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国主放下手中事物, 认真喝起汤来,国母搅了搅勺子,也开始喝汤。
司遥望着国父国母眼底疲惫的青黑, 心底叹了口气:“阿爹, 阿娘, 该休息还是得多休息,不然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国父急匆匆咽下最后一口汤, 放下碗道:“哈哈遥儿有心了,阿爹不累,阿爹身体可好着呢!”说罢,又开始处理奏折公文, 不忘提醒国母,“凝儿慢慢喝, 不急哈!”
国母白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将汤喝完, 道:“遥儿, 这次回来又要呆多久才会走……”
司遥一顿, 道:“还有五日。”
司寒玉闻言, 看向司遥,眼底满是不舍。
国母则是鼻尖一酸:“早点走也好, 左右现在梵音国出了这么多事儿,阿爹阿娘也没时间陪着你。”
司遥靠近国母,一把抱住她:“阿娘,我舍不得走……”
国母轻拍她后脑勺:“遥儿乖, 该走还是得走, 不然呆久了……”后面的话国母未说出口。
万一呆久了,其他国借机生事, 要来求娶司遥可怎么办。
要知道,其他国家早就觊觎梵音国这块地许久,碍于停战协议,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得贸然发动战争,否则修真人士便会下场。因此这些年来各国勉强维持着和平。
可碍不住他们会生事端,梵音国公主司遥受尽国父国母万千宠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周边各国众所周知。
如果求娶司遥,国父国母肯定不会答应,便是拂了他国面子,这不就有理由开战了嘛。
即使同意,有司遥姑姑的前车之鉴,司遥嫁过去也只是受罪。
算来算去,只有回门派,受修真门派庇护才是上上策。
司遥又何尝不知呢。
岔开这个话题,几人又聊了许多家常话,为了不过多打扰到国父国母,司遥与司寒玉很快就退了出去。
司遥回到殿里打坐,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忽然被人打开:“阿姐。”
司遥睁眼便看见司寒玉手上拿着他最喜欢的那把弓,朝自己走来,司遥下榻,问道:“怎么了,可是又想学了?”
司寒玉垂着眼,眼底情绪复杂,须臾道:“不,我想请阿姐代我保管这把弓。”
本以为司寒玉说不学只是一时的话,没想到如今连弓也不要了,司遥拉过他:“你好好说,可是遇见了什么事?还是说有人欺负你,为什么连箭也不射了?”
司寒玉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阿姐,你别问了,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突然不想学了。”
说完,把弓往司遥怀里一塞,跟着大步走了出去,司遥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把弓,甚至还没来得及拉住司寒玉,人就没影儿了。
“这孩子,真是。”
后续几日,司遥都没再见过司寒玉的面,他整日把自己和关在屋子里,闷头苦学,太傅见了都欣慰,直呼太子转性,变得懂事起来。
临近司遥走的这一日,司寒玉这才抽出身来,与国父国母一同送别司遥。
今日的天格外阴沉,或者说,自祈福大典后到今日,天气从未放过晴。
这样阴沉的天,压得司遥心里也愈发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来会发生什么事。
司遥心中忐忑,干脆道:“阿娘,要不我先不走,等这一阵过去再走?”
国母立马斥道:“不行!必须走,梵音国有你阿爹在,别瞎担忧了。”
司寒玉拉过她手道:“阿姐,你放心去,我会努力帮阿爹分忧的!”
司遥道:“好吧,阿玉,你的弓我给你放在我殿里边了,若是想要,就去找竹心,她随时等着给你取。”
司寒玉坚定摇摇头:“等以后再说吧。”
司遥点点他鼻子:“你呀。”
国父偷偷擦了擦眼泪,司遥眼尖瞥见,一把抱住国父。
“阿爹,我要走了。”
“哎哎哎,好遥儿。”国父努力收腹,想把小肚子收进去,“回了师门,记得吃好喝好,别太辛苦哈!受了委屈就回来,阿爹给你做主!”
“嗯!”
几人如往常般告了别,天色愈发阴沉,比往日更甚,感觉又要下雨了。司遥刚踏上马车,司寒玉鼻尖一酸,冲过去一把抱住司遥:“阿姐。”
声音闷闷的:“要是能和阿姐一起走就好了。”
司遥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摸他的头。
姐弟俩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身位储君的太子怎可离国呢。
等马车真正离开的那一刻,早就不知过了多久。行至离城外,不少百姓在城门口相送,司遥掀开车帘,抬手制止要驱赶百姓的侍卫。
许多百姓如愿围了过来,其中挤到最里头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男孩,着粗布衣裳,手提篮子,她神色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公、公主殿下!请收下这篮子鸡蛋,路上饿了可以吃。”
司遥没拒绝,只从里头拿了两个出来,后道:“多谢你的鸡蛋,剩下的我也吃不完,全带着也是浪费,不如拿回去自己吃。”
妇人连忙摆手道:“别,该说谢谢的是民妇,去年民妇的儿子病重,但没钱找大夫,是公主大发善心,赠予银两,民妇这才救回了我儿!”
司遥恍惚想起,去年回来点水时,路遇一妇人号啕大哭,怀中抱着个被棉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司遥派了竹心去问明缘由。
得知这妇人因儿子得了重病,为了治病,几乎散尽家财,可到了眼下,几乎所有钱都花光了,儿子没钱吃药看病,到了给儿子抓药的日子,又想起兜里如今空空如也,妇人这才忍不住崩溃哭了起来。
司遥听后当即让竹心取了一袋银子送去。
如今看着妇人怀中的孩子,脸上肉乎乎的,一双葡萄大眼四处张望,一看就被养得不错,想来是一家人渡过困境,过上好了日子。
“我记得你,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她笑道,“好了,不必再送了,等晚些城门关闭,可就回不去了。”
“唉!唉!”妇人连连道好,最后也是跟着马车送了很长一段距离,这才缓缓归家。
司遥走后的几日,又开始下起大雨,梵音国处处都是水患,一时间民不聊生,对于水神的怨气也大了些。
自祈福大典降雨开始,就有百姓疑惑水神怎会容许如此大的雨落在梵音国,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梵音国接二连三的降雨,人们不禁怀疑水神是否抛弃了他们,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水患?
到后来,甚至出现了疫病,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带人前往民间筛查异常发热之人,将其隔离,这才避免了疫病的爆发。
梵音国发生的一切,司遥都无所知。
只因国主国母特地隔绝了消息,目的是为了避免女儿担忧,影响修行。
水患还未解决,灾难就已到来。
接连的阴天后,梵音国迎来了第一个晴天,这一日,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望着暖洋洋的太阳,压抑在人们心中的情绪仿佛也得到了舒缓。
当晚,随着最后一丝残阳落下,仿佛带走了希望,黑暗伴随着灾难彻底到来。
“司遥!不好了司遥!你们梵音国出事了!!”
司遥还在打坐,屋外传来同门惊慌的声音。
心下一慌,她赶忙停下运气,打坐中断,一股气堵在心口,五脏一痛,瘀血自口中喷出。
顾不上擦血,司遥下榻推门一气呵成,接着拉住同门,加强了语气问道:“你说什么?梵音国出什么事了?!”
同门看见司遥嘴角带血,衣服上也沾了血,担忧道:“你、你没事吧司遥?”
司遥:“我没事!梵音国出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
结巴好一阵子,似在想怎么组织语言才能讲明白:“就,就出现了好多虫,杀了你们国好多人,好多好多!而且,梵音国还被一个结界罩着,根本破不开!”
说完,同门还没看清司遥是何表情,只感受一阵劲风自身旁拂过,就见司遥踏上四乙快速窜出,宛若流箭,不消片刻就没了踪迹。
“司遥!你的伤不适合御剑啊!”
同门的声音被远远甩到脑后,耳边只余聒噪的风声,潮水般往耳朵里涌,淹没她的听觉,吵闹不堪,令人只觉无比厌烦。
饶是如此,也抵不过司遥心中烦躁与浓浓的担忧,脑中只有梵音国危险一事,不断担忧阿爹阿娘还有弟弟的安危,以及梵音国百姓的处境。
司遥脚下快要踩出火花,奈何梵音国距门派遥远,即便四乙用处最快的速度飞行,也得花上一天一夜,这段时间里,司遥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等到了梵音国,灵力也几乎耗尽。
远远便看见离城周围围了一圈人,穿着各家门派校服,神色无一凝重,司遥一眼便看见自家门派的人,奔走过去。
“司遥!你身上怎么有血!你还好吗?”同门一见司遥,吓了一跳,纷纷围过来,神色难掩担忧。
血?司遥才想起自己先前吐了血,由于急着赶路,一直没有擦拭,到后面血彻底凝固,也被司遥抛之脑后。
她用袖子将下巴和嘴角上的血抹去:“我没事,梵音国怎么了?”
她绕过一众同门,想要靠近离城城门,不料未触及门,整个人被一道结界猛地弹开,旋即被人一把接住,待她站稳后,这才松了手。
司遥回头:“先生……”
这是门派一位专门授符课的长辈,颇有实力,平时对于司遥这个学生也是比较赏识,多为照顾。因此听说梵音国出事后,第一个来到此处。
他道:“抱歉,这结界……我无能为力。”
第72章
司遥嘴唇微微蠕动, 想说些什么,可当开口的那一刻,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转头看着触手可及的城门, 伸出手, 才堪堪伸到一半便触到这层透明结界。
她问:“先生,这结界, 什么时候出现的?”
长辈道:“昨日。”
司遥:“他们说的虫呢?”
长辈:“也是昨日,不过是晚上出现的。”
司遥还未看见里头情形,离城周围一圈都围了城墙,挡住视野, 现在百姓安危如何,还不能知晓。
司遥勉强稳住神色, 试着将四乙朝结界扔去,结果不出所料, 四乙被弹了回来, 她又试着扔了道符过去, 结果依旧。
“先生, 怎么办啊,我, 我打不开结界……”
长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我们试了许多方法也打不破,不知里头是否有道友可联系得上,希望他们能帮帮百姓。”
司遥正六神无主, 一丝光顺着城门缝透出, 有人将城门打开,下一刻, 无数百姓群蜂似的自城门口涌出,无一例外都想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让我出去!啊啊啊啊!”
“我要出去,救命啊!”
“啊啊道长!道长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可惜城门口就是结界,刚到门口,百姓便被这道结界挡住,明明生路就在眼前,却硬生生被迫止住脚步。
前面的人止步不前,身子贴紧了结界,后头人还远远不断朝前挤去,就如同后浪推前浪般,不消片刻,结界前面密密麻麻挤了一片人。
最外面的人被挤得说不出话,胸口沉闷,因呼不上气,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司遥一见,忙喊道:“别挤了!你们别挤了!!出不来,再挤会挤死人的!!!”
可每个人都被阴影笼罩全身,恐怖遮了五感,只知道前头是唯一的活路,耳边又满是同伴的哀嚎,嘈杂不堪,怎会听进司遥的话呢?
无数哀嚎喊叫朝着司遥席卷而来,她定定地看着挤在一堆的百姓,面色愈发惨白,她不断拍打结界,喊道:“别挤了!别再挤了!”
没有人听。
司遥眼睁睁看着最前端的百姓死去,面色惨白,瞪大了双眼望着前方,后头同伴又不断冲上来,他们的尸体很快被新的一轮人给埋没。
司遥声音喊得沙哑,喉间涌上一股腥味,当她彻底快被绝望淹没时,后头的人群忽然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接着,人们一个一个退了进去,不再人挤人。
司遥瞪大了眼望去,瞧见了骑在骏马上的人,身披铠甲,头戴银盔,手拿一杆枪,身边跟着一众侍从,正跟着他疏散与安抚百姓。
看见弟弟,心中一直压着的大石头松了那么一小些,鼻尖一酸,司遥眼眶霎时红了:“阿玉……”
仿佛听见了呼唤,司寒玉突然转过身,俊秀的面容此刻竟带了些锐利,在看见司遥的那一刻,转瞬柔了眉眼,他策马朝着司遥行进。
来到结界处,司寒玉下马,侍从已经将结界口的尸体全都搬了进去,留出道路。
“阿姐!”司寒玉道。
司遥隔着结界细细描摹他的脸,道:“阿玉长大了,你快告诉阿姐,昨晚国内发生了何事,什么虫,又死了多少人?阿爹阿娘他们还好吗?”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司寒玉紧皱着眉头,面色如墨:“昨夜突然出现了许多白色的软虫,嘴巴很大,里头满是一圈一圈的獠牙。”
转身将枪置在马背上,司寒玉又道:“这些虫畜牲不吃,专吃活人,人一旦被它咬上,不消片刻就能被它吸成人干。”
“这些虫是从阴暗的角落钻出来的,整个梵音国全都有,不过天亮后便散了去,等我今日一算,昨夜竟足足有两万余百姓殒命!”
