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山洞中
老头奄奄一息, 斜倚着石壁,身上披着一件军绿色的飞行夹克。
只穿一件贴身黑色羊毛衣的谢云隐,正在同香江通电话。
“李·大师, 你可不可以教给我?我这边有人, 给落了降头,发作吐了好多血。”
“刚刚按照嘉仔教给我的方法, 给他食过雄黄蒜子糯米酒, 让他呕出好多虫。接下来, 我应该怎样做?”
谢云隐同李修竹, 有很多生意往来。
所以,本来就有彼此的联系方式。
昨天,嘉峰同他通过电话, 他才想起, 还可以直接求助这位大师。
老头看起来太凄惨,也太诡异。
他即刻拨通了,李修竹的手提电话。
电话那一边,李修竹吃了一惊,忙问:“谢生, 你去了南洋?你自己有冇事?”
“大师放心,我冇事。” 谢云隐看一眼, 石壁上斜靠着的老头, 忙道,“是我同伴,给人落了降头。”
李修竹沉吟了一刻,说:“嘉仔这个小徒弟, 又真是好有天分。我教给他同书上讲过,他都牢牢记得。”
“他讲给你听的, 就是初步解降头的法子。如果要我帮手,你快话给我知,你朋友中了咩降头呀?已经中了几多时啦?”
谢云隐忙拿着手机,走过去,问老头。
老头摇摇头,好半天才道:“珊娜学过篾片降、石头降、草降、蕉叶降、声降……”
“只要她学过的降头,都在我身体,试过下和解的办法。而今,连我自己都不知,究竟哪些降头解了,哪些至今还没解。”
“落降头的时间,更加参差不齐。有一开始就落的,距今已经有15年;有10年前落的,也有最近2、3年才落的……”
他说话有气无力。
谢云隐听得又惊又怖。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理解,老头的恐惧和懦弱……
实在是对方太恐怖,太不是人!
连电话那边的李修竹,都听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琢磨了老半天,才说:“谢生呀,有句俗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朋友给人落了这么多种降头,时间又隔了这样多年。最好还是找落降的降头师本人解。”
他叹了口气,道:“不同的降头师,下降的方式本就不同。何况他身上,又落过这么多次降,又不知还残余哪些。”
“其他降头师,解起降头来都可能,反而催动了它,让他五脏六腑都被毒虫攻击。何况,我为了防患未然,最近,才刚刚开始研究。”
谢生大急:“下降头那女仔,听讲好不可理喻,不是可以商量的人。李·大师,就真是冇办法啦?”
李修竹想了想,又道:“谢生,你可以先试下,拜托人搭线,如果对方真的不肯解。你再将你朋友带返香江。”
“我这‘玄来堂’,虽然从未有经营过毒虫蛊降,却也有好多古书符箓记载秘法。我可以一样一样,为你朋友试。”
“纵然未必可以有效解脱降头,但是,可以找出最稳当的方法,控制住它,让它轻易不发作。”
他顿了一顿,又道:“南洋环境十分复杂,降头师又经营了不知几多时光。你都尽快返来啦,谢生。”
谢云隐感激道:“好。多谢你,大师。我这两天,就即刻返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自己,就是巫王一家的谋算目标。
看见老头的情形,也是心惊胆战。
何况,现在,他也打听到,木青莲同南洋的渊源了。
回了香江,同李·大师商量过,再做打算也可。
不过……
他抬眼,看了一眼谢离亭。
只见,对方一头蓬乱的发,苍白干枯。
本来就瘦弱的身形,经历刚刚吐血。
显得更加形容憔悴。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
谢云隐不知道,他究竟该怎样,对待这个老头。
老头出卖过他两次,害得他,几乎死了两次……
这一生,他带给他的,都是痛苦记忆。
真的可以,将这种人带去香江?
这一次,又有谁可以保证?
老头不是又在骗他?
可是,他又真的做得到!
将这又吐血、又中了降头。
还同时得罪了珊娜同松月的可怜老头,扔在这马来西亚的山洞中,再也不管吗?
他的脑子里,好似有两个小人,在不停打架。
谢云隐想了又想,终于拿起手机,又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好快接通了。
“慕拿督,今次在马来西亚,真是处处承蒙照顾。云隐好生感激不尽。”谢生连声音都十分尊敬对方。
接电话的这一位,就是他在马来西亚的拿督朋友。
拿督是一种封衔,由马来西亚王室策封。
有的,就是实权人物,掌管地方政府。
在1991年,身份最差的,也是马来西亚当地勋贵。
这一位,就是后者。
慕家有世家传承。
他们家族的势力,遍及整个马来西亚。
即使是巫王,也不敢轻易惹这样的人物。
所以,谢云隐一到,就同这一位,做了很多利益交换。
在前世,他们就是多年老友。
彼此十分了解,合作相当愉快。
有前世的了解做基础,这一世,大家的友情进展,更加快速深厚。
慕今笑意吟吟的声音,即刻传来:“阿谢,你还同我客气!说吧,还有什么需要我做,告诉我就是。”
谢云隐犹豫了一下,说:“慕拿督,有没有可靠的私人医生,你可以介绍给我?”
慕今吃了一惊,问:“阿谢,你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还是惹上南洋邪术了?”
“不是我,是我一个华人同伴,他中了降头,吐好多血……”
他一句话没说完,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忽然插嘴:
“谢先生,大马的医生,医不好降头的。如果你真的想,医好你阿爸,为什么不找我呢?”
山洞口,出现一个白衣少女。
谢云隐怔了一怔。
认出,她正是上一次在马来西亚街头,给自己送落了“爱情降”的椰壳包那位。
手提电话中,还在不断传来拿督的声音:“喂喂喂……”
话筒那边突然没了声音,他有些担忧。
谢云隐好半天,才晓得回应:“我在,慕拿督。”
他在同拿督讲话,一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
生怕她突然对付自己,或者老头。
“你在哪?我找到医生,派队保镖给你送过来。”慕今显然也听出,这边不对劲。
保镖说是送医生过来,其实就是送一批保镖,保护谢云隐的意思。
马来西亚当地的势力。
不管是正、是邪,是巫,还是烂仔,都得给他这个拿督几分面子。
更何况,他的保镖天团里,有不少人是雇佣兵。
实力相当强悍。
谢云隐十分感激。
他匆匆告诉了拿督,自己所在的山洞的位置,这才挂了电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期间,那位白衣少女,一直亭亭玉立地站在洞口。
连动都没动。
看他挂了电话,她才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谢生。”
谢云隐看看少女,又看看那边靠着的老头。
一颗心,惊疑不定。
不知,这一位,是自己找过来的。
还是,同老头本身就有勾结。
老头听到身侧的动静,好勉强才强撑起眼皮,看了一眼。
等到看清来人,他的身体哆嗦,连嘴唇都在颤抖:
“阿隐,这是松月小姐。你不要管我,绝对不要答应,给她落“爱情降”。”
老头虽然昏昏沉沉,却还记得,自己将血包挑入海中。
同这位松月小姐,也算是翻脸了。
她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真的给自己解降头?
她要的,还是阿隐的能力!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想将儿子,变成干尸。
他努力地想要站起身体,挡住木松月。
刚刚站起,却又重新跌倒。
刚刚,身体中的降头发作,又吐了血。
现在,他还十分虚弱。
一只纤美的手伸过来,轻轻扶住他。
老头好似触电一样,立即将那只美丽的手推开。
松月温温柔柔道:“亭伯,你为什么这样防备松月?松月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呀。”
老头苦笑:“松月小姐,是我对不住你。明明答应给你阿隐的血,却又将它全都倒入大海。”
“你怪我、罚我,落我降头都好。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将我儿子吸成干尸!”
松月目光清清浅浅,眼睛里边,盛放的都是温柔的同情:“亭伯,你这样,才真的好似一个父亲。”
“就像我阿爸,感受到我有事,香江的事全都不管了,泼天的富贵,也不要了。都要跨越大海,来马来西亚,救我。”
她一边说,一边将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老头的手腕。
她在听脉搏的跳动。
谢云隐忽然想起,拉贾开的是巫医馆。
他们这些人,既是巫,也是医。
说不定,松月真的有本事,可以治好老头的降头。
他纠结了好一会,才道:“松月小姐,如果要请你救谢离亭,你要收取多少诊金?”
松月动人一笑,摆摆手:“我不收诊金哦。”
谢云隐沉吟一瞬,说:“如果是要,给我落‘爱情降’,才可以换谢离亭解降头。那不可能。我不会再上你们的当。”
木松月声音温柔如水:“救亭伯是救亭伯,‘爱情降’是‘爱情降’,两者不可以混为一谈。你们等等我。”
话说完,白衣少女,飘然而去。
好似一个轻盈的梦。
谢云隐同老头互相看了一眼。
都摸不准,这一位究竟暗藏的,是什么心思。
一刻钟之后。
白衣少女又重新回来了。
“亭伯,谢先生。”她的笑容温暖,眼睛发亮。
她的手和脚,都沾染了好多污泥。
人却很豁达,根本不以为意。
老头同谢云隐,彼此的距离相隔很遥远。
如同隔着山海。
松月却毫不介意,走过去,将手中的草药,在清水中洗了洗。
顺手摘下一小把叶子,喂入谢离亭口中。
“你……”谢云隐忍不住唤了一声。
这位是巫女。
她给的东西,能吃吗?
老头反倒无所谓:“阿隐,我都中了这么多降头了,就算再中一两样,又如何?”
松月拍了他肩头一下:“亭伯,尽力咀嚼,不要说话。”
“哦。”老头懵懵的应着。
他真的完全听话。
没有说话,用力咀嚼。
好多绿色的汁液,自那不知道是什么的草叶中流出。
好苦。
苦味好似在味蕾炸裂。
老头突然俯身,张开嘴。
呕出比之前还多的虫。
那些虫,一落到地上,全都死了。
这一次,他却没有吐血。
谢云隐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老头和少女。
直到此时,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老头吐毕。
总算,人松快了好多。
这时,他才怔怔抬头,问:“松月小姐,你为什么会救我?我把血包,都毁了……你……你不是说,我背叛了你……”
松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是啊,亭伯,你辜负了我,我也好伤心。”
:但是,我总不能真的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的面前。何况,你还是我自小就相识的亭伯。”
她的声音那样温柔诚挚,带着动人的悲悯。
她又柔声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亭伯?小时候,你躺在阿舅家的巫医馆门口,快要死了。”
“一样身无所长,没有任何好处,可以报答我。我还不是出言,激珊娜救你。”
老头楞了楞,忽然温暖一笑。
是啊,眼前的少女,还在6岁的时候就救过他。
黑暗之中,骤然爆发一声鼓声。
老头猛然捂住肚子,弯下了腰。
他明明已经被草药安抚下来的痛感,这时,更加放肆惨烈。
“谁?”谢云隐和松月异口同声地问。
黑暗处,忽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女声:“木松月,你怎么敢!”
松月听到这声音,反而微微一笑,轻轻道:“珊娜妹妹,你也来了。”
她说话的态度,听起来很高兴。
人却带着老头,往山洞深处站。
不知不觉,她就和谢云隐,并肩站在了一起。
谢云隐戒备地退了几步,同她拉开距离。
黑暗中,一道光亮亮起。
一个好似月亮一样的晶体,光华流转。
映照在一双手上。
一只雪白美丽。
一只全是符咒。
“松月,你怎么敢?”珊娜声音愤怒。
“怎么了,妹妹?”松月的声音,仍然温温柔柔。
鼓声立即连连,老头瞬间滚到地上,连连打滚。
谢云隐瞪着老头,又看向洞外。
愤怒慢慢染透双眼。
他飞身挡在老头身前,沉声道:“是哪一位在外边?如果再胡作非为,不要怪我不客气!”
听见他的话,水晶球的光,都颤了一颤。
山洞外的珊娜,忽然惊喜道:“你就是谢先生?生得真是好英俊呀。”
谢云隐皱了皱眉头。
他身后的松月,却在微笑。
她站在火光一侧,珊娜一眼看见。
那份惊喜立即消散,冷笑道:“松月,你又在装什么?每次都总是这样,永远都是我在做恶人,你来收买人心。”
“这套把戏,你从小玩到大,还没有腻?我就不明白,男人们都是瞎的吗?”
“包括我阿爹。”她的声音低了一低,瞬间,又高了一度,“也包括你,谢离亭!”
好不容易,她驱使降头的鼓声,才停了一停。
一直痛得满地打滚的老头,这时才有空,隙歇上一歇。
听到她点自己的名,老头惨笑道:“珊娜小姐,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恶人呀。”
“如果不是你,我老头子,又怎么会惨成这样?如果你今天没有出,老头子身上的降头,说不定就解了。”
月光清清冷冷。
照射整个山洞。
高挑婀娜的黑衣女郎,现身在山洞洞口。
她瞪了一眼老头,怒斥道:“谢离亭,你真是不识好歹!”
“明明,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一直,只肯认我最讨厌的松月做恩人!你真是狼心狗肺、吃里扒外!”
老头不出声。
他的心中,当然不以为然。
没有松月小姐。
珊娜又怎么会救他?
珊娜一眼看出,他不服,连连冷笑道:“总是这样!阿爹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个个,全都是这样!”
“我来问你!是不是我,出手救的你?是不是我,浪费了好多宝贵的材料和资源,在你身上?”
