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得知弑父
◎是式微抢了我的女人。◎
雪落簌簌。
雪势再大, 也是无声。
淮乐坐在铜镜前,前几日在宫中看到了从前照料过她的李嬷嬷,李嬷嬷看到她极为讶异。
不仅是李嬷嬷, 从前见过前公主的宫人见了淮乐都是惊骇的模样, 并非欣喜, 更像是见了鬼。
楚子揭又当着宫人们的面叫她“淮乐”,更是让那些宫人害怕。
这件事传到了太后那,一日淮乐与楚子揭用膳时,外头的宫人进来传报, 说是琳琅姑姑奉太后之令来送些首饰给婉婉娘子。
淮乐心下一惊, 太后想杀她并非一次两次了, 她敢与楚子揭相见, 是知道他会留着她的性命,但太后就不会了。
正担忧时,楚子揭让人将琳琅姑姑打发回去了。
而后再有太后殿里的人来, 都会被楚子揭安排的侍卫打发回去,楚子揭像是藏着她, 不让任何人来见她
铜镜中的女子清婉娴柔,五官精致, 未施粉黛,素水般纯澈。
“陛下有意册封娘子,可程司徒不愿, 说是要陛下先迎娶程氏娘子为后。”宫女敏儿说着,她算是茂云殿里话多的,旁的宫女不敢说的, 她倒是私下有胆量说上几句。
敏儿性子有几分像淮乐以前的侍女玲珑。
宫里宫外好一些消息都是敏儿告诉淮乐的, 淮乐待她不错, 多有赏赐,想着以后想从她口中知道些关于楚式微的事情。
发髻梳好了,淮乐起身往外走,“我要去一趟紫宸殿。”
“娘子,等等。”敏儿拿着伞跟上去。
殿外的雪下了厚厚一层,一出宫殿能明显感受到冷意。
“雪太大了,要不奴婢叫人抬步辇来吧?”敏儿关切道。
“我走得了。”淮乐道。
紫宸殿离茂云殿有些距离,淮乐走到紫宸殿前时,裙摆与绣鞋已经被雪水沾湿。
紫宸殿的宫人见到淮乐,忙赶过去迎接,“娘子怎么来了?”
“陛下呢?”一路走到紫宸殿,淮乐手脚被冻得发麻。
“陛下在殿内,娘子稍后,奴才进去回禀陛下。”那宫人入了紫宸殿,很快出来,对淮乐道,“娘子快进去吧,外头冷。”
淮乐走近殿内,方才在殿外等候前,她就听到了里面有交谈声,想来是楚子揭在与臣子商议事务。
淮乐没想到楚子揭会让她进去。
“淮乐,外面冷不冷?你怎么自己就来了?”楚子揭快步向她走来,许是方下朝,他身上的皇帝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
淮乐一入殿就看到了殿中站着的老者,她与崔司空见过几面,还认得他,只是一段时日未见,他看起来衰老了许多。
崔司空的腰背仍旧直挺,他看到淮乐,眉头一皱,又在楚子揭唤她“淮乐”后,匪夷所思地看着楚子揭,“陛下方才唤她什么?”
前公主淮乐早已死在了地牢的火中,如今这个女子只是与她相像,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崔司空本不在意,然楚子揭竟然叫这个女子“淮乐”。
“淮乐,这是司空大人,你不认得了吗?”楚子揭温声对淮乐道。
淮乐觉得楚子揭真是疯了,离他远了一步,无奈地看向崔司空,“陛下一直叫我这个名字,我不知道陛下是怎么了。”
淮乐没有承认,崔司空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他听闻了楚子揭与前公主的事,只当楚子揭是太怀念前公主了,寻了个替身。
楚子揭闻言笑意更深地看着淮乐。
“陛下,臣先退下了。”崔司空有些头疼。
新帝执政这段时间清晰冷静,处事沉稳,朝中臣子是认可的,只是不知为何在□□上总犯糊涂。
崔司空走后,淮乐才问出口,“听宫人说,你要立我为妃?”
“是。”楚子揭不作遮掩,“淮乐,我想让你有个名分。”
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淮乐是他的。
“我不愿意。”淮乐秀眉微蹙,“陛下真是疯了,外面在传陛下抢了亲弟弟的女人,陛下还要在这个时候封我为妃?”
“是式微抢了我的女人。”楚子揭更正道,“淮乐,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你真的舍得不承认吗?这一切,定是式微强迫于你,我会让式微付出代价的。”
听到他提及楚式微,淮乐面上有了一丝慌乱,“陛下要对他做什么?郢王殿下不可能通敌叛国,陛下不能做手足相残之事。”
淮乐听敏儿说,城楼上又加防了一批侍卫,日夜监守,只等郢王现身。
“若是式微要杀我,你也会这般吗?”楚子揭反问道,他声线温润,看不出杀意。
“我会。”淮乐道。“同室操戈,是会背下骂名的。”
自小,师长们就以仁德教导他们,难道楚子揭都忘了?
“淮乐,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楚子揭眼眸愈发柔和。
淮乐轻叹,劝道,“陛下撤军好不好?他是你弟弟,不要伤害他。”
“你这般为他求情,”楚子揭笑意冷了下来,“那朕更容不下他了。”
“朕还有政务要忙,朕让人送你回去。”楚子揭唤来了宫人送淮乐回去。
淮乐还欲开口,宫人们急忙用眼神提醒她先走。
紫宸殿外已经备好了步辇送淮乐回去,淮乐闷在茂云殿好几日了,有些心郁,没有直接回宫,而是让宫人们去了莲池。
出了楚式微的事,姜妃娘娘被软禁在了宫中,新帝下旨要姜妃为皇帝殉葬,然迟迟没有动手,显然是为了引楚式微出现。
莲池的湖面上已经结了霜冰,长廊孤寂悠长。
淮乐想起了与楚式微在此争辩过,当时向来不好相处的二皇兄竟然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现在回忆原由是前一夜他们荒唐了一晚。
敏儿陪着淮乐走过长廊,劝道,“娘子,我们回去吧。”
即便新帝没有下令束缚娘子的去向,娘子平日里也未曾出过茂云殿,不知今日怎么想着出来走走了。
“我想再走走。”淮乐道。
以前还是公主的时候,淮乐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宫人相随,在宫中永远是谨慎小心的,未曾像现在这样自在。
淮乐心头的阴霾消散了些。
淮乐并非皇宫里的每一处都去过,今日只随意走走,无意间来到了一座荒废的宫殿。
“这是哪位娘娘所居?”淮乐看向敏儿。
“奴婢不知,从前好像有人看守,先帝驾崩后好像不曾见人来过。”敏儿摇摇头,“看着像是许久没有打理过了。”
淮乐大着胆子推开门,门锁并未上紧,用力推几下便松动掉下来了。
淮乐往里走,只见宫殿的用具完好无损,虽然太久没有人来过落了灰尘,但还是可以看出原貌的精巧。
“娘子!我们还是回去吧。”敏儿担忧地环顾四周,没有胆量乱走动。
“敏儿。”淮乐询问,“你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敏儿听淮乐这么一说,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娘子莫要吓唬奴婢了。”
可仔细一听,确实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是痛苦的呻/吟。
敏儿心中忐忑不安,拉住了还想继续走的淮乐,“娘子”
“你害怕的话,在此处等我,我去看看便回来。”
还不等敏儿开口,淮乐已经走了进去。
宫殿深处有一处暗道,淮乐摸索着往暗道中走,发现此处竟然直通地牢,地牢极其眼熟,竟然是曾经关押过南宫远的地牢。
原来她帮南宫远挖过的地牢暗道通到了此处,当时地牢失火,南宫远极有可能就是从此处出来的。
淮乐爬入地牢,后知后觉关押着南宫远的牢房中又有一人被关押进来。
地牢角落中蜷缩着一人,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
那人像是昏了过去,听到动静抬起头,披散的枯发间露出一张脸。
淮乐当即被吓得往后退,那张脸上虽然满是血污,然淮乐还是认了出来,失声道,“福生公公。”
“公主?!”福生的眼中有了光熠,全然忘了身上还有伤,撑着身子站起,扯到的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公公。”淮乐连忙上前扶福生,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怎么会这样?”
这是先帝最信任的宫人,一直照料先帝,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陛下陛下薨了。”福生说罢,啜啜哭泣。
“我知道此事。”淮乐道,齐朝举国上下都知道。
福生服侍先帝几十年,如此伤心再正常不过。
“公主怎么回来了?”福生问道。
福生知道前公主没有死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她。
此处聊这个实在不合时宜,淮乐长话短说。“我离开地牢后被二皇兄所救,现下又被大皇兄带入宫中,不过我没有与大皇兄承认我是淮乐。此事,还请公公替我保守秘密。”
福生苦笑着落泪,“大殿下,是大殿下命人将奴才折磨成这样的。”
“大皇兄?为什么?”淮乐迟疑,“公公可知大皇兄要杀二皇兄的事?现在满城都是埋伏,说是二皇兄回京,便将其诛杀。”
福生尚不知此事,但知道了心绪也无多大波澜,楚子揭连生父都能杀,杀弟弟又有何奇。
“大皇子杀了陛下。”福生说出这句话时,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
这几日,他日日都梦见了陛下死在眼前,只恨自己没能替陛下挡下那一剑。他英勇无畏的陛下,就这般惨死在亲子手中。
“什么?”淮乐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楚子揭最想得到的便是先帝的认可,他那般敬重先帝,怎么会对先帝下手。
难道这些年,他的敬重谦让全是假象,他要为了皇位弑父杀弟?
地牢阴冷,淮乐彷佛全身血液被凝结,自己这么多年来竟然和这样一个人相处着,还敬他怜他,以他为荣,真是可笑可悲。
“大殿下想要奴才说出凌霄军令牌所在,才对奴才严刑拷打。”福生笑道,“若不是因为这个,他怕是早就杀了奴才灭口。”
“福生公公,我先带你离开此处。”淮乐道。
“离开?”福生诧然。
“我知道此处有暗道,是当初南疆君主为逃离所挖。”淮乐扶着福生走到暗道口。
福生一看,果不其然,“原来当初南疆君主是从此处逃离的。”
“还请公公随我离开。”淮乐道。“若是将来二皇兄有需要公公的地方,还请公公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生死攸关之际,福生点点头,随淮乐走出地牢。
暗道的路狭窄又长,要花些功夫才能见到光。
淮乐先出了暗道,看到不远处的敏儿,心想该如何带福生离开,还不等她想好,敏儿也看到她了。
敏儿走了过来,着急道,“娘子,你可算出来了。”
“我”淮乐支支吾吾,意图挡住身后的人。“我有一事想求你替我保守秘密。”
“娘子尽管说便是,奴婢定然会帮娘子的。”敏儿眼中透着坚定,直至看到淮乐身后的人。“这、这是何人?”
“他是我的一位故友,我想先将他藏起来。”淮乐道。
敏儿目瞪口呆,再三挣扎后郑重点了点头,“娘子,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寻个干净的宫人衣裳给他。”
淮乐点点头,敏儿走后,又担心起敏儿是否会去叫人揭穿她。
敏儿离开的这段时间变得漫长,福生顾虑地看向淮乐,“公主还是不要为老奴犯险了,大殿下性情不定,若是知道此事怪罪公主可如何是好?”
