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Qs31
◎你不是把我卖给她了吗?◎
九千五百张照片。
收钱的时候爽, 拍起来火葬场。
哪怕屠杳保持每天二三十张的速度发给楚楚可怜的可怜,都得一直持续到今年过年的时候。
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只有开支没有收入的日子总是令人心惶惶的。
该开辟点儿什么副业好呢?
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我看你这边之前有卖靳砚北的照片是吗?】
【我爱红钞票:现在已经不卖了, 不好意思。】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不是, 我是想问你……】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就是,嗯,我就是在想, 既然你能拍到那么多靳砚北的照片,一定是和他认识的人吧?】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所以我就来问问你,你可不可以偷偷把他的微信号卖给我?价钱无所谓,我保证不告诉他是你卖的!】
是倾倾不是亲亲,后面还要加个“啦”,这个语气莫名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顺手点进她的微博主页里看, 第一条博文就发的是自己的自拍。
自拍里的人, 俨然就是身后那位曾嘲讽她“腰板儿挺不直, 腿再直有什么用”的、她的头号死对头,赵倾。
哦。
原来眼睛长在脑袋顶的大小姐也会偷偷摸摸买喜欢的人的微信号啊。
屠杳廖寡的笑笑。
【我爱红钞票:有,十万,要吗?】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你他妈抢钱吧?一个破微信号要十万?】
赵倾的回答正中她下怀:【我爱红钞票:不要算了。】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诶,别, 别别别,那个, 能不能便宜一点呀?十万也太贵了吧, 我一个学生, 哪里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呀?】
【我爱红钞票:一口价, 不议。】
赵倾没再回消息。
屠杳狡猾的将手机关掉, 扔进桌格里, 心想,她本来就没打算真卖靳砚北的微信,只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整一整心高气傲的赵倾而已。
现下赵倾知难而退,反而是给她递台阶。
何乐不有呢?
心情舒畅的拎着杯子去教室最后方的饮水机旁接水。
等待前一个人接完的间隙,她偶然瞥到:
赵倾正跟五六个看起来应该是高年级国际班的女生扎堆靠在走廊边上,偶尔眉飞色舞,偶尔眉头微皱的商讨着什么。
没有过多关注。
过了十几分钟,手机又忽然震动。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那个,我要了,十万。】
屠杳不禁扭头看了眼这个上课从不玩手机的冤大头。
真是不管多么精的人,一旦遇到爱情,都会变的奇蠢无比。
【我爱红钞票:你确定?】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确定,把你的银行卡号发来,我分笔给你转。】
【我爱红钞票:我只保证是他本人的微信,但不保证他一定加你。】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好啦好啦,让你发你就发就是了,别废话。】
她犹豫几秒钟。
还是有点不太想发。
感觉就像背叛了靳砚北一样,令她浑身难受。
但是一想到靳砚北的朋友那么多,有他微信的人也那么多,赵倾不来找她卖,迟早还会去再找别人卖。
这钱她不赚白殪崋不赚。
【我爱红钞票:你说的,不说是我卖给你的。】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我肯定不说,谁说谁狗好伐啦。】
赵倾的消息前脚来,她的右眼皮后脚开始跳。
频率极快,无法控制。
【我爱红钞票:行。】
【我爱红钞票:J19970723】
【是倾倾不是亲亲啦:o了。】
屠杳确认收到银行卡的转账信息后,便像烫手山芋一样将手机扔进书桌格里,边摁揉狂跳不止的眼皮,边假模假样的听英语课。
好像这样就能掩盖她用十万块就把靳砚北卖了的事实。
一节课,没动静。
一下午,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逐渐放下提心吊胆的情绪,发消息约靳砚北一起出去吃饭。
【杳杳切克闹:晚上去大排档吧,我不想喝粥了。】
收到的回复却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以及。
下方的一排灰色小字:
【π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完了。
这是屠杳内心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原来一下午没有动静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早就知道了,并且还做出了回应。
只是她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手掌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狠狠舒出去两口气,万分后悔那个时候真的不该把靳砚北的微信号卖给赵倾,毕竟她向来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一手扶额,半阖眸子,尝试拨打他的电话。
铃声不停响,听筒没有传出被拉黑或是被挂断的提示。
班里有不少同学走出教室门,又回来。
还是没人接。
屠杳的脚尖不断撩起又拍打回地面,手指顺着额头向上,插进发根,用力拽住。
脖颈处的青筋狂跳,脑袋乱成一片。
一会儿是后悔不该卖他微信,一会儿是骂赵倾真是个小贱人,一会儿又在想如果靳砚北不接电话怎么办。
唯独没想过。
铃声临近末尾时,电话会忽然被人接起。
“靳铮铮,”屠杳飞速将手机拿起,速度太快,险些没拿稳,颤抖着指尖贴在耳边,“我再也不把你的微信号卖给任何人了,她给了我十万,一会儿我全都转到你银行卡里,今晚我请你出去吃饭,你——”
你别生我气,把我微信加回来行吗?
对面响起的那道声音又冷又倦淡,连哂笑都比往常低好几个度。
“我在你眼里就值十万?”
“不是——”
她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她其实原本没打算卖他的微信,只是想逗一逗赵倾罢了?
说她其实是打算让赵倾知难而退,谁知道她反其道而行之?
说她……
可是。
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那就是:
她为了十万块钱,把靳砚北的微信卖了。
并且已经钱货两清。
“那是什么?”他那边的背景音听起来有点乱,像是身处人很多的地方,“你说说看。”
“我——”
屠杳百口莫辩,停顿了好久。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有不断从他那边传来的哄闹声清晰可闻。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样下去不行。
赶紧道歉,说不定道歉还能挽回。
被那道逐渐响彻云霄的声音驱使,她抿了抿唇说,“对不起。”
“呵,”靳砚北像是被她这三个字逗笑,又像是完全不想原谅她,只是让她死的明白一点罢了,“去年我跟你说过什么?嗯?”
“我说,你可以把我往外推,但是不可以再把我送出去。”
“我没有——”
她心急道。
“是没有,”靳砚北笑的更浪荡了,但那份浪荡中隐藏许多不为人知的酸涩与落魄,“你只不过是,把我卖出去了,而已。”
他一字一句都踩在事实上,堵的她完全没办法开口。
手机听筒里的哄乱声低了一些,不再那般吵人,也因此,令她可以无比清楚的听到——
“砚北,”赵倾娇滴滴的叫他,“没有捞汁蛤蜊了,帮你换成辣炒的行不行呀?”
靳砚北似是将手机拿开耳边,声音变空洞了些。
“我不吃辣,换其他吧。”
以往心高气傲的女生乖乖应好,帮他举着菜单让他选。
“那捞汁田螺,捞汁八爪鱼和捞汁蛏子你想吃哪个呀?要不让他拼一份你先尝尝?喜欢吃哪个我们再点?”
他没有意见,说,好。
屠杳听不下去了,眼眶都憋通红:
“靳砚北!你他妈在和赵倾吃饭?!”
还是在她最爱的大排档里?
“你不是把我卖给她了吗?”他听出她急促的呼吸声,却没有理会,身慵体懒的靠在白色塑料椅上,敛眼看女生帮他用热水烫餐具,故意耍浑,“我和我的金主吃顿饭,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他明明知道她只是卖了他的微信号,而不是卖了他的人。
却非要答应和赵倾一起出去吃饭。
还专门接电话让她听。
不禁气到颤抖。
“你王八蛋靳砚北!”
“嗯,我王八蛋,”他吊儿郎当的应承,“还说其他吗?不说我吃饭了。”
屠杳怒火攻心,直接撂了他的电话。
回家吃饭。
*
进门,踢掉小皮鞋,将书包扔到沙发上,挽起袖子进厨房拿餐具。
“杳杳,饿了吧?”骆霄见她终于愿意跟他们一起吃饭,难掩兴奋,“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就没吩咐,让阿姨再做一份辣炒蛤蜊吧?”
屠杳现在一听辣炒蛤蜊就冒火。
但是碍于屠琴也在饭桌上坐着,干脆一句话都不说。
端着碗,没盛饭,一口一口机械性的往嘴巴里塞餐桌上摆着的各种甜口菜。
红烧肉、糖醋鱼和菠萝咕嘟肉的腻人甜味混合在她口腔中。
甜腻齁嗓到她想吐。
“饿死鬼投胎,没吃过个饭。”
屠琴毫不避讳的冲她翻了个白眼儿,讽刺道,“也不知道那俩不下蛋的美国鸡是怎么教的你。”
当下的场景,当下的言语,倏然勾起她记忆深处的画面。
那时候她还小,不懂事,以为那对湘潭夫妻就是她的亲生父母。
小孩子都对父母有天生的依赖性与亲近欲。
她也一样。
不喜欢吃那桌辣菜,觉得辣的她舌头疼,便遵从本能扔下勺子,冲她们哭闹着喊:“不要,咝,辣,咝,要甜甜,甜甜。”
边哭,还边挥舞两条小短胳膊,要他们抱。
谁知。
夫妻俩只是格外冷漠的斜视她,管都不管一下,只有一句,“不吃就饿着。”
就那样。
她在饿了一天一夜后,实在忍受不了胃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磨的她生疼。
才爬下去跟他们讲,要吃饭。
久未运转的胃口本来就脆弱,又被极度辛辣的食物刺激,导致她吃完那顿饭后胃疼了三天三夜。
那三天三夜,没有人管她。
只有邻居家那个长得很帅的哥哥给她送过几顿白粥。
自那之后,她就学会了两个不能称之为技能的技能。
第一个,是遇到事情不流眼泪。
因为流眼泪也没有人管她,还不如省省力气自己想办法。
第二个,是吃辣海鲜。
因为不吃辣海鲜就没有其他能吃的了,她除了适应只能适应。
却没想到。
她花了9年时间才好不容易适应的东西,一朝回江南来,又要被改回去。
遇事不哭,他们觉得她脸皮厚,好欺负,便变本加厉。
吃辣海鲜,他们不让,家里只能随他们的口味吃甜菜。
一度令她有些分裂,觉得这个世界就是故意整她,不想让她好过。
但已经学会自立自强自己解决,就不会再强迫自己重新适应。
自她初中被接回来到现在为止,在家里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是在食堂吃,就是出去吃。
今天着实是被靳砚北气狠了。
才一冲动,决定回来吃。
“妈,你别这么说杳杳,”骆霄难得在屠琴面前为她说好话,险些让她觉得他转性了,“好不容易才在家里吃一顿饭,她想吃你就让她多吃点。”
“她都吃完你吃什么?”屠琴不收敛一丝一毫,甚至上手要抢她的碗筷,“要是肚子饿了她可以去外面买着吃啊,那么多饭店她想吃什么买不到?”
“但你不一样,霄霄。”
“你正是学业和身体都最要紧的时候,营养千万不能落下,外面那些东西不健康,要是你在家里吃不饱再跑出去吃,我放心不下。”
屠杳冷笑一声。
内心有些悲怆。
不健康的东西她吃就无所谓,骆霄吃就担心出事。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没作假的DNA鉴定报告,她真得怀疑她是不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彻底丧失吃饭的欲望。
将碗筷“咚”一声放到桌上,膝弯猛然撑直将椅子顶出一段距离,她单手捂唇冲进卫生间,“砰——”的甩上了门。
阻挡屠琴“真是个没教养的村货”的谩骂。
屠杳被满口油甜刺激到止不住的呕吐,扒在马桶旁不仅将今晚吃的几口东西重新吐出来,甚至连中午吃的也一并倒出来。
直到胃里再没有东西可吐,她的肠胃和嗓子眼都烧的慌。
还是仍然止不住的干呕。
门外有人敲门,但她懒得理会。
手扶马桶虚脱般倒坐在一旁,双臂环膝。
将头深深埋入其中。
彻底脱力。
32 ☪ Qs32
◎就算我不喜欢也改变不了什么。◎
没哭。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哭。
但在那不算漫长又异常难熬的一刻钟内, 她腰倚墙根、紧紧缩成一团,于视野不清的黑暗角落中闭阖双眼分别设想过:
如果泡澡泡一半将整个头埋进去,会不会溺死?如果洗澡洗一半被地上的湿滑绊倒, 会不会摔死或者被什么东西磕死。
以及。
如果把置物架上的整瓶洗发水喝下去, 会不会毒死?
她也能隐隐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儿。
或者,换句话说。
自从国庆过后她在游轮上遇事、醒来却发现靳砚北一声不吭的扔下她飞去美国的时候,她的状态就开始不对了。
明明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在笑, 但是那些开心并不是百分之百。
最多只有百分之五十。
那开心的百分之五十仅会在某一个极为短暂的瞬间作为主导,诱发她的笑,但是等那一瞬间过后,她又立刻会被那悲伤的百分之五十占领,感受铺天盖地的低丧。
久久都无法从那种彻头彻尾的难过情绪中脱离。
就像现在。
明明她不想哭,眼角却止不住的落眼泪;明明她并不想往死那方面去想, 可她就是忍不住。
不禁怀疑, 她是不是生病了。
这个问题, 第二天,心理老师就给了她答案。
“屠杳是吧?”
“来,坐,别紧张。”
今天上午刚回教室,班长就发下来一份心理健康自测表让大家填写, 三令五申说这是心理辅导室发下来的,很重要, 必须如实填写。
屠杳便按照自己的想法一一打勾, 上交。
然后。
就被叫来了心理辅导室。
她心神不宁的瞥了那位女老师一眼。
点点头, 移步坐到心理老师对面的那张椅子上。
双腿膝盖并拢, 双手交叉置于大腿上方, 背脊绷的直愣愣的, 眼神时而飘忽到地面,时而转移回对面穿白大褂的女人身上。
俨然一副不自知的拘谨像。
“需要来杯柠檬水吗?”立在桌旁的女老师大大方方的对她笑,和煦问道,“不酸,是甜的哦。”
她摇头,道谢:
“不用了,谢谢老师。”
其实她心底大概明白的。
能被叫来心理辅导室的学生大多都存在一些自知的、或是不自知的心理问题,无非这些善于窥探人心的医生们总爱摆出一种“别担心,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的姿态,试图减轻患者的一些心理压力罢了。
“那我就直入主题咯?”
女老师看见她点头,从身后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桌面上拿起一张全新的自测表和一支笔,慈眉善目的递给她,“之前他们送来的东西太多了,我没整理好,可能不小心把你的表弄丢了,不好意思啊宝贝。”
“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看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再填一份让我看看?”
屠杳半信半疑的应,好。
接过她手中的笔与表,埋头填写。
答案,与上午那份一模一样。
“这张表中的所有答案都是完全按照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填写的,没有故意填选或是背诵答案,”她一目十行的扫完那张表,再次确认道,“对吗?”
“对。”
女老师抿了抿唇。
面不改色的将表放回桌面,温柔直视她。
“好的,”她说,“那方便跟我多聊一聊吗?比如,最近心里有没有什么不太舒服的地方?比如,最近生活中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难过、失落的事情?这些都可以。”
“开心不起来,总想死,”
屠杳蛮排斥接受心理咨询的,总是莫名其妙的令她有一种被人可怜了的感觉,偏移视线,简单明了道,“老师,我也能猜到自己应该是生病了,您不妨就直说吧。”
“抑郁症?躁郁症?还是其他的什么?”
女老师难得愣了愣。
“那你觉得,自己是更倾向于情绪消极、逃避,还是情绪高涨、易怒?”
“前者。”她说。
“从你的表上来看,也是这样,”女老师完全将温柔浸入骨髓,哪怕她都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来她也不改分毫情绪,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但这只是一份最基础的测评表,选项不多,方面不全,并不能够准确的反映出所有的问题。”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进行一场详谈,方便我更了解你的情况,你看可以吗?”
