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谢长思考过柳蝉的三字经和部分诗经后, 又问她琴棋书画学的如何。
柳蝉看了看繁芜,方对谢长思恭敬答道:“去年开始学书画,琴棋没有学。”
杨絮教她别分心所以先学的是画, 柳蝉也最喜欢画花花草草, 这一点很随她母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长思点点头,又对布山道:“去将垠垣王赠的那一套十二色宝石粉取来。”
繁芜微凝眉:“大哥, 她还小还用不上宝石粉做的颜料。”
“无妨,放我这里也是浪费,等她长大了用吧。”谢长思笑道,余光觑了一眼柳蝉,见那小姑娘已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她倒是比她姨姨更加藏不住心思。
“布山,你带蝉儿去找谢宴玩。”他吩咐道。
于是布山领着柳蝉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 繁芜看向谢长思:“大哥?”
谢长思轻咳了咳,看向她和竹阕乙:“支开蝉儿是问你, 如果让蝉儿恢复你家本姓, 姓墨, 你意下如何?这事我早就想和你提了, 只是时机不好之前你的身世也一直未传出来,絮州的事也一直未解决。”
感受到繁芜身子轻颤有些站不稳,竹阕乙连忙扶住她。
繁芜此前想过这个,但也只是想过,因为她知道其实朝中还有很多势力在查絮州机关师的事,这也是她不敢冒险恢复本姓的原因。
如果让柳蝉改姓就不一样了,不会有那么多人注意到这个孩子, 而且她并没有打算让柳蝉走到权力的漩涡中去。
“阿芜,你在畏惧什么大哥知道, 所以蝉儿这孩子大哥这么多年都只派了嬷嬷去照顾,大哥没敢亲自过问也不敢给她什么封号之类,我想你是想她自由自在过一生的,做一个小门小户的千金正好,刚刚好……我想阿芜也厌倦了乱世纷争、尔虞我诈。”
繁芜不得不承认,谢长思一直都懂她是想要什么的。
她想让蝉儿无忧无虑的,不再掺和这些糟心的事,什么皇权富贵什么名门望族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
将来蝉儿长大了能做喜欢的事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美满了。
“好了,就这么定了,户籍上名字的事我交给布山去办。”谢长思揉了揉太阳穴,“我也累了,阿芜先回吧。”
繁芜看向谢长思,又看向竹阕乙。
竹阕乙对她点点头。
繁芜对谢长思一礼后转身离开大殿。
谢长思手抵着唇咳了有一阵,直到竹阕乙走上前来给他把脉:“大哥注意多休息。”
“我留你是为什么事你知道?”谢长思盯住他。
竹阕乙微垂眉眼:“卑水城留达跖再守十年就好。”
“可若他守不得十年呢?”
“便再派达弘去。”
“…”
两人谈了约一刻钟。
谢长思着实有些累了,喝完一盏茶后,说:“你近日会回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还有,之前收到了族主送来的礼品,我给族主和姜曳准备的谢礼,一会儿管事会交给你。”
竹阕乙对他点头一礼,临走时嘱咐道:“大哥务必保重身体。”
谢长思垂眸一笑,点点头。
竹阕乙从谢长思的寝宫出来,见繁芜未走太远,她站在园子里看着园中的花草。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蓦然转过身来,快步向他走来。
竹阕乙扶过她的手臂,笑看向她:“去世子院里接蝉儿,该回去了。”
繁芜点点头,与他一道向谢宴的院子走去。
他们去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玩一只绣花蹴鞠。
其实谢宴很少玩这些,大抵今日是因为突然来了一位姐姐。
嬷嬷也笑道:“世子平时很少玩这些的,那些玩具他都没有动过。”
“老师。”谢宴抱着花蹴鞠向繁芜小跑去,但他很快停下脚步,因为他又注意到了他的老师身边的那个男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只是疑惑那天他见他时,他是一头白发,而今日他的头发是黑色的。
他皱着眉,低声问他:“……你是人、是妖。”
竹阕乙淡笑着,似乎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到这位世子对他有敌意。
繁芜皱眉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谢宴,又不伤害到谢宴。
这时蝉儿上前一步,笑道:“世子殿下,他是我和姜曳的师尊。”
谢宴皱眉:“表姐,姜曳是谁。”
这声表姐,让繁芜睁大眼睛,这时谢宴的奶嬷嬷小声与繁芜解释道:“是主子授意的,让小世子喊蝉儿姑娘表姐。”
蝉儿笑着答道:“他是十六部的少主啊。”
谢宴再看向竹阕乙时明显少了几分警惕感,其实他不是害怕这个男人,他只是觉得老师太喜欢这个男人了。
谢宴不看他们,只是看向繁芜,问道:“老师,宴儿许久未去太学了。”
如今他父王好些了,他是不是该去太学学习了。
他的奶嬷嬷瞥向他,大抵奶嬷嬷也从未见他说出如此完整的句子,所以才有些吃惊。
繁芜想了想答道:“那明日过来吧。”
谢宴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
他看向表姐墨蝉,将那花蹴鞠递给她:“表姐既喜欢这个,表姐带走吧。”
他是听嬷嬷说她是老师唯一的血亲,方和她玩上一阵的,其实他并不喜欢玩这些东西。
墨蝉笑着接过他递来的花蹴鞠,爱不释手地仔细端详着:“比我那个做的还要精致,这一个,做它的匠人应该是花了许多心思的,你真的舍得送给我?”
谢宴点点头。
墨蝉笑道:“那我就收下了,我最喜欢这种小物件了,多谢殿下。”
……
从陈王府出来,送墨蝉回宅子后,竹阕乙对车夫吩咐:“去长安西市。”
马车向长安西市驶去。
“哥,你是要带我去西市喝茶吗?”繁芜问他。
竹阕乙:“嗯,主要是带阿芜去逛逛。”
长安西市算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方,每一次来这里都能看到许多新鲜的玩意。
竹阕乙知她其实内心深处是喜欢新奇与热闹的。
“阿芜,先去买那个发簪。”竹阕乙抿唇一笑。
繁芜脸上一红:“哥,你还当真了?那种肥啾发簪已不是我这个年纪的人簪的了……”
竹阕乙眸色微沉,声音似有几分愠怒:“阿芜怎么就簪不得了?”