淮乐心里也没底,她先安慰福生,“无事的,敏儿说了会帮我们。”
不一会,敏儿抱着干净的宫装小跑而来。
福生换上宫装后低着头跟在二人身后,淮乐走得慢,好让福生跟得上。
一路上,如若前方有什么人,敏儿便去将人引开,好让二人先顺利离开。
“娘子要将此人藏在何处?”敏儿问道。
“先藏在茂云殿吧。”淮乐道。
敏儿先回了宫殿,支走了宫人后,淮乐再带福生进去。
^
汴州之地。
有一处不起眼的院子。
凌符走进,看见玄衣青年手里的书信,上面的字迹他认识,是卯卯的。
“京中的探子有消息了,楚子揭血洗了郢王府,带走了乔娘子。”凌符道。“京州城墙上已经布满埋伏,说是殿下通敌叛国。”
“各州的兵防布局可都收集好了?”楚式微开口。
“已经赶在楚子揭的人到前收集好了,现在朝中有质疑圣旨之人,朝中不少将军不认楚子揭,还等着郢王回京。”
楚式微将手中的信掷入火盆中,眸色幽深,“准备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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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箭对准他
◎淮乐,你想见式微吗?◎
茂云殿。
陛下安排在此处的娘子忽然说要吃糕点, 又要些花栽给殿中添颜色,敏儿吩咐大家分头去取。
等那些宫人都离去,敏儿确认殿内再无旁人后, 对躲在宫墙后的二人招招手。
淮乐忙带福生过去, 入了宫殿, 二人商议着该将福生藏于宫殿何处。
“娘子,不如先将这位公公藏着我的下房中吧?”敏儿道。“茂云殿中眼目众多,陛下又会来往殿内,眼下只有我的下房最为安全。”
敏儿是淮乐的贴身宫女, 有单独的下房居住, 这番看来, 将福生藏在敏儿的房中再安全不过。
淮乐点点头, “那要麻烦你了。”
“娘子不必如此见外,奴婢是觉得见了娘子格外亲切,娘子给了奴婢很多赏赐, 而且和奴婢一样都是扬州之人,奴婢从未遇到过对奴婢这么好的人。”敏儿道。
敏儿家在扬州, 被分去茂云殿时,得知茂云殿中的那位娘子也是扬州之人, 敏儿很是欣喜。
茂云殿的那位娘子与宫中其他贵人不同,她没有架子,对宫人们说话温声细语的, 还时常给她赏赐。
敏儿在宫中长大,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很是受宠若惊, 就连见了那个满身是伤的公公, 也不会联想是娘子做了什么错事。
娘子不愿说, 想来是有苦衷的。
敏儿与淮乐一同将福生扶到了下房中,敏儿做了简单的隔层藏人,能将福生安置其中,不轻易被人察觉。
待这一切做好,宫人们陆续回来。
淮乐回到了殿中,以喝茶掩饰。
宫女们端来糕点,摆在淮乐面前,“御膳房那些人一听是娘子要吃,个个都殷勤着拿出最好的点心。”
宫里都知道新帝常去茂云殿,都道里头住的是要当娘娘的人,各司自然都不敢怠慢了。
淮乐拿了一块糕点,宫里的糕点她大多都吃过,以前总觉得比不上家中生母的手艺。
听闻新帝重用乔氏,给乔氏的父兄升了官。
“现下宫中乱了,说是皇宫地牢里的犯人不知怎么的不翼而飞了。”宫女继续道,“方才奴婢们回来时,就看见好多侍卫在搜寻,那仗势大的,很是骇人。”
淮乐拿糕点的手一颤,糕点的粉屑落在了衣裙上,淮乐拍了拍衣裙,垂着眸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宫殿外传来了多余的脚步声,淮乐随声望去,紧张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
“陛下。”敏儿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淮乐知道是谁来了,搭在膝盖上的手收紧,猜测楚子揭来是不是来质问福生之事。
他,是不是发现了?
楚子揭极为敏锐,在细枝末节上洞察逸群,若是今日她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定会被楚子揭发觉。
青年踏入殿内,他换了身常服,月白色的锦缎,衬得公子如玉。
淮乐瞬时警惕起来,福生与淮乐说过楚子揭弑父夺位的事,难以想象,面前的人会以什么心绪杀了自己的生父。
旁人没见过那日有违天伦的场面,无从得知楚子揭是怎么杀害了先帝,淮乐亦无法想象。
楚子揭上前,坐在淮乐面前,如常日一样温和地看着她,“宫中的糕点想来淮乐许久未吃了,还是喜欢桃酥吗?”
楚子揭看到面前的糕点,一盘盘精致的点心里,只有桃酥被动了两块。
淮乐后知后觉,以往在皇宫中,她最爱吃这个,方才是下意识吃的桃酥,没想到被楚子揭看出来了。
淮乐不承认,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楚子揭拿了一块桃酥,送入口中,“以前宫人都说公主胆小柔弱,只有朕知道,淮乐远比他们说的勇敢胆大。”
淮乐还是不言,她知道,楚子揭这般说话大多是话中有话,听着像暗指她胆大放走了福生。
“福生犯了错,理应受罚,淮乐莫要轻信了他一个外人的话,离间了我们的感情。”楚子揭轻声道,像是劝诫犯了错的孩子,即便是开门见山此等滔天大罪,他的话里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我不懂陛下在说什么。”淮乐硬着头皮道。
楚子揭真的是来兴师问罪的。
“是与不是,朕搜了茂云殿便知,只是这样闹得难堪,会影响了你我的感情。”楚子揭道,“淮乐,告诉皇兄,那个罪人与你说什么了?”
楚子揭说话的声线平和轻缓,像是徐徐诱淮乐说出实情。
“你这般看我,定是他胡言了什么,朕要杀了他。”楚子揭暗了眸色。
淮乐再难接受楚子揭这番虚假的模样,打断道,“陛下!到底谁是罪人?”
楚子揭一怔,眼眸被刺痛,“你的意思是,我是罪人?”
“不是吗?先帝是怎么死的?”淮乐接连问道,“陛下又要怎么对手足?太医院那些人又是怎么死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滥杀无辜?”
楚子揭静静地听她说完这些,不否认那些事,垂下睫羽,“淮乐我还以为,你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怎么连你也要离开我?”
“是皇兄变了,变得让人认不得了。”淮乐再装不下去,对面前之人起了戒备之心。
“淮乐,别这样看我。”楚子揭喉间干涩,声音变得有些低哑。
他看向淮乐的眼里出现了一抹惶恐,像是有什么东西快从指尖流失了。
“撤军,皇兄现在就下旨撤去城楼上的伏兵,不要再错下去了,你想背负千古骂名吗?”淮乐企图劝楚子揭回头,然他不为所动。
良久,楚子揭红着的眼尾慢慢复原,面色像是不会再有起伏的湖水,他说话的声音依旧温和,“式微,又是为了式微。”
淮乐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要他撤军,为了要他不杀楚式微。
“淮乐,式微要回来了,你想见他吗?”
淮乐双眸微睁,将信将疑,“二皇兄真的要回来了吗?”
“是啊。”楚子揭看着淮乐惊诧的反应,唇角扯出笑,“式微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他那边自然也有我的人。明日,与我一起去城楼见式微吧。”
提到城楼,淮乐心下一惊,正欲开口,被楚子揭打断,“淮乐,皇宫很乱,还是不要乱走动了,今日起,就待在茂云殿内吧。”
楚子揭起身,对殿内的宫人道,“可都听见了?娘子要待在茂云殿。”
“是。”宫人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凌云,那个与淮乐一起犯错的宫女在何处?”楚子揭道。
淮乐惊惧地上前,“皇兄要做什么?此事与她无关,你若要罚,我一人承担。”
“淮乐。”楚子揭看向她,安抚道,“皇兄怎么会罚你?是那个宫女没有跟好你,才叫你做了错事,全是他们的错,与你我无关。”
“不是的,不是的皇兄。”淮乐害怕楚子揭这番沉着冷漠的模样,连忙与他解释,“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她无关,皇兄,不要,不要罚她。”
楚子揭看着她为一个认识不久的宫女都这般担忧,又苦楚,又不忍,“凌云,那便先留下那个宫女的性命。”
淮乐愕然地看着楚子揭,不知他怎么变得这般心狠,向来对她顺从的皇兄,变成了一个她全然不认识的人。
“淮乐,今日你累了,且好好休息,明日朕会让人来接你。”楚子揭不予淮乐商量的余地,快步离去。
殿外传来敏儿的哭喊,淮乐想冲出去看,被殿外多出的侍卫拦住,任凭她怎么求情,那些宫人都不为所动,冰冷得不像活人。
淮乐待在殿内,连晚膳都没有动,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
进来侍奉的宫女看到失神的淮乐时,有些不忍,小声道,“敏儿昨日受完刑罚就被送了回来,受了四十大板,如今不能下榻伺候娘子了,以后奴婢来伺候娘子。”
淮乐自责道,“全是我害了她。”
“娘子莫要担心了,敏儿知道娘子会自责,特让奴婢来带话,说是不怪娘子。”那宫女道。
淮乐起身去翻找殿内的东西,寻到之前为给皇后医治腿伤留下的伤药,“这有些药,是宫外的神医给的,求你定要交给敏儿吧。”
宫女看着面前面容憔悴的女子,郑重点了点头。
不一会,有宫女进来替淮乐梳洗,说是新帝派人来接她去城楼了。
那些宫女麻利地替淮乐梳洗穿衣,又将她带进了轿中,不像对待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将她当作瓷人。
宫轿一路出了皇宫。
淮乐掀开轿帘,原先繁华的京畿道上,百姓寥寥无几。
前几日京中就传有消息,说是蓄意谋反的郢王杀了回来,马上就要打仗了。
听闻要开战了,京中百姓人心惶惶,不敢随意上街。
往日热闹的街道竟变成如今静寂的光景。
宫轿停在了城楼下。
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雪,台阶上铺着厚厚的雪,淮乐不等宫人搀扶,提着衣裙,快步登上台阶,身后的宫人生怕她摔了,跟在后面叫她慢些。
方才还未上城楼时,淮乐便听到了上面的兵甲交摩声。
一上城楼,淮乐就见到了将士中的熟悉身影。
楚子揭转过身,温声唤她,“淮乐,你过来。”
淮乐快步上前,愈往前,愈能清晰地听见城楼下的铁蹄刀剑声。
两步之遥,楚子揭拉淮乐到怀中,他的胸膛贴着淮乐的薄背,淮乐被吓了一跳,随即挣扎着。
“别动,式微在那。”
淮乐安静下来,顺着楚子揭所言望去,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城楼下厮杀一片,郢王的天启军正准备攻城,为首的将领身骑黑马,身姿矫健,迅速在围剿中杀出一条血路,淮乐认出,正是楚式微的坐骑。
隔得太远了,淮乐整个人贴在城墙上,迫切地想要看清楚他。
楚子揭无声看向身边的凌云,伸手示意拿弓箭来。
淮乐正欲开口,袖中的手蓦然被大掌握住,淮乐不明所以,第一反应便是要挣开。
楚子揭握着淮乐的手,引她手指搭在弓弦上,“淮乐,以往父皇都道式微的射术更佳,以为我弱不能拉弦,今日父皇在天,让他看看,我不比式微差。”
楚子揭手劲极大,淮乐挣脱不开,手全然被他握着抬弓,手中的羽箭搭上弦,慢慢拉满。
眼看箭对上了楚式微的心口,淮乐挣扎得愈发厉害,意图挣脱楚子揭的手,然依旧是丝毫不起作用。
箭弦被拉满,犹如要绷断一般,紧得发出声响,一丝丝的声音让淮乐的心跟着提起。
彷佛下一刻就会射穿楚式微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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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有了身孕
◎开一副堕胎药◎
城楼之上, 羽箭如雨。
楼下的人挥剑砍挡,独一支羽箭的寒光迟迟没有跃出。
被拉紧的弦变得锋利,像刀子, 一寸一寸割着淮乐柔软的手心, 羽箭蓄势待发, 淮乐不顾仪态求道,“皇兄!不要皇兄!我求你,求你了。”
楚子揭就站在淮乐身后,听到她的求情, 在她耳边极轻地笑了一声。
下一瞬, 羽箭破空而出, 正穿过城下人的胸膛, 零星的血飞溅而出。
天启军见将领负了伤,副将连忙上去掩护着带人离开,不出片刻, 下令撤军。
天启军训练有素,很快撤出城外。
楚子揭松开了淮乐, 有些惋惜道,“淮乐, 你让我分心,箭偏了。”
“好在,箭头浸了剧毒。”
淮乐错愕地看着这一切, 无力地垂下手,方才拉弦的手心被割破,温热的血流出, 很快在冰冷的空气里变凉, 顺着指尖一点一点滴在雪地里, 像刺目的红梅。
蓦然,另一只湿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楚子揭的手也被割出了血,淮乐生生挣开。
楚子揭正欲开口,下一瞬,重重一耳光甩在他的脸上。
楚子揭被打得侧过脸,面上浮出指印。
太过突然,楼台上的将士们吓得跪下,生怕新帝动怒。
淮乐气得发抖,后知后觉脸被泪水浸湿,楼台雪风习习,身子早被冷风麻木,连声音寒凉,“楚子揭,我恨你。”
楚子揭缓缓抬头看她,黑瞳微颤,薄唇轻启,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以为,只要楚式微死了,只要世上没有楚式微了,淮乐总会放下,总会忘记楚式微,他与淮乐都还有以后。
淮乐再恨他都无所谓,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以后总会好的。
淮乐心绪不平,像被抽走所有力气,有冰凉的液体缓缓从体内流出,身体变得冰凉无力。
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楚子揭慌乱的神情,他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模糊不清,渐渐远去。
楚子揭抱着淮乐疾趋下了楼台,急切地唤她,“淮乐,淮乐先别睡。”
宫轿就在城楼下,楚子揭红着眼,让凌云快些驱车回宫。
怀里的人气息变得微弱,她的身子很轻,上次见人这般脆弱还是父皇死时,楚子揭心里生出可怕的想法,恐惧一点点吞噬他的心脏。
他历经了一次失去心爱之人的感受,如今再经历一遍,更加痛苦无助。
“淮乐,陪着我吧你要什么,皇兄都会答应你的。”楚子揭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她走一般。
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淮乐的手背,意识涣散时,她在喃喃轻语中听清一句,“我们回到以前,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楚子揭好像变得很脆弱,可他们再回不去了。
淮乐真是,恨极了他。
^
京外驻扎的军营。
天启军的副将背着一个青年回来,下了马,将士们连忙搬来担架来抬人。
“殿下怎么了?”有将士认出受伤之人所着的铠甲,正是郢王之物。
得知突袭京州的天启军回营,一众将军连忙跟去查看。
受伤之人被抬上了担架,那些将士才认清这不是郢王,而是与郢王有几分相像的凌符。
“姜将军?”霎时,几名将军也才发现端倪。
“楚式微呢?”凌符面色苍白,强忍剧痛在一行人中寻着楚式微的身影。
楚式微正在营帐商榷要事,听闻凌符带伤而归,令人先将凌符带到他的帐中。
将士们候在营外,营中的军医大多聚在郢王的军帐内。
凌符躺在床上,先被取出了箭,军医又在剔除染了毒血的肉,来来回回昏了好几次又醒过来。
将士们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郢王与姜将军商讨的计策,楚子揭身边有楚式微的人,楚式微身边亦有楚子揭的人。
只是不知楚子揭安插的人是谁,仅知道此人军职不小。
为找出这个眼线,二人合计了一杀出回京的计谋,分别以几条不同的线路告诉了几位可疑的将军。
果然,在其中一条路线里发现了楚子揭的埋伏
郢王顺势抓出了此人,如今不仅楚子揭的眼线已除,也让楚子揭以为身负重伤的人正是郢王。
凌符替楚式微受了一箭,现下每被烫过的刀刃割除一寸血肉,口中就骂楚式微一句。
“楚式微!”凌符咬牙道。“去时你未和我说过楚子揭有如此射术。”
楚子揭有百步穿杨之技,差点就射穿了他的心脏,还好箭偏了,不然他就死在那了。
“我差点死了!”凌符低骂一声。
“他的射术很好么?”楚式微见他还有气力说骂人,回了句,“若射箭之人是本王,你早死了。”
军医在剐伤口上沾了毒的碎肉,凌符疼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地瞪着楚式微。
良久,凌符的伤口处理好了,他只着了里衣,已经被浸湿。
军医给凌符喂了不少吊命的药,这般情况,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昏迷不醒了,军医没想到凌符还能醒过来,还有力气骂人。
而且这位将军骂的是郢王,几个军医吓得冷汗直冒,连听都不敢听,后面不免提醒道,“将军身负重伤,还是省些力气吧。”
凌符看着楚式微,许是骂累了,他阖上眼,声音低了下来,“楚式微,你答应过我的,回京后把卯卯的卖身契给我。”
“先闭嘴。”楚式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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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云殿。
新帝自楼台回来,命一众太医在茂云殿候诊。
殿外飞雪,殿内烧着暖炭,软榻上的女子面容苍白,姿态憔悴,引人怜惜。
楚子揭坐在一旁,怔愣地看着手中干涸的血,他衣衫上血迹已经发暗。
这些是淮乐的血。
她流了很多血,回到宫殿时双眸紧闭,气若游丝。
若是可以,楚子揭愿意替她流那么多血。
“陛下先去换身衣裳吧。”凌云看到了楚子揭掌心的伤,“陛下,可要属下让御医们来包扎?”