司遥倒吸一口气,心底凉了大半,不敢置信似的,又问了一遍:“多少?”
司寒玉一字一句道:“两万有余。”
两万是什么概念。
梵音国一共就六万六千余人,这一下子便殒命两万余人,相当于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国人,其中不乏一个家庭的栋梁,就算此次危机过去,梵音国基本上也已经宣布落幕。
眼前一黑,司遥脱力滑坐在地,勉强靠结界才能撑住身子:“继续。”她道。
司寒玉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扶司遥,手刚要触碰到结界,下一刻又缩了回去,只是神色难免担忧:“阿爹阿娘现下安全。”
“这怪虫来的时候刚好内侍在换灯芯,无意间发现这虫似乎怕火,它们一见着灯油全都绕开,下人立刻燃了火把来驱虫,这才无事。”
在找到怪虫的软肋后,司寒玉带头出宫,通知百姓立马找火源,无论是蜡烛、油灯都可,只要能驱虫便行。
饶是如此,也晚了些许。
许多百姓命丧虫口,剩下反应较快,也发现了怪虫怕火这一点,便找了火来防身,勉强撑到天亮,可意志却时刻处于煎熬中,因此才迫不及待想要出城门,便出现了司遥如今看到的那一幕。
听见爹娘还活着,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滑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死了太多人了,你说这些虫怕火,估计也怕光,因此天亮时才会退去。”
司遥用袖子擦干眼泪:“阿玉,结界还在,这些虫很有可能晚上再来,你一定要通知好剩下的百姓备好火,只要能熬过晚上就有机会。”
她看着周围愈来愈多闻声赶来的门派修士:“这结界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弄破,你一定要稳住民心,只有民心稳定,才有能希望。”
如果一个人的意志都已经被摧毁,这才是真正的绝望,只要意志坚定,那就代表着还有希望,总会有迎来曙光的时刻。
司寒玉深知这一点,重重点头:“我明白,阿姐!”
司遥又道:“明白就好,阿玉,你要护好百姓,护好爹娘,阿姐一直在外面守着,我们会想办法的!”
司寒玉:“好。”他取下枪,重新回到马背上,看了眼城内,百姓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晃,神色迷茫。
“阿姐,我该走了。”
司遥扶着结界站起身:“好,记得常过来报安,阿姐要亲眼看见你心底才会放心。”
司寒玉点点头:“一定会的,阿姐保重。”
说罢,策马朝着城内去。
透过城门,远远看见里头许多尸体堆积在一起,身形消瘦干枯,几乎只剩皮包骨头,五官狰狞,四肢扭曲,司遥看得两眼发黑,心惊胆颤,索性闭眼扭过头,不再去看。
在司寒玉有条不紊的组织下,百姓慢慢冷静下来,纷纷回到家中去寻火种,仍有一些人被吓得失了智,不断乱晃着。
同伴也都围了过来:“司遥,你还好吗?”
司遥如今发丝凌乱,脸色惨白,眼中遍布血丝,可谓算不上好,她强撑着道:“我还好,我们快想办法把结界弄破吧。”
周围顿时陷入沉默,司遥来之前他们各种方法都试过,灵剑法力符咒都用过了,依旧打不破这结界。
那位长辈道:“我先与其他派的长辈商议对策,你们先在此等候,不要随意攻击结界,避免伤害反弹。”
“是,先生!”众弟子抱拳道好。
今日着实难熬,众门派德高望重的长者纷纷出动,甚至试过合力攻击结界,结界丝毫不动,许多人反而被反弹的灵力伤到。
随着天色的暗下去,不出众人所料,这白色虫子又出现了,司遥亲眼看见它们从墙缝或角落等地方凭空钻出来,密密麻麻朝着城内聚集而去。
梵音国不断传来或惊吓,或痛苦的嘶吼、嚎叫声,随着越来越多的火光亮起,这些声音逐渐减少,可依旧没有消失。
有人实在受不了这些虫子的困扰,冲到城墙上,丢掉手里的火把,从城墙一跃而下,一朵一朵血花自城墙下炸开,司遥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心中犹如火燎。
司寒玉派了侍从守在城墙上,阻止有人继续寻死,他的身影不断在城墙上穿梭,当捉住又一个想要寻死的人时,他狠狠冲这人骂道:“虫子还没到你身上,你倒迫不及待去寻死!”
那人满脸鼻涕满脸泪:“太子殿下,我宁可自杀,也不要被这虫子吸干而死!有结界困着,我们出不去,总不可能每天都拿着火把等天亮!这日子还未到头,燃油就已先用完了!”
司寒玉狠狠冲他道:“没看见外头许多仙门道家的修士全都来了吗?他们都还未放弃梵音国,你自己就先放弃自己,还算是男人吗!”
未等男人反应,司寒玉转而去阻止下一个要寻死的人。
等到黎明破晓,阳光洒向大地,虫群又潮水般向着角落褪去,司遥彻夜未眠,始终守着结界,不敢闭眼。
等看到司寒玉的身影,她才敢稍稍眨眼:“阿玉,阿爹阿娘还好吗?又殒了多少百姓?”
司寒玉擦了擦鬓角的汗:“阿爹阿娘平安,昨晚殒了八百人余人。”
八百余人,比起两万人来说好了许多,可对于司遥来说依旧是一个不太乐观的数字,司遥手抵上结界:“阿玉,一定要坚持住,阿姐一直在!你一定要稳住百姓,稳住民心!”
司寒玉透过结界望着司遥:“阿姐,我明白了。”
国内还有许多事物等着司寒玉处理,两人聊了没多久,又要分离。
国主国母此时在宫内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来看一眼司遥,即便司遥无比思念他们,也不能见上面。
数名百姓穿过城门站在结界口,望着外面的修士,仿佛在看救命稻草般。
第73章
到了第二日, 众修士聚在一起许久也未能相出解决方法,这结界牢固无比,哪怕修为接近飞升的大能来此, 用尽全力挥出一击, 都不能损耗结界分毫。
照这么下去, 要么百姓意志力率先被攻破,要么等到燃油火把用尽被虫杀死, 又或是撑到粮食耗尽被活活饿死。
司遥心底越来越绝望,试着飞到梵音国最顶端攻击结界,照理说最顶端是结界最脆弱的部分,可在许多修士猛烈的攻击下, 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个波澜也未起。
甚至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虫连修士都能伤,除了火烧, 或用刀剑将它砍成两截, 无论使用什么符咒术法都不能伤它分毫。
正因如此, 梵音国内许多对自己实力颇为自负的修士并未准备火把, 结果这怪虫出现后最先遭殃的便是他们,活生生被吸成一具具干尸。
眼看着黑夜的降临, 梵音国迎来了第三个噩梦般的夜。
有了充足的准备,当痋虫出现后并未有多少人伤亡,除了虫子爬来爬去的声音,整个梵音国十分宁静, 百姓们都木着张脸, 疲惫的手持火把驱虫。
正以为今晚就会如此过去的时候,忽然梵音国顶端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 本就漆黑的夜晚没了月光更加黑暗,没了火把便是伸手不见五指。
司遥望着梵音国顶上出现的乌云,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司寒玉与一众人当然也察觉到了,当即将还在外头游荡的百姓全都带到房子里,没过多久,空中一道银光炸开,刺耳的雷声响起,下一刻,倾盆大雨自空中宣泄而下。
结界内雨光交杂,结界外风平浪静。
城内的虫子丝毫不受影响,淌着雨水前行,寻找着下手的目标。
“这!这是怎么回事?!”
结界外修士全都震惊了,春日不仅有如此大的惊雷,这暴雨还只下在梵音国范围内,人们不禁怀疑,这布下结界的幕后人,到底是不是凡界之人。
所幸国内剩余人全都躲回了自己家,雨淋不到,火把未熄灭,这虫子就进不得身。
可这悬着的心还未彻底放下来,下一刻,异变又发生了。
“快看,那是什么?!”
银光一闪,一道惊雷狠狠响起,明亮的白光一瞬间照彻整个梵音国,在同一时间,结界外众人借着这道光看见了有东西自空中落下。
“是冷子!好大的冷子!”有人惊呼。
痋虫突然停下了进攻,慢吞吞的等在建筑物外头,似乎在等这些食物自己出来。
许多冷子夹杂着雨滴落下,砸在百姓屋顶,随着时间推移,雨变得小了些许,可冷子来势汹汹,不仅数量越来越多,块头也愈来愈大。
起初还是绿豆、鸡蛋大小,到后来,这些冷子竟有拳头、脑袋那么大,自空中坠下,建筑屋顶被砸得稀碎,整个房屋摇摇欲坠。
很快许多屋顶被砸破,雨水瞬间浇下,把油灯火把全都浇灭,失了火光保护的百姓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蜂拥而上的虫子顷刻覆盖。
“啊啊啊我受不了!!!”
有人丢掉火把,径直冲向雨幕,被一块拳头大的冰子砸中脑袋,血水混着雨水滴落,很快他的身躯轰然倒下,激起一片水花,周围等候多时的虫子全都朝着他围过去。
这一下,仿佛打开什么开关似的,许多百姓全都冲进了雨幕,有些在原地等死,有的在虫群涌上的前一刻拿刀自刎,也有一部分求生意志强烈的百姓,想办法用身子挡住火把,朝城门外冲去。
冰子源源不断落下,地上开满了血花。
城墙上很快也站满了人,不断有人自城墙落下,墙上出现一道人影,不断阻止那些想要跳下去的百姓,可一双手怎么忙得过来。
“别跳,快找地方躲着!”司寒玉的火把早已被雨淋湿,他干脆丢掉火把,爬到城墙,不断把人拉回来。
城内的虫子正忙着朝城中人席卷,还来不及朝城边去,且城墙靠近结界边缘的冰子不是很多,块头也不太大,砸在身上砸不死人。
可死的人依旧很多,城墙下堆了一批又一批尸体,司寒玉嘶吼着把人往回拉,架不住崩溃寻死的人太多,一个恍惚之下,他也被人带着往下坠。
“阿玉!!”司遥瞪大双眼看着自城墙落下的人。
“阿姐……”
声音被呼呼狂吹的风打散,司寒玉下落途中身躯竟跌出了结界范围,司遥还未察觉,就有长辈率先御剑冲出,接住了下落的司寒玉。
等到了地面,司寒玉还有些未反应过来,司遥顾不得多想,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崩溃大哭。
“这位小友竟然能出结界!”
有人惊呼。
司寒玉仿佛早就知道似的,脸上毫无惊讶之色,替司遥擦干眼泪,缓缓回抱住她。
“怎么办啊阿玉,怎么办啊,完了,都完了,我救不了他们,怎么办啊!”司遥哭喊着。
司寒玉没有说话,轻轻抱着司遥,看向城门方向,眼中宛若野火燎过的枯地,一片荒芜,满是死寂。
他们心底无比清楚,只要冰子下落不停止,梵音国中所有人怕是撑不过今夜,全都会死。
要么被砸死,要么因失了庇护地,火把被雨水浇灭,旋即被涌上来的虫给活活吸死。
“太子、太子殿下可以出去!”
城中百姓仿佛看到了生机,模仿着司寒玉自城墙跃下,可身躯被结界挡住,外头修士根本接不住他们,很快便送了命。
结界外的修士急得满头大汗:“你们别跳了!出不来就别跳了啊!!”