心理咨询室的窗子透进炙烈阳光,屠杳却觉得有些刺眼,如果女老师能够爽快畅然的告诉她,她还可以说服自己问题其实没有多么严重。
但越是这样绕弯子,就代表问题越大。
“老师——”
屠杳的两根手指纠缠到一起,眼神轻微晃了晃,直接出其不意的诈她,“——其实我之前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给我下的诊断是重度抑郁症,我一直不相信。”
“哦?方便给我讲讲原因吗?”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身体,”她偏头,不躲不避的直视那抹刺目的光束,佯装沉着淡定道,“我觉得并没有那么严重,毕竟我的状态也不太符合重度抑郁症的情况,顶多是中度抑郁而已,他说我是重度抑郁无非是想让我多去几次,多挣我点钱。”
女老师被她的这番话逗笑,模棱两可道:“有时候啊,这人,不能光听别人说什么,最重要的,是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此话一出,屠杳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她有中度抑郁症。
“那我——”
屠杳端倪可查的僵了僵,缠绕在一起的两指牢牢的勾扯住,越勾越紧,攥得她有些痛。
没想到自己的问题会这么严重。
“——需要吃药吗?”
“如果可以的话,”女老师伸展手臂,格外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摇头道,“多吃点维生素,多晒晒太阳,多把关注点放在能够让你觉得心情舒畅的地方,比如可以多去摸摸学校里的流浪猫,喂喂路边碰到的小狗,多出去看看野花野草,大自然才是治愈内心的良药。”
“如果觉得心里实在憋闷难受,想找个地方放声大哭一场,或者是找个人倾诉心里话,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我一直都在。”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老师,辛苦您了。”
“……”
“……”
心理诊断室位于国际部6楼,临近天台。
与女老师道别,反手关门,内心怀揣一堆乱七八糟的心事儿不愿意回教室,便几个大步踏上楼梯,朝天台走。
视野辽阔的天台之上风清云淡,炽烈如火的金乌悬挂于欲落不落的半空,时不时有一阵扰动裙摆的微风扫来。
灰尘慢漫。
有几个女生聚在角落里抽烟。
屠杳没当回事儿的挥散欲涌入鼻腔的浓郁烟雾气,目不斜视的朝闻不到味道的另一边走,脚步无声,裙摆飞扬。
一撑臂,高坐于台子上。
双腿悬空。
都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极好。
今天,她也真切感受到了。
清明视野内是一片空前绝后的宽敞,可以从脚下一眼望到三条街巷开外,微微昂头,万里无云的蓝天好似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
柳絮漫天纷飞,高楼大厦皆身披金色光芒,大街小巷里的人群络绎不绝,微风不断纠缠她的衣领与发尾,飘到半空,又落下。
接二连三的晃动。
“……就她那烂货也配?”
斜后方角落里有位女生漂了一头显眼的白金发,高昂头颅朝天空吐了口烟圈,字字珠玑的讥讽道,“这才和靳砚北吃过一次饭就把自己当成正宫看了,日后还指不定怎么耀武扬威呢,搞得好像没人知道她昨晚卑微的跟个小女仆似的,就差跪在地上端着碗喂靳砚北吃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起这个,就让我突然想到我刚刚要说什么了,”另一个满头黑色大波浪的女孩秒接茬儿道,“你们知道她闺蜜昨天晚上跟我说什么吗?”
空气中先是凝固了两三秒钟的宁静。
“她闺蜜说她问她知不知道哪里补膜补的好,她要去补膜,万一靳砚北哪天肯弄她,看在那层膜的面子上也会多看她两眼,哈哈哈哈我真的他妈的笑死,如果媚男女也分等级的话,那她铁血得被供成祖师爷。”
随后。
以不可抵挡之势爆发出层出不穷的笑声来。
“她膜呢?”
“我天,你竟然不知道?”又是一道不同的声音响起,蕴含一种单纯的震惊道,“别是我们都用G网,你还在用E网吧?吃个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你不看她朋友圈吗?她每个寒暑假都要飞老美,不是单纯去玩,是专门去搞imp,表面上发发在酒店里的照片,背地里早就被十七八个人一起上烂了。也就打个地域差,回来在那群傻逼男面前装装清纯玉女罢了。”
“六,玩的真开。”
“嗯…谁说不是呢?”
“哈哈哈哈哈你别贱啊。”
“……”
“她也真不嫌那些男的们脏啊?”其中有个女孩不太理解,拧着声音道,“那些东西都不知道弄过多少人了,她还能吃得下去?要是我,我光是想到都够想吐的了。”
“不知道,反正据她闺蜜说,她不仅磕·药,还有性·瘾,兴头上去什么都做得出来,就挺恶心一人,但这消息真不真实我就不知道了。”
“她闺蜜怎么什么都跟你们说?”
“能有为啥?大喇叭呗。”
“真够大嘴巴的。”
“……”
屠杳既不喜欢在背后说人的坏话,也不喜欢听别人过多的讨论他人的是非。
她们想说是她们的选择,她无权干预,但她听不听,就是自己的决定了。
本着“别人的好坏与自己无关,能避则避”的原则,低头将有线耳机从全新的iPod上绕开,分别插进双耳中,提高音量,闭上双眼聆听Dia的《Goodbye》。
「……sil pe mi mei ziyo so,高空中流露着悲伤,ji na on nal de li ban za gi da ji ne过往时光,耀眼过后又不存在……」
那晚被骆霄吓到,不小心摔裂了手机,一直没修,也没换新的,寻思再将就着用一用,干脆等今年9月份开发布会上最新款的时候再换。
却不知怎的。
被心思单纯的沈菡初误以为是她家里亏待她,不给她换。
于是。
她背着她们三个,寒假期间偷偷出去打黑工。
就为了还之前向秦决借的那500块钱,以及,给她买这个价格不算太高昂的iPod补作生日礼物。
受苦受累了两个月不说,还差点儿被老板以童工欺负,故意压着她的工资不打算给她发。
最后还是秦决找靳砚北才帮忙要到的。
「……wu so do ki be ji a na,脸上在笑,心里在流泪,gwin ca nen cul a las nen de,本以为没事了……」
……
靳砚北,靳砚北。
怎么全世界都是靳砚北?
不是说这个地球离了谁都能转吗?那为什么就是离不开靳砚北呢?
无论说什么,最后都会绕到靳砚北身上。
就很烦躁。
「……do seing ga kei bo miyon,但仔细想想并不是的,ke ke a nin de ca ma on gos ga ta,不过是我佯装坚强罢了……」
屠杳交替摇摆着双腿,裙摆不断在风中翻飞,皮肤白到没有血色,双目逐渐无神。
短暂被沈菡初治愈了一瞬间的内心重又充斥满悲伤。
令她感到从头到脚的窒息。
她好像总是这样。
小时侯明明很喜欢邻居家的那个漂亮哥哥,却总是莫名其妙的对他发脾气、无理取闹;长大以后明明很在意靳砚北这个不算朋友的朋友,但总是会明知故犯的惹他生气、别扭。
明明是极度奢望亲密关系,渴望爱,可真当机会来临时,她又不会维系关系,不知该如何回应爱。
反而是搞砸总有一套。
不仅作走漂亮哥哥,又气跑靳砚北。
她可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an niyong na e mo den sun kan del,再见了,过去的一切美好,ni ka is don na lel ki o gei,我会记得曾经有你的日子……」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就好了吧。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应该会死的很快,快到就是那么短短几秒钟的事情。
而后,她就再也不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负担,不会再让家人不高兴,不会再惹别人生气,也不会再令自己难过。
如果。
她死掉就好了。
如果。
……
正凝神思索。
身后冷不丁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角。
眼皮颤了两下。
迅速摘掉耳机,回头看,果然不是靳砚北。
万般自嘲的勾唇笑笑。
心想,如果来人是靳砚北,肯定会直接拎着她后衣领,霸道蛮横的把她从高台上拽下来,谑她闲的没事干来这装什么自由女神像。
而不会像沈菡初这般,只是小心又讨好的揪她衣角。
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怎么了,小菡萏?”
屠杳无声吁出一口郁气,逼着自己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拍拍身旁的空位,喊她一起坐上来,“这个时间点,你不上课吗?”
沈菡初踌躇不安,水灵灵的清澈眸子中氤氲着类似于恐惧紧张的情绪,迟迟不敢往上坐。
只是将微微轻颤的双手搭在高台边,刻意不去看远方,声线波澜道:
“我…我们上…上体育课。”
“你恐高啊?”
屠杳立马听出她的不对劲儿来。
“有一点点,”沈菡初闭眼深呼吸几口,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定了定神,睁开眼,长呼出一口气,身形不稳的向前走,“但是我想试试。”
她不容自己退缩的将双手扒在台缘,右腿膝盖弯曲着接触到冰冷的台面,忽如其来的冷意冻的她颤抖的更厉害。
睫毛疯狂抖动,上半身也是。
单薄削瘦的背部持续不断的诉说着恐惧。
屠杳见她实在害怕,劝阻道:
“别为太难自己。”
沈菡初第一次没听劝。
仍旧坚持着将身体支撑而起,然后顺利将左腿也一同放上去,整个人以一种无比狼狈的姿势瘫趴在高台上,闭着眼直打冷颤。
“我扶你坐起来?”
“我…我我我不要,”沈菡初已然褪去方才的英勇,怂到开始打结巴,脸颊侧对着天台内,始终不敢睁一下眼睛,表情都皱成一团,“那…那个我,我,就…就这样。”
屠杳糟糕到不行的心情瞬间被她治愈。
弯着眉眼开怀大笑。
临近夏日的傍晚来的极为准时,湛蓝的天空不愿被一丝云彩染混,保持着原本的干净色调,迎接宛如惊鸿一笔的金阳。
天台角落处细微的烟雾被嬉笑打闹的风卷走,换上瘙人鼻息的柳絮。
屠杳张开五指想要抓眼前的柳絮,没抓到,将右侧的耳机塞回耳蜗,取下左耳的递给沈菡初。
“要一起来听歌吗?”
她说好,但不敢伸手接。
生怕一松手自己就掉下去了。
双臂撑着高台往她身边挪了挪,直到大腿外侧与她头顶的发丝还有几毫米距离处停下,扬手为她虚虚的塞上耳机。
“你喜欢听谁的歌?”
屠杳划拉着屏幕调歌,“我给你放。”
“落逃玫瑰的。”
“落逃玫瑰?”她没听过这个名字,在搜索框内搜索,“是歌手就叫这个吗?”
“不是的,”沈菡初轻轻摇头,带动耳机线一晃一晃的,细微敲打在她的胸口处,“这是乐队的名字,主唱歌手叫施骋。”
耳机线不算长。
一个坐着,一个趴着,总有一边的容易掉。
屠杳耳中的一半耳机因她甩动的动作快要掉下,她瞥了一眼足够宽敞的高台,边将耳机塞回去边提议道,“小菡萏,要不你还是坐起来吧。”
“不…不不不不要,我不要。”
沈菡初闻言,即刻害怕的扒紧高台边。
“没事儿,”她将正在加载搜索结果的手机搁至身侧,双手扶她肩膀,“你别面朝外面坐,和我背靠背坐在里面,这样就不会害怕了,可以吗?”
沈菡初一只眼眯着,一只眼偷偷睁开瞧她身后。
大抵是看了看身后的景色,又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安全距离,思考半晌,确保自己足够安全后,才挪动自己的身体,决定一点一点往她背后爬。
一阵伴随窸窣轻响的冗长安静后,屠杳终于感觉到一个止不住震颤的单薄后背小心翼翼的贴上她的肩胛。
透过单薄的衣物向她传递温暖。
她询问道,“感觉还好吗小菡萏?”
“还好,”沈菡初的声音仍然有些细微的波动,但不再像先前那么剧烈,“这样,这样确实就不太害怕了。”
屠杳轻笑,将耳机朝后递了过去。
“你刚刚说那个主唱歌手叫什么?”
“施骋,”她被她的话题挑起表达欲,用喋喋不休来掩盖自己的紧张,“那个,施是施舍的施,骋是驰骋的骋,他15岁跟朋友们组建了落逃玫瑰乐队,今年才刚刚18岁,就夺得了华语流行的最佳金曲奖,很厉害,对吧?”
“我初中的时候就很爱听他的歌,感觉他的歌总有一种可以准确表达出内心想法的力量,很耐听,希望以后长大挣钱了能把他全部的专辑都买到,如果能有机会让他签个名就更好了,到时候,我一定会亲口对他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这还不简单?”
屠杳没太当回事儿。
别说买专辑求签名了,就是沈菡初想和他合照她都能轻而易举的帮她实现。
“我有个朋友家里是开娱乐公司的,你想要什么到时候让他帮你弄到就是。”
“别别别——”
沈菡初急急忙忙的摆手,在意识到她看不见后骤然停止动作,摆也不是,收也不是的干僵在半空中,如同对理由的难以启齿:
“——千万别,那么好的东西,可别被我糟蹋了,我怕……”
怕她弟弟摔坏,怕她妈妈扔掉,怕她爸爸以此指责她不务正业,一天就知道乱花钱买些毫无用处的东西。
也怕。
她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好的东西。
“……算了,”她僵在半空中的手臂慢慢缩回,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腔低调落道,“还是等我以后自己挣了钱,能自己租房子住的时候再买吧。”
屠杳大致也能猜到她隐下的后半句话语,没再多延续这个话题。
换了一个:
“马上就高二上半学期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是要分文理班的吧?”
“想好学文还是学理了吗?”
“没有,”她摇摇头,双手紧紧攥于大腿之上,“我想学理,但是我的物理化学成绩都很差,想考好的大学肯定要花不少钱补课,还不如学文,只要努力背一背就好了。”
屠杳蹙眉,“你喜欢文科吗?”
“不喜欢,”她毫不犹豫的否定道,“但是就算我不喜欢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要他们喜欢,他们觉得满意,就够了。”
她不像他们,可以有无数条路选择。
哪怕一条路走不通,也可以换另外一条路继续走。
她的人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决定好了。
小时候要忍让照顾弟弟,接受义务教育要选择花钱最少的科目,如果能考上好的、便宜点的大学或许还有机会去读,如果考不上就出去自己找工作,然后嫁给一个彩礼给的最多的男人,再用她全部的工资和彩礼给弟弟还车子和房子的贷款。
如果好一点,嫁到的男人心疼她,她除了生孩子、做家务以外还能好过一点;
但大部分情况都是嫁给一个根本不心疼她的老公,不仅要承受他的打骂,还要忍受他家里人的挑剔与指责,只因为他们给了她高价彩礼,所以她活该伺候他们。
一直到老,或许她都没办法做一天真正的自己,为自己活一次。
屠杳多少能感同身受她话语中饱含的无奈。
也因此,更想要拉她一把。
“志愿是你自己填,人生也是你自己的,与其选择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不喜欢的事情,那为什么不选自己喜欢的事情,然后用热爱去拼搏一把呢?”
“因为热爱真的抵不了万难,”
沈菡初垂头,一截白皙而脆弱的脖颈暴露在风中,微微叹气,“现实永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残酷许多,许多许多。”
其实她在碰到她们之前就已经认命了。
她觉得人嘛,这辈子最差也不过就是死掉,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了,只要还活着,就已经是上天眷顾。
所以哪怕被欺负,所以哪怕被亏待,她咬咬牙也是可以熬的过去的。
但是在遇到她们之后,她便不愿意再信命了。
一边是想要负隅顽抗的灵魂,一边是备受指使折磨的□□,一边是恨不得早日挣脱束缚的精神,一边是无能为力的现状,令她整日痛苦不堪。
已经感受过屠杳的友情,秦决的爱情,靳砚北的尊重,再让她猛然间全都失去,重新回到之前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中,那她根本就无法接受。
如果那一天一定要到来,那么她宁愿一死了之。
“小菡萏——”
“——喏,”沈菡初无可奈何的讽笑了笑,从制服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向后伸手臂递给她,“我没关系的杳杳,你别担心我,吃颗糖吧,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屠杳欲言又止,侧头去接她的糖。
她向后伸出的手腕有些脱离袖口,露出一截细到好似一折就能断掉的手腕来。
白到病态的肤色稍微增添一点异样都显得格外扎眼,屠杳不太确定的多看了两眼,想要看清楚隐藏在她袖口下隐隐约约的多重红色痕迹到底是什么。
还没等看清,沈菡初便急匆匆的收回了手。
与此同时。
原先在角落里抽烟的女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高台旁,居高临下的互相提醒着——
“欸,你看,底下那是不是靳砚北?”