“不必了。”楚子揭起身,用温水净手。
淮乐躺在榻上,几个御医在一旁诊脉。
一个年长的御医起身,朝楚子揭而来。
“卢医师,她怎么样了?”楚子揭的目光轻轻落在虚弱的女子身上,她面色静和,像只是安睡过去。
御医欲言又止,有些害怕说出答案,“娘子她、她有了身孕,孩子现下保住了。”
这位茂云殿的娘子入宫不足一个月,却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
当初这位娘子入宫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御医知道这位娘子来皇宫前是郢王府的侍妾。
那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都不可能是新帝的。
此言一出,殿内的人都不敢去看新帝的脸色。
楚子揭微愣,片刻后开口道。“卢医师,开一副堕胎药吧。”
“是。”御医们点点头退下。
楚子揭屏退了众人,走到榻边坐下,看着熟睡中的淮乐,心像沉到了冰冷的深潭里。
她在意楚式微,想必也会在意这个孩子吧,他杀了楚式微,现下又要杀了这个孩子,她知道了定会痛极了他。
楚子揭拾起淮乐包扎好的手,轻轻抚上有伤的位置,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能疼了她一般。
幼时,他们在皇宫互相依靠,长大后她选择离开了皇宫,离开他。
那次宫宴,是他在淮乐的酒中下了药,他们在一起十多年,以后也应在一起才是。
后来淮乐也答应与他成婚,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她为何要变心,去爱与他为敌的弟弟。
他才是最了解淮乐的人,才是最在乎淮乐的人,也是最应该陪着淮乐的人,楚子揭想保护她一辈子。
若是没有了楚式微,她是不是就会记起他的好,记起他们的曾经。
所有阻碍他与淮乐在一起的,都该从这个世上消失才是
楚子揭守着淮乐到了夜里,一晚过去,淮乐还是没有醒,但呼吸已经平缓过来了。
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御医来为淮乐把脉,等天亮,到了上朝时,淮乐还是没有醒。
楚子揭换了身衣裳去上早朝,临走前提醒宫人们,若是淮乐出了事,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今日早朝。
朝堂上对新帝昨日射杀郢王一事起了纷争。
新帝登基不久,朝中不稳,其中大多武将与郢王共事过,偏袒郢王的人不再少数,甚至有臣子公然叫嚣郢王才应继承皇位。
楚子揭没有处罚那些臣子,而是让他们看着他是怎么除掉楚子揭的。
外头有人颂赞新帝大度宽仁,还有觉得新帝杀害手足过于残忍。
人不论做什么,总有人想要评出对错。
“郢王已死,众将军还是交出兵权吧。”程司徒道。
昨日郢王中了毒箭之事被众多将士看在眼中,那箭上是剧毒,想来郢王已经生死难料。
有臣子犹豫着,还有臣子坚持要等郢王回来。
楚子揭彻夜未眠,无心听他们争论,只觉得头疼。
听了几句,楚子揭匆匆下了朝,想要去茂云殿看淮乐,凌云带来消息,说是南宫远有事要与他商议。
在登基后,楚子揭按照约定放了南宫远,郢王府的南宫银霞也被带了出来,他们二人回了南疆。
紫宸殿内。
南宫远早早地候在此处。
“你要何时归还兵符?”南宫远一见到楚子揭,快步迎了上去。
楚子揭放了南宫远的条件之一,便是要能调遣南疆二十万将士的兵符。
“听闻你已经射杀了楚式微,也如愿做上了齐朝的皇帝,那南疆的兵符可否还给我了?”南宫远道。
“朕虽做了皇帝,但这是父皇死后公开的圣旨,齐朝上下多有不服,楚式微部下的人远比你想象中的多。”楚子揭正烦心此事,“齐朝大多州府的州牧都从楚式微手下调过兵马,如今南北十多州的眼线说有动荡,这些州牧很有可能要策反,兵权对朕还有用处。”
“那一箭朕射偏了,楚式微没有当场毙命,被人救走了。”楚子揭生性多疑,即便箭上抹了剧毒,还是担心楚式微会活下来。
“他没死?”南宫远冷哼一声,“早说了我与你一起计划,一同引楚式微出来一举歼灭。你杀不了他,那便由我来杀。”
南宫远与楚式微之间早已结下了深仇大恨,楚式微攻过南疆,又囚过他们兄妹。南宫远也想杀了楚式微,但楚子揭疑心太重,不让他知道这次计划。
“若他真有神医相助没死,应该也要吃些苦头,那毒没有一两月下不了榻。”楚子揭道。
“若他没死,你下次要杀他,定要通知我一声,我要亲眼看着他死。”南宫远恶毒道。
当初在郢王府见到妹妹时,南宫远看着被折磨得消瘦的妹妹,就对妹妹立下毒誓,这仇要让楚式微拿命来还。
楚子揭看着满目仇恨的南宫远,淡声道,“他是朕的亲弟弟,只能死在朕的手里。”
“现下楚式微身中毒箭,是攻下那些怀有异心的州府的大好时机,你快些解决那些麻烦,早日归还兵符。”南宫远道。
“攻下州府的事不能只靠莽攻,还有一人是关键。”楚子揭道。
南宫远追问道,“是何人?”
“世代为将的罗氏有一本专研军中阵法的图册。”
“罗氏不是亡了?”南宫远皱眉。
当初一同与先帝屠杀罗氏的不止是有程氏,还有南疆,南疆为与齐朝协议百年和平,牺牲的还有一位南疆公主。
“当年父皇屠杀罗氏,仍不肯放过其余族人,为的就是这本兵阵图。罗氏眼下还有一位族人,她许是知道兵阵图的下落,有了此图,才能十拿九稳。”楚子揭道。
南宫远若有所思,如今南疆兵符与齐朝地界图都在楚子揭手中,他没有底气与楚子揭谈判什么,只盼有朝一日可以夺回这些,再让齐朝付出代价。
楚式微狠绝,楚子揭也不是什么好人,现下齐朝皇室同室操戈,对南宫远来说,是唯一有益之事了。
说不定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楚子揭怎么会不知道南宫远的心思,待南宫远走后,目色霜冷。
南疆收入囊中,不过是早晚的事。
“陛下一夜未眠,先休息吧?”凌云劝道,昨夜新帝在茂云殿陪着昏迷的淮乐一整夜,现下眼中还布着血丝。
“淮乐如何了?”楚子揭问。
“茂云殿的宫人来说,娘子已经醒了。”凌云答道。
“卢医师开的药方可煎好了?”楚子揭起身。
“这个时辰,药汤应是好了。”凌云已经将煎药吩咐下去了。
楚子揭起身,“先去茂云殿。”
“去将药端来。”
第74章 虚与委蛇
◎淮乐,我们一起养这个孩子。◎
茂云殿。
淮乐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宫人关于楚式微的事。
昨日之事, 如梦一般,淮乐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了。
宫人们在皇宫之中,对宫外的事情并不了解, 只能告诉淮乐一些自己听到小道消息。
“听闻郢王殿下中了毒箭, 性命不保。”宫人道。
淮乐失神, 轻喃道,“原来这不是梦。”
得知楚式微真的出了事,淮乐的眼眸一下子暗淡下来了,一时间难以接受此事。
射楚式微的那一箭, 她经手过。
淮乐从未想过楚式微会死, 她也不想楚式微死。
楚子揭性情大变, 变得残暴狠厉, 他杀了那么多人,连先帝都敢杀,将来说不准也会杀了她。
如今接下来她该怎么办?难不成要一辈子被楚子揭囚在皇宫之中?
想起先帝、太医院的人、楚式微, 还有被重刑的福生公公和无辜的敏儿。
淮乐惧怕楚子揭,害怕再见到他, 想要远离他,远离皇宫。
楚子揭真是杀疯了。
做了皇帝后, 他变得视人命如草芥。
回想起昨日,楚子揭失了理智地迫她朝楚式微射箭,此事淮乐心有余悸, 至今想起来,拉弦的手便开始发颤。
淮乐看向昨日受伤的手,已经被包扎好了, 她身上也换了整洁的小衣, 周遭暖和, 可她的心却怎么都热不起来。
“娘子,昨天你浑身是血地被陛下抱回来,奴婢们都吓坏了。”宫女道,“御医来看过娘子了,说是娘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淮乐像被电碰了一下,瞬时全身僵在那,变得手足无措。
她有了身孕?
是与楚式微的孩子。
可现下楚式微生死未卜,她又被囚在皇宫之中,身边还有个日日监视她的疯子。
她该怎么办?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在郢王府时,女医为淮乐看过身子,说她不易有孕,她便没有喝过避子汤,楚式微暂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他有服过避子的药。
这个孩子来得在预料之外。
淮乐还未想过自己要养育一个属于她的孩子,得知有孩子时,一时不知是该惊喜,还是担忧。
“陛下来了。”殿外有宫人小跑进来传消息,断了淮乐的思绪。
淮乐一听是楚子揭来了,再度变得警觉起来。
楚子揭步入宫殿,身后的凌云正端着一碗冒着白气的汤药,一进殿,就能闻到苦涩的药味。
楚子揭端过药碗,朝淮乐而来,“淮乐,先喝药。”
看着楚子揭步步走近,淮乐避如蛇蝎,往榻内缩了缩,“我是不会喝的。”
楚子揭闻言稍愣,脚步顿在那,解释道,“这是安胎药,御医说你脉象不稳,前三个月要小心照料。”
淮乐仍旧怀疑地看着他,“你别过来。”
“好,”楚子揭点点头妥协,“朕不过去,朕让宫女给你端过去。”
“我说了,我不喝。”淮乐蹙眉。
她有了身孕,楚子揭怎么会不知道她怀的是楚式微的孩子?
以楚子揭如今的性情,怎么可能留下这个孩子。
淮乐方才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有过一丝犹豫,但发现有人要害这个孩子时,立即变得锋芒毕露。
那碗汤药是不是用于安胎的,淮乐只要一想就能知道。
“楚子揭,看在你我这么多年的相处,为何不能饶过这个无辜的孩子?”淮乐愠怒道。
“淮乐,你我这么多年,皇兄绝不会害你不好。”楚子揭上前,递上药,“皇兄不会害你的。”
“淮乐,你不相信皇兄吗?”楚子揭的声音轻了下来。
淮乐有一丝错觉,楚子揭说出这句话的语气,竟有些委屈。
汤药已经递到了淮乐面前,像是要她不得不喝了。
“这是我与楚式微的孩子,你让我怎么信你?”淮乐抬手,将药碗打翻,滚烫的药汤洒在楚子揭的手上,指节瞬时被烫红,药渍洇上了他的衣衫。
楚子揭没料到淮乐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长指微蜷。
向来对他温柔有礼的皇妹,竟然屡屡对他恶语相向,对他如此疏离戒备。
她何时变得如此抗拒他,为何要与他反目成仇?