“是不是我阿爹,悉心将救你命的法子教给我,我用尽全力,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老头喃喃道:“那只不过是因为,松月小姐同你打了那个赌。”
“哈!”珊娜仰天一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声音都染上悲愤,她美丽的手指伸出,如同剑戟,指向松月。
松月悄悄往谢云隐背后,移了移。
这一次,不知是不是,谢云隐觉得珊娜太咄咄逼人,他竟然没有退开。
珊娜更加气愤,大声问:“谢离亭,你跟我说说清楚,她到底为你做过什么?只不过,闲闲讲过那一句。你就死心塌地感激她!”
“我呢?我为了救你,付出了多少?那些材料,本来都是我学术法,分得的资源呀!”
“哈哈哈,我阿爸又非要搞什么‘一碗水端平’,他给了松月,同样多的资源。”
“我的资源,全都花费在了你身上,松月的资源,她一个人美美享用。你竟然一直说,她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老头被问得怔了一怔。
嘴唇张了张,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他没话说,珊娜却有话:
“我为了救你,又去请教了多少次我阿爸?是,没错,阿爸将救你的本事,都教给了我!”
“可是,为了那见鬼的“一碗水端平”,我阿爸,又同时教了松月,好厉害的法术!”
“就是这样,她一次次都做好人,都不费吹灰之力。一次次,我都是坏人。”
“我们的能力,也因此一次次越拉越远。最可恨的是,你们这些笨蛋,竟然一个个觉得,善良的是她,邪恶的是我。”
珊娜简直气笑了:“这世界,还有公道吗?”
老头被问得懵了。
他忍不住细细寻思,这些年来,发生过的一切。
心中不免有些动摇。
但是,他记得好清楚。
这些年,对他温柔以待的,确实是松月小姐。
对他喜怒无常、非打即骂,还落他一身降头的,确实是珊娜。
他也没办法相信,当时才6岁的女娃娃。
会像珊娜说的那样,有心机。
珊娜的情绪实在是太强烈。
20年来受过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一向骄傲的珊娜,都忍不住哭得,全身颤抖。
谢云隐看得出,她是真的超级难过。
她所描述的松月,让他也忍不住,回身望过去。
松月仰脸,回谢云隐一个温柔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看上去,这个女孩子就好纯洁。
好善良。
珊娜说话的时候。
松月一直静静地听,脸上还是挂着好包容的微笑。
等她说完,松月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阿舅?其实,你都不知道我一直都好羡慕你。”
“阿舅,还有舅母自小都陪着你,对你好爱护。我呢?阿妈早逝,阿爸又自小抛弃了我们。”
“我一直都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呀,我可以有能力,同你抢什么?”
“从小到大,哪一次,你看上我什么,我没有让给你?”松月说起这些往事,依然十分平静。
珊娜一听,眼泪都快气出来了:“你还说!你阿舅,也就是我阿爹,永远都是个偏心眼!”
“每一次,你让什么给我,他都会及时找更多、更好的东西给你!”
“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让给我一个巫毒娃娃,他就让手下去找十个给返你!”
“你让给我一个水晶球,他就走遍整个大马,都要给你找齐黄、紫、白、粉、茶、绿、黑,七色天然水晶能量阵!”
珊娜画满符咒的手,掩住自己的脸。
不让泪水往下掉。
“好多时候,我都怀疑,你才是阿爹的女儿,珊娜,不过是他捡来掩人耳目的女孩。”珊娜的声音都在哽咽。
这,确实是她多年来的心结。
更大的心结——
当然是,大家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小女娃。
对方还只不过是,阿爸收留的一个孤女。
凭什么,她就可以比自己,越来越优秀?
凭什么,她的名声越来越好?
人也越来越美丽?
珊娜呢?
其他人说着她,都是又敬又怕。
敬的,是她阿爹。
怕的,其实也是她阿爹。
“妹妹,你相信我。阿舅心中,真是你最重要。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同你争。”松月的声音更加轻柔,如同一缕轻烟。
又好似一个恬淡的梦。
珊娜抬起头,一张脸上泪光盈盈。
却还是明艳得很
她灿然一笑,美丽得惊人:“好啊!你要证明你没有跟我争过,你就将谢生让给我!”
本来这两位一直在讲,自小的姐妹情仇,谢云隐都听得很不耐烦了。
却又不得不全神贯注,防备她们。
毕竟,在这里对峙的,一个是巫王拉贾的女儿,一个是他的外甥女。
自己,就是她们要害的目标。
如今,听到珊娜,竟然将自己,当做一个货物一样,当面向松月索要。
谢云隐只觉得受到了绝大的侮辱,勃然大怒。
他正要开口怒斥。
松月却已经温温柔柔先说话了:“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谢生,他又不是一件物品。”
“他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怎么可以让来让去呢?”
珊娜仰头大笑,道:“松月,你永远这样虚伪!”
忽然,她的手中一把抛洒出,一些东西:“我也不需要你让,木松月!我珊娜要什么,一向都是自己动手抢!”
“小心呀,阿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头,骤然睁眼,大声提醒儿子。
她洒出的,是好似烟云一样的东西。
那些烟云,在空气中飘飘拂拂,组成水榕叶的形状。
五张水榕叶烟云,以好奇异的姿势,拼接在一起。
仿佛盛开如花。
这些烟云,自五个不同的角度,纷纷飞速涌向谢云隐周遭。
谢云隐认得出,这是拉贾家的“爱情降”的标志。
原来,当时落在那只美丽精致的椰壳包包上的,就是这种无色透明的降头。
如果不是,这些降头还要组成五枝水榕叶的形状,根本让人发现都不好发现。
谢云隐反应奇快,就地打了个滚。
他的人,却顺手从篝火中,抽出一根正在熊熊燃烧的木柴。
他连连挥动那根火炬,护住自己周身。
这是李修竹在电话中,教他的防蛊方法之一。
用火烧。
自然界中,凡是与毒虫相关,都最怕熊熊燃烧的烈火。
火光燎上去。
那些本来好似水榕叶般的烟云,立即被燎了一个缺口。
“谢生,你怎么这样不解风情!”珊娜笑得更加明艳照人。
“阿隐,小心。”老头又大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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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 珊娜十指尖尖,洁白如玉的那一只,同自手腕到指尖, 都画着符咒的那一只, 一齐上下舞动。
又有六、七团烟云,自披纱的晃动中, 飞出。
一面小巧精致的黑色手鼓, 牢牢握在珊娜手中。
“砰!砰!”她一下一下敲击。
时快时慢, 时轻时重。
奇异的敲击声, 形成奇异的韵律。
鼓声中,那些薄得好似透明状的烟云,不断飘飘拂拂, 聚聚散散。
六、七团烟云, 被鼓声指挥着,又分别重新聚拢,形成了六七朵,在空气中怒放的“水榕叶花”。
鼓声更加怪异。
变成一种如同马蹄般的迅疾。
那些烟云急涌,顷刻间激射, 分散成为三十多张“水榕叶形状”的“爱情降”。
这些降物,天上地下, 分别从各个刁钻的角度, 奔袭向谢云隐。
所谓“爱情降”,还真是一点都不香艳。
只让人觉得步步危机。
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
谢云隐手中的柴火,挥舞更加有力。
木柴舞如圆环。
火花激射, 火光将山洞,照耀得到处都是光影。
一身黑色毛衣、牛仔裤的谢云隐, 显得更加修长挺拔、形容昳丽。
珊娜笑容更加动人:“谢生原来这样好本事,珊娜还真有些喜欢了。”
她嘴里说着喜欢。
手上的手鼓,却拍得节奏更快。
瞬间,鼓声如同疾风暴雨一般急泻。
密集的鼓点声,催动得那三十多张“水榕叶”似的烟云。
骤然四散,激射出漫天的光影。
降头也好,虫也罢,本来都是极怕火的。
但是,在这如同军令的手鼓声中。
它们前仆后继,奋不顾身。
一批被火燎得落下来。
变成焦炭般的灰。
又一批,又填补了先前的空缺,再度涌上去。
竟已经从四面八方,将谢生包围。
老头看一眼不断催鼓的珊娜。
又看一眼包围圈中的谢云隐。
只觉得,一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上。
在他看来。
儿子随时都可能一个不慎,毁于一旦。
他手中的火炬,如果稍稍舞慢一点。
转身稍稍迟疑一些。
就会被那些“爱情降”淹没。
他又转头,看向遥遥站在另一侧的松月。
松月脸上梨涡微现,一双有些异国风情的眼好亮。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珊娜用“爱情降”,袭击谢云隐。
显然,连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老头低声相求:“松月小姐,求你帮手我儿子,救一救他。你最菩萨心肠了,何况,这‘爱情降’你也想要的,不是吗?”
松月微微一笑,柔声道:“亭伯,你不用担心。谢生好厉害的,他这身华国功夫,如果不靠降头,十个珊娜,都被他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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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哭丧着脸,迟疑道:“可是……可是……珊娜小姐,靠的就是降头呀。”
松月反而站得更远了些。
谢云隐跳跃、挪腾、翻滚,一双手灵巧得惊人。
火炬不断被他左手转右手,右手转左手。
珊娜放出的“爱情降”,一烧就死一片。
珊娜反而有些迟疑。
她瞪了半天谢云隐,手中的手鼓,忽然缓下来。
转头,看向松月。
满面都是疑惑,她咬咬艳丽的红唇。
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松月,你为什么不和我抢?”
松月轻轻微笑:“谢生一表人才,妹妹美艳多姿,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既然说你喜欢,松月又怎会夺妹妹的心头所好?”
珊娜听了,非但没有开心。
反而听得气血翻涌,心中的疑惑更加高涨。
“木松月,你又跟我演戏!这么多年了,哪一次你都说让给我,哪一次不是无声无息,更加获得十倍的好处。”
松月轻声笑道:“妹妹,你这样想,是不是不对?我让给你的,当时就是让给你了。
“”至于我得到什么,那是我的事。华国人有个词,妹妹很应该学学。”
珊娜怔了一怔,问:“什么词?”
双月淡淡一笑,道:“双赢”。
珊娜听了,简直为之气结。
她同松月从小一起长大,吃过这样的暗亏太多次了。
她们早都结下大仇。
对于她来说,狗屁双赢。
她宁愿自己不赢,也不要松月赢。
可是,珊娜虽然骄纵,也知道,这话放在台面上,实在不好听。
她只好咬着牙,不理她,继续去拍手鼓。
这时,她才发现。
刚刚这一分神。
手中的鼓点,慢了下来。
“烟云”的进攻速度,也慢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生舞火炬的速度,反而更快。
他乘着她的掌控,稍有松懈。
谢云隐一下子将漫天的“烟云”,一大半都烧成了黑灰。
虽然还有为数不少的“爱情降”。
但是,濒临死亡,又没有鼓声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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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轻烟”一样的东西,本来前仆后继的姿态,忽然全都停了。
它们远远悬停在空中,没有退。
但是,也不敢再围攻而上。
珊娜气得眼泪差点没出来:“谢生,你怎么这样!赔我的宝贝!”
她一边说,一边将肩头的黑纱顺手扯脱。
只穿一身短裙,身姿显得更曼妙。
大长腿显得更长。
那把细腰更细。
十分明媚诱人。
谢云隐却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也没工夫看。
他正忙着和那些“爱情降”相斗呢。
倒是老头,一双老眼看了又看珊娜。
只见,黑色轻纱连连抖动。
无数“烟云”,瞬间漫出。
她竟然不知带了多少“爱情降”过来。
这玩意,轻盈又半透明。
她穿着过闹市,竟然也并没惊动其他人。
鼓声再起。
无数“烟云”汇聚。
几十朵“水榕叶花”,到处盛开。
不同角度、不同大小。
将整个山洞,全都围住了。
大有吞噬一切的势头。
谢云隐全神贯注戒备。
他的脚不断移动。
脚边不远,是一堆老头拾来的枯枝。
还没有添入篝火中。
鼓声再响。
“烟云”仿佛听到军号响起。
疯狂集结。
原本畏惧已极的之前的残留“烟云”。
竟然也聚合在一起。
重新开出几朵颤颤巍巍的“水榕叶花”。
松月都忍不住轻声道:“妹妹真是好用心,想不到,你竟然培养了这样多“拉贾家的爱情降””
珊娜连连冷笑:“要同你争,我没有你的心机手段,只可以用数量取胜了呀。鹤蚌相争,你想渔翁得利?”
松月笑嘻嘻举手:“不敢,不敢。”
她一边说,一边再退开点。
免得珊娜疑心病。
珊娜咬一咬艳红的唇,水光润泽。
她笑道:“谢生,你还不肯就范吗?我保证,你如果不再抵抗,乖乖受了‘爱情降’,我一定会一生一世对你好。”
谢云隐嗤之以鼻,道:“别说你这‘爱情降’是害人玩意,就算真的只是为爱情。”
我要爱的人,也只会是自自然然两情相悦之人。你?”
他上上下下看两眼珊娜。
一个字评价都没有。
但是,这种轻蔑的态度,令得珊娜好愤怒。
她双手齐出,狂风骤雨般的鼓点,顷刻间就要泼泻而出。
忽然,一个声音颤巍巍道:“珊娜小姐,你究竟知不知道?你们家的‘爱情降’会反噬。”
“你如果真给我儿子种下了,只怕被吸成干尸的那个,反而是你自己。”
珊娜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
一张俏丽如桃花般的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显然听都没听过。
立即,她皱了皱眉,道:“谢离亭,你就是鹤拆白党、老千。连自己儿子都要骗!现在,又想为了救你儿子的命,来骗我?”
老头轻声道:“珊娜小姐,刚刚你的话,让我想通啦。我这条命,又真是小姐你,在6岁的时候就救了。我真的不忍心,你被蒙在鼓里。”
“你同我儿子,两败俱伤。却让其他人,好开心。我是亲耳听见,松月小姐的阿爸,给松月说的。”
珊娜不由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山洞角落处的松月。
对方面上笑容不改。
完全不置可否。
珊娜更加将信将疑。
如果是真,为什么松月全无反应?