没有人听,司寒玉能出来,他们觉得自己也能,仿佛抓住了唯一生机,他们又开始朝着结界的方向撞,哪怕浑身是伤,也不会停止。
“公主!太子殿下!快救救我们啊啊!!”
“公主啊!!”
不断有百姓看见姐弟二人,仿佛看见生的希望,朝着两人求救。
司遥快要昏死过去,忽然她松开司寒玉猛地冲向结界,不断攻击,拍打,无论如何就是破不开结界,司寒玉忽然抓住她手:“阿姐,破不开就别试了。”
他用袖子轻轻擦去司遥因不断攻击结界,受了灵力反噬而受伤的手,抹去上面的血迹。
“阿姐。”这一唤,带有浓浓的不舍,与依恋。
司遥看向司寒玉。
司寒玉一把推开司遥,转身进了结界。
“阿玉?”司遥的声音很轻很轻,她看着唯一的弟弟入了结界内。
“阿姐,对不起,保重。”司寒玉道。
“啊……”
灭顶的绝望铺面而来,司遥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成了一个不会动弹的木头,浑身麻木。
“回来好不好,阿玉,阿姐求你。”
“不好。”
司寒玉仿佛同小时候无理取闹般,对于司遥的请求提出拒绝。
“阿姐,阿爹阿娘还在宫里,梵音国的百姓也被困在里面,我是太子,我不能走,更不能逃,我得陪他们。”
司遥几欲吐血,眼泪早就在这几日流干了,她不断摇头:“阿玉,我知道,我……”话语顿住。
司遥能说什么,说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就算是为了我,你出来好不好?
可看着四周不断哀嚎哭喊的百姓,她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最后眼睁睁看着司寒玉跪下,朝她磕了三个响头,旋即转身毅然朝着城内奔去,再也不会回头。
自此姐弟二人一别如雨。
完了,真的完了,司遥这样想着。
后面的情形司遥再也看不到了,她的世界摇摇欲坠。
“司遥!”倒下之前,她最后听见了同门担忧紧张的声音。
……
“啧,太惨了,实在太惨了呐!”
“可不是嘛,国内一个活口也没留,你说,这司遥醒来后怎么办呐,要是我,肯定得疯。”
“实在不行,要不让先生来封了司遥的记忆?”
“汰!闭嘴吧你,记忆哪儿能说封就封,万一人家还不愿意呢!”女弟子怒斥道。
男弟子捂着被同伴敲疼的脑袋,恹恹道:“你说的也对哈。”
两人转过头看向司遥,同时重重叹了口气:“唉!”
“什么一个不留?”一个声音横插进来,吓了两人一跳。
男弟子:“哎?啥?”
司遥撑坐起身,看向二人,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什么一个不留。”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其中男弟子道:“这,司遥,你先别激动哈,就、就那啥,梵音国的人……”说到这,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司遥的脸色。
未等他话说完,司遥已领悟其中意思,如众人所料,梵音国内一个活口也没有。
阿爹阿娘,阿玉,以及所有百姓,全都没了,都没了。
司遥开口,声音带着沙哑,却意外的平静:“我知道了。”她下床穿鞋,“我睡了几日。”
反观周围建筑颇为简陋,就是一个普通破旧的木房,屋门敞开,房内除了一张木板榻,以及桌子和板凳,再无其他。
想来是借了哪家农户暂住。
女弟子回答司遥:“你睡了两天,第三日白天那结界便消失了,随之一起的还有大雨和痋虫。”但是国内人也全死光了。
她小心翼翼道:“司遥,你还好吧?大夫说你因心中情绪过于激动,从而犯了厥症。”
她还好吗,司遥想,她也不知道,身心麻木,司遥感受不到任何一种情绪,像是一具失了灵魂的空壳子,呆滞行动着。
穿好鞋后,司遥朝门外走去,终于看清此处全貌,是一个破旧的老村子,还有不少同门在此活动,应当是为了梵音国一事留下。
两名弟子追了出去。
“梵音国在哪个方向?”
“那边。”女弟子指向一个方向。
下一刻,四乙化剑,司遥踏上去,很快人就不见了踪迹。
第74章
今日是个大晴天, 舒缓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只觉舒适。
司遥御剑在空中飞行,猛烈的风刮得人脸上生疼,耳边翁翁, 无比聒噪。
看到离城城门时, 司遥加快了速度朝城内飞去, 顺利穿过城墙抵达离城内,果然没有结界出现。
梵音国境内满目苍夷, 往昔繁荣昌盛的高楼古城尽数坍塌,徒留满地的废墟与枯尸,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淡去,修士们在废墟中穿插往来, 个个皱紧了眉头,神色一片肃然。
司遥一步一步, 踏着残渣碎木往前,去往皇宫的方向。
指尖冰凉, 却抵不过心凉。
途中, 她看见了一具女性枯尸紧紧蜷缩在一起, 怀中抱着一个同样干枯的孩童。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 她也不曾放弃自己的孩子,妄图用自己弱小的身躯为孩子抵住伤害。
一名其他门派的弟子见状红了眼, 席地而坐,将佩剑置于一旁,口中默念咒语,似是要为这一对可怜的母子超度。
片刻后, 他猛地睁眼:“没有!”旋即起身, 连佩剑也顾不上拿,朝着长辈所在的方向奔去。
然而, 司遥并没有察觉到周围异常,她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脑中只有一个指令,指挥着她行动,那就是去往皇宫。
她要去找阿爹阿娘,还要找阿玉。
宫门大敞,入眼依旧是满地废墟,任它先前是亭台楼阁,还是红墙绿瓦,通通坍塌,不复往日荣光。
司遥凭借记忆于一片废墟中找到国母和国主往日上朝处理公文的大殿,看了一圈,没有他们的踪迹。
又去到破烂不堪的东宫,满地的枯尸里没有一具是司寒玉的。
司遥找了好久好久,久到天都快黑了,终于找到了公主殿外的司寒玉,还有不远处的国主国母。
司寒玉依旧穿着那身铠甲,一手持长枪单膝跪地,一只手朝前伸直,就那么定在半空,想要抓住前面的东西。
他的前面是相互依偎倒地的国父与国母,二人穿着华丽庄严的朝服,倒在司遥的寝殿外头。
国父的小肚子也没了,整个人被吸得只剩一层薄薄的皮着包骨头,国母头发不知为何白了半头,空洞洞的眼眶看向司遥的寝殿,干枯如柴的脸上看不出是何神色。
几人都只剩骨架套着一层皮,宽大的衣服罩在身上,毫无生机。
或许他们想,生前不能见上司遥一面,那么死在女儿的寝宫,也算是另一种相聚罢。
她走到司寒玉跟前,单膝跪下,抓住他伸出的那只手,以前司寒玉的手可以包裹住司遥整只手掌,现在,司遥能轻易包住他的手。
这到底是怎么了?阿玉怎么跑得这么快?
司遥以为她会崩溃,会大哭,会捶地嘶吼着宣泄心中的悲伤,或者想跟着弟弟爹娘一起死,一了百了。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司遥意外的平静,平静到宛若一潭死水,任何事都不能在她心中掀起丝毫波澜。
几人的死就像是一根羽毛落在水面,未等它掀起涟漪,下一刻就被平静的死水吞噬,水面重归于死寂。
司遥轻轻抚替他摘下笨重的头盔,失了血肉精气的尸体,如同枯死的老枝,一碰就断,一捏就碎,贸然挪动司寒玉,那头盔恐会折了他的脖子。
取下头盔后,她又慢条斯理取下司寒玉身上的铠甲,露出里头宽大的深黑色的长衫。
下一步该做什么呢?哦,该处理尸体,人死后要入土为安,得找个地方埋葬尸体才行。
司遥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地方,那就先暂时放在密室吧。
司遥的寝殿里有一个地宫,很隐蔽,虽然寝殿已经被冷子砸碎,但是不妨碍开关还能用。
她找到开关,开启密道,将爹娘的尸体还有弟弟的尸体全都藏到了里面。
转动开关,密道缓缓封闭,彻底隔绝司遥的目光,她拍了拍手,走了出去。
司遥在梵音国内漫无目的的走着,晃着,无所归。许多修士见人已经死绝了,不想多管闲事,便回了自家门派,只余少数一些修士依旧徘徊,不知在做什么。
直到夜幕即将降临,最后一批修士也摇了摇头,叹气走了。
一个弟子见司遥还留在原地,好心凑过去提醒道:“这人都死绝了,线索也找不到,道友怎还在此徘徊?”
司遥木着声道:“这是我家,我要去哪儿?”
弟子见状,哑了声,他环视四周,突然凑近了些道:“道友节哀。”顿了顿,又补充,“你们国家死的这些人魂魄都找不到了。”
司遥猛地抬眼。
弟子被她干红的眼眶吓了一跳,又惊醒似的解释道:“今日有一道友准备替这些人平怨超度,结果发现整个国内没有一丝怨气,因为这人的魂魄全都失踪了。”
寻常人只要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他害,死后必定怨气环绕,魂魄不得安息,只有平息怨气,超度亡魂,死者方可入鬼界投胎。
当有人准备平怨时,竟意外发现国内空空如也,怨气,魂魄,一个也没有。
“他当即禀报了长辈,随后长辈率领我们满国寻找,一个生魂也没有,其中有异,为了不扯上麻烦,我们这才准备回门派里。”
能瞬间令六万多冤魂凭空消失,这已经不是普通修士能做到的,各大门派之人何尝不知此中道理,当即率领派中小辈打道回府,唯恐牵连到自家身上。
司遥放出神识搜查四周,果真如他所说:“没有,都没有了。”
弟子叹了口气,远处同伴开始催他:“喂,天都要黑了,你还不走啊!”
“哦,来了!”他拍拍司遥肩,“道友保重,我先行一步。”
说罢,转身离去,随着最后一个人离去,偌大的梵音国只余司遥一人,茕茕孑立。
直到这时司遥心中才起了波澜,她立马折回皇宫,放出神识,几乎把整个皇宫翻完了都未寻到一丝魂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司遥心中绞痛,绝望与死寂铺面而来,快要将她淹没。
为何连投胎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一个,到底是谁,是谁要害梵音国?
随着最后一丝微光落下,梵音国外,多了许多火光。
司遥位于离城,忽然听见人声嘈杂,城门口涌进许多兵马,他们各个脸色狰狞,洋溢着笑容。
这些人对于地上百姓的遗体丝毫不顾,马蹄无情的碾过他们的身躯,枯尸立刻变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成一片碎渣。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将士们,处理了这些垃圾,今晚过后,这梵音国就是我们国的领地了!”为首的人语音刚落,手中长枪直接挑起一具枯尸,往后一扔,仿佛在丢一个垃圾。
枯尸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尘灰。
身后跟着一群士兵都在欢呼,雀跃,氛围一时高涨,变得欢快无比。
领头人还未笑完,脑袋瞬间落地,无头尸体自马背摔落,发出“砰”的一声。
血撒了一地。
“老大!”身后士兵惊呼,“你是谁!!”
众人纷纷看向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一柄白玉剑在手,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眼中狠戾,目光似要把这一群人活活撕裂。
士兵们不禁被这一眼神看得心下一怵,旋即握紧手中剑,冲她喝道:“你是何人!?”
“要你们这群渣滓命的人。”司遥一抖剑身,将上头血迹甩干,冷冷道,“梵音国,我护的。”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司遥将四乙剑身一甩,四乙瞬间化作白绫,附上司遥的灵力后,四乙绫端宛若锋利的剑刃,每每划过一人脖子,顷刻血流如注。
士兵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便丢了命,摔下马。
不消片刻,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全都被司遥解决完毕,她手一挥,地上的尸体全部浮至半空,接着被丢到城外头。
即将进城门的余下步兵被吓了一跳,前头骑兵竟全都被扔了出来,无一活口。
离城大门轰然紧闭,将敌人隔绝在外,他们试过何种方法,都打不开被司遥附了灵力的城门,最后领头的下达命令:“怪哉……众将士听令,爬墙,攻城!”