真的那么讨厌他吗?
殿内的宫人急急跪下,楚子揭没有生气,只是吩咐宫人再去端一碗药来。
楚子揭看着淮乐被烫了一下的手背,声线微涩,“疼不疼?”
“总比喝了这药好。”淮乐冷冷道。
“淮乐。”楚子揭极轻地叹了一声,他坐到了榻边,想伸手去碰淮乐烫伤的手,思虑后又收回手。
这不是第一次二人一起受伤了,现在的他们,总以伤害彼此收尾,这不是楚子揭想要的。
他想离淮乐近些,可淮乐总是怨恨的看他。
“昨日御医说你有孕,我是想过除掉这个孩子,但想到你会不愿”楚子揭自幼能言善辩,独独在淮乐面前不知如何开口,“这是你和式微的孩子,你是我最在意的人,式微又是我的亲弟弟,这个孩子,皇兄会把它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淮乐,我们一起养这个孩子好不好?我一定好好对它。”
虽然他的父皇对他不怎么样,但他会做一个好父皇。
楚子揭还未想过与淮乐一同抚育一个孩子长大,一想到这是淮乐的孩子,他便想见见,这个孩子定会在性子样貌上有淮乐的影子,他怎么舍得杀害这样一个孩子。
淮乐听楚子揭说完后,像看疯子一样匪夷所思地看他。“你真是疯了。”
他真的疯了,竟说什么要与她一起养育她与楚式微的孩子。
以往的楚子揭最在意声名,如今他做了皇帝,竟然要替别的男人养孩子,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世上真有愿意养别人孩子的男人?
楚子揭不在意,轻轻道,“父皇子嗣少,宫里这么多年没有新生的孩子,朕还没有见过小孩子,一定很可爱。”
宫人很快又端上来一碗汤药,楚子揭接过,他安慰淮乐,“朕不会对小孩子下手的。淮乐,别把我想的那么坏。”
淮乐不语,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离宫什么都不懂的,这两年来经历那么多变数,她吃过亏,变得更谨慎理智些……
如今身处险境,淮乐需得想办法保全自己和孩子。
现下得罪楚子揭没什么好下场,淮乐再惧怕痛恨他,也要冷静下来为了自己和孩子考虑。
可淮乐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腹中怀的是楚式微的孩子,楚式微身中毒箭又是楚子揭所为,楚子揭留下这个孩子没有任何益处,反倒极有可能养虎为患,他真的愿意犯险?
不过,若这碗汤药没有问题,那她饮下可以让楚子揭对她多分信任。
须臾。
淮乐点点头,接过了那碗汤药,忍下腥苦一饮而尽。
饮了汤药后,淮乐的心跳变得愈来愈快,身子迟迟没有不适的反应。
楚子揭让宫人拿了蜜饯给淮乐去苦,淮乐挑了一个酸的,“陛下保证不会伤害这个孩子吗?”
见淮乐的话里有了接纳之意,楚子揭温柔下来,“绝不会。”
饮完药的一整日,淮乐都没有不适应的症状,晚膳后御医来为淮乐诊脉,说孩子现在很平安。
淮乐信了,她喝下的是安胎药。
安踏的汤药味道很苦,淮乐皆是忍着喝下了,一连喝了好几天,有些适应了。
淮乐现在会时不时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这个孩子好像很乖,从怀孕至今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
楚子揭说要将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他已经开始命人打造给孩子的长命锁了,说是他小时候就戴过。
为了现下能在宫里平安,淮乐不得不虚与委蛇地与楚子揭相处。
好歹是受过皇室文礼的,楚子揭平日里有分寸,像是知道淮乐还讨厌他,他大多时候关心淮乐的身子,鲜少与她肌肤接触。
慢慢的,楚子揭与淮乐一起用膳,听御医说淮乐的脉象,他好像比谁都关切这个孩子。
御医说淮乐应适当地多些走动,淮乐照做,每日去御花园走,楚子揭担心冬日的雪会让她滑倒,命宫人频繁打扫从茂云殿到御花园的宫道。
淮乐本以为就能安生一段时日,直至有一日,宫中来了一人。
那人气冲冲地来了淮乐面前,“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
那人来势汹汹,好在侍从眼疾手快地将那人拦了下来。
淮乐看清来者面貌,正是程语嫣。
“程娘子若是再闹,陛下知道了定会生气的。”宫女劝道。
程氏在朝中催着皇帝立后,言下之意是早些立程语嫣为后,然皇帝一直搁置此事,程氏早有不满,以为是皇帝要毁了婚约。
而朝中其他大臣下趁此跃跃欲试,想将女儿送入宫中,这事传到了程语嫣耳朵中,程语嫣很是着急担忧,害怕表哥真的会立其他女子为后。
其实程语嫣知道,表哥心中一直放不下淮乐,不然为何要在淮乐死后留一个与淮乐六分相像的女子在院中。那日程语嫣带人去划伤了衡儿的脸,衡儿如她所愿被赶了出去,谁知表哥又让郢王府那个与淮乐相差无二的女子进宫。
楚子揭没有对淮乐怀孕的事刻意隐瞒,宫里宫外都有传闻,说皇帝抢了亲弟弟的女人,还要替弟弟养孩子。
高门贵族最在意名声,楚子揭不在意,程语嫣在意,她不忍看到表哥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郢王刚死,你就勾搭上了他的哥哥,你如何对得起他?还要你腹中的孩子认杀父仇人吗?”程语嫣被侍卫拦下,气急败坏道。
她如今还是相信淮乐已死,认为面前的人不是淮乐。
“陛下看上你只是因为你的容貌有几分像前公主,不然你以为他为何会看上你一个普通女人?”程语嫣继续道。
淮乐静静地听着,面上没有过多情绪,只觉得程语嫣这副模样有几分可怜,她大抵不知道爱着的表哥是怎样的恶魔。
程语嫣还在口不择言地继续说着,宫人们被她胆大妄为的厥词吓到,劝说着程语嫣离开。
“我不走!你们这帮奴才有何资格拦我!”程语嫣胡乱推着那些阻碍她的宫人,“我祖父是当朝司徒,我是要当皇后的,你们竟然敢为了一个没有身份的女人拦我?!你们谁再敢拦我?谁敢拦我!”
程语嫣言行愈发激动,眼看就要冲到淮乐面前了,淮乐有些害怕地后退两步。
“把人拖下去。”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
淮乐不知楚子揭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她回过头去看楚子揭,楚子揭高大的身躯就站在她身后。
第75章 新帝身世
◎太后自戕/程氏负罪◎
看到来人, 程语嫣停止了吵闹。
楚子揭道,“程氏擅闯皇宫之地,按宫规处置。”
“表哥?表哥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们已经定下婚约, 马上就到婚期了, 表哥全然忘记了吗?”程语嫣哭道。
当初程氏拉拢楚子揭,交底了二十多年前的事和程氏权势,楚子揭已经将程氏的权势渐渐拢做了自己的权势,更是让程氏的近臣成了自己的棋。
如今的程氏只能依附新帝生存。
“程氏这些年的把柄都被那些近臣全盘托出, 朕拖到今日已是仁慈。”楚子揭看向程语嫣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温度, “朕早已命御史中丞着手调查, 那些罪责, 朕会秉公处置。”
解决程氏是他父皇的夙愿,楚子揭自然要替父皇处理。
程语嫣与淮乐皆是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御史中丞,正是淮乐的生父乔氏, 可之前,淮乐分明在楚式微的院中看到了她父亲的亲笔。那个时候, 淮乐还以为父亲被楚式微拉拢了。
还未等程语嫣求情,侍卫已经将人拉了下去。
楚子揭接过淮乐身边侍女的伞, 亲自为淮乐撑伞,“淮乐,回宫吧, 雪要大了。”
淮乐木讷地点点头。
路上,淮乐一直在想楚子揭的话。
“陛下真的要除掉程氏吗?”淮乐问道。
朝中仍有臣子对楚子揭不满,在这个时候除掉心腹程氏, 无疑是不合时宜的。
“除掉程氏是父皇之愿, 亦是我之愿。”楚子揭道。
新帝掌权后, 程氏想像当初逼迫先帝一样逼迫新帝,可楚子揭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好控制。
如楚子揭所言。
没过几日,淮乐便听到了程氏被调查的消息,很快,程氏全族被关押在了皇宫地牢之中。
程氏虽有过错,但好歹是扶持新帝的母家,朝中对此颇有非议。
程氏好歹是大士族,朝中求情的人不在少数,有人说新帝要步皇祖父的后尘,要杀大士族。
^
京外。
郢王与各州有意跟随郢王的州牧暗中召开密会。
“新帝在这个时候抓了程氏全族,无疑是自断左膀右臂。”有人大笑道。
“新帝已经松懈了京城的兵防,看来是真的相信郢王中了那一箭。”有人笑着附和道。
“楚子揭调了兵出京,十有八九的可能是要攻打心向郢王的各州。”有人忧道。“楚子揭手中有南疆君主给了齐朝地界图,攻下我们不过是早晚之事。”
“新的齐朝地界图,郢王已经绘好,各位不必担心!”副将周里越道。
众人看向郢王。
“嗯。”楚式微应了一声,心不在焉。
昨日,宫中的眼线来信说,淮乐有了身孕。
淮乐有了他的孩子,楚式微不知淮乐会不会喜欢这个孩子。
京中乃至军营,所有的一切,楚式微都安排妥当,唯有淮乐是他放心不下的。
她胆子小,想必定是被这些变数吓坏了。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应该陪在她身边才是。
她与楚子揭青梅竹马,如今又在楚子揭身边,楚子揭善诱,楚式微怎么能不担心她会偏心。
^
新帝动了程氏,太后那边自然坐不住了,频频派人来寻新帝谈话。
楚子揭又常常在茂云殿中,太后的那些人便来茂云殿请人,反反复复,即便每次都被新帝拒绝,第二天还是接着来。
就连那些宫人说太后病了,腿疾复发了,楚子揭还是无动于衷。
淮乐无奈,劝道,“陛下还是去看看吧。”
“你与朕一起去。”楚子揭道。
淮乐没办法,觉得慈宁殿的人每日来也不是办法,随着楚子揭去了。
慈宁殿。
新帝登基后,太后搬去了慈宁殿中。
新帝一人步入了寝殿内。
太后躺在榻上,她真的病了,不是用作骗新帝来慈宁殿的手段。
太后面容苍白,鬓边多了些白发,坐在榻上的仪态仍旧是大家贵女的端方,她看到新帝进来的一刹,红了眼眶,“子揭,你肯来看我了。”
“公务繁忙,耽误了。”楚子揭声音疏冷。
“陛下,当真不肯放过程氏吗?”太后所求,正是程氏之事。
“程氏虽犯了大错,但太后是生养朕的人,朕不会殃及太后。”楚子揭道。
太后几近癫狂地笑了,“生养?哈哈哈哈,其实,你并非是我亲生的。”
“你说什么?”
太后停下了笑,看着新帝,“子揭,淮乐问过我为何对你们这般冷淡,因为你们都不是我亲生的。”
自从出了淮乐一事,新帝便不怎么与她相见了,当初那个日日给她请安的儿子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精心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子与她疏离,实在悲哀。
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一生,全是为了程氏。
为了程氏,可以扶那个孩子登上帝王,现在却被其反噬,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程氏。
大半辈子就此付之东流,让她觉得可笑。
程氏,倒在了她选的儿子身上。
楚子揭眉骨微突,他本以为,母后出自高门,对他疏离冷淡情有可原,从未想过,自己不是她亲生的。
如此看来,太后对他的严苛漠然,都变得合理。
原来,太后养他,只是为了程氏和权势,他于她,只是一个登上高位的台阶。
楚子揭冷笑出声,眸光变得阴鸷,“朕的生母是谁?”