可是,如果是假,她又为什么完全不同自己抢夺?
珊娜知道。
自己可以攻击谢云隐,攻击得这样毫无顾虑,没有任何危机。
纯粹是因为,自己的老对手松月,从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手。
她甚至故意站得更远。
女人最了解女人。
她最了解松月。
今天的一切,可反常得紧。
她的手势一迟疑。
谢云隐立即又自篝火中,抽了一根柴火在手中。
双手挥舞火炬,左右开弓。
烧那些“烟云”更快。
珊娜看见自己的心肝宝贝,一一跌落成灰。
心中愤怒又升腾而起。
正要加强鼓声,指挥“爱情降”继续围攻。
老头赶紧说话:“珊娜小姐,你怎么不想一想?为什么你阿爹拉贾巫王,一直都拦着你,不肯让你来下这个“爱情降”?”
“他宁可给松月小姐这个外人,都不给你?”
珊娜怔了一怔,不由说:“还不是因为阿爹偏心。他老糊涂了,将外甥女看得如珠似宝,自己女儿,就是根草。”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迟疑下来。
想着想着。
珊娜本来气得发红的脸,忽然绽开一个美丽的笑容。
心中反复琢磨,谢离亭说话的真实性。
是啊,如果不是真有问题。
阿爹为什么对她要去下“爱情降”,反应这么大?
就算他疼爱松月,要“一碗水端平”。
那也应该让她们各凭本事,自己去争取呀。
为什么,他会直接上门。
将自己堵在别墅里。
还叫人锁着自己。
好多人守着,不准她乱来。
如果不是,她自小就从来没听过话。
乘晚上阿爹的人交班,她就自窗户跳出去。
再利用催眠,将他们的人,全都迷得昏睡在草坪上。
自己这会,只怕还被关押在那座纯白色的小别墅中。
阿爹,这简直是拿自己当贼来防。
他……
其实,是在乎自己的?
一直温温柔柔的松月,质问谢离亭:“亭伯,你怎么恩将仇报?你要说珊娜救你,好,就算我当时只不过是出声激她,就真的救了你不算数。”
“刚刚,我都救了你,用草药缓解你身上的降头。你不但不知感激。”
“为了救你儿子,你说谎骗珊娜就算了,为什么要将我都拉下水?为什么要诋毁我阿舅?
193
老头叹了口气, 目光悲哀,轻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头子行将入木, 又何必要再骗人?”
“你还敢胡言乱语?”松月一张温柔甜美的脸, 冷若寒霜。
她的两根手指屈起,放入口中。
“嘘——嘘——”怪异的口哨声即刻响起。
夹在要停不停的鼓声中, 显得更加刺耳。
松月的人, 朝着老头逼迫过去。
此时, 因为老头的话, 乱了珊娜的心。
没有了她的鼓声发动。
后续抖出的那许多“烟云”,无人指挥,全都没有主动上前围攻。
手上一双火炬, 舞火如圆环的谢云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乘机又将之前剩下的那一小半“烟云”, 全部烧死。
与此同时,人却一个箭步,双腿连环踢出。
松月猛然停滞住脚步,堪堪一矮身,才避过了突如其来的袭击。
她看谢先生全力在应付珊娜的“爱情降”, 还真没想到,他还有余力冲过来。
谢云隐乘她避开, 一把将老头抱起, 脚步连退。
两个人已经退到了火堆一侧。
谢云隐顺脚,踢了两根木柴进篝火堆。
火光跳跃,火立即燃得更旺。
“阿隐,留心脚下……”老头出声提醒。
谢云隐低头一看。
立即骇得将手中的火炬, 扫向地面。
只见好多火红的蚂蚁,排着队向他们奔袭过来。
聚合在一起, 好似山洞的地面,忽然开出大片、大片的曼殊沙华。
珊娜反倒重新穿回,自己那件黑色披纱。
那些涌出的“烟云”,重新悄无声息地收了好多。
她会收回“爱情降”。
一则,是谢离亭的话,正打在她内心最深处的心结上。
她有点相信了。
而且,松月的表现,也很难让她不起疑。
更重要的是。
“爱情降”,同其他降头不一样。
给谢先生落降,落成功了当然不错。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谢先生将老头子抱在手里。
她的“爱情降”,又没长眼。
万一没当心,那些“烟云”失控咬了老头子,给他成功落降。
先别说谁吸干谁能力的事。
这么一个邋里邋遢,又苍老又丑陋的老头子。
如果因为“爱情降”,要死要活的爱上自己。
珊娜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她一想到,以后她走到哪,都有个老头蹿出来,给她送花,给她求爱。
甚至对她想入非非,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TM也太糟心了!
以后,在马来西亚,只怕她都会成为一个大笑柄。
所以,珊娜收“爱情降”,纯属迫不得已。
她转头,目光正对上松月的目光。
两个人同时一凛,都从对方眼中读出好多内容。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们都已经看出。
眼前的老头,就是谢先生的软肋。
尽管他嘴里完全不在乎,不承认。
甚至对老头子深恶痛绝。
但是,刚刚他自己都身处危险中。
还是冒险抢过去,先救走老头。
不让松月靠近。
珊娜忽然笑嘻嘻喊道:“亭伯,你别怕。你同谢先生,都走到我身后来,我保护你们。松月虽然厉害,但是,我可也不差。”
如果,谢先生他们真走过来。
落不落他“爱情降”,珊娜还没想清楚。
但是,至少可以好好恶心恶心松月。
松月微微一笑,道:“我又怎么会伤害亭伯,珊娜,人家要当心的,是你呀。”
珊娜当然不肯口头吃亏,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谢云隐根本没听,她们到底在吵些什么。
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
只见,地面的红蚂蚁越聚越多。
好似一片燃烧的红海。
它们小心翼翼地,绕过篝火。
继续前仆后继,向谢家父子涌过去。
谢云隐一只手连连舞动,不断用火炬的火焰,去阻断它们的路。
却有更多的蚂蚁绕开他,朝老头而去。
如果不是,老头此刻正凌空被谢云隐抱着。
相信谢离亭,已经被袭击、淹没。
此时,忙着在和松月斗嘴的珊娜,也发现了异样。
她目光灼灼看着那片“火海”。
忽然出声问:“亭伯,刚刚那女人说,用草药救过你。究竟是什么样的草药?怎么救的你?”
老头怔了一怔,目光中骤然露出震惊之色,转头看向松月。
松月依然温温柔柔站在不远处,火光照耀在她的白裙上。
好似一个最纯洁的天使。
老头摇摇头,道:“我不知那是什么草药……她让我咀嚼,好多绿色的药液,我吞了。本来已经发作的你下的的降头,真的即刻缓解了。”
“是不是叶子好宽大,花是水红色,像颗牙齿一样俯垂,汁液十分充沛?”珊娜显然胸有成竹,描述的非常清楚。
老头怔了一怔,摇头道:“我没看见花,叶子都是揉碎的,汁液又确实十分充沛。”
珊娜呵呵直笑:“谢先生,亭伯,你们还真以为,我是坏人,松月才是好人?”
“我实话跟你们说。她在我来之前,就喂了你猪牙花。这种花叶,确实可以克制,我之前在你身上试验过的降头发作。”
她神秘一笑,一张脸更加明艳生辉:“但是,这猪牙花,却是天生最吸引虫蚁。是松月练的蚁降,最好的引子。”
这一下,连谢云隐都大吃一惊。
刚刚,其实他一直都有防备松月。
他这个人,自七岁就在生死之间打滚。
早都知道,这世界上,看起来越纯洁的人,越不可以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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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这位在大马街头,都不认识,就给自己落“爱情降”。
又怎么会,真是什么无辜良善之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头更是在马来西亚,不知吃过多少苦楚。
又亲耳听过,这位松月小姐,同她阿爸的对话。
她不是不知道“爱情降”,是要害人,是要将儿子吸成干尸。
木大师给她解说了“爱情降”的反噬,她关心的,只有自己不动心,是不是就可以不被反噬。
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谢云隐的命运。
可是,刚刚,老头痛得厉害,又吐了好多血。
竟然忘记了防范。
真是松月小姐让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松月笑道:“亭伯,你别听珊娜乱说,我给你的草药,你自己体会,是不是马上就不痛了?血也不吐了?”
老头目光炯炯,只瞪着地上的一片“火海”。
他忽然轻声在儿子耳边说:“阿隐,你将我抛出去,我替你挡住松月,你踢飞珊娜,赶紧逃。”
“不。”谢云隐坚决拒绝。
老头轻轻叹了口气:“她们一个恣意妄为,一个伪善绿茶,你斗不过他们的。快返去香江吧。阿爸不想再连累你。”
谢云隐忽然一笑,一双如同烟波般的桃花眼,映照火光,好似瞳孔都在燃烧一样。
他也同样轻声,道:“谢离亭,你别想再抛下我。从前,在大海中,抛不抛下我,你选。而今,放不放下你,我选。”
“阿隐……”老头颤声唤。
谢云隐却不再回应,手飞速伸入背包,竟然拿出一罐杀虫剂。
“嗤!嗤!嗤!”药液化成水雾喷出。
无数药液,落在“火海”之中。
好多红蚂蚁,一片一片翻了肚子,死在杀虫剂之下。
松月和珊娜两个人都看得怔住。
珊娜忽然大笑出声,指住谢云隐,说:“谢先生,你还真是个妙人,竟然随身都带有杀虫剂。哈哈,珊娜越来越喜欢你了,可怎么办?”
她当然是开心,松月吃瘪。
松月就没她那么好心情了。
她也不装了,忽然双手直袭谢云隐面门。
珊娜看得怔了一怔。
只见,她的手指上,清清楚楚套着十个戒指。
十个戒指,此刻都张着尖刺。
尖刺在火光的照耀下,发着十色幽光。
珊娜低声道:“爱情降?”
她的“爱情降”,靠那一片“烟云”般的虫落。
松月的“爱情降”,原来是液体,可以抹在任何物体上……
谢云隐也同时想起那只椰壳包,心下一凛。
一个俯身,躲过迎面的袭击。
珊娜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头,说:“亭伯,你又骗我!松月自己都还要落“爱情降”!”
又怎么可能会反噬?
会被吸成干尸?
老头说:“我发誓,我说的都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
松月已经轻轻笑道:“珊娜,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和你抢吗?我不抢,就是想看一看。”
珊娜不由自主,问出声:“看什么?”
松月的笑容更腼腆,梨涡微闪:“我想看清楚谢先生究竟有多厉害,有多大的能力。”
“还想看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谢先生如果不是这样有情有义,又怎么值得我出手?”
“珊娜,我们赌上一赌?谁落降成功,他和他的能力,就归谁。连阿舅,都不可以说谁。”
这话一出。
珊娜直接火气蹿到脑门。
这赌一赌的话。
松月从6岁起,就一直在对她说。
这十五年间,她们不知赌过多少次。
一百次里,有九十次都是她输。
她再也不顾,谢离亭告诉她反噬的可能。
一咬牙,竟然和松月并肩而上,一左一右分攻谢云隐。
但是,彼此的另一只手,也在相互打个不休。
松月的脸上,微微露出奇异的笑颜。
阿舅,你宁可害死我,也要我去落这“爱情降”……
今天,我亲手将你视若珍宝的女儿,送过去成全她。
你如果知道,开不开心?
194
香江的夜, 繁华中蕴藏宁静。
室外,是万家灯火。
室内,正在播放粤语长剧《奇幻人间世》。
嘉峰坐在沙发上, 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中, 青白二蛇正与儒雅书生相恋。
秦霜树则坐在不远处的一张书桌旁。
她低着头,认真地在写着什么。
美好的侧颜, 因为专注, 散发认真的辉光。
嘉峰走过去。
小朋友攀住椅背, 想自己爬上去。
但是, 椅子又比他要高一些。
他的小短腿,在空气中蹬来蹬去。
秦霜树忍不住轻笑。
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抱起嘉峰, 将他放在椅子上, 问:“乖仔,你不看电视剧,过来做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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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很认真地指指墙上的挂钟,说:“11点啦,妈咪, 你还冇忙完?嘉仔可不可以帮手呀?我学过加减法啦。”
秦霜树摸摸嘉峰的小脑袋,笑着说:“乖仔, 妈咪好快做完。你快点去看电视剧、洗漱啦。”
“不要。”嘉峰摇头摇得好坚决, “我都想帮手妈咪,做有用的男子汉!不可以只做食白食的废物。”
秦霜树笑得更加灿烂。
她的乖仔……
虽然,现在已经是寒冬,秦霜树却觉得好暖。
香江这座国际大都会, 因为有嘉峰在,她就有好多牵绊和温暖。
她搬出一个钱箱。
笑眯眯向嘉峰道:“乖仔, 你帮手妈咪数钱啦。”
这是餐厅收银员,每天交上来的当日现金。
其实,收银交账时,就有归拢现金数额和账单款项,做成日结报表。
只不过,他们餐厅以前,是将现金和项目交给戏院。
戏院有专门的财务部门归拢入账,财务主管审核。
而今,秦霜树单独运营餐厅,出纳一项,由她自己兼任。
每天晚上,她都会核对清楚。
听见妈咪吩咐自己帮手,小朋友好高兴地伸出小手。
打开钱箱。
“哇!”看清内容,嘉峰立即发出好夸张的惊叹声。
只见,里边满满一箱,全都是港纸。
有硬币,有钞票。
有10块的硬币,也有50、100、500的纸钞。
嘉峰年纪虽然还小,但是也好钟意钱。
一双小手捧起那么多钞票。
小朋友在劏房出生。
四年的生命,一路都过得好窘迫。
以前,他连零花钱都没有。
最近,秦霜树给他的100块零花,他总是带去学校多少,带返来还是多少。
妈咪说再给他零花钱,他也总是摆着手不要:“妈咪,之前的100块,我都还没花呢。”
小宝贝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钱。
小鹿一样的眼睛,瞪圆了。
白白嫩嫩的小手,一把捧起好多钱。
嘉峰的脸上,不由绽放灿烂的笑容。
从前,家庭给小朋友内心,打上“贫穷”印记。
才四岁的小小生命,都同妈咪一样,被生活勒得喘不过气来。
而今,在秦霜树一双手的努力下,他们家真是不断发生看得见、摸的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接下来,嘉峰认认真真,一张张将那堆港纸,一边归类,一边点数。
硬币们,按面值放在一起。
港纸们,按颜色分在一块。
小朋友的动作很轻巧。
本来繁琐的工作,却因为——
那些都是钱啊。
嘉峰全程都十分兴高采烈。
秦霜树看见儿子这样高涨的情绪,也不由温暖一笑。
努力赚钱的意义,本来就是为了家人的笑颜。
为了可以给嘉峰,给自己更好的生活。
为了家人更有品质的衣食住行。
为了儿子更有保障的将来。
所以,她日做夜做,从来都不喊苦。
而今,她总算可以稍稍松口气。
“乖仔,马上新历年了。你有咩想要?”秦霜树笑眯眯问嘉峰。
嘉峰仰脸,反问:“妈咪,你有咩想要?嘉仔买给你呀。”
他顿了一顿,又羞涩地笑了笑:“嘉仔只有一百块哦。”
小朋友只有一百块,也想给妈咪准备礼物。
秦霜树又好笑,又感动。
“好多谢嘉仔,你送咩,妈咪都好开心啦。”她没有拒绝。
她也有些好奇,小朋友会送什么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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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哦。”嘉峰看住妈咪。
这时,他手中的港纸,马上就数完了。
“哇!妈咪,这里足足有71230块!”