繁芜抬眼看向他:“阿芜都二十二了。”
车中寂静了一瞬。
直到,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瞥见她微红的眼眶,那双清眸连睫毛都在颤抖,一时间叫他心痛难忍。
他猛地抱紧了她,脸贴着她的耳:“是我蹉跎了阿芜的年岁。”
繁芜猛地摇头,双手捂着唇:“不对,是我耽误了哥。”
“若是没有阿芜,你早已娶妻生子,从我八岁那年你捡走我,带我回竹部开始,我就成了你一生的负累……我时常想没有我,你可以过得很好,不用一直忙碌在路上,也不用奔波游走于各地……”繁芜说着已呜咽地大哭起来。
“阿芜别哭了。”他的手颤抖地抚上她的发,如此小心翼翼地祈求着。
“哥……你再等等阿芜好不好。”她的哭声停止,变成了抽泣。
他点头:“一直都会等阿芜,也会一直等下去。”
她没有止住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她的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抬起朦胧泪眼看向他,在微微张唇之际,他的唇缓缓贴了过来。
……
长安西市的茶肆里此时依然是在议论万花会的事。
人们在说那万花会选出来的花魁绿腰被定安将军送给了太学女学士。
“哪个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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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是哪个?太学里最年轻的那个,陈王世子的老师。”
“我知道她的名字,是繁芜大人。”
“……”
直到繁芜从他们身边走过也没一个人认出她。
还是上次的茶榻,竹阕乙将刚买的发簪给她簪上后,动手沏茶。
“哥,放点糖,他家的茶,味道淡。”
她的话音刚落,隐约听到隔壁里间传来动静。
不待她多想,只听到脚步声向他们这处来。
“叩”的一声后,她抬眼看向站在门框处的人。
其实这茶肆里间只有门框没有门,连门帘都没有,外边的人要进来可以直接进的,这人敲门框也不过是出于礼貌。
来人笑着对他二人点头一礼:“朝议郎、女学士。”
竹阕乙抬眼看向眉目深刻英武的青年,缓缓站起来拱手:“安定将军。”
竹阕乙这个朝议郎是闲散职,叶韬的官阶在他之上。
若不是得到了叶韬的那盆绿腰,繁芜此刻恐怕是要说他无礼了。
叶韬也意识到这一点,笑着解释道:“方才透过窗向街道看去时就注意到二位进茶肆,刚让随从去请二位上楼,大抵是随从糊涂与二位错开了,这才亲自过来了,多有得罪望二位大人海涵。想与二位共饮,二位可否移步?”
他的话虽长,却说得淡然而随意,如此,竹阕乙竟他多了一分好感。
繁芜紧皱的眉也松开了,她起身走来:“多谢大人的绿腰,那花养的很好,我如今也正想知道如何将她养得更久一点,大人带路吧。”
叶韬抿唇一笑,对他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繁芜刚走出几步,似猛地想到什么又抬眼瞥向竹阕乙。
见他俊美的脸上神色和缓,方才放下心来。
她一时给忘了他昨日刚为她与此人的事吃醋。
第 122 章
西街茶肆二楼传来琴音, 打听了方知是安定将军在抚琴。
繁芜原想不过是来饮茶,哪知与叶韬一同来的那位大人要听琴。
盛情难却叶韬只好让人取了琴来。
他的琴技一绝,懂音律的听上一阵即能分辨出是他所弹。
茶肆一楼议论的人不少。
这时有人说:“知道楼上里间坐着的客人是谁?”
他话音刚落, 有人答道:“那位女学士就在上头里间坐着呢。”
众人一阵唏嘘, 傻子都能瞧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可别说我听说那位女学士可好看了。”
“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我又没有见过,怎敢下定论。”
“听说她常来的, 你们都没见过?”
“若是戴着帷帽那也很难认出来啊。”
“……”
众人议论之间忽然见得茶肆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马蹄声停歇,几个禁军往茶肆处来,茶肆掌柜连忙迎了出去。
“是否有一位太学女学士在?”禁军问道。
旁人不认得繁芜掌柜的倒是认得,他对那禁军点点头。
禁军几人上二楼来时,叶韬的一首曲子正好结束。
琴音停的同时,里间的几人看向门外, 门外的禁军向里头抱拳行礼:“安定将军、朝议郎大人,楼湛大人四处在寻女学士, 派了我们来找。”
闻言, 繁芜微抬起头来, 既是楼湛寻她, 便是带着圣上口谕。
她慌张地看向竹阕乙,很快起身向那禁军走去:“大人,带我去。”
禁军点头:“女学士请。”
竹阕乙快步追上她。
楼道里繁芜对他说:“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计划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竹阕乙正要回她之际,叶韬出现在身后。
叶韬:“我正好要进宫,随繁芜大人一起进宫吧。”
繁芜斜睨过去, 见到叶韬唇角含笑,也见到竹阕乙凤眸深沉。
繁芜未说什么, 快步走出茶肆。
……
至御书房,繁芜方知谢启召见她是为什么事。
谢启:“朕听人说你曾与鄢余某部首领的女儿生活过一段时间,了解鄢余风土人情也知道些鄢余话。”
一直低着头的繁芜猛地抬起头来,她几时了解鄢余风土人情还知晓鄢余话了?她怎么不知道?
定然是弗玉的人乱透露的。
他们知道她在高旭颜别府待过,高旭颜其中一个姨娘就是鄢余某部的贵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烦躁地皱起眉,没有说话,继续听谢启想让她做什么事。
“鄢余国公主初来长安很多地方不熟悉,你带她去熟悉一阵。”谢启说完端起桌前的茶盏抿了一口。
繁芜似懂非懂,抬眼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楼湛。
“行了,楼湛,你带她去见鄢余国公主。”谢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楼湛领着繁芜走出御书房,繁芜脚步一停,灵眸的视线锁住楼湛:“大人,下官愚钝,皇上是何意?”
楼湛握着拂尘的手一紧,微抬眼望了望天,心道:你可一点也不愚钝,旁人是问都不敢问我,你敢盯着我问。
楼湛:还是借了背后两股势力来压我,我不提示你都不行。
手中拂尘晃了晃,楼湛笑道:“繁芜大人,再往前走一会儿了再说。”
繁芜立时往御花园方向走去。
抵达御花园后,楼湛才低声对她解释:“繁芜大人可要拿出十分的智慧了,这可是皇上在考您,全看您的造化了。”
繁芜骇然一惊,那双眸再度盯住他。
楼湛摸了摸鼻子,是一副言尽于此打死都不会再说的模样。
繁芜也没有和他僵持太久,转身之际道:“楼湛大人,带我去见鄢余公主。”
楼湛气滞,朝中五品在他面前都是自称下官,这女子竟敢自称“我”。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带着她走出御花园。
去外宫的路上,繁芜也思索了一路。
鄢余小国本没有公主,这个公主是他们选出来的圣女,本是带着雪莲一同送进宫的。
当至外宫万国馆见到这位公主时,繁芜也弄懂了谢启的意思。
年方十六岁皮肤雪白,玲珑有致的鄢余公主看向繁芜:“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
繁芜笑道:“公主好记性,我曾随陈王出席万花会。”
鄢余公主皱起眉来:“就是你将魁首判给了绿腰的?”
她似有些生气,只是停了一会,厉声追问道:“你喜欢牡丹不喜欢雪莲吗?”