太后隐瞒了此事二十多年,连先帝都不知情,身边只有琳琅知道。
当初太后联姻嫁给先帝,先帝从未对她有过触碰,太后知道先帝有个心上人,甚至娶了与那个人相貌相似的妹妹。
程氏一直催她早些诞下嫡长子,莫让侧室姜氏捷足先登。
二十多年前,太后给先帝下了药。
先帝翌日醒来,发现后对她更是厌恶,其实那晚,先帝什么都没做。
不出两个月,姜氏传出有孕,太后暗中对她下了堕胎药,然姜氏并未流产,太后只好先对外声称自己有孕。
太后利用程氏之权让医师瞒天过海,因下药那夜之事,先帝对她有孕一事并未多疑。
七月之后,传出姜氏临盆,太医院大多医师都被先帝唤去了。
事发突然,太后寻来的几个有孕妇人皆未有在今日生产的,情急之下,太后先称今日生产,再让琳琅去寻刚出世的婴孩。
天下眷顾,琳琅遇到了同乡正抱着一个刚出世的婴孩。
这段时日,琳琅负责照料太后要的有孕妇人,懂些医理,她为那些妇人接生过,看出那孩子还有救,便称帮花嬷嬷解决这个孩子,实则带到了慈宁殿。
后来,太后用一偏方测试,才知道姜氏是处/子之身,也知道了原本溺死在东宫的前太子侧室姜氏根本没有死,被皇帝囚在了望月殿。
太后是程氏嫡女,自然知道皇帝与程氏密谋杀害前太子楚惟和姜氏之事,姜氏被送去瑶台后,太后让宫人去看望过。
事到如今,太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新帝,“是你父皇抢夺了亲兄长的妻子,关她在瑶台之上,本宫让人告诉了你的生母,是先帝害了姜氏全族,谁知她当夜就从瑶台上跳了下来。”
“朕的生母是姜氏长女?”楚子揭忽而明白了什么。
若父皇真的喜爱他的生母,莫不是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世,所以父皇的最后一道圣旨是传位于他。
那这么多年,父皇以为他的生母是太后而没有多看他一眼,又因生母是姜氏才传位于他,真是上天弄人。
他是姜氏长女之子,姜妃娘娘是他的姨母,程氏与他更无瓜葛,他与楚式微反倒是更亲切。
“你可知,你杀的可是你的孪生弟弟,你与楚式微都是姜氏所生。”太后看着楚子揭面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笑意更深,“你与楚式微一日所生,又生得极像,你就无所发觉?”
先帝子嗣单薄,有人猜测是先帝的身子有恙,还有人猜测是正妻妒忌下药。
也因先帝无女,要封淮乐为公主去和亲,其实是先帝没有碰过后宫的其他女人,那些所谓的恩宠不过是逢场作戏
寝殿外。
淮乐就在殿中候着,没有随楚子揭步入寝殿。
在殿中,淮乐见到了琳琅姑姑。
琳琅看到她的那一刹,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双目睁大。
新帝抢了郢王府的宠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琳琅听说过此事,也知道那女子与前公主相像。
淮乐看向琳琅,不主动与她搭话,不像认识她的样子。
琳琅踌躇不前,终是先开了口,“娘子要不要喝一杯热茶?”
“好。”淮乐道。
琳琅连忙去倒茶水,她的手在发抖,将一些茶水洒了一些出来,倒好茶水后,又颤抖着手捧给淮乐。
淮乐淡然接过,笑着对琳琅道,“姑姑不必紧张。”
“奴婢是觉得娘子很像前公主。”琳琅道。
“很多人这么说。”淮乐道。
琳琅看向窗外,没有再说话。
半晌。
新帝从寝殿里走出,衣袖上沾染了零星血迹。
淮乐望去,只见楚子揭面露疲态,她站在原地,看着这样的楚子揭不敢上前。
楚子揭看向淮乐,彼时迫切地希望她能上前关心一句。
“陛下?”琳琅看到了楚子揭指尖的血水。
“母后自戕了。”楚子揭平淡道。
琳琅瞪大了眼睛,小跑去了寝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太后,她的颈子上插着一支发簪,准确无误地致命。
“啊!”琳琅被吓到了,失声喊出。
淮乐听到动静,想要进去查看。
她与太后,到底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人。
淮乐刚往前几步,就被楚子揭攥住手腕。
第76章 瑶台琴音
◎人都是会变的◎
淮乐看到楚子揭握着她的手, 下意识地挣开他的手,这一次,很轻易就挣脱了楚子揭的手。
楚子揭道, “不要去了。”
淮乐思忖着, 终是点点头。
楚子揭让宫人将太后自戕的消息带下去, 又让凌云领琳琅过来。
慈宁宫,中殿内。
只余下三人。
琳琅跪在地上,将当年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她惊魂未定, 颤颤巍巍地把话说得断断续续。
淮乐大致是听明白了, 楚子揭与楚式微竟是双生子, 二人皆是姜氏长女所出。
先帝楚琚的武学是姜老将军所授, 姜老夫人又是楚琚生母的友人,楚琚频繁来往姜家,与姜氏长女姜蕴青梅竹马。
姜蕴对楚琚亦有情意, 只是姜老将军将长女许给了太子楚惟,姜蕴明理, 为姜氏听从了父亲的话。
姜蕴与楚惟成婚前夜,楚琚前去寻姜蕴, 姜蕴为劝楚琚各自安好,与他说了狠话,楚琚因爱生恨, 设计了前太子与姜氏。
待楚惟死后,强夺了姜蕴。
淮乐愕然,不知当年竟有这样的内幕, 更没想到楚子揭与楚式微是双生子。
凌云将琳琅姑姑带了下去, 太后的死也传到了皇宫地牢内。
皇宫地牢。
关押在此的程氏一族, 本想着等太后求情,没想到等到了太后的死讯,太后一去,程氏再没了希冀
新帝安排了太后的葬仪,琳琅被带下后,不久就传出溺死在了莲池中,是打扫的宫人发现的,这消息一传到茂云殿,淮乐便怀疑是楚子揭动的手。
“陛下为何要杀琳琅姑姑?她向来对你极好。”淮乐对楚子揭的心狠已然麻木。
“朕的身世,世上知道的人,大多都死了。”楚子揭道。
淮乐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她也是知道楚子揭身世的人。
楚子揭笑了笑,“淮乐,皇兄说过,不会伤害你的。”
^
一日夜中。
淮乐正准备就寝。
凌云突然来了茂云殿,说是新帝有请。
不等淮乐开口,凌云就拿了披风给她,淮乐只好披上披风前去。
宫轿停在了瑶台,淮乐在瑶台待过,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陛下在瑶台上等娘子。”凌云道。
淮乐抬首,看到了瑶台上的一道身影,宫人们不随她上瑶台,淮乐只好独自前去。
登上瑶台,淮乐看到了站在楼台前的楚子揭。
“陛下。”淮乐出声。
今日的雪停了,夜里的风有些大,吹得淮乐发丝凌乱。
楚子揭听到声音,转身看向淮乐,淮乐走到他身边。
从瑶台上往下看,很高,能看到灯火。
“淮乐,琳琅说,朕的生母,连朕的存在都不知道。”楚子揭眸里晦暗不明,他的话里更是听不出情绪。
琳琅说,望月殿的那些宫人怕先帝怪罪,想悄然解决了没有生息的孩子。
不知为何,淮乐竟然对作了这么多恶行的楚子揭生出一丝怜悯,“听闻姜夫人是个善良温柔之人,若她得知陛下是自己的孩子,定会对陛下很好。”
楚子揭缓缓看向淮乐,笑得很轻,“真的吗?”
淮乐点点头。
“这么高跳下去,一定很疼。”楚子揭看着瑶台下,一望无际的雪色,寂寥孤凄。
那夜姜夫人从楼台上跳下去,不知是如何心绪。
瑶台风大,二人站在上面许久。
淮乐心想,若是得知亲密的人杀害了自己全族,想必定是恨极了他的吧。
而楚子揭告诉淮乐,姜夫人已经葬在了皇陵之中,现在与先帝同墓。
想到姜夫人死后还要见到先帝,淮乐觉得有几分可怜。
今非昔比,如今再在瑶台,淮乐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淮乐公主了。
淮乐想起什么,问了楚子揭一句,“陛下可还记得,曾经送过我一只小鸟。”
如今站在此处,淮乐不免触景生情,想起二人曾经的过往,淮乐不知道楚子揭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楚子揭望着淮乐,片刻后才问,“何时之事?”
这不是淮乐第一次说起此事,之前淮乐提过一次,楚子揭默然了,不知淮乐说的是何事,他向来没有接触过什么鸟,怎么会送淮乐鸟?
况且宫规严苛,楚子揭的太子,没有养过鸟,也没有养过其他小兽。
听到楚子揭的回答,淮乐愣了一下。
“什么”淮乐不是在问楚子揭,更像是自我反省。
楚子揭不知此事,他看起来对此事确实完全没什么印象。
难道当初在瑶台上送她小鸟的人不是楚子揭?
那会是谁。
一样的相貌,难道,是楚式微?
“陛下当初可来瑶台上看过我?”淮乐又问,像是在确认什么事一般。
楚子揭好像明白了。“所以,当初你与楚式微早有来往?是在此处?”
难怪式微回京后会对淮乐多有照顾。
“我不知是他。”淮乐如实道。
淮乐一直以为,是楚子揭在陪她,原来一直陪她的人,是楚式微。
楚子揭默然许久,心中的妒忌如藤曼般快速生长,她与楚式微竟有一段过往,她定是很珍惜那段过往。
他们有相似的容貌,所以究竟是楚式微抢了他的位置,还是他早成了楚式微的替身。
她到底错认谁是谁?
“风大了,先回去吧,你现下要早些休息。”楚子揭道。
“我知道了。”淮乐道。
楚子揭看着淮乐下了楼台,又在楼台上看着淮乐的身影远去。
此前。
楚子揭一直没有上来过瑶台,今夜是他第一次来到瑶台。
淮乐初入皇宫的前几年,总是不安,她说他的琴抚得好听,楚子揭便常常抚琴给她。
瑶台森严,以往的楚子揭上不去,但淮乐在瑶台时,楚子揭常在瑶台下抚琴,尤其是听闻淮乐在瑶台上受罚的时候,楚子揭会弹上许久,弹得手指伤痕累累。
夜深,楚子揭让凌云上瑶台,他问凌云可能听见瑶台下的琴声。
凌云摇摇头,说瑶台上听不见琴声。
楚子揭以为那是他与淮乐的秘密,原来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
程氏积罪有上百桩,在朝堂上被御史中丞如数列出,新帝秉公处罚了程氏,斩了程氏百人。
皇威之下,朝堂少了很多反对的声音。
淮乐听到此讯,第一时间担心的便是程怀煦。
程氏有罪,但程怀煦是无辜之人,淮乐幼时与他相识,他又是程萝忆之兄,淮乐怎能不为他说情。
朝后。
楚子揭没有来茂云殿,淮乐便去了紫宸殿。
程氏被罚,楚子揭忙于公事,暂无暇抽身,听闻淮乐来了,便让宫人先带她去内殿。
殿内安宁,淮乐坐在火炉边取暖,想着怎么与楚子揭开口此事。
宫人端了些桃酥来给淮乐,淮乐等的久了,起身走走,殿内放的都是楚子揭的东西。
淮乐在高架上看到了一只荷包,是她之前送与楚子揭的生辰之物,淮乐犹豫着,还是伸手将荷包拿走了。
如今他们闹得这般,楚子揭再留着她的东西,到底不合适。
淮乐刚将荷包藏在衣袖中,身边便传来了脚步声,淮乐忙回到桌边坐下。
“淮乐。”楚子揭来了,“等久了?”
淮乐摇摇头,继而道,“陛下可是在忙程氏的事?”
“程氏受罚人口众多,需得确认。”楚子揭道。
淮乐顺势问道,“程怀煦也是有罪之人吗?他为人正直,想来不会与程氏同流。”
以前的时候,淮乐觉得楚子揭与程怀煦都是清白君子的表率,如今看来只有程怀煦才是。想到此处,淮乐又不确认了,程怀煦,大概是吧。
可是生而为人,都有情绪,很难不被情绪所左右,有情绪的人,又怎么能真的像圣人一样圣洁。
“你今日来寻朕,是为了程怀煦?”楚子揭问道。
他还以为淮乐是有何要事来找,竟又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淮乐好像对任何人都有情有义,偏偏对他心生畏惧。
这段时日的相处,二人虽没了争吵,平日里平平淡淡,楚子揭已经很是知足,只要淮乐愿意在他身边,她怎么样对他都可以。
就连这样的不冷不热,楚子揭都害怕会失去,他知道,淮乐其实心中还是怕他警惕他的。
淮乐没有否认。
楚子揭道,“其实能够除去程氏,有怀煦的一份功劳,朕没有伤他。淮乐,程怀煦是怎么样的人,皇兄比你了解,也知道他爱慕过你,你应也是知道此事的吧?”
淮乐自然知道,她听出楚子揭的多虑,解释道,“我只当他是兄长,何况他是萝忆的兄长,萝忆又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出了事不在,我定会为她的兄长说几句话。”
提及程萝忆,楚子揭默然了,他剥着干果,将果仁递给淮乐,移开话题道,“淮乐,你以前最爱吃的就是干果。”
淮乐看着楚子揭递来的果仁,久久没有接过,“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不爱吃了。”
淮乐骗了他。
楚子揭怔怔看着她,眼里有几分落寞,“淮乐,我再怎么变,对你都不会变的。”
淮乐没有接话。
“陛下要忙程氏的事,我便不打扰了,我该回去了。”淮乐起身。
楚子揭叫住了她,让凌云去抬步辇送淮乐回去。
回去路上。
步辇与一人擦肩而过。
淮乐撩开纱幔,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南疆君主南宫远。
为何南宫远会出现在齐朝皇宫内?