童音里,满满都是兴奋和快乐。
七万多块,就是七百多个一百块!
秦霜树笑眯眯答他:“乖仔,这都不算咩。等阵,妈咪的餐厅再开分店,分店再开分店,再做即食罐头,进商超。七百万都可以挣返啦。”
她又问:“而今,可以讲啦?嘉仔想要咩呀?”
嘉峰想了又想,小心翼翼问:“妈咪,我可不可以,要一把更专业的吉他?”
“干爹教给我,吉他同吉他,音质完全不同。嘉仔好想同乐会上,表现可以更好。”
小朋友用的是幼稚中心,找给他的一把儿童入门吉他。
庄家明乐队的专业吉他,又是成年人舞台演出的。
对于四岁的小朋友,实在太大了。
“好的呀,妈咪即刻请最专业的乐器工作室,为我们嘉仔定制一把。”秦霜树一口答应。
嘉峰忽然又仰脸问:“妈咪,会不会好贵价?”
一张小脸上,充满挣扎。
自己家穷,什么都不可以买,是小朋友根深蒂固的观念。
从前,他真是什么都没有,向妈咪开过口。
住在劏房,永远一套旧衣服。
饭都吃不饱。
四岁生涯,已经什么都试过。
从无怨言。
而今,提第一次要求,小朋友就有深深的罪恶感。
秦霜树笑眯眯抱住他,将他从椅子上抱下来。
顺手将钱箱,重新收拾好。
才说:“小朋友不好担心钱啦,一切都有妈咪,你就等着收礼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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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制吉他,当然所费不菲。
但是,这是嘉峰第一次,主动说想要的礼物。
秦霜树只觉得开心。
嘉峰平日里实在太压抑自己。
好多时候,都早熟得让人心疼。
如今,可以向自己开口说出需要。
秦霜树又真正感到,努力赚钱的意义。
讲定后,两人快快乐乐洗澡、漱口、上床。
等到嘉峰睡熟。
秦霜树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容。
她不由想起,嘉峰问她的话:想要什么呢?
想了一会,秦霜树都想不出。
她物欲其实不高,更加在乎的,永远是技艺和亲人。
她没有再想下去,伸手去关床头灯。
忽然看见,床头上搁着的东西。
一伸手,握在掌中。
她将灯光按灭。
躺进自己的被窝。
她轻轻,拔开瓶塞。
一股温柔而浓郁的甜香,在被窝中散发。
让人仿佛依然置身金秋。
………………
黑纱飘拂,浓郁的馨香满鼻。
山洞之中,三个人还在激斗。
谢云隐怀抱中,还抱着病弱的老头。
一只手上,擎着燃烧的火炬。
只能时躲、时退、时而翻转侧踢。
时而又用火焰攻击。
只是,抱着一个人,还以一敌二,连他也渐渐有些吃力。
珊娜见状大喜,却又不敢直接放出烟云。
她以己度人,生怕谢先生,突然将老头作为屏障。
自己的“爱情降”,全都喂了老头。
她一边不断避开,松月手上的尖刺攻击。
一边还得留心,脚下越来越多的红蚂蚁。
他们四个人,宛如被一片“火海”包围。
相形之下,珊娜明显要比松月吃力太多。
松月有蚂蚁助阵,手上十指戴着的戒指上,都是尖刺。
她不断分攻谢云隐和珊娜。
松月越打越厉害。
嘴上不时发出哨声。
被她哨声引逗,红蚂蚁越来越多。
前仆后继。
谢云隐有些焦心。
再也顾不得了。
只见,他双脚连连踢出。
松月侧身,堪堪避过。
他这一招却是虚招。
真正要踢的。
是松月身侧的火堆。
第一脚,踢在脚边的枯枝上。
无数根枯枝,洒落。
盖住篝火。
篝火先是猛然一暗。
几乎被盖熄。
下一刻,却蓦然扯出老高的火苗。
谢云隐第二脚,正踢在火堆之上。
无数簇火苗,被他踢得漫天飞舞。
他竟然似踢足球一样。
将火球,踢得在空中连连滚动。
最后,火球四散爆裂。
漫天的篝火落下。
无数蓬火焰,到处燃起。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地上仿佛“火海”般的红蚂蚁群。
空气中瞬间,发出浓郁的焦香。
这样多的虫,被同时燃烧。
蛋白质充分接触火焰,竟然形成一股诱人的鲜香。
让谢云隐打斗间隙,没来由地想起秦霜树……
第二个被烈火燎了的,是珊娜背上的黑色披风。
轻微的爆裂声中,同样是蛋白质充分燃烧的味道。
“我的‘爱情降’!”珊娜痛苦惊呼。
她那些烟云,最怕的也是火焰。
现在空气中,到处都是火雨。
所以,一下就燎得燃起。
连她的背,都烧得好痛。
松月反而含笑道:“没想到谢先生这样强,这样聪明。这“爱情降”,今天,我下定了。”
她在漫天火雨中穿行,两只雪白美丽的手,如同舞蹈。
每一招,都是对上谢云隐裸露的肌肤。
珊娜简直气得吐血。
好不容易弄熄身上的火。
她残存的烟云,几乎连一朵“水榕叶花”,都凑不齐了。
珊娜猛然喊了一声:“松月,我得不到,你都别想得到!”
她不管背后的烧伤,也不再管“爱情降”。
口中忽然念念有词。
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珊娜画满符咒,十分奇异的那一只手。
那些黑色的字迹,忽然自她身上蠕动起来。
无数的字迹和线条,飞涌向另外三人。
她是存心,想要让这凶猛的杀人降头,袭击其余三个人。
谢云隐此刻正在应对,松月手上的十只尖刺。
两个人正不断拆招。
他半侧身对着珊娜。
等到发现时,他想要再去踢火堆。
那些黑色的不知什么东西,已经奔袭过来。
他下意识将怀中的老头,调到前方。
将老头护得更加周全。
竟然是要用自己的肉身,去迎接要命的降头毒。
“阿隐。”老头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流出。
他一生都对不起儿子。
儿子却在最后关头,还想用躯体替他将危险全都挡了。
他的胸口,好似有一团火,在不停烧灼。
又好似有滔天的海浪,在汹涌澎湃。
他的一颗心。
好似在上刀山。
又好似在下火海。
自阿隐出世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掠过。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
忽然死命将本来严实护住他的谢云隐,拉开。
老头拼命扒拉,抱住谢云隐的后背。
护住儿子身上,所有裸露的肌肤。
那些黑色蠕动的降头毒。
全部深深镶嵌入,老头的身上、脸上。
皱巴巴的脸,满脸都是眼泪。
却浮出一个好璀璨的笑容。
“爸爸!”嘶声裂肺的喊声,骤然在空气中爆发。
195
老头勉力扯出一个笑容, 想要安抚谢云隐。
但他的五脏六腑实在太痛。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只是吃力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谢云隐泪落无声。
正在这时。
松月的戒指,无声无息,刺向谢云隐抱着老头的那一只手臂。
这一次, 情绪激荡中的他, 反应比平时慢了一拍。
珊娜全力扑过去。
她攻击的目标,却是松月。
“爱情降”不可以给松月!
毁了, 她都不会给她。
不过, 她毕竟相隔有一段距离。
眼看, 尖刺就要刺入谢云隐的黑毛衣。
已经奄奄一息的老头, 忽然伸出苍老干枯的手。
挡在了儿子的手臂上。
松月的五只手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五个戒指的尖刺,全部刺入老头的血肉。
这时候,珊娜已经冲了过来。
一掌打在松月的胸口。
下一刻。
她蓦然收回手。
翻开手掌, 美丽的大眼睛, 定定地看住掌心。
震惊道:“松月,你……你好狠……竟然连裙子上,都下毒?”
只见,她打中松月胸膛的手,此时, 已经变成漆黑。
谁又料得到,看起来那样皎洁无辜的少女, 身上最纯洁无瑕的白裙子上, 竟然也有剧毒!
“噗。”松月吐出一口血,笑容欢畅。
她拼着被珊娜打上一掌,就是为了这一刻。
就在这时,又中了降头毒, 又中了“爱情降”,眼看快要活不过来的老头。
竟然痴痴惘惘朝着松月说:“松月小姐, 你……你好美……”
松月和珊娜一齐怔了一怔。
松月还没反应过来。
珊娜已经骤然爆发出疯狂大笑,她一边笑一边用手指指着松月:
“哈哈哈,松月啊松月。人算不如天算。你这是坏事做尽,老天爷赏给你的!”
她看看老头,又看看松月,笑个不住。
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好不容易,她才勉强停住笑,说:“松月,妹妹祝你同亭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啦!”
她这是第一次,开口自称妹妹。
却是为了讽刺得更加辛辣。
让松月更加没脸皮。
松月一张脸苍白。
珊娜几乎没笑死。
谢云隐再顾不上那一对恶女。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送爸爸去医院!
也许,也许还来得及……
上一次,他被大货车撞。
不是,也没有事么……
谢云隐抱着老头,双腿骤然踢出。
将两个恶女远远踢开。
抱着老头,蓦然冲出山洞。
山洞外,夜已深沉。
一轮月牙,高挂天边。
淡淡的月光,洒在山路上奔跑的两父子身上。
如同钢针,落下。
好痛……
好痛……
一个人的身体好痛。
一个人的心好痛。
“噗……”颠簸的奔行中,老头又是一口黑血吐出。
连半枯的白发,都沾染上了血迹。
他脸上的皱纹更深。
整个人憔悴得惊人。
“爸爸,你坚持住!”谢云隐嘶声喊道。
恨了怀抱中的人一辈子。
他再没想到,原来真的将要失去他。
是那样地疼痛。
“阿隐。”老头的声音很低,却带着微微的笑意。
谢云隐低头,看向怀中的老头。
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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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看错了。
老头竟然在笑。
满脸微笑。
“爸爸,你忍一忍。下了山,我们就打车去医院……”
老头的笑容更加虚弱,却也更加灿烂:
“阿隐,我好高兴。”
他费了好大劲,才继续说:“还能听到你叫爸爸……我……我连做梦都不敢梦见……”
好多的眼泪涌出老头的眼眶。
但他脸上的笑容,好灿烂。
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
他这一生,都在苟活。
好似阴沟里的老鼠。
他对不起自己。
更加对不起阿隐。
他一直以为,可以活下去。
就好。
付出什么代价,都总算还可以活着。
但现在,他才真正懂得。
原来,那样毫无尊严,没有亲人,只有痛苦的活着。
才是真正的无间地狱。
他笑得好欣慰。
原来,他还有机会赎罪。
为从前做过的一切,赎罪。
老头拼命伸出手去。
想要摸谢云隐的脸。
却抬不起,够不到。
谢云隐怔怔地看着他。
两双眼睛对视,彼此的心意,都在静默的视线中。
他将老头抱得更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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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放缓。
头却轻轻俯贴过去。
老头干枯的手,摸上谢云隐的脸,那样贪婪,那样渴求。
二十年呀!
他同他的阿隐,二十年都没有过这样的亲近。
老头轻轻地在谢云隐耳边,说:“阿隐,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他说着说着,又一口血涌出。
披在他身上的军绿色的飞行夹克,胸口都被染红了。
谢云隐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爸爸,你别说了。我们去医院,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老头轻轻摇了摇头。
想要说什么,还没有说出来。
前面的山路,忽然,转出几个人。
当先的穿着白大褂,戴着白色船形帽。
“是不是谢先生?”黑暗中有人出声。
好多手电筒的光打过来。
谢云隐警惕地问:“你们是谁?”