繁芜:“公主好聪明我只说我出席过万花会,公主就猜到那魁首是我封的。”
娇艳的少女脸上闪过得意之色,任谁都喜欢听夸赞的话,听到繁芜的话她也忘了万花会上的不愉快。
她扬起下颌再问她:“那你今日来做什么?”
“皇上让我带公主逛一逛长安城。”
大抵这位公主在万国馆内憋坏了,一听到她说能出去玩,顿时高兴地答应了:“那你带路吧。”
大约是三日之后,长安城有消息传出,鄢余国公主迷上了长安花鼓楼里的一个乐师。
那乐师面容清俊,十七八岁的年纪,仔细一查竟然是吏部侍郎外室所出,也算是长安世家庶出子。
鄢余国使臣花了好多钱想将消息给压下去,他们来长安是想讨好皇上的,若是弄出这一出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没几天他们花了钱不说消息却是盛嚣尘上,鄢余国使臣感觉不妙,逃的逃散的散。
有的还没逃出长安城,便传来圣旨:朕乐见佳缘,君子有成人之美,特此赐婚。
当圣旨传来的时候,鄢余公主高兴的发着赏钱。
繁芜的心也稍稍落定,这算是她头一次帮谢启办事。
此事之后,谢启让楼湛再宣她进宫。
御书房内,这一次好几个大人都在,繁芜虽然认不全这些人,但也知他们的官阶比她高出许多,除了叶丞相其他几个也都是朝中三四品之流。
见状,她难免手心出汗。有些惶恐地站在一旁,时刻保持着冷静。
说话的声音渐小,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谢启的声音传来:“贺兰大人也只做到了太学女学士,让你做内学士如何?”
繁芜睁大眼睛,霎时间又抬眼看向御书房正中宝座上的谢启。
若是内学士可自由出入皇宫,是正五品,一下跨步这么多个官阶让旁人如何想?
繁芜摇头:“下官不敢。”
“谨小慎微,却又暗含锋芒。”
繁芜本以为说这句话的是谢启,仔细一听不是,这声音她识得是叶临渊!
一时她不敢抬头看向叶临渊,而是选择看鞋面……
谢启也笑看向叶临渊:“老师所言极是,这女子可不能小看,棘城之战的手笔怕是高旭颜死而复生都想不明白。”
听到“死而复生”这四字,繁芜只觉一股冰冷感受从脚心直往上袭来……
若不是拥有顾流觞二十九年的记忆,若不是对山川地理的熟知,若不是被逼到绝境,那一年她不会想出棘城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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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谢启,却发现这人森寒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只是一刹那,她仿佛感受到了,谢启的目光深处是什么意思。
——墨繁芜,让朕看看你还能有多大的本事。
鄢余公主大婚时,繁芜头一次做了主婚人,这也是大魏皇上的授意。
婚礼当天繁芜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喜姝,喜姝丰腴了不少大抵因为深居简出的缘故肤色比之前白了许多。
二人点头行礼,相顾无言。
从婚礼上退下,繁芜看着十里红妆的长街,又回想起方才凤冠霞帔的新妇,不觉间已是泪眼婆娑。
这些年她送过两位公主出嫁,要待到何时她才能身披红衣。
到底还有几分轻狂脾性,气焰一上来甚至想过不嫁了,连竹阕乙也不想嫁了。
可想过后,又只觉好笑。
手指抚过眼眸,拭走些许泪,她嗤笑出声。
她只身向长安西市走去,这时一骑马的人停在她面前:“繁芜大人。”
来人蓝衣黑帽,容颜英俊深刻,看着她的眼眸似含笑:“有时间去茶肆听琴吗?”
繁芜凝眉沉思片刻,抬眼间,淡笑道:“安定将军若是有空,随我去一趟太学吧。”
叶韬微怔,却依然笑看着她:“敢问繁芜大人是何事?”
其实繁芜知道叶韬在下邳城有青梅竹马的恋人,他选择接近她不过是叶丞相那里的授意,所以得知叶韬的事后,如今再看叶韬她只觉得深感同情。
叶韬的青梅竹马又何尝不是被蹉跎的那个人呢。
繁芜:“是令妹入太学一事,得将军所赠之绿腰,下官甚是喜欢,今手上正好得到一个太学举荐的名额,闻令妹贤淑有才名,便想举荐将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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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韬欣然笑道:“如此多谢大人了。”
叶韬随繁芜前去太学后的次日,他的妹妹便从下邳赶来长安。
叶令宜年十五,她与叶韬眉眼颇有几分相似,而且她也善音律,繁芜自觉教不了她,便将她交给了殷大人,让她跟着殷大人先学四书五经。
叶令宜初见繁芜时,眼眸里暗露警惕。
繁芜知晓叶令宜与叶韬的青梅应该是很要好的关系,她能理解她对她的警惕眼神。
繁芜不在乎这些,时间久了叶令宜就会明白,她与叶韬是不可能成的。
除去感情以外的其他原因。
还有一个关键的理由,因为明王弗玉不会准许。
至于叶临渊为什么要让叶韬接近她,只能说叶临渊还是不了解弗玉。
明王弗玉宁可杀了她,也不会将她放给其他人的……
甚至她清楚,弗玉大发慈悲准许了她和竹阕乙的婚事,都不可能将她交给竹阕乙以外的人。
她家的事……弗玉只是在竹阕乙的妥协下暂时放下了。
百代工匠,这么多年的筹谋,让明王彻底放下,是不可能的。
…
事实也果真是如此,叶令宜在太学一个月以后,她发现太学内关于繁芜的传言不少。
但有几条传言如此相悖。
有人说她目无兄长,出言不逊,是个无礼之人。
但又有人说她的兄长……爱她至深,他们之间不|伦。
更有甚者说陈王几度病重,卧病在榻时心心念念都是她。
叶令宜到底年纪尚轻,她不懂分辨这些话到底是怎样的,听闻传言后只是更加觉得她的五哥绝不能娶这女子为妻!
