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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 冰山地狱

    ◎那时候你俩就搞上了啊?!◎

    【突发新闻:上一任执行部部长陈正于昨晚晚间九点, 在北半球S10公路车祸意外身亡,据执行部初步调查,车祸原因是因为陈正所乘车辆油箱故障, 从而引起车队连环爆炸, 这一突发事故死亡人数高达30人。对此,上一任部长为何不驾驶昆机以及悬浮车原因成谜,后续报道请继续关注本台】

    这一刻,窝在沙发上看球赛的抠脚大叔默默啜了口啤酒,高楼林立商业步行街年轻男女驻足观望头上LED显示屏, 穿梭在天穹之上的昆机航载广播有人扭高音量。

    这一刻,整个宇宙岛都准时收到了陈氏家族讣告。

    字数越简短,事情越大:

    【陈正先生葬礼于5月15日在陈氏祖宅举行。】

    也就是三天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蒙太山和近轨卫星始末还未调清楚,现在曾任执行部最高领导人以如此方式悄然死亡,史无前例的恐惧阴翳笼罩在整个宇宙岛上方, 经历和平安宁了数千年的人们在这几个月中,终于意识到, 宇宙岛其实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人心惶惶。

    他们一改往日悠闲安逸生活,在躺平与自保中选择后者, 疯狂地采购物资,购买防身武器, 检查自家武器弹药数量, 一时间, 宇宙岛刮起了一股名为末日的狂潮。

    这也让帕斯塔峡谷的黑市赚得盆满钵满,日成交量达到了惊人的6518413亿DNY。

    对于此次末日狂潮, 裁决团、执行部及纠察队无任何表示。

    于是人们更加确信。

    末日已然逼近-

    陈岁安几乎一夜没睡, 离开S10公路后回家短暂洗了个澡, 在温暖干净龙头下洗清了罪孽和血污。

    明面上陈氏家族昭告天下所发的讣告。

    实则是他在没通知任何陈氏族人情况下交由执行部撰写的,讣告一发,各方来电问候几乎就没断过。

    陈氏家族是个几万人的庞大家族,他们几乎人人自危,深知油箱爆炸怎会炸死拥有熠耀的陈正,怎么会连炸7辆?

    不过就算所有矛头皆指向离奇,但他们谁都不敢去深究。

    只要掌权人未变,他们就永远没有话事权。

    更显离奇的是,以监督为主的纠察队,竟然问也没问陈正根本死因,甚至连闯一闯封锁的事故现场意愿都没有。

    裁决团不同,他们虽然有执法权,但自古以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所以第二天,当陈岁安处理完所有事请之后,终于有机会休憩了。

    他坐在晨光微熹的鱼肚白天色中,坐在墙院花团锦簇的藤条椅子上,接完最后一个电话,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吴克亦是一夜未眠,甚至比陈岁安更加疲累。

    他忙着打扫战场,忙着指挥搬离尸体,忙着押送萧劲回执行部。

    现在他又风尘仆仆赶到陈岁安家里,在后院找到他,轻手轻脚走过去。

    “部长,一切事请都处理妥当,S10公路已打扫干净,萧劲等人重新接受DNA基因序列检查,葬礼邀请函已悉数发出。”

    陈岁安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眸,指了指另一张藤条椅,言简意赅地说:“坐。”

    吴克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在淡淡晨风中静坐许久。

    直到陈岁安点燃烟,神色隐没在淡青色烟雾中开口。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抽么?”

    吴克明显一愣,他从面前冒尖的烟灰缸上收回视线,接过烟。

    陈岁安俯身摁亮□□,给他点火。

    吴克诚惶诚恐,赶紧微微侧身伸手拢住火苗。

    啪嗒,点燃,两人分开。

    吴克深吸一口烟雾,说:“部长,您怎么了?”

    “说说看,你跟我这么久,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吴克想了会儿,慢慢说:

    “初见您是在两年前上任那天,您当时从电梯里迎面出来,我感觉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说实话,当时我挺震惊的。”吴克为自己曾经的莽撞愧疚一笑,“当时手中咖啡就掉到了地上,然后全部洒在您鞋面上我以为您会生气,结果你还问我咖啡什么味道,闻起来挺香”

    陈岁安蓦地笑了下。

    “那时我还是个小小的外办人员,他们欺负我年龄小资历浅,得罪人的脏活累活都交给我去办,为此大部分人高层领导都不喜欢我,认为我是个闷油瓶,办事差,处事不够圆滑。在执行部外勤部工作了十年,升职加薪还遥遥无期,我也心灰意冷。”

    “直到那天,他们打发我去抓嫌疑人。”

    吴克双眼仿佛陷入悠长回忆,猛吸了口烟,说:“那是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持枪躲在废弃大楼里负隅顽抗,当时谁都不想当出头鸟,冲在前头的第一个肯定要吃枪子的,说不准就死了,好听点叫做因公殉职,不好听点的就是找个陷阵冲锋的替死鬼。”

    “没办法,谁叫我在哪里资历最浅呢?”

    “所以我去了,肺部中了一枪。”

    他苦笑:“我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从荒无人烟的废弃大楼赶到医院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他们也不会那么费心费力的把我往医院送吧我记得当时我咳出来的血都冷了,我也觉得越来越冷,他们把我拖上车,胡乱拍我的脸,互相推诿,商讨怎么上报我的死因。”

    “哈哈哈,我还没死呢,他们就在想怎么逃避责任,当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是部长您呐,您打电话过来问人抓到没,他们支支吾吾说抓到了,又是您问有没有人受伤,所有人必须全部安全回来,我当时是快死了,但是还没聋,所以听到了全部”烟已燃到尽头,烧着手指的吴克竟然恍若未闻,继续说:“他们害怕了,一件小小的抓捕事件部长竟然亲自过问,也就是这样,我稀里糊涂活了下来。”

    陈岁安不愿多言,他永远不会说其实他就在现场,亲眼所见吴克是怎样如英雄般冲在第一个,以肉身相搏的。

    那天自己心血来潮,很想去看看这位让宇宙岛人人自危的杀人犯长什么样子。

    普通杀人狂与机制有什么区别,与他名下的那些走狗白色制服有什么两样?

    他躲在暗处,看吴克血流满地,看他被队友抛弃,看他们商量如何邀功和躲避责任。

    他觉得这样的人不能死,应该委以重任。

    所以在暗中打了那通电话。

    “也许是那一枪击毙了我的霉运?哈哈哈,从医院康复之后,我一路扶摇直上,竟然慢慢变成了您秘书!”吴克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果然诚不欺我!”

    “您方才问我,觉得您是个怎样的人,部长,我想说您很好。之后很久我才想明白,要是没有您在暗中保护和提拔,我根本不会活下来,更别提升职加薪。您别笑啊!虽然我有时候说话挺不过大脑的,反应也比常人慢好几拍,但是!!我在努力,您肯定看到了是吧?!”

    陈岁安大腿叠二腿,掸了掸烟灰,微微一笑:“你别强行煽情谢谢,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吴克悄悄打量陈岁安,兀自小声说:“第一次见您,我以为您是个在蜜罐里长大不谙世事的二世祖拥有至高无上的血统,天赋异禀的能力,我以为您后来才发现,其实您受过的苦难和折磨比我们任何都多,您很好,真的很好,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就算一千个人或者一万个人,或者几十年后几百年后,您再来问我,我也会觉得您很好,无论您迫不得已杀了多少人,杀过谁,您就很好。”

    “世人都不知道您才是维护正义的那一方,他们都不知道是您这些年一直在殚精竭虑保护他们活下去的权益。”吴克郑重且如是说:“希望您能开心,相信一定会有真相大白那天,届时那天,所有误解都会揭开。”他话音一顿,衷心祝愿:“届时,希望您想要的都能得到。”

    话落,陈岁安久久不动,半晌后,侧开脸压抑着,最后苦涩笑了下。

    在这青白交替的天幕下,在这静谧精美的后花园里,吴克未见过如此暗淡的陈岁安,暗淡到眼神无光,暗淡到他一支接一支的抽烟,颤抖的指尖点不着火

    足足半小时后。

    “我很累。”陈岁安摁灭烟头,怕冷似的将两只手掌揣进兜里,眺望远方,轻声重复:“真的很累了,杀了我父亲,很累很累”

    他嘴唇泛白,喉咙溢出的字音微不可察。

    “从来都没觉得这么累过”

    吴克看着他这副孱弱模样,悲切流下眼泪。

    “部长”

    “我以为亲手了结他,替母亲报了仇,我会变得快活,可我并没有。”陈岁安深陷在椅背里,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失去支撑力量。

    他苍冷洁白的侧脸勾出一道隐秘的弧线,在天光中渐渐明显。

    “我的罪孽又多了一重,每时每刻都像架在火上烹烤,我以为杀了他会轻松,可烈火却更旺盛,我真的很累。”

    “部长!”吴克抹掉眼泪,欲言又止。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杀人如麻、冷血无情,表面冷静内心乖戾。”陈岁安晒笑,摇摇头,十分冷静地自嘲起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就才是真的我。”

    吴克突然腾地站起来,毛手毛脚打翻了玻璃桌,烟灰缸瞬间倾倒在草地上,他赶紧俯身打扫,沉默不语捡烟头,突然又站起来,对上陈岁安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斩钉截铁的说:“就算世人都这样认为,裁决官也不会这样认为!”

    “”

    “好端端提起他干什么。”陈岁安僵了一瞬。

    吴克继续埋头苦干,缄默不语。

    陈岁安等了会儿,把倾倒的桌子扶正,莫名其妙:“问你呢?”

    “我”吴克无声张了张嘴,视死如归劝道:“您要不就从了裁决官吧。”

    “”

    说好的悲伤呢?

    画风突变!!

    陈岁安相当震惊:“从?”

    “不不不,也不是从,其实我觉得裁决官挺适合您的,他表面对您所做的事情不闻不问,其实真的”

    “闭嘴!”

    吴克委委屈屈:“我哪里说错了嘛,您明明也喜欢人家。”

    “是又怎样啊!”陈岁安被吴克毫不留情拆穿,拉下嘴角,“要不要给你发个喇叭游街示众啊?!”

    “那倒不用我们看的出来”

    “你!!”

    回溯戛然而止。

    陈岁安尴尬摸摸鼻子,望向黑暗的深处

    赵渡轻咳一声别开眼,默不作声。

    白鹤在这两人身上反复打量,阴阳怪气来了句:“那时候你俩就搞上了啊!陈岁安你脸皮可真厚,姐赵渡你也是真牛逼啊。”

    作者有话说:

    鞠躬

    52  ? 冰山地狱

    ◎好好说话别撒娇◎

    十八层地狱——第八层冰山地狱。

    冰山地狱是指凡谋害亲父, 死后打入冰山地狱。令其脱光衣服,不孝敬父母,不仁不义之人, 令其裸体上冰山。

    判官命为不卢半呼。

    浓雾中挺着座高耸如云的淡蓝冰山, 几乎占据整个视野,连呼吸都带着冷冽刺激的痉挛。

    透散着袅袅白汽冰山里,人影憧憧,或躺或立或斜,脸色发紫眉眼乌黑。

    那是被冻了上千年或更为久远的表症。

    不卢半呼早已等候多时, 极为严肃刻板的拉开卷宗,同时候立在旁的游魄跃跃欲试,他们贪婪的目光紧紧盯随着陈岁安,冰山地狱已经很久没有迎来滚烫新鲜血液浇灌这片寒冷的土地上了。

    “这层地狱是不是也需要抵消痛苦?”陈岁安问。

    白鹤缓缓摇头:“并不是。”

    “那好办,弟弟,我刀呢?”

    话音刚落, 一直站在昏暗里的赵渡掏出那柄曾经陈岁安贴身的蝴蝶、刀。

    “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陈岁安从他手中取走,极为漂亮流畅耍了个花式, 热身道:“算了,先杀人吧。”

    “陈岁安, 曙光12年……”

    陈岁安双手束在背后,面如沉水大步向前迈至不卢半呼面前, 说:“住嘴!”

    白鹤:“”

    赵渡:“”

    “别再说什么谋杀亲父, 我听腻了, 陈正该死,他害死我母亲又差点害死我, 跟机制蛇鼠一窝, 我奉劝你一句不卢半呼判官, 如果你一意孤行仍然要宣判刑罚,先请你去打听打听铜柱地狱下场。”

    “这才是他啊~”白鹤毫不意外,一言难尽的感叹:“姐夫,我哥他曾经还对谁放过这些狠话,你知道不?”

    赵渡望着陈岁安背后泛着锋利寒光的手指,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淡淡说:“我。”

    白鹤:“啊??”

    “他当时差点杀了我。”

    白鹤:“”

    “你当我没问。”

    “好的。”

    不卢半呼大怒,直接砸了手中判决书,千百年来谁敢忤逆判官?

    “你敢威胁我?”

    “威胁算什么?我要杀你!”

    说时迟那时快,陈岁安反手一凛,寒光乍现,尖利刀柄化为一道白光瞬间没入不卢半呼眉心。

    白鹤:“卧槽!”

    陈岁安一脚上前,踏上滚落在地上的判决书,用鞋底碾得稀碎。

    “人人都知道我是个没有道德观念的疯子,宇宙岛的法律都约束不了我,就凭你拿着一张轻飘飘的白纸妄想判我的罪,奉劝你一句,认清形势放弃幻想。”

    不卢半呼甚至来不及流血,更来不及惊呼。

    就那样直挺挺倒下,轰地砸在地上,荡起一片尘埃。

    方才还跃跃欲试的是游魄纷纷消失不见。

    陈岁安一笑了之,随后踩着不卢半呼尚且温热的尸体,伸手拔出他眉心蝴蝶、刀,接着嫌弃的在他黑袍上擦干净血迹,折返回来,镇定自若的将刀揣进怀里。

    “走啊,都愣着干嘛,没见过杀人啊?”

    白鹤:“”

    赵渡:“”

    十八层地狱第九层——油锅地狱。

    油锅地狱是指在起□□之心,行□□之事,不分场合主动求索。死后打入油锅地狱,剥光衣服投入热油锅内翻炸,啪啪直响!依据情节轻重,判炸多遍。

    “这层判官名叫乌竟都,我不是很了解所以不能给你任何建议。”三人稳稳踩在地上,白鹤在空气中嗅了嗅,凝神在昏暗中仔细辨认前方,“从下九层开始才是真正的磨难。”他认真起来,说:“大哥,接下来可能有些地方我跟裁决官都帮不上忙,需要你自己度过了。”

    陈岁安突然停下脚步,很大胆的拉住赵渡手腕。

    “上九层地狱,你是不是做了些什么?”

    赵渡面容平静:“什么都没做。”

    陈岁安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松开手说好吧。

    前尘往事了解越多,他越搞不清自己现在到底对赵渡是什么想法,有想法吗,那肯定是有的,没有想法吗?陈岁安在心里问自己,可是是不应该有想法的啊。

    哪怕全身每寸肌肤都相互紧贴过,哪怕在意识沦丧时求饶过。

    可内心还是有个冷静无比的声音反复警告,不要这样做不要这样做,你是个累赘,你永远都是个孤独的前行者,在沾满罪孽的路途上不要渴望他人同行。

    “在想什么?”赵渡抬眼看来。

    陈岁安怔忪片刻,看看好奇打量自己的白鹤,又看看略显担忧的赵渡,晒然摇头。

    “什么都没想,走吧,看看十八层地狱下九层到底有什么。”

    三人继续前行,拨开浓雾没一会儿,热气率先穿透而来,伴随的还有浓烈的油炸味道!

    那是一种蛋白质混合着腥臭的血腥气味,简直不能用钻进鼻腔来形容,闻到第一口几乎是掀翻天灵盖的恶心冲击。

    迷雾散尽,露出玄机。

    寥落穹顶压着滚滚灰烟,一望无际的广袤土地上支起无数口沸腾大锅,游魄荡着宽大破烂袍子飞来飞去,它们头顶绿油油的呆滞眼睛眨也不眨,如同发条木偶般时不时往大锅里注油。

    这里没有惨叫声,没有风声,死寂便格外明显起来。

    三人继续往前走。

    陈岁安只有靠近赵渡身边,闻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墨香味儿才会觉得稍稍好过一点,所以他在走动中不自觉靠近,靠近,再靠近。

    直至紧紧挨着,薄薄衣料摩擦出此起彼伏的细琐声。

    “这里全都是人?”陈岁安捂着鼻子,感觉自己一张口便会吸进浮动在空气中的人体组织。

    赵渡站在陈岁安侧边,轻轻撇了他一眼,随后,自然垂落在裤腿的手掌不动神色握住陈岁安手。

    温暖干燥的掌心从肌肤处传来。

    陈岁安心头咯噔一声,看着白鹤后脑勺,带着那只手往身后侧了侧,没有挣脱。

    “十八层地狱越往下走,刑罚越残酷,犯人也会越来越多,因为刑期随地狱层数不断增加,往后你会看到更多犯人受刑。”赵渡解释,“他们受完所有刑罚才会轮到下一层,轮完所有地狱才会重新做人。”

    “我觉得自己并不圣母,但我都觉得残忍。”陈岁安心悸,动了动手指,不由得想起什么,问:“你还记得这些人?都是你判的?”

    赵渡以为他在害怕,于是手掌微微拢紧,安抚似的捏了捏他冰凉指尖,有些好笑地回答:“这些人都不是我判的,大约是上一任或者前几任裁决官所判。”

    “怎么,你很期待是我判?”