那个白大褂开口:“我是城中医院的医师。慕今拿督叫他的人送我来,说是有病人需要急诊。”
谢云隐怔了一怔,忽然记起。
在松月出现之前。
他确实给拿督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医生可以治降头。
谢云隐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赶紧说:“医生,求你看看我爸爸。他……他降头发作,又接连被下毒……”
大马医生听了,赶紧叫后面那些人:“将我的单架抬过来。”
立即有两个穿西装的男人,飞奔下山,去拿车里的单架。
医生这才让谢云隐,将老头放在地上。
“谢先生,我先替你爸爸检查一下。”他交代一句,就从白大褂中,拖出听诊器。
谢云隐疯狂点头。
心中怕得要死。
刚刚还以为,爸爸一定死定了。
眼前,忽然有了光亮和希望。
他自包中,掏出一大把令吉:“医生,求你救我爸爸,再多的钱,我都给你!”
那位大马医生,一边将听诊器挪到老头胸口,一边同谢云隐说:
“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职责。谢先生,你不要说话了,会妨碍我听你爸爸的心跳声。”
“好,好……”谢云隐慌乱点头。
他站得离两人更近一些,连呼吸都屏住。
生怕惊扰了医生。
冰凉的听诊器,触到老头的心口。
老头体内一阵翻江倒海的痛,一口血猛然又喷了出来。
谢云隐惊跳,想要喊人。
看见大马医生,还在听诊。
他一点声响,都不敢弄出来。
下一刻,医生终于听完,站了起来。
谢云隐又惊又疑,去看医生表情。
大马医生向他摇了摇头,站开了。
谢云隐木然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双唇放颤,好不容易才说:“你救他啊,医生……”
说着,说着,终于哽咽无声。
医生轻声道:“谢先生,你同你爸爸好好告别吧……”
实在是太晚了,他也无能为力。
谢云隐眼眶发红,瞪着眼前的医生。
给了他希望,又将希望全都夺走的滋味。
痛得好似,有人在他心上插了把刀。
又拔出来。
原本以为,拔出来就不痛了。
其实,拔出来,人就死了……
他轻轻地蹲下,抱住老头,轻唤:“爸爸……”
他好后悔。
父子两这一次的相处,他都没有能够好好对他。
一直都在吼他,凶他。
恨他,怨他。
因为,他以前出卖了他。
这一次,又出卖了他。
他的心,被刀插了又插。
根本不敢再信谢离亭了啊。
老头自迷迷糊糊中看了一眼。
好半天,他才轻声道:“阿隐……”
他的脸上浮起一个歉意的笑容:“我差点……睡着。”
“不要睡呀,爸爸!”谢云隐泣不成声。
老头的声音都在发颤,却带着奇异的喜悦:“不要哭,阿隐,我们都要……都要感谢……老天。它……它赐给我……这……这十天……”
谢云隐嘶声道:“你别说了!”
他的心揪在一起,连呼吸都困难。
老头微微一笑,轻声道:“有这十天,我死……死也……瞑目了。”
他没有听谢云隐的,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事。
如果不说,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谢云隐听到“死”字,再也忍不住了,泪如泉涌。
“阿隐,你回……回香江……去。”老头好不容易将要说的话说完。
谢云隐伏在他身边,肩头起伏不住。
一只干枯瘦弱的手,伸出。
想要去摸他的头。
可是,那只手才微微抬起。
即刻,无力垂下。
终于,一动不动。
“爸爸!”野兽般的叫声,响彻山野。
这时候。
先前跑去抬单架的拿督的人,终于抬着单架返回。
可是,已经没有用了。
冰凉的月光,照在干枯瘦弱的老头身上。
他的双眼永远阖上了。
唇边,却有一朵淡淡的微笑。
196
山洞中
两个美丽的女人, 一东一西,相距不远,横躺在地。
她们一个受了伤, 一个中了毒。
谁都无力阻止, 谢云隐带着老头走开。
篝火还在熊熊燃烧。
那些红蚂蚁,因为失去了体内有猪牙花, 引动蚁降的老头的踪迹。
它们也失去了目标。
之前如同“火海”。
而今东一片、西一片。
好似盛开的曼珠沙华。
倒在地上, 倚着石壁的松月, 口中忽然连连吹动口哨。
旋律带有浓浓的东南亚风情。
很奇特, 也很好听。
可是,听到这曲调,珊娜的脸色立即大变。
她颤声质问:“木松月, 你都让我中了毒, 还不肯罢休?”
松月脸上笑容淡淡,口中的口哨声却没有停。
只见,那些火红的“曼殊沙华”,重新不断聚拢,蔓延成“火海”。
珊娜尖声大叫:“木松月, 明明应该我恨你的!你只是一个孤女!孤女!”
“我阿爸对你这样好!我有的都要分给你。甚至为了所谓的“一碗水端平”,每次都是我吃尽暗亏。被你夺走最多的资源, 甚至——”
珊娜饮泣:“连我阿爸都被你夺走啦!每个人都被你夺走啦!”
“自小, 就人人都说,你是善良的好心仙女,我是恣意的任性魔女。你竟然还要害我!”
松月连连冷笑,理都不理她, 不停吹动口哨声。
那些”火海“,卷起汹涌的“海浪”, 向珊娜奔袭而去。
眼见危险,珊娜连忙将身边的手鼓拿出。
“砰!砰!砰!”同样旋律奇异的鼓声,在珊娜手中响起。
那些“火海”,忽然停滞不动。
她们的降头术都学自拉贾,虽然大家悟性不同,走的不同路线。
却到底还是对彼此的术法,互相都很熟悉。
又出于同源,彼此影响。
那些红色的蚂蚁,不断打转。
像是不知到底该听,哪个音乐的驱使。
松月面上笑容更冷,她陡然提高了声调。
口哨声尖利响起。
“火海”仿佛听到了冲锋号,不再犹豫,立即以更快的速度,飞快涌向珊娜。
珊娜大惊,忙也提速,疯狂敲打那面手鼓。
只可惜,她的鼓声不灵了。
“火海”急冲而至
珊娜心中更加愤恨,忍不住怨怼道:“阿爸,你的“一碗水端平",害死女儿了!”
眼看,“火海”就要淹没她。
忽然,山洞口丢进来好多火把,将一地的“火海”全都烧灼。
蛋白质的焦香,倾刻间,布满整个山洞。
珊娜转头。
山洞口,忽然,进来好多穿黑色巴汝的男人。
她立即大喊道:“阿尔,快救我,我中了她的毒!”
那群马来西亚男人,恭恭敬敬给她行了个礼:“珊娜小姐。”
也同样向松月行了个礼:“松月小姐。”
为首的那一个,正是深夜去向拉贾报告,珊娜小姐跑了的男人。
他得了拉贾的命令,带队在城中,四处搜寻松月和谢云隐。
后来,得到的线报,两人都是往这座山上来了。
他们也急匆匆的找了过来。
中途,他们倒是碰见谢云隐了。
但,他同拿督的人在一起。
拿督,不是他们这种小角色可以决定能不能惹。
所以,他们反而悄悄绕道避开了。
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珊娜快被“火海”吞没时,赶到了。
松月叹了口气。
都是拉贾的人,她没本事,把这么多人全都搞死。
只能功亏一篑。
“为什么反倒是你这么恨我?”珊娜百思不得其解。
这十五年来,阿爸处处为她压着自己。
她的能力和声誉,都远比自己强。
她怎么还有脸,来恨自己?
松月冷笑:“如果你我身份对换,寄人篱下,用来表演仁慈的孤女是你。你可以不恨?”
“你以为,拉贾家每一样东西,全都是施舍给我的。别忘了!我阿妈,也是老拉贾的亲生女!”
“你说我,每一次都夺走你的资源?可是,哪一样资源,不是我辛辛苦苦为拉贾家做事换来的?”
“你呢?身为拉贾的宝贝女儿?只需撒撒娇,我就不得不退让,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松月的神情更加愤恨。
珊娜听得怔住,她从来都没有在松月的位置想过。
一直以来,她只觉得,她的父爱被分薄。
她的资源被抢走。
原来,松月也有这样多的委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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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月仰头,一张冰玉般的面容,更加美丽。
她整个人的气质,从纯净无暇,变得十分凛冽。
她仰头大笑道:“何况,木松月从来都不是孤女。我阿妈虽然早逝,阿爸却是名满香江的第一玄学大师。”
“我本来应该好似你一般,过着公主般的生活。”
珊娜听了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生气:“难怪你突然好似变了个人,原来香江第一玄学大师找过来了。”
“我阿爸,可真是喂了一头白眼狼!”
说着、说着,她突然醒悟过来,指住松月,道:“原来,刚刚亭伯说的都是真的!”
“你阿爸真和你说过,“爱情降”,会反噬,说不定会被吸成干尸的那个——”
她好愤怒道:“木松月,你存心害我!”
松月仰头大笑,道:“你阿爸,又何尝不是在故意害我?你一直都到处指控,我伪善绿茶。”
“可是,我如果不是这十多年来,一直表现得伪善无害,我在伟大的拉贾巫王手里,还活得到今天?”
那群穿黑色巴汝的男人,眼观鼻,鼻观心。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两位大小姐,说来说去,全都是她们家的私隐。
他们真的不想听啊!
听了之后,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松月继续道:“即使如此,你阿爸、我阿舅,依然要迫使我,去走我阿妈的老路。要我献祭,作为拉贾家的工具。”
“让你们这些人,踏着我的尸体,去吸取谢先生的能量,让拉贾这名头,打出马来西亚!”
她的胸膛起伏不定。
这些话,她忍在心里太久了。
伪善?
绿茶?
可有人知道,每一天,她要将这些真实的情绪忍下去,都好似吞了一把钢针。
可是,如果不忍,她一个孤女,不用拉贾亲自动手。
他只需宣布,同她再无关系。
她在大马的遭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未必可以,比谢离亭好多少。
也是因此,她才会那样拼命地去学本事。
她的本事越大,惹得起她的人,才越少。
珊娜忍不住说:“我没觉得,谢先生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呀。”
“华国功夫虽然好厉害,但他只不过应付我们的降和毒,都好艰难。又怎么去和我阿爸比?”
她以为松月不会搭理她。
谁知,松月摇摇头答:“我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气运和能力。我只知,你阿爸的眼力,大马没有一个人可以质疑。”
珊娜听到此刻,才怔了怔。
她那张明丽的脸,忽然绽放一个笑容。
更加艳如花朵盛放。
原来,刚刚亭伯说的,全都是真的。
她一直想错了。
原来,阿爸真的偏心。
只不过,偏爱的那个,一直都是自己。
他连知都不让她知道,这些肮脏。
“爱情降”,他从头到尾都是直接就给松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会知道,也是无意中偷听到。
所以,拉贾才会防她防得那样厉害。
看她笑得那样得意。
就好似被皇帝盛宠的公主。
松月看不得她这样嚣张。
她的笑容奇异,忽然道:“妹妹,你一直怨恨我,抢走了你的资源,还有阿舅对你的爱和关心。”
“你又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你会怎样?”
珊娜假想了一下,笑眯眯道:“当然,家里的资源全都是我的,阿爸也只会疼我。”
松月笑得更加嘲讽,忽然问:“你忘了,你还有两个哥哥?”
珊娜不肯说话。
松月却不肯放过她,她的声音尖利如刀。
每一个字,都像是要扎进珊娜的心里:“如果没有我。要为拉贾家族献祭的那一个人,就是你!”
珊娜呆住。
一瞬间后,连连摇头:“不会的,我阿爸,不会的。”
松月笑容更加讽刺。
她轻声道:“你知道一定会的,珊娜。”
珊娜紧紧咬住艳丽的红唇,一个字都不肯说。
松月仰头,忍住要掉下来的泪:“我只想问一问阿舅,凭什么,我们做女人的,就代代都要为拉贾家牺牲?这又是哪家的王法?”
珊娜怔怔地听。
阿尔上前,沉声道:“请两位小姐,随我回去见拉贾。”
珊娜忙道:“你们搞个轿子,快带我去见我阿爸。迟了,我就毒发了,我阿爸一定不会饶你们!”
她说着,看一眼自己的手。
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黑色毒素已经升到半个手肘。
她这只手,一点都不痛。
因此,她才更加怕得要命。
连知觉都没有了,她还保得住她的手吗?
珊娜越想越气,道:“你们给我拿下松月,将她的手,先给我打断了。”
穿巴汝的男人们,面面相觑。
珊娜看他们不动,抬腿就要踢人:“你们都听到啦,她污蔑我阿爸,还要害我!还不快点动手?”