他看起来行色匆匆,淮乐探出脑袋去看,看到南宫远所去的方向正是紫宸殿。
楚子揭与南宫远莫不是有什么来往?
楚子揭曾说楚式微通敌南疆,为何他又与南宫远走得这般近?
淮乐坐在步辇上,出神地看着手中的荷包。
楚子揭,到底还做了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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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丢失荷包
◎如果楚子揭放过楚式微,淮乐会原谅他◎
紫宸殿。
淮乐刚走, 南宫远便来了。
“南疆很闲么?你天天往齐朝跑。”楚子揭看着手中的文书,不曾抬首。
“我无事自不会往齐朝跑,”南宫远来都不想来齐朝,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楚子揭抬首。
“天启军的动向。”南宫远道。
天启军是郢王手下的军队。
楚式微中箭后, 楚子揭就开始调动手下的军队, 打算替换有异心的各州州牧,如有不从者,一律打下州府斩首。
楚子揭在前朝铲除了程氏后,又开始关切到齐朝的各州州牧是不是真心归属自己了。
楚子揭眼中的质疑显而易见, 南宫远不在意, 继续道, “汴州是郢王军队的驻扎之地, 你信与不信可以派人去查,不过我告诉你,若是此时不动手, 等他们攻到京州就为时已晚了。”
南宫远所言,正是楚子揭所担忧的, 楚式微生死未卜,但他手中还有不少兵马, 那些人都是硬骨头,那么容易降。
若真等天启军打到眼皮子底下,在京州开战要麻烦的很多。
“我告诉你这些, 是不希望我南疆战士折在你手中,你若是需要,我可与你一同作战。”南宫远继续道。
“此事朕会先让人去调查。”楚子揭道, 若南宫远说的是真的, 趁楚式微中箭, 那正是偷袭汴州军营的好时机。
楚子揭做事滴水不漏,南宫远的话自不会全信。
“好,我等你的决定,这段时日,我与银霞会留在齐朝。”南宫远道,“我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若是你不去,那便我自己去。”
楚子揭见南宫远都这般说了,有了几分相信,待南宫远走后,让凌云去着手调查此事,看看汴州是否有军营的踪影。
没过几日。
凌云来报,确实如此,汴州有军队的踪迹,极有可能是天启军隐匿于此。
调查后,南宫远再度入皇宫,说要与楚子揭合作除掉楚式微。
楚子揭本就不信南宫远,即便他带来了消息,楚子揭还是不信他。
南宫远只好将南宫银霞留在皇宫,楚子揭这才答应让他一同随行。
楚子揭同意与南宫远同行,不止是顾虑南宫远会擅自行动坏了他的计划,更是因为南宫远会舍得将南宫银霞留下。
南宫远与南宫银霞关系甚好,再如何,都不可能拿南宫银霞的性命做牺牲,他又那般痛恨楚式微,应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
“当初你为何要攻打齐朝。”楚子揭问道。
“自是为了我的妹妹。”南宫远道。
南宫银霞是和亲公主,很早就定下要嫁往齐朝的。
南宫远攻打齐朝,正是为了南宫银霞。
“你当初攻打南蛮,不也是为了淮乐公主?”南宫远笑道,他对这些事情都打听过了。楚子揭这样道貌岸然的人,遐想自己的妹妹不足为奇。
楚子揭不语,专心看着手中的齐朝地界图,他已经暗中令手下的军队准备前去汴州,他也要做好十足的准备。
有此图相助,楚子揭对群龙无首的天启军势在必得。
“过两日,就可以知道楚式微有没有死了。”南宫远道。
楚子揭抬眼,他知道自己与楚式微是孪生兄弟,不过楚式微许是还不知道此事。
楚子揭想过,如果楚式微没死,他要不要杀楚式微。
想到淮乐,楚子揭还是会杀了楚式微。
淮乐现下不再那般厌恶他了,她对他的态度逐渐有了好转,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去,楚子揭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他如履薄冰得来的幸福。
只要每日能见到淮乐,他便知足了。
楚子揭心里知道,若楚式微活着,淮乐绝不会选他。
在这个世上,好像任何人都不会选他。
原来一直以来,不是淮乐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淮乐。
^
“淮乐,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这是近日来,楚子揭对淮乐说过最多的话,他好像被人抛弃过的猫,患得患失,一遍又一遍地问。
淮乐虽不解,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好。”
为了现下能平安度过,淮乐不会蠢到去惹怒楚子揭。
她与他日日周旋,他总是在问蠢问题,可淮乐隐隐有感,楚子揭是明知道答案的,可他好像还是喜欢听那些好听的谎话。
淮乐腹中的孩子已过三个月,喝了这些日子的安胎药,御医说她的脉象渐渐稳定了下来,楚子揭谨慎照料着她,彷佛真的将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
这些日子,楚子揭再没有做过恶事,他在淮乐面前能温和地与宫人说话,还常亲自削果子递给淮乐。
淮乐看着他的脸,常常想到的却是楚式微。
她莫名不喜听楚子揭说那些幻想要与她的天长地久,便在一日里突然神态恍惚地叫住楚子揭,“式微。”
楚子揭一愣,错愕的神态转变成小心翼翼,他轻轻地叫她,“淮乐?我是谁?”
淮乐柔和的眸光蓦然凉了下来,静静盯着他,眼底有失落之意。
楚子揭的心好像被人捅刺了一刀,仿佛那日的箭不仅穿过了楚式微的胸膛,更穿过了他的胸膛。
淮乐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我刚才说什么了?”良久,淮乐才问他。
楚子揭摇摇头,落荒而逃一般,“你累了,朕先回去了。”
回了紫宸殿,楚子揭忽然想到什么,发疯地找那只荷包,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慌了,询问宫人是不是动了他的东西。
宫人们不明所以,纷纷摇头。
楚子揭沉着脸翻乱了整个宫殿,还将一只架台踹倒。
宫人们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出声。
楚子揭眼尾发红,冷声说要杀了那些打理宫殿的宫人。
楚子揭这番阵势,连凌云都震慑到了,凌云连忙前去茂云殿,将此事告知淮乐,让淮乐去看看。
淮乐听凌云说,楚子揭要为了一只荷包杀光紫宸殿的宫人,赶忙急匆匆赶去了紫宸殿。
一进殿就看到了满地狼藉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们。
“陛下!”淮乐快步上前,“陛下这是做什么?”
淮乐轻喘着气,她方才真是急坏了,以楚子揭现在的性子,若真来晚了一步,他是真的能杀了这些宫人的。
“淮乐,你怎么来了?”楚子揭见了小小的女子,神态缓和了些,“你给我的荷包不见了,定是有人偷拿了。”
“只是一个荷包罢了。”淮乐有些生气道,“你何必为了一个荷包要杀人性命。”
“不是的,那是你给我。”楚子揭道。
他答应过她,会好好珍惜的。
“就是个不值钱的荷包。”淮乐叹了一声。
“你也觉得那是一文不值的荷包,对吗?”楚子揭蹙眉。
淮乐被他的话噎住,是她拿走了荷包,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楚子揭阴沉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宫人身上,他一个个地扫视,像是要找出那个偷拿荷包的人。
淮乐无奈,“丢了便丢了,我再做一个给你便是,不要伤及他们。”
“真的吗?”楚子揭半信半疑。
淮乐点点头。
“好,你再做一个给我。我一定不会再弄丢了。”楚子揭像发疯的兽被安抚下来,又回到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
淮乐答应了楚子揭要再做一个荷包,只好拿起针线开始忙活。
若是她知道拿了荷包会是这样的结果,淮乐不会去碰。
大抵是楚子揭这段日子看着仁和,淮乐以为他改过了,没想到私底下还是疯极了。
淮乐每日绣着荷包,她绣的慢,加之无心要绣,进展极缓。
楚子揭不着急,他每日来,都会看一眼未成形的荷包。
不过他是等不到淮乐将荷包绣好了,汴州有楚式微军队的消息,楚子揭要亲自领兵去汴州了。
汴州临近京州,又是皇陵所在,如果天启军真要反,确实是个驻扎的好地方。
淮乐知道楚子揭要去汴州之事,不知为何,她心里总相信楚式微没死。
若是楚式微没死,他们二兄弟会在汴州开战吗?
淮乐问过楚子揭这个问题,楚子揭告诉她,若是见到楚式微没死,他会告诉楚式微,他们的身世,会想办法与他和好。
楚子揭说,他带兵去汴州不是为了与楚式微开战,而是寻楚式微的下落。
若这一切能成真,自然是淮乐欢喜的结果。
如果楚子揭可以放过楚式微,淮乐会原谅他,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他又是楚式微的孪生兄长。
^
程氏定罪得快,斩首也快。
程氏在京外斩首,当日,整个天空雾蒙蒙的。
淮乐在御花园中,看着天色,不免有些不安,想着先回到茂云殿。
回茂云殿的宫道上。
淮乐遇到了许久未见的熟人。
他迎面而来,淮乐顿足,欲言又止。
程怀煦还不知她的身份,淮乐不知该如何开口。
“淮乐。”程怀煦先开了口。
淮乐没有如以往那般死不承认,而是道,“长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程怀煦轻轻一笑,“萝忆都与我说了。”
在郢王府的时候,程萝忆就认出了淮乐,她知道兄长一直为淮乐的事耿耿于怀,便告诉了兄长,淮乐还活着的消息,好让兄长心中释怀。
提及程萝忆,二人皆是片刻寂然。
“萝忆可有下落了?”淮乐问道。
程怀煦摇摇头,他思虑片刻,问道,“你可知萝忆是如何失踪的?”
“我听说了一些,”彼时淮乐在郢王府,楚式微看她紧,淮乐无从得知太多,“萝忆不是程氏血脉。”
程怀煦不知淮乐知不知道此事,若是她知道,怎么还会与楚子揭相处得从容。
第78章 逃离皇宫
◎淮乐见到了楚式微。◎
淮乐知道程萝忆是因被揭发不是程氏血脉, 故让程氏逐出了司徒府。
程怀煦苦笑,“不全是,萝忆不是程氏血脉一事, 是陛下告知祖父的。”
“什么?”淮乐一愣, 指尖微微发麻。
程萝忆叫了楚子揭这么多年的“表哥”, 又是她的好友,为何楚子揭要这么做。
“陛下远比我们想象的城府深,他为了自己想要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与萝忆坏了他的计划, 他便以此惩罚萝忆。”程怀煦无奈道, “明日他就会为了手握天下大权出兵汴州, 届时齐朝百姓会陷于战火之中。”
新帝要亲自带兵开战,此事朝中大臣大多反对,就连崔司空亦是如此。
齐朝安和了百年, 如今再度开战,竟是为了内战。
崔司空日日劝说新帝, 然楚子揭偏执此事,决心要去汴州。
淮乐听后, 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可笑。
楚子揭都这样了,她竟然还想着他会变好。
他去汴州,根本不是要寻楚式微, 他骗了她,他是要去将楚式微置于死地的。
淮乐被气笑了,她气自己事到如今还蠢到相信楚子揭的话。
“淮乐, 我有办法带你离开。”程怀煦环顾四周, 小声道。
淮乐是他曾经真心喜欢过的女子, 又是萝忆的挚友,程怀煦不会袖手旁观看她待在楚子揭这个疯狗的身边。
“淮乐,你可愿离开?”程怀煦双眸坚定,像是很有把握。
淮乐待在皇宫是身不由己的,若是有办法,她定是愿意离开。
淮乐点点头,“要如何能离开?”
“明日陛下离京,我可趁人不注意,用手中的公权带你离开。”程怀煦道。
淮乐如同看到希冀一般,楚子揭不在,这是她能离开的大好机会,她自是想抓住的,“我愿意随长公子离开,可如此会不会连累你?”
淮乐担心程怀煦放走了她,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无需担忧。我其实”程怀煦顿了顿,看了看远处的宫人,用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我其实是为郢王殿下办事的,在宫中还有其他人接应,可以协助你离开皇宫。”
皇宫中有楚式微的眼线,程怀煦是其一,他能带走淮乐,还会有其他同党相助。
带淮乐离开皇宫,不是程怀煦一人所想,也是郢王的意思。
听到楚式微,淮乐心跳一滞,程怀煦说这是郢王的意思,如此说来,楚式微没有出事?
淮乐看向程怀煦,程怀煦对她点点头,又趁人不备塞了一张小信条给淮乐。
“明日陛下离京的三刻钟后,我在此处等你。”程怀煦道。
淮乐点点头,楚子揭派来跟着她的宫人就在不远处,她不便与程怀煦待太久,待太久对他们二人都是危险。
“多谢程大人,我先回去了。”淮乐微微行礼。
“娘子多礼。”程怀煦作揖。
全是给不远处的宫人看的。
今日淮乐与程怀煦相见的事发生在皇宫之中,已经被楚子揭得知。
茂云殿。
楚子揭无意间与淮乐提起此事,他说的不经意,悄然去看淮乐的面色。
淮乐面上平静,反问道,“陛下可知萝忆在哪?”
“程怀煦与你说了什么?”楚子揭心下一沉。
“他只是与我说萝忆不见了。”淮乐道,只要离了皇宫,这便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淮乐也想问个清楚。
“是我做的。”楚子揭承认。
淮乐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为什么?”