“是吧,我觉得像他。”
“你们戴眼镜了没,借我用用,我没戴美瞳什么都看不清。”
“我戴了也看不清。”
“……”
零零散散的话语顺着微风传递到屠杳另一只没有塞耳机的耳朵里,令她不自觉的向她们所讨论的地方俯瞰。
只一眼。
她就认出。
底下正和赵倾一起朝校门口走的男生。
是靳砚北。
连忙手撑高台跳下。
跑下楼去追。
作者有话说:
抑郁症描述来自于我自己的经历,不一定对,有错误欢迎指正。
不是雌竞,只是单纯背后说坏话,怎么说,我不想写雌竞,也不想写这些比较脏的事情,但是现实本身就挺脏的,如果我刻意全写好的话未免太童话了,没看头。
感谢歌曲出席:《Goodbye》 Dia
小鬼们,别瞎往天台坐,更不能寻死,听到没?!
33 ☪ Qs33
◎他是我的。◎
自那天没能追到他过后, 靳砚北就宛若人间蒸发一般。
无论是去图书馆里守株待兔,还是专程绕到国内部理科实验班门口不动声色的打探,都没能捕捉到他的身影。
就连每天都要在她耳边絮絮叨叨靳砚北这靳砚北那的梁续都熄了火。
更不用说正忙着和沈菡初腻腻歪歪的秦决。
简直是一问三不知。
屠杳自从与靳砚北闹矛盾的那天晚上开始, 情绪就越来越低沉, 越来越不对劲儿,整天不见扬一下笑,反倒是塞着耳机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长到已经有些影响正常生活了。
就连课间出去上厕所, 都是精神恍惚的。
心不在焉。
临进门前不小心撞到了人。
还偏偏是赵倾。
“雾草,你没长眼啊?”
赵倾没带那三个小跟班,独自一人捏着手机往出走,不忘边走边举着手机用屏幕当镜子,欣赏自己的妆容,“我这么贵的新鞋刚穿第一天就被你这种人踩脏, 晦不晦气呀?”
屠杳魂不守舍的摘下右耳蜗内塞着的耳机, 本想真心实意的与她说句“抱歉。”
但她的话非要说这么难听, 就令她不想说了。
赵倾估计也没指望她会道歉,自顾自的抬右手撩了把刚做过造型的头发,故意扬了扬声,骄纵炫耀道,“要不是我现在要去和靳砚北约会, 非得让你把我的鞋舔——”
却在高傲到一半时,歇了音。
下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中, 讨好意味异常明显。
“——砚北?!”赵倾费尽心思化了全妆的眼眸亮了亮, 嗓音明亮又清脆, 俨然与几秒钟前的咄咄逼人判若两样, “你怎么来了呀?是不是等太久了啦?不好意思~”
猛然间听到这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屠杳先是手足无措的怔忪了几秒钟, 与此同时, 身体迸发出不由控制的神经反射。
面朝于他的背脊立刻不自觉的绷直,脊柱沟直愣愣的僵硬着,肩胛骨向后凸起。
「……Got you in my veins, when you around I’m in the zone,当你在我身边时你就如同我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My pleasure and pain,体会我的喜与悲……」
但她并没有回头。
尽力克制住不停想往他身上黏视线的冲动,生怕只一眼就望进他满载沉冷疏淡的眸。
不愿意看他对她就像是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那比杀了她都让她难受。
赵倾无从窥探她复杂的内心活动,面若桃花,眼露急色,不断用心急如焚的锋利眼神示意她赶紧滚开。
又害怕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被靳砚北看见。
微微侧身,不敢动作太明显。
偏头朝靳砚北娇笑。
屠杳想起被她欺负过的沈菡初,又想到被她算计过的自己,不想这么简单就顺了她的意,放她去和靳砚北“约会”。
可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靳砚北那天傍晚所说的扎心话。
“……”
“是没有,你只不过是,把我卖出去了,而已。”
“……”
“你不是把我卖给她了吗?我和我金主吃顿饭,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
是啊。
是她亲手把他推向别人的。
是她亲手把他的微信号发给出高价买的赵倾。
那他现在要和他的金主出去约会,她又有什么资格阻拦呢?
狠狠闭了闭眼,紧咬下嘴唇。
屠杳迈腿往左侧挪了一步,稍稍侧身贴着门框,为赵倾让开奔赴于靳砚北的光明大道。
「……When I’m far away from you,当我离你遥远之时,I get lonely and I know you feeling the same,我倍感孤独我相信你也是这样……」
赵倾在靳砚北看不到的地方偷悄悄白了她一眼,将高高昂起的下巴压下去,眉飞眼笑的踏着做作的小碎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跑去找他。
靳砚北抄兜立于人来人往的长廊之间。
隐在三七分黑发下的、古井无波的墨眸中漾开不知名情绪。
有不少人嘻嘻哈哈的跟他打招呼。
趁身体还没回正的短短几秒钟,屠杳极快的撩眼瞟向围墙处专程来国际部等赵倾的靳砚北。
这一眼。
略过皮带收拢白衬衫下摆的细腰,撑架起合体裁剪、却因光芒穿过而显得有些透的宽胸阔背,径直对上他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那一刻。
无论是被明媚阳光攀附着的拼色墙壁,还是被你追我赶、嬉笑打闹的学生们填满的走廊,都好似被摁下了暂停键,一动也不动。
吹扬她褶皱裙摆的风,转而扰向他工整微敞的立领,再重新绕回来撩拨她的长发。
或许被暂停的不是其他人。
而是。
她,和他。
「……You’re my moonlight, brighten up my dark nights,你是我的月光,照亮我心里那片漆黑的夜,Make me shine, give me up the ****, ooh yeah, yeah,让我容光焕发,拯救了我……」
他逐渐蕴满侵略性和占有欲的眸子与她想逃避却硬着头皮逞能的眼神交错、排斥、斗争、直到最后抵死互融,黏腻了周遭的一整片空气。
闷的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的呼吸微微屏住,没有用,他周身清冽却黏腻的气息早已顺着风紧紧绕裹住她,于她周围组建出密密麻麻的、名为“暧昧厮磨”的藤蔓。
令浑身的骨血都在沸腾,起舞。
男生们在跑,在叫,在自来熟的与靳砚北打招呼,好奇他来这里做什么。
女生们在走,在笑,在小声讨论赵倾和靳砚北到底是什么关系。
整个国际部都好像因为他的到来而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热闹。
人声不鼎沸,心思冲破天。
而他。
单手插兜儿,游刃有余的与每个跟他打招呼的男生笑,甚至有几个看起来就跟他关系十分要好的男生专程从班级里走出来,就为了与他拳头对拳头的碰一下。
然后说两句话。
在做这些的同时,暗地里还保持着与她相隔遥远距离、却从未有一刻停歇的以一种外人完全无法知晓的方式至死方休的博弈着、缠夹着、放纵着、沉沦着。
最后。
一起高·潮。
如果大脑可以代替身体感受高·潮。
那么她想。
靳砚北都不用碰她。
光是这样看着她,光是这样在人来人往中一错不错的注视着她,就像扒光了她衣服,将她里里外外上了个透彻。
「……If you want the truth let me give it to you,如果你想知道最佳选择那让我亲口告诉你,So much **** I would do just for you (Go),我只对你倾尽所有……」
赵倾小跑至他身侧,却不敢碰他。
无论言语再怎么耀武扬威,也不敢真的在没有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触碰他。
屠杳直立于他对面,却气氛迷蒙。
无论他跟她说什么气话,只要与他四目相对,她便能立马知晓他的情绪与感觉。
她虚虚勾着耳机线的右手放直,令耳机线陡然失去阻拦,躁动的摇摆在小腹之间。
手指微微向上,抚摸左手腕的手环。
尝试探寻他的心思。
当她的指腹刚触摸上感应器,靳砚北直视着她的眸色便刹时更沉。
浓郁到像是随时会往外滴墨。
他舔了舔后槽牙。
哂笑。
见奸计得逞,她不再恋战,挑衅的扬起饱满欲滴的红唇,哼出一句“When I get love babe, say yeah babe,(来吧,让我们我坠入爱河,共度余生。)”
折身朝教室内走去。
看吧。
靳砚北。
就算你身边站着的是其他人,那又怎样?
你不照样得在心脏中与我交欢。
至死不渝。
身后。
是一路追随她背影的黯沉目光。
……
葱白指尖甩着耳机,悠悠荡回座位。
彼时,梁续正和他对面那个尖嘴猴腮、她记不住名字将其称之为“小猴”的男生讨论的热火朝天。
“……赵倾太瘦了,没劲儿,真不如那个,”小猴无比夸张的用双手在胸前画出一个巨大的弧度,然后颠了颠,“那个乱大的,连走个路都颤,我看怎么也有D+了。”
“你他妈的能不能别这么肤浅?”
梁续双手把着手机边,维持着打游戏的姿势,双脚分别支撑在桌杠上,驱使上半身随椅子一齐向后斜,时刻关注外面的情况,“我们北北肯定看重的是内在,不是外在,好吧?”
“赵倾有什么内在?”
小猴也抻着脖子往外看。
梁续两只没什么精神的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外面,想也不想就答道,“好像没有。”
小猴无语,“那不得了?”
“其实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越看越觉得北哥跟赵倾根本不来电。”
“为什么?”
食指摸摸下巴,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梁续老神在在的解释道,“你去找ambiguous object(暧昧对象)的时候一点激情都没有?然后ambiguous object都向你跑来了,你不仅没动作,还和人家保持安全距离?搞得好像两个人一点都不熟一样?”
“那不能,”小猴又看了一眼外面,秒接道,“我肯定激动到要死,恨不得就地来一发,把她变成我正儿八经的马子。”
梁续:“……”
“你他妈有病吧?”
“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
“也是——”
“——杳姐,”梁续见她回来,立马收腿倒回原位,为她让开身后的路,“刚才你去上厕所的时候外班又有个男的过来给你送巧克力和情书,我按你说的那样跟他传达你不谈恋爱,但他还是一定要让我转交给你,没办法,我就给你塞书格里了。”
屠杳圈指比ok,“谢了。”
本来打算直接照例分给他们吃。
但是眼珠子滴溜一转。
转手从书格里掏出爱心桃包装的费列罗和蓝色封皮的情书,摆到桌面正中央,拍照。
编辑微博文案:
【巧克力很甜,你也是。】
附带刚拍的那张图片,点击发送。
“喏,我最近减肥不能吃甜的,”
最上方一行小字提醒她博文已发送成功,屠杳坏心眼儿的挑了挑眉尾,顺手把巧克力盒推回到梁续桌上,随便找了个借口,“你们分着吃了吧。”
“杳姐,你都这么瘦了,还减啊?”
小猴边拆费列罗的包装边问。
梁续骂他猴急的像是没吃过个东西,也附和搭腔,“就是,你现在这个身材正好,再减就不健康了。”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屠杳不愿意深想他们想说的到底是“不健康”还是“没有料”了,不走心的点点头,坐回自己座位上重新塞起耳机。
掏出那本半年多才看了十几页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来读。
歌词与歌词衔接的间隙,歌曲与歌曲交叠的时间,梁续仍然和小猴喋喋不休的讨论靳砚北和赵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甚至还借此打赌。
如果赵倾是靳砚北的ambiguous object,那梁续就包小猴一个月的早餐。
并且送货上门的那种。
而她的目光却长久又死板的停留在第21页的最后一句话:
【别任性:你那么标致,何必甘心做死的战利品,让蛆虫做子孙?】
*
虽然活着是很艰辛。
但她确实更不愿意让蛆虫做子孙。
需要提交的project都做完了,练习册上的题目也都趁午休时间刷完了,屠杳没有背书包,从书格里翻翻找找,摸出一个猫罐头来,侧头问梁续:
“梁续,你知道我们学校哪里有流浪猫吗?”
“欸?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欸,”
梁续十万火急的收拾着书包,不忘找空隙操控几下放在桌面上显示着游戏界面的手机,瞅了瞅她手中的猫罐头,“杳姐你是想去喂猫吗?”
她嗯。
“我知道,我知道,”抓紧时间往书包里塞平板的小猴头也不抬的答道,“篮球场斜对面那片小树林里有只黑猫,比较常见,但脾气不咋好;食堂一楼有只白猫,胖的要死,不乐意动,但给点吃的就是娘;台球厅里有只三花,属于私人财产,必须进去交台费才给碰。”
梁续一脸不可思议: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废话,那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小猴白了他一眼,觉得他“孺子不可教也”,“漂亮妹子们最喜欢小动物了,尤其是这种长得可爱性格又好的,我这不得准备充足,以防随时上战场——”
“——就像现在。”
言罢,右手支下颚,朝她抛来个媚眼。
“杳姐~我陪你一起去吧~嗯?”
梁续干呕以对。
“……”
“……”
屠杳移开视线,冷漠回绝:“不用了,谢了。”
不知道小猴口中的其他情报是真是假,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篮球场斜对面那片小树林里确实是有只黑猫。
毕竟。
如果当初没有那只黑猫的“提醒”,她也不一定能够发现在小树林中被赵倾她们欺负的沈菡初。
拿好罐头,独自开启寻猫之旅。
时历春分,万物复苏。
柳枝冒出幼嫩的新芽,杂草丛生间隐约冒出一朵朵小白花,夜晚来临的越来越慢,霞彩总会随不同的心情编造出绚丽多彩的图案。
篮球场内总是热火朝天。
球体撞击篮板的声音与叫好声此起彼伏,汗水与空气融合出青春的朝气蓬勃,不少女生结伴从操场走出来,去食堂吃饭。
而她。
独自逆流前行,沿着树林边“喵喵”细叫。
“喵~”
“……”
“咪咪?”
“……”
“啧啧啧,快出来咪咪。”
“……”
金乌西坠些许。
屠杳沿路弯身叫了许久,都不见猫的踪影。
倍感颓败的曲腿,紧靠台阶蹲在层林尽染的小树林旁,侧脸贴至伸直下落的胳膊内壁上。
没有聚焦点的盯着灰霾霾的湿润泥土叹气。
可能是天生与小动物无缘吧。
她这么想。
等来来去去两三波人走过她身侧,她又不甘心的倒着脑袋冲树林里叫了两声,安静等了几秒钟。
还是没见任何猫影。
只好垂头丧气的抻直腿,打算原路返回。
却在猝不及防的一回头时。
被脚下险些踩到的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吓到。
已经迈出去的右腿抬不能抬,落无法落,屠杳刹住动作,朝后方踉跄两步,努力维持住身形。
定睛一看。
是她苦苦找寻了好久的坏家伙。
早已悄悄跟在她身后爬了一路的黑猫散漫的趴在被阳光照射的地方,用肉粉色的舌尖舔了舔打结的毛发,随后,慵懒无比的打了个哈欠,歪头用明黄如蛇眸的眼珠子盯着她。
似是在无声询问,她找它做什么。
屠杳顾不得思考它到底咬不咬人,也来不及想它究竟打没打过疫苗,一个小步踏回至它面前,曲腿下蹲,满心惊喜的问:
“你想吃罐头吗,喵喵?”