男人们一起看向,为首的阿尔。
阿尔想了又想,终于点点头:“把松月小……不,把松月先抓起来。带回去,听拉贾发落。”
“是!”所有人齐声答应。
松月静静看着他们。
一个男人上前,去抓她。
手才碰到她的白色裙子。
人已滚倒在地。
“她裙子上有毒,我就是中的这毒!”珊娜赶紧提醒他们。
却到底说晚了。
那个人已经倒地不起。
如果不是,珊娜自己长期炼降头,炼毒。
只怕,她也已经毒发难救了。
男人们忽然抛出好多根绳索,彼此穿插,交相交替。
结成一道绳网。
松月想躲。
但她也负了不轻的伤。
终于,脱力,被人捆成粽子。
珊娜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走到松月身边,一脚狠狠向松月的腰眼,踢过去。
脚上的靴子才踢到半空,忽然弹出一段刀尖。
这睚眦必报的女人,存心要废了松月。
就在这时。
“砰!砰!砰!”接连几声巨响。
顷刻间,黑衣男人倒了一地。
珊娜也被一掌远远打开,身体弹开,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色鲜血。
她毒上加伤,再也动弹不得。
一个穿着白色唐装,唐装上滚着金色丝绸的袖边的男人,骤然自山洞口,飞身而入。
他一招打倒珊娜。
伸手就要去抱起松月。
“阿爸,我身上有毒。”松月忙道。
“什么毒?”木青莲低声问。
松月说了一种毒的名字。
木青莲自斜跨的袋子中,拿出一些药粉。
涂抹在手上。
他伸出双手,稳稳抱住重伤的松月。
大踏步走出山洞。
197
海风吹拂。
一块巨大的礁石嶙峋。
一个人孤独地站在礁石之上。
入目都是蔚蓝色。
波光粼粼映入他的双目。
本来就烟波粼粼的一双眼, 折射出大海的波光。
他的目光更加深邃。
谢云隐已经静静地站了许久。
天空空阔。
海水浩渺。
海天之间,他一个人,显得那样渺小。
“谢先生, 都准备好了。”一个身穿黑西装的人, 走过来向他报告。
这是拿督的下属。
谢云隐点了点头。
目光有些茫然,又有些悲怆。
他漫步走下大礁石。
在不远处, 礁石遮挡的避风之处。
好多木柴堆得整整齐齐。
一架篝火, 庞大又猛烈。
旁边的床板上, 静静躺着老头。
他的双目紧闭, 唇边却还凝固着那朵淡淡的笑容。
谢云隐狼狈转头,只向黑西装点了点头。
几个人把床板直接抬上了,猛烈燃烧的火堆中。
这是最古老的火葬方式。
华国古代就在采用。
不去现代的火葬场, 是因为老头身上又中了“爱情降”, 又中了珊娜的纹身降。
本来,身上又有不知多少珊娜实验的降头。
只有用明火烧得干干净净,才不会贻害他人。
何况,大马火葬场,也不会收被降头害死的人。
海风猛烈, 将火焰拉得老高。
火焰跳跃着,好似要吞没一切。
床板很快就燃烧起来。
顷刻间, 无数的各种虫, 自老头体内奔出。
想要四散逃逸。
狂风吹动大火,摧枯拉朽,淹没一切。
降头全都灰飞烟灭。
谢云隐心头涌动难言的悲伤。
耳边声声海潮声,好似在替他哀鸣。
他的回忆, 又落到好多年以前。
那个同自己长相仿佛,长身玉立的青年, 教自己念《诗经》: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①”
背会一段,他就笑眯眯自碟子中捡一颗卤毛豆,放在小云隐的掌心。
画面转动。
也是在大海。
怒海之中,一只小舢板上。
怯懦的青年,将儿子都抵押给了蛇头。
只敢埋着头,想要苟活。
谢云隐忽然叹了一口气。
这些记忆,他为此已经恨了两辈子。
近五十年。
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脑海中的记忆,闪过一幕一幕这一次大马,父子间的相处。
有欺诈,有算计,有防备,有痛苦,也有真正的动容和哀痛……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凝固在他见阿爸的最后一面上。
那一朵浅浅的笑容。
那是真正释怀,释放了自己的笑容。
谢云隐看着火苗彻底吞没阿爸,彻底燃烧。
他的心中空空落落。
忽然觉得,这一次,不但阿爸没了。
连从前沉甸甸的恨,也全都消融在这大火和碧海之中。
他竟然有些无以为继。
不知该怎么面对全然陌生的体验。
那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受。
他看了好久、好久。
好似要看到天荒地老。
谢云隐最后,轻轻说了一句:“阿爸,我会带你回香江。”
火焰骤然烧得更加炽热。
好似有人在欢笑。
他还有半句,没有说:
走之前,他还有事要做。
……
入夜,天海之间,只有潮声依旧。
谢云隐的怀里,抱着一只红木盒子。
里边就是他的阿爸。
好半天,他才摸出手提电话。
拨出一个号码。
那一边,飞快接起。
响起明亮又动听的女声:“谢生?”
谢云隐沉默了一瞬,轻轻道:“阿树。”
他的声音实在太消沉。
太孤寂。
好似蕴藏着无限的情思。
那一边的秦霜树开始是吓一跳。
追问了两句,谢云隐不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筒那边,熟悉的声音。
他有些茫然,自己都不知,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
听到这边,半天都没有说话。
秦霜树也静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感受到了,谢云隐遇到好难过的关。
她只轻声说了一句,我在。
就这样静默地陪着他。
这一通奇异的电话。
足足半个钟,彼此却多数时候都是在贪婪地听着彼此的呼吸。
谢云隐在深深感受。
这世界上,还有人在陪着自己的感觉。
直到最后,他才轻轻道:“阿树,我买了一周后,返香江的机票。”
那一头的秦霜树柔声道:“好,到时,我来机场接你。”
“嗯。”
这一句后,两人又静默良久。
这种安静中,静静流动的,却是奇异的默契。
…………
拉贾巫医馆。
一整面都是白色的墙
看上去好似真正的医院。
白色的幔布被掀开。
才露出令人惊骇的景象。
白色的货物架高耸。
每一层,都放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分门别类的草药。
有一层,全都是金字塔一样的圆珠顶锥形瓶。
外面的商标图案,画着的都是油画版拉贾。
里边的拉贾,画得好似神祗。
他的头顶还有金黄色的晕轮。
这些瓶子里,是治病的圣水。
再下面一层。却是更多的瓶瓶罐罐。
但是,那些玻璃罐中的东西,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里边都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虫子。
再下一层,玻璃罐中,却是各种各样的蛇。
还有一层,玻璃罐中是五颜六色的轻烟。
这是热带丛林中收集来的瘴气。
又经过巫师特有的提炼。
靠墙的地方,有一扇门。
拉贾取了好些草药,又取了好些圣水和轻烟。
不知怎么调和。
然后放入罐子里,一齐交给手下取煎熬。
他自己,则重新放下布幔。
将门拉开。
里边全部都是白色。
白色的墙,白色的纱幔。
白色的床。
床上躺着的病人,也被侍女换了一件白色的病号服。
但是,她身上的皮肤。
却是一半黑,一半白。
自脚底到手掌,全都是漆黑。
只有露出的香肩、脖子。
还有一张明丽的脸是白色。
只是,如今,也憔悴得完全没有血色。
“珊娜。”拉贾轻声唤。
床上的人却毫无动静,静静地躺着。
好似要死了一般。
“珊娜。”拉贾再唤。
她还是一动都不动。
掌控无数人性命的巫王,竟然也红了眼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猛然站起。
正要走出房间,去下命令。
门口却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拉贾沉声道。
有些失态的表情,又重新凝固回无所不能的巫王。
门开了。
一个和珊娜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十分温柔的中年女士进来。
她的双手,还捧着一个药罐。
那是她刚刚非要亲自守着,为女儿熬的药。
拉贾的神情才重新松懈下来,轻声叫了一声:“夫人。”
珊娜的阿妈一反温柔如水的常态,她也不理拉贾。
走过去,坐到床边,轻声唤:“珊娜,喝药了。”
珊娜依旧一动不动。
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拉贾伸手想去接药罐子,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她将药罐子摆在床头柜上,又从罐子中,倒入药液。
这才将女儿重新抱在怀里,想要喂药。
但珊娜连嘴都不张开。
做母亲的,急得一头是汗。
拉贾拿出一面手鼓,轻轻一拍。
珊娜的阿妈立即瞪了丈夫一眼:“你干什么?”
拉贾无奈,解释:“只有这个法子,珊娜才可以喝药。”
珊娜的阿妈不说话了。
鼓声响起,珊娜果然在体内的操纵术控制下,张开了嘴。
她的眼睛依然紧闭。
女人赶紧拿起调羹,吹了一吹,舀一勺药液放入女儿嘴里。
鼓声再响。
珊娜的嘴又合上。
她这两天,都是这样喝药的。
女人不由直掉眼泪,终于恨恨埋怨:“都怨你,非要养大那只白眼狼,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
她再也说不下去。
怎么都不忍心,说出那个“可能没命了”这一句话。
拉贾一张脸铁青。
他无话可说。
不是没跟老婆解释过。
养大松月,教给她好多术法。
是因为,他们拉贾家需要一位巫女。
他舍不得让女儿献祭,自襁褓中,就选择了妹妹的孩子。
所以,这些年,他才坚决不肯将松月还给木青莲。
这可是他特意培养的巫女人选。
一旦“爱情降”成。
所有的能力,都将归他所有。
只可惜,功败垂成。
现在,不但女儿的“爱情降”全都毁了。
松月直接背叛了他,被木青莲带走了。
拉贾越想越生气。
蓦地,站起,出了房间门。
撩开白色纱幔。
早就等候在一边的男人,赶紧恭恭敬敬捧上来一个透明文件夹。
他行了个礼,说:“拉贾,这是这个月,各条街给拉贾的供奉。”
其实,就是另类保护费。
如果,谁不肯给。
就会突然头痛脚痛,到处流血。
所以,当地居民根本没人敢不交。
拉贾怔了怔。
他本来是出来骂人,兼下命令的。
看到透明文件夹中,好多张令吉。
他随手接过来。
打开。
将那些有折痕的钞票,握在手中。
只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样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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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忙答:“都是些邋里邋遢的小市民,拉贾如果介意,我即刻拿去银行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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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贾皱眉看一眼,顺手数了数。
他心思不在这。
只威严吩咐:“别忙,先给我带人去城中各处。底朝天,也要将木青莲还有木松月给翻出来!我要他们,给我的珊娜赔命!”
说到这里,拉贾面目狰狞之极。
“是!是!”属下连声答应。
匆匆带了两队人,出去搜人。
这个过程足足有一刻钟之久。
拉贾忽然有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
他一时也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事不对劲。
低头,看向手中的钞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猛然发现。
那些令吉,正莫名其妙变黑。
一张,一张。
拉贾的手,猛然一扬。
钞票散落一地。
只见那些有折痕的钞票,有的黑了一半。
有的黑了一个角。
没有一张干干净净。
拉贾骤然想起什么。
冲到门口的大镜子前。
镜子清冽如水,映照出他的容颜。
他的一双眼,却看得出。
他的额头,还有人中,都变得好黑。
黑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198
郊外, 层林叠翠,触目即是绿色。
这些深深浅浅的绿色中,伫立着一处孤独的民居。
那是一座, 典型的马来西亚浮脚楼。
古老的原色木头上, 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而今,门紧闭着。
室内, 一张柔软的床上, 堆着好几床被褥。
松月牢牢裹在棉被中。
马来西亚是一个没有冬天的城市。
现在是12月, 也有20多度。
可是, 盖了好些棉被的松月,还在不停颤抖。
山风吹得她的嘴唇都发乌。
露出被窝的长发,却被人梳得整整齐齐。
药香味四处弥漫。
在浮脚楼外间煎药的, 是木青莲。
银边的袖子高卷, 他盘坐在药炉边,手中握着把马来西亚扇子,偶尔扇一扇火。
火苗被他控制得恰到好处。
药罐中褐色的药液,正在“咕噜、咕噜”翻滚冒泡。
木青莲在香江,排场大得惊人。
他收了一堆弟子。
早就不用自己, 做这些杂务。
现在,为了女儿, 他依然做得很好。
这些药, 都是自大马华人开的中药铺中买的。
比巫医采了草药,再自己炮制,又要方便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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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月所受的伤,要比珊娜所中的毒, 要轻一些。
他们并不敢,去大马的医院看医生。
这边都是拉贾的势力范围。
木青莲一个人或者不怕。
但是, 他带上受了重伤的松月,却不能不怕。
珊娜中了松月白裙子上的毒。
她打松月的那一掌,却也毫不留情。
松月一直在昏昏沉沉的发烧。
身上忽冷忽热。
难受得梦呓不断。
外间的木青莲听了,也心疼不已。
又过了好些时候。
药汤终于熬好。
木青莲倒出第一煎的药。
又如法炮制,煎第二次药液。
待到两次药,全都煎成。
他才将药汤,倒在一处。
分为两碗。
他端了一碗,走到松月的床前前。
轻声唤:“阿月。”
“起来吃药了,阿月。”木青莲的语声低沉。
“阿妈,药好苦……”梦里的松月,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木青莲怔了一怔,他的目光也有些朦胧。
在这声梦呓中,他仿佛,又看见了天海之间,同他含泪拥吻得难解难分的美丽少女。
唇角,不由泛起温柔的笑意。
他是中了莎雅的“爱情降”,没错。
但是,他也是真心真意地爱着她。
甘愿因为“爱情降”,而被献祭的爱着她。
只可惜,他都没机会,见到莎雅的最后一面。
木青莲轻轻叹了一口气。
神思终于又被拉回了现在。
他定了定神,看住床上发着烧,说着胡话的少女。
坚毅的眼,也不由浮出几分忧心。
“松月,松月。”他一边唤,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摇了摇被子。
美丽的大眼睛,扑闪着长如鸦羽的睫毛,睁开了。
“阿月,起来喝药了。”木青莲伸手,将女儿扶起。
让她靠在被褥上,可以坐得更舒服一些。
松月感激地一笑:“谢谢阿爸。”
她伸出苍白的手,想要接碗。
“我是你阿爸,无需同我客气。”木青莲避开松月接碗的手。
一只手扶着女儿,一只手将碗递到松月嘴边。
轻柔地轻轻倾斜。
他要亲自喂她。
松月看一眼木青莲,美丽的面颊上浮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她努力张开嘴,“咕噜咕噜”喝药。
其实,刚熬好的药液,即使中和了第一煎的。
依然有些烫。
她却只是温柔地笑着,喝个不住。
松月早都习惯了,将自己的需求,压到最低。
所谓温柔,不就是一直迁就别人么?