“当时萝忆与式微来往频频,我自是要除了她。”楚子揭轻描淡写,一条人命,于他而言,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淮乐与他没了共话。
他这般冷血,怎么会真的放过楚式微。
“你明日去汴州,真的是去找式微吗?”淮乐并非质疑,是质问。
楚子揭的眼睛,幽深得看不清明晦,他不愿骗她,“不是。父皇是弑父杀兄才坐稳的皇位,我做与他相同之事,他不会怪我的。”
见楚子揭露出真面目,淮乐觉得他真的变了一个人,变得让淮乐觉得相处多年的皇兄,好像死在了那天的御书房中。
淮乐红了眸子,轻笑出声,“连血脉相连的亲兄弟都可以杀,难道权势就是你的唯一吗?”
“你才是我的唯一。”
殿内很静,明明说的话悲愤到了极点,二人又偏偏显露得冷静。
“淮乐,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人。”楚子揭软下语气。
好像皇宫里的人,他们的爱都很奇怪。
许是这个地方条框太多,一砖一瓦都极为冰冷,以至于这里的人都给旁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先帝狠戾,先后冷漠,他们是皇宫里的上位,手中握着权势,所有人在讨好他们,他们自然不用对人笑颜。
这么多年,淮乐能在皇宫里唯一感触到的温度,是皇兄,然皇兄也要端方守礼,给她的温度不能太满。
淮乐以为出了宫,回到乔府,回到血脉相连的家人身边,就能感受到爱,然家中早已没了她的位置,他们敬她入宫多年换来了荣华富贵。
但是楚式微好像不一样,如今身处险境,淮乐最先想到的是楚式微。
“若我真是你在意的人,就不要出兵,如果式微出了什么事,我不会独活。”淮乐故意要挟道,如果楚子揭真的在乎她,就不会不在意她的生死。
楚子揭闻言瞳孔微动,这段时日,他次次退让,得到的却是淮乐为了楚式微对他更多的央求,“淮乐,如此朕更留不得式微,朕也不会让你死的。”
“你且看着,朕说的都会做到。”楚子揭起身,快步离开,只想早些取楚式微的性命。
听了楚子揭说的狠话,淮乐没有多大起伏。
在楚子揭来前,淮乐看了程怀煦给她的信条。
上面真真切切是楚式微的字迹,他说很快就会与她相见,他会让楚子揭付出代价。
信上还说,他想她。
^
翌日。
淮乐躺在榻上一夜未眠。
今日是楚子揭要带兵前去汴州的日子。
楚子揭说过要淮乐给他送行,然听说淮乐还在榻上,楚子揭便去茂云殿见她最后一面。
茂云殿。
淮乐侧躺在榻上,锦被裹得只露出一张小脸。
听到脚步声靠近,淮乐阖上眼佯装安睡。
楚子揭就站在榻边,帷幔隐隐勾勒出女子的睡容,楚子揭没有撩开帷幔,隔着这层纱看淮乐。
“淮乐,等我回来。”
“以后世上再无式微了,你只有朕。”
楚子揭自幼在深宫,他谙熟人情世故,懂得与那些人周旋,然战场之事怎么能与楚式微比。
淮乐恨他,却没狠心到想让他死。
她想劝说他,不过忍住了。
楚子揭心思缜密,若是有什么变故,他会知难而退,不会蠢到送了性命。
不知楚子揭站了多久,待到楚子揭走了,淮乐又躺了片刻,后起身下榻换衣。
三刻钟后,程怀煦会带她离开。
楚子揭虽灭了程氏,但拿程萝忆威胁程怀煦替他办事。
楚子揭知道程怀煦的性子软弱,为了让程怀煦方便为他行事,楚子揭给了程怀煦实权。
三刻钟之后。
淮乐趁宫人不注意,寻了个说辞出了茂云殿。
今日新帝出兵,宫人都在忙活,没有人注意到淮乐。
程怀煦早早地在等候淮乐,他为淮乐换上了侍女的衣裳,让淮乐跟在他身后离开皇宫。
宫人虽怀疑程大人身后的那个侍女,但碍于程怀煦的身份,以及想到今日新帝不在不会出事,他们便将人放了出去。
淮乐提心吊胆地出了皇宫。
程怀煦已经在宫外备好了马车,“淮乐,需得委屈你走小道去郢王那了。”
淮乐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委屈,“多谢长公子了,长公子与我一起走吧。”
如今要开战了,程怀煦留在皇宫未必安全,他既是为楚式微做事,不妨与她一同去寻楚式微。
程怀煦摇摇头,“我还得在宫中配合郢王里应外合,淮乐,我会在京州等你与郢王回来。”
程怀煦又交由淮乐一封密信,“这是宫里的信息,淮乐,你定要交到郢王手中。”
淮乐接过,“多谢。”
“淮乐,就此别过了。若是你见到萝忆,告诉她,我喜欢她。”程怀煦认真道,这一次没了忸怩。
他们都知道这一别意味着什么,替郢王留在皇宫,是危险之事,下一次能不能再见面谁也不知道。
淮乐诧然过后,点点头,“我会的。”
程怀煦与程萝忆青梅竹马,程萝忆又不是程氏血脉,他们相爱,是能在一起的。
马车就停靠在不远处。
淮乐上了马车,才发现驱车之人竟是卯卯。
“卯卯?”淮乐一惊,继而又道,“小若呢?”
车轿里传出一声咳嗽,熟悉的女声道,“我在这呢。”
淮乐入了车轿,见到了小若。
离开郢王府后,淮乐一直担心二人安危,担心楚子揭会说话不算话,如今见到二人平安无事,淮乐的心落了下来。
与第一次坐马车相比,淮乐如今好多了,明明她有了身孕,但身子几近没有过不适,倒是卯卯和小若得知她怀孕后又喜又忧,担心她这一路上身子有恙。
汴州与京州不远,走小道花了两日。
军营驻扎之处很是隐蔽,卯卯依照凌符之前给她的图纸找到的。
马车到时是深夜,淮乐已经睡着了,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抱她。
楚式微抱着淮乐进营帐,将人慢慢地放在了榻上。
等淮乐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被楚式微抱着,淮乐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分不清现下自己是醒了没有。
“怎么了?”楚式微看到淮乐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真的与皇兄见面了?”淮乐轻轻道。
原来见到一直想见的人,心跳竟会变得这么快。
“自是真的。”楚式微伏身,重重啄了一下淮乐的唇。
淮乐吃痛蹙眉。
是真的。
楚式微看着淮乐瞬时湿润的眼尾,眼中掠过诧异,声线少有的柔和,“弄疼了?”
“疼死了。”淮乐小声道,以此掩饰,不肯承认什么。
楚式微又吻了吻淮乐的眉眼,这段时日没见她,总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即便有来信告诉他,淮乐每日做了什么,可让她与楚子揭待在一起,楚式微怎么能不多想。
淮乐舟车劳顿,楚式微让人去准备吃食,又备了热水。
淮乐没什么胃口,但在楚式微的目光下,不得不吃了一些小食。
沐浴后,淮乐与楚式微一起躺在榻上。
忽然,淮乐想到什么,玉指去解他的腰带。
之前她射了他一箭。
第79章 陪她的人
◎亲兄弟,明算账◎
汴州比京州要冷。
营帐驻扎在林中, 夜里风声萧萧。
烛火摇曳,暖炉烧得正烈,木炭通红, 时而发出裂响。
淮乐撑着身子坐起, 还未等楚式微开口, 她的手指已经伸向他的腰带。
楚式微刚沐浴,腰带系得不紧,轻而易举就可以解开。
腰带垂落,里衣变得松散, 淮乐拨开楚式微的衣襟, 他的上身显露在眼前。
楚式微身上肌理分明, 线条紧实, 却不见箭伤。
淮乐一怔,“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箭伤的痕迹?”
那日她亲眼所见楚式微中了箭,还是她亲手射出的箭, 虽过了一个月,但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见淮乐这副担心的模样, 楚式微了然,笑着解释道, “中箭的不是我,是凌符。那日攻城,是计策。你很是担心我?”
那日在城楼上, 离得远,淮乐确实没有看清天启军将领的脸,只看到那人的身量与楚式微相似, 又穿着郢王的衣物, 淮乐便以为那是楚式微。
凌符与楚式微身姿相仿, 如此说来,她射的是凌符。
得知真相后,淮乐有些心虚。
“那日的毒箭,是新帝拉着我射的。”淮乐坦白道,“我以为自己伤了你。”
“楚子揭是怎么碰你了?”楚式微眸光闪烁过霜寒。
淮乐蹙眉,有些不悦地松开了他的衣襟。“你觉得我与他有了什么?”
她与楚子揭相处一个月,大抵除了楚式微,旁人也会怀疑。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式微伏身环住淮乐的腰身,胸膛贴着淮乐的背,隔着单薄的里衣,淮乐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在跳。
“就算你是这样想过也无碍,我与他本就有过什么。”淮乐赌气道。
他莫不是觉得她是随意之人,与他有过,与楚子揭有过,就可以在二人之间乱来。
她选男人,也要看自己是否愿意,不是与谁都可以,更不是那么随意地去换男人。
当她是什么?
淮乐做过公主,自小被教导要有自尊与心性,她再如何,也不会随意到这种地步。
楚式微听她这番话,有些不悦,长指捏过淮乐的脸,重重堵上她的唇,唇齿发狠地碾她的唇舌。
淮乐明知道他最不喜她提起楚子揭,还要提起与楚子揭的曾经,就是故意惹他动怒。
淮乐的舌尖让他吸吮地发麻,被吻得喘不过气,挣扎地推搡着楚式微的肩膀。
在淮乐发出微弱的呜咽后,楚式微才缓缓松开了她,看着淮乐微肿的唇瓣和埋怨的眼神,楚式微眸中笑意颇深,“淮乐,你是我的。”
淮乐的身子被楚式微的身影覆盖得严严实实,他像将猎物尽在掌握的狮子。
淮乐不喜这般被人当作所有物占有的话。
楚式微像看出什么,不介意道,“我是你的。”
淮乐稍愣,原本对这种话的反感变作了诧然,甚至心里有异样的情绪被满足。
见淮乐面色舒和了些,楚式微又贴过来,手臂环着淮乐的腰肢,他的手掌轻轻放在淮乐的小腹上,声线温和,“它乖吗?”
楚式微的手心贴着淮乐的小腹,里面有他们的孩子。淮乐的小腹还未显怀,纤细的腰身看不出是怀有身孕的样子。
楚式微初次听到淮乐有孕,思量了好久,他还未做好为人父的准备,没有想过自己会如何养育一个孩子,不知淮乐是否喜欢这个孩子,不知这个自己能否将这个孩子养好。
淮乐将楚式微的手往上了些,素指覆在他的手背,“它没有闹腾过,大抵是比它父亲乖。”
楚式微闻言,轻轻一笑,低头吻了吻淮乐纤软的后颈。
淮乐被他的鼻尖蹭得细细痒痒,只能侧着身子避开,楚式微圈着她的身子,不让淮乐再退。
“你有没有想我?”楚式微蓦然一问。
他的身子撑在淮乐面前,额头轻轻抵在淮乐的额前。
淮乐伸手,双手轻轻放在楚式微的脸庞,“我们早就相处过了,对吗?当初在瑶台,送我小鸟的人是你,陪我的人也是你。”
瑶台冷冰冰的,宫人们也是,没有人能与公主说话,就连女师都保持着分寸,一个人在那样的地方待久了,会忘了笑是什么感觉。
原来她感受到的温度,是另一个人给的。
“你又认作楚子揭了?”楚式微有些不悦。
不过在皇宫里与淮乐的接触,楚式微没有过多在意过,他对皇宫里的人没多大情感,那个时候楚式微最多只当她是妹妹,那些对她做过的事更是觉得微不足道。
但在淮乐眼中,那段有皇兄相伴的日子,被皇兄照顾的感觉,是她在冰冷皇宫感受到的唯一温暖。
淮乐能感受到的好很少,她在意那些对她好过的人,皇兄,皇后,程萝忆。
即使被皇后与程萝忆利用过,淮乐第一反应也做不到断的彻底,她放不下的是对她好的人。但在这个世上,真心对她好的人太少。
记忆里纯粹的好,大抵会让她记得一辈子。
“皇兄,那只小鸟没了,他们不许我养,当着我的面摔死了它。”
淮乐没有与其他人说起过这事,这件事连同那只小鸟都是她与皇兄的秘密,她私心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不想让别人知道皇兄的好,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只小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心里的伤心。
她以为当时的人是楚子揭,与楚子揭说过,可楚子揭不能彻底理解她的伤心。
“我还以为是你不喜欢。”楚式微将淮乐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无事了。”
淮乐垂下眼睫,眼尾湿润。
想起小鸟的伤心,和皇兄明白她难过的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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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淮乐与多年前楚式微在瑶台见到的一样,她碎碎念着以往在瑶台上的事,楚式微听她说着,夜深时,淮乐才慢慢睡去。
楚子揭的军队已经到达了汴州州府,日日搜寻天启军的方位。
当下紧急,营中气氛肃穆。
军营事务繁忙,楚式微大多时候在与将军们商榷军况事宜。
翌日晨时。
楚式微醒得比淮乐早,等他与军中的将士商讨完军中事宜回来,淮乐还在榻上睡。
榻上的女子面容静和,散落的乌发如练,衬得肤若凝脂。
等淮乐醒后,楚式微叫来医师为淮乐看身子。
淮乐前段时间一直是喝皇宫里御医开的安胎药,如今不在皇宫里,药还要继续喝,楚式微让军营里的医师给淮乐把脉,开了安胎的方子。
在军营中,淮乐没有什么可以走动的地方,楚式微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走动,只要淮乐出去,楚式微都会跟在她身边一同。
军营里不如皇宫精细,又都是男人,淮乐不习惯,每次都紧紧贴在楚式微身边,她的手指自始至终会被楚式微握在掌心。
这几日,营中的将士知道渐渐得知军营中来了一个女娘,也知道那是郢王府来的,路上有将士见到郢王身边跟着的女子,便会笑着道一句,“夫人好。”
淮乐一开始有些不自然,慢慢地过了几日又习惯了。
军营里没有什么女子,在营中,除去淮乐,只有小若与卯卯是女子。
不过常是小若照料着淮乐,淮乐一日中鲜少会看到卯卯的身影,大抵是身边总是有楚式微的身影,淮乐并未在意。
晨时,淮乐下榻洗漱,还是不见卯卯,便问身边的小若,“小若,卯卯呢?为何没有看到她?”