第 123 章
祈春元年冬月二十一日, 陈王病危,也是这一天已沉闭四十三年的巫台重开,明王弗玉接手了空缺了近十五年的国师一职。
也是这一时期明王弗玉的身世也昭然于世, 他是烛风明王的嗣子是唯一继承人, 也是谢启与李玄素的幼子。
坊间也隐约传出消息,称谢启是第一任烛风明王颂安的私生子, 后来被颂安的部将谢林收作养子。所以谢启与第二任烛风明王临忞,也就是弗玉的父亲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只是谢启的生母是谁至今众说纷纭,有说是亡国帝姬的,也有说是平民女子的。
而此时因为战事波及十六部,竹阕乙远在合部。
而繁芜也被弗玉的人暂调去了洛邑太学。
因为去洛邑之前王祎向她透露可能会在洛邑待很久,这个很久至少是半年。于是繁芜将蝉儿交给了她的老师杨絮,杨絮带着蝉儿回了弘农老家。
在收到布山来信的当天, 繁芜便驱车往长安赶。
谢长思说过,他死前一定要见到她。
她在来洛邑太学的路上就想过的, 可她来之前谢长思的身体还是好好的, 不过三日而已布山就派人快马加鞭给她送信了。
信总是比派来接她的马队要早到几个时辰的, 繁芜一点都不敢耽搁, 她驾车离开洛邑,在半路与布山派来的队伍汇合。
次日夜里,她抵达长安城门时已是大雪纷飞。
守城的将士告知他们一行人:“长安城颁了戒严令,只准出不准进,诸位还是再等几日。”
繁芜阴沉着脸,她被弗玉使计调出长安,这戒严令毋庸置疑是专门针对她的, 也是针对正从合部赶来的竹阕乙的。
弗玉机关算尽就是想谢长思死前见不到他们任何一人。
只是片刻间,那双灵眸仿佛染了一层霜色, 雪花在她的眼前纷纷扬扬落下,衬得她那张小脸愈发的白。
“让你们叶邹将军见我。”她冷声说。
守城的将士看向她:“恕难从命。”
“诸位听好了,今日我若见不到陈王,定然要诸位给陈王陪葬!”
她就是这般性子,若是不如她的意,端得是玉石俱焚,也要和他们斗到死……
谢长思也是拿捏到了她的脾性,才会选来选去将谢宴交给了她。
…
繁芜的声音传来时,城门前的将士哑然一片,这一刻甚至安静的能听到城门两旁火簇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寂静只持续了刹那,这时听到那身披雪白斗篷的女再开口道:“诸位不信?”
当她再开口时气氛明显与之前不一样了,城门外的将士左顾右看着。
“她只说要见叶邹将军,不如去请叶邹将军过来?”士兵小声议论着。
若是叶邹将军放她进城,上头怪罪下来也有上头的人顶着。
交头接耳一阵后,有人快马向东城门主楼去。
叶邹骑马赶来的时候,眼前的风雪激缠着,那些额貌似的雪花挡住了繁芜的视线,,她的浑身上下仿佛失去了温度,那双握着缰绳的手也冻得通红。
叶邹看着眼前女子,她的双颊冻得发红,唇却是泛着粉白色,能看出来她一路赶来的艰辛不易。
“繁芜大人,昨日发了戒严令。”他虽然这么说,但透过女子这双眼眸还是能得知今日她是非要进城不可的,方才守城的士兵也对他说了,这女子说若不让她见陈王,让他们都去给陈王陪葬。
叶邹还来不及等她开口,便继续说:“来人,请繁芜大人一行进城楼避寒,有什么话进去说。”
天太冷了,他都担心这女子冻坏了。
若她正在气头上,他也希望她能冷静些个。
他也是替人做事,难办啊。
在场的人都是一脸肃然,他们盯着繁芜,到底还是有几分畏惧她。
谁都知道她是陈王世子的老师,在场的谁都赌不起陈王世子的前程。
这时陈王的人也看向繁芜:“阿芜大人……这里太冷了,先进去再说吧。”
当繁芜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的这一刻,她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若不是因为有斗篷遮挡,她想此刻的窘态一定会让她难过的想哭。
她想她还没有强大到能站在那激流中去,她也在深思,到底哪一刻她才能真正强大……
莫非真的要等谢长思死了,这把在长安城中尽力护她的大伞彻底收了,她才能真正的强大?
她猛地摇了摇头。
城楼的耳室内,当有婢女进来为她奉上姜茶,又低声问她:“大人的鞋子是否湿了?需不需要换一下?”
她的鞋子早就湿了,她的双脚已麻木的没有知觉了,可是她不敢耽搁片刻,饮尽了这口热茶,将腰间挂着的汤婆子递给婢女:“感谢帮我灌满热水。”
婢女惊诧地看向她,不敢怠慢,快步出去取热水。
等婢女去而复返她已不在耳室内,婢女只好去殿中寻她。
此时,繁芜站在殿中,她的面前站着叶邹等几位守将。
叶邹等人只觉得脑中嗡响,方才这女子说了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今日诸位给我这个方便,只管当我没有回来,要多少钱可以提。
其实……叶邹在来的路上真的有想过给她这个方便的,可是如今站在这里的守将有四个,惊动的人多了,他便不敢乱开口。
另外三个守将皆看向叶邹。
约莫一刻钟后,繁芜向殿外等后的马队走去。
“……阿芜大人?”
马队的众人看向她。
“回府。”
她浅淡的两个字几乎让他们喜极而泣。
而此刻,他们未见得她发红的眼眶。
…
马队穿过白雪覆盖的朱雀大街,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
他们一行人直奔陈王府,却在陈王府外的白玉街街口,看到一辆四轮华车。
一行人顿时停马,陈王的人大多都认得这辆车的,他们很快看向繁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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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待他们开口,繁芜已骑马向那辆马车走去。
马车纸窗透过的灯光能看到那人的剪影,依然是锦袍高冠,端坐在榻。
“明王殿下。”她开口喊他时,才发觉声音有些哑涩。
“你想拦着我去见他吗?”她继续问道,微抬起头看向这辆华贵的马车背后,白玉街上黑压压的一片禁军。
她的眼眶已是通红,因为没日没夜的赶路此刻眼里也浮现出许多血丝。
弗玉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她并不常唤他殿下,也只有当她感到绝望的时候,才会真心想求他放她一条宽路。
而弗玉原以为她会先质问他是不是对谢长思下了毒,或者其他……
片刻后,弗玉才缓缓开口:“倘若我告诉你,我刚刚见了他最后一面你当如何?”
繁芜只觉耳膜处一阵刺疼,刺耳的嗡鸣声仿佛是穿透了时空……
在一阵晕眩之中她险些坠马,好在离她最近的王祎反应过来,踏着马背而来将她扶稳。
“阿芜大人!”王祎喊她的时候似乎有意抬高的声音,大抵是想让明王弗玉知道繁芜的状况很不好。
她的整张脸仿佛是失了血色,这么白……快与眼前鹅毛般的雪花融为一色了。
弗玉狠狠地皱眉,迟疑的片刻间,他紧抿着唇微眯起那双伏羲眼。
繁芜回过神来,那双冻得发红发疼的手紧拽着王祎的手臂,“王大人……求你放我进去。”
那冰冷的眼泪从脸颊边滑落,她想若是见不到谢长思最后一面,她真的会哭死的。
此时此刻,她再一次感受到人命的脆弱,而她的一生几乎都是在经历这样的生别离。
她终于控制不住的大哭出声,只她知道她并不是在哭再也见不到谢长思了,她只是想起了与爷爷别离,与爹爹别离,与娘亲别离,与阿树别离,与长姐别离,与阿梓别离……
那些她生命里爱过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她远去。
在她感觉到意识不清晰,在她感觉到全身温度都在被风雪吸走时,她恍然听到呼啸的寒风中,一声沉敛却又震人心弦的呼唤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芜!”