“是!!”声音磅礴。
一道又一道勾爪抛了上来,勾住城墙,士兵们跟着爬了上来,还未站稳,就被人一剑抹了脖子,狠狠踹下去。
这一剑,带着滔天的怨气。
司遥抹去脸上沾染的血迹,她好恨,恨他们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来掠夺她的国家,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百姓的遗体。
她甚至,还未来得想办法及将百姓安葬。
随着爬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司遥的剑越挥越快,身上几乎被鲜血浸满。
在士兵眼里,她几乎成了专门收割人性命的死神,是修罗,是恶鬼。
“为什么还有个人!她到底是谁!???”
“不管了,梵音国就剩她一个人了,快上!杀了她梵音国就属于我们了!!”
“是!!”
血染苍穹,火光肆略,随着司遥的手起刀落,数条人命陨在四乙刀口之下。
白衣被鲜血浸湿,尸体越堆越多,手起刀落,将尸体一脚踢开,司遥抹开溅在眼角的血,低头看向城门下方。
眼中也进了血,将她的世界染成一片红,数片黑压压的人影手拿火把朝着城门席卷而来,可城内无一活口。
真是无趣极了,司遥想。
是啊,真她妈的无趣。
爹娘没了,弟弟死了,就连百姓也没了,还守着这空国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了,没有意义。
所以,我还在坚持什么呢?
黎明破晓,金辉洒向这片土地,也将司遥笼罩其中,可司遥眼中看到的,只有一片绝望的黑。
半晌,她动动手指,四乙又动了。
只是这次四乙挥向的人不再是敌人,而是自己。
剑锋磨破皮肤的声音在这一刻分外刺耳,顷刻脖子间血流如注,将肩膀上最后一抹白色也染红。
乍一看去,司遥仿佛套了一身红衣。
“吧嗒!”四乙从手中脱落,摔在地上,剑身不断颤抖,发出阵阵悲鸣。
下一刻,司遥毅然于城墙跃下,像是脱了线的风筝,又像是失了马绳的马。
管他楼台坍塌,管他敌军烧杀,都与她再无干系。
司遥彻底断掉自己最后一丝生机。
主人身亡,四乙的悲鸣愈发凄惨,最后在敌军破开城门的那一刻,四乙亦折剑,剑身断作数截,摔落在主人身旁。
司遥的落到了城内的一堆废墟中,身体被废墟彻底容纳,掩盖。
公主殉国,梵音国,亡。
第75章
废墟堆旁凭空冒出个男人, 周围人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依旧自顾自忙着。
男人身着绿衫,耳别粉花, 手腕挂着根红线。他看向废墟, 眉头微皱, 半晌,叹口气, 似在自言自语道:“来迟了。”
手腕一转,将司遥的魂体化作一团白色光球,收于掌心,无视那些肆意破坏踩踏的敌军, 正要离去,在余光瞥见掉落在一旁的四乙时又顿住。
菁华转过身, 五指一张,旋即收拢, 断作数节的四乙便冲出废墟, 入了乾坤袖。
等忙完这些, 他这才身形一没, 消失在空中。
微风拂面,吹散了回忆。
司遥从素白的弯月上收回视线, 重新掩上窗户。
回头一看,符阵不知何时已经损坏,范七已没了踪影,符纸纷纷无火自燃, 随着余烬消散于空中。
收回灵火, 司遥推开门,也跟着下楼出了客栈。
既然支援要等两日后才能来, 这段时间便加紧防备痋虫,最大程度减少百姓伤亡。
司遥一晚上都在金城四处逛,若遇见被痋虫逮住空子要袭击的人,司遥便搭把手帮忙用灵火驱虫。
行至隔壁镇上,远远望去一灰衣女子小心扶着一老妇人,手中还拿着个火把,将不断袭来的痋虫驱散,便是白坠母女二人。周围也有许多人,同样拿着火把。
不知为何他们都出了屋子,聚集在街道。
不远处有个落单的老人掉了火把,司遥来不及看,便闪身去了那处。
至于这头,碍于人有些多,手中又都在驱动火把,便出现了人挤人的现象。
那自然避免不了意外的出现。
在众人手忙脚乱之下,白坠怀中又护着个老母亲,极为不便,一个男子手肘不小心打到白坠,力道不小,白坠吃痛之下松了手,火把自手中掉落。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白坠本欲将火把捡起,不曾想火把不小心被人踢开。
这下痋虫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绕过其他人全都朝着白坠的方向爬来。
白坠手心满是汗,不由得抓紧了白阿娘,喊道:“劳烦诸位能否救救我娘!”
在场那一个人不是自身难保,更别说再护一个人,还是个盲人。一听这话,人群宛若石子投入水中炸起的浪花,以白坠为中心往四处散开,露出母女二人。
白阿娘听见女儿的喊声,仿佛察觉到什么不对:“坠儿,坠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人救我?”
白坠努力想要压住心中恐慌,可看着龇牙咧嘴獠牙大张的痋虫,还是止不住的害怕,她开口,声音带着细细颤抖:“没事,阿娘……”
白阿娘颤颤巍巍摸索到女儿脸颊:“坠儿别骗阿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痋虫已经绕过地上的火把,贴近了母女二人,此时再想去捡火把为时已晚,四下无路可逃,白坠不由得一把抱住白阿娘,企图用自己身躯掩盖住她。
周围有人于心不忍,就要上前帮忙,不料被丈夫一把拉住:“你不要命了!!只有一个火把,怀里还抱着个小的,你去了能做什么,送死吗?给那怪虫塞牙缝都还不够呢!”
妻子被吼得一怔,看了眼怀中嗷嗷待哺的小女儿,红了眼,咬唇将迈出的步子收回,男子也跟着红了眼,抱紧怀中儿子,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惨状。
虫群贴近,一只额头有个红点的痋虫迫不及待跳了上来,就要咬上白坠,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被抛过来,剑锋精准将痋虫身子劈成两半,不偏不倚。
旋即转个弯回到主人手里。
母虫被杀,其余子虫纷纷僵直不动,瘫在地上,过了没多久就消失在原地。
“耶?怎么全死了!?”落凡星见杀了一只虫,其他虫便全死了,心下不解。
不容细想,落凡星收回佩剑,手持火把,见白坠还死死抱着她阿娘,不由得拍拍她肩,询问道:“姑娘,没事吧?”
白坠被吓得一抖,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她不由得松开阿娘,转过头去,眼眶是吓出来的微红。
落凡星看清白坠模样后,下意识红了脸,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姑姑娘,你……还好吗?对不起吓到你了!”心中不由得对方才粗鲁的动作感到有些懊悔。
白坠看见落凡星,手持佩剑,气质非凡,应是哪家门派弟子,又看向四周,痋虫消失不见,心下明了是这少年救了自己。
不由得松了口气,身体任旧发软,她心中感激,冲他谢道:“多谢小道长救命之恩,小女白坠没齿难忘。”
受了白坠一礼,落凡星极为别扭,忙抬手道:“别,别!别谢我,这是我该做的,何况危险还没完全消除,现下说这些也没用。”
他挠挠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火把,伸出脚尖一勾,火把便落到手中,将火把递给白坠,他道:“这火把你得拿好,不能再丢了,否则可危险了。”
白坠接过火把:“多谢小道长。”
落凡星摆摆手:“啊哈哈,你也别叫我小道长!”顿了顿,他又问,“敢问白姑娘芳龄?”
白坠对于他突然问自己年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回答:“十九。”
落凡星道:“仔细一算白姑娘还比我大一岁,若要较真,我还得唤声姐姐,这样好了,你别叫我小道长,我叫落凡星,你叫我落凡星就好了。”
白坠犹豫:“这……”
未等她说话,落凡星握紧手中佩剑,警惕看向四周,城中痋虫不知多少,前一批死了,另一批很快又填了上来,将原本空缺的位置补上。
白坠又将白阿娘紧紧搂住,火把对准周围,保持警惕。
痋虫太多了,随时准备找准空隙朝人袭来,人手一支火把竟有些手忙脚乱,应付不过来。
落凡星掏出几张符纸,催动咒语,将符纸一扔,符纸落地瞬间火球爆开,焚了不少痋虫,只是符纸有限,没丢几下便用光了,痋虫又填了上来。
落凡星驱散着痋虫,不忘多加照拂白坠母女二人,其余拖家带口,有行动不便之人他也会空出手去帮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蓝色火焰自天而降,朝四周扩散烧开,所过之处痋虫片甲不留。一时整个镇上的痋虫被烧了大半,众人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一红衣女子御剑飞来,看了眼周围的情况,落凡星一见,眼中一亮,冲她招手道:“司遥!你来啦!!怎么不见温兄?对了,你身体好了吗?上次温兄将你挖出来时,你浑身都是血,伤得可重了!”
落凡星等人本来想等司遥平安醒后再离去,未曾想司遥还没醒,这金城就被结界笼罩住,一行人赶忙去探查这结界虚实。
发现不仅结界破不开,就连传送符和传音符都不能使用,如此一来根本联系不上门派之人。
回到客栈便碰见醒来的司遥,神色匆匆,话都未说上几句就不见了人,后来更是难得说上几句话,司遥都在忙东忙西。
如今终于见了面,落凡星终于开口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听见他提起温如蕴,司遥这才发觉身边空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道:“阿蕴去别处帮忙了,我已经好全了,多谢关心。”
落凡星道:“没事就好!”
其他痋虫赶来这里还需要些时间,见众人有了喘息的时间,司遥也不欲多留:“这里暂时没太多危险,我就先去别处支援,再会。”
落凡星冲她摆手:“拜拜!这里有我在,你放心去吧!”
司遥点点头,又御剑朝别处飞去。
每到一处地方,便放灵火烧一次痋虫,虽说不能把痋虫全部烧完,但也能给众人一阵喘息的时间,不至于一整晚都紧绷着。
就这样维持到天亮,司遥也有些力竭,痋虫讨不着多少好处,在阳光照到自己之前集体朝着角落爬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经过一晚的对峙,百姓们精疲力尽,连恐惧也来不及,纷纷跑到屋里补觉。
剩余修士全都来到司遥住的这家客栈,在一楼大堂商讨对策。
在场一共有两拨人。
一拨人身着黑色束袖长衫,配黑色腰带,袖口与腰带上皆有金丝兰草纹,乃中州淮阳洛家人,这金丝兰草便是洛家家徽,有清高淡泊之寓。
另一拨人着白衫,袖口与领口绣有红丝枫叶图,乃姑苏梧栖山三清派弟子,红丝枫叶便是三清派派徽,也是司遥与温如蕴所在的门派,这红丝枫叶有着朴实坚韧之寓。
司遥灵力用来散灵火烧虫,已经用尽,没了灵力身体比不得这群修士,等痋虫一退便回了房间补觉。
温如蕴回到客栈后便混在三清派弟子中,一身黑衣在一群白衣弟子中极为显眼,乍一看还会以为他是对面洛家人。
对面洛家人一看也差点以为是自家弟子混进了对面,若不是没在他身上看见自家家徽,差点就喊人了。
对面洛家领头弟子问道:“结界攻不破,还有一群会吸食人血肉精气的怪虫出没,不知三清派道友可有何对策。”
落凡星道:“洛道友稍安,既然这些虫怕光怕火,可暂时撑一段时日。届时门中长辈察觉弟子还未归,自会前来寻找。”
但淮阳洛家直系弟子向来只收自家人,其余外姓之人只能担得个外门弟子或门生的名头,他们是不能用上洛家家徽做家服。
凡是家服用得上这洛家家徽之人定是直系弟子,免不了姓洛。
虽然不知对方名讳道号,但瞧对面每个弟子家服身上都绣有金丝兰草纹,总之喊洛道友准没错。
第76章
对面一听, 陷入沉默,似在斟酌这法子的可靠性。思来想去,貌似也寻不到更好的方法, 须臾, 他道:“为今之计, 先暂且这样罢。”
身旁同伴忽然提出疑问:“可金城灵力稀薄,几乎没有。既要护着百姓, 又免不了灵力的输出。但没有灵力补给,我们身体便如同漏勺,灵力只出不进。”
“族中长辈不知要多久才能到,就算到了也得想法子破结界, 还要驱虫,也要花时间, 长此以往,怕是我们灵力早就枯竭, 更别说护着百姓。”
落凡星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昨晚我无意砍死了只虫, 与其他怪虫不同的是它额头有颗朱砂点, 这虫一死,连带着附近一圈的虫全都殂了。”
这话一出, 不仅本家弟子大惊,就连对面弟子也极为讶异。
洛家弟子:“当真!?”