黑猫先是用鼻子凑近嗅了嗅罐头盒外部,大概是闻到了里面的肉味儿,立马四脚支地站起,迈步又靠近她一些。
撕开易拉环封盖,将罐头盒搁到地上,屠杳一错不错的看着它埋头苦吃,唇边染上了些她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笑意。
它看起来很乖,好像没有任何攻击性,她想起心理老师曾说过的话。
想趁这个机会摸一摸它。
未曾想。
食指还距它毛茸茸的后脑勺大约几厘米远,它却毫无征兆的从罐头盒内昂起头,用沾满鱼肉碎的大嘴“呲”她。
吓得她连忙缩回手,生怕它咬她。
向后退了一步。
终于知道为什么小猴说这只黑猫的脾气不太好了。
不仅吃饭狼吞虎咽,而且还极度护食。
大抵是被她那次没得逞的“偷摸”吓到,以为她要抢它的吃的,张嘴叼起还剩一少半的罐头盒就往树林里跑。
速度不快,但动作令人始料未及。
屠杳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越朝内里跑,光线越昏暗,密密麻麻的树干与叶子遮天蔽日,徒留几束细微弱小的光柱透过叶与叶之间没能完全折叠的隔阂内扫射进来。
落叶与杂草被泥土腐蚀,苔藓随微风长得茂而不密。
黑猫在一棵看起来与周围其他并没有什么两样的树旁驻足。
屠杳抬手挥开空气中弥漫的怪异味道。
下一秒。
却看到——
斜前方不远处的树下有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男生漫不经心的双手插兜,背脊挺得笔直,虽然看不清脸,但周身散发出的干净阳光极有魅力。
女生的制服裙很短,露出两条白花花的腿,双手持一封信件,要交给对面的男生,一脸娇羞相。
很明显是表白现场。
虽然她十分不想旁观这种事情。
但是。
那副矫揉又造作的表情,那种尖细像夹子的声音,除了赵倾,没人能表现的出来。
再一想。
赵倾那么骄傲,眼高于顶,能让她甘愿写情书表白的,就只能是……
屠杳不自觉逼近了几步。
“……真的很喜欢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初中代表新生演讲的时候有个学姐当众给你表白,当时她旁边坐着的人就是我。”
“是我先说想和你表白的,结果却被她抢了先,这件事,一直让我很后悔。”
赵倾表白表的声情并茂,完全没空关注她。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单纯的仰慕,只要远远看着你,看着你耀眼,看着你被花团锦簇,看着你幸福就好。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我是真的很爱你,爱你爱到哪怕你每天只需要看我一眼,我便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所以,砚北,求求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她边说,边向靳砚北靠近,看样子八成是想抱他,“哪怕…哪怕就几天也好,就算你只是玩玩我都愿意的。”
她前进一步,靳砚北就后退一步。
清冽而距离感满满的冷磁腔回荡在树林内,惊飞了不少刚落枝打算看戏的鸟儿。
“抱歉,你很好,”他干脆又利落的拒绝道,“但我们不合适。”
赵倾双目瞬红,不甘的追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合适?哪里不合适?你说呀,我都可以改的呀……”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靳砚北吊儿郎当的揉了一把头发,笑的轻世肆志,“我已经没办法再喜欢上任何人了。”
他已经心疼过独自舔舐伤口的猎豹,就注定无法再怜惜无病呻吟的家猫。毕竟,猎豹只臣服于一位猎手,而家猫,可以有无数个好的归宿。
“我可以让你喜欢的,砚北,我一定可以的,”赵倾抽着鼻子,加快步伐,想伸手抓住一直后退的靳砚北,“我们可以很合适的。”
靳砚北折身躲开,不让她碰。
“抱歉,我们真的不合适。”
脚下的小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窜走了,树枝间的鸟儿也全都被吓飞,屠杳听他们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拉扯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心忖。
这个麻烦是她给他找的,她也该负责。
索性。
故意将妥帖系着的领带勾开,不成样子的钩挂在脖颈上,学他双手插兜,懒散而浪荡的向他们走去。
“砚北,我求求你——”
“——嘘,”
屠杳卷舌吹出个抑扬顿挫的流氓哨,截断赵倾如狗皮膏药般甩都甩不开的话语。
也成功令靳砚北回头,与她对上视线。
“她不合适,”她狐狸眼妩媚飞扬,高马尾随风轻微晃动,笑的挑衅又狡猾,“我合适。”
赵倾注意到有外人出现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双手挡住自己哭的“梨花带雨”的脸颊,甚至仍然害怕她见识到她只能给靳砚北看的狼狈,向后转身以背影朝向她们。
自然没能看到。
屠杳面色坦然的走到靳砚北身旁,趁他用目光描摹她面容的间隙,出其不意的攥住他工整贴合的领带,将他的脖颈拉至与她平齐。
然后。
垫脚吻了上去。
“屠杳?”
赵倾的语气很差,一边擦眼泪,一边又担心言语过激会破坏她在靳砚北面前营造出的娇柔形象,“你来这做什么?”
靳砚北铱驊抿唇偏脸,不让她亲。
语调是刻意的疏离,“屠小姐,自重。”
她的动作没能及时刹住,柔软的唇瓣撞上他骨线锋利的脸颊。
有一瞬间的细痛。
轻“嘶”一声,没什么好气的推开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伸出舌尖舔唇。
学着赵倾矫作的语气,故意气他道,“当然是,有男生喊我来这里吃巧克力啦。”
不出意料。
靳砚北的脸色因她的话语陡然下沉。
“惯的你,”他压身逼近她的耳畔,腔调沉冷而阴鸷道,“敢拿吃过其他男人送的巧克力的嘴来亲我,欠收拾是不是?”
“是啊,那你要弄死我吗?”
她根本不怕,顽皮的朝他耳朵吹气。
靳砚北轻而易举就被她挑起下半身难以遮挡的狼狈,气不消,反涨。
连与她斗嘴的心思都没有,赌气转身离开。
赵倾动作迅速的擦好眼泪,还顺便补了个口红,再娇里娇气的转回身体来,小树林中早已没有了靳砚北的身影。
“砚北——”
视线环视一周,确保小树林中没有任何靳砚北存在的迹象,又端回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模样。
“——你晦不晦气啊?啊?”她拎了拎裙子,双臂环胸,语气极差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你再骂,我不介意把我刚刚录的视频发到学校超话里去。”
“你——”
赵倾还想骂些什么,却被她摇晃手机的动作唬住,改了口气:
“——开个条件吧,要怎样才能不发?”
“离靳砚北远一点。”她说。
“你说什么?”
赵倾的柳叶眉微拧。
“我说,你离靳砚北远一点。”
屠杳用大拇指缓而慢的擦拭下唇,一字一顿道:
“他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歌曲出席:《Moonlight》 Yo Trane
ambiguous object:暧昧对象
别任性:你那么标致,何必甘心做死的战利品,让蛆虫做子孙?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正好改到这章有歌词了,那就这章写吧:
嗯…我是一个特别爱描写氛围感的人,想必也都看出来了,歌词这个,避免不了,但是呢,你们的钱也是钱,我不是为了用歌词凑字数,也不想用这些复制来的东西凭白挣你们的钱,所以,老样子,作话会不定时掉落番外,大概3-5k的样子,补上歌词占用的字数(但是我不会一章发完,也不会说是哪章发,全订的宝贝自然能看到,嘿嘿!谢谢支持!)
34 ☪ Qs34
◎他笑的又沉又欲,再次吻上她◎
笔尖停停走走于粗糙纸面。
极不连续的线条在满目苍白中洇开颗粒墨色。
注意力始终无法完全集中, 惯来引以为傲的文字表达能力也好似忽而被收回,好半晌都憋不出一个字来。
干脆把敞开置于一旁的练习册拿来,自欺欺人的压到那张只写了六个字的纸上。
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以往感觉不太难的物理题放到今天再看, 完全没有一丝头绪, 恶狠狠的勾掉草稿纸上列出的第三个错误公式,屠杳长叹一口气,丧气满满的扔掉笔, 仰头瘫靠在椅背,望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有阵湿凉的风骤过。
“叮——”
倒扣在桌面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是鞠喻捷发来的语音信息:
【大橘:下午出来露营。】
她撇了撇提不起兴趣的唇角,有气无力的举着手机打字:【Mercurio:buqu。】
【大橘给您分享了位置。】
【大橘:下午三点。】
【大橘:不来就绝交。】
越是被逼着做什么,就越不想做什么。
屠杳盯着那三条消息看了几秒钟,毫不拖沓的将手机关机,把自己扔进床里睡觉。
再醒来, 已然三点过半。
慢吞吞的洗澡, 打扮, 出门。
临到鞠喻捷说的私人山庄门口,堪堪五点整。
依山傍水的阔气私人庄园笼罩在一层雾蒙蒙的幽暗环境,紫红与蓝黄色的云彩碰撞出好似一抬手就能触摸到的天幕,同时点燃这座用纸醉金迷构建起的气宇轩昂建筑。
山顶的温度较低,阴凉中渗透森冷。
而里面。
早已群情激昂。
「…With fire in our eyes, our lives a-light, 我们的眼里有火焰, 我们的生命就像一束光……Your glory's breaking through the night, 你的荣耀冲破了黑夜…」
激情澎拜的英文歌响彻天际, 哪怕高墙万丈, 仍难抵青春激奋。
宽敞而干净的私人露天泳池下方被安装五彩斑斓的镭射灯, 随音乐节奏不断变化光影, 单穿比基尼的如云美女们或倚靠在未披浴巾秀身材的男人怀中,或欢欣鼓舞的泡在泳池内与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同震荡。
酒保小心翼翼的避开火焰直冲天际、引得阵阵叫好的烧烤架,恭敬的为独自背靠泳池壁的某位帅气男生送上冰镇雪碧。
“叶少爷,您要的雪碧。”
“嗯。”叶延坷一手曲折疲搭在泳池边,一手接过那罐瓶身附满细密水珠的雪碧,单手扣开,绕过酒保与她打招呼,“来了?”
“是啊,”屠杳舔了舔唇角,不着四六的逗他,“专门冲你来的,小鬼,开不开心?”
叶延坷漫不经心的笑侃道,“开心是开心,但我还没满14,惦记我属于犯法。”
“哦?那等你16我再来吧。”
“要等就多等等,18再来。”
“也不是不行。”
“呵。”
“……”
屠杳不再跟他斗嘴。
拢了拢外套,朝庄园的另一侧走去。
住宿群后方是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坪,嫩绿鲜草被保养的程度与中央正在举行的糟蹋项目不成正比。
一半早已架搭好无数张露营天幕,一半则设圈规道,作山地赛车的比赛场。
她刚刚听到的欢呼鼓舞声,就是来自于这里。
越往内走,越能切身感受到被山地越野车甩出的气流有多剧烈。
一辆遥遥领先的越野自她身前“唰”一声飞驰而过,急匆匆追在后面的风盖了她一脸,扬起她凌乱无序的长发。
屠杳在整理飘舞发丝的当下,听到周围因那辆车冲破终点而引发的撼天动地的喊声。
几辆速度不差上下的车依次穿过跑道,组团围聚在赛道旁的男生们吹着口哨,昂头高喊着“牛逼!”,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崇拜着,致敬着那位摘下头盔,挎腿从山地车上下来的男生。
靳砚北将头盔蜷搂在腰侧,黑色冲锋衣领随风飘扬,他抬手向后撩了把痞浑不羁的后背头,半露出锋利而摄人心魄的剑眉,握拳与周围的□□碰拳。
没人看得到他隐藏在冲锋衣领后勾起的唇角。
这帮惯来会玩的富二代们还觉得场面不够气派,专程吩咐几位工作人员等候在8层别墅群天台,在靳砚北的车冲线的同时,瞬间燃放出无数绚烂而盛大的字母烟火:
Jin yan bei,Iridescent & Ensoleile.
靳砚北,生如虹萤,逆光前行。
Winners never quit,you are the master of the world.
胜利者永不退缩,你是世界的主宰。
与此同时。
顶楼上也展拉下几条令屠杳发笑的大红色条幅:
【热烈庆祝靳砚北少爷勇夺USABO与BBO前1%的优秀成绩。】
【别再追问哥是谁,奖项杀手靳砚北。】
【一手北大,一手协和,北哥牛逼,无人能敌。】
【跟着北哥大步走,中国境内没对手。】
【p话不多说,靳砚北666!】
身前是交口赞誉的条幅,身后是辽阔无际的蓝天,头顶有辉煌长明的烟火,脚下有广袤无垠的草地,靳砚北身姿挺括的直立于久久不落的欢呼喝彩中,看似享受独属于他的众星捧月。
无言诉说,他的人生就是如此,浩瀚而灿烂。
实际上。
他泛滥开怀的桃花眼一举穿破人群,以不容置喙之势将她一同拉入属于他的花团锦簇。
宛若于无声中向她传达:
她的爱意,也是他的战利品。
……
白雾裹着喧嚣与繁杂在灯火辉煌中四起,为空气漫上垂涎欲滴的香气,羊肉串上滋滋冒出的晶亮油水坠入烤炉,激起一簇骤起的旺火。
自告奋勇要负责烤串的男生在烟火中井井有条的翻腾。
玻璃酒杯‘叮叮当当’交碰在一起,铁签与碗沿亲密接触,华光氤氲,气氛炙热。
游泳池那方传来的滔天音乐盛宴更上一层楼,点燃心中高昂的激涨。
屠杳手下不停的讨伐鞠喻捷:
【Mercurio:狗橘,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人。】
【Mercurio:叫我来,你人呢?但凡你露个脸我都不说什么了。】
【Mercurio:你自己看看这些人里有我认识的吗?】
【Mercurio:行,你等着,别被我抓住。】
【Mercurio:你完蛋了。】
陈天青撩开悬挂于天幕的复古油灯罐和小碎灯,牵兴奋不已的贴贴和咕咕进来。
“杳姐,”他特意坐在她身旁的位子,让她一落手就能摸得到猫猫狗狗,“鞠喻捷让我给你捎句话,她说她还有夜戏要赶回去拍,就先走了。”
贴贴和咕咕大抵是认出了她,疯狂在她腿边蹭啊蹭,要她摸摸。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个她?”屠杳发完最后一条轰炸消息,扣下手机,抓撸贴贴的两只立耳,讲陈述句,“是靳砚北让她帮忙骗我来的吧。”
陈天青的面色有一瞬间凝固。
话音降,气氛紧,天幕外又有人进来。
见贴贴和咕咕一个蜷窝在她腿间,一个头搭放至她腿侧,她想跑也跑不了,陈天青赶忙为刚走进来的男生让位。
身侧那个位置空下,又被填满。
鼻息中染上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味。
她没看他。
“欸,老陈,你最近在忙啥啊?”隔壁天幕中有个寸头男生微向后倾斜身体,与坐在她对面的陈天青搭话,“问你马子好几次,都说找不到你。”
陈天青随手撬开一瓶啤酒,侧身与他瓶口相碰。
“北哥那边最近出了点儿事,我去帮了帮忙。”
“北哥?”寸头男连酒都不喝了,关心道,“北哥怎么了?事儿麻不麻烦?有没有兄弟能帮的上忙的,尽管开口。”
“不是啥大事儿,”陈天青笑笑,言简意赅的讲述事情经过,“就是不知道是他哪个朋友缺钱,在平台上卖他的照片,光卖照片也就算了,还卖他的微信号,开价十万。”
“卧槽,十万?胃口这么大?”
“可不,最搞笑的是竟然真的有人买。”
寸头男一脸不可言说:
“这人冤大头吧?”
“不是,相反,这女的精得很呢,”陈天青昂头灌了两口啤酒,“先不说她私底下凑了十个人分摊这十万块钱,单说她加到北哥微信的下一秒,就告诉北哥有人卖他的微信号,是她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会邀功吧?”
寸头男点点头。
认同。
屠杳翻个了白眼。
心想,就知道赵倾是个贱人。
不仅求着她买靳砚北的微信号,还要踩她一脚用于邀功取宠。
“可惜北哥不吃这一套。”他笑,“估计那女的也看出来了,变了路子,直接跟北哥说她要告卖他微信这人侵犯肖像权、侵犯隐私权、还诈骗,估计被弄进局子里怎么也得呆个半年一年的,以此威胁北哥陪她出去三次。”
“告就告呗,又不是北哥蹲,怕啥?”
寸头男浑然不在意的应承。
“问题就出在这儿——”
“——北哥没跟我说是谁,只说这人对他很重要,不能染上这些脏事。”
“很重要?”