那人斗笠蓑衣满是积雪,却又如此翩然而至。
此时此刻马蹄声与风声都化作呜咽,她再也听不到那些杂乱的声音,却能将他这一声“阿芜”听的如此清晰。
那人几乎是扔了马鞭,飞身踏地而来,一把拥她入怀。
这一刻,她的手用最大的力气死死地拽紧他灰白的衣袖,她的双眸有一瞬失明,目光游移的无法定格在那张脸上,只觉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几乎是颤声喊出那一声:“哥……”
第 124 章
“……弗玉说谢大哥死了, 哥,是不是真的……”繁芜紧拽着竹阕乙的袖子,沙哑的声音快要消散在风雪里。
竹阕乙抱着她站起身来:“阿芜, 我带你去见谢大哥。”
原本这些禁军也听竹阕乙的, 没有弗玉的吩咐也不敢拦他,但他们又拿不准该不该阻拦, 一时所有人不敢动又不敢不动……显得有些滑稽。
当竹阕乙一个眼神扫向不远处的禁军部将,那人突然咳了两声,最终禁军们没有一个敢上前去阻拦的。
陈王府大门后,布山早已等候多时。
竹阕乙抱着繁芜穿过那一排排的”禁军,迎着鹅毛大雪走向陈王府大门。
“竹大人、阿芜大人,请快些来!”布山颤声说着,来不及仔细看看他们已转身向连廊走去。
竹阕乙身后, 陈王府的大门轰然阖上。
陈王寝宫内点着八十盏灯,殿中的风都是暖的。
进殿后, 繁芜才觉得身上的温度也在一点点的回来。
她的意识仍旧有些不清晰, 不知是过了多久。
“阿芜, 好些了吗?”
她的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她感觉到有温暖从脚底升起。
那湿透了的鞋子从她的脚上剥离,他给她换了干净的鞋袜。
身上结了冰似的厚重斗篷也被解下,他替她裹上裘衣。
当她的意识渐渐回来时,她听到有人匆匆进来,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竹大人,阿芜大人快过去吧, 时间不多了……”
听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繁芜顷刻间想起此时此刻自己来陈王府是为了什么……
“哥……带我去见谢大哥, 快带我去!”
她愕然睁大眼睛,视力仿佛是恢复了,眼前烛光摇曳,她游移的目光终于定格在了竹阕乙的脸上。
竹阕乙见她恢复了神智,立时抱着她往外走,走出这间房,便是谢长思的寝宫。
屏风后,谢长思听到脚步声,眉头动了动。
医官瞧见了,猛地看向布山。
布山走过去跪在谢长思榻前,“殿下,您说,布山听着。”
“让阙乙抱她过来……其他人都出去。”他张了张乌紫的唇。
布山看向医官侍官们,吩咐道:“都出去吧。”
“殿下!”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会是他们陪陈王的最后一程了,所以都不愿意离开。
“……退下。”直到谢长思重复这二字,他们方抹着眼泪退下。
此时竹阕乙将繁芜抱至榻前。
她坐不稳,竹阕乙双手扶着她,在她看清谢长思惨白无人色的脸颊后,眼泪止不住的流。
“阿芜……”他用尽全力睁开眼,双眸死死盯着她,“两年内阿芜会是内学士,三年至少三年……阿芜会成为大魏的公主,封号是我给你选的东阳。”
繁芜浑身颤抖着,问他:“这就是你筹谋这么久的成果吗?你就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
“布山。”谢长思喊道。
布山站起身时高大的身体在摇晃,他走至榻后的暗格将一道圣旨取来。
圣旨上只有短短几句:朕将大魏东阳公主许十六部大巫,愿二人琴瑟和鸣白首与共。
繁芜睁大眼,她看向谢长思,又看向她身旁的竹阕乙。
谢长思:“阿芜……你明白了吗。”
繁芜浑身颤抖着,此时让她如何不明白。谢长思是在告知她,如果想与竹阕乙在一起,就得去争取成为大魏的公主。
此时竹阕乙脸上的神情是复杂的。
谢长思:“阙乙……这辈子为兄弟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阿芜,来世与我做亲兄弟,我用尽全力护你们……”
他咳了起来:“阙乙你出去一会儿吧,接下来的话我要交代阿芜了。”
繁芜瞥见竹阕乙微发红的凤眸,见他松开扶着她的手对谢长思恭敬一礼,又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谢长思的枕边。
待竹阕乙走远了,繁芜才定睛看去,那是一串赤金打造的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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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芜,拿起来,拿到我眼前来。”谢长思吃力地开口吩咐。
繁芜不敢怠慢,将风铃拿至他眼前。
谢长思似乎用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聚集在风铃上。
这大抵是他外祖母的东西。
“阿芜,好了。”谢长思紧闭着眼缓了缓。
好久后,他才睁开眼继续说:“阿芜,我再考你最后几个问题……”
他说到这里不看她,也知道她是泪流满面的:“你不准哭。”
繁芜抹了抹眼泪,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谢长思:“我问你,将来你若想在最短的时间回竹部去,你会将谢宴交给谁……你好好想,想好再回答我。”
他说我又是一阵猛咳,布山端着药过来,被他的手推开。
殿前安静,偶尔能听到炉子里柴火燃烧的声音。
繁芜看向布山,布山轻轻摇头,表示他也不知。
大约想了有一刻钟,繁芜给出了两个答案,都是她想过也没怎么想过的答案。
“大哥……”她紧张地开口,“是不是郑迟和叶韬。”
她能想到的如今也只有这两人。
谢长思扯出一个笑:“我还以为你会说达弘。”
“为什么是他二人……”
繁芜紧抿着唇,先是摇了摇头又点头。
“若大哥是故意使计让皇上留了郑迟守西州,是想将来有朝一日让世子将他调回长安,那郑迟会感念此恩,加上论血缘亲疏他到底也是世子的舅舅。”
“至于叶韬也是同理,若此后多年叶韬一直处在现在的位置没有晋升。等世子有能力时最先启用叶韬,叶韬也会感念世子恩德……”
谢长思:“阿芜如此聪慧,大哥也可以瞑目了。”
“谢长思,你!”她惊恐地怒瞪向他。
他几乎是用了最后的力气看向她:“阿芜……大哥对不起你,欠你良多,今后陈王府上下都听你的,无论你折腾出什么样,大哥都不怨你,记住大哥的话……这是大哥欠你的,是大哥困你于长安许久。”
“死前能见阿芜,也是一件开心的事……不过我现在要去见我娘亲了,她被人毒害了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她的样貌了,啊,我看见她了,我想起来了弗玉的眉眼和娘亲的可真像啊……”
他本想伸出去握一握她的袖子的手,至此也永远的垂下了。
繁芜失声痛哭着,也在悲痛中昏死过去。
直到布山回过神来冲着殿外颤声喊道:“殿下薨了。”
……
繁芜再醒来的时候,身边两个年轻的姑娘守候在榻边,一人捧着药碗,一人给她擦着脸颊。
“大人可是醒了?”