    “没有,我只是好奇,上一任裁决官是谁,看起来他好像非常严厉。”陈岁安扭头问,“我还好奇你曾经还判谁下地狱,罪名是什么。”

    赵渡说:“上一任裁决官是我母亲。”

    “”

    真是不可貌相。

    陈岁安无语两秒:“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其实我觉得宁阿姨挺平易近人的”

    “我没判过谁下地狱。”赵渡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不过还是耐心解释,“我母亲她很喜欢你。”

    “谢谢阿姨喜欢,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当面谢她。”

    这里有个悖论。

    【我没判过谁下地狱。】

    不是你判的那是谁判的?

    陈岁安漫不经心问:“宇宙岛现任裁决官是谁?”

    此话一问,赵渡不自然停下脚步,认真回答:“是我。”

    “没有变更过?”

    “没有。”

    “那你一直在这儿,裁决团怎么办?还有判决书要你签发。”

    “彭钰童会负责。”

    陈岁安心头千回百转,默默想道,更大的悖论来了。

    事实摆在眼前,不是你判的还能是谁判的?

    陈岁安无法理解,不过他不开口了,怀揣着沉沉心事往前走。

    “我晕死,都这时候,你俩现在能不能别谈恋爱了?”白鹤小小人儿,嫌恶的避开身旁每一口翻滚着焦黄白骨的大锅,老远跑来,十分老练的手心拍手背,哒哒哒了十几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在这儿亲亲我我?”

    陈岁安想把手藏起来,偏偏脑子短路似的忘了为什么不分开就好了。

    他不是那么有底气的小声抗议:“大人牵手怎么啦,又不会怀孕,你少插嘴。”

    “得!我不插嘴,那你插吧。”白鹤朝赵渡努努下巴,“干么?”

    赵渡轻咳一声,侧开脸,话接得极为顺畅。

    “干什么?”

    “当然是干陈岁”

    “卧槽陈邈你给老子住嘴,疯了是不是?”陈岁安登时来气,用力挣脱赵渡手,上前两步捂住白鹤嘴。

    白鹤也不反抗,就是漆黑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陈岁安在他耳边恶狠狠警告:“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进油锅反复炸千百遍,地球上反正流行一个词叫做当红炸子鸡,你掂量掂量你的炸子鸡红不红!”

    “呜呜呜呜呜——”

    白鹤头如捣蒜,就在陈岁安松开他那一秒。

    他转身就跑,并且大喊道:“以前我不知道你俩到底干了什么,回溯面前我可是都看到了!哥你就承认吧!腿直的人通常性取向都不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被牵着的时候笑的像个傻逼!”

    “你给我站住!!!!!”

    陈岁安拔腿狂追。

    “偏不偏不,略略略略。”

    “妈妈以前说过,你小时候就招男孩子喜欢,在幼儿园别人亲你你还不反抗,回家还炫耀来着!!”白鹤跑的没影,就剩个墨色小点在密密麻麻的油锅缝隙中穿梭,还不忘无情拆穿,“你以前那些出柜对象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也不管,都找上门你还躲在家里睡觉,后来故意钓姐钓裁决官,裁决官你听到没啊,我哥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陈岁安气得眼冒金光,叉着腰又要去追,身形陡然一滞。

    “嗨~~”他猝不及防回头,看着赵渡面无表情的脸,僵硬挤出笑容,“我觉得我弟在胡诌”

    赵渡眸光宛若冷箭嗖嗖射来:“那些出柜对象?那些?不管?一哭二闹三上吊?”

    陈岁安感觉身处的不是油锅地狱,但胜似油锅地狱。

    “你知道的我可能曾经为了判刑付诸过多方努力”他努力咽下口唾沫。

    赵渡冷声冷气,加重语气:“你再说一次?”

    陈岁安苍白无力解释道:“没哪有什么出柜对象,就是以前玩的一般的朋友。”

    “谁亲你了?”

    “啊??”

    “我问谁亲你了。”

    赵渡每一次题问,都带着重逾千斤的压迫感,更别提那双犀利的眼睛毫无遮掩的盯着你。

    陈岁安登时毛骨悚然,拔腿想跑,又被赵渡眼疾手快抓回来。

    “回答!”

    白鹤幸灾乐祸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陈岁安眼一闭心一横,干脆豁出去大声说:“上一次接吻,不是在昆机休息室里你主动亲我的吗?!”

    抓住肩膀的手陡然送了力道,赵渡收回手,用轻描淡写的口吻。

    “是你主动的。”

    这话一落,震得方圆一里的游魄纷纷抬头看来,它们甚至忘了添油加柴火

    万物唰然一静。

    ——啪嗒,一桶油掉在地上,咕噜咕噜冒着泡儿。

    陈岁安想死的心都有了,狡辩道。

    “明明是你先的!”

    “不是我,是你,陈岁安不要撒谎。”

    “我没撒谎,要不要上去地狱,哪层来着?唉不管了,白鹤出来,重新打开那天的回溯。”

    “开吧,我也想看看。”

    白鹤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一脸认真的问:“哥你确定?我记得当时好像有十八禁。”

    霎时,宛如平地起惊雷。

    “”

    大的弄不过,小的说不过。

    得,开摆吧。

    陈岁安心灰意冷,倦了:“别开了。”

    他走出两步,又愤愤不平折返,端端正正站在赵渡面前,气急败坏嘴硬道:“我没撒谎,不是我主动的!”

    说完转身便走。

    “嗯嗯,没撒谎。”赵渡点点头,追了上去,“好好说话别撒娇。”

    白鹤看着两人逐渐离去的背影,惊呆了:“卧槽,你们这也能见缝插针啊?这也能调情啊?真特么佩服。”

    于是就这样,陈岁安和赵渡一路争执过油锅,争执到乌竟都面前。

    还没分出结果

    白鹤无语,连骗带威胁的让乌竟都同意开启回溯,撕裂的时空缝隙再次开启,他仰天长叹直冲云霄。

    “人才啊!!!!!我怎么摊上你们两个哥啊???”

    作者有话说:

    鞠躬

    53  ? 油锅地狱

    ◎丧钟敲响,哀乐大奏。◎

    时间来到陈正葬礼当天, 也就是宇宙岛曙光12年5月15日。

    陈氏家族祖宅位于北半球雪莱大陆,直线距离执行部总部六百公里,祖宅占地三万公顷, 囊括一栋10层主楼和侧方两栋3层耳楼所组成, 三栋楼完全被高大的针叶落叶林重重叠叠掩盖,主楼前草坪簇拥着的空地中央,是由著名雕塑团耗时几十年雕刻问世的——镰刀交织橄榄条喷泉,活水从祖宅外圈护城河引入,无论寒冬酷暑绝不断流。

    一条笔直且宽阔大道从安保无比严密的雕花大门延伸而进, 所有车辆及行人只能通过这条两侧布满利剑般的柏树道路进入祖宅,传说这条大道下每隔两米就埋下了永不损毁的拦截炸弹,要是有人硬闯,除非从空中开打突破口。

    陈家人显然不会忽略掉这点。

    空中安保势力比地面有过之无不及,全天候24小时配备武装力量的巡逻队,红外成像无差别每寸扫描, 就是藏在树林里的耗子新找个了老婆都逃不过监控人员法眼。

    主楼平时冷冷清清,只有陈正及几百名侍应生居住, 侍应生不是宇宙岛居家广泛使用的仿生人,而是一个个鲜活真人, 他们负责祖宅日常维护和清扫,余下安保人员一天三班倒, 不居住在这, 因为郁旋曾经认为家里每天就像□□开大会, 很不自在,哪怕后面她悄然“抱病”离世, 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也依旧延续下来。

    当然这里也是陈岁安陈邈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们一家人曾经都生活在这里, 在陈岁安12岁之前,至少他在其乐融融的表面下度过了这么多年。

    陈邈因为上学也很少回来,他有自己的房子,除了偶尔回来拿东西外是不可能踏入这里一步,陈岁安就更比提了,记得上次离开,大约是在5、6年前。

    “哥?!”陈邈从铺着厚重地毯楼梯一路小跑上来,他今天穿的很正式,黑色西装黑色领带,锃光瓦亮的皮鞋笃笃笃声响有些烦人。

    这间房间位于主楼二楼,是哥弟俩从小玩乐的地方,几百平方的房间到处都是玩具和电动游戏,墙上挂着当年郁旋发火打他俩的照片。

    照片拍得并不算好,谈不上什么构图比例,角度低矮,看上去像是有人随意摁下快门。

    陈岁安从墙上收回视线,脚后跟往地上一靠,瞧向门口。

    “我就说你在这儿嘛,干嘛呢?背着我偷偷打游戏?”陈邈揣着手,像个二流子似的,慢慢踱步进来。

    他进来就左摸摸右摆摆,不出几分钟就将这间游戏室弄得稀乱。

    “还有半个小时葬礼就开始了,下去了呗”陈邈玩起了小霸王,靠在瑰丽繁复的墙纸上头也不抬,按键按的劈里啪啦响,跟他这个人一样吵。

    “别不说话啊,也别在这儿躲懒啊,悼词我是不可能念的。”

    “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真的烦!一路回来脸都快笑僵了。”游戏人物突然嗝屁,他不耐烦地随手扔在桌上,“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笑,想想应该哭一哭,不哭一哭至少也该悲伤一下,可是我真的悲伤不出来”

    “哥,你在听吗?”

    随风飘扬的白色窗帘扬起一角,不经意间露出碧蓝天空中盘旋的引航直升机,只见天边尽头接连不断驶来数架款式不一的昆机,它们在主楼右侧专用停机坪上起起落落,每降落一家,就代表前来参加葬礼的达官显贵又多一位。

    陈邈絮絮叨叨说了半晌,没得到回应:“陈岁安,你是个聋子??”

    “别吵别吵,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陈岁安转过身,不耐烦地啧了声。

    陈邈难以置信:“怎么滴,父亲死了你还有点伤心?”

    “”陈岁安帅脸无语两秒,像个小孩子那样双手捏拳假惺惺一顿嚎哭,倏地放下手抱在胸前,一张素白冷酷的脸上毫无波澜,干瘪瘪说:“我只是担心待会儿要是在葬礼上笑出来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礼仪老师不是教过我们吗,任何时候都应该笑面所有糟心的人和事,不要被烦恼所打败。”陈邈睁眼胡说八道,满不在乎耸耸肩,“想笑就笑啊,笑口常开好运自来啊。”

    “你搁着说相声呢?”

    “这场葬礼不就是大型表演秀吗?所有人妆着严肃,眼里饱含悲切,不苟言笑的嘴角和迈着沉重步伐走进这座令人作呕的大楼,接过人手一支侍应生托盘里的白菊,精致的恨天高和手工鞋底踩在满是黑色花纹的天然大理石上,沿途跟所熟识的朋友打招呼,来到以为装着的是尸体其实装着的是只随便弄死的老鼠灵柩旁,庄重脱帽致礼,弯腰鞠躬九十度,或者更低一点,不然无法彰显其怀缅悲伤的心情。”陈邈幻想着这副画面,不自觉笑出声,描述的绘声绘色:“他们直起腰就代表走完了所有流程,接下来就回到我俩面前,拉着手沉痛的安慰些烂大街的保重身体,如果有戏精的甚至会掏出胸口真丝方巾擦一擦鳄鱼眼泪,紧接着下一位又上演同样的戏码,走完流程在后这些人便会自行离开,在这座名利场里物色高贵的社交对象,端着香槟站在大厅里,滔滔不绝攀谈着一件又一件与葬礼完全无关的话题,大概率是些度假旅游的新兴景点或者某行业商业版图扩张的未来趋势。”

    陈岁安也笑,点点头:“有点道理”

    “谁会真正关心陈正死因呢,他们甚至不知道躺在几百万灵柩里的是一只死老鼠,这些人只会关心陈家未来谁做家主,执行部的权柄又会流落到谁的手上,夜晚回去他们会给藏在外边的情人咬枕头,高谈阔论如何站对队。”陈邈像个打开了话匣子的愤懑少年,“反正人就是这样,只对新鲜猎奇感兴趣,只对自己利益保持追求,其他的玩意儿他们才不管。新闻媒体也是,今天来了很多家吧?全球直播呢,这得多么大的流量啊。”

    “还有一件事你忽略了。”陈岁安故作高深提醒。

    “什么?”

    “今天来有些人还是很真诚的,不玩幺蛾子不社交不虚与委蛇。”陈岁安淡淡说,“也不跟谁咬枕头,也不站队,当然更不在乎流量。”

    陈邈:“裁决官啊?”

    “不是你为什么觉得是他?”陈岁安相当费解,“虽然我承认他的确符合这些条件,但是我说的不是他。”

    陈邈眼珠子转了转,惊喜道:“外公他们?”

    陈岁安赞赏地点点头:“还算你小子聪明,待会儿葬礼结束外公和舅舅他们肯定要去看母亲。”

    俩兄弟的母亲只有衣冠冢,就葬在祖宅后花园里,其实当时陈岁安是一百万个不愿意,奈何陈正态度强硬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就办了葬礼定下墓地,那时陈岁安虽然好好活着,陈真也没再动把他往机制面前送死的念头,大概率是郁旋父亲郁弥清出手,或者还有其他势力镇压,又或是陈正意识到还未长大的陈岁安是陈家将来最强的那一个。

    那些年陈邈还小,堪堪三岁大,不知道妈妈怎么没回来,白天玩的时候还好,一到晚上就哭闹不止,要妈妈的话音能在哭的沙哑的深夜里反复念叨到天亮。

    他那么小,没有手环没有手机,只有无穷无尽的等待,他不知道什么是时间,只记得乖乖吃几顿饭,乖乖睡几次觉,玩几次游戏以后,就会看到想念的妈妈。

    那时候陈岁安也只比陈邈大不了多少,快要没顶的悲伤却不能在弟弟面前流露丁点,压抑着哄他睡着,独自躺在床上盯着雪白墙壁看个通宵,凌晨一点到凌晨五点之间的世界都是安静的,这时候陈岁安不用惶惶不安,不用担心陈正是否又会把他送献祭给机制,这时候各科老师也不会对他有任何严苛要求,即使他盯着墙看四个小时,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他爱沉默与寂静,他爱它。

    这个哀伤的习惯如影随形直到他成年,直到他握住本就属于他,但在现下必须韬光养晦多年得来的执行部部长权柄。

    那时候他也很害怕和难过,在每个夜深人静狂风呼啸而过的夜晚,睁着空洞且漂亮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细微动静而让恐惧重现。

    唯一能让他感到一点安心的就是,每天从凌晨两点开始,楼下厨房糕点师傅开始工作,准备早餐桌上甜蜜且温暖的小蛋糕,叮叮当当搅拌声在他听力超群的耳朵里如同催眠曲,会让人莫名其妙的安心和舒适。

    回忆被陈邈打断。

    “他们什么时候来?”陈邈满脸惊喜,几乎要跳起来,“外公和舅舅他们不是一向都不喜欢跟这群人打交道,今天居然同意来了?!”

    陈岁安挥退陈邈爪子,指尖推开他肩膀几寸,漫不经心地说:“今天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他们怎么能不来庆祝?”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陈邈抚掌称叹,顿了下:“愣着干嘛啊,走啊我们下去接他们!”

    陈岁安好笑,先行一步下楼。

    主楼楼下一楼大厅就是葬礼现场,宏大肃穆的哀乐从楼梯往上传,人群攀谈和走动此起彼伏。

    “对了,哥,你追裁决官骑的那辆重骑呢?”陈邈眼中流露出讨好的光。

    “干嘛?”陈岁安正抬手整理领带,闻言差点一脚踏空在楼梯上。

    “给我玩玩呗,大哥。”

    “滚蛋。”

    陈邈拉着他手臂摇,撒娇:“给我玩玩嘛,我保证——”

    陈岁安一脸冷漠:“别保证,我送人。”

    “谁啊!怎么这么大方!!”

    “你吴哥。”

    “那没事了,不早说!”

    眼看楼梯即将抵达尽头,大厅内人影憧憧已在眼前。

    陈岁安忽地转身,提醒道:“刚刚被你打岔忘了说,在妈妈墓地前不要说些有的没的,不要抱怨不要说麻烦事,她听了帮不上忙,也睡不着,知不知道?”

    陈邈气鼓鼓的脸突然瘪下去,认真点头。

    “那要是外公和舅舅问起你最近干的荒唐事怎么办?”

    “我自己解释,别跟来,自己玩去吧。”陈岁安有点不自然,下一秒陡然换上一副悲切神情,在家族某个叔叔的注视下迎了上去。

    “我去门口接外公!”陈邈溜了。

    大厅里热闹非凡,看到陈岁安下来有一瞬的安静,紧接着又各自心怀鬼胎攀谈起来,其实现在人还不算多,毕竟距离葬礼正式开始还有三十多分钟。

    注视陈岁安的男人名叫陈默,一百二十多岁,算算年龄差,按照星球监狱的人类来说,至少应该叫个爷爷,但宇宙岛没这些繁文缛节,年长者直接叫叔叔,不然别人顶着一张中年脸叫爷爷多违和。

    陈岁安走过去,点头示意:“您来了。”

    “小安瘦了。”陈默仔仔细细端详陈岁安须臾,一掌用力拍在他肩膀上,爽朗笑声极具穿透力,引得人们纷纷侧目。

    陈默不得不压地音量:“你小子天天搞些惊世骇俗的桃色新闻,真是年轻有朝气啊。”

    暗指骑车送花追赵渡呢!

    陈默是陈家偏房长子,年轻时花天酒地,是个有名的浪荡子,自创了一派追女孩体系,搅动无数女孩儿芳心,当年在宇宙岛也是个极其出名的人物,最著名的就是大家评价他的那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后来他遇到现在的老婆收心敛行,又奇葩的成为宇宙岛第一楷模丈夫,他为人随和脾性开朗,是个很不错的叔叔。

    陈岁安见他没来虚假官腔那套,难得真心笑了,打趣道:“您就别说我了,论追人您才是祖师爷,怎么说,默叔,什么时候给我教教我呗?”