不怎么细心的木青莲,终于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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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将药碗端开一些,嗔怪道:“你这孩子,喝着烫,要同我讲呀。”
松月恬静地一笑,道:“没多烫。这是第一次阿爸煎药给我喝,又喂我。松月觉得好幸福。”
听到她的话,木青莲有些鼻酸。
这二十年,他都没能照顾这个孩子。
实在是亏欠莎雅太多,也亏欠松月太多。
这孩子这样柔顺的性格,一望可知。
是因为寄人篱下,每天都不得不察言观色。
不得不委曲求全。
甚至就好似她自己说的一样。
不得不……绿茶伪善。
木青莲心中,升腾起好怜惜的感受。
他轻声道:“松月,等你可以下床走路。我就带你回香江。回阿爸的青莲堂。”
他微微一笑,又接着说:“在那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每天叫一顿全翅宴,看一眼倒掉。都没问题。”
松月的眼睛晶亮,露出憧憬的神色。
光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句,就已经引发她无限向往。
她虽然是才21岁的少女。
可是,在孩童时代,就已经太过懂事、太过委屈求全。
她还从来都没有试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松月的眼睛中,似有无数小星星掉落。
瞬间,她却又垂下了长睫。
木青莲不解,问:“怎么啦,阿月?”
松月摇摇头道:“阿爸,我不走。我要在这里守着阿妈。”
“如果连我都走了,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墓园,多可怜。”
木青莲怔了一怔,忽然大笑道:“你告诉我,墓园在哪里。我找个吉时,去将她接回来。我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回香江!”
他的笑声豪迈。
虽然,明知道,去墓园,可能会被拉贾的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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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落进天罗地网。
但,为了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的女儿。
他木青莲,又怕什么?
松月蓦然抬眸,眼中星光璀璨:“真的?太好了,阿爸,我要同你一道去!”
这一次,她是真正喜悦。
她不是孤女!
她的阿爸,来接她和阿妈回家了!
木青莲看着,从没有这样快乐过的女儿。
微微一笑,这才又将晾凉的药液,端到她的唇边。
“咕咕咕”,松月大口大口地喝着药。
她只想快点好起来,可以早点同阿爸一起,去接阿妈!
……………
两天之后,市郊,拉贾家墓园。
大树参天,绿荫蔽日。
只在树的缝隙间,露出瓦蓝澄亮的天空。
这是一株年深日久的大榕树。
足足有十几个人合抱这样大。
据说,这棵树的生长,还远在出现拉贾家族之前。
两百年前,他们家买下这块地,作为家族墓园。
寓意本枝百世,瓜瓞绵绵。
大榕树的树冠,足足有十几米,无数的须根垂落。
树荫遮蔽了大半墓园。
有好多墓碑,都在榕树的荫盖下。
这些坟墓中沉睡的,都是拉贾家,历代的家族成员。
只有极高处,属于拉贾家先祖的坟茔,才一点不被大树遮蔽。
好似一个威严的将军,在检阅他的士兵。
墓园的大雕花铁门,终年紧锁着。
这里,出乎木青莲的想象。
并没有人守卫。
因为,在马来西亚,根本没有人敢擅闯这里。
谁不知道,拉贾家代代出巫王。
他们家的降头和巫术,那样厉害。
谁敢去赌,墓园里,会不会有什么害人的玩意。
就好似金字塔中的法老木乃伊。
法老即使死了,谁来盗墓,也有能力当场害死他。
换了一件袖子上滚的银边,依旧是一身纯白的新式唐装的木青莲。
三两下,就攀爬上大铁门。
一跃而下。
进了墓园后,自里边,打开锁住的铁门。
“吱呀!”一声脆响,铁门大开。
他正要走出去。
松月却已经不靠他帮手。
奋力自己划动轮椅。
自动轮椅犹如一辆自行车,呼啸着将她载了进来。
松月看一眼如茵的草坪,激动道:“阿爸,就是这里!阿妈就在第九排,第三个位置。”
这一代的拉贾,是大马巫王的第九代传承。
莎雅是他妹妹,所以也葬在第九排。
“好!”木青莲伸手,去推松月的轮椅。
“我自己可以走,阿爸,你快点去看阿妈。”松月连连催促。
她知道,这是阿爸的心愿。
也是阿妈的心愿。
两个人,二十年分离,今朝重聚。
却已经天人永诀。
木青莲看看松月,又看看密布碑林的前方。
忽然,咧嘴一笑,道:“好。松月,你慢慢划过来,留心,千万不要摔倒。有事,你就大声叫阿爸。”
“阿爸,你快去啦!”松月忍不住嗔道。
她的婉转动听的娇嗔声一出口,两个人都不由一愣,继而相视大笑。
“好,好。”木青莲连声答应。
他们一个从来没有孩子,在自己面前撒过娇。
另一个从来没有撒过娇。
这样特别的感受,荡漾在心间。
有些温暖,又有些感激。
感激上天,赐给他们父女终于团圆。
木青莲大踏步,走向墓园深处。
第九排正在浓荫遮蔽之下。
还没走到,木青莲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株大榕树实在太过茂盛,已经完全遮蔽了这些碑。
尤其是第九排。
明明此刻,天上有太阳。
可是,连阳光都透不到那个位置。
华国风水,最讲究的就是阳光和空气的流通。
这株大树,却将这两样完全遮住了。
他自腰后的袋子中,顺手摸出白色罗盘盒。
伸手打开,取出一只雪白的罗盘。
罗盘的指针,摇摆不住。
木青莲的眉头。锁得更深。
他大踏步,走到莎雅的墓前。
只见,那是一座,同华国风格完全迥异的坟茔。
整个基座上,都贴着好传统花纹的瓷砖。
他看了一眼,更是勃然大怒。
鲜红刺目的颜色,画着绞来绞去的纹路。
木青莲认得,那是一种符咒。
马来西亚文字拉丁化后,化成的符咒。
罗盘的指针,更加动荡不已。
木青莲翻出一本线装书笔记。
连连翻动。
“怎么啦,阿爸?”远处的松月发出疑问。
木青莲痛恨道:“这是禁锢符咒,想不到,莎雅人都已经走了,拉贾还不肯放过她!”
这是用恶毒的符咒禁锢魂灵,让死者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墓园。
生是拉贾家的人,死也得是拉贾家的死人。
父女两都是又惊又怒。
松月竭力划动轮椅。
木青莲随意一瞥。
看到墓碑之前,放着一个木匣子。
他走过去。
目光闪动,忽然飞起一脚。
木匣子的盒盖,即刻弹开。
木匣子也随之被他踢远。
盒子飞到半空。
里边的东西,纷纷扬扬。
令得木青莲也怔了一怔。
漫天洒落的,竟然全都是真正的钞票。
马来币——令吉。
199
钞票当头。
人很自然, 就会被吸引住全部注意力。
即使孤傲如木青莲,也不例外。
钞票漫天飞舞。
他仰头看着看着,忽然伸出两根手指, 顺手夹住其中一张。
看了一看。
心下更加怔忪。
这些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钱币。
不是冥币, 也不是道具。
这些就是令吉——马来钱。
他有点想不透。
而今,大马拜祭死者, 流行用一整盒真钱吗?
他的眼睛, 不由看向墓碑。
只见, 瓷砖底座的墓, 碑则是汉白玉的。
墓碑上用马来文写着:
拉贾家第九代巫女:莎雅。
立碑人:哥哥拉贾。
简简单单的文字之上,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美丽的少女,同松月有八成相似。
纯粹的马来西亚血统, 让她更加具有异国风情。
木青莲心中波涛汹涌, 好多昔日的柔情,在看到这张照片时,全都迸发。
“莎雅,好久不见。”他轻声唤一声。
木青莲蹲下来,自口袋中, 摸出一张洁白的手帕。
他握着那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照片。
心头, 都是柔情蜜意。
好多回忆涌动。
却不知为何, 总觉得有些不安。
蓦然,低头,看向手指。
只见,他手中握着的那一张, 紫罗兰色的百元令吉。
已经黑了一半。
他将那张钞票,猛力抛出。
正想去找面镜子, 看一眼。
却看见,有些发黄的草坪上。
不知什么时候。
飞了一架纸飞机,正落在松月轮椅附近。
她正躬身去捡。
那只橙色纸飞机,小小一架,十分精巧。
木青莲看得怔了一怔。
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阿月,别捡!”他大声喊道。
相隔遥远的松月,已经顺手捡起,拆开。
阿爸的呼声。
因为相隔很远,她听得不是很清楚。
松月也大声问:“阿爸,什么事呀?”
木青莲再也忍耐不住。
三两下冲下墓地。
快步奔行向草坪。
冲到轮椅前。
松月怔怔地看着他,说:“阿爸……”
她话还没说完,木青莲已经“啪”一声,拍在她手上。
松月受力不住,手中的那架拆开的纸飞机,拿不住了。
掉落在地上。
只见,那是一张橙色的纸张上,印着马来西亚的第一任元首的肖像。
钞票左边,有一朵大红色花朵,正在灿烂绽开。
这种花,是马来西亚的国花——大王花。
它其实还有个可怕的名字,叫做尸花。
这是一张钞票,面值20块的马来币——令吉。
“阿爸,你怎么了?”松月愕然问。
木青莲沉声解释:“不可以捡,这些钞票折叠成纸飞机,给人做了手脚……”
他话还没说完。
松月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的脸,道:“阿爸,你的脸怎么了?”
这下,轮到木青莲呆了一呆。
松月自衣服口袋中,摸出一面小镜子,递到他的眼前。
少女爱美。
即使病了,也随身带着梳妆的镜子和小木梳。
而今,正好派上用场。
木青莲只看了一眼。
忽然自斜跨的包中,摸出一把朱砂。
手指蘸了,在自己额头上,对镜急书。
只见,镜子中,他的额头还有人中,全都在渐渐变黑。
他用朱砂,即时画出符咒。
那种黑气,才没有继续蔓延。
这时,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木青莲抬头,立即又呆了一呆。
下一刻,手指齐出,双手蘸取朱砂。
同时按在松月眉心。
画个不住。
只见,此时,松月的眉心,比他的印堂还要更加黑。
黑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朱砂写就,才总算阻止那种黑气,渗透的更深。
“是不是拉贾?给我滚出来!”木青莲骤然爆吼。
他这一声运用了修为,直震得声入云霄。
连那株大榕树,都被震得树叶摇动。
无数纸飞机,自树冠上飘落。
那些纸飞机,有蓝色、绿色、蓝紫色、橙色、还有红色。
不用拆开,就可知。
都是钞票折叠而成。
木青莲赶紧推了女儿的轮椅,两人一起匆匆躲开,兜头落下的无数架钞票飞机。
……
一天之后清晨,大马机场。
谢云隐拎着一只特别定制的皮箱,登上飞机。
这只皮箱中,装着的就是他阿爸骨灰的红木盒子。
行李经过安检,他也办好了登机手续。
坐入贵宾厅,喝了一杯又一杯咖啡。
才平静了高高悬起的心。
直到真正上了飞机,他才彻底松懈下来。
他身上的黑色高定西装板正。
谁也看不出,里头的白衬衫已经湿透。
大马之行,实在惊心动魄之极。
飞机滑行,轰然升上高空。
谢云隐静静躺倒在头等舱的航空椅中。
直到空姐过来询问:需要什么服务。
他才微笑着要了一瓶香槟,点了几道菜。
好快,空姐用托盘,送来了一瓶金色的香槟酒,
一碟干烧明虾球,一碟香芒银鳕鱼,一盅竹笙炖上鸡。
半个月没有吃过,地地道道的粤菜。
谢云隐想得要命。
他先深深呼吸一口粤菜特有的浓香。
这才伸筷,夹了一筷。
放入口中。
地道十足的粤菜滋味,令得他顿时起了乡思。
此时,空中小姐已经将他的香槟酒,给打开了。
气泡纷涌,随着酒液一起注入高脚杯中。
金黄色的酒液,好似沸腾一般。
不断上涌小气泡。
“靓女,好多谢你。”谢云隐微微一笑。
空中小姐看到,也回了一笑。
退开。
谢云隐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香槟杯的长颈底部。
举杯,迎向飞机的舷窗。
窗外,正有一道红日,正自云海中冉冉升起。
将整个云海,都镶上一层瑰丽的金边。
“爸爸,阿隐带你返香江了。只望你在天有灵,让拉贾家同木家,都可以恶有恶报。”
清晨的头等舱只有谢云隐一个人,他说话的声音依然极低。
没错。
那些钞票叠的纸飞机,都是他的杰作。
以一人挑战两家,具有庞大烂仔势力,又有南洋邪术同香江玄学加持的两个恶人。
他可以做的,只有拿出他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他曾经动用过两次。
其中一次,就是烂赌翔绑架嘉峰事件。
谢云隐用港纸叠的纸飞机,吸引烂赌翔的注意。
将本来就被嘉峰指出:“额头黑黑”的烂赌翔的运气,吸到黑云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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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连秦霜树,都从来没有告诉过的秘密。
他天生自带“锦鲤气运”,命格“百川归海”。
这是李修竹曾经告诉过他的。
但连李修竹都不知道的是:
他曾经做过一个十分古怪的梦。
那个梦里,有好多文字在眼前飘过。
那些文字,好像好多人在说话。
个个都喊他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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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钞票,折纸飞机,可以吸人气运。
就是那些细小的文字,告诉他的。
本来,他也一笑置之。
当时,做这个梦时。
他才不到十岁。
自己都没有钱。
还在为人家擦鞋,泊车。
哪里有多的钞票,供他折纸飞机玩耍。
后来,他一步步赚到一些钱。
却遇见香江极恶的一个烂仔。
他想欺辱谢云隐,却被当时的小云隐暴打。
烂仔哪受得了这个,即刻喊了好多烂仔。
四处围追堵截,要废掉谢云隐一只手和一只脚。
被逼得走投无路,又想要报复的谢云隐,终于用港纸,叠了几只纸飞机。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那些烂仔,自此销声匿迹。
他自此运气长虹,赚到更多的钱,杀入股市。
做了神奇的“股市狙击手”。
可以吸人气运,这个秘密一直深藏在他的心中。
这些年,他几乎没有用过。
因为,这种能力,是会反噬的。
梦中,那些奇异的小字,曾经七嘴八舌告诉他,世界的规则:
只能吸取极恶之人的气运。
对方如果因为厄运死亡。
他吸收了过于恶意的能量,会生极度难受的大病。
烂仔那一次,他没有病。
后来才知道,那些烂仔全都被阿sir抓了。
他们犯了打劫金铺的重罪,个个都要吃好多年牢饭。
烂赌翔那一次,他病了整整七天。
谢云隐也没有想到,因果报应,烂赌翔在货仓中,竟然被烧死。
这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件。
从此,他再也不敢,轻易使用这样强悍的能力。
这一次呢?