她听到声音却没有力气开口应答。
房间很暖,她浑身都觉得暖,仿佛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暖和的被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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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疲累,没有忧虑,什么都不想去想。
可是下一刻,她愕然想到谢长思临走前的一幕幕。
还有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眼眶很快湿润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问她们:“今日二十几了。”
“回大人,今日二十三,殿下的棺椁还停在府中,再等四日后送至少陵。”
她眨了眨眼睛,想让视线更清楚些儿,待她看清了头顶的帷幔,方再问道:“宫里来的大人走了没有?”
“回大人,每日宫中都有大人来。”
“楼湛大人来了没有?”繁芜再问。
“姑娘稍等,我们去问一问。”
其中一个婢女很快小跑出房间。
繁芜对另一人道:“扶我起来吧。”
她想这会儿竹阕乙是忙得没办法来见她了才将她交给陈王府的人。
“皇上派去主持殿下后事的大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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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内宫总管楼湛和渊及殿朝议郎竹大人。”
繁芜深吸一口气,谢启知道血缘上竹阕乙和谢长思是表兄弟,所以才将此事交给了他。
繁芜换好衣裳由婢女给梳了头发,喝了药随意吃了点东西,便往屋外走去。
整个陈王府都挂上了白布。
白色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曳着,她的目光扫过花园扫过长廊,这时她看到嬷嬷领着谢宴远远走来。
看到谢宴的时候,繁芜的眼眶再一次红了。
可这一刻,她方知自己的心境变了,仿佛是一夜之间,因为谢大哥的死,她成长起来。
从前她被竹阕乙和谢长思护着,将来她要护着这些孩子了。
谢宴给她行礼,年幼的他还不知道生死离别,只是听嬷嬷说他的父王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那个地方叫少陵,他要在那里住很久很久。
“谢宴。”她喊他。
幼童懵懂地抬起头看向她,却瞥见她发红的双眸不在看他,而是看着不远处长廊外的一株红梅。
“老师。”他喊了一声企图让她收回目光。
她也果真是收回了目光看向他。
“谢宴,从今以后,这长安城的亲人我只有你了。”
她尚且不知这句话在一个孩童的心里有多大的分量。
他也还太小了,还不知她此时有多绝望。
原来当她离开竹部,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是真的得被迫成长的。
而每一次成长,都得忍受这种拔骨拉筋似的疼……
疼得她血肉模糊。
谢宴小跑过去,小手抱住她的裙摆:“老师,外面好冷,快随宴儿去殿中吧,竹大人和楼大人他们应该等你好久了。”
第 125 章
繁芜在连廊处见到竹阕乙寻来。
他一身白裘, 头发也染了白色,是祭祀刚过,他的身上还余留一抹焚香气味, 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快步走来牵过她的手, 又仔细看了看她,见她的唇色恢复了颜色也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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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阕乙:“宫中侍官在等阿芜, 我与阿芜一同去。”
楼湛远远见他二人走来,这越看越发觉得两人相称,都是这般绝美容貌,一个灵秀一个沉敛,一个清婉又不失明媚一个清贵宛若神祗。
坐在这里也有一会儿了,他站起身向殿外走去,身后的两个小侍官也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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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依然飘着雪, 这场大雪在长安城已持续了许多天了。
楼湛握着拂尘的手指动了动,他叹气之间呼出一口白烟。
繁芜走过去, 对着楼湛的方向微点头:“楼湛大人。”
她的声音是嘶哑的, 楼湛知她昏睡了一日一夜, 比起陈王刚死的他从宫里赶来的那个时候, 她的脸色恢复了许多。
楼湛打量着她许久后,笑道:“陈王殿下已薨还望大人节哀。”
他停了一会儿方继续道:“不过本官可告知大人,皇上对大人的最后一个考核大人已经完成了。”
在繁芜和竹阕乙惊诧地看向他时,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脸上挂着一抹和善的笑。
繁芜能否在陈王死前回长安,便是皇上给她的最后一个考核。
可以说祈春元年一整年时间皇上都在观察着她。
观察她的品行,观察她的才识, 也观察她对陈王的忠诚、对大魏的心思……
其实她从洛邑赶来长安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全都在皇上的掌控之内。
如此柔弱的人, 冒着大雪,不顾千里路遥,与一众守城的将士们对峙周旋,最终她还是回到了这里见了陈王最后一面。
当她回来的那刻,皇上就已经决定好了这女子当得起大魏的公主。
过去找皇上给子女讨要封号的谢氏族亲也不少,皇上封的许多侯爷郡主里没一个比得上这女子的。只要皇上这么一比较,就会觉得封这女子为公主没什么大不了的。
楼湛说完几句后,看了看天色:“咱家也该回宫去了,这里的事交由二位了,明日咱家再来。”
又过了四日,冬月二十八,是陈王棺椁出长安的日子。
当谢宴换上一身白布麻衣,被布山抱着坐在马上时,当他看到朱雀大街两旁的百姓时,他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可他说不清楚。
在东城门,谢宴看到那漆黑的棺木被士兵抬走,看到达弘翻身下马对他行跪礼。
这时他才恍然意识到了,他的父王也许再也不会回长安城了。
也意识到为什么那日他的老师会对他说:谢宴,从今以后,这长安城的亲人我只有你了。
幼童的身体轻轻颤抖,他红着眼,那些眼泪珠子喷涌而出。
一旁他的奶嬷嬷忽然震惊地张大嘴,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她顿时低下头去。
自从这孩子会说话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大哭。
她想世子或许是懂了,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陈王殿下了。
奶嬷嬷伸手抹了抹眼泪,又微微偏过头去看向侧后方正中站着的繁芜。
那女子仿佛是被抽走了血色的花,脸色白的几分灰白,即使狐裘在身也似柔若无骨……
一大早竹阕乙被弗玉的人叫去了巫台。
今次送陈王棺椁出城只有繁芜和陈王府的人……
弗玉故意支开了竹阕乙。
此时也没有宫中礼官主持,繁芜只觉得悲凉。