    “你还用得着我教?”陈默不满意撅嘴,将手中香槟一饮而尽,凑到陈岁安耳边悄声说:“这些话可千万别让你阿姨听到,不然我死翘翘。”

    “明白不?”陈默高深莫测地拍拍陈岁安。

    陈岁安登时乐了,两人在隆重糜烂的哀乐里相视一笑。

    “这追男人跟追女人可不一样。”

    陈岁安不明所以,问:“哪里不一样?那不都是送花送车送房约晚饭送礼物一条龙?”

    “啧啧啧,我说你小子聪明,你又不聪明,我说你笨,你偏偏又是咱们家最强的人。”陈默相当不赞同,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中拿过两杯冰镇香槟,一杯递给陈岁安,一杯握在自己手中浅啜了口,问:“花我知道你送了,人裁决官也收了。”

    “啊我以为他不会收。”陈岁安故作懵懂,“虽然我的确挺喜欢他的,但我对自己没信心。”

    “害,你小子真拉跨。”

    “”

    “你当着全球几十亿眼睛送,别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曾经的陈岁安嗤之以鼻,现在的他逐字学习。

    “此话怎讲,叔叔?”听到这人陈岁安才是彻底来了兴致,拉着陈默往大厅角落走。

    这里哀乐声小一点,人也没那么多。

    “你第一次追人,追的还是个男人,宇宙岛不准同性相恋,谁不清楚?哪谁又能清楚过裁决官?法律是他签发的,法条是他定的,他比谁都清楚收下这束花的后果。”

    陈岁安被陈默字里行间的话术绕来绕去,真心有点发懵。

    “他不收,是不是又在几十亿双眼睛下毫不留情驳你面子?”

    陈岁安迟疑片刻,回想起烈日炎炎下,他确实心生退缩,只有自己知道前胸后背到底偷偷出了多少汗。

    不过按照商量和的合作,他是不用收啊。

    “是的。”

    “那不就对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看我们外人一眼就看出其实赵渡对你也不是没感觉。”陈默侃侃而谈,一字一句敲击着陈岁安越跳越快的心房,“他有一百种放式拒收布里格纳克玫瑰,但他收了,偏偏还在上班时间出来了,还下车收了,还把你带上了车,你要是对自己没信心我是真搞不懂了。”

    陈默话锋一转,好奇问。

    “是不是上车后他说什么了?所以才让你觉得没信心?”

    陈岁安怔忡片刻:“啊是啊。”

    “没事,孩子听我的,你长了这么一张持靓行凶的脸,还怕他不答应?”陈默拍拍胸脯保证,“今天这里不是谈论这些的场合,等你哪天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我手把手教你追裁决官,保证三十天他对你刮目相看,六十天他对你念念不忘,九十天他为你牵肠挂肚!”

    “这么久啊?”陈岁安一本正经发出疑惑。

    “年轻人就是急躁!永生没有尽头,干什么干不好?要什么得不到?”陈默不以为然,批评道:“追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心一意,要让对方感受到你的真诚,不是一时兴起不是玩玩而已,要我说宇宙岛最傻逼的法条就是不允许同性相恋,真他吗的封建!”

    陈岁安肃然起敬:“叔叔我觉得您今天散发着无与伦比知性勇敢的光辉!”

    “嘁,这垃圾世界乘早毁灭吧。”

    陈岁安:“1!”

    【“纠察队裴瑎、路哀纠察到。”】

    此时距离葬礼开幕还剩十分钟,报幕声频频响起,大厅两扇鎏金大门人群来来往往,走动的气流带动了大厅两壁高悬的巨大白色幡布,过道两旁黑色山茶花散发幽幽暗香,隐藏在人群值守的执行部部员不约而同往门口望,坐在大厅中间长条木椅上交头接耳西装革履的人们停止交谈回首。

    旁边陈默还在滔滔不绝,陈岁安慌张的紧张起来,他人云亦云的错开裴瑎和路哀的身形望向门口,郁弥清等人应该到了,但心里那份期待和不安在告诉自己,应该不是他们。

    是谁来了?

    是想的那个人吗?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不讲话了,大厅瞬间寂静一片,就连陈默也好奇看向门口。

    “他们在干看什么?”陈默相当大逆不道,“不会是你爸复活了吧”

    报幕猝然响起。

    温馨且冰冷的女声:

    【“宇宙岛现任裁决团裁决官赵渡携上任裁决团裁决官宁婕惠临。”】

    报幕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一道刻在心底深处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大门中。

    陈岁安感觉自己心仿佛也戛然而止了。

    他非常清楚,自己作为葬礼邀请函的过目人,并没有邀请赵渡。

    为什么,不是因为两大势力千百年的针锋相对,无论处于礼貌还是面子功夫,他都是应该且应该邀请的。

    但陈岁安没有。

    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赵渡这么聪明敏锐的人,要是发现自己是个不顾人伦残忍弑父的凶手,他会怎样想,他会以何种眼光看待自己?

    只怕在脚踏两只船的印象上又加了一条心狠手辣吧。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陈岁安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开始在意这虚无缥缈的,赵渡对他的看法,哪怕在陈默面前所有追人的求知都是演出来的,都是假的。

    但那颗疯狂悸动的心是真的。

    有且仅有他自己清楚。

    在离开宇宙岛前往地球之前,还能留下半点美好印象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还不过去赶紧跟人打招呼?”陈默眺望门口,没注意陈岁安表情,兀自感慨,“不得不说,裁决官这双眼睛是真锋利啊,我看着都有点心颤,诶,小安,他在看我们诶,宁小姐一笑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你昨天才在南半球裁决团闹那么大动静,人今天还带着母亲来了,我看你这事准能成!获得父母祝福的爱情相当上把钛钢锁,吵架拌嘴啥的都会有人来劝合,你别愣着啊,赶紧过去打招呼啊!”

    陈岁安压根儿就没听陈默说了什么,在无限拉长的时光和虚化的背景里只剩赵渡那张极为俊美的脸。

    “儿子,小朋友看你的眼神都要燃起来了。”宁婕挽着赵渡手臂,侧头整理发丝小声说:“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他好像非常喜欢你。”

    赵渡无机质似的淡漠的眼珠动也不动。

    大厅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这两巨头今天凑在眼前。

    又是掌掴又是送花的。

    谁不八卦啊,生怕弄出眨眼错过半点动静。

    陈岁安如梦初醒,整理了下襟口黑色山茶花,迈着大步走向门口,伸出汗湿掌心,站定在赵渡和宁婕面前,相当正式:“裁决官,宁小姐,你们来了。”

    赵渡伸出手,回握,没什么表情回答。

    “嗯。”

    在两只什么都握过彼此身体的手分开之时,赵渡垂眸,视线落在陈岁安手背上的大面积擦伤上,那是三天前挥捶时,陈正挣扎抓出来的。

    陈岁安意识到赵渡在看什么,遽然换了之手与宁婕相握。

    宁婕与陈岁安虚虚一握,笑嘻嘻的提醒道:“节哀。”

    陈岁安耳尖瞬间红了。

    意思很明显。

    这是葬礼,你俩收敛着点动作之下的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

    报幕再次响起。

    “郁弥清、郁段惠临。”

    几人对话声从赵渡肩后传来,陈岁安越过去看。

    看到陈邈抱着个中年男子正在撒娇。

    一行三人在几步后赶至门口,赵渡和宁婕侧开身。

    陈岁安站定,轻轻叫了声外公。

    郁旋像父,陈岁安像母,所以陈岁安和郁弥清长得格外像,眉眼如出一辙。

    郁弥清穿着并不正式,可以说相当休闲,灰麻色圆领衬衣,他眯

    着狭长的眼睛颇有不怒自威的感觉,他朝陈岁安沉着点了点头。

    在场所有人心想,不愧是普通人类第一大族。

    无形中流露出的气息和威压与赵渡母子俩不相上下。

    【距离葬礼还有五分钟,请各位来宾及时落座。】

    陈岁安说:“各位落座吧,葬礼马上开始了。”

    ——当当当,丧钟敲响,哀乐大奏。

    铺天盖地的刺耳音符流向每一寸空间,裹挟着微风旭阳穿过广袤无垠的雪莱大陆。

    宣布陈正永登极乐。

    作者有话说:

    鞠躬,后面出场的人会越来越多。

    54  ? 油锅地狱

    ◎我明白我理解,上楼!◎

    吊唁嘉宾悉数落席。

    长条木椅整齐排列在大厅内, 一排排错落着,齐齐面向临时搭建的吊唁台,而在这台后, 是用白菊簇拥成花环的灵柩。

    巨大白幡招摇而起。

    在原本就金碧辉煌大厅衬托下, 这场葬礼,隆重又诡谲,奢华又糜烂。

    在全场默然注视中,陈岁安走上吊唁台,微微俯身, 单手握住话筒,说:“欢迎大家莅临陈正追悼会。”

    并不高涨的掌声响起。

    他作为长子,悼词理应他来念。

    等到掌声止息,陈岁安略显平淡宁静的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熟悉脸孔,他看不出喜怒,看不出任何情绪, 在一片沉闷中娓娓道来。

    “陈正,出生”

    后两个字他咬的不是那么清晰,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总之听起来很让人浮想联翩。

    吊唁席内, 某些陈家族人脸色微变。

    陈岁安今天着装很酷,往上梳的头发带着几丝痞气, 五官苍冷洁白, 线条十分流落流畅, 他亭亭站在台上,竟然能矛盾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控场力。

    人群里不断有人偷偷观望郁弥清和郁段。

    他们不由得钦佩, 基因传承下来的美貌究竟是多么强!

    陈岁安停顿了下, 继续说:“陈正, 出生于上上世纪伊万85年,享年127岁,于上世纪骊寇05年继任成为上一任执行部部长,任期100期满后,他过上了与世无争的生活。”

    陈邈坐在第一排,嗤之以鼻,他右边紧挨着郁弥清和郁段。

    左手边是面无表情的赵渡和宁婕,再往右是裴瑎和路哀。

    “陈正少时成名,自20岁满接任执行部部长一职,其间与我母亲郁旋成婚,百年任期以来恪尽职守勤勉务实,家庭内”实在难绷,陈岁安捏拳抵唇,微微侧开脸缓了两秒:“陈正本人经历了漫长而充实的一生,并理所当然的获得了巨大的声望与机制认可,不过很遗憾,他短暂的人生草草结束。”

    很显然,现阶段以宇宙岛十级文明统治整个宇宙来讲,流转的权利不是统治者自上而下镇压的结构,而是人们在社会声中自觉遵守纪律的结构,不需委暴力,那里只有一道凝视的目光,权利就可以极低成本运行。

    所以当这段荒诞简短的悼词从陈岁安嘴里念出,大家心知肚明他在阴阳怪气什么,仍不敢也不能对已经是现任执行部部长的他出言置喙。

    权利就权利,代表碾压一切的力量和无条件臣服。

    “很感谢各位到来,接下来请各位自由凭吊。”

    话落,鸦雀无声。

    少顷,陈邈站起来,兴奋的鼓动手掌,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才接二连三响起。

    吊唁人群开始依次上前鞠躬送花,他们有的为突显深切哀悼,甚至匍匐在灵柩上默默流泪,全然不知空荡荡的灵柩里其实只躺了一只死老鼠,毕竟陈正在爆炸中尸骨无存,留存于世间的只有当时随风飘散难闻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在来来往往人群里。

    陈岁安寻找赵渡。

    瞥见宁婕并不在他身边,所以他眼神示意下了大厅旁,长长走廊后那扇紧闭的茶室大门。

    两人身处不同位置,越过重重肩头于人群中逆行,一前一后拐进走廊。

    茶室非常大,通常是陈正用来招呼客人使用,房间正中央是一个巨大实木茶台,天然生长千年楠木瘤疤被打磨的光滑无比,规整分布的丝丝缕缕金丝走线在不温不热的日光下浅浅发光,两侧擦得一尘不染的恒温玻璃茶柜陈列着许多珍稀茶饼。

    陈岁安握着门把手躲在门后,等到听到熟悉脚步声后,稍稍把门拉开了点。

    “这里!”

    赵渡走进,陈岁安迅速关上房门。

    “你在自己家里做贼么?”

    陈岁安有点尴尬,不摸摸鼻子没解释,反倒问:“你和阿姨怎么来了。”

    言下之意是我没邀请你你怎么主动来了?

    赵渡没什么情绪:“怎么,不能来?”

    “不是,这些事情你不要参合其中。”

    赵渡打量一圈房间后,说:“想来看看你。”

    陈岁安蓦地眼皮一跳。

    见他不说话,赵渡又说:“没有人追了人又去杀人放火,几天不露面没消息,再见到人还瘦了几斤。”他慢慢踱步至茶台,指尖慢慢擦刮过台面,像触摸在某种细腻光滑肌肤。

    陈岁安觉得自己可能疯了,怎么看到这么平常动作呼吸都能被提起来?

    他别开眼看向别处,在玻璃镜里看到自己僵硬的背脊和赵渡扭头回望而来炽热的目光。

    “眼里红血丝那么多,几天没睡了?”

    “邀请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赵渡着重强调了这两句,突然折返回来,抬起陈岁安下巴。

    陈岁安死死抓准身后根本抓不住的墙壁,被迫扬起头,哀乐模糊又遥远的从房门传进来,走廊似乎还有人在走动。

    是陈邈。

    “咦,哥呢?”

    笃笃敲门声。

    “哥你在里面吗?”

    这个姿势要是被陈邈看见指不定怎么想。

    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道沉稳厚重男声。

    是郁弥清。

    他说:“打开看看。”

    郁段居然也在!

    “不好吧爸”

    陈岁安几乎不敢呼吸,然而赵渡并没半点松手意图,他无声用嘴型,问:“他们要进来了,会看到的,你该怎么办?”

    那天木屋对话。

    今日重现。

    陈岁安气息陡然窒住,灼热烧脸的温度轰地一下从脚漫顶,他伸手扣住赵渡手腕,眼神有些哀怨,口型警告:“你疯了,放开!”

    门把手遽然转动。

    这一秒,陈岁安脑子全是完了完了,不能让外公看到赵渡存在,完了完了!!

    郁弥清虽然从来不说,但陈岁安知道,他极其厌恶赵陈两家!

    一开始郁旋还是单身,受到陈正和来自各方达官显贵追求时,郁弥清的厌恶就表现的异常明显。

    尽管陈岁安后来也是在郁段舅舅嘴里了解到,但真实原因他并不清楚。

    陈岁安恨不得弄死自己,为什么就管不住自己,为什么就偏要在这时候想见他,想听他声音。

    现在愿望超纲达成,反而承受不住。

    赵渡脸色不变,反手扣住陈岁安,护着后脑勺强硬的把他压在门后墙上,小小的咚的一声。

    就在此时,门也打开了一条缝隙。

    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在纵横交错中彼此都压着呼吸。

    陈岁安气音求饶:“打开临时世界。”

    换来赵渡冷冷一句:“不。”

    陈岁安瞳孔倏地睁大,接着慢动作似的瞥见房门缝隙越开越大。

    ——啪。

    门突然从外关上了!

    陈岁安悬吊吊的心落了地。

    “茶室没人不用看了,外公,我们直接去母亲墓地吧,待会儿大哥自己会过来的。”陈邈带着郁弥清郁段渐渐离去,恶狠狠吐槽:“这是陈正最爱来的地方,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等到脚步声彻底走远,赵渡才慢悠悠松手,不大不小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在找我,我要走了。”陈岁安红着脸整理衣衫,临危很乱的抻领带:“我就不送你和阿姨了,改天见。”

    “为什么不敢让郁先生知道我的存在?”赵渡拉住他手腕。

    “没有为什么,男的跟男的不能谈恋爱,你知道的吧。”陈岁安嘴上淡定,但抻完领带的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所以为了掩盖紧张,他选择把手背在背后,还是选择了小声解释:“我外公他脾气很怪,不是仅对你。”

    赵渡不置可否:“长得好看的人脾气都怪,对么,所以你是传承了他。”

    “喂,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岁安不明所以:“今天你怎么茶里茶气的?”

    “没什么,什么时候回家住。”赵渡罕见说,“不是追人么?”

    搞来搞去,原来症结在这里!

    陈岁安颇为无语,两手一摊:“缓几天行么,你看我最近真的很忙,陈正死了,家里一大摊子事,虽然我不是很想管,但我不管这事就落到陈邈身上了。”他尽量解释了遍最近三天都在干什么,“萧劲他们还要重查,而且吴克他们最近正在复原陈正手机手环内容。”

    “你知道陈正临时前最后在跟谁打电话吗?”

    赵渡示意他说。

    “陈正非常清楚擅闯执行部地下九层惹怒我是什么后果,他还是不顾一切做了并且强行带走萧劲,我想绝对不是因为对萧劲突发慈悲,而是痴呆的萧劲身上一定有什么我没有察觉到的东西,或许就是死而复生重要秘密。”

    “而陈正最后一通电话是裴瑎,我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这些事情我一定要查出来,或许就离找到机制不远了”

    赵渡一言不发,突然说:“找到机制你想干什么,杀了他?”

    “当然,不杀留着他继续拿活人嚯嚯?”

    “在此之前,不,在你离开宇宙岛之前我不管你干什么。”赵渡上前两步,俯下身对上陈岁安后退的眼神,伸手箍住他双肩,不容拒绝的说:“在此之前每天住我家。”!!

    天知道陈岁安一直理解的回家住,是回北半球自己家!