落凡星:“千真万确,真得不能再真!”
他又道:“我心下忖度,死的的这虫等同于母虫, 其余虫是为子虫。”
“苗疆有一蛊虫名唤双生子母蛊, 顾名思义,有子与母二蛊, 母蛊用作控制子蛊,一旦母蛊死去,子蛊也会失去控制死去。”
他一摇头:“这些虫极有可能与双生子母蛊有异曲同工之意,那额头带有朱砂点的是为母虫,其余虫是为子虫。”
沅芷插话道:“既如此,我们只需找到母虫杀死,其余子虫自己便会死去。”
洛家弟子道:“道友这提议不错,如此一来,既剩了杀子虫的力,又可多一份精力保护那些行动不便的百姓。”
说不定还真能撑到长辈前来支援。
李开心又插了句:“不过城中虫众多,母虫虽有,却难找,就算死了一批虫,另一批也会马上冒出来。恐怕找到母虫杀死的时间远不及虫群冒出的时间。”
洛家弟子道:“这好办!城中不全是百姓嘛,杀虫又不是一定得我们来……”
见众人七嘴八舌在商量对策,温如蕴也插不上什么话,便默默退出人群,出了客栈。
想起司遥之前的叮嘱,他径直去了巧神庙,庙里寥寥存在几位信徒,正在上香。
虽然他们眼底青黑,面带疲色,但也留下来想烧完香再走。
福福在神女像肩上坐着,尾巴轻拂神女像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冉冉升起地青烟。
尘见月想必还在殿顶晒太阳,来到院里,看着较高的屋顶,温如蕴犯了难。
这些日子虽说修炼没有怠慢,但他始终不舍得换法器,因此也荒废了学习御剑这一门必修课。
当其他弟子都换上心仪的佩剑,开始学御剑时,温如蕴手上一把弓,跟着司遥四处寻走。
那些同龄弟子已经御剑学得飞起,温如蕴还是拿着这把弓,就连上殿顶也是司遥带着他上去。
若换作旁人,连金丹都结了,还不会御剑,甚至要一个女子来带,定会羞得无地自容,但温如蕴不一样,为此他丝毫不觉有什么,还很乐意。
沉思片刻,温如蕴从地上找了几粒小石子,指尖夹带一粒,附上灵力朝顶上一抛,“啪”的一声成功落到殿顶。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他又扔了几粒上去,加大了力道,一时间如同珠子落入玉盘般噼里啪啦一阵响,殿顶终于传来动静。
尘见月捂着脑袋爬到边缘探出头,嘴里喃喃道:“嘶——哪个小屁孩乱丢石头呢!”圆圆也爬到尘见月背上,脑袋自肩边探出,“喵”了一声。
在尘见月探出头一瞬间,温如蕴立马丢掉手上剩余的石子,丢得远远得,背手站在原地,一脸淡淡。
小屁孩没见到,倒是看见了温如蕴,尘见月“呀”地一声,将爬到她背上的圆圆扯下来,旋即起身,脚尖一点跳了下来。
温如蕴颔首行礼:“尘姑娘。”
尘见月:“温公子,你倒是来了,怎么不见司遥?”
温如蕴:“阿遥累了一晚上,此时正补觉,便托我来拿东西。”
尘见月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透明珠子,递给他:“行罢,你可得收好了,别弄掉了。”
温如蕴接过道谢:“我代阿遥多谢姑娘。”
尘见月摆手:“不谢不谢。”她又揉揉还在犯疼的脑袋,“方才你有没有看见小孩子在玩石子啊,下手真重,砸到我脑袋上到现在都还有些疼。”
温如蕴心底忽然升起一两缕心虚,他垂下眼:“……并未。”
尘见月:“行罢,昨晚累了许久,你也先回去吧。”虽然不知道修士体力如何,但司遥这么厉害的人都撑不住睡了,温如蕴应该也很累。
温如蕴点点头:“也好,尘姑娘告辞。”
尘见月:“告辞。”
回到客栈时大堂人已散去,一时空空,小二无聊守在柜台,脑袋一点一点。
他轻步略过柜台,直走上楼。
司遥一觉直睡到午时三刻,温如蕴跟算好时间似的,司遥刚睡没多久,就敲门:“阿遥,醒了吗。”
司遥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打个哈欠:“进来。”
温如蕴推开门,进来就看见坐在靠窗边的司遥,散着发,脑袋上顶了个白绒绒的小东西。
司遥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温如蕴。
他掩上门,走到司遥对面坐下,接过茶小酌一口,随即将珠子递给她:“尘姑娘给的珠子。”
司遥接过:“这么快就拿到了。”
温如蕴放下茶杯,颔首:“嗯,左右无事做,就去了。”
目光忍不住放在司遥头顶,他伸出手,指节轻轻刮了一下雪地灵,软乎乎的,像团棉花。
雪地灵屁股对准温如蕴这端,睡得正香,骤不及防被人刮了屁股,只是尾巴抖了两下,再无反应,继续呼呼大睡。
温如蕴嘴角噙了一抹笑,眼底似盛了光辉。
司遥见他笑,也被感染,不禁笑问道:“你笑什么?”以为是自己头发太乱,伸出手朝脑袋摸去。
结果摸到一只软乎乎的家伙,顺手就拿下来。
“好啊,这小家伙怎么跑到脑袋上去了。”司遥看着手中的小家伙。
原本雪地灵在乾坤袖里闷了数日,终于忍不住自己钻了出来。
彼时司遥还在与周公下棋,猝然被小家伙砸醒,醒来就看见乱吵乱叫在自己脸上蹦哒的雪地灵,心下知晓将这小家伙闷坏了,随手将它放到枕边,摸了摸表示安慰,又继续补觉。
结果醒来就把它给忘了。
雪地灵睡得格外死,被司遥拿进掌心也毫无醒来的迹象,反倒翻了个身,爪子抱住司遥一根手指,蹭了蹭,继续睡。
温如蕴轻声道:“好可爱。”眼中的喜欢忍不住快化作实质溢出。
司遥将雪地灵贴近他脸颊,调侃道:“呀,是可爱,咱们阿蕴弟弟喜欢吗?”
温如蕴瞬间红了耳朵,不敢动弹:“喜欢……”他有些恍惚。
这一幕,仿佛回到了五岁那年,小司遥拿着纸兔子问他,喜欢吗,那时候的温如蕴还格外腼腆,耳朵脸颊红了一片,但还是乖乖点头说喜欢。
司遥也想起了那时小小的温如蕴,眼底一片柔软。
伸手抽出他掌心,将雪地灵放进他手中。
温如蕴不禁问道:“这小团子怎会出现在这里?”
司遥又打了个哈切,解释道:“就上次从雪山回锦官城,它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也跟着我们回去,到吴家庄时我才发现它,倒是忘了同你说。”
温如蕴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饮完一杯茶后起身,司遥将珠子收进掌心,道:“我去打一会儿坐,你在这陪它玩儿也成,想回去补觉也成。”
说罢褪鞋上床,开始炼化珠子。
这颗珠子乃尘见月灵力凝聚而成,司遥只需打坐炼化就可将灵力化为己用,颇为方便。
待灵力炼化得差不离,司遥睁开眼,发现温如蕴依旧坐在原处,撑着脑袋看自己,脑袋上还挂着个小团子。
雪地灵不知何时已经醒来,骑在他脑袋上蹦哒,还抓了他两缕鬓须在爪子上,左右摇晃,颇有几分将温如蕴当做坐骑的意味。
司遥见状,鞋都不穿就跑过去将雪地灵一把握住:“好一个威风的小家伙,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雪地灵唧唧呀呀在司遥手上拱,似乎还没玩够,温如蕴就看着司遥和雪地灵闹。
余光瞥见温如蕴带笑的眼神,司遥突然想着:我这样貌似、些许、有点幼稚。
她捂唇干咳一声,又将雪地灵放回温如蕴脑袋,由它闹腾,转回床边穿鞋。
刚穿好鞋,她正想开口让温如蕴回去补觉,忽听外头传来动静,隐隐约约伴随些哭声,还有人群吵闹声,瞬间吸引两人动静。
温如蕴推开窗户,司遥凑过去,雪地灵在温如蕴脑袋上也停止了动作,伸长耳朵朝下探。
“真可怜啊……”
“死绝了……”
楼底下不远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一家门口,看不清里头模样,一些大同小异的碎片声音传来,听不真切,二人对视一眼。
温如蕴:“貌似有人出事了,要下看看吗?”
司遥:“走吧,去看看。”
司遥在温如蕴脑袋上重新将雪地灵拔下来,不顾它吵闹,一把塞回乾坤袖。
温如蕴目光还停留在她袖子上,司遥下意识撸了把他脑袋:“乖,忙完回来给你玩儿。”
双方都有一瞬愣住,司遥慢吞吞收回手,指尖无意摩挲:“……走吧。”旋即转身朝门外走去。
温如蕴垂眼,掩盖住眼底柔色与笑意,道:“好啊。”
客栈里不少弟子也闻声出了房门,黑色家服与白色校服混在一起,格外显眼,双方行过礼,便朝着发生混乱的地方前去。
第77章
“啧啧, 太惨了……”
“可不是嘛,这姓吴一家真是造孽!”
“就是!要我看,这吴家, 死得好!”
临近人群,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仿佛将昨晚之事抛却脑后,连觉也不睡了, 都跑来凑热闹。
司遥与温如蕴也跟着两家弟子凑近。
“快快快,快让开,道长来了!”
一道声音响起,众人一见, 纷纷挤着往两旁去,生生在中间开出一条道, 落凡星拉过一人问道:“劳烦,请问这是怎么了?”
那人一拍手, 口水横喷:“害!道长这就不知道了, 这铺子啊, 原先是白家人的, 白家原本有三口人,一个老爹, 一个老娘,外加一个女儿……”
这人越讲越起劲,将那吴家人如何搞得白坠一家人家破人亡,老爹是怎么死的, 老娘哭瞎了眼, 白小姐又是怎么被那吴公子掳走当媳妇儿,动辄打骂的, 通通道来。
两家弟子听后面上忿忿不平,对于这吴家人厌恶到了一个新高度。
叹了口气,终于扯到重点:“这不,吴家人死绝了。”
听见吴家人死了,众人心中才算是顺了口气,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可白小姐一个人带着瞎眼老娘过活,日子一穷二白,她老娘估计是觉得自己活得累赘,不想连累女儿,半夜跑回老房子,一把剪子割了脖子,撒下女儿赴死。”
“这下白小姐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喽!造孽啊……”
落凡星与沅芷首先走进人群,看清里头场景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沅芷忍不住红了眼,落凡星也紧皱眉头。
司遥与温如蕴也凑了过去。
只见屋里一片空空,什么家具也没有,白阿娘身体灰白,不知死了多久,脖子插着一把剪刀,地上流了一片血。
白坠所在地上,抱着她阿娘哭得喘不过气,几欲昏死过去。
温如蕴不解道:“为何白阿娘会举身赴死,她难道不知道白小姐会如此伤心吗?”
司遥摇头:“或许白阿娘觉得,只有自己死了对女儿才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她知道这样女儿会很伤心,可一个女子带着一个瞎眼老娘,在这世道要想生存,总归是艰难的。
昨晚白坠与她阿娘遇见危险时,亏得被落凡星相救,若是没有人赶到,估计此刻两人已经命丧黄泉,司遥猜测,白阿娘选择赴死,也许有这一层原因。
往前看,落凡星等人已进了屋子,司遥道:“去了也是白白添乱,我们走吧。”
“嗯。”温如蕴如此答着,声音却较为沉闷。
看出温如蕴情绪不佳,司遥将雪地灵从乾坤袖中掏出来,塞进他手心:“以后这小团子可要跟我们许久,不如给它起个名。”
温如蕴戳戳呼呼大睡的雪地灵,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如叫元宵?”