过了好久她才缓上这口气,在众人震惊之中走上前去。
她接过一旁陈王府管事手中的“山海杖”与“千页铃”,走向陈王的棺椁。
“山海佑他,风月佑他,吾王千秋,万载同光,黄泉碧落再无忧苦……”
当她的声音落地,一旁的布山恍然抬首看向那女子,往日里,他的主子曾笑言:“那女子各方面都是极佳的,长安城里没几个男儿能与之匹敌的。”
繁芜将手中的山海杖与千页铃交给送葬的达弘,她看着他:“殿下……就拜托将军了。”
达弘双手接过这二物。
此时繁芜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至棺椁前,缓缓伸手抚上棺椁:“谢大哥,想不到你这一生最后一次送行要由阿芜主持……谢大哥,这一点你可算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收回冰冷的手,对将士们挥手:“诸位去吧,少陵一行,拜托诸位了。”
大魏送葬的军队远去,城门外天地一色,白雪皑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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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直到除夕前,繁芜消失了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除夕前一日洛邑太学内再见她的身影。
送别陈王的当晚,她便按照竹阕乙的指示前往洛邑。
这也是此前楼湛透露给她的意思,所以她未敢在长安久留。
在洛邑太学内,繁芜暗中观察了许多的洛邑才俊。
她自长安来,想要结识她的人不少,但都摸不清她的性情如何。
在洛邑的日子,对繁芜来说是难熬的,弗玉让她来此,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一个过往认得的人。
洛邑太学内也于长安不同,她来之前这里的女学士一个都没有。甚至洛邑世家也不能送女子进太学,是她来了以后才陆续有女子进太学。
只是繁芜没想到,她给谢长思送葬时的那些话会被做成文赋,从长安传到了洛邑。
这是她在洛邑过的第一个年,她并不知道自己会留在洛邑多久,但她相信不会太久的,所以她花了一番心思留心这里的才俊。
三月是竹阕乙的生辰,繁芜想他此时定然很忙,元宵节赶来陪她看过一场花灯后便再未来过,三月是他祭祀最多的时候更不会来了。
三月初洛邑有花朝节,时隔多年她再次听到花朝节,让她想起一个故人的名字也叫花朝。
也是这一日,从来低调的繁芜出席了洛邑花朝会,这份拜帖二月的时候就送到她手中了,她一直没有给回复,却在花朝会当日突然驾临。
她拿着拜帖前来时甚至外面的守卫没一个认得出她是谁。
等到她进来,她的同僚才上前来给她作揖行礼:“繁芜大人。”
此时人们方知她是京中来的女学士,传言里很有可能成为大魏第一个公主的人。
一时间洛邑的才俊豪杰佳人贵女纷纷上前来给她行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邑花朝会是出了名的“才子佳人”的评选之地,繁芜一眼扫过去见绝色姝丽不知几何,气度出众的才俊亦是数都数不过来。
她低笑着小声问同僚:“大人们,今次花朝会的‘题’有了没有?”
既然比的是才,她也想知道这里有没有她能提拔的才。
同僚一听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答道:“还请大人出题。”
其余几人也附和:“还请大人出题。”
繁芜的目光扫过花朝会上,千百支花簇。忽然笑了笑,说:“就以‘竹’字为题。”
众人似乎懵了一瞬,很快有人笑了起来,这长安来的大人果然不一样,不按常理出牌。
哪年的花朝会都是花为题,十二花神轮着来一遍也得十二年,偏生这位大人在花朝会上能想到“竹”字上去。
繁芜是觉时下流行的文赋里,咏竹的不多,既不多见,今日便让她多见一次。
有时候,一篇文赋是极能“捕获”人心的,甚至一句话就行了。
在一众才俊中,繁芜注意到了这一篇文。
当她的手压在那份文稿上许久的时候,她的同僚便懂了她的意思。
离她最近的大人瞥了一眼文稿最末的署名,看到那两个墨字,虽然有些吃惊,但仿佛又在意料之中。
“苏临。”繁芜念出这个名字。
“草民在。”
繁芜似乎愣了片晌,她刚读完这篇文的时候,以为这人至少有二十五六,可当一个十五岁上下少年站在她面前时,或多或少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她眯起眼眸。
苏临不说话,抬眼看向她,若是旁人定然会问“文章是你写的?”,可这位大人只是盯着他看了许久。
许久之后,繁芜问了一句不相干的:“你自称草民而不是学生,你未在洛邑太学内读书?”
苏临摇头。
繁芜笑了笑:“行了,明日起你入太学读书,我准许的。”
在苏临未回神之际,她已起身离去。
繁芜走后,花朝会馆内才开始议论起来。
“苏家的苏临啊,他怎么在这里啊?”
“他家哪里来的请帖,谁放他进来的?”
“……”
这议论声也未持续太久,因为苏临已快步出去了。
次日,洛邑太学前,繁芜被人拦住了去路,她定睛看向来人,一时未认出来。
少年换了一身黑色锦袍,比起昨日,今日他特意束了发,也穿上了他最好的衣裳。
“苏临?”
少年对她拱手行礼:“大人昨日让学生来太学的。”
繁芜看了看太学大门:“你进去了?”
苏临答的不卑不亢:“进去了,又被赶出来了。”
当繁芜的目光扫向太学内几个大人时,他们都有些汗颜的低下头。
繁芜却是笑了笑:“那几位大人只是不知道你是我的学生。”
里面听着的几位大人俱是一脸懵:什么??
苏临也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向她。
第 126 章
祈春二年五月, 谢启的口谕传来,封繁芜为正五品内学士,调回长安太学。
她来时只身一人, 随她回长安太学的有她的学生苏临。
没太久, 洛邑太学的里有两位大人也陆续升迁调往各地为节度使。
人们议论这是繁芜所为,看来她在洛邑半年并不是什么事没干。
繁芜回长安以后依然如在洛邑时一样, 不过是每日去太学,偶尔看一下拜帖,随意出席一两个宴会。
只是成了正五品后,比以不同的是她得参加早朝了。
循环往复的日子一直持续这年秋天,她已经有九个多月未见竹阕乙,他寄给她的信装在盒子里已摞成厚厚的一叠。
那些竹部匠人做的衣衫,从春到夏又到秋已然十几套。
添柴说这九个月里他巡视了十六部的十六个部落, 每个部落都开了祭祀,他苦心教导各部的公子苗巫数算。
她隐约有些明白了……他已年二十有七, 可他还没有一个继承人, 他是不是有认真想过若是此生不能与她在一起便在十六部里选出一个继承人。
祈春二年寒露, 长安城大雨, 气温陡降。
是夜酉时,宫中忽然有车马驶过正玄门。
未片刻,那车马在陈王府前停下,里头的侍官匆匆下车,似与陈王府管事说完几句话后又匆匆离去。
陈王府管事看着远去的马车,又看了看落着雨的漆黑夜空,长叹一声:“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他只迟疑了一瞬, 立刻吩咐身后的人:“去告知布山大人皇上病危了。”
繁芜与谢宴刚从翠微楼出来,便见街道上禁军将人群疏散开来, 一辆马车向此地驶来。
认出了是从宫里来的车,繁芜微皱起眉,一旁谢宴的奶嬷嬷赶紧小跑上前去抱起正抓着繁芜裙摆的谢宴。
那侍官匆匆上前来,他的眼仓惶看了看四下,低声说道:“垠垣王送来一只鹦鹉,皇上想让大人带陈王世子去看看……”
他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也知道说错话会有怎样的后果。
皇上说过,此事不得伸张,甚至……倘若今日皇上真的殡天了也不能传出去。
繁芜转身看向谢宴,笑了笑:“宴儿,喜欢鹦鹉吗?”