    他此时才明白,原来是赵渡在心中早就把自己家定义为他家。

    “不,合作里没有这条。”陈岁安很心动,但果断拒绝了。

    赵渡说:“现在加上这条。”

    陈岁安:“我拒绝。”

    赵渡:“拒绝无效。”

    ——唔。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预警,没有任何前提。

    就这样,赵渡猝然堵住陈岁安嘴。

    这面死板的墙有幸两次被人贴紧。

    玻璃镜倒映出两道交缠身影。

    “你不想外面所有人听到吧?”赵渡双手牢牢箍住陈岁安削薄劲瘦腰间,将他腾空往上提了一截,拉开嘴唇和灼热喷涌的气息,淡声说:“葬礼结束就回来。”

    陈岁安被吻得脑袋昏昏沉沉,指尖发麻,悬空垂落的脚尖也发麻,四肢百骸血液都在躁动狂跳。

    见他不说话。

    不是不说话,而是说不出话。

    赵渡继续俯下身,有条不紊搅动着温软口腔,一点点舔舐过口腔每一寸,温柔轻佻的游移勾吻。

    含糊不清地说:“回么?”

    陈岁安简直软成一滩水,脸颊苍白又潮红,双手欲拒还迎的推着赵渡双臂。

    “你这个疯子!”

    “又要杀了我吗?”赵渡觉得有点好笑,俯在陈岁安红透的耳尖轻声问:“动手吧。”

    陈岁安半睁着眼睛,眼底潋滟波光简直要淌出来。

    其实他心里非常明白,自己何尝不是甘之如饴沉沦?

    奈何嘴实在太硬。

    “放开!!我们好好商量。”

    赵渡动也不动,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伸手覆在陈岁安眼皮上。

    “没有商量余地。”

    此时理智终于回笼点。

    陈岁安挣扎着要下来,反而不知觉愈发点火了!

    “你别抵着我,先放我下来!!”

    就在他扭动时,近在咫尺的赵渡深深吸了口气。

    陈岁安蓦地不敢动了。

    两人同样僵住。

    也就在这时,覆盖在眼皮上的那双手扯掉,陈岁安清楚看到闪烁在赵渡眼里那道不容忽视的

    他极快意识到,大事不妙。

    果然。

    “别别别,不要!!”陈岁安眼疾手快攒住赵渡领口,拉着他那根滑溜溜领带,讨好的吻他嘴唇,“我回!!我回!!”

    然而就是卑微讨饶,也无法消弱分毫。

    他们坚硬冰冷的墙面拥吻,在房门夹角用热度烘托彼此,口吻交缠渡新鲜氧气。

    赵渡微微拉开点距离,也是很轻微。

    他湿滑的手指捧着陈岁安潮红愈上的脸颊,问:“这三天过得好吗?”

    陈岁安半阖着眸子恍然一瞬,有些委屈地反握住赵渡手指,说:“不好。”

    “怎么不好。”赵渡停住一切动作,将陈岁安按进自己胸膛,顺着他乌黑清丽的发丝一路抚摸到背脊,一下一下地顺着气,温柔的说:“讲给我听,怎么不好。”

    陈岁安模糊的嗓音黏糊糊的,像是从糖稀里挤出来的。

    “我又杀人了,赵渡,我又杀人了。”

    “我杀了陈正,我亲手杀了我的父亲”

    他眼角很红,黑瞳白仁里汪着潭清澈的湖水,闪烁着细碎又痛苦的光。

    赵渡一怔,手不停地顺着他背脊,细细碎碎亲吻他发顶:“没有关系,他该死。”

    陈岁安声音很低,痛苦闭上眼睛,在这声低低安慰中得到解脱。

    “睡不着,我又睡不着了,睁眼睛看天亮,可是窗外太黑了,黑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语无伦次的在身心双双崩溃失态里埋下头,抓住赵渡肩膀的指尖都在轻颤,“抱紧我,让我什么都想不了,求求你了”

    赵渡把陈岁安扣进怀里,面颊紧紧贴着,不断轻吻他鼻尖、眉眼、下巴,吻干他的破碎,吞下他的呜咽。

    “从今天起,都会睡着的。”

    两个小时后,临近午时。

    陈岁安双腿悬空,悬的酸疼,他衣衫半退,白衬衣上全是褶皱,裤管也在长时间的磨蹭里变得不再笔直熨帖。

    赵渡这才放开他。

    将衣服悉数给他扣好。

    “手机有27个陈邈来电,还有五条未知消息。”赵渡从地上捡起来手机和手环,那是两人激烈相贴时,从陈岁安口袋掉出来的。

    陈岁安完全脱力,靠在赵渡肩上,平复喘息短短续续的说:“你打开看吧,我在你面前已经没有秘密了”

    赵渡一手揽着他,一手解锁手机。

    “密码是什么。”

    “0516。”

    这密码很明显是个生日日期。

    解锁的手指一顿,赵渡眉心微蹙。

    “你生日8月10日,这是谁的?”

    陈岁安软软撩起泛红的眼尾,怏怏解释:“不是小斐生日。”

    赵渡拉下脸:“谁的?”

    “手机的。”

    “”

    赵渡解开手机,未知消息赫然弹出。

    只见讯息发送人是陈邈。

    他发了足足不同时间共计五条信息。

    am:10:21

    ——我先带外公舅舅他们去墓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裁决官在茶室!

    am: 10:54

    ——还没过来?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am:11:30

    ——疯了吧陈岁安你,好歹考虑一下灵堂就在前头啊!!再不出来我又要用察了啊,还有提醒一下,今天在场会用察的人不止一两个,除开你我!!!!

    am:11:59

    ——外公和舅舅等了你快两小时了,现在立刻结束!!

    am:12:32

    ——不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牛逼!

    大段大段的话从赵渡平平无奇口吻中念出,更显得荒唐,虽然本来也很荒唐。

    陈岁安霎时清醒,三下五除二将衬衣下摆塞进裤腰,佯装淡定抽走手机:“去楼上等我一下?我先去见见外公他们,结束跟你一起回北半球。”

    他说不出回家两个字。

    赵渡拐进洗手间,在水流声中说:“手机不能要了,沾到了你的东西。”

    陈岁安:“”

    他仔细辨认了会,的确,黏黏的,滑滑的,有股特殊的荷尔蒙腥味。

    他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尽垃圾桶,也进洗手间一同洗手。

    在哗哗水流中,他咬牙切齿的说:“赔给我!”

    赵渡用毛巾擦干手指,叠放好放在陈岁安旁边,轻描淡写的说:“我给你的手环呢。”

    陈岁安揉搓手指,头也不抬:“扔了!”

    “手环不仅能打开设立在壁影街区的临时世界,还能买任何你想买到东西。”

    “不早说????”陈岁安倏地抬头,在镜子里有些吃惊的望着赵渡,“里面有多少钱。”

    “没有额度。”

    “”陈岁安,“为什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能发现。”

    “谁没事点开手环看额度啊!”陈岁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但是就想笑,“你真的连钱都给我,可我不缺钱啊。”

    赵渡顺势接话茬:“那你缺什么。”

    “什么都不缺。”陈岁安蓦地摇头,再次重复:“什么都不缺。”

    他关上水龙头,在刹那寂静的片刻中想到。

    我这样黯淡无光的人,缺千百遍嘴硬拒绝都会无差别回应的爱,缺无论任何情况都无条件的偏袒。

    缺这个,你会给吗?

    会烦吧。

    他冷淡疏离这样想到。

    “走吧,带你去三楼我卧室。”陈岁安如是说,“宁阿姨呢?”

    赵渡轻佻下流的视线游移至陈岁安身上某处,轻轻瞥过:“早走了,在你第一次——”

    “打住!我明白,我理解,上楼!”

    作者有话说:

    鞠躬

    55  ? 油锅地狱

    ◎还是你会玩,灵堂paly。◎

    自郁旋死后这12年以来, 无论是生命时时刻刻受到威胁还是对这栋祖宅没有归属感来说,陈岁安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在这栋房子里如此偷偷摸摸!!

    回到三楼须得绕回大厅,从大厅右边的旋转楼梯或者电梯上去。

    而茶室在大厅左侧, 距离右侧足足有五十多米直线距离。

    所以他和赵渡面临两种选择。

    第一, 要么装聋作哑在众目睽睽下穿过大厅。

    第二,要么飞檐走壁破窗而出从墙外立面像个蜘蛛侠一样爬上三楼卧室。

    在这二者中,陈岁安果断选择砸响火警铃。

    很棒,大厅人群一秒疏散。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赵渡震慑众人或在大厅短暂建立一个临时世界, 把所有人弄进去,等到两人神不知鬼不觉上楼再取消就好。

    赵渡没有说,默默跟在陈岁安后头,穿过因人群踩踏而满地狼藉的大厅,乘坐直梯直达三楼。

    这一层楼都是属于陈岁安的地盘,就这两年没有回家住也没人敢动分毫, 地毯还是那块地毯,墙壁上的挂画还是他三岁时的涂鸦。

    “你在我卧室休息一下, 估计很快,跟他们说不了多久。”陈岁安输入指纹打开卧室门, 想起什么似的,“对了, 要用午饭吗?我让他们送上来。”

    赵渡闪身进了卧室, 目光囊括房间一切, 说不用。

    陈岁安以为他信不过自己,不在外用餐, 心里有点小芥蒂, 又有点小失落。

    “哦。”

    房间很大, 但是被各种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占的满满当当。

    挂壁书架上全是各种自然死亡小动物的标本,保存的很好,用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罩子罩住,有十几世纪前穿着燕尾礼服的兔子,濒临灭绝的小猫,雌雄同体的鹦鹉

    而墙角摆满了手办,各种动漫、电影、巨型的小型的一应俱全。

    驼绒地毯上摆着未拼接完成的乐高

    再往里走,就是一张巨大的床,视野放远,左边是步入式衣帽间,右边是盥洗室。

    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空气中有种十分好闻的鸢尾花味道。

    总而言之,这里很像小孩子房间。

    陈岁安指了指落地窗旁边小沙发,把鼓鼓囊囊的真丝手工绣花抱枕拍了拍,抱在怀里,“坐呀。”

    闻言,赵渡错开地毯上散乱的积木,在沙发上坐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邈小时候天天跟我一起睡,烦得很,这些玩意儿都是他一点一点搬过来的。”陈岁安指着满屋子解释,“我这里对他而言就是旅馆,委屈你等我会儿。”

    赵渡随便拿起小桌上的一个长鼻玩偶,翻开底部一看。

    ——by陈岁安。

    陈岁安有点破防:“呃就这一个是我的,买着玩的。”

    赵渡又拿起一同摆放在旁边海底小纵队挂件,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于玩偶一模一样的字。

    “是么?”

    陈岁安完全破防:“别看了,看书么,我给你拿一本来看看?”

    赵渡无情拒绝:“不用,看这些比较有意思。”

    “”

    “好吧,那我下去了啊。”

    “等等。”赵渡叫住陈岁安。

    陈岁安站在原地回望过来:“怎么了?”

    赵渡满不在乎地说:“别忘了你答应了什么。”

    陈岁安一怒之下迈出一步,扭头气鼓鼓:“我知道!”

    赵渡淡声说:“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正午日头毒辣,等到陈岁安赶到后院墓地之时,郁弥清等人早就没影了。

    后院跟主楼和前院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

    这里绿树成荫,石板小道纵横,人工湖面几只黑天鹅钻进碧绿水底洗羽毛,大片大片蔓长春花绽放在林里点点,而郁旋的墓在花团锦簇其中。

    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现下,墓地旁边的蔓长春花被薅个遍,不想用,那绝对是陈邈干出来的事,可能还在边摘边采过程中逼叨逼,妈妈你最喜欢这个花,我采来送你好不好,妈妈,你喜欢吗?

    妈妈好看吗?

    果然,陈岁安走近一看,墓碑前放着大束大束的蔓长春花。

    墓碑上郁旋笑得很灿烂,陈岁安几乎和她共用同一张脸,只不过郁旋更多的是女性的柔美温婉,陈岁安不苟言笑之时,那种溢于言表的冷意遍丝丝缕缕从外浸。

    墓地四周被打扫的很干净,陈岁安没有动,定定了看了会,俯下身拍了拍碑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轻声说:“妈妈,我来了。”

    “刚刚有人问我过的好吗,我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问问我过的好不好啦。”

    “不过我现在过得很好。”

    “你不用担心我。”

    陈岁安突然掏出那颗珍珠,端详半晌说。

    “那年在自由峰只找到0.3克灵魂,妈妈,把你封存在这颗珍珠里,会不会觉得太硬了?”他苦笑一声,蓦地想起什么,絮絮叨叨:“陈正灵魂碎了,我后来去现场一克都没有找到,就连碎片都没找到。”

    “妈妈,你肯定不想见他吧。”

    “妈妈,我好像喜……算啦。”

    “妈妈,我要走啦,以后再来看你,希望你能过得好,如果能带他来的话,希望有一天…….”

    陈岁安眺望着遥远他方,喃喃说完这句,又静静站了几分钟才转身离开。

    他何尝不知道,意外死亡的人是没有灵魂的,任何暴力或者挫伤都能让轻如鸿毛般的21克灵魂破裂损毁,其实要想复活一个人,不是不行,就是在他身体良好状况下硬生生抽离他的灵魂,转移到另一个契合的肉/体容器里,不过这样做存在一个悖论,因为没有任何人愿意在身体状况良好情况下承受巨大痛苦抽剥灵魂,这样做的意义和作用在哪里呢?

    出现这种情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判刑,抽出灵魂前往星球监狱服刑。

    更何况只要身体发生外伤,灵魂就会破损,那样抽魂也是没有用的,破损的灵魂会自然消散,除非你固定在某处,当个念想。

    旨在留住某个瞬间而已。

    陈岁安刚上任时曾经见过很多硬汉在轮回处被抽魂,他们无一不是放声惨叫,用尽力气挣扎,豆大的汗水像雨那样流下,那是链接灵魂和肉/体硬生生被剥离的痛楚。

    他将那颗硕大浑圆的珍珠捏在掌心,捏得温热起来,而身后永远笑容灿灿的郁旋注视他离开,在漫长岁月里,能且只能注视他离开-

    陈邈觉得饭桌上气氛不太对,一向沉默寡言的外公郁弥清也就算了,嘴炮大王舅舅郁段也不怎么讲话,明明是少见的团圆饭,明明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为什么吃的像散伙饭?

    三人半小时前从墓地回来,郁弥清提出今天必须要见陈岁安一面,所以才有三人现在在耳楼的离奇饭局。

    他在桌子地下劈里啪啦摁手机。

    【你到底在干什么,快点滚到我住的耳楼里来!!】

    几个小时发去的信息一条未回,这条刚发过去,陈岁安秒回。

    【马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岁安气喘吁吁赶到耳楼餐厅,眼见今天气氛不太对,站定在门口没什么底气,远远加了声外公、舅舅。

    郁弥清根本没动筷,沉着嗓子嗯了声,说:“过来坐。”

    郁家人和陈家人完全不同,前者永远不会在任何场合扫面子,哪怕郁弥清此时心里是气愤的。

    葬礼九点多结束,现在临近午时一点,这几个小时他干什么去了?

    陈岁安点头,轻轻拉开椅子,在郁弥清左手边坐下,他瞅瞅一副看好戏的舅舅和陈邈,心里突然有点打鼓。

    完了,陈邈该不会表面不说破,实际在背后偷偷告状吧?

    他轻咳一声,试探道:“外公,我刚刚有点私事去忙了,所以来得有点晚。”

    郁弥清有股很浓的书卷气息,举手投足间是沉淀无数时光的老练和深沉,但宇宙岛神奇的是就是人不会老,这种沉稳气质搭配年轻的脸就会无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奇异感。

    这种感觉陈岁安只在赵渡身上见到过。

    郁弥清眼神轻飘飘移过来,无动于衷地说:“办什么事。”

    佣人端上干净保温的碗筷,陈岁安随口说了声谢谢,继续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没什么事,碰到朋友聊了两句。”

    “什么朋友,是泛泛之交还是追人送花的朋友。”

    陈邈和郁段都难得见陈岁安吃瘪,捂着偷偷乐。

    陈岁安捏着温热的碗筷正欲夹菜,又陡然想起方才赵渡那句等你一起吃,所以他放下碗筷,在寂静的餐桌上干脆承认。

    “是的,我去见了他。”

    郁弥清说的不多:“见他做什么?”

    陈岁安大口喝水,仿佛喝的不是水,而是壮胆的酒,他只有这么一个真心对他好的长辈了,郁段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长辈,自认是可以一起花天酒地的同辈。

    他稳了稳心神,说:“我控制不住自己,就是很想见他。”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陈邈张大了嘴,嘴里还有没嚼完的饭菜,目瞪口呆的盯着陈岁安,手中勺子没拿稳,碎在地上

    很快佣人进来收拾,换了副崭新的。

    在这间隙,郁段悄悄冲陈岁安竖起大拇指,陈岁安只能干笑,除了他什么都不敢再说了,不过这意思平仄起伏都无的简短阐述已能胜过大段告白情话。

    陈岁安等,他在郁弥清态度。

    出乎意料的是,郁弥清并未责备他。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比我更清楚,我也不必多说。”他锐利的目光慢慢落在陈岁安略微惊讶的脸上。

    “跟谁玩玩都行,但不要忘记自己走的是怎样一条路,心如磐石,冷酷坚硬,才能找到立足之地。”

    陈岁安正色起来:“外公,我不是玩玩。”

    “我想等到所有尘埃落定,或许我能抛开身上所有责任和枷锁,跟他尝试一下,或许呢,我有很多时间,不怕消磨,我更担心的是他知道所有真相,可能更根本就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他自嘲扯起嘴角,声音越说越小,“我想的是等这条路走完,等到那时候我才会开口,现在我不会表露分毫。”

    肉眼可见,郁弥清仅浅浅看了陈岁安一眼,足以让餐厅气氛在瞬间僵到极点!