“特重要,重要到他都不舍得把这堆烂摊子告诉她。”
屠杳抚摸贴贴头的手僵住,蜷缩指尖。
余光盯着他敞荡的膝盖发呆。
寸头男抓了抓脑袋,好像也发愁了,“那你们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北哥跟那女的出去了三次,”陈天青又撬开一瓶啤酒,一副大义凛然誓死守卫自己贞操的模样,“我陪剩下那九个女的出去了三次,跟她们说清楚是我卖的,然后把钱还了她们,还请她们吃喝玩乐,扔了不少才摆平。”
“这也叫帮忙?分明就是他妈的享福吧你。”
“你不懂,两个三个还行,太多就是甜蜜的负担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行。”
“不行不行,来喝。”
“……”
屠杳只知道赵倾贱。
却不知道她能贱到这个地步。
但她现下根本没心思管赵倾的事情,满心满脑都是靳砚北。
偏转视线。
目光依次略过他敞开的双腿、黑色的冲锋衣、立起的衣领、挺翘的鼻子。
最后,不偏不倚的对上他始终没挪开的眸。
他就那般坦荡而大方的注视着她,等她什么时候愿意看他一眼。
盛满星光与灯火的眸明亮而吸人,令她不自觉移动放在贴贴后脑勺的手,一点一点前去触碰他懒搭在腿间的手。
靳砚北没有躲开。
屠杳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帮子从外面乌泱乌泱进来的男生们打断。
眉头一拧,不自然的收回了手。
他别有深意的撂她一眼。
有几个是给他们送来不少刚烤好的串儿,大部分则是拎着酒瓶来与靳砚北喝酒的。
靳砚北也不扭捏。
随手从右脚下踩着的啤酒箱里捞出一瓶科罗纳,没接陈天青递来的起子,搁到唇边用后槽牙一磕,瓶盖便应声飞起。
白色泡沫于瓶颈处纷纷涌涌,他挨个与那几个男生碰瓶。
高昂颈线,喉结上下滚动几次,透明瓶内的黄色液体很快见底,连泡沫都所剩无几。
喝完,瓶口还向下倒了倒,示意他们干完了。
引得一片“北哥够意思!”“爽快!”“北子好酒量!”的吹捧,又开始下一轮。
这群人里屠杳一个都不认识。
靳砚北在忙,她又不好打扰,只能偶尔与陈天青唠上几句,然后独自吃串儿。
串饱饮料足,期间又换了好几群大老爷们儿来喝。
她百无聊赖,又不想听他们讲些有的没的。
干脆带贴贴和咕咕出去玩。
夜色深沉,月朗星稀,凉风吹散了皎白清辉的月光,倾洒碎晶一地。
隐约听闻林中鸟鸣阵阵,脉络清晰的叶片不堪寂寞,随风摇曳。
靳砚北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不同的朋友们喝酒侃天,余光注意屠杳问一个看起来就好说的男生借走他的滑板,与咕咕一起蹲坐在板面上让贴贴牵着她们跑。
贴贴十分听话。
乖乖咬着牵引绳让她拉好,然后蓄力,带她们到处疯跑。
咕咕兴奋的喵喵叫。
她笑着喊贴贴慢一点,前面左转弯。
陈天青也看到了,拎着酒瓶悠悠坐在屠杳原先的坐位上,与好不容易周围才没什么人了的靳砚北碰瓶,说叨。
“够上心,怕她觉得孤单还特意把这俩小东西带过来。”
“她不太喜欢社交,”靳砚北淡淡的抿完瓶中最后一口,放到脚下,凑齐整一箱24个空瓶,“正好把这俩小东□□自留在家里也孤单,就相互陪伴吧。”
“跟她说开了?”
“还没,被截断了。”
陈天青颔首。
醉意上头,说出来的话也是平日不会问的:
“不觉得没面子吗?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低头的却是你。”
“偶尔也会,”靳砚北倍感无奈的笑笑,拿走他手中的酒瓶,换成一瓶矿泉水,“但是,你也知道的,嘴硬的小女孩和爱面子的小男孩永远走不到一起。”
“与她相比,面子就没那么重要了。”
其实他心里知道,她卖他照片和微信并不是因为缺钱。
而是她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
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需要积累足够能让她逃离原生家庭的资本。
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不找她聊天她就不理他,他不给她打电话她也不给他打,她需要一次次通过他的主动与行为确认他的心意,确认他不会离开她。
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她害怕他会因此生气而与她断绝关系,宁愿在心底不断麻痹自己他只是一时生气,等过去就好了,也不愿意主动来找他,唯恐他会当面说出与她再也没有关系的这种狠话。
因为她没有安全感。
所以,无论是谁的错,第一步,都必须由他先走。
让她明白他生气,但不会离开她,让她知道她对他很重要,他会1銥誮等着她来哄他。
只有这样,她才会既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同时又再次确认他的心意。
就像今天一样。
“爱这东西太难了,又要付出感情,又要付出金钱,又要付出精力,还必须付出时间,到最后,大部分都是落得一场空,”陈天青幽幽的吐酒后真言,“还不如用这些作押注,嗝,押自己赌一百次能盆满钵满的赚一次。”
“那你赌这么长时间,赚过吗?”
“没有,”一说起这个来他就头痛,“上个月还以为自己能回本,结果又搭进去几百个,这不,最近都夹着尾巴做……砚北,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你别骂我,成吗?”
“原来我还有资格,但现在没了。”
靳砚北从另一个方面理解了他内心的想法,没再像之前那般阻拦。
“说句不好听的,我和你又有什么差别?你赌钱,我赌爱,你收不了手,我收不了心,你一次没赚过,我也一次没赢过。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收手,但如果有人让我就此罢手,那我绝不甘心。”
“一定要有一次赚得盆满钵满?”
“一定要听她亲口说一次她爱我,愿意留在我身边。”
陈天青哈哈大笑。
“咱哥俩真他妈是两个有信仰的赌徒。”
“谁说——”
“——嗯!嘶!”
正想问旁边的男人怎么说话就说两个字没音了,陈天青扭头一看,发现隔壁位置上早已空空如也。
徒留脚下一个正汩汩外涌液体的酒瓶。
靳砚北注意到屠杳有可能摔倒的瞬间,便立马扔下酒瓶冲了出去。
但摔倒所需的时间与他跑到屠杳身边需要的时间相差过多。
他狂奔过去的时候,她早已狼狈的坐在地上。
“杳儿,你有事没事?”靳砚北的慌乱全都写在脸上,一点不作伪,“摔到哪里了?疼不疼?我看看?”
“噗哧——”
故意摔倒的屠杳第一次见他这么着急,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眸内猝不及防的凝聚起一股雾气,转变为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她硬生生憋住眼泪落下的冲动,哽道,“我没事儿。”
“真没事?”
“有。”
“哪儿?让我看看?嗯?”
他轻声哄她道。
“你生气我就有事儿,”她拉塌着眼皮,别扭的先低了头,“你不生气我就没事。”
“……”
“……”
靳砚北意识到他被她套路,微阖眼眸,从喉头滚出一声无可奈何的笑。
“换做任何一个人去卖我的微信,我都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唯独你屠杳,不行。”
他敛下狭长的眼,指尖卡住她下巴颏儿,强迫她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或许在他们眼中我是家世显赫的富埒天子,是奖项满身的天之骄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差别,就是个普通男人而已。”
“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为你神魂颠倒,我也会因为你毫不在意我、甚至可以大方到把我拱手相让而感到生气难过,我也会希望你能来哄一哄我、告诉我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轻,我也会在听到你说你吃了其他男生送你的巧克力时吃醋……屠杳,我喜欢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我认,所以我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你必须要怎样。”
“你可以跟我搞暧昧,可以吊着我不放,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拒绝我,甚至可以连朋友都不和我做……无论你想怎样,这都是你,和我,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但你唯独不能将我拱手送人,这是我的尊严,也是我的底——”
屠杳不想再听他说这种有些卑微的话。
一把搂上他后脖颈,拉近,偏脸堵住他的唇。
那一瞬。
泪水从眼角滑下。
十几张交错放置的天幕不断晃动,沿架脊铺设的细碎灯光摇晃在风中,勾勒出底下一群喝多了的大老爷们儿,正拎着整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下肚。
嘈杂叫好声随浓郁弥香的烟雾四处飘散,他与她的鼻息胡搅蛮缠,试图解开捆在两人心中的绳结。
漫长而又黏腻的吻毕,他额头顶着她的,微喘。
用大拇指温柔的蹭去她脸颊的泪。
他耍混道,“今天没吃其他男人给你的巧克力?”
“你王八蛋,”她阖着眸子,给他一拳,笑骂道,“明知道我吃不了甜。”
靳砚北笑的又沉又欲,再次吻上她。
气息急促间,暧昧交杂时,她感受他紧贴在她唇上的薄唇张合。
听到他说:
“没关系。”
“不爱吃甜就不吃,我会一直陪你吃辣。”
作者有话说:
嘿嘿,之后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点更新。
因为后天就要飞去波士顿找叶狗啦,就提前倒了倒时差。
算了算,如果按照波士顿的晚上更,那国内就是早上,有点太早了,肯定没空看,就现在这个点儿吧,波士顿的半上午正好对应国内的晚上,就这样啦!
估计会持续一个月左右(?)反正最早也得过完520,之后能不能回来就再说啦啊哈哈哈哈哈~
韫韫要去快活啦!
(但是放心,每天会按时写的!)
35 ☪ Qs35
◎哥再加把劲儿,争取早日转正成你男朋友。◎
靳砚北举着手机让她加微信。
她偏不加。
要他求她。
“你加不加?”
“不加, ”屠杳的视线在他愈来愈不明朗的面色上扫过一圈,见好就收道,“除非你告诉我你的网名是什么意思。”
他趁删了她好友的这段时间, 将网名从π改成了Venus。
“拉丁语, ”靳砚北趁她注意力不集中,手疾眼快的从她手中抓过手机,低头添加微信, “金星。”
她的新网名Mercurio是水星,他也悄悄改成行星名称。
水星是太阳系中温差最高的行星,晚上只有-173°C,他就暗戳戳改成太阳系中温度最高的、并且与水星一样没有卫星,只能相依为命的临星,金星。
要说这是个巧合, 屠杳第一个不信。
“记得把我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她淡声提醒道。
“就没拉黑, ”靳砚北还她手机, 在自己微信里点击同意,“删你好友是让你知道我生气了,赶紧来哄我,电话得留着保证你随时能联系到我。”
……
……
屠杳:“?”
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多天都认为他早就把她的手机号拉黑了,宁愿跑去各个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堵他, 也不尝试着给他打一通电话。
不信这个邪。
斜眼瞥了一眼他手机屏幕,确认他正在给她改备注没空操作通讯录, 迅速给他拨过去一个电话。
“嘟嘟嘟”几声响。
他那边果然传来《Dancing With A Stranger》的铃声。
拍拍额头, 不愿面对自己犯蠢的事实。
屠杳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三轮。
他手机铃声的前奏很好听, 莫名合她胃口。
便没挂电话。
靳砚北见她迟迟不挂电话, 侧头, 举着正在跳动通话界面的手机在耳边摇晃两下。
无言询问:“怎么了?”
“这首歌好听。”她大言不惭道, “我多听会儿。”
失笑,单手侧撑,他从草坪中央站起身,径直朝其中一个天幕走。
背影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天幕之下,手机通话也自动挂断。
屏幕又自动跳回微信界面。
发现项上忽的冒出一个小红点,提示她又有好友更新了朋友圈。
百无聊赖的点进去看。
第一条动态就是万年没发过一条朋友圈、才刚加上好友的靳砚北。
时间显示来自半个小时前。
那条动态文案写着:
【终于把小祖宗骗出来了。】
配图则是一张模糊不清的,看起来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拉大焦距才拍到的照片。
照片正中央是怀里抱着咕咕坐在滑板上、被贴贴拉着跑的她。
虽然看不清脸,但也能感觉得出她笑的很开心。
这个闷骚鬼。
屠杳咬着下唇笑。
顺手点击保存照片。
“偷笑什么?”
靳砚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
还拿了把吉他来。
“笑你骚包,”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呢,你倒先官宣了。”
“动你心思的人太多,不防着点不行,”靳砚北折颈调试吉他弦,说出口的话放浪形骸,“哥再加把劲儿,争取早日转正成你男朋友。”
她嗔骂,“要不要脸?”
他嬉皮笑脸,“不要,要你。”
江南山顶的傍晚本该清寂而幽静,却不知道那帮好像精力永远都用不完的爱玩鬼们为什么把音乐从摇滚变成DJ,沸腾激昂的鼓点震的人耳鼓膜一下一下不住收缩着。
身后的山地车场又重新轰鸣不甘示弱的油门声。
一辆山地越野飞驰而过,卷来清风,靳砚北拨动吉他弦,唱出铃声的前奏。
「I don't wanna be alone tonight ('Lone tonight),今晚我不愿孤独无依,It’s pretty clear that I'm not over you (Over you, over you),很显然我并没有忘记掉你……」
天幕里闹哄哄的走出一群喝的云里雾里的男生,还觉得不够,一人搬了一箱围圈坐在草坪上转酒瓶,转到谁谁就必须干完一整瓶。
靳砚北标准的伦敦腔沉郁而磁劲,一声声自胸腔中闷出的歌声好似低喃情话。
不仅没被震天响的DJ盖过,反而相得益彰。
令她不自觉与他一同哼调。
「……I’m still thinking 'bout the things you do (Things you do),我还会想念你的一颦一举……」
陈天青不跟他们拼酒,组了十几个人又开始炸金花。
对于这把能赚得盆满钵满势在必得。
秦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看样子是刚从游泳池里出来,只穿了条泳裤,头发还湿的往下滴水。
被四五个男生架着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一旁是手抓白色浴巾,亦步亦趋跟着生怕他着凉的沈菡初。
「……Can you light the fire? (Light the fire, light the fire),你能否点亮那火光,I need somebody who can take control (Take control),我渴望有人能把控住我……」
靳砚北一向疏冷盖过风情的眉眼难得沾染风尘气,多情又浪荡的氤氲着温柔。
指节修长、节骨分明的钢琴手如今闲散的搭在吉他弦上,不仅不违和,反而为他无处躲藏的青筋找到一份相匹配的勾人心魄。
于满天星辰下,在她飞舞的发丝间,奏响她最难忘的春末。
*
晃眼,六月初夏。
郁郁葱葱的树与林间缓存着闷潮气,交错倒映的树影随风摆来晃去。
孜孜不倦的蝉鸣混合操场中正为靳砚北举行的庆祝大会的声响,在滚烫而耀眼的烈日见证下,缓缓拉下高一一年的序幕。
炽烈的阳光自窗外不容置喙的扫来,震荡办公室中交谈的两人。
“你真的想好了?”老余一手拿她的雅思成绩单,一手持她的gpa报告,头疼之意明晃晃的摆在脸上,“爱丁堡大学的排名虽然不低,但终归是在爱丁堡,肯定不如伦敦纽约这些大地方的资源好,你所能接受到的教育和接触到的东西也受限制,对你将来的发展起不了多大的帮助。”
屠杳背脊挺直,仍然没有一丁半点犹豫。
“我想好了,余老师。”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不给你开在读证明,就算你雅思考9分也照样没办法申请到大学吧?”老余恨铁不成钢,就差把她捆在这个地方,让她老老实实读完三年申QS前五了,“你说你第一次考雅思就能拿到8.5的高分,而且这一年的gpa都稳稳保持在第一的水平,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等高三下半学期直接申请牛剑呢?你这不是纯属在浪费自己的辛苦和好成绩吗?”
外头的阳光好像因为老余的话更加刺眼了。
刺到她眼眸微眯,不仅看不清窗外的景象,更看不清自己的前路。
“我呢,这次叫你来也就是跟你透个底儿——”
“——我和校长一致认为你的潜力很大,没必要因为一时冲动就葬送自己的前程,所以决定不提前给你开在读证明,除非你给出一个能说服我们的理由。”
屠杳沉默半晌,不太想主动揭自己的伤疤。
“……”
“说服你们的理由…吗?”
但她逐渐恢复的视野将老余面部褶皱内显现出的决绝看了个明确。
吞咽一口口水,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情况说出口。
就算自扯伤疤,就算卖惨,她也要为自己的自由争取一把。
艰难的阖了阖眸。
她说:
“因为我家里重男轻女,我爸妈甚至都不愿意和别人说还有我这个女儿,只要我呆在那个家里一天,就感觉从头到脚都在窒息。”
“余老师您不是总问我这学期为什么逃课吗?其实我不是专门逃课,我是去心理咨询室了。一直都不愿意跟您讲,是因为我宁愿让您觉得我是一个恃才傲物的逃课生,也不愿意让您觉得我是一个患有抑郁症的病人,然后拿对待病人的方式来对待我。”
“我想早日逃离那个家,我想早点变回正常人,这个理由,够吗?”
