着不再挣扎乱动,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
被柔软暖和围绕,淮乐眼皮昏沉,又睡了过去。
淮乐再醒来,楚式微已经去上朝了。
过了下朝时辰也没有回来,他时常要去忙碌公务,或是与武将一同习骑射,实际上淮乐白日能见到他的时候不多。
淮乐实在羡慕楚式微的精力,白日忙,晚上回来还能忙。
不像她,现在连下榻都在两腿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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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过了早朝时辰。
御书房内,殿门合闭,殿内宁和,檀窗进来的光透着冷气。
皇帝在案前看文书,堂下站着两个儿子。
楚式微穿了一身朝服,腰间佩了玉环,身量高挺,穿什么都合适。他像透进来的光,华贵却带着冷冽。
一旁的兄长温其如玉,仁德清正,“昨夜之事是儿臣做的不对,没有做好京中安防。”
花灯会在齐朝是佳节,往来的人多,安防颇为重要,负责安防的人更为紧要。
楚子揭失了太子身份,如今居在宫外。
现下楚子揭在朝中声名动摇,皇帝将花灯会上的安防交与楚子揭,是说明心中还是有他,此事却办砸了,朝中有风声传散昨夜之事,有声音说是大皇子有意刺杀郢王。
皇帝最厌恶兄弟相残之事,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防备此事发生,若是真的,皇帝绝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
听闻刺客第一时间被长子的人控制,皇帝问起情况,长子却说查不出刺客的身份。
皇帝虽起疑,但长子心思缜密,应不会蠢到光明正大地在自己任命的公务下做出行刺之事。
“朕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同室操戈之事,这世上谁会冷血到对自己的家人下手?”皇帝声音轻而平,难得不是一副严父模样,语态更像是劝诫。
“父皇说的极是,式微是儿臣唯一的弟弟,定是要兄弟和睦的。”楚子揭的声线亦是轻平。
他自幼便常为弟弟求情,长大后在朝堂是也是如此,好让父亲看在他的恳求上对弟弟的惩罚有台阶可下。
这么多年来,哪怕父皇一直偏袒宠溺弟弟,他也不会有半句抱怨,反而爱屋及乌地照顾弟弟。
即便如此,父皇还是觉得他会做出骨肉相残之事,还是处处提防他。
一直以来,弟弟做什么错事都会被父皇原谅,而他做一件不算错的错事,就被父皇决绝地废黜了太子。
父皇还杀了他最爱的人。
皇帝看着楚子揭,在他清明的眸子里找不到闪烁的谎意,明明是这般温情的话,皇帝却在长子的神态语声里感受不到温度。皇帝以为向来逆来顺受的长子会一直顺从他的话,而他却在淮乐的事上处处逆反。
淮乐之事,是长子第一次反抗他。
说来可笑,皇帝一直不喜长子的乖顺,觉得失了男子气概,却在长子开始反抗他时,怒不可遏地废黜了他的太子。
面对长子如今冷淡的语气和神态时,皇帝竟生出了一丝愧对,他好像从来没有关注过长子。
前几日,皇帝翻阅长子从前写的文章,才发觉他的长子原是这般才华过人,政见独到。
兴许那日在御书房,他真的做了一个错的决定。
“京中出现行此之事,简直可笑至极。”楚式微收回看向楚子揭的目光,向皇帝道,“儿臣怀疑是程氏之人指使,高台之上,只有程氏和楚子揭的人可以进。”
楚式微这话中所指,说明昨日行刺之人不是程氏便是楚子揭。
皇帝怎会不知,能上高台的那些刺客最有可能是程氏和长子的部下,只是长子从未骗过他,方才长子也说了那些是来历不明的刺客,许真是趁花灯会人多混入的贼子。
“式微,子揭是你长兄,你不该直呼其名。”皇帝言及其他。
堂下二人面上皆是闪过微诧。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叫过来的,楚式微从未叫过楚子揭一句“皇兄”。
皇帝从未指出过这一点,现在突然提起,不免有些突兀。
“父皇,儿臣已经调查过,昨夜之事与程氏绝无关联。”楚子揭看了楚式微一眼,“儿臣定会查明此事,给式微一个交代。昨夜是儿臣失职,还请父皇降罪。”
皇帝若有所思,长子母家虽是程氏,但从小到大为了他这个父亲一直与程氏疏离,若让长子在程氏和父亲里抉择,长子向来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父亲。
长子从来不会包庇程氏,他这个父亲,理应该相信儿子才是。
皇帝点点头,“朕相信你。”
“父皇?”楚式微眯眼。
这是调查程氏的绝佳机会,父亲竟因为楚子揭的一番虚伪演技就此放下。
“式微,昨晚可有伤着?”皇帝郑重道,“你出行要多配些侍卫,你出了事,朕没法和你母亲交代。”
“儿臣无事。”楚式微道。
皇帝点点头道。“你们先下去吧,此事不便闹得太大。”
言下之意,就此揭过。
先有前公主淮乐与太子传出丑事,现下又传出大皇子要刺杀郢王,满京城都看着皇室的笑话,皇帝有了前车之鉴,不会再在人前责罚长子。