    一向嬉皮笑脸的予段脸色都凝重起来。

    半晌沉默后,郁弥清开口说:“好之为之。”

    他说完起身离开,郁段也跟着起身,他一言难尽凑到陈岁安耳边:“大侄儿,以后领口拉高点,论玩,还得是你会玩,灵堂paly啊~”

    陈岁安无机质似的眸子动了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郁段意味深长的指了指他脖颈。

    陈岁安蓦地明白过来,他侧着无比僵硬的头,瞥向餐厅里光可鉴人的琉璃墙。

    十分明白,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所以当他在绰绰倒影里看到自己耳后那块暗红淤肿的皮肤时,登时流下了悔恨泪水!!!!

    赵渡你个天杀的!

    陈邈好奇,凑过来瞧,他两根手指捏着陈岁安衣领:“别动别动,我看看,舅舅说什么pay?又出新的支付手段了?现在还能用脖子支付??”

    陈岁安挥开他手:“住手,别碰!”

    “卧槽,大哥,你耳朵后面怎么红了这么大一块?”陈邈直接上手摸了下,陈岁安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咬牙切齿推搡陈邈。

    陈邈不依不饶,好奇宝宝追着问,“到底是什么啊,给我看看啊!!你怎么弄的?”

    “喂别走啊,赵渡又打你了?”

    陈岁安烦道:“是你给外公说我跟赵渡在茶室的吧?”

    “你疯了?我要是背后告状不如直接把门打开就好了?”陈邈有点发火前兆,还是忍不住好奇,关切问:“你耳朵后面到底怎么弄的?”

    陈岁安忍无可忍:“草莓!!草莓!!草莓行了吧?”

    “老师没给你们上过生理课吗?就是用嘴嘬出来的那种,吮吸能明白吗???在吮吸皮肤过程中,因为极其用力造成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形成淤血,沉淀为暗红色和块状,表面痕迹与草莓相似,这特么简单道理也不明白吗,问问问!!书都念狗肚子里去了????!!!!”

    陈邈颤着手指,愣愣站在原地,一副有辱斯文的表情,咬牙切齿的说:“没教过!!没教过男的跟男的,只教过女的跟男的!!”

    陈岁安阴阳怪气来了句:“真他妈封建!”

    然后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陈邈这孩子彻底呆傻,半晌吐出两个字。

    “变态!”

    作者有话说:

    鞠躬

    56  ? 油锅地狱

    ◎别这么凶◎

    ——砰

    三楼卧房门被人一脚被踢开!嘭地拍在墙上!又猛地反弹回去!

    陈岁安像颗横冲直撞的炮弹, 雷厉风行的速度一路带翻了墙角许多乐高,哗啦啦砸得叮叮当当。

    赵渡仍然还坐在落地窗沙发上,只不过手里多了本星球监狱图册。

    陈岁安来势汹汹, 他站定在赵渡面前, 扯领带叉腰一气呵成,腾地侧身抬起手腕,食指指着左耳后。

    “你看!”

    赵渡把图册阖上放到沙发上,起身看了两眼,不明所以:“怎么了?”

    陈岁安欲言又止的抓住赵渡手, 将头埋得更低,梗着修长的脖子完全凑到他眼前:“我外公!我舅舅!我弟弟!我妈!他们不是瞎子,今天到场参加吊唁的,除了一个徒步爬山摔断了腿的远房亲戚坐轮椅因为身高不够,大概率看不到我耳后,还有个小学二年级的小姑娘因为重度近视两眼抓瞎之外, 其余人大概都能看得见!”

    他小发雷霆倏地甩开赵渡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咬牙切齿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眼。

    “你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

    “能不能别亲大家都能看得到的地方????”

    “上次是宁阿姨,这次多了好几个?!你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 不要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啊!我真的要疯了。”陈岁安登地停住,又指着自己, 怒气冲冲反问道:“陈邈问我这是什么, 我怎么回答?”

    这番话实在难绷, 赵渡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牵扯下嘴角不冷不硬问:“郁先生为难你了?”

    说起这个更火大, 陈岁安这辈子没对谁表达过爱意, 除了亲人之外也没有把任何人规划进自己的未来生活里。

    唯独今天, 他鼓起勇气!

    难以想象当自己郑重其事阐述时郁弥清是怎样看他的。

    更可况,哪怕陈正在众人心里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那自己也不应该在灵堂干这么荒唐的事。

    脸皮简直丢尽了!

    “没有,他犯不着说我,但是我自己已经很想去死。”陈岁安说,“我说一路从墓地到耳楼餐厅,我说为什么那么多人看着我,我说为什么佣人们在我背后窃窃私语!!”

    “赵渡你我真服了!!”

    “以后说什么也别碰我!”

    陈岁安迈出两步,似乎想逃离这间卧室,尽管短短几分钟他在房间里走的步数差不多接近200步……

    他不消停似的再度折返回来,着重强调:“还回什么家,你自己回去吧,我需要冷静。”

    见人真要走,赵渡拉回陈岁安,捏了捏他身上二两肉都没有的手腕。

    低地说。

    “我出去也让别人看看?”

    陈岁安骤然横眉扭身,那薄薄的腰段在这个幅度下显得特别明显。

    领带半松耷拉在他胸前,两道紧致收窄的腰线在半透白衬衣里若隐若现。

    “什么叫看看,那叫指指点点,不,那叫戳人脊梁骨!”

    赵渡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欲,他默默收回视线,松开了陈岁安手腕。

    从此时角度来看赵渡。

    这样低敛眉宇的,泄气的。是陈岁安从未在赵渡身上见过的落寞,他以为自己话说的太重,硬着头皮找补。

    “那什么,你别这样啊!我一气之下唉不是,我就是气了一下!”

    话还没落地,只见赵渡勾着唇角慢慢抬起头,他慢条斯理脱下西装外套,修长劲瘦的五指从上到下,一颗、颗、解开衬衣纽扣。

    流畅起伏又精瘦凶悍的肌肉混杂着轮廓连绵往下,紧致的收束进窄窄的腰腹之下。

    那小小的云贝纽扣在日光下散发着好看的光晕。

    “你干嘛?”

    陈岁安支支吾吾说着,居然还有空回头看关门没有。

    就在这转瞬一秒间,等他确认门严丝合缝关着扭回头之时,只见赵渡已经将纽扣解开了三颗,暴露在空气里结实有力的胸膛上赫然出现三道深浅不一的抓痕。

    他冷静反问:“我去让别人指指点点,这样公平吗?”

    陈岁安脸轰地一下烧起来,赶紧上前三两下给赵渡扣好衬衣。

    “别别别,我错了,你赶紧穿上我们回家吧,累了,饿了,想睡觉了”

    说完还觉得不够,逃也似地躲进盥洗室里,用冰水狠狠拍在脸上,愣是等脸上红晕彻底消退才出去。

    只见赵渡翘着二郎腿,西装外套搭在扶手上,坐在落地窗旁边小沙发上,他手指翻过一页星球监狱图册。

    午后骄阳从他身后窗明几净的落地窗洒进,不偏不倚给小沙发附近所有东西都镀了层暖意,而赵渡沐浴在这层淡淡金光里,每一缕发丝都在闪烁着细碎的光,他抬眸望来,好像刚刚那个宽衣解带小插曲没有发生。

    书页哗啦翻过一页,他听到动静抬眸望来。

    “怎么了?”

    陈岁安站在盥洗室门口,站在昏暗里,有刹那恍惚,又觉得像是在做梦。

    这么岁月静好画面,真的是自己能拥有的吗?

    赵渡把标有陈岁安原著的《监狱星球大全》图册原封不动放回墙上,弯腰单手拿起西装外套握在手中,款步过来:“在想什么?”

    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陈岁安不自觉蜷缩下了手指,暗中呼出口气,“走吧。”

    吊唁客人自行用过餐就走了,所以大厅里没什么人,再加上刚刚火警警报莫名其妙响了,所以大厅现在只剩几个正在打扫卫生佣人和电修工人。

    他们在忙碌中看看到两道修长挺拔身影并肩下楼,纷纷惊讶地愣在原地。

    要是能听心声。

    恐怕现下全是:

    【天啊,裁决官不是走了吗,怎么从楼上下来了?!】

    陈岁安移开目光,眺望远方,抵着嘴唇咳了声,“好好打扫。”

    众人如梦初醒,嗯嗯哦哦忙自己的去了。

    他俩堪堪走出大厅,在通往停机坪的石板小道上,碰到了刚送走郁弥清和郁段回来的陈邈!

    见状不好大事不妙!!!

    陈岁安眼疾手快拉住赵渡拐上另一条岔路。

    “站住!”

    陈邈高喊道!

    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俩去哪里?”

    陈岁安深吸了口气,转身,皮笑肉不笑:“有你屁事。”

    “等等,裁决官,你不会是又想拐走我哥吧?”陈邈疑惑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一双黑溜溜眼珠子转个不停,“你们刚刚又干什么了?”

    装不了,一点表面兄友弟恭都装不了!!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陈岁安先入为主,刚装腔拿调训几句准备逃之夭夭,殊不知赵渡开口了,他面无表情,淡声说:“有事么?”

    肉眼可见陈邈火焰低了一阶,他支支吾吾说到:“没事,问问。”

    赵渡:“走了弟弟,有机会再见。”

    然后他就这样反手握住陈岁安,在陈邈眼皮子底下不费吹灰之力,将人带走了。

    陈邈独自一人,风中凌乱。

    他默默想。

    赵渡他甚至连句场面话都不愿意说,什么叫做有机会再见。

    陈岁安你到底找的什么对象,一点不会社交,不近人情。

    狗男男!-

    离开石板小道,陈岁安便将手抽了出来,赵渡也没说什么,就这样两人抵达停机坪。

    不同于上次听证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这次昆机上没有机务组存在,没有彭钰童没有吴克,只有他们两人。

    这也是陈岁安第一次见赵渡驾驶昆机。

    他放下外套,拐进驾驶舱,没回头说:“你去休息,一个小时后到。”

    陈岁安怎么会听呢?通常来讲听话的陈岁安要么是假的,要么不是真的,反其道而行之的人生座右铭时时刻刻都在作证他的一言一行。

    所以陈岁安没理他,跟着进了驾驶舱。

    这种超大型昆机驾驶起来是很累的,通常来说配置主驾飞行员一名,副驾飞行员两名,在起飞过程中,需要手动控制起落架和释压程序,一个人也能行,不过一个小时应该就休息不了了。

    “不是累了?”赵渡坐进主驾驶里,手指在密密麻麻反应板上轻点里两下,启动了涡轮发动机预热程序。

    “宇宙岛没有哪条法条规定累了必须休息的奇葩条款。”陈岁安坐进副驾驶,同样伸手在反应板上点了两下,他盯着显示面板等了两秒,等赫然跳出Passed字样,平静说:“安全检查已通过,准备收起落架。”

    赵渡手动操控起落架,随后机翼两侧巨大涡轮轰鸣起来,他望向陈岁安:“系好安全带。”

    陈岁安低头将安全带系好,又从头顶收纳盒里拆了两幅崭新的飞行墨镜,仔细拆开包装,检查了下递给赵渡,自己也带上后,将拆封剩下来的袋子装进置物袋里,然后他打开活门控制。

    两秒后,冰冷新鲜空气和气压变化一同涌满整个昆机。

    温馨爽朗的机械男声适时响起。

    【已达到起飞条件。】

    赵渡拉动攀升操作杆,手背上绷着的青筋显露出来。

    强大的推背感如期而至,昆机在两人默契操作下抬头驶出。

    陈岁安抓稳扶手,双眼默默转回来,藏在宽大墨镜之后,他俯视渐渐消失的地面,看着越来越近的蓝天白云。

    油然而生。

    我们怎么这么默契?

    接下来就是自动驾驶阶段,短短几分钟,昆机已经进入云层。

    “在笑什么?”赵渡解开安全带,踩着金属地板旋转座椅,他面向陈岁安。

    陈岁安抿着嘴唇,十分高贵冷艳。

    “没笑,你看错了。”

    赵渡突然伸手解开他安全带,一掌按住扶手将陈岁安连人带椅子转到自己面前。

    “喂你又干嘛!”陈岁安火速伸手阻挡,动作简直熟练的要命。

    赵渡轻轻搬开他下巴,凑近:“别动,我看看耳朵。”

    陈岁安羞耻极了:“耳朵有什么好看的!!!”

    他在赵渡墨镜里看到了自己,看到缩小袖珍版本的自己。

    “坐着别乱动,我去拿药。”赵渡起身离去。

    陈岁安讪讪住嘴,看着赵渡逐渐消失在舱门口的背影越说越小声:“遇见你的擦药次数比我这辈子都多”

    一分钟后,赵渡折返回来,他手里又拿着那款药膏!

    陈岁安简直了。

    幸亏戴着墨镜!

    他不知道,在昆机逐渐攀升的高度里,越来越强的日光将他整个人照得发光,每一寸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呈半透明状,特殊材质所制的飞行员墨镜都抵挡不住。

    难得耳后那块皮肤红痕不大,很快就擦完,赵渡抽出纸巾擦干净手指,就在陈岁安觉得如释重负,赵渡突然拉起他藏在身侧的右手,陈岁安想抽回来,怎么也没抽回来。

    “怎么弄的?”赵渡重新坐回主驾驶位置,解开陈岁安钻石袖口,将小臂衣料往上卷了点。

    只见光滑细嫩的右手手背上至小臂,全是结了痂的擦伤,密密麻麻一大块一大块的。

    这是三天前在荒无人烟的S10公路上,空降落地缓解冲击力时滚动出来的擦伤,像这样的伤,腿上和腰上还有好几处。

    “走路不小心摔的,没什么事,都快好了。”陈岁安稳如泰山,平静说,“不疼。”

    “那你哆嗦什么?”

    赵渡捏紧他手腕,摘掉眼镜,眯起狭长的眼眸。

    “三天前,彭钰童汇报裁决团空管处在夜间发现一架没有坐标点,没有追踪器名为风暴的隐形载弹战斗机,战斗机从南半球执行部分部起飞,短短二十分钟内抵达北半球S10公路,速度的确跟风暴没什么区别。”

    “听说当晚人烟稀少的S10公路燃起熊熊大火,隧道爆炸,战斗机所载几十万发弹药悉数耗尽。”赵渡松了点陈岁安手腕,虚虚握住,如此反复,玩似的继续说:“空管处侦察发现,当时战斗机悬停在距离地面800高空。”

    他顿了顿,语气凶狠起来:“空管处还说,有人在那个距离低空跳伞,听说他纵身跃进黑夜里,哪怕有降落伞缓解下降冲击力,也还是在柏油马路滚出十几米远。”

    听到这儿,陈岁安蓦地抖了下。

    赵渡冷冰冰的,呼吸带着明显的不可遏制的怒气,一字一句往外蹦:“对此,陈部长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感情今天来葬礼,原来是这个原因,原来,来看看你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陈岁安干脆破罐子破摔,作势直起身,在副驾驶位置上将手从赵渡掌中抽走,然后抓住赵渡肩膀,凑得极近,两人鼻尖挨着鼻尖,温热呼吸交替扑面。

    “事情发生过程你全都清楚,为什么现在才问我。”他想不明白,但又觉得气势不能落于下风,等了两秒,说:“要是现在才想兴师问罪,晚了!”

    “我没想兴师问罪。”赵渡突然出手扣住陈岁安颈脖往自己怀里一带。

    两片唇瞬间贴合!

    赵渡嘴唇微动,在两人牙齿磕碰动静中含住陈岁安舌尖,“你杀谁我都能兜底,我也不在乎,更不介意你是怎样的人,我只需要你不受伤。”

    陈岁安睫羽轻颤。

    赵渡陡然拉开距离,两人又重新回到鼻尖对鼻尖距离。

    他拷问般的说:“不要受伤,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很难吗?”

    陈岁安下意识收紧手指力道,却将赵渡肩头衣料攒出褶皱,他定定看了两秒那起了皱褶的白衬衣,突然伸手摘掉鼻梁上碍事的墨镜,攒衣料的手指转换为攒领口,不甘示弱地回到,嘴唇重新贴着嘴唇的距离。

    赵渡反客为主,含住,重复道。

    “不要受伤,很难吗?”

    “我尊重你的选择不插手干预,结果呢?换来你伤痕累累?”

    “陈岁安,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做?”

    “是把你拷在床头,干到你下不来床,没有力气去外面惹事生非,还是囚、禁你,连吃饭喝水都需要人喂的程度。”

    “这样做,你才会乖吗?”