“你…你有抑郁症?不是骗我吧?”
老余一瞬间睁大眼,完全不肯相信。
在他眼中,或者说,在任何人眼中,屠杳从来都是高冷而明艳的。
她不会哭,不会萌生伤心的情绪,不会说过多的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并且面无表情的,就算偶尔会笑,也都是淡淡的,一晃而过的。
都以为她的性格本来就是如此。
根本没人会将抑郁症这三个字与她挂钩。
“余老师,如果不是您必须要我给您一个理由,”到现在为止,连她自己都没能完全接受自己有抑郁症的事实,又逞论能立刻让老余相信?“我甚至都不愿意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毕竟没人愿意逢人就说自己有病,更何况是我这么要强的人。”
老余噎了噎,心虚的偏开视线,摸摸鼻尖。
隐下还未说出口的质疑话语。
“那你家长——”
“他们不知道,或者说,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会管我。”
屠杳深呼一口气,尽力让自己汹涌的情绪平静下来。
装作若无其事的耸耸肩,明求暗逼道,“如果您需要纸质证明的话,一会儿我可以去心理咨询室问老师开,但是,在读证明和推荐信就需要多麻烦您了。”
“……你先回教室吧,”老余欲语还休的瞧她好几眼,连连叹息,却还是不愿意讲明话,“我再想想。”
她颔首,道谢。
转身离开。
视野从老余身上转移到他身后的明窗,正站立在国旗下演讲的靳砚北瞬间冲入她的眼底。
天气热,他没穿制服外套。
一身挺括板正的白衬衫勾勒出宽阔平直的肩与劲瘦有力的腰。
被温莎结禁锢在胸前的领带随头顶鲜艳欲滴的五星红旗一同迎风而展。
树木苍翠,骄阳似火。
他就像光,照亮一个又一个学子对于前程的期盼。
包括她的。
屠杳走出两步。
耳畔是他正用“向阳花开,沐光而行”激励底下正聆听演讲的学生们。
顿足,回首,眉眼柔和的问,“余老师,我能再问您个问题吗?”
“你说。”
老余的眼底燃起希望之火。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拿到爱丁堡大学的offer,”她话一出口,已经在心里嘲笑自己了,“……还可以考江北的大学吗?”
……
……
从办公室出来,屠杳漫无目的的闲逛。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老余不尽如人意的回答,一不留神,就从国际部悠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内还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仅剩图书管理员正自己与自己下着象棋,念叨靳砚北怎么这么能讲,还不来陪他下棋。
她趁机溜了进去。
靳砚北固定座位上的东西不多,但《精神分析引论》放在正中央,被夹上了书签。
一看就知道,他今天上午准在这里看过书。
磨叽半天,还是将去露营那天早上写下的信快准狠的夹进他书里。
头也不回的快步折回教室。
彼时,升旗仪式正好散场。
第三节课是数学HL,屠杳双手伸进桌格里去掏数学书。
书没找到,反而先碰到一个长方体塑料盒。
引发刺耳的“呲啦”声。
她向后倾斜身体,拧眉歪头去看。
是一盒果切。
塑料盒内艳红的西瓜与泛粉的菠萝果肉都被切成爱心桃形状的,其间零零散散夹杂了几只新鲜薄荷叶,上方被贴了一张便利贴。
便利贴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吃完。】
没有任何署名。
“哟,杳姐牛啊,”梁续热的呼哧呼哧的,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边解扣子边扇风道,“这季节还能搞到哥斯达黎加的粉心菠萝?运费都不便宜吧?”
小猴满脸通红,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
眼瞅她手中抓的塑料盒,双手支着桌子趴过来,眼巴巴道,“杳姐,饿饿,渴渴,想尝尝你一千块一个的菠萝是什么味儿。”
屠杳闻言笑笑。
心里更加确定这是靳砚北放来的了。
“这个是等下要送给别人的,”她寻了个借口,又将那盒果切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再次试探道,“下次带来再分给你们吃。”
俩人果然上钩,说,好。
这节数学课因为有果切盒的干扰显得尤为漫长。
老师一说“下课”,屠杳立马拿起那盒果切朝图书馆走。
不碰巧,又撞到有人在向靳砚北表白。
还是赵倾那个贱人。
“……砚北,”赵倾死皮赖脸的坐在他隔壁的座位上,十分奔放的解开几颗衬衫扣,露出内里不遮肉的黑色蕾丝,想用自己引以为豪的地方蹭他,“你就看看我好不好?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
靳砚北无动于衷的收了收手臂,连眼神都没分她一个。
翻了页书,声冷调子淡的说,“穿好衣服。”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屠杳抓紧机会将手机录像机点开,架在一旁的书架上录像。
而她本人。
则肩倚书架,一脚折搭在另一脚前,边吃果切边看戏。
“砚北,你放心,我真的真的不会和任何人提这件事情的,”赵倾没发现她,急不可耐的伸手欲触碰靳砚北腰间的皮带,嘴巴里不停表忠心,“就当是我为你庆祝你拿到那个什么BO的金牌,好不好?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靳砚北东风吹马耳般讽笑。
风平浪静的眼神搁在书页上,大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隔着衬衫袖子抓住赵倾的手腕,令她动都没办法再动一下。
手腕上圈束着的百达星空反射出赵倾精神不太正常的模样。
“你刚才还说,我不缺女人,”靳砚北单手持书,甚至还能用大拇指搓翻页,眼光完全不往赵倾身上放一丝,“那我为什么一定要一个磕药磕到神智都不太正常的人来给我庆祝?”
“我比她们做的都好呀。”
她不甘心的挣扎。
“不管你做的好还是不好,”他松开她的手,恬不为意的继续看书道,“只要你今天碰我一下,就能构成猥亵未成年罪,轻点三天拘留,重点牢里走一趟,你想选哪个?”
赵倾立刻僵滞。
不敢再随便乱动。
屠杳感觉赵倾的脑子八成都长在下半身了。
不仅学习成绩不怎样,被人随随便便几句有漏洞的话唬住也轻而易举。
咽下口中清甜的菠萝,实在没忍住,“嗤”的笑出来。
这一声。
同时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
“没事,没事,”屠杳坦然自若的冲她们摆摆手,还没看够,“你们继续,我再看会儿。”
“你是不是有病啊屠杳?!”赵倾勾引不成反被将,只能边着急忙慌的系扣子,边把火气都撒到她身上,“我去哪你去哪,你跟踪狂啊?!”
屠杳倍感无语的抿抿唇。
收起手机,迈步将果切盒放在靳砚北对面的位置上。
“你是自恋还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她一腿跪在椅子上,倾斜上半身去抢靳砚北手里的书,“自己非缠着别人的男人不放,还要倒打一耙。”
“别人的男人?谁的?你的吗?”赵倾拽紧衣领愤愤然道,“你看砚北承认吗?”
屠杳懒得与她唇枪舌剑。
一言不发的从靳砚北的书里翻出她之前偷偷放来的信封,展开里面的信纸看。
正面是她写写停停,好不容易才磨出的几个理不直气也壮的大字:
对不起。
靳铮铮。
背后则是他一笔一划才认真写下不久的:
我爱你。
杳财迷。
那一瞬间。
屠杳忽然就不舍得展示给她看了。
顺着信纸的折痕将其完好无损的折回去,她一手拿他回复了她的信,一手攥住他的衣领偏头吻了上去。
靳砚北异常配合。
甚至主动向前附身,大手叩住她的后脑勺,闭眼加深了这个吻。
而她。
眸色灼灼的盯着赵倾,冲她挑衅的扬了扬眉。
“你看他敢不承认吗?”
作者有话说:
救命救命人在波士顿总是登不上晋江全是我的错(有没有什么好用的国内梯子啊宝贝们求求了韫韫快被卡死了昨天刷了一整天硬是没刷出来
欸对一个解释:赵倾这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雌竞袄,她是单纯的嗑药嗑飘了就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对于这一点后面都市还会详细描写的,看到后面就懂了
杳子也懒得竞,因为怕麻烦,杳的想法就是“我只负责搞你,不负责搞其他人,把身边处理干净是你该做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那就拜拜” 北知道的,所以北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清理身边的桃花,保持距离
36 ☪ Qs36
◎这是你说的,你可一定要逃出去。◎
初夏的暴雨总是说来就来。
遮天蔽日的乌云黑压压的镇在树林上方, 一阵无由来的狂风卷过,吹乱了沙沙作响的树林,也吹斜了细细密密的雨。
屠杳与靳砚北在外面吃过饭才回来。
立于屋檐下将他的黑色长柄伞收好, 弯腰扯了扯已经被完全浸湿的纯白袜子, 抬手撩了一把已经被潮气覆盖到塌软无比的发丝,开门进屋。
意外的。
骆霄不在,但骆晟言和屠琴都在。
两人各自盘踞于沙发的两侧, 气氛是说不来的僵滞。
“屠杳,”听到动静,骆晟言疲惫的捏捏眉心,不怒自威道,“你过来一下。”
屠琴笔直而锐利的目光隔着遥远的灯光弥漫钉在她身上。
像是恨不得扒光了她的衣服,将她里里外外琢磨个一清二楚。
换鞋的手定了定, 屠杳的眼珠子迅速转了两圈, 都没回忆起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俩拿出这副阵仗来。
暗自抻了抻唇, 放下书包朝两人走去。
“爸,妈。”
她站在茶几前,低眉顺眼的叫人。
骆晟言目光不善的打量她一眼,微抬下巴示意,“坐。”
“坐什么坐, 她还好意思坐?”屠琴不像他沉得住气,原先盘在沙发上的双腿立马放下来, 屁股往前挪了几寸, 倾斜身体, 一副下一秒就要攻击人的姿态, 咄咄逼人道, “屠杳, 就算你是个白眼儿狼,这么多年我们也该养熟你了伐?!”
屠杳怔了怔。
不理解屠琴为什么又突然说这么重的话。
“这么多年,你在这里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我们每个月还给你那么多零花钱,给你买贵衣服贵包,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吧?!啊?!”
“你怎么就这么没良心呢?!我看我们养黄鼠狼的女儿她都比你知道好赖吧?!”屠琴本就犀利的眼睛好似下一秒就能喷出火来,“每天装的人模狗样的,小小年纪就学会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说你长大以后得成什么样子啊?”
骆晟言见屠琴打头阵,也不装了。
右腿交叠在坐腿上,双手环胸后靠,端起上位者审视人的架子。
他盛气凌人的问,“为什么要骗老师你有抑郁症?”
这句话不断回响在宽敞而空旷的客厅,令屠杳一瞬间从头凉到脚。
尾椎骨处嗖嗖冒上冷意,被冰冷而黏腻的袜子包裹着的双脚失去知觉,顺着双腿不断向上弥漫,冷到她指尖都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她唇色显而易见的泛紫,控制不住的抖落几下睫毛。
“我没有…”屠杳听见自己的尾音都在打颤,那是对于可能即将会失去自由的希望的恐惧,致使她出口成谎,“…我没有跟他说过。”
她设想过无数种和老余摊牌后的可能。
可能老余会可怜她给她开gpa证明,可能老余会把她当病人关怀倍至,可能……
却唯独没想过。
早上才和他摊牌,转头他就把情况通知了家长。
还是她明明已经和他说过的、重男轻女、甚至完全不愿意承认她的家长。
“你没说?!你没说他就能知道?!”屠琴怒发冲冠的站起来,手指直直指向她,看起来恨不得能上手打她,“你知不知道今天下午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有多丢人?!啊?!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指责我们做家长失职,连女儿得了抑郁症都不知道,怎么?我们是傻子是吗?我们傻到连你有没有抑郁症都看不出来吗?!”
骆晟言鄙夷不屑的目光不停在她身上梭巡。
还在一旁用风言风语不停添柴加火,“我们知道你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自然有些隔阂,这很正常,你想要什么大可以直接和我们说,没必要去骗老师吧?”
全然将她当成一个倍有心机、为了算计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屠杳努力把控住剧烈起伏的胸膛,暗自平复着汹涌澎湃的呼吸,感觉室外的暴雨都透过脚下那双冷彻心扉的袜子渗入心脏,让她窒息到快要喘不上气来。
有那么冲动的一秒钟。
令她想不顾一切的怒吼出“是什么让你们觉得你们对我很好?”、“为什么你们知道我得抑郁症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我为什么有抑郁症,难不难受,而是指责我骗人。”、“如果可以,我真他妈的现在想离开这个家,你们以为我愿意在这吗?”
亦或者是。
“为什么他妈的这个b世界非要抓着我一个人欺负啊,你们以为我想得抑郁症吗?”、“是不是非要我去死你们才能意识到你们的问题啊?”……
可是。
当理智稍微回笼后,她便庆幸没有被冲动驱使。
与可能一次性就能逃脱这个家庭相比,当下的情绪不足一提。
双手握拳,指甲极深的嵌入皮肉,在掌心处留下几个深刻而巨痛的印子。
就是这几个遍布疼痛的印子,忽然提醒她:
做了这么多年班主任的老余应该不会在不知道情况的前提下太冒进。
“对不起,爸,妈,”她鼻头狠狠一酸,强忍住欲爆发的情绪,以最大限度的理智为自己的光明未来留路,“我…我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这么说,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给老师打个电话解释一下?”
骆晟言不屑一顾的撂她一眼,冷言冷语道:
“真不是你说的?”
“怎么可能?!”屠琴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她能骗老师说她有抑郁症,就能骗我们说不是她跟老师说的!晟言,我可看了,这小白眼儿狼就是个养不熟的货色!还不如干脆——”
“——闭嘴!”骆晟言不知道被哪个词语刺激,忽然发威动怒,“你忘了当时为什么要把她接回来了?!要我再提醒你一次?!”
因着这句话,屠琴忪在原地。
宛若漏了气的皮球,不再像之前那般鼓鼓囊囊。
屠杳听在耳朵里,放在心里,但没声张。
尽量调整呼吸,继续整理思绪。
“喏,”骆晟言三下两下拨通老余的电话,将手机点开扩音“啪嗒”一声扔在亮的反光的茶几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你自己跟老师说清楚,别把我们的脸丢到外面。”
尾音消。
电话另一端有人接通。
“喂?您好,”老余毫不停顿的叫人,应该是看过了备注,“屠杳爸爸,这么晚打来是还有事情吗?”
屠杳不动声色的呼气,稳住心神,装作明朗而轻快道:
“余老师,是我,屠杳。”
那边儿有短暂的沉寂。
随后,老余咳了两声,才又接话,“啊,是屠杳啊,你找老师有事吗?”
“对,”屠杳极快的撩吊了眼紧紧注视着她的骆晟言和屠琴,言简意赅的绕话,“是这样的余老师,我刚刚回家来忽然被爸爸妈妈关心问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听的我一头雾水,问了问他们才知道,是您跟他们说我有抑郁症。所以我就想来问问您,您为什么说我有抑郁症呢?”
这句话,不知道里面的暗语传达给老余没有。
反正是激的屠琴坐不住了。
“就是啊!余老师!”屠琴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对着手机盘问道,“你怎么能说我们女儿有抑郁症呢?我们对她这么好,吃饱穿暖不愁钱的,绝对不可能得这种病的,是不是您搞错了呀?这种话可不敢瞎说的伐。”
骆晟言死狗扶不上墙的斜瞪了屠琴一眼,嫌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算老余没听出她的暗语,也听出屠琴话音里的频切。
自然而然的转了语锋。
“是这样的屠杳妈妈,您先别急,”老余的话在舌尖捋了捋,见风使舵道,“您也知道,我们五中向来重视学生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自然不会落下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
“这不,我也跟您解释了,前两日心理咨询室那边刚组织了一场面向学生的心理自测,目的就是为了尽早排查出一些患有心理问题以及这个可能会患心理问题的学生,能让我们赶在出事之前介入,将她们拉回来嘛。”
骆晟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
屠琴三番两次想张嘴打断,但又碍于面子还是闭了嘴。
老余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继续打哈哈。
“下午我给您打电话的时候也强调了,心理咨询室那边给回我这边的表上呢,显示您家姑娘是有患抑郁症的潜在风险的。但是有风险不代表就确诊了抑郁症,我呢,明白并理解您爱女心切的心情,所以给您打那个电话就是希望你们有空能多关心关心孩子,咱尽量携手把这个风险扼杀在摇篮里,您看呢?”