又会发生什么?
他目注酒杯中的金黄气泡,竟然在期待自己生病。
拉贾和木家,都有份害死他阿爸。
他只希望,他们全都血债血偿。
只不过,他所能做的,实在太少。
马来西亚各条街,孝敬拉贾好多的钞票,这是有的。
他花钱,收买了阿尔的手下。
将那些钱,全都换成他准备好,折过钞票飞机的钱。
幸好,老天帮忙。
那些钱无惊无险,真的送到了拉贾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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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为他在盛怒之中,要翻出木青莲和木松月,为珊娜报仇。
一代巫王,竟然全没注意,就着了道。
不过。
这本来就不是降头、巫蛊,或者道术。
这是天生的力量。
本来就不易察觉。
木青莲和木松月的下落,是私家侦探阿海,替他查到的消息。
他们的去向,根据查到的资料,他推断,他们是要去拉贾家的墓园。
谢云隐提前做了准备。
匣子中,是他叠过纸飞机的令吉。
榕树树冠的纸飞机,是他早早利用热气球洒落。
如果这些都不起作用,他会再找其他办法。
不过,当他看见。
那两父女两张印堂发黑的脸。
他就知道,成功了。
拉贾、木青莲、木松月,全都黑云罩顶。
至于,会发生什么。
他并不敢留在大马看。
毕竟,巫王与香江第一玄学大师出手。
没有任何人有信心,可以承受得住。
他在上飞机之前,都一直担心被他们捉回大马。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谢云隐一口饮干,杯中金黄色的香槟酒。
期待着阿海,还将源源不断发给他的,关于“大马巫王”同木青莲的报告。
他等着:他们倒大霉。
200
香江某大型商城。
在中心位置, 新搭建的舞台流光溢彩、灯光闪烁。
除了舞台周围,商场一层层楼层,也围满了来参加“千和超市新年同乐会”的市民。
好多人手中, 挥舞着荧光棒。
到处都有此起彼伏的高喊声, 不停响起:
“骆柄、骆柄!”
“庄天王、庄天王!”
“鬼马双星!鬼马双星!”
潮水般的高呼声,和不停闪动的荧光棒, 让整间商场, 都充满了热闹的节日氛围。
更为离奇的是, 连舞台上的小朋友, 都有了粉丝。
好多阿姐、师奶,都向两个小朋友,摇着荧光棒高喊:
“嘉仔最棒!阿珊最靓!”
“嘉仔最棒!阿珊最靓!”
香江人的捧场, 让两个小朋友格外兴奋。
嘉峰背着把崭新光亮的小吉他。
小手拼命挥动, 欢快的旋律源源不断,自手指间、琴弦下涌出。
又劲爆,又准确。
这一把儿童吉他,是在1991年,极其少见的专业级演奏乐器。
是秦霜树, 早早联系“芬德”吉他的实体店,为嘉峰专门定制。
定制要求, 参考了好多嘉峰干爹——庄家明的专业意见。
所费当然不菲。
但它的音色比成人级的专业吉他, 都要饱满、明亮。
表现力更加丰富。
与初入门的儿童吉他比,更是天渊之别。
当然,乐器越专业,越考验操作者的技巧。
嘉峰适应得很好。
这把更加专业的电吉他, 反而极大地激发了他的音乐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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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位天王多日来的指点,他的演奏风格更加洒脱不羁, 隐隐已经有几分骆柄的姿态。
看到嘉峰定制专门的吉他。
“鬼马双星乐队”才意识到,跟随他们商演的小朋友,没有趁手乐器。
又由庄家明,联系定制了一台儿童架子鼓给阿珊。
让阿珊可以打击得更爽、更嗨,将音乐的氛围拉得更爆。
而今,键盘手庄家明、主唱骆柄、节奏吉他手嘉峰,架子鼓手阿珊,组成完完整整的一支乐队。
四个人分工得清清楚楚。
配合却又恰到好处。
乐曲时而欢快,时而恢宏。
时而如同疾风暴雨,时而又如鱼儿在水面跳跃。
欢快的歌声,一首接一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到唱到《猪油渣之歌》时。
香江人大多数都学过,这只古里古怪、又有深深的亲情寄托的歌。
顿时,商场楼上楼下,围观的听众们全都跟着疯狂的节拍,一齐高歌:
“猪油渣、猪油渣,香江人的猪油渣,食过嘴角笑开花。哈哈哈。
猪油渣,猪油渣,一块带旺你我他,叫人何不忆阿妈。夸夸夸。”
唱到最后,嘉峰和阿珊,忽然一齐住手。
架子鼓同吉他,即刻无声。
只有温温柔柔的钢琴声,自庄家明手指下流泻:
嘉峰小朋友干净的音色,也显得好温柔。
“仿佛春风拂晚霞,慈亲万里待归家……”
他唱过这一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庄家明、骆柄、阿珊才跟上和音。
秦霜树在二楼温温柔柔地,看住舞台上的小小嘉峰。
只觉得老母亲欣慰。
那个自家暴中长大,连自己意见,都从来不敢表达。
永远都在体贴别人的孩子。
原来,可以活得这样恣意快乐。
可以绽放这样的光彩。
一个妈咪的心,也好快乐。
她不求嘉峰成名成家。
只求,小朋友一直可以拥有,这样的恣意和快活。
“阿树,可以在熟食区,做猪油渣炒饭啦!”商品部武经理,今天也在他们“千和”,这个最大的商超。
她笑眯眯招呼秦霜树。
“好勒,即刻就来。”秦霜树清清脆脆答应。
看见舞台上的嘉峰,表演完这一支歌,正下意识地向她的方向看来。
显然是在寻求妈咪的夸奖。
秦霜树立即笑眯眯,自二楼向小朋友,竖起两只手的大拇指。
嘉峰眼尖,一眼看到。
更加兴高采烈。
小朋友立即欢快地又蹦又跳,加入骆天王同干爹的下一支歌,乐器鸣奏中。
秦霜树很快去了超市的更衣间。
再出来时,身穿一身洁白、崭新的厨师服。
等她再站到炉灶边,握住锅铲。
一张小小的瓜子脸,被衬托得又专业,又美丽。
将附近好多本来在听音乐、看表演的顾客,纷纷吸引到了她面前。
“这好似是猪油渣师奶呀!我看过那一次她雕刻‘洛神凌波!’冰雕像”
“今日,看来大家都有口福了!”
“猪油渣师奶真人,又比电视里要靓好多。”
有人索性直接问秦霜树:
“猪油渣师奶,你呢,是要做咩呀?”
秦霜树笑眯眯答:“猪油渣炒饭同猪油渣捞面,同我等阵,为大家奉献的八款猪油渣罐头一齐,组成十全十美,献给大家品尝啦。”
有人忍不住低呼:“全都是猪油渣!”
旁边的师奶笑嘻嘻推她一下,道:“你看舞台冇?”
“咩呀?”那靓女不解,问。
立即有人抢着揭晓答案:“千和超市同乐会暨猪油渣之歌现场演唱会!”
问的人忍不住感概:“好有心思,原来表演同美食,全都是一个主题!”
秦霜树微微一笑。
这时,她已经飞快切完了,案板上好大几块新鲜的肥膘肉。
伸手,开火,倒油。
等到油微微冒烟。
即刻将好多的猪肥膘肉条,下到油锅。
一双特制长筷,上上下下,起落个不停。
连香江那些做惯家务的师奶们,都不由惊叹:
“秦师奶的手势好靓,动作又好快。”
“猪油渣我经常熬,根本做不到,好似这样飞速用筷子,一块块均匀翻动!”
有懂行的立即说:“这样翻动的猪油渣,没有经过充分压榨,又每一块都受热均匀。”
“每一块猪油渣中,都会留有一些油脂,熬出的猪油渣,更甘香啦。”
随着她的解说。
空气中,骤然弥漫浓郁的香气。
“好香啊!”香气立即引来更多的人。
等到猪油渣炸好。
秦霜树又拿出洗干净的胡萝卜和蒜苗、半肥瘦的肉,全都切成丁。
备好虾仁。
这才重新倒入一点新熬的猪油。
她将一盘冷饭,放入锅中炒热。
两只鸡蛋,在她手中,飞快打成蛋液。
飞速淋入米饭中。
好快。
饭粒颗颗分明,每一颗,都包裹着金黄的蛋液。
色泽如金,光泽动人。
这是碎金饭的炒法。
在隋炀帝时,这种炒饭的方法,就已载入《食经》。
秦霜树这才飞快抖入,好多的虾仁、肥瘦肉丁、胡萝卜丁、还有蒜苗。
两只手继续不停放入调料。
空气中,到处都是香味。
熟食区本来还有好多卤鹅、腊肠、酱油鸡、鳗鱼。
不知为何,竟然让人觉得,都没有秦霜树这一碟炒饭诱人。
好快,她的摊档前。
就围坐下好多人。
锅中的炒饭,分作许多小份。
一人只分得一小碟。
超市员工,又将秦霜树亲手炮制的八款罐头,一一打开。
因为是免费试吃。
每一样,大家都只分得少许。
大概就如咸菜碟子那么一小碟。
本来在减肥的少女,试着扒了一口炒饭。
立即停不下筷子。
“好香啊!”
她还来不及怕长肉。
那一小碟,已经被她三两下,全部吃完。
少女有些怅怅。
只觉得一种难耐的痒,在味蕾间升腾。
平时,她都好少吃这些油腻腻的食物。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吃不够。
旁边,一个小姑娘,正在津津有味地吃“巧克力脆皮榛子猪油渣”。
她索性连筷子都没用。
小手指飞舞。
这哪里是什么猪油渣。
就是一款好好吃的巧克力!
雪白的牙齿,一口咬下去。
好多种不同的复合口感。
犹如交响曲,在她口中奏响。
巧克力的顺滑酥脆。
榛子的酥香可口。
最突出的还是猪油渣,咬下去“咯嘣、咯嘣”,超级酥脆。
各种食物的香气,互相浸透、绵绵不绝。
旁边的小崽崽,轻声唤:“姐姐,给我食一口啦。”
小姑娘动作反而更快。
三两下,就将自己面前碟子中的零食,全都一扫而光。
一块都没有给阿弟剩。
小男仔扁扁嘴,马上就要嚎啕大哭。
还是旁边一个靓女,赶紧将自己碟子里的零食。
塞一块给小崽崽。
他即将迸发的嚎啕大哭,立即好似点穴一般。
止住了。
这一块是:“芝士奶酪猪油渣”。
金黄色的芝士拉丝,在小嘴中缠绵。
焦香浓郁的芝士,诱人得引人犯罪。
热乎乎的拉丝,让猪油渣都变得外酥里绵。
同“巧克力脆皮榛子猪油渣”,又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在这跨入1992年,新年的第一天。
香江的各大商超,都热闹极了。
尤其是秦霜树坐镇这一家。
好多人试过她的炒饭,又试她的捞面。
竟然将十样猪油渣,一次全都试遍。
明明都是猪油渣,却偏偏不同菜式,表现出不同风味。
又都是少少一点,让所有人都吃不够。
有老公在喂老婆。
妈咪在喂女儿。
也有小朋友,拿着在喂自己妈咪。
到处都是劲爆的歌曲声。
到处都是美食的香气。
这一个“猪油渣同乐会”,真是过得其乐融融。
出乎秦霜树意料的是,蒲家并没有人出现捣乱。
也许,真是怕了方荣达总警司的警告。
也许,根本觉得她无足重轻。
做美食的,同他们做电影的,根本就不是一个赛道。
这一天,是香江市民超开心的一天。
大家有表演看,又有美食吃。
晚上还可以凭超市的购物券,去宝珠戏院看电影,又去猪油渣餐厅吃饭。
好多节目,应接不暇。
连香江政府,都在太平山,为大家燃放烟花。
五色缤纷的花火,冲上夜空。
绽放出更加灿烂的光与色。
再如同流星雨般,纷纷坠下。
让人不由迷醉在这盛世的灿烂之中。
最高兴的,当然是嘉峰小朋友。
在这一天。
他拥有了一把,好精巧的专业吉他。
他用它表演,获得好多的掌声和欢呼。
甚至,为妈咪挣得了好多出场费。
又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吃。
还有烟火看。
最重要的是,谢阿叔马上就要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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