    两人像是进入了一场无声的情、色拉锯战。

    少顷。

    陈岁安眼皮快速眨两下,随后阖上眼睛用力回吻,唇齿不清的讨饶。

    “别这么凶”

    作者有话说:

    鞠躬

    57  ? 油锅地狱

    ◎暗杀计划◎

    北半球执行部总部, 纠察官驻扎办公室。

    “他居然真敢动手杀陈正。”裴瑎看向坐在会客沙发上的路哀,慢悠悠道:“那可是自己亲生父亲啊。”

    两人刚刚参加完葬礼,离开陈家祖宅时路哀主动提出, 去执行部本部谈谈, 所以这才有了两人对话。

    “陈正既然敢挟持带走萧劲,就不该不考虑后果,我还以为他有什么保命招,没想到就这样轻而易举死了。”路哀一脸嫌恶,摘掉衣襟上那朵黑色吊唁用的山茶花, 一个漂亮利落的抛物线掷进感应垃圾桶,冷着张脸说,“机制交代的任务不仅一件没办成,反倒让陈岁安彻底掌控执行部,现在……要是再想带走萧劲更麻烦。”

    裴瑎抵着办公桌边缘,黑色西裤衬得他人长腿长, 他掌心把玩着沙漏,不带情绪的低低道:“萧劲和其他十几名残次试验品在陈岁安手里, 如果没猜错,他们就在我们脚下的地下负九层, 陈正临死前闹出如此大动静,先前陈岁安在他们身上没发现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 查明原委只是时间问题, 这步棋彻底算是败了”

    他啪嗒一声, 将流尽的沙漏反扣桌面,起身从窗户望出去。

    视野里, 阵阵升腾的浓郁白雾萦绕在连绵不断的雪山山脉间, 那是无数地热能喷涌而出的水蒸气。

    “听证会当晚在审讯室里, 陈岁安真如你所说,已经猜出机制真相?”路哀问。

    “不一定,他诡计多端,多半试探我。”裴瑎摇摇头,不确定道:“毕竟他在12岁那年去过临时基地,可能在逃跑过程中见到了什么也未可知。”

    路哀提醒:“如果他真查出来,公布于众的话,宇宙岛可就要大乱了。”

    “目前没有任何办法,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总部,哪怕我驻扎在这儿,想要提卷宗想要审犯人,必须经过他授权,更何况吴克他们防我跟反恐似的。”说到这里,裴瑎晒笑起来,“在这总部,我唯一能了解的真实情况可能只有未来三天内食堂菜式”

    “我也差不多,裁决团内部根本插不进手,涉及到法律法条修订,我连知情权限都没有。”路哀烦躁的揉着眉心,“也是听证会那天我才知道,修订版同性相恋法条由整个裁决团全数投票通过,延续了千百年的刑罚竟然被改为仅需服刑三年,就这还是彭钰童差人特意提前告知我的。”

    “赵渡?”裴瑎皱起眉头,“他居然为陈岁安修改了这条法律?”

    “是的,所以在黄石公园那晚。”路哀意味深长地撩起眼皮看他,“如果那晚你能一枪击毙陈岁安,接下来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裴瑎无奈扶额:“我已经向机制解释过了,那晚赵渡跟他靠得太近了,如果那晚没有天气干扰和地形限制,我能保证弹无虚发。除此之外,我无法做出绝对保证。况且机制比我们更清楚,误伤赵渡与击毙陈岁安完全是两种不同后果,赵家不是陈家,他们其中有的人非常清楚这千百年来发生了什么,他们隐居避世,只是不想淌这趟混水而已,唯一还愿在外露面的只有赵渡母亲宁婕,一个赵渡已经让我们举步维艰,现在加上上任裁决官干预,我们只会举步维艰。”

    “临时世界是个非常危险的威胁因素,除非开启者死亡,不然永远不可能凭解外力打破。”他思衬着说,“我想机制也是忌惮的吧。”

    路哀冷冷淡淡回:“我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

    “陈家就是群疯子,愿意用前程换儿子命,愿意亲人不相认”裴瑎双眼陷入回忆中,继续说:“其实陈正有一点被陈岁安误会了。”

    路哀:“什么?”

    “当年机制许诺陈正,只要他愿意把大儿子送来实验,就能给他死而复生的能力,可能当母亲的郁旋提前预知到了危险,察觉不对所以也跟着来了临时基地。”说到这里,裴瑎脸色俨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路哀思索两秒,“机制也想留下郁旋?”

    “不他们郁家……天生长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脸,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完全令人疯狂的诱因。”裴瑎低头凝视着自己手掌,一个多月前,这片掌心曾覆过一片温热手背,足足十几秒后,他笃定说:“其实机制当时故意支走陈正和年幼的陈岁安,其实并不是想留下郁旋研究点什么出来。”

    这句话,让同为女性的路哀令人胆寒。

    “身为下属,我们没有权利和立场去质疑机制,当然,这些想法也是后来我慢慢根据支离破碎的线索猜测而出,陈岁安真的很聪明,哪怕他那时才12岁,他极有可能猜到了机制企图,所以一直藏在某处没有离开,直到机制放松警惕他才从背后跃出,快狠准地给了机制一刀,后来又十分冷静带着郁璇逃走。”

    路哀不明所以:“你所谓的误会是什么?”

    “这么多年来,陈岁安一直认为他自己和郁旋是陈正走向机制的敲门砖,他以为自己和郁旋是陈正给机制先机的贡品,其实不然,只有他自己才是!从头至尾,陈正从未打算将郁旋献祭,他只想陈岁安去死,而机制……仅仅临时起意。”

    裴瑎回忆起12年前情形,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呜啦呜啦呜啦,刺耳警报铃响彻整座临时基地。

    陈正慌慌张张打开舱门,抓着自己不让走。

    “我妻子呢,我妻子郁旋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说好的只要我儿子,为什么她也消失了?还有这个警报是什么,是不是她出现了意外??”

    堂堂执行部部长,竟然没有半点沉着稳重风范,像个地痞流氓似的胡搅蛮缠。

    裴瑎当时急着拦截郁旋和陈岁安逃离,迅速甩掉陈正,冷冰冰道:“陈先生,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有些话,留着去给机制说吧。”

    陈正不依不饶追上来,终于有了点权势风范:“站住,你给我说清楚!机制到底做了什么!是你们让我暂时等待,我妻子到底在哪里!!”

    “当时场面一度混乱,临时基地那么大,根本找不到陈岁安和郁旋两人躲在哪里,是陈正用了察帮我们找到他们,但当时他们已经驾驶昆机利用跃迁逃离。”不屑一顾的笑容罕见出现在裴瑎脸上,他笃笃笃敲着桌面,“也正是因为他开启察,这才让名为‘预定’的追踪导弹顺利瞄准郁旋和陈岁安的昆机位置。”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讥讽说:“陈正自视甚高,低估了母爱的力量,他以为郁旋也像他那样冷血无情,为了权利和欲望出卖亲生儿子。”

    他轻声说:

    “拼命保护的死了,该死的反而逃过一劫。”

    “也从这件事后,陈正这才真正意识到陈岁安初露锋芒的能力,郁家也给他施压,源老里的程逸知道事请始末后勃然大怒,在两方压力下保住了陈岁安,直到他健康长大到现在,不过从这些年来看,陈正与机制关系越走越远,在这12年里他阳奉阴违的办事态度,或许他心底也是恨的吧。”

    天花板冷风徐徐,路哀不得不说:“老子狠的下心用儿子换前程,儿子也狠的心杀老子,啧啧……人性啊,真是不可琢磨,真是淋漓尽致的疯狂。”她轻敛眉宇:“程逸掩藏身份这么多年,保了陈家这么多年,一想到自己亲儿子和亲孙子能自相残杀,估计气得不轻吧。”

    “何止不轻,这些年来无论陈岁安干了多少荒唐事,他也从未出面干涉过,甚至连一句责备都不曾有,也算是对他无声纵容和变相补偿。”裴瑎不置可否,又将那瓶沙漏换了个面,“他们陈家各个掌权者在数不清的岁月长河里,前仆后继想要掀翻机制,又一个个屈居机制诱惑下,要么彻底消亡,要么沦为欲望下的死囚,死了多少人,只有他们陈家自己心里清楚,程逸这么多年来养精蓄锐,恐怕不只是想要暗中保护陈岁安那么简单。”

    “现在不一样了,柯柏名义死亡,宁婕加入源,赵家势力牵扯其中,其实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赵家这一代为什么非要插手这些事请呢?”路哀将齐耳短发别至脑后,说:“机制对赵家根本无可奈何,为什么他们赵家偏偏上赶着送,为什么?”

    细密纯白流沙唰唰流出狭窄隘口,粒粒分明的沙粒纯净无暇,裴瑎把玩着,别有深意地回答:“你年纪略小一点,可能不知道,有条传闻,流传于执行部和裁决团各个高层当中。”

    他说,“赵陈两家历经千百年外族通婚,能力一代不比一代,这也是陈正那么想要获得死而复生能力的原因,陈岁安有句话说的没错,永生就是一种诅咒,没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为了维持家族强大血脉永续,为了加强自身实力,永保权柄在仅在自家流转,传闻赵家启用近亲结婚模式,你清楚的,哪怕能力再强,在基因不容面前,畸形儿和低能儿必然会出现,血亲越浓,出现概率越大。”

    “不过,传闻赵家研究出完美解决这一棘手问题的办法。”

    路哀相当诧异:“所以赵渡真如传闻那样,是近亲后代?他生父是谁?”

    “不知道,没人敢去证实,也没人敢去质问。”裴瑎摇头,“这件事被传的神乎其神。”

    路哀:“当然,赵渡父亲从未露面,连姓名都不知道,大可怀疑。”

    “这些事暂时先不用谈,赵家不是我们首要目标,现在应该考虑如何才能杀死陈岁安。”裴瑎目光担忧,不明所以看着脚下地面,猝然说:“吴克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出现了,他一直待在地下九层,估计很快就能查明真相,届时……倘若陈岁安公布大众,我们和机制就会陷入被动。”

    “我们必须得尽快,陈正死得太突然,一点能给陈岁安定罪的犯罪证据都没留下,想将他从部长职位拉下马这条路已然行不通。”路哀站起来整理衣衫,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他现在身边有赵渡保驾护航,就算弄死极大概率也能立即救回来,如果…….我们把他引到基地,得手就容易多了。”

    裴瑎握着沙漏的手极其细微抖了下,他抬起眼眸看向路哀,安之若素的说:“计划你来定。”

    “好,那我今晚先向机制请示。”路哀提起手提包开们欲走,身后的裴瑎突然开口叫住她,冷不防问:“路纠察,我们一起为机制共事这么多年,陈岁安这件事一旦解决,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路哀拧着门把手,浅淡笑了下,那不达眼底的笑意在日光下转瞬即逝,她扭头说:“去度假星球旅游吧,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或许在家好好睡几天也行,你呢?”

    裴瑎温文尔雅地笑了笑,他放下沙漏,起身目送,半开玩笑地说:“可能去谈个恋爱吧,尝尝让人失去理智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

    “依照目前赵陈两大家族来看,恋爱脑没一个好下场。”路哀一言难尽:“这点我很难评,隔行如隔山,毕竟不在我专业领域,祝你成功吧。”

    说完她提着包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噔噔噔脚步声消失在廊外,裴瑎才收回笑容,面无表情慢慢抬起小臂,目光平静而冷淡的注视凝睇着自己手掌。

    他仔细端详了会儿,随后俯身拨通办公桌上的内线。

    嘟嘟两秒后,有人接起:“裴纠察?”

    裴瑎问:“吴克从地下九层出来了吗?”

    “还没,自三天前清晨进去直到现在从未出来过。”

    “好的知道了,去忙吧。”

    挂断电话后,裴瑎若有所思,出门乘坐电梯,按下地下九层按钮,电梯却纹丝不动。

    ——因为没权限。

    地下九层实验室。

    “吴科长!吴秘书!”荀回火急火燎拉开大门,“裴纠察在电梯权限里申请下来地下九层。”

    吴克穿着白大褂,书卷了一天的烦躁被打破,他拉下脸,“他下来干什么,不是,他又下不来,你急什么?”他指着透明玻璃后忙忙碌碌的各个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又一指门上‘实验重地闲人勿近’警示语标牌,“看不见是吧,规矩也不讲了是吧,要是让部长知道你小子又得挨训!”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荀回委委屈屈,“纠察官为难我,我就只好——”

    “他为难你,你就只好来为难我是吧?”吴克卷起新鲜出炉的基因分析数据,一个暴栗敲在荀回焉啪啪的头毛上。

    “不是我只好来请示您了。”

    “原封不动转达他,纠察官只是作为监督,没有插手执行部工作权限。”吴克阴恻恻地,“让他别再耍这些小心思,不然北半球总部办公室都没他一间!”

    荀回张大嘴:“啊?这话是不是有点得罪人啊,其实裴纠察……和和气气还是挺不错的。”

    吴克恨铁不成钢,又想抬手,愣生生压了下去:“你是傻子么,他要是和和气气每天鬼鬼祟祟在干什么?你忘记之前有人伪装成咱们的人藏在食堂掌勺,连奶油汤都故意少给你舀两勺的苦日子了?”

    荀回登时掂量清楚孰轻孰重,风驰电掣地跑去回话了。

    实验里这群来自宇宙岛最高精尖的生物、化工学家无语凝噎:“”

    “咳咳咳”吴克尴尬抵着唇扯了下嘴角,“咱们继续,咱们继续。”

    三天前,也是陈正死后隔天清晨,他与陈岁安在后花园里商谈完毕后,获得了陈岁安最高独立识别特权,打开了地下层那道大门,带着这些生化专家进来。

    这三天里,他们紧锣密鼓的开始全方位展开更为细致繁琐的基因筛查工作,几百间最高级别的关押室改造为实验室,分批分层对萧劲和余下白色制服等人进行研究。

    昂贵稀少的耗材和实验器皿源源不断往里运送,人力和财力不遗余力地往里砸,就是为了尽快查明藏在他们身体内的真正秘密。

    他跟众生化家打完招呼,满意离去,去巡视下一间实验室。

    刚刚开门,惨叫声窜进耳膜。

    他一步步走向每间不同的实验室,站在透明防弹玻璃后观看。

    只见透明玻璃后,有的白大褂正在用电锯生锯活体实验对象大腿,检测血肉是否会重新生长以及恢复时长,有的白大褂将活体实验对象放进咕噜噜冒泡的绿色圆柱溶液里,实验骨骼是否溶于强酸,有的白大褂正在用薄而锋利的小刀片划开活体实验对象皮肤,有条不紊地记录伤口愈合时限,有的白大褂正在对活体实验对象进行杨氏电击大法,尝试神经烧焦意识多久才能恢复

    整个地下九层如同人间炼狱。

    吴克在凄厉惨叫中,强行忍住呕意,心头蓦地期盼起来,快点结束吧。

    我都快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鞠躬,最近我发现了很多盗文,希望大家支持一下正版,原创不易,真心谢谢各位。

    58  ? 油锅地狱

    ◎不可磨灭的影响。◎

    这是第一次陈岁安主动叫停回溯, 他根本无法再看下去,气得浑身发抖。

    “后来裴瑎路哀设计我干了什么?”他咬着犬牙,从齿缝中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他们还没去死!!!”

    这是一种被愚弄的怒意和诛心般的耻辱。

    如果没有回溯, 陈岁安永远不会知道陈正和机制做了什么, 哪怕他对郁旋印象只能从回溯中只言片语中去了解,可亲情是怎么也不能泯灭,他无可奈何,更无法接受当年机制对自己母亲有着如此肮脏恶心的企图,还有一点难以隐喻的, 倘若陈正只想杀他,本意识从未主动牵连郁旋情况下。

    或许,自己是不会动手杀陈正。

    幼年的他眼睁睁看着郁旋惨死,成年的他……

    唯一无法原谅的是母亲这点。

    现实总是众说纷纭,然而真相只有一个。

    为时已晚了解真相,无力阻止和挽救, 这种强烈的愤怒化为情绪,顺着气血涌向四肢百骸, 陈岁安浑身绷的笔直,双眼猩红, 这这个征兆可不妙。

    白鹤似乎想劝慰陈岁安,欲言又止半晌, 最终悄悄扯了扯赵渡, 眼神焦急, 大概意思是“姐夫,你说句话啊!”

    从前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在回溯面前无所遁形, 但回溯仅仅代表回溯, 不具备任何改变过去的力量, 此时此刻,陈岁安只恨自己要一层层轮完地狱才能回到宇宙岛。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腌臜事曝露,比愤怒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掉头就走,走进油锅地狱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

    白鹤越来越急:“你想想办法啊!姐夫!”

    然而赵渡面色不改,摇了摇头。

    “不用拦他。”

    “虽然我也很气,恨不得杀了他们泄愤,但现在真不是时候,我哥要是一层层杀下去怎么办!!地狱还没轮完要是越闹越大。”白鹤脸色焦急,跺脚,“现在有你压着,宇宙岛还不知道死了判官,要是我大哥他越杀越多,提前被机制知道该怎么办?二十几年你不眠不休的心血就白费了啊!!!”

    赵渡平直的嘴角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说:“让他去吧,越压抑他越难受,任何事我担着。”

    白鹤忍不住指责:“你你真的太纵容了!”

    所以当两人追赶到油锅地狱之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乌竟都已经死了。

    明晃晃的判决卷宗杂滚落在地上,被蔓延开来的殷红血液所洇湿,成千上万的游魄退避三舍地漂浮在半空之中,他们惊恐地看着地面。

    层层浓雾里。

    乌竟都静静躺在地上,他胸前破了个大洞,而陈岁安半蹲在他面前,满身鲜血慢慢站起,听到动静的他红着眸子回望过来,右手掌中还抓着颗渐渐孱弱跳动的心脏。

    曾经的那个陈岁安已然觉醒大半。

    白鹤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哥?”

    陈岁安方才恍然惊醒般,紧紧低头盯着掌中心脏,声线清浅:“嗯?”

    他掌心微拢,毫无征兆的捏爆那颗心脏。

    碎肉四溅。

    他扬眉:“有事么?”

    白鹤汗毛炸起,默默咽了口唾沫,惶惶后退半步,求救似的看向不远处静立的赵渡,试探:“哥,你记起什么了?”

    陈岁安皱眉,反问:“我应该记起什么?”