一段话,既把她的抑郁症撇出去,又把屠琴的话堵在嘴里。
不愧是经见过大风大浪的班主任。
屠杳松了口暗气。
屠琴嗯嗯啊啊的敷衍半天,挂掉电话后还是不放心,再三确认:
“真不是你跟他说的?”
“真不是,”屠杳敛下眉眼,不与她对视,“我没必要见人就说自己有病吧?”
骆晟言公听并观的瞧她最后一眼,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撂下一句,“你带回来的人你就自己管好,别什么面子里子都往别处丢,我可跟你们丢不起这个人。”
就抓起西装外套出了门。
“谁知道呢,”屠琴满嘴没一句好话的上楼,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客厅,“指不定你就是那种人呢?卖个惨就想得来别人的关心,也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
屠杳冷不丁的卸力,双腿酸软着踉跄到沙发上,冷汗冒了一背。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张嘴大口喘息着,额角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黏腻了一缕缕头发贴在脸颊处。
但她没心思管。
只是张口猛呼猛吸。
半阖眸子在心里不断后怕着、庆幸着。
就差一点儿。
真的就差一点儿。
但凡老余多透漏一点儿,或者她没想清楚瞎承认了。
那她的自由未来就全都完了。
还没缓过来,二楼又响起脚步声。
无处可藏,无法上楼,屠杳想也不想就冲出家门,独自蹲在如注的暴雨中被冰冷而刺骨的雨水浇灌神经。
倾盆大雨不断冲刷着黑灯瞎火的天地,如雾如纱的白色雨幕遮挡路灯散发的微弱光芒,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在密密匝匝的绿叶间,敲打着吵闹不停的蝉儿。
也摔打着她。
后脑勺与消瘦的背脊接二连三的被雨珠毫不留情的砸着。
方才还未来的及萌生的情绪卷土重来。
虽然她明知道屠琴和骆晟言根本就不喜欢她,但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指责还是令她无法接受。
为什么偏偏她是个女孩儿,而不是个男孩儿?
为什么偏偏是她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
为什么偏偏是她得抑郁症?
为什么偏偏……
眼泪险些落下的片刻,头顶上方的雨毫无征兆的停了。
与之一同而来的。
还有右侧方陡然暗下的灯火。
手掌胡乱抹了把脸,她昂头去瞧。
是沈菡初。
沈菡初也没好到哪里去。
黑色的小皮鞋里灌满了雨水,白色的及膝长裙被风雨裹挟到身体肌肤,用布料描绘出属于青春少女的独特曲线,黑色的发乱糟糟的黏在脸上、脖颈上,脸颊上有悲伤,也有接连不断的泪。
看起来情况比她严重的多。
“小菡萏…嗯…”屠杳清了清略显沙哑的嗓子,仍然维持着手抱双腿下蹲的姿势没动,眼眸转回黑乎乎的地面,“你怎么在这儿?”
沈菡初将大半伞面倾斜到她身上,自己暴露在外淋雨。
一边流泪,一边哽咽道,“秦决生…不是…我惹他生气了,我想…想来找他道歉。”
“他家在北苑,我带你过去?”
“我去过了,他…他没见我,”沈菡初举着伞,细声细气的抽噎着,心灰意冷道,“可能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吧。”
屠杳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腿,一心二用的安慰道:
“不会的,别瞎想,他那么喜欢你。”
“好,”她抽了抽鼻子,意外的好安慰,“那你呢杳杳?你为什么…咝…一个人在这里?是你家里人又,又骂你了吗?”
“嗯。”
她低低的应。
时大时小的风不断穿梭在毫无林荫遮蔽的柏油路上,吹起地面上涟漪阵阵,也扫斜雨丝无孔不入的侵袭到她的肌肤上。
漫天白茫间,世界寂静。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杳杳。”沈菡初倏的打破这份沉寂。
屠杳漫不经心的点头。
“我妈朋友家有个女儿,从小就知道家里人不爱她,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早点离开这个家。”她望向眼前珠辉玉丽的骆家别墅,眸中的情绪多到无法控制,“她妈妈在15岁成年的那天告诉她,她已经长大了,马上就能嫁人了,她会为她寻一个好夫家。可她不信邪,仍然用自己的办法挣扎着,这种挣扎在她觉得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之后更加剧烈,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长大,为自己的命运做主。”
“可是,悲惨的地方在于,她改变不了这种情况。她没有办法决定父母究竟要用她换十万的彩礼,还是二十万的彩礼,也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决定自己能不能与真命天子共度一生。”
“所以,最后,她选择跳楼自杀了。”
沈菡初吸吸鼻子问:
“杳杳,你说,她傻吗?”
“不傻,”屠杳斩钉截铁的回,“可能在她的思维里觉得,与其被迫过一辈子让自己煎熬的日子,还不如一死了之来的轻松。”
“那你呢?”沈菡初笑的凄惨,“你信邪吗?”
她摇摇头,“我也不信邪。”
“我相信我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也能决定要不要跟真命天子共度一生。”
闻言,沈菡初终于将视线放回她身上。
她的瞳孔中有怜惜,有悲惨,有期盼,也有欣慰。
像是十分高兴能听到她的这番话,沈菡初眼眶中氤氲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似有若无的轻笑了一下。
她一偏不偏的盯着她的眼,与她约定道:
“杳杳,这是你说的,你可一定要逃出去。”
“不仅我要逃出去,小菡萏,你也要,”屠杳斜侧脸仰视她,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要与她拉勾,“我们一起逃出去,一起自由,再也不过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
沈菡初只是看着她笑。
边笑边落泪。
但始终不肯与她拉勾。
“小菡萏,我们——”
“杳杳,看,”沈菡初截断她的话语,向后微微迈出一步,从她的视野中偏离,让她得以看到不远处的男人,“你的真命天子在等你,快去找他吧。”
不远处白雾缭绕的昏黄路灯下,有位颀长挺括的男生手持长柄伞静静站立。
靳砚北一手抄兜,一手持伞,耐心而平静的等她发现他。
透明雨滴啪嗒啪嗒的砸在弧形的黑色伞面,沈菡初亲眼目睹屠杳不顾长久下蹲与鞋袜积水导致的没有感觉的双腿,猛然站起身来冒雨朝靳砚北狂奔。
被雨水染湿的发纷乱的散在后背,端直白净的双腿在黑漆漆的夜色中不断交错。
一脚又一脚,无规则的踩踏进水潭,激起水花。
从未有过一刻迟疑。
沈菡初阒然无声的收回手,右手将左臂处的袖口拽到手腕,遮住未曾让屠杳看到过的自残伤疤,独自撑伞与她背对背行走。
每走一步,眼泪都顺着脸颊滑。
在滔天的暴雨中,她泪流满面的呢喃:
“我就不陪你了,杳杳。”
“铁栏高,弯路深,有些人,注定是无法逃出去的。”
“我就认命,留在这里吧。”
37 ☪ Qs37
◎今晚留下陪陪我们吧?嗯?◎
不断翻涌白雾的热水被细白的手关掉。
磨砂玻璃与浴室门上附着的雾气一点点凝聚成水珠, 蜿蜒出消退痕迹。
屠杳擦干身体,套上靳砚北的卫衣卫裤出去。
一开门,就看到。
守在浴室门口等着黏她的贴贴和咕咕。
弯腰捞起咕咕放怀里, 嘴里挑逗着贴贴, 穿过靳砚北悬挂着黄庭坚《砥柱铭手卷》的书房,径直下楼。
客厅里早已弥漫着红糖撞姜的味道。
“这么快?”靳砚北听到拖鞋拍打在地面的声响,捏着汤勺回头, “怎么不多泡一会?”
屠杳不断抚摸着咕咕毛绒绒的后背,走到他身后前倾瞧他在熬什么,“没泡,就冲了冲。”
砂锅中的红黑色液体咕噜翻涌,时不时有几片红枣冒头。
神似女巫精心炼熬的汤药。
“浴缸每天都有阿姨刷,很干净。”
“我又不是嫌脏, ”她熟门熟路的从顶柜里拿出一盒狗罐头喂猫, 笑着解释, “是我一泡澡就容易犯困,我怕泡完就赖在你家不想走了。”
靳砚北靠坐在砂锅旁的岛台,看两个女孩子“欺负”贴贴。
“那就留下,家里有地方。”
咕咕埋头吃狗罐头。
贴贴围着她俩绕了几圈,瘫趴在地上瞅她们。
屠杳环膝蹲在咕咕旁边, 歪头注视她优雅而不急躁的吃相,偷偷上手摸她的小脑袋。
她被打扰, 不叫不咬, 只是回头瞄她一眼, 用湿漉漉的小粉舌头轻轻舔舐她的手, 然后掉转脑袋回去继续乖乖吃饭。
从里到外都是一副被高门大户宠养出来的娴雅公主模样。
“这猫随你, 一看就有教养, ”她没搭茬儿,拉开话题,“叔叔阿姨今晚不回来吗?”
靳砚北与可怜巴巴的贴贴对上视线,敛眸压笑,动身为他准备晚饭。
“他们刚上手术台没一会儿,要回来最早也得两三点了。”
“这么晚?”
“嗯,”靳砚北将新鲜鹌鹑切块与几块整切澳牛排用亚麻籽油和蔓越莓粉搅和起来,搁在贴贴面前,“他们回来吃完饭又被叫走了,说是雨天路滑高速上出了连环车祸,医院人手不够。”
贴贴四肢着地闻了闻,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迸射亮光。
短尾屁股摇的起劲,“哈哈哈”的吐着长舌头呼吸,时不时吞咽一口口水。
见靳砚北没有任何表示,又后腿一折,蹲坐了下去。
“好辛苦啊。”
她由衷感叹道。
“性命面前无推诿,医生的使命,”靳砚北想了想,又从顶柜里拿出一盒狗罐头,给他倒进食盆里,才说,“吃吧,贴。”
贴贴听到开饭的命令,才重新站起身来。
一口一口不急不躁的嚼肉。
屠杳压颚瞥了眼他的食盆,抿唇道,“你家狗吃的都比我吃的好。”
一抬头,才发现靳砚北神不知鬼不觉的蹲在她身前。
他与她之间分明隔着壮硕的贴贴与富贵的咕咕,但他一开口,就好像他们之间亲密到一点距离都没有。
他低诱道,“今晚留下陪陪我们吧?嗯?”
她被他如炬的目光灼烫,不自觉的偏开眼。
轻而弱的擦出一句傲娇话,“再说。”
令靳砚北勾起心满意足的笑,起身为她盛红糖姜枣茶。
两人手捧一杯暖烫烫的红糖姜枣茶,她侧折腿蜷在沙发上,他微敞双腿弓身支在膝盖上,心不在焉的盯着投影屏幕中不断变化的画面。
一刻钟不到。
屠杳最先熬不住。
“你知道小菡萏和幼稚鬼秦决怎么了吗?”
“大概知道点儿,”靳砚北腰部绷紧,上半身向后靠,“秦决说沈菡初问他借了五千块钱,说是她弟弟住院了要交治疗费,秦决给她转过去,问她要不要帮忙联系医生,她说不用麻烦了。秦决以为是她真的不好意思麻烦他,结果隔天就看见她妈带他弟弟在恒隆买switch,根本就没住院。”
屠杳闻言蹙眉,盘算明天去学校问问沈菡初。
“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不敢告诉秦决?”
“这就是秦决最在意的点,”他拇指摩挲着磨砂杯壁,意有所指道,“他讨厌被欺骗,更讨厌不被信任,如果沈菡初能实话实说,就算天大的事儿他都能想办法解决,再不济也肯定能帮的上忙。”
“但她从一开始就选择骗他,他自然接受不了。”
既是在说沈菡初与秦决,也是在点她。
她听出来了。
背脊略微僵硬,有些刻意的将水杯置于唇边,却忘记姜茶很烫。
不小心被烫眯了眼。
“咝,”屠杳用手掌不断扇风,试图冷却唇面的滚烫,但按耐不住心底的翻涌,“可能,可能是她有什么不愿意让秦决知道的苦衷吧。”
“那你呢?”靳砚北目光炯炯的凝注着她,“也有不愿意让我知道的吗?”
“没有。”
他直勾勾的凝她。
“欸呀,真没有,”屠杳撑住不他矍铄的视线,有板有眼的强调,“我那些烂事儿你都知道,还有什么好不愿意让你知道的?”
“最好是。”
他似有若无的哼笑。
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已经十一点过一刻。
屠杳不想在下面呆着,怕他再打她个措手不及,提出要上楼睡觉。
靳砚北好脾气的洗了杯子,关掉投影,带她们上楼。
让她睡他的床。
“我睡你的床你睡哪儿啊?”
“书房,里面有床,”靳砚北掀开被子,帮她换上崭新的安全单,示意她进被子,“咕咕今天刚洗澡,可以抱上床,贴贴不可以,等下我把它的床拿过来放床边,让他们陪你睡。”
屠杳蹬掉拖鞋,抱着温暖的咕咕进被窝,盖好被子。
看他从宠物房拎来贴贴的毛绒窝,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床单被套和枕头,独自往书房走。
临关门前,他说:
“晚安,早点睡,有事就叫我。”
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点点头,回以一句“晚安”。
便听房门被从外面阖上。
徒留满屋黯淡的光色与静悄悄的夜。
贴贴很听话,安静的趴在自己的床上,咕咕也很乖,窝在她怀里舔了舔她的鼻尖,慢悠悠的闭上漂亮的鸳鸯眼。
屠杳抱着舒服又暖和的咕咕,陷入沉睡。
一开始的梦还是平静的,越到后面越复杂激烈。
梦里是漫山遍野看不到尽头的猩红,脚下踩着无数沾染血液的骷髅头,她越向前奔跑,看到的骷髅头就越多,甚至堆成了山。
直到。
费劲的爬上那座骷髅山,她看到山顶有个背对着她的红衣女子。
她不断大喊大叫,红衣女子终于回头。
露出沈菡初的脸。
她笑着流泪,与她说“再见”,然后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
屠杳骤然间睁开双眼。
因此,沉喘着,看到了正上方的女人。
女人保养的极好。
哪怕熬夜通宵都不见脸色暗沉,仍然嫩到好似一掐就能出水。
柔和与优雅之意遍布脸颊每一处。
她为她掖了掖被子,用大拇指蹭去她额角因噩梦冒出的冷汗。
分外轻柔的说,“继续睡吧,杳杳。”
屠杳乱成一片的脑袋被恐惧蒙蔽,致使她思维不清的喊出一句:
“妈妈,我怕。”
“……乖,啊,”乐韵瑾因为她这一声“妈”怔忪了几秒,随后展开更炙热的笑意,用手掌抚摸她的脸蛋,柔情似水道,“我在呢,杳杳别怕。”
她抓着她的手,喘息,阖眼。
又陷入另一个梦。
没能观赏到乐韵瑾在她睡着后悄悄抽出手,摸了摸咕咕和贴贴的脑袋,轻手轻脚的出去。
喜形于色的向靳家父子俩炫耀:
“杳杳刚才叫我妈了!她真的好乖好可爱!”