“喜欢。”谢宴答道。
“那走吧。”
侍官请他们上车,又笑道:“世子与大人先行一步,下官得去郑将军府中请喜姝公主……”
繁芜点点头,她知道侍官不过是想做戏做全。
去皇宫的路上繁芜就在想,谢启若真的不行了,那他撒手人寰也该是在御书房不会是在寝宫。
当她踏上这辆马车时便已知晓,谢长思还是赢了,他到死赢了弗玉半子。
弗玉机关算尽,却始终没办法自己做皇帝,他有一统天的下野心,但他不想要骂名所以他不敢。
繁芜虽这么想,但她依然看不懂弗玉。
白玉门前,她与谢宴走下马车,早有女官等候在那里多时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世子、大人,请随我来。”女官未看他们,说完转身就走。
御书房外,楼湛见二人来了,急忙道:“阿芜大人快些个进来!”
繁芜刚抱着谢宴进御书房,便听到御书房内,屏风后的龙榻上那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繁芜你跪下,喊声父皇。”
“……”繁芜根本会不过神来,在她耳中嗡鸣之际,楼湛接过她怀里的谢宴。
当她的意识回来之际,身体已先于大脑,腾地跪地。
“父皇。”
谢启猛咳了几声后笑了起来:“哈哈哈……”
她是带着锋芒的,也是能屈能伸的,说更直接点她贪生。
谢宴没见过他笑,一时歪着头看着屏风许久。
“从今以后就姓谢了,忘了你的本姓吧。”笑过之后,谢启停了很久才说道。
“……是。”袖子里的手猛地握紧,她垂下倔强的眉眼,不想让楼湛和谢宴看到她发红的眼眶。
此时她却是在想:谢大哥你给蝉儿改姓是因为这个吧,你知道我再也不能改回本姓了。
殿前寂静了一瞬,等她缓上一口气后,再听谢启缓缓道:“繁芜你相信梦吗?”
相信梦吗?
她微睁大眼,低声问自己。
她答:“信,也不信。”
曾经有梦困扰她半生,不过那梦随着齐国的覆灭也悄然结束了。
不知是谢启震惊于她的答案,还是在想其他的,他过了许久才说道:“可我信的。”
“陈王第一次上奏折请求我封你为东阳公主的次日我做了一个梦。”
繁芜微抬首,倒不是因为对谢启的梦感兴趣,而是因为谢启的自称变成了“我”。
“我梦见我苦心孤诣将皇位留给了我最为亏欠,最为心疼的幼子……我那终其一生都无法抚养,无法让他唤我一声爹的幼子,他登上皇位后三年内四海归一,万国来朝,但第五年就痴迷于丹道,之后各地节度使叛乱,兵乱频发,统一也不过持续了几年,皇权旁落,最终落于一人之手……”
感受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最终化作游丝。繁芜恍然间起身上前一步,追问道:“这人是谁?”
她等了许久未等到回复,直到楼湛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去,他颤抖的手送至谢启鼻间。
在楼湛身影震颤之间,繁芜已明白了。
随即她听到楼湛的哭喊声:“阿芜大人……皇上殡天了……”
他不敢大声,甚至压着哭腔,皇上说过若他殡天秘不发丧。得等到次年春天再昭告天下。
“这还有半年光景要瞒过朝野上下,还请东阳殿下……”
繁芜点头:“是,我会尽全力瞒住。”
楼湛红着眼哽咽了一瞬,却又不忘提醒她:“从今日起殿下是大魏的公主了,殿下应当自称‘孤’。”
繁芜微皱眉:“……楼湛大人,我不喜欢这个‘孤’字。”
她此句一出,楼湛的眼泪都快被逼退了,唇角扯了扯道:“那也要自称本殿下。”
很快有谢启的暗卫来将谢启抬至密阁地宫。
楼湛对繁芜道:“地宫能将皇上的龙体存放至少半年,等半年后会有三道圣旨交给殿下。”
他说完取过一旁悬挂在侧的鸟笼递给繁芜。
“奴才送殿下与世子出宫。”他说着快步走出屏风,牵过谢宴的手。
“皇上封殿下为东阳公主的圣旨已交给礼部尚书,三日之内便能昭告天下了。”
出宫时谢宴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只五色鹦鹉上,其实他知道皇上死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死亡的?是他的父王离开陈王府一个月之后,他在陈王府花园的花丛里看到一只死掉的小鸟时,他蹲在那小鸟面前,蹲守了很久很久。
直到有侍官路过,告诉他:“世子殿下,那只鸟已经死了,它不会再飞了,奴才帮您埋掉它吧。”
那个时候他才愕然明白什么是死。
死就是再也不能动了,再也见不着了,就是要被埋掉……
当他看到侍官取来一个木盒子将小鸟放在里面,顿时想到了大雪覆盖着长安城的那一日,他的父王也是被放在那样一个木盒子里。
那一天夜里,在锦被之中他哭得撕心裂肺。可他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这么哭了……
此刻他知道谢启死了,他不觉得难过也不曾感到半分愉悦。
但他知道他父王一生中诸多的痛苦都来自于谢启。
他不喜欢谢启,谢启也并不喜欢他。
直到马车在陈王府停下,那只五色鹦鹉突然扇动了几下翅膀,高声呼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正起身下车的繁芜猛地坐定,这时她看向谢宴,见他小小的眉头聚拢,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老师,它说的是什么意思?”
繁芜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沉思良久方说道:“我原以为陈王的名字来自嵇康的琴赋,理重华之遗操,慨远慕而长思。”
却从未想过是这一句。
长思其实是谢启对李玄素的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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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宴似懂非懂,但他握着鸟笼的手却是发紧,那双伏羲眼死死地盯住笼中的五色鹦鹉。
……
三日后,礼部尚书将皇上封繁芜为东阳公主的圣旨宣告天下,至此大魏有了第一位公主。
大约只过了半个月,紧跟着一份圣旨昭告天下。
“什么?东阳公主下嫁苗疆十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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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市的茶馆内炸开了一般,花鼓楼接连不断的鼓声都盖不住人们的议论声。
“咱们大魏的公主嫁那么远?”
“不对劲,我怎么算不过来了,不是有传言说陈王与竹大人是表兄弟吗?东阳既然是皇上的私生女,她和竹大人也是表兄妹啊??”
“……”
总之最后传言越来越离谱,传到繁芜这里的时候变成了她是谢启的私生女。
繁芜气的扔了手里的书册,吓得谢宴捏着毛笔不敢再写一个字,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她。
可这时,却见那洛邑来的苏临,躬身走过去将地上的书拾起来放在她的书案上。
谢宴顿时来了气,“啪”的一声将毛笔拍在了桌上。
他厌烦苏临,相当厌烦。
没有苏临的时候,他是老师唯一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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