    白鹤猛地摇头,艰涩说:“不不不,什么都不用记起,你先冷静一下,还记得你是谁吗?还记得我吗?还记得赵渡吗?”

    显然,白鹤显然不相信他,并且每一句都在暗示着什么。

    “我?”陈岁安歪了歪头,血液顺着动作从眉毛流下,挂在睫毛上。

    要落不落。

    陈岁安想了想,仿佛什么都忘记了,又仿佛什么都记起来了,她疑惑的目光先是落在白鹤身上,接着他转了转眼珠,越过白鹤小小肩头眺向赵渡。

    “他是谁?”

    “你又是谁?”

    白鹤倒吸口气。

    这时赵渡走近,他推开白鹤,不顾脏污握住陈岁安沾血手腕,脸色相当晦暗地说:“醒醒,陈岁安!”

    陈岁安蓦地甩开赵渡手,压紧眉宇,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与几分钟前的他完全不同的冰冷气息,他强硬且冰冷开口:“滚开!”

    白鹤眼见不好,又心痛又无奈拔高音量。

    “哥,你看看我,我是小邈。”他抬起颤巍巍指尖,倏然指向赵渡,“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的脸,他是谁?”

    陈岁安当真撩起眼皮,淡定将赵渡从头打量到尾。

    诡谲眸光寸寸流转在他身上,半晌后,陈岁安毫无征兆地朝赵渡胸膛伸去,眼里迸发出嗜血光芒,“去死!”

    白鹤惊叫出声:“不!!!!!!”

    千分之一秒间,只见赵渡捉住陈岁安那只手,稳稳扣住他肩膀,将他死死钳进自己怀里,牢牢箍住。

    “陈岁安,我是赵渡,你睁眼看看,我是赵渡!还记得我枷锁吗?”赵渡捏着陈岁安后颈,在陈岁安极度挣扎中微微俯身平视着他眼眸,安抚道:“看看我,宝宝,看看我,我是谁,冷静下来不要乱动马上就会好起来,都过去了看看我,看着我眼睛!”

    “滚开!去死!都是去死!去死!!!”

    挣扎中,陈岁安一巴掌呼上赵渡脸颊,白鹤惊呆了。

    然而赵渡只是略偏的头颅侧回来,反反反复抚慰:“冷静下来宝宝,现在不要听大脑指令,他是错的,他在操纵你!看着我陈岁安,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马上就会好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宝宝!”赵渡微微埋头,箍紧陈岁安双肩的同时额头抵着额头,急声唤醒:“看着我的眼睛!”

    不知那个词挑动神经,短短几句话竟然让陈岁安躁动不安的情绪肉眼可见平复下来,他缓缓垂下手,在赵渡怀里抬头,涣散瞳孔终于聚焦,颤抖着指尖慢慢抚上赵渡下巴,语不成句:“我怎么了?”

    “我怎么了?”他似乎觉得不对,转而将手放在赵渡肩膀上,无法相信的问:“我刚刚是不是伤害你了?”

    赵渡微不可察松了口气,反而将陈岁安搂得更紧,两具身躯紧紧相贴,他轻轻哄拍着陈岁安背脊。

    “没事,什么都没发生,别怕。”

    白鹤默默别开脸。

    随后赵渡放开陈岁安,关切又怜悯捧住陈岁安脸颊,低低询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时陈岁安彻底清醒过来,他迷茫地看到白鹤在看自己,拨开赵渡下意识往后退,却踩到一个温热肉/体,吓了一跳。

    难以置信指着即将凉透的乌竟都。

    “他是我杀的?”

    赵渡沉默片刻,点头。

    陈岁安骤然窒住,他完全忘了刚刚所发生一切,最后记忆是停留在回溯之前,迷迷糊糊中大脑涌现一道循循善诱的叫嚣,接着就是浑身触电般一闪而过,鸡皮疙瘩突然冒起,心中突然有浓烈无名火起,随机意识开始模糊,力量暴涨。

    【杀了他们,谁挡你就杀谁。】

    这道声音不停在脑中翻涌,就像疯狂拍岸的浪花,溅起阵阵水沫刺痛神经。

    陈岁安捂住头,神智在顷刻间被扰乱,他痛苦蹲下去。

    “别说了,别说了!!!”

    赵渡眼底闪过一丝同样狠厉光芒,那是遮也遮不住的杀意。

    他同样半蹲下,不停安抚陈岁安,如法炮制同刚刚那样,很久之后陈岁安才彻底安静下来,急促喘息着。

    他半蹲在赵渡臂圈里,抬起泛红的眼眶,痛苦的掉了一滴眼泪。

    “我到底怎么了?”

    白鹤偷偷抹泪,小小声叫了声:“哥。”

    赵渡环在陈岁安背后的手指捏紧,捏到泛白,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呼出的气都变得灼烫起来,可他还是压抑住所有至少不能在陈岁安面前流露出的暗淡情绪,哄着说:“没事,都会好起来,听话先站起来,地上凉。”

    头痛略略减轻,陈岁安撑着地面站起来。

    “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他指着胀痛的太阳穴,“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他让我杀人,他让我杀了你们。”

    油锅地狱一片死寂。

    陈岁安颤抖着嗓音,滚了滚喉咙,急躁起来:“告诉我啊!”

    赵渡握住他手,沉默的令他感到害怕。

    “告诉我!!”

    白鹤终于忍不住。

    “哥,别问了,下一层地狱你会知道的。”

    陈岁安无机质似的琉璃瞳孔动了动,刹那明白过来,艰涩张了张口问。

    “是谁对我动了手脚?是不是对我做了像我对萧劲一样的手术?”

    白鹤捂住脸颊,噎声答:“是机制。”

    “?”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想杀我吗?”

    白鹤不说话了。

    陈岁安猛地扭头看向赵渡,视线从交握的手一直游移到赵渡隐匿在阴影里的侧脸,颤抖着声线,胆怯的轻声问。

    “说……话啊,你别……这样。”

    片刻后,赵渡动了动:“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只是偶尔会病。”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意料。

    陈岁安手足无措僵在原地,睫羽都在轻颤。

    “我曾经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嗯。”赵渡压着嘴角,总是犀利的眼神此时蒙上一层碎光,他低低说:“那些事都不是你本意,不用害怕。”

    陈岁安幡然醒悟,低头看着自己染满血迹的手指,那血液干涸氧化成乌黑眼色,深深嵌进指缝里,怎么用指腹摩挲,怎么也擦不掉。反而让每个指节上的血迹碎成粉末,簌簌往下掉,他用力地搬开赵渡握着他的手指,卑微地缩回手藏在背后。

    那个骄傲明亮的陈岁安,那个不可一世的陈岁安,那个意气风发的陈岁安。

    在层层揭开的前尘往事里,被无可抵抗地拿走了珍贵的东西。

    例如:真诚、勇气、信任、期待,他变得怯懦起来。

    命运齿轮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力,在此刻闭环,准确击中了物是人非的真正含义。

    赵渡闭上涩疼的眼皮,呼吸都是浓烈的抽疼。

    他黯然失色。

    他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世上最可悲莫过于——无能为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岁安颓丧垂下头,步履蹒跚往前走,漫无目的的走进灰雾,他像个精致的泄气玩偶,又像是长久没有上发条的机械工具,一步步迈进黑暗。

    就在黑暗与光明极度扭曲的模糊分界线,他步履微顿,留恋。

    不过没有回头。

    他定定望着根本看不见尽头的黑暗,轻声说:“再有下次,你杀了我。”

    世界崩溃,归人迷途。

    作者有话说:

    鞠躬。

    59  ? 申冤地狱

    ◎怕你知道,怕你不知道。◎

    十八层地狱第十层——申冤地狱

    这是一层为枉死的人申冤的地狱。此层地狱是指陈岁安在宇宙岛随意虐待同类, 把快乐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上,死后打入申冤地狱,投入坑中, 无数屈死冤魂袭来, 触之即撕碎受刑者。

    “好痛啊救救我吧……”

    “啊!我的皮肤掉了谁来帮我捡捡”

    “你踩到我脑子啦”

    “谁来救救我”

    飘渺阴森的窃窃私语从坑底穿来。

    陈岁安三人站在黑坑边,呼啸尖利的腥风直扑面门。

    萦绕在陈岁安和赵渡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从油锅地狱延伸到现在,他们既不对话,还相互离得远远的,甚至偶尔眼神错落都会刻意回避, 机智如白鹤,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妙,他率先打破沉默,他说:“哥,不要再往前走了,掉进去会被撕碎的。”

    听人劝吃饱饭。

    陈岁安停下脚步, 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去。

    “里面是什么?”

    黑坑不见底,腥臭异常浓郁, 他凝神辨认,发现凹凸不平的坑壁上爬满了密密麻麻人形, 有的断了手脚,有的只有半个身子, 有的血肉模糊, 仅凭轮廓才能基本认定这是个“人”。

    白鹤说:“他们是你曾经杀死的人。”

    陈岁安腿脚双双僵硬, 被寒风冻住。

    无数冤魂企图爬出黑坑,他们浑身赤.裸, 努力伸出残破断裂的躯体, 指甲或森森白骨在坑壁划出一道道深痕, 又因垂直壁面呲呲啦啦往下掉,密集干硬的擦刮声直往耳膜钻,就像牙齿啃食头盖骨,毛骨悚然。

    攒动的模糊人形在坑底挨挨挤挤沽涌着,哀嚎着。

    “放我出去吧,求求了”

    “谁来救救我们啊!”

    他们翻腾着,无意识求饶。

    “人体一旦受到破损,灵魂也会破碎。”陈岁安眯起眼睛,“坑底这些灵魂,在他们还是人类时被我弄死,为什么还有完整灵魂?没有消散?”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聪明,没人告诉过他这个逻辑,但是他仅凭只言片语和断层的回溯推导而出。

    白鹤刮目相看。

    与此同时,半空乍现一道黑影。

    申冤地狱判官——泥卢都。

    他慢慢凝聚成一道黑影半悬于空中,脚踩深渊般的圆形黑坑,洪钟般嗓音层层扩散开来,声音压迫森严,直撞耳膜,令人恨不得立刻失聪。

    “陈岁安!”泥卢都掩盖在高空里,垂眸入神祗般肃穆斥责:“你看看这罪恶之坑,他们都因你而死,你的罪孽,自己下去还!”

    显然泥卢都还不知道上几层地狱所发生之事。

    架子十足。

    这是为什么?

    陈岁安对泥卢都装神弄鬼话术没兴趣,他走到白鹤身边,冷不丁问:“究竟怎么回事?”

    “假的,你曾经都办不到的事谁也没法做到。”赵渡从黑坑收回视线,眼神聚焦在陈岁安平淡脸上,他嘲:“死亡是真的,但现在的他们都是假的。”

    这是指什么事?

    陈岁安张了张嘴,最终他不动声色侧开脸。

    算了吧,很多问题其实都会随着回溯解开,所以他很罕见地没有追问。

    好不容易恢复的信任相处模式在那声对不起和杀了我之后,就消失的荡然无存。

    陈岁安碾着指尖,不在乎地说:“既然是假的,这层地狱应该怎样才能通过。”

    白鹤小小肉肉脸蛋昂起来,他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泥卢都。

    更加不在乎的说:“哥,我来杀掉他们吧,碎了这些装神弄鬼的假魂。”他当着泥卢都的面,意有所指的平静道:“还有你。”

    泥卢都嗤笑:“自不量力!”他抬手轻轻一挥,成千上万游魄刹那而至,黑坑里的假魂也随之获得能量般,刹那定格,下一秒在扭曲中复原成缺胳膊少腿的规整人形,他们正沿着坑壁往上爬来!!

    陈岁安无心顾及,他现在只要听到杀字,就会下意识看自己手指。

    不是圣母心,而是思考。

    他深知自己不是爱好杀戮之人,为什么坑底假魂远远超过自己目前所知已杀之人?看来这个数字在断层的记忆里从未止歇的增加。

    再结合油锅地狱脑海陡然乍现的那道引导。

    “杀了他们,谁敢拦你就杀光他们!”

    一个可怕念头遽然在脑海升腾盘旋。

    后来,机制是不是把曾经的自己打造成了个杀戮机器?

    思维百转千回,地狱才过须臾几秒。

    也就是这时。

    天地为之一颤。

    忽然之间蓝光大盛!迸发出的耀眼清光将整层申冤地狱都照亮!

    陈岁安伸手抵挡刺眼光芒,于指缝中瞥见无数游魄和假魂朝自己伸开干枯手掌!

    下一秒,有道熟悉剪影挡在身前。

    明明才在指缝出现的人,以至眼前。

    直到两人退到很远之后,陈岁安才彻底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小小身影的白鹤浑身萦绕清亮蓝光,巨型团状将他完全包裹其中,蓝光越绽越大,白鹤也约绽越大!

    身形、服饰、动作,甚至手中还多了一把金属长枪!

    直到他身躯绽到与半空中的泥卢都齐平!

    他讥讽地瞥着泥卢都。

    “我们想做的想要的从来就没得到过,而你们一而再再而三逼迫挟持,杀了我母亲,对我哥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这坑里所有人,包括你都死不足惜!!!!!”白鹤震耳欲聋的怒吼回荡在天地之间。

    他沐浴着滔天蓝光,一圈金色梵文缠绕全身,然后极速浮动飞旋。

    他脚踏大禹七星罡,天回地转覆六甲。

    坚硬锋利的长枪向黑坑利落一划!

    ——诛邪斩魂震慑四方。

    申冤地狱顿时狂风大作,爆裂尖利音啸冲上云霄。

    他俨然开启了只杀不渡的杀戮!!!

    成千上万的游魄被罡气掀翻,来不及逃离化为灰烬,炽热蓝焰在白鹤抬手间鲜活起来,注入生命般的涌向泥卢都。

    ——嗡。

    连绵不绝的耳鸣如潮水般朝四周扩散开来,陈岁安极其受不了这道爆炸的声音,痛苦的想要伸手捂住耳朵,下一秒,一双微凉手掌率先覆盖上来。

    他在爆发到极致蓝光中睁开刺痛双眼,忽闪视野里。

    他看到了眸光幽深的赵渡。

    两人正面相对,距离不过几厘米。

    彼此倒影在彼此瞳孔里。

    陈岁安定定看着他,在世界背景变得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伸出手指,抓住赵渡衬衣领口,紧紧拽住,然后醒悟般的松开手,但是没有撤开。

    嗓音变得遥远朦胧起来。

    陈岁安说:“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实验?”

    赵渡不答,垂下眼眸刻意避开陈岁安探究质问的情绪。

    “说话赵渡!”

    太吵了,到处都是风声爆炸和火光冲天响动,刚说出口的话就被吹散,其实什么都听不到。

    但陈岁安异常清楚,赵渡知道他在问什么。

    “你告诉我,机制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实验?!”陈岁安挣扎起来,想要挣脱赵渡捂住自己耳朵上的温热手掌,他脖子和脑门在扭动中迸出青筋。

    他像个混球胡搅蛮缠,像得不到就撒泼的无赖。

    他对最不该犯浑的人犯浑。

    就像他自己说的。

    其实情绪反扑的时候,自己也恨自己。

    赵渡何尝不是呢?

    他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论陈岁安如何闹,赵渡都默不作声,捂住耳朵的同时捧住陈岁安脸颊,深深凝视着他,他瞳孔仿若装着一场朦胧的雨和一座悲悯的山。

    就这样看着他。

    情绪无法具像化和影音化,此刻却一览无余和震耳欲聋。

    直到陈岁安累了,不挣扎了。

    他垮塌着肩线,攥紧赵渡,咬着犬牙颠三倒四地说:“我是不是也是怪物?我是不是也跟萧劲他们一样?我是不是变成了第二个陈正?!”

    “还是我变成了第二个王志?”

    说到这句,赵渡手掌非常明显地、颤了下。

    以铁血无情、能力卓越的裁决官,手正在不稳的颤抖。

    说出去多么可笑啊。

    “告诉我求求你,为什么我会失去控制,为什么我会杀那么多人!”陈岁安低低啜泣,“我不是杀人狂,我不想双手染血,我只想保护他们,我只想跟你”

    他猝然改口,暴怒起来:“我讨厌你!骗子!滚开!”

    “滚开!骗子!”

    欲与人绝,言中恶语。

    非无情,惧悔也。

    赵渡看到陈岁安这样子再也忍不住,他将陈岁安抱进怀里。

    从前误会还未解开,现在更添把火。

    其实人多一点钝感是好的,太感性太聪明无法屏蔽这个世界的恶意,会活的很难。

    可陈岁安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别人隐藏在字里行间关键点,因为失忆因为内心欲望趋势,他孜孜不倦寻找答案,却从未深思某些问题。

    那就是一旦了解之后,是否会对自己或他人造成伤害。

    毕竟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如果无能为力,那么最好的选择便是无知,不必活的如此通透,有时愚蠢也是一种幸福。

    赵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哪怕陈岁安像个孩子一样胡闹,他也未曾动摇分毫。

    24年前结果就以如此,24年后亦是如此。

    爱能战胜很多东西,但万物皆有终结。

    不知从何时,申冤地狱已彻底无法申冤,目光所及全是焦土,黑坑密密匝匝的假魂粉碎的无影无踪,白鹤回到了那个小小躯壳,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朝赵渡陈岁安两人走来。

    他一步一步靠近,脚底扬起灵魂碎裂的微小尘埃,站定在两人面前,紧紧阖上眼睛吐息几下,接着下定决心说道:“24年前我哥他不知道,你也不让他知道,还是不可避免当年结局。”

    “告诉他吧,姐夫,瞒是永远瞒不过的。”白鹤叹息一声,“各有渡口各有归舟,有些事,你替我哥他担不了。”

    陈岁安猛地扭头:“你叫他什么?”