司遥:“圆滚滚的倒还真像个大元宵,不错不错。”
温如蕴:“等等,元宵不好听,还是换一个。”
司遥:“嗯,确实有些不好听,听你的,换一个。”
温如蕴皱眉沉思,最后道:“就叫汤圆吧,汤圆好听,阿遥觉得呢?”
司遥:“……我也觉得好听,你喜欢就好。”
白日闹剧很快便过去,也不知落凡星如何处理白坠一事,总之他们回来时眉头依然紧皱,面色瞧着也不是很好。
夜幕降临,城中火把纷纷亮起,比起第一晚,到了第二晚百姓们有了经验,对付起痋虫来更加游刃有余。
且落凡星他们不知用了何种办法,满城百姓不再坐以待毙,反而开始主动寻找混在子虫中的母虫,一旦找便到群起而攻之。
母虫一死,子虫纷纷死去。等下一波虫出现时,百姓们已经休息了一小段时间,也不至于整晚紧绷着,成效颇显。
变故发生在后半夜。
狂风呼啸,乌云顷刻间翻滚奔腾而来,不消片刻金城顶上又被笼罩,大雨刹那倾盆而下。
这次大雨来得格外早,早到司遥措手不及,早到司遥心当场凉了一半。
在大雨即将砸落在地的前一秒,金城凭空冒出一金色结界,这道界中界将续续不断的大雨隔绝在外,护了满城百姓安危。
大雨过后,便是冷子,冷子接连不断砸在结界上,荡起一点又一点金色涟漪。看着这道结界,司遥悬着的心这才微微落下,但她也察觉到结界主人此时已经力不从心。
她踏着四乙飞往巧神庙,发现庙里挤满了人,全都是尘见月的信徒。
尘见月只身站在殿顶,手中结印加强结界,她的脸色惨白,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仿佛一只手都能穿过她身。
这便是透支灵力的后果。
尘见月本就因受袭,亏损大半灵力,后又连续两次借了大半灵力给司遥,自己的灵力都已所剩无几,还要撑起如此大的灵力护全城百姓,定会独木难支 ,心有余而力不足。
司遥上前拍上她肩,将自身借来的灵力又重新返回她身。
尘见月一见司遥,加强结界途中还不忘打趣道:“借出去的灵力又收回来,司遥,你瞧这算什么?”
司遥抿唇道:“别说话了,好好撑起结界罢,莫要伤了本身。”
听她这话,尘见月果真乖乖闭嘴,但只身独往惯了,好不容易有人陪在身边,等同于话闸子有了倾斜口,想忍也忍不住。
果然,过了没一时片刻,尘见月又叨叨起来。
“司遥,你说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奇怪,又是大雨又是冷子,这架势恨不得将金城人灭绝,我想着这些年金城也没得罪过那位大人物呀。”
司遥叹气:“不知道。”
如果以前她知道梵音国得罪了哪位大神,才导致国灭,人也死绝,那她一定会在这之前三跪九叩,给他烧高香,求他不要动手。
至于现在,如果揪出了这幕后之人,她定会将其扒皮抽筋,火煎油炸,然后扔下忘川河受万鬼撕咬扒噬之苦,当然,如果能找回这六万百姓魂魄最好。
但是……恐怕希望渺茫,莫说生人魂魄,便是木头放久了也会朽化作灰烬,更何况是整整五百多年没有投胎作人的魂魄,又不能修炼,怕是大多数都泯灭于天地间。
思及此处,司遥意识又开始消沉起来。
尘见月全身心都放在结界上,自然没注意到她情绪变化,继而问道:“这冷子得落到什么时候啊?我怕等天亮后这怪虫都散去了,冷子还未停。”
司遥:“不知,先暂时等着吧,如果天亮了都还未停,再想他法。”
范七去上天庭找的支援也应该快到了。
“嗯……”尘见月此时像是霜打的茄子,焉哒哒的,望着顶上不断落下的冷子与雨水。
“如果在我出现之前有这么大的雨下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饿死。”
尘见月道:“你知道吗,司遥,从前金城可不像如今这般安宁,干旱,饥荒,疫病,一样不落,金城不像一个城,更像是一个比较大的贫民窟。”
“更早之前,我还不是人们口中敬称的巧神,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雕。”
往前推大概二十多年前罢,金城闹旱灾,已经半年多没有下过雨,没有雨水,粮食就不长,百姓们渴啊,饿啊,城中又没有河水,每日浑浑噩噩,日子几乎盼不到活头。
大街上每天都有人倒下,焚尸的速度甚至比不得死人的速度。
城中有一巧丘,巧丘脚下有一户人家,住的是当地有名的木匠。
木匠年过六旬,女儿和女婿早逝,婆家嫌孙女是个女孩,不要。木匠便把孙女带回去,独自扶养长大。
原本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雕工,吃喝不愁,高门大户抢着要他帮忙在自家木具上刻花雕景,好不得意。
可惜后来金城旱灾,连吃饭都成了个困难事儿,更何况花多的钱请个木匠做家具,老木匠生意不景气,家里头自然也紧巴起来。
木匠老来得女,自己已经年过六旬,孙女儿却时年八岁,眼瞅着日子越来越紧巴,孙女总是叫饿,便想着搁下木匠身份,去找个活做。
可他年龄太大了,根本没地方要他,于是跑到金城外去,总算有个拖重物的活儿可以干,可是地方离巧丘又远,一来一回要废不少时间。
木匠便用石头刻了个雕像,便是如今尘见月的法相模样,是个脚踩莲花座的神女样,递给孙女用来打发时间玩。
木匠出门前将食物和水备好,怕孙女乱跑出去,咬咬牙,每次出门前都把门给锁上,忙完后再回家开门。
尘见月便是在木匠孙女的哭闹声中醒来。
木匠一生雕刻无数,早就练作身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是以手下雕出的东西也总是比其他死物多了一两分灵气。
而尘见月便是最幸运的那一批,身上赋予了木匠对孙女的爱,以至于灵气要更甚,机缘巧合之下便开了灵。
孙女醒来不见木匠,望着黑黢黢的屋子,不禁大哭,哭完后眼角还挂着未擦干的泪水,抱着神女石雕坐在床榻,可怜兮兮地等着爷爷回家。
尘见月想:为什么要哭呢?爷爷又不是回不来了。
可依然试着动弹,想将女孩的泪水给擦干,告诉她说:你别哭了,我陪你玩呀。
可惜尘见月只能困在石头里,除了感官,其余灵力,可以动的身体,都没有。
孙女从白天等到天黑,门闩响动,是老木匠回来了,木匠满身尘灰,满头大汗,可眼神确是明亮的。
当看见孙女通红的眼眶,他也跟着红了眼。
第78章
孙女说:“爷爷, 你可不可以不走?”
木匠说:“爷爷要赚钱养你,不能不走啊,阿宝要乖乖的好嘛?这样爷爷才放心。”
孙女抹去眼角的泪, 懂事道:“好, 阿宝听爷爷的话。”
老木匠抹去眼角泪, 道:“阿宝真乖!”
后来女孩再也没有闹过,只会一个人坐在床上等爷爷回来, 有时候害怕得不行,便抱着尘见月偷偷的哭,木匠回来后孙女已经擦干了眼泪,笑着迎接爷爷。
终日的劳累加上来回跑动, 老木匠终于被生活压弯了腰,头发愈发花白, 那便伙计见老木匠行动日渐迂缓,已呈老态龙钟状, 怕出事儿, 便辞了他。
这下木匠彻底失了生计, 城中没有水, 老木匠便去山里挑水,可食物始终是个问题。
便是木匠舍了自己那一份吃食, 留给孙女吃,也是不够。
今晚是个晴朗的夜,老木匠带着孙女爬到巧丘上去数星星。
阿宝躺在地上,手上拿着女神像石雕, 爷爷坐在身边, 今晚的月亮很圆,像个大大的银盘。
这是尘见月第一次看见月亮, 月亮又圆又亮,她很喜欢,忍不住想打滚,向阿宝分享她的喜悦,可是她不能动,只好抑制住心中欢喜。
阿宝握着神女像,问爷爷:“爷爷,我好饿呀,什么时候才能吃饱饭呢?”
老木匠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了,饿了就喝水填肚子,可是水也要少喝,因为喝太多孙女就喝不上水。
家里已经没粮食了,没有活计愿意收他,他饿呀,饿呀,饿得头晕眼花,饿得想吃泥巴。
听见孙女这样问,他说:“等下雨,下雨了就有水,有水粮食就种活了,到时候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雨啊,有雨就好了……”老木匠困倦的闭上眼。
孙女:“听说天上有神官,只要对着月亮许愿,神官就能听见,我就向神官大人许愿,希望金城可以下雨。”
尘见月心想:原来下雨就可以吃饱,那我也许愿,许愿金城下雨,不知道阿宝口中的神官能不能听见一个石头许的愿。
“爷爷?爷爷!”耳边传来孙女的哭声。
尘见月被女孩儿扔到地上,女神像上沾满了尘灰,变得不再干净。
孙女扑到爷爷身边,哭着喊着,怎么都唤不醒木匠,原来老木匠已经老了,加上许久不曾吃饭,陡然一歇下来,便去了。
再后来,阿宝哭着跑下了巧丘,过了许久,匆匆上来一群人,他们搬走了老木匠的尸体,阿宝还在哭。
人来人往在地上走动,尘见月被混乱的脚步压在尘土之下,只余脑袋一角露出地面,窥视着地面的一切。
阿宝,你不要我了吗?
阿宝,你别走好不好?
可惜女孩听不见她的呼唤,阿宝被大人抱着下了巧丘,再也不见踪迹。
尘见月在土中待了许久,独自看星星,看月亮。要是有个人就好了,阿宝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会不会饿?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唯一不变的,是金城始终没有下过一场雨。尘见月修炼出了神识,可以看到巧丘之下的模样。
她将神识放到了木匠家里,里面有一副白骨,小小的,穿着阿宝的衣服,尘见月知道,阿宝也死了。
是不是下雨了,金城就会有雨?就不会有人再饿死,心中胀鼓鼓的,好难受,这就是人类的情绪吗?
尘见月不知道,只知道她很难受,体内有一股能量,似要裹着她冲破这土地这道枷锁,随着天雷的巨响,巧丘被劈成了两半。
尘见月破土而出,变成两丈余高,她的视野也更加宽广开阔,今晚的月亮与阿宝走的那天一样,格外的圆。
看着圆圆的月,她想,到现在自己都没有一个名字,干脆给自己取个名,就叫尘见月罢。
天上的神官好像听不见地上人许的愿,那她自己来好了。
尘见月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动自己全身灵力换来一场雨水,雨水落下的那一日,城中久违爆出了欢快的叫喊声,小童拿着碗,成群结伴地围着尘见月的法身转圈圈,不忘接雨。
望着孩童欢快的笑容,她也笑了,随后陷入沉睡,因为灵力耗尽了。
再一次醒来,金城爆发了疫病,听闻国主还封了城。
人们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被愁与苦挡住,尘见月不喜欢看见他们的愁,笑容多好看呀,于是她又动用灵力,驱散了百姓们身上的恶疾。
再一次沉睡前,尘见月想,真好,又帮了他们一次,要是阿宝和爷爷还在,肯定会为她骄傲,说不定他们现在每日都可以吃饱饭。
后来百姓在原地盖了座庙,唤她巧神,尘见月想:我不是神呀,我只是一块石头。
可惜百姓听不见,每日来来往往的人给她供奉香火,尘见月修为肉眼可见的上升,甚至修炼出了人身,却没有人能看见她。
渐渐的,尘见月可以听见信徒的祷告了,她也有了明确的认知,金城的百姓都是她的信徒,她得守护他们,这应该就是人们所说的“责任”。
司遥听后道:“那真好。等你以后飞升,就是神官了,可以守护更多的人,也有更多的人可以看见你。”
尘见月:“嗯……一个金城就够了,如果再大点地儿,许愿的百姓太多,我会忙不过来的。”
“……”
尘见月的身形更加透明,可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司遥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心中未免有些着急。
她想:我真的可以撑到白日吗?如果撑不到,这些百姓会不会也会重蹈梵音国百姓覆辙?我又该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吗?