为了他,为了长子,也为了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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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出了御书房。
“式微,你在朝中结仇无数,难免会遭人黑手,你出门确实该小心谨慎。”楚子揭好心道。
楚式微睨了他一眼,“若真能遇到有本事杀死我的人,我不会有半句怨言。”
楚子揭无奈轻叹,“那位唤作婉婉的娘子可有受到惊吓?你在军营中惯了,少与女子相处过,不会武的女子见了这些场面容易受惊,昨夜看样子像是吓坏了。”
“她是本王的女人,不该你多管。”楚式微冷冷道。
“我只是看她像淮乐。”
“她不是淮乐。”
归玉殿的人一直等在御书房不远处。
见了郢王出来,归玉殿的宫女上前,“郢王殿下。娘娘很担心殿下安危,听闻了昨夜的事一直忧心忡忡,还请殿下去给娘娘带个平安。”
“本王知道了。”楚式微道。
归玉殿。
楚式微一入殿就被姜妃拉着上下打量,确认安好后才舒心。
“式微,你要出了事,母妃也活不下去了。”姜妃急道,“你可是母妃活下去的盼头。”
姜妃不了解昨夜之况,楚式微与她说明,“那些刺客并不精明。”
“那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姜妃面露急切,“听说你昨夜是带那个女子去看花灯才遇到的刺客,你每次去看花灯,皆是没什么好事,真是撞邪。”
楚式微听着姜妃的碎碎念,只以“嗯”接话。
姜妃又叮嘱了几句,提到凌符,“阿伏怎么样了?他到了年岁,出了宫也好,你不要总是给他安排事情做,让他早些成家,若是要用银两的事,大可与我说。我们姜家都是一家人。”
楚式微道,“郢王府会帮他。”
“还有成家的事。”姜妃强调道。
“他若真喜欢,便是一句话的事。”楚式微道。
“这是何意?”姜妃问。
“没什么。”
姜妃不知二人为何在成婚上一拖再拖,两个孩子到底不是女孩,都长大了,她不好说什么。
姜妃之后又说了几句,留儿子下来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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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中。
自大皇子搬离东宫居住宫外后,便不再来椒房殿请安了。
椒房殿的宫人们以为是大皇子公务繁忙,但皇后心里知道,儿子是恨程氏杀了淮乐。
若不是宫人们去请了多次,今日儿子都不一定会来殿中。
殿中,软榻上冷得换上了绒毯,上一次儿子来时还没有换。
暖炉绒毯,烧得热烈的炉火发出劈啪声。
“母后知道,淮乐一事,你记恨母后。”皇后的声音有些沧然,她知道儿子难受此事,但她自始至终不后悔。
如果淮乐的死可以换儿子和程氏的前途,即便是再来一次,皇后还是会这么做的,甚至会更早杀了淮乐,以绝后患。
“母后对淮乐,没有半点感情么?”楚子揭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水。
“淮乐是好,但很多事,比她更重要。”皇后道。
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若是说全无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有些人就是可以心狠至此。
“淮乐之死,不止是程氏之过。”皇后顿了顿,“那晚在宫外,发现了凌霄军的踪迹。”
上京有十万精兵,名为凌霄军,其中士兵精通各种武学,能以一敌十。
齐朝能调动凌霄军的令牌只有一枚,朝中皆知,那块令牌在皇帝手中。
“你以为你父皇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吗?子揭,你我还有程氏,再算计,也算计不过你父皇,他的城府远在你之上。他铁了心要杀淮乐,你怎么能在他眼下救走淮乐?”皇后让琳琅端来一只锦盒。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柄断剑。
楚子揭在军中打过交道,一眼看出,这是御林军精兵的佩剑,断剑上的缺口是程氏特制的武器所致。
“母后不告诉你这些,是不想你记恨你父皇。你要知道,他不问责你这些,是还有希望传位与你。”皇后道,
楚子揭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红了双目。
皇后看着许久未见的儿子,不知是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儿子。
皇后又道。“你要知道,你父皇会弃你不顾,但程氏不会,母后不会,你外祖不会,语嫣不会。”
为了皇位,为了程氏的荣耀,她做出再多事都是值得。
哪怕抚育不是亲生的儿子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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