    “姐夫!”白鹤无所畏惧仰起脸,直勾勾盯着陈岁安回:“我不管你曾经跟裁决官发生多少误会,又产生多少分歧,他在我这里,就是姐夫了,至于你俩上下下上的事儿我不清楚”

    “停停停,打住打住,以前连草莓都不知道,现在还知道上下,你那封建学校又教你这个了?”

    “用你管?”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才变成超级赛亚人很酷?”陈岁安撸起袖子,“还有你把话说清楚,他给我担什么了?”

    画风说变就变。

    白鹤傲娇脸。

    “你最好别看,不是,我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哭?”

    陈岁安人麻了,搓了把脸真准备动手了。

    “要看回溯吗?”赵渡拦住他,轻微地说:“这一层其实不用看,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看!为什么不看?我要弄清楚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岁安指着白鹤,不经意间露出无名指指末小红痣,赵渡默默移开眼,自然垂落在裤腿的手蜷缩收紧。

    陈岁安根本没发现这一小动作。

    白鹤懒得跟他掰扯,二话不说开启回溯,临走前还阴阳怪气:“我就不陪你们重温了。”他努努下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哥,希望你不会后悔。”

    陈岁安:“慢走不送。”

    时空陡然扭曲,撕裂出数条缝隙。

    光阴铺面而来。

    白鹤走后,陈岁安恢复了平静,他俨然做回了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眼前画面越来越清晰,定格在那间曾经爆发过剧烈争吵的餐厅,不过内容迥然不同,画面里。

    彼时陈岁安和彼时赵渡对立而坐,在温馨的暖橘灯下,悠悠闲闲吃晚餐。

    这副画面穿越亿万时空,裹挟着未宣之于口却彼此心知肚明的情绪重重砸来。

    陈岁安淡漠的瞳底颤了颤:轻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说完他又补了句,“从前和现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副美好易碎画面实在太令人沉沦,以至于这个问题压抑在心底这么久,直到现在才问出口。

    赵渡站在他旁边,眼底也印上回溯里那道暖橘色碎光,他扬眉,不疾不徐地回答:“因为我喜欢你。”

    陈岁安心咯噔一下:“你——”

    赵渡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只是看着面前逐渐流动的美好回忆:“我很后悔24年前没有亲口讲给你听。”

    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陈岁安屏住呼吸:“那为什么现在讲了?”

    赵渡勾起唇角,狭长深邃的眼尾随之微微上扬,总是冰冷漠然的眼底盛进笑意。

    少顷,他又有些嘲弄,也不知是在嘲自己还是其他。

    他侧脸看来:“怕你知道,怕你不知道,怕你明明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道。”

    有什么东西。

    轰然一下。

    陈岁安怅然若失,他一点点,颤着喉咙:“我我们后来”

    这次赵渡一反常态没有沉默,他回:“后来的你权衡利弊,执意要与我分道扬镳。”

    陈岁安不敢相信这个回答,他清楚从前的自己,哪怕现在的自己对赵渡究竟何种感觉,哪怕往后所有回溯都不再亲眼所见,唯独这一点,他敢保证!!

    “我干了什么?”他急躁起来,甚至等不及一帧帧翻过回溯,只想像放影片那样快进到最关键时刻。

    赵渡望着他,眼底涌动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其实后来我们也没有天大的矛盾,只是滞留在了某个夜晚。”他指了指餐厅,语气低到几乎不可闻,“像今晚这样,再没能参加对方的日日夜夜。”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明明两人距离这么近,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又打碎这短暂的来之不易的温馨时刻。

    很久很久以后,回溯画面变了。

    赵渡抱着在沙发不小心睡着的陈岁安,穿过走廊,踏上楼梯,一路将他抱到主卧床上,脱衣服,脱袜子,盖被子,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擦手。

    也就在赵渡去盥洗室洗毛巾时,陈岁安陷在柔软陌生的枕头,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盥洗室里模糊微动的背影。

    他伸出手指,在夜深人静的夏夜里,无声无息想要触摸那道近在咫尺的背影,五指微微拢住,探向前倾,那是一个留恋又挽留的手势。

    最终盥洗室水流消失之时,他错落着,收回指尖,闭上眼睛。

    等热毛巾再次落在脸上。

    回溯到这里,赵渡突然开口,

    他声线带着微不可察的抖动。

    为了控制抖动,所以他讲得很低、很轻。

    他说。

    “陈岁安,露出点破绽吧,让我知道,其实你也喜欢我。”

    这句缱绻问句,其实最早可以拉到下地狱最初之时。

    回到无间里的前尘所恋。

    无尽黑暗里。

    白鹤十分好奇,问出那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

    他问:“你就那么爱我哥吗?”

    赵渡抬起眼眸:“你说呢?”

    白鹤又问:“那他呢?”

    沉默很久之后,就到白鹤以为赵渡不会回答。

    却听见他迟疑道。

    “大概吧。”

    也就在这时,远处甬道传来一阵由远及近脚步声,几秒后戛然而止,接着甬道显现出一道熟悉身影。

    【陈岁安跨过黑暗,又走在黑暗里,这里寂静无声,空洞心跳和脚步声相互交错,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方出现一条甬道和虚无的光亮。

    手掌指腹的小红痣逐渐变得温热,发烫,甚至灼热。

    白光越来越盛,眼睛长时间不接触光亮开始刺痛。

    他下意识抬手挡在额前,等疼痛感轻微消退后慢慢睁开眼,意外地在指缝间看见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小男孩。】

    ——时过境迁,摩挲素月,有人已等候多年。

    作者有话说:

    鞠躬

    60  ? 申冤地狱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所以您看, 我们泄露地址座标把陈岁安故意引到黄石公园入口怎么样?”已通话四分钟的数字在手环显示屏上面不断跳动增加,路哀端坐在办公椅里,窗外夜色漆黑如墨, 她低声说:“目前源和赵家都在暗中为他保驾护航, 无声无息杀掉实在难于登天,如果能让他放松警惕进入入口,我能保证彻底绞杀他。”

    没有信号干扰的通讯让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少顷,听筒里传来一声悠长叹息。

    “孩子,我认可你的方法, 但我不认可你最后的决定。”机制粗哑苍老的骤然响起。

    路哀:“我能问为什么吗?”

    “比起陈岁安死,我更看重他的能力。”机制说,“当然,这不是质疑你和小裴,陈岁安重伤我之后潜伏多年,他隐忍到上任两年后掌控源, 又故意牵连赵家他实在是个蛊惑人心的高手,所以我改变注意了, 我要他成为我的人。”

    “您的意思是照例把陈岁安引到黄石公园入口,然后活捉他?”路哀心登时凉了半截, 如实说:“论实力,目前只有您和赵家那几位能办到这样的事, 活捉, 我办不到。”

    机制笑起来, 安慰道:“不要着急孩子,还记得王志前些年从陈岁安身上收集到的头发吗?”

    路哀震惊无比, 失态的急问出声:“您说是您已经成功解锁了陈岁安基因全序列?”

    “你这个计划准备多久进行?”机制不答反问。

    路哀稳住心神, 冷静回:“三周后, 我必须提前铺垫一些线索钓他上钩,说不定会更久,这完全取决陈岁安耐心和谨慎在什么范围。”

    “好的,明天一早会有工作人员把控制他的药物送到你办公室,记住,这个东西只需要他闻一闻,或者肌肤接触。”机制不急不慢,“三秒内他会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和主观思维,药效持续能力8个小时之内,你必须尽快将他送到基地。”

    “是,我明白。”路哀欲言又止,抬起手腕又不停放下,最终她还是问出口,“送到基地之后您会对他怎么做?”

    “听闻近段时间裁决官为他做了许多荒唐事,就连他母亲宁婕也牵扯其中,堂而皇之在直播镜头前替他开脱罪名。”

    不是疑问,而是评述。

    路哀答:“是的,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法条对于赵家来说仅仅只是一段文字。”

    “呵呵。”机制和蔼地笑了两声,粗粒嗓音宛如锈锯拉木般难听,“12年前陈岁安躲在暗处无声无息给了我一刀。”

    他话音里息怒皆不现,平缓且沉稳道:“所以就让陈岁安变成一把锋利冰冷的刀吧,时时刻刻匿在他们身边,让们也尝一尝不设防备的时候被一刀捅进身体里的感觉。”

    “从前我认为裁决官是个非常可靠之人,毕竟他心如磐石任何情况都曾不动摇,现在看来,他也不可避免的堕入愚蠢的爱河。”

    “想想那一天到来,他被自己所爱之人猎杀,会不会后悔当初决定啊。”他继续感叹:“爱这种东西虚无飘渺,小路,希望你永远不会体会。”

    路哀闭了闭眼睛,恭谨浅声答:“是。”

    挂断电话后。

    她一个人在深夜里,坐在冰冷空旷的办公室里。

    现在是凌晨两点,裁决团圆形大楼灯光早已悉数熄灭,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仅亮着的寥寥几间值班办公室。

    路哀疲倦起身,打开门,铭牌上几个“临时纠察官办公室”字眼在幽深昏暗的走廊上一闪而过,她无声望着走廊尽头,她知道。

    暗处,并不是没人。

    而是有很多人,时刻在监视她的动向。

    她望着尽头冷冷笑了下,关上房门重新回到办公椅里。

    通讯后的手环还没熄灭,上面显示着最近通讯人。

    首屈一指的便是一串乱码,那是用特殊设备干扰后的不显示号码。

    第二便是裴瑎。

    她看着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又微微抬眸看向墙上挂钟。

    很晚了,逼近凌晨。

    同时,机制不屑的话音在回响耳边。

    【“爱这种东西虚无飘渺,小路,希望你永远不会体会。”】

    是啊,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正是因为抓不住,所以才更想抓住啊。

    如同雾中人,就算看不清,也不是因为看不清才努力睁大眼睛。

    看不清也知道这人是谁,不是么?

    也正是因为知道是谁,才更想看清,不是么?

    她滑动手指,拨通第二列号码。

    嘟嘟两声,接通。

    “喂?”略略低哑的嗓音浸没在温良的黑夜里,很动听。

    路哀失神片刻,捂住自己跳动心脏,咽下一切不为人知的慌乱。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裴瑎淡淡笑了下,似乎他坐了起来,所以讲话听起来更加低沉磁性,也带着平日不会有的柔软,他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路哀没有抬腕的那只手,紧紧握成团,在攒到发白的指节中她平静说:“几分钟前机制同意了我的计划。”

    手环那头静止一瞬,不知是不是路哀错觉,她在听错了和想多了之间徘徊。

    足足几秒后,裴瑎仿佛无意问:“哦,机制要他死吗?”

    在听到这句云淡风轻的反问,路哀一颗心跌进谷底,她慢慢松开那只捏紧的手掌,仍然平和地说:“是。”

    裴瑎紧接着:“嗯,大约在什么时候?”

    “暂时还未确定,等我核对计划后当面告诉你。”

    “知道了,早点休息。”裴瑎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还有事吗?”

    路哀深吸口气,僵硬的语气上扬了点。

    “没事,晚安。”

    ——嘟嘟嘟嘟。

    当办公室再次恢复安静时,两人身在南北两端不同地域,同时挂断电话。

    一个失神的望着办公室里雪白的墙壁,一个半靠在床头无声地凝视着黑暗。

    都被同一情绪困扰,彻夜无眠。

    而距离裁决团不远的特别管控街区里,亦是如此-

    卧室静悄悄,厚重窗帘遮掩住皎洁月色,自循环恒温系统吹来凉爽干净的风,墙角落地台灯照亮一隅,房间内其余一应陈设皆在昏暗里拥着模糊不清的轮廓。

    双人床第一次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双人。

    这里是二楼主卧。

    陈岁安独自一人在临时世界赵渡的家待了整整一个月,但他没往二楼跨出一步。

    今天他不小心在沙发睡着之后,他被赵渡带了上来。

    现在的他睡得很沉,整个人完全裹在黑色真丝被窝里,一截清瘦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他侧卧着,睡颜恬静安详,眼角眉梢一半被碎发遮住,一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4天没有休息的陈岁安睡得格外的熟。

    若是平常有人这么长达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绝对能感知到。

    但今天很例外。

    他平稳呼吸,薄薄的胸膛规律起伏着。

    睡得很甜。

    在他旁边,是赵渡。

    一直凝睇着他的赵渡。

    他静静听着陈岁安气息,看着他,却又没有靠近他。

    两人中间隔着一道深深下陷。

    面对着面,躺在同一张床上,隔着距离。

    夜阑人静,万物无声。

    此刻是鲜少的安稳静谧。

    月盘逐渐西沉,没入地平线,同时,橘光浮浮升涌。

    陈岁安动了动,他慵懒地朝一旁滚去,滚进一个温热怀里,然后继续清浅呼吸。

    赵渡将手搭在他腰间,良久后意味不明地说:“醒了就睁眼。”

    陈岁安蓦地唰开眼皮,眼底清亮,哪有半点刚刚睡醒的惺忪,他笑了两声:“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赵渡指尖在陈岁安劲瘦削薄的腰间摩挲了下,“下次记得心跳不要加速。”

    “怎么回事,有人没睡觉?听了一晚上心跳?”陈岁安边说边用掌根撑着下巴,侧身打量眼帘下的赵渡,不要脸皮地问:“有没有听到我讲梦话?”

    那只放在窄腰的手腾出来,掌心用力慢慢按住裸露在空气里圆滑白皙的肩头,慢慢按回被子里,然后扣住背脊,不容拒绝地往怀里一带。

    赵渡下巴抵着陈岁安乌黑秀亮的发顶,在胸膛沉沉震动中一本正经的瞎说:“听到了,你叫了我的名字。”

    陈岁安像是真的被骗到,狐疑片刻后,问:“叫你名字之后?我还说什么啦?”

    赵渡镇定自若:“说抱我。”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鸟叫。

    天快亮了。

    陈岁安扑哧一声,“我不信!”

    “信不信由不得你。”赵渡按住他温热的背脊,顿了片刻后说,“昨晚睡得好吗?”

    陈岁安不嬉闹了。

    “你看看窗外。”赵渡说。

    陈岁安在他怀里反转到窗帘那面,看见鱼肚白的天青色从垂落微动的窗帘末尾四散开来,凝神细听,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路灯一盏盏的熄灭声,晨练的跑步鞋底簇簇摩擦声,提前避开早高峰的上班族,露珠滑过叶片脉络悬在尖头的欲滴,还有早餐厅的欢迎光临。

    “又是一天了。”他睁着失神的双眸,仿佛透过窗帘亲眼目睹这充满生机和鲜活的一幕,继而他喃喃道,“我睡得很好。”

    赵渡从背后环绕过他小腹,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以后每一天都不用睁眼等天亮,外面天亮了,窗外也不是黑的,人们忙忙碌碌的声音只要你认真听就能听到,而我也在这里,就在你背后。”

    爱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不是抽象的,而是具象的,具体到每一个细节。

    比如说过的话有人会记在心上。

    件件有回应,事事有着落。

    爱不是愚蠢的,它能使人变得更好,变得更明白珍贵的意义。

    陈岁安转过身,第一次没有掩藏任何情绪,他张开双臂回抱住赵渡,像露出弱点一样完完全全把胸膛贴上去,额头在赵渡肩窝使劲蹭了蹭,由衷感叹:“你怎么这么好啊。”

    他像个慵懒矜贵的猫儿,翘起高傲的头颅,冷艳般的撒娇,蹭完还嫌不够,还要面面相对,鼻尖用力墩了下对方鼻尖,在嘴唇张张合合中故意摩擦对方嘴唇的力道,又微微拉开距离,在暧昧的若即若离中,意犹未尽伸出湿润微红的舌尖,舔唇细细品嗅,睨着眼眸故作高深地引诱对方:“我猜你现在很想吻我,对吗?”

    赵渡在乱了呼吸的间隙中,高冷道:“这句话该我说。”

    陈岁安深深望着赵渡眼睛,藏在被子里脚趾轻轻点了下赵渡脚背,指腹不咸不淡捏了捏赵渡后颈,笑起来的瞳孔盛着独特的光芒,他用又挠人又逼迫的口吻,佯装不高兴:“那你怎么不说,是不喜欢吗?”

    “陈岁安,我想大概率没人起床就会哭。”赵渡挑眉,很闲危险的看着陈岁安。

    陈岁安弓起身体,喉咙无声滑动了下。

    全身越来越软,某处越来越ying的急促鼻息里反驳。

    “没人会哭,小孩子才哭。”

    温热掌心游转着,来到哪处就停留在哪处。

    赵渡一脸高冷禁欲,泰然自若地说:“是吗?”

    陈岁安蜷缩起手指,抓住根本抓不住柔软丝滑的布料。

    “当然”尾音显然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小孩子会求饶吗?”赵渡紧紧按住陈岁安,感受着滑腻和薄汗,继续冷声冷气的问,“小孩子通常听话,陈岁安,你一点也不听话。”

    “别!别别我听”

    尾音已经微不可闻,只有真丝被在颤动。

    赵渡腾出一只手不由分说扣住陈岁安后脑勺,嘴唇贴着嘴唇,舌头长驱直入不留一丝缝隙,强势擦刮过齿列,一寸寸扫开,吞咽下温热滑腻的口腔。

    少顷,他也如法炮制的拉开距离,居高临下淡淡说。

    “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陈岁安费劲撩起眼皮,双眼迷离,脸颊潮红地哼了声,又可怜兮兮耸了耸鼻子。

    “我错啊!!”

    赵渡重新俯下身去,含糊不清地搅动:“你可以开始哭了。”

    作者有话说:

    求求了,别锁了审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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