随着最后一丝灵力殚尽,尘见月忽的化作点点星光消散,重新回到了法身中。
没了灵力的支撑,尘见月便维持不住人身,回到法身陷入沉睡
结界支离破碎,眼看着数块冷子就要举头砸下,司遥心中快要绝望时,一道青色结界重新撑起,将冷子隔绝在外。
懒洋洋的声音自耳旁响起:“这回我总算没来迟,小司遥,好久不见~”
司遥循声望去,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心上始终绷紧的弦彻底松了:“菁华,你总算来了。”
“呦呦呦,要哭了要哭了,是不是被本月神给感动哭了?”
话是如此说,菁华手上动作不停,一掌拍向她肩,滔天的法力刹那渡入司遥体内。
司遥收回感动的情绪,道:“死样。”
见司遥总算不再向先前那么紧张,菁华也正了神色:“接下来你待如何?”
司遥:“先驱虫,再破结界。否则没了结界,这些虫恐怕会不受约束跑出去。”届时便会有更多的人受难,要想处理这些虫也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得嘞。”
说罢,取下耳朵上那朵粉花往空中一扔,粉花瞬间变大,堪堪容下一个人,菁华踩在粉花上,就往一处飞去:“我去西城,东城就交由你了。”
“嗯。”
有了法力,接下来就好办了。
菁华在西城用法力化出火焰,铺天盖地的绿焰往地上烧去,所过之处皆冒青烟,一股又一股焦味传来,痋虫避无可避,嘶鸣刚到嘴边,下一秒就化作余烬。
司遥这边倒是好上许多,不同于菁华那般粗暴,幽幽蓝火自地面晕开,同石子落入湖面产生的涟漪般,向四处扩散,虽温和,速度却不慢。所过之处,痋虫片甲不留。
不知烧了多久,即便现在依旧是天黑,可痋虫终于不再冒出来。
处理完这些源源不断的痋虫后,望着空旷旷的地面,司遥心中忽然一阵空落,在回忆里强大可怕的痋虫,原来这么容易就能处理,简单到司遥不敢相信。
未等她多想,司遥法力凝聚,朝天上一击,法力穿透菁华结界直击金城外这道结界,只见结界一阵剧烈抖动,随即无声翁翁,碎了。
结界碎掉,连同那招雨的阵法也毁灭,乌云散去,不再降雨和冷子。
灭完痋虫的菁华刚回到巧神庙,见司遥直接蛮横地打破了结界,伸出手忽的喊道:“唉!”
司遥扭了扭手腕,转过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嗯?”
最外头结界已经破了,菁华干脆也撤了自己结界:“罢了,没事。”
司遥道:“你真是……”
旋即又道:“能布下如此牢固的结界,想必废了幕后之人不少心神,如今结界被蛮力打破,那施结界之人定受反噬。”
“菁华,我现在大劫未过,不能返回上天庭,我需要你的帮忙,看看上天庭有没有神官无故受了重伤。”
如果有,那很有可能就是受了结界反噬,说不定能因此揪出害得梵音国举国歼灭的黑手。
一想到此,司遥的心便忍不住颤抖。
司遥从刚开始被灭国的怨恨,一心想报仇,到后来一直寻找凶手遥遥无期,找了许久,可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凶手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般,不知神鬼,不知男女。
后来司遥已经绝望,不再对此抱有希望,可在五百年后,痋虫又出现了,第二个梵音国也出现了。
可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金城不同于梵音国,已经等到了支援,已经安全,不会再重蹈梵音国覆辙。
司遥想,真好,金城熬过来了,真好。
坠兔收光,晨曦破晓,金辉洒在司遥脸上,这一回,她看到的不再是绝望的黑,而是是无限的光明与希望。
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桎梏,司遥脑袋嗡嗡,当天色完全明亮的那一刻,体内始终束缚的东西,松了。
司遥的大劫过了。
原来,这世间,不只有八苦才算劫。
助众生渡苦难,也是一种劫。
第79章
“呦, 看来用不着我去了,恭喜贺喜,咱们孟婆大人成功渡劫!”菁华双手作揖, 有模有样的朝她鞠躬。
司遥摊开双手, 没想到金城这一遭, 令自己阴差阳错渡了劫,本应该是件欢喜的事, 可为何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呢。
城中传来欢呼,都道是巧神娘娘显灵,为金城带走了灾难,人们纷纷丢掉手中火把, 朝着巧神庙涌来。
一个黑衣男子抢在众人之前就到了巧神庙,四下张望, 似在寻找什么人。
司遥望着他的身影,小声道:“不, 还是得你来。”
菁华唇角笑容僵在脸上:“?”
司遥:“我答应他的承诺还未实现, 暂时抽不开身, 多谢你了啊。”
菁华也跟着看下去, 看清那人脸后,气得后仰, 手对着温如蕴指指点点:“你们搁那儿过家家呢?我问你,帝君让你找的判官笔你找到没?”
司遥颔首:“找到了。”
菁华:“既然判官笔找到了,大劫也已过,就算回到上天庭陌玉也不一定打得过你这老油条。”
他一摊手:“干嘛不直接归位, 还陪他玩儿什么承诺?”顿了顿, 继续道,“你若实在怕他找你算账, 大不了你独自归位,由他在凡界度过一生,这段日子也算讨个清净。”
司遥想也没想就拒绝:“还是不行,看不到我他会不习惯。”
菁华忽然顿住了,直勾勾的盯着司遥,眼神犀利:“司遥,你猜你现在像什么?”
被菁华一个眼神盯得后背发麻,司遥问他:“……什么?”
菁华:“像是……被狐狸精迷了心智,找不着北。”他摇摇头,“怎么才一段时间不见,你对你那冤家的态度瞬间大变。”
司遥:“有吗……”
菁华肯定道:“有!看看你这眼神,哪像是看冤家,分明是在看情郎!”最后一句带了些调侃意味。
司遥:“别胡说!”顿了顿,“也不算冤家吧,毕竟历劫之前误会已经解开了……”
司遥本来打算熬完那次汤,就去找温如蕴好好谈谈,未曾想这人一来就对自己下死手,还害得她汤也熬不成,还要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来人间历劫。
但是过了这么久,即便再大的怨气,也随着时间的冲刷洗掉了。
温如蕴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人,举止间透着些沮丧,眼看着就要踏出庙门,司遥急忙掏出灵镯塞到菁华手上:“判官笔在这,你待我交给范七,多谢!”
菁华话都未来得及接,就见司遥迫不及待闪身下了殿顶。
司遥没看见的是,菁华望着她的背影许久,眼底带了些许凝重。
“阿蕴,你要去哪儿?”司遥一拍温如蕴肩。
温如蕴一见司遥,沮丧瞬间化作高兴:“阿遥,他们说是巧神显灵,带走了危险,所以天一亮我就去客栈寻你,可是客栈没人,我就来了巧神庙。”
司遥打趣道:“来了巧神庙,地上寻不见人,连殿顶都不看一眼就要走。”
温如蕴悄悄红了耳朵:“我,我上不了殿顶。”
司遥一愣,这才想起温如蕴始终不肯换法器,整日背着这把弓,这才连御剑也不会。
她摇摇头:“没事,下次我不去高的地方,这样你就能一眼看见我。”
心下想着范七怎么还没来,匡正剑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拿到。
温如蕴点头,眼中带笑:“好啊,阿遥一言为定。”
司遥:“一言为定。”
离开之前,司遥渡了法力于尘见月法身,尘见月的法身隐隐透着股蓝光,乃功德之光,连带着肩上的两只猫也受了影响,皮毛更加顺滑,眼神更加灵动。
回去时,司遥问温如蕴:“你不是说,要我答应你一件事吗?什么事?”
温如蕴摇头:“还不是时候,等几天再说罢。”
司遥云里雾里,却也道:“好吧。”
这场劫难过后,即将迎来金城一年一度的迎神节。
迎神迎神,顾名思义,迎的这神,指的便是巧神尘见月。
自疫病过后,城中百姓建立起巧神庙,并将尘见月自巧丘出现的那一天定为迎神节。
这节日习俗倒是同上巳节颇为相似,都要用枝条拂水祛厄,以示后续生活平安顺畅,无病无灾。
百姓还会在城中举办一场巨大的盛会,白日人们要聚在巧神庙前吃元宵,以表生活圆满,夜晚还有游灯,以及巧神游街巡演。
在百姓们热情的劝阻下,洛家弟子与三清派弟子全都选择留下,等过完迎神节再离去。
离迎神节还有三日,城内开始张灯结彩,连带着司遥住的这家客栈也挂满了各种颜色的灯笼与彩绸。
路上两家弟子被百姓争先拉扯着往自家带,就为了让他们吃上自家做的菜。
司遥与温如蕴不想去凑这份热闹,偷偷躲着人群回了客栈,刚一踏进,便听一阵热闹声传来。
“快快快,洛兄输了,自罚一杯!”落凡星的声音格外醒耳。
被他唤的那名弟子果真倒了杯酒,二话不说往喉咙灌。
“洛兄爽快!”其余弟子纷纷拍手叫好。
掷下酒杯,他一拍桌子道:“继续!”
“好嘞,来来来继续!”
客栈内两家弟子都留了一些,没有被百姓拉走。
黑白两家衣袍打成一片,其中熟悉脸庞有落凡星与沅芷,李开心不知所踪,应当也是被热情的百姓拉了去。
落凡星自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其他人也都跟着抽出,沅芷不喝酒,便充当喊话的。
符纸被两指夹住,沅芷手一挥,喊道:“三、二、一!”
当一落下时,众人手中符纸齐齐燃烧,燃烧速度不一,有人的符纸一下子就烧完,有人火力控制得差了些,最后才烧完。
最后烧完这符纸的,当然要受罚。
众人目光聚集在落凡星身上:“落兄!喝!”
落凡星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哈哈,当然,当然!”
说罢,倒了杯酒一口闷,喝完便剧烈咳嗽起来,脸被呛得通红。
当众出臭,洛家人哈哈大笑:“哈哈哈!落兄该不会第一次喝酒吧!”
落凡星立马否认:“才,才不是!只是太久没喝,有些不适应……”
还真给他们猜对了,落凡星平时几乎不怎么沾酒,如今倒是头一回。
司遥在门口看着,被他那模样逗乐了,轻笑出声。
落凡星一个转头,就看见正在笑的司遥,他朝司遥招手:“唉!司遥,温兄,快来一起玩啊!”
二人对视一眼,司遥问他:“要玩吗?”
温如蕴:“可以一试。”
闻言司遥拉着温如蕴凑近。
司遥朝落凡星问道:“怎么个玩法?”
落凡星从袖中掏出符纸:“符纸你们总有罢?”
司遥转身从温如蕴袖子里掏出一叠黄符:“有。”
为防万一,仙门道家子弟入世时,总会随身携带些未曾用朱砂画过的空白黄符。
一来用作防身,二来可根据不同处境临时画出所需符纸,以破困境。
例如遇见的邪祟恰好是火属性,这时就可辅以灵力在符纸上作咒文,画出一道冰符,用来对付这种邪祟极为方便。
落凡星开始解释:“很简单,画几张火符出来备用,咱们就比烧火符,最晚烧完的那个人要自罚一杯!”