一旁的书案边,正在看文书的楚式微抬首,“卯卯日后不能在王府处事了。”
楚式微这话一说,淮乐还以为是卯卯犯了什么事,连忙追问道,“为何?”
“她的卖身契不在郢王府了。”楚式微道。
淮乐看向小若,眼神询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姜将军,他向殿下要了卯卯的卖身契。”小若道,此事卯卯与她说过,不过卯卯暂时让小若不要告知淮乐,如今淮乐问起,小若便回答了。“卯卯不再是郢王府的侍女了。”
凌符要了卯卯的卖身契,还将卯卯的卖身契焚毁了,如今卯卯已经不再是奴籍了,她不必再做这些奴婢做的事了,不过卯卯还是去淮乐身边照料。
“姜将军?”淮乐稍愣,她尚不知此事,更不知这位姜将军与卯卯是何关系。
这位姜将军到底是何来头,为何楚式微会答应给他卯卯的卖身契。
“是凌符与本王要了卯卯的卖身契。”楚式微道。
淮乐了然,又道,“凌符就是那位姜将军吗?”
淮乐在皇宫待了十几年,知道皇宫里年轻一代的侍卫是凌字辈,凌符是皇宫侍卫。
他原来是姜氏的人吗?
如果他是与姜妃娘娘同族,难怪会与楚式微那般亲近。
“嗯,按辈分凌符是本王的表兄。”楚式微道。
昨日淮乐听小若说,凌符自从中了毒箭,便一直在营中修养,说是体内仍有余毒。
这几日,她们到了军营,卯卯常去照顾凌符。
淮乐听闻此事,对卯卯很是愧疚,凌符中毒有她的原因,卯卯对她这么好,她却伤了卯卯在意的人,况且凌符当初还在皇宫地牢救过她。
淮乐想到了皇宫里得知的身世,这几日,淮乐一直在想怎么与楚式微开口,思来想去,还是与他直白地说了,“我在皇宫这段时日,得知了一些事。”
“是父皇的事?”
“皇兄都知道了?”
楚式微早已知道父皇是死于楚子揭之手,“楚子揭弑父夺位,天理难容,本王会替父皇要他付出代价。”
楚式微早就知道楚子揭是什么样的人,得知楚子揭做出这样的事并不意外,他虽痛恨父皇囚/禁了生母,但到底是生父,他没有想过要做出弑父之事。
在瑶台,楚式微知道了生母与父皇是两情相悦,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反目成仇。
淮乐没料到楚式微知道此事,但先帝的确是有意要将皇位传给楚子揭的,“立储的圣旨,是先帝亲笔。”
“我知道。”楚式微道,他没有楚子揭那般在意先帝的看法,连父皇在这种事上有的偏心都不在意。
即便是天子,是父皇,也会有糊涂的时候,这点楚式微比楚子揭看得明白。
“小若,你先下去吧。”淮乐道。
小若隐隐知道淮乐要说重要之事,点点头会意。
等小若退了下去,淮乐走到楚式微身边。
楚式微顺势拉淮乐入怀,“怎么了?”
“我有一事要与皇兄说。”淮乐道。“其实二位皇兄是双生子,当年在瑶台的那位姜娘娘是你的生母,也是楚子揭的生母,是皇后膝下无子,带走了楚子揭。”
淮乐将琳琅姑姑说过的话全数告知楚式微。
楚式微默了一会,“我知道了。”
他面色淡然,没有情绪。
楚式微对淮乐说的话没有质疑,这件事的真假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该如何,还是会如何。
楚子揭大抵也会与他想的一样,还是会有开战的意思。
“你要与他相杀吗?”淮乐似是看穿了楚式微的心思。
“若是他求我,我会放他一命。”楚式微淡然道。
看在一母同胞的面上,如果生母尚在,大抵不想见到这种场面。
“他怎么会求你?”淮乐无奈道。
这便是答案了。
以楚子揭的心性,他宁死不会放下自尊,在淮乐记忆中,他从未求过人,就连幼时被新帝罚了,都不会有一句讨饶的话。
“淮乐,你希望谁会赢?”楚式微将额头抵在淮乐的额上。
“你。”
这一次,大抵是最后一次相争了。
亲兄弟,也是要明算账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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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近来军中加强了兵防, 像是在预备抵御外敌。
楚式微常与将军们商榷要事,早出晚归的,虽楚式微什么都没说, 但淮乐心中隐隐不安, 常常夜里醒来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好在有小若寸步不离陪着淮乐, 淮乐会问上小若几句关于军中的情况,不过小若几近是一问三不知。
军中事宜是机密之事,楚式微不会告知旁人,他也不让淮乐知道, 只让她放心。
淮乐不多问, 她是想与楚式微多待一会。
楚式微白日黑夜地忙, 有时间了会陪淮乐用膳。
不过常是淮乐与楚式微还在一起用膳, 就有将士匆匆来报,将楚式微叫去议事。
今日亦然,淮乐让楚式微先去处理要事。
淮乐自己吃完午膳后, 让小若带她去寻卯卯。
淮乐对军营并不熟悉,一路跟着小若走, 走到了一处营帐。
在前去凌符军营时,淮乐还带了些补药, 是她问楚式微要来的。
凌符的营帐外。
淮乐还未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是男人的声音。
“你你你我何时说喜欢你了?”
像是凌符的声音, 与往日相比,凌符此时的声音急切又不自然,应是凌符在与卯卯说些什么。
淮乐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她正欲转身离开, 小若已经走了进去, 小若还道,“卯卯,娘子来看你了。”
淮乐顿在原地,正觉得小若进去得不合时宜之际,卯卯已经走出来迎她。
[娘子进去吧,外头冷。]卯卯与往常无二,笑盈盈地让淮乐进去,与方才凌符的反应截然不同。
“姜将军没事吧?”淮乐小声问道,她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凌符,还没想好措辞。
[无碍的,我在此处,娘子不必担心。]卯卯上前挽过淮乐的手臂,拉着她往里走。
淮乐被她带进了营帐内,见到了坐在窗边的凌符,他看起来面色有些惨淡,目前看来没有重伤的症状。
“姜将军可好些了?当时那一箭”淮乐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有你的份。”凌符道。
[娘子并非有意的。]卯卯在一旁,她与凌符说话时不卑不亢,没有在楚式微面前的微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一说她什么你就如此,好似她才是你什么重要之人。”凌符不满道。
卯卯不去理会凌符,拉着淮乐坐下,[娘子怀有身孕,先坐吧。]
淮乐放下手中的药材后坐下,“这是我从皇兄那拿来的补药,卯卯,你给凌姜将军吧。”
淮乐想到什么,改了口,凌符平日与楚式微虽言语互呛,但能看出二人兄弟情意不浅,既然是姜氏的人,理应以姜姓为称更为尊重。
“你该不会是专程来送药的吧?”凌符脸色好了些,面上还是故作嫌弃,“这等事让侍从来做就好,现下天冷,你又怀有身孕,我可不想楚式微因此来找我麻烦。”
“不会的,我与皇兄说过寻个时机来与你好好道歉,皇兄是知道此事的。”淮乐道。
“道歉?”凌符轻夷一笑,“我中箭与你又无关,你那等身手怎么伤得到我?你说道歉,我倒觉得你是来羞辱我的。”
淮乐被凌符怼的哑口无言,一旁的卯卯给凌符使眼色威胁,示意他若是再这样说话就不理他了。
凌符这才闭了嘴,“好了好了,你不必自责了,此事和你无关,我要算账只找楚子揭算账。”
说到楚子揭,凌符多了一嘴,“可惜我身上负伤,不能亲自找楚子揭报仇,现下楚子揭定是以为楚式微受的伤,以他阴险狡诈的性子必定会趁此机会将天启军一网打尽。”
楚子揭此番来汴州不就是为了此事。
若能拉下楚子揭,凌符觉得自己中的这一枚毒箭是值得的。
不过说来凌符还要感谢楚子揭,当年害了姜氏的是先帝和程氏,凌符是要报此仇的,没想到让楚子揭抢了先,他竟然做出弑父这等疯事,还自断左膀右臂铲除了程氏。
淮乐不知楚式微有没有告诉凌符关于楚子揭的身世,算来楚子揭也是凌符的表弟,不过凌符的性子应该不是被表弟射了一箭能轻易原谅的。
楚式微让淮乐暂且不要将他们是双生子的事告诉他人,淮乐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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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州府。
听闻新帝带兵此处,汴州牧早早地备下了迎接之礼。
楚子揭来此是处理要事的,黑着脸让他们将这些大张旗鼓的东西撤下。
一到汴州,楚子揭就派了不少侍卫去寻汴州内是否有天启军的踪迹。
楚式微身中毒箭,想必还未痊愈,楚子揭想趁此机会将群龙无首的天启军一举铲除。
加之楚子揭手上有齐朝地界图,若两军开战,楚子揭有很大的把握。
一连好几天,终于有了关于天启军的下落,有侍卫发现了天启军遗留下的痕迹,瞬时缩小了搜寻范围。
此讯一出,鼓舞了军中将士,然楚子揭这几日总是漫不经心。
南宫远知道是为何,他们刚到汴州两日,就有京州来的书信,说是茂云殿的那位娘子不见了。
南宫远是知道淮乐公主没死的,此前传出淮乐公主与南疆君主死于皇宫地牢,其实两人都逃出来了,南宫远也为淮乐能活下而高兴,他也不希望淮乐公主留在楚子揭这个疯子的身边。
不过南宫远没想到淮乐公主不见的事对楚子揭影响这么大,楚子揭当日就派人严守皇宫与京城,加派了侍卫去寻人。
现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楚式微,南宫远见楚子揭还有余力分心旁的事,有些怨气,“马上就要找到天启军了,你现下怎么还有功夫去做其他事?淮乐公主走了便走了,说明她不喜欢你,若是喜欢你,她还走什么,你强留一个不爱你的人在身边,还不如手握江山更有意义。”
南宫远正气头上,只是随口一说,谁知触及了楚子揭的逆鳞。
楚子揭面色一沉,当即抽出剑要杀了南宫远,好在南疆几个大将拦着,才将楚子揭拉开。
现下楚子揭与南疆联手,他虽手握南疆兵符,也要顾虑南疆的脸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事来是徒增弊处。
第二日,南宫远便受到京州眼线的书信,说是楚子揭加防了对银霞公主的看护,有了南宫银霞做威胁,南宫远被楚子揭牵制得牢牢的。
楚子揭以此对南宫远施压,“若是三日内还找不到天启军,我会让你妹妹再断一指。”
南宫远瞪着他,敢怒不敢言。
一日两日过去,在第三日的时候,南宫远匆匆来寻楚子揭,说是找到天启军了。
楚子揭派人去打探,的确是天启军的所在方位。
“明日你与朕一同去。”楚子揭对南宫远道,他看了齐朝地界图对天启军所在的方位已经了如指掌,明日一战,有十成胜算。
“为何要我一起去?”南宫远皱眉。
“这则消息是你带回的,自是要你和朕一起去,何况,你不是想亲自看到式微死么?若是早些打完这一仗,你也好早点回去见你妹妹。”楚子揭说罢,示意凌云拿上一物。
那物被端上来,凌云掀开覆盖在上面的帕子,是一截断指。
“你!楚子揭!你不是说三日之内找到天启军就不会动我妹妹吗?!你言而无信!”南宫远霎时红了眼,面上尽是愤懑之色。
“你有什么资格与朕说这些?别说你妹妹,就连你的性命都是朕说了算。”楚子揭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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