“当然,前提是不能一下子就把整张符纸烧完,引燃火符后需得立即停下灵力输送,任由它自己燃烧。”
这么说来,其中还有些赌运气成分。
司遥看向温如蕴:“如何,你能喝酒吗?”她至今都忘不了温如蕴喝酒后的模样,又呆又安静,格外听话,以及……诱人。
司遥垂下眸,长长的羽睫挡住眼中沉色。
温如蕴道:“能。”
“太好了,来来来,用灵力画太浪费了,这里有朱砂!”落凡星将桌上小盒推到二人面前。
温如蕴拿过狼毫笔,一口气画了二十多张火符,将笔重新放回毛搁,直接分了一半递给司遥,司遥乐得空闲,毫不犹豫接过。
辛辛苦苦画的一半火符说给就给,对家弟子见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壕!”
三清派弟子却早已见怪不怪。
沅芷拍拍手,道:“好了好了,开始了,准备!三、二、一!”
司遥催动法力引燃火符,温如蕴手中火符也开始燃烧。
纵观火符在众人手中燃烧得参差不齐,司遥的火符最先燃尽。
最后燃完的是洛家一名弟子,不待沅芷开口,他便倒了杯酒,一口饮尽,随后抹干嘴唇,道:“继续!”
新的一轮开始,这会儿倒霉蛋成了温如蕴,众人开始起哄:“喝!”
“一口闷!不闷不算男人!”
司遥也拍手跟着起哄:“喝一杯!”
温如蕴看着司遥,无奈摇摇头,找来新杯子,酒倒满杯便一口闷。
“咳咳!”酒水入口辣嗓,温如蕴手虚握成拳,捂唇轻咳,脸都被呛红了。
司遥赶忙替他拍背顺气,待到温如蕴不再咳嗽,才松手。
洛家弟子忍不住打趣道:“看来这位道友也鲜少碰酒。”
面对调侃,温如蕴一笑而过,道:“总归要适应,继续罢。”
后面几回司遥运气好极了,一回也没轮到,倒是落凡星与对家一名弟子轮到最多,酒都不知喝了几回。
温如蕴也轮过两三回,这一次又轮到了他,杯酒下肚,酒劲上脸,温如蕴的耳根、双颊与眼尾都晕上了胭脂粉,这副模样在一群人中倒是独有一份。
一眼瞥去,眼中朦胧,似有雾气氤氲,左眉尾下方那颗痣愈发明显,也极为勾人。至少在司遥眼中是这样的。
后续温如蕴与司遥一次也没轮过,手中火符也用得差不多。
第80章
日色渐晚, 金城白日挂着的灯笼此时全部点亮,满城灯火辉煌,连客栈内也亮起了灯笼, 原本昏暗的空间豁然明亮。
温如蕴似乎没多少精力, 手撑侧额, 一直耷着脑袋。
烧火符这个东西,刚开始确实新鲜, 可玩的时间久了,也着实单调。观四周人,唇角平平,眼中呆木, 连喊的声音也有气无力,明显看出兴致已近阑珊。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 大家纷纷停下,收回手中符纸, 叫小二上好菜, 准备就着酒盏下菜。
这下氛围才算重新热闹些许。
温如蕴酒劲上来了, 抬手忽然拍向桌子, 砰地一声响。客栈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视线齐刷刷朝温如蕴看去。
落凡星试探性道:“温兄?”
温如蕴甩了甩手, 慢条斯理将额前碎发撩到耳后:“我没醉。”
众人面面相觑:“温道友这是……喝醉了?”
司遥扶额,扯过温如蕴手拉着他站起来:“抱歉,我师弟喝醉了,我这就带他回房。”
落凡星:“司遥, 那你还来用斋吗?”
司遥:“我就不凑这份热闹了, 诸位,再会。”
话是冲着众人说的, 温如蕴却神色端正,朝司遥点头:“嗯,再会。”
让在场众人忍俊不禁。
司遥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壮举,忙拉着他上了楼。
温如蕴全程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止不住翘起:“喜欢。”
司遥朝他看过去,温如蕴正笑得开心,她问道:“啊,喜欢什么?”
闻言温如蕴抬头,眼神明亮又纯粹:“嘘,不能说,说了我就不要了。”
温如蕴这句话有些颠倒,司遥听得迷糊,又问道:“什么你不要了?”
温如蕴止住脚步,认真冲她道:“不能说,说了就不要我了。”
司遥还是没听懂,想问谁不要他了,不料回廊尽头大敞的窗户吹来一阵风,身旁灯笼里本就微弱的烛火被吹得七仰八倒,最后滋啦一声,灭了。
这一段回廊陷入黑暗,温如蕴后背绷紧,掌心也出了汗,他道:“阿遥不怕!”
语毕,拉着司遥朝前冲去,颇有朝前一头扎到底之势。
后又猛地在尽头停下,周围总算有了光,温如蕴左一张望,就要朝旁推门而进,司遥拦住他:“另一边,另一边!”
温如蕴肯定道:“不对,是这边。”不顾司遥阻挠,还要推那边门。
司遥干脆圈住他两手,一脚踹开身后的门:“你看,是这里,里边没人!”
回过头,却见温如蕴又盯着自己的手在傻笑,不再纠结于回哪边门。
“……”
这次醉酒的温如蕴比上次要闹腾些许,不过也在司遥能忍受的范围内。
把人拖回他房里后,温如蕴终于安静了,他坐在凳子上,目光寸步不离司遥身。
等司遥倒好茶递给他后,温如蕴蓦地抓住她手掌,接着扣住人肩膀,拉着她往对面椅子摁。
司遥顺着他乖乖坐好,将茶杯塞进他手中,想让他醒酒:“来,喝杯茶。”
这一塞,温如蕴就着她手不放了,反而将茶杯置到桌上,司遥想抽回手,试了一下发现拉不动。
下一刻温如蕴带着她手来到唇边,轻轻呼气,还不忘伸手揉搓。
接下来一句话,让司遥即将脱口的疑问卡在喉间。
“阿遥乖,吹吹就不痛了。”
温如蕴神色虔诚,眼中尽是认真,将她两只手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呼上一口。
吹完后,他又起身,在床榻处一阵翻,翻出个小铁盒,献宝似的把盒子捧到她面前。
铁盒面皮陈旧,四角隐隐发黑,是火烧过的痕迹。
司遥认出,这是温如蕴在丞相府里翻出的盒子,他一直宝贝得紧,去哪儿都要带在身上。
如今他拿着这个盒子,来到司遥面前,宛若剖心般打开了铁盒,放眼一看,里面满满当当是纸折的,吹得鼓鼓囊囊的小兔子。
温如蕴把小兔子全部倒在桌子上,兔子有大有小,新陈不一。
再把铁盒子往后一扔,双手在桌上一圈,满满当当的纸兔子全都被推到司遥面前。
他说:“阿遥,兔子,你的。”
司遥心中五味陈杂,温如蕴神色满是认真。
司遥问道:“什么时候折得?”
温如蕴拿过一只泛黄陈旧的兔子,道:“这是小时候阿遥折得。”又拿过一只新兔子,“这是阿遥昏迷时我折得。”
最后一把抱住司遥,闷声道:“全都给你,阿遥不怕。”
司遥喉中干涩,盯着温如蕴依旧泛红的耳朵,问他:“你觉得我怕什么。”
温如蕴:“疼,还有黑。”他声音正了几分,“黑很可怕,我怕,阿遥被埋在里面肯定也会怕,不过阿遥不怕,我把你挖出来了。”
最后一句,言语中有几分求表扬的意味。
司遥眼眶干涩:“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再也醒不过来,你先前做的努力就白费了吗?”
温如蕴突然抽身,捂住她的嘴:“嘘!不许胡说!”
司遥余光瞥家温如蕴虎口有一处撕裂的伤痕,已经痊愈,却留下了不浅印子。
虽然没问,心下却明了,这是温如蕴为了把她从废墟堆里挖出来留的伤。
温如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司遥抽过他手,试探性问道:“阿蕴,我不再做你阿姐好不好?”
温如蕴突然红了眼,猛地站起来,吼道:“不要!!为什么不要我?!!”
司遥赶紧安抚道:“不是不是要你,是……”戛然而止,司遥顿住,是什么?我接下来想说什么?我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
不做阿姐,那做什么?司遥不敢去猜那躲在雾后隐隐约约的字。
明明没碰酒,我怎么才像醉的那一个?
温如蕴还在咄咄逼人:“是什么?阿遥就是不要我了,将军府那回也是,在梧栖山也是,刚来金城也是!你就是不想要我!!”
他眼眶通红,下一刻,泪水成串而下,温如蕴哭了。
他缓步朝司遥走来,小心翼翼,轻言细语,唯恐惊了司遥:“阿遥,别丢下我好不好?我、就。”
犹如溺水的人猛然抓住浮萍,温如蕴道:“你说过,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丢下我,我就要这个,好不好?”
司遥:“……”
窗外忽然传来敲窗声,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大人,大人?”
这道声音来得准时,令司遥松了口气,她仿佛有了充足的理由般,反手朝温如蕴脸上一挥,温如蕴眼一闭,朝后倒去。
司遥及时接住他,将他放到床榻,看了眼桌上乱糟糟的兔子,司遥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
“砰!”
“哎呦!”范七惨叫声传来。
司遥探出头朝窗户两旁望去,没有人,又朝上探,也没人。
“大人,下面,下面!”范七躺在地上,捂着脑袋朝她轻喊。
司遥:“……抱歉,我手重了些。”
……
司遥坐在客栈屋顶,身旁是盘着腿的范七,他从乾坤袖里将温如蕴的匡正剑抽出,递给司遥:“大人,这是陌玉神君的匡正剑。”
司遥接过:“多谢了。”
范七:“这是我该做的,月神大人转递的判官笔,我已交由阎王殿。就是不知为何,判官笔自人界回来后,就变得焉哒哒的,工作也不甚热情了。”
司遥抱着剑,望着空中,神游天外,范七的话听得七七八八:“哦。”
范七:“大人,您的大劫好像过了。”
司遥:“嗯。”
范七:“判官笔也找回了,那您要归位吗?”
司遥听这话,仔细思索一番:“……嗯。”
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不归位,司遥干脆拔出匡正剑,往心脏一捅,再拔出。
血喷到范七脸上,他面无表情抹了把脸。
魂体脱离肉身,透明魂身逐渐凝聚,显现,直到司遥重新塑造出肉身,看向倒在屋顶的尸体。
尸体的脸与自己一模一样,顿觉诡异无比,司遥压下心中诡异,抬手将尸体焚烧殆尽,不留丝毫痕迹。
做完这些,司遥才道:“你先回去,我再留一阵子,很快回来。”
范七没多嘴问,道了声好,便没了身形。
脱离凡身,身体轻盈无比,司遥回去将温如蕴桌子上的兔子重新装回铁盒子。
中途,手揽纸兔子的手忽然停顿一瞬,她悄悄抽了只兔子,小心的,不着痕迹的塞进乾坤袖。
瞥了眼沉睡的温如蕴,将铁盒子塞回原处,退了出去。
翌日,客栈早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耳别粉花,身着绿衫,披散着头发,左腕绕了一根红线,末端搭在尾指,还朝下延伸一小节。
彼时司遥正与温如蕴吃早食,客栈内坐满了弟子,两家弟子聊得火热朝天,嘈杂声不断。
菁华一进门,顿时一片安静。
纷纷朝这显眼包注目。
菁华:“我来得倒是不巧,都在用早食呢。”
众人:“……”
菁华:“都看着我做什么?都忙,不用在意我。”
“……”
弟子们心中不知作何想,又回归原来的话题,只是声音比起先前来,要小上许多,更有不少人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扯着话,余光却偷偷瞥向菁华。
菁华顶着目光来到司遥跟前,身形投下的阴影罩在二人桌上。
“小司遥,好久不见。”菁华笑意盈盈。
温如蕴舀粥的手明显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放下勺子。
司遥看着突然出现的显眼包,眼睛一抽,勉强装镇定,道:“好久不见。”
菁华:“我可以坐吗?这位是……”
司遥心中白眼一翻:“我朋友,温如蕴。”
菁华掩唇惊讶道:“呀,许久不见,你竟还有别的朋友了!”
“不知这位……温、兄,我可以在这坐吗?”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