靳淮征递给靳砚北一个“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的眼神。
靳砚北二五不着的斜倚在门框边,声色犬马不及的揶揄,“爸,你儿子还没成年,还在谈个恋爱都算早恋的年纪,你先别那么超前。”
*
第二天早上没碰到靳父靳母。
据说昨晚两人回来已经凌晨四点钟了,今早肯定醒不来。
吃过早饭,被白叔送到学校。
又是一整天的课。
下午第一节课下,屠杳记得沈菡初第二节应该是体育课,绕去国内部找她。
人没找到。
据说今天一整天都没来学校。
反而是一路瞥见不少偷悄悄对她指指点点,窥她一眼又聚在一起讨论的人。
没放在心上,原路返回。
“杳姐,快回来。”一脚刚迈进前门的门框,梁续就发现了她,“风情万种”的摇荡着手中的白色A4信封袋,“这是老班刚才见你不在,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究竟是见她不在,还是趁她不在。
屠杳不愿多想。
路过他身后时一把捏过那个信封袋,拆开,抽出里面放置的几张纸。
果然如她所料。
是学校开具的在读证明、推荐信以及成绩单。
眼底掠过一丝讽刺的笑意,将所有证明塞回纸袋里,着手申请爱丁堡大学。
将所有需要的资料整理好、上传。
点击确认发送前,她兀然停下动作。
眨眼间。
瞳孔内闪过许多温馨的画面。
有靳砚北为她弹奏吉他,有靳父靳母为她撑腰,有贴贴和咕咕带她玩滑板,有秦决天天磨着她出去吃饭,有沈菡初和她一起在天台上听歌……
其实,这里的生活也很美好。
但她转眼又想到。
屠琴整日里的阴阳怪气,骆晟言身上收拾不完的烂摊子,骆霄阴郁而沉闷的性格,无法达成共识的生活方式,不明了的接她回来的原因……
以及。
如果真的留在这里,未来还要忍受多久的偏见与不被爱。
这些都令她陡然间清醒,点击发送键。
电脑界面显示发送成功,手机屏幕也应势亮起:
【幼稚鬼秦决:杳总,难受,需要辣炒蛤蜊的安慰。】
屠杳合上电脑,往大排档走。
夕阳高悬不落,滚出一层又一层浓艳欲滴的火烧云,天幕被绯红的霞帔覆盖,震荡出道路间若隐若现的热磁场,烘的树林间的知了一声又一声,吟唱出整个炙热的夏季。
大排档里人满为患。
室内的要求老板再调低些空调的温度,室外的叫喊老板把风扇往这边稍稍,过往的人群挤都挤不进椅子与椅子间的缝隙,但凡动作大点儿都免不了碰到身后的人。
她到的时候,靳砚北松松垮垮的靠着椅背。
无褶皱的白衬衫畅通无阻的通向他懒散悠敞的双腿,闲搭在腿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手机,正微斜脑袋听身后弯着腰的女生说着什么。
夕阳余晖将他高折叠度的面部辉映到极致,深邃狭长的眼眸被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挡,仅存微弱能看得清的琥珀色,散出几分淡漠。
往市井气满满的大排档内一坐,仍不减矜傲疏朗。
反观秦决。
再没有往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意气风发,单手强撑要落不落的脑袋,一口一口闷灌啤酒。
屠杳自顾自的拉开椅子,招手喊老板再来一份捞汁三拼。
女孩和靳砚北同时将视线聚拢到她身上。
秦决的脑袋终于掉下。
“杳姐,你终于来了,”秦决满脸委屈,干嚎着想来抱她,“我好难过。”
屠杳无动于衷的向后挪了挪身体,让他扑了个空,感叹风水轮流转,“为什么难过,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靳砚北“嗤”的滚出一声笑,对身后的女孩说:
“这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我还没追到的那个女孩。”
女孩用欣赏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眨眨眼,由心夸赞道,“她真的好漂亮啊,你们很般配,是我打扰了,不好意思。”
屠杳睨他一眼。
他漫不经心的回视她,嗓音清冽而紧劲道,“没关系,谢谢你的喜欢。”
“我发誓我真的不想分手,只是想让她知道她这件事情做错了而已,”被酒精麻痹神经的秦决已经失去察言观色的能力,囫囵吞的倾诉内心的难受,“为什么她就不能多来找我两次呢?明明只要她哄一哄我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和她计较。”
女孩搞不清楚情况的瞥秦决一眼,冲她挥了挥手。
屠杳回她一个笑,指指她身后,提醒她小心别被前来上菜的服务员碰到。
“昨天晚上她不是去北苑找你了吗?”
“她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出去听她解释。我那会儿正在气头上,就想着多晾她一会儿让她知道这件事在我这边不是那么好过去的,我很在意,结果等十分钟以后我出去看,连个鬼影都没有了,你说,她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服务员避开女孩,将捞汁三拼端上来。
屠杳开口让他把一份有一盆大的捞汁三拼搁在靳砚北面前,双臂环胸半倚在椅子上,对上靳砚北不解的目光,有仇必报道,“不是吃不了辣?喏,专门给你点的,吃不完今晚咱仨谁也别回。”
靳砚北撩吊眉峰瞧她一眼,顶着那张桀骜不驯的脸轻笑。
掰开一次性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夹蛤蜊吃。
“呜呜呜,她不爱小爷就算了,连你们也不心疼我,为什么嘛,”秦决见没人搭他的茬儿,开始哼哼唧唧的拎着酒瓶耍酒疯,“想当年小爷我也是人见人爱,只要勾勾手指头就有无数女生前赴后继来爱我,为什么沈菡初她就是不肯爱我啊?我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算个人吗?”
平声调的话音散在风中。
身后那桌某个男人的手机恰好响起“你算什么男人——”的铃声。
屠杳递给靳砚北一个眼神,无声询问“他喝了多少”:
“你不仅算个人,还算个男人。”
靳砚北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的蛤蜊肉,用持筷子的手比了个“三”。
她抿唇:“……”
酒量这么差还喝,也真是没谁了。
“呵,我算什么男人?!”秦决咕咚咕咚灌完手中的第三瓶易拉罐,豪横的擦擦嘴,“每次都是,一有事情她就瞒着我,骗我,无论我问什么都不说,好像我除了每天能陪她聊聊天、吃吃饭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被我拆穿谎言以后也就会哭,一直哭,哭到我舍不得再生她的气,这件事情就好像结束了,再也不用提了。”
“不是,我就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秦决说到一半,倾身咬走靳砚北刚夹出来的蛏子,边吮边吐槽,“我俩都在一起一年了,一年啊,用这一年养条狗狗都知道遇到事情要冲我叫两句的吧?为什么她就不能对我说呢?”
还不忘在咽下后感叹一句:
“这是什么啊?好好吃,我还要吃。”
靳砚北看也不看,将那双筷子扔进垃圾桶。
重新拆开一双。
屠杳无语的抻抻唇角。
从编织筐里夹出一个小八爪鱼,蘸蘸调料嚼进口中。
“所以,”她一点都不想让秦决帮他分担,故意问他,“你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总得跟我讲讲让我知道吧?”
果不其然。
秦决立马回正身体,煞有介事的跟她讲。
“杳姐,你记不记得咱们吃火锅那回?”
屠杳大概回想了想,点头。
“就是从那次之后,过完寒假,她就开始断断续续的问我借钱,”秦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翻转账记录给她看,“一开始借的还少,五百,八百,一千,我以为她是家里不怎么给她零花钱,她又想买点衣服啊文具啊什么的,也就给了。但是她最近借的越来越多,你看,光这个月我都快给她转了将近五千了,这给谁谁都得觉得不对劲儿吧?”
她翻了翻转账记录,确实有点频繁。
而且加起来的数额不算小。
“她没和你说借钱做什么吗?”
“说了,但大部分都是骗我的,”
秦决又调出微信和短信记录给她看。
满屏的“宝宝”、“亲亲”、“我好爱你”填满了她的眼,就差把“我是沈菡初的舔狗”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她说想补课,但她们班同学说她没补,她说她弟弟住院了,被我看见她妈领着她弟弟去买游戏机,她说想买衣服,我说穿出来给我看看,她又再三推脱,你说,要是我发现不了,她就一直拿我当傻子骗吗?”
屠杳还他手机,“她还你了吗?”
“偶尔还个几百,但大部分都没还,”秦决瘫在椅子上望向天空,自我消沉道,“我也不是在意给她花的那些钱,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一个月给她花十万,那又是个什么事儿?顶多就是被我妈多说两句,能怎样?”
“我介意的从始至终都是她没把我当男朋友看过,什么都不和我说,什么都不靠我,让我感觉我自己就跟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一样,我心里憋屈的难受。”
靳砚北寡言鲜语的听着,尽量减少存在感。
自己吃一口,喂脚下的流浪狗一口,再给秦决盘子里夹一口。
合理分担任务。
屠杳实在看不下去,抬脚踹了他小腿一下。
眸狠色戾的瞪他。
令他神色自若的硬生生把本该喂狗的那口塞进自己嘴里,急的流浪狗蹬起前蹄扒在桌腿上,朝他狂吠。
“别叫,再叫小爷喂你吃毒药。”
秦决没什么好气的凶它。
靳砚北趁她目光偏移的瞬间,“不小心”把喂到唇边的蛏子肉“掉”了下去。
流浪狗口疾眼快的咬住,吃的喷香。
“靳铮铮,”屠杳横眉立眼的抓起手边秦决吃过的蛏子壳砸他,凶巴巴道,“你牙没长全?吃个蛏子还漏嘴?”
靳砚北灵活自如的躲开。
无比嫌弃的瞥了眼那个沾满秦决的口水、又被流浪狗当宝贝舔的蛏子壳。
微抻唇,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给她看。
被她又踹了一脚。
“不行,我不能明知道她不会主动还非要等着她来找我,”这一脚好像踹到了秦决腿上,他冷不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掏手机给沈菡初拨电话,还在他们面前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小爷是大老爷们儿,就应该大度一点,让着点小姑娘怎么了?又不会缺二两肉。”
靳砚北挑眉,欣慰他终于想通了。
“如果,如果她肯接我电话,再好好叫我一声秦决,过去的事情我就一件也不和她追究了,真的,以后我就当个傻子,她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只要她能好好的跟我在一起,就算当一辈子傻子我也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
屠杳幽幽的问。
“真的,我想通了,”秦决三指比在太阳穴,发誓道,“大不了我花一辈子的时间教她就是了,她本来就已经够惨了,我不能再这么让她难过了。”
可惜。
事与愿违。
无论秦决保证的有多好听,沈菡初都听不到。
在电话拨出去的几秒后,有一道冰冷而无感情的女声提醒他: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与此同时。
屠杳心中凭空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38 ☪ Qs38
◎我们谁都改变不了。◎
自澳洲飞往国内的航班划破湛蓝天空。
红紫色的霞彩弥漫在云雾之间。
屠杳与在澳洲拍了两个月戏杀青的鞠喻捷一同乘机回学校。
“橘橘, 之前你拍戏的时候我不是自己试着写小文章吗?”
鞠喻捷双腿交叠,半倚在软垫上。
时快时慢的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等她的后文。
“其中有好几篇都被编辑看中了, 主动来问我要不要签约, ”屠杳咽下口中的八分菲力,满面春风的向她分享喜悦,“说我写的文章热度很高, 站内站外关注的人都不少,希望我能把它们都写成三四十万字的长篇小说,之后大概率是可以卖影视版权的,能分到不少钱呢。”
“小心被骗吧你,”鞠喻捷将鼻梁上的黑色墨镜推到额头,剜她一眼, 又重新放下, “你想卖影视直接拿着本子去找江欲铭不就好了, 他能看上,没人出手比他更阔绰,他看不上,旁门旁道认识的人里总有愿意卖面子的,还能省掉平台分成。”
屠杳左耳朵进, 右耳朵出。
慢慢悠悠的切下一块滋滋冒油的菲力,喂到鞠喻捷唇边。
被一根手指推开。
她说要减肥, 不然上镜脸太大了。
屠杳替她不能享受美食感到惋惜, 咬进自己口中:
“你说晚了, 我连签约带出版合同一起签完了都。”
“被卖了的时候千万告诉我一声, ”鞠喻捷丝毫不给她任何可以感动的机会, 嘴毒道, “我去和你编辑商量商量,一起拿你卖个好价格,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气的屠杳想揍她。
俩人打打闹闹成一团,红酒都险些洒落。
尽管已经尽力找话题闲聊,但还是没能逃得过消息传到鞠喻捷耳朵里。
鞠喻捷接过小助理递来的手机。
热搜前三俨然都是她“机场耍大牌”的爆搜词条。
“橘,你别放心上,”屠杳招手示意空姐过来收空盘,“网友断章取义,营销号为了博眼球无所不用其极,没的也能说成有的。”
“呵,营销号?”鞠喻捷唇边晕着嘲讽,不痛快之意随逐渐尖利的嗓音弥漫,“你忘记营销号是看谁脸色行事的了?这八成就是江欲铭之前被我下了面子,找机会来报复我。”
先前江欲铭追她,无论她做出来的事情有多出格他都能给她压下去。
现在两人闹翻,别说他给她压热搜,不踩她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他是那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他这么小心眼儿?”
“何止,”鞠喻捷嗤笑,“你看着吧,之后指不定怎么抢我资源。”
屠杳想起仍然没联系到沈菡初的秦决,以及忽然飞回美国、几乎都没怎么联系过的靳砚北,望天长叹,“人生还真是各有各的难。”
清冷高傲的眸子溜她一眼:
“你先别操心别人了,自己一屁股火还扑不灭。”
她指的是放假前五中论坛上有人匿名爆出的帖子。
帖子里绘声绘色的记录了当时在游艇上发生的事情。
却将其中一部分最重要的事实篡改,把她差点被强描述成她主动和男人在卫生间发生那档子事,被人发现以后才走投无路,营造出一种自己是被强迫的场面,就为了摘干净自己,让众人心疼她。
虽然那个帖子已经被靳砚北找黑客朋友删掉了,但还是没能避免一传十,十传百。
现在几乎整个五中都知道那个帖子里的事情了。
甚至还给她起了个肮脏的外号:
“游厕姐。”
以为飞去澳洲找鞠喻捷散两个月心,等再回来风浪就过去了。
却不料。
根本过不去。
甚至比之前传的更沸沸扬扬。
无论她进出校门,还是在过道行走,周围总围绕着一群窃窃私语的人。
就连上个厕所都不安宁。
卫生间的隔间又小又闷。
学校为了防止出现偷窥事件,特意加长门的长度,严丝合缝的卡在台阶与天花板之间,除了一盏小射灯,再没有其他光源。
屠杳蹲在最里面靠窗的隔间。
清晰而刺耳的听到自盥洗池边传来的——
“游厕姐还好意思来学校啊?她也不害臊。”
“人脸皮可厚着呢,”一个女生扳开水龙头,讥笑道,“都能在游轮的厕所里开搞,咱说两句算得了什么?”
“她到底是跟一个人搞啊,还是跟一群人搞啊?”
“那还用想,肯定是一群人啊。”
她闭了闭眼,转头向窗外看。
今天没有开太阳,窗外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与失去阳光照耀而显现出本身暗灰的地面遥远连接,裹挟着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自四面八方收紧。
厚厚云层压在即将崩溃的天花板,空气像是闷到窒息,一点风都没有,鼻腔内除了湿潮的泥土气就是脏臭的厕所味,令她傻愣愣的盯着天线看。
“就是,不然她腿缝能那么宽吗?”
“那不是瘦的吗?她的腿太细了,胯和腰又是S不是H的,腿缝大点也正常吧?”
“光瘦能瘦成那样啊?反正我不信。”
“我也不信。”
“……”
心跳的极快。
一下,一下,震荡在憋屈至极的神经上。
她屏气敛息的听着那些肮脏的话语,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像是生怕只要一呼吸,她们就会闻声而来,面对面的讨伐侮辱她。
抓着卫生纸的掌心一点点攥紧,神经似乎要断裂般疼痛。
她狠狠的闭上了双眼。
第一次在心中自私而殷切的希望,最近可以有人出事。
这样。
就会将对她的注意力全都转移走。
*
暗沉消极的天空不断吐露烦闷恼人的气息,不由分说的将整个学校都席卷入湿潮凝固的压抑中,楼道内遍布肉眼可见的阴沉。
屠杳双耳塞紧耳机,在四周难得的空荡荡中朝天台走。
期间。
两三个面带兴奋、组团冲下楼梯口的男生不小心迎面撞到了她的肩。
身体被猝不及防的浓重力道撞偏。
她朝左后方踉跄了两步。
右耳的耳机坠落。
她隐约聆听到。
那几个完全没有道歉意思的男生边下楼边笑侃:
“你说,那么高掉下去,脑浆会不会和惊悚片里演的那样爆开?”
“那得头朝地吧,大部分不都是只流点血吗?”
“那些血里不可能没有脑浆吧?”
“谁知道呢?”
“……”
没当回事儿,继续缄默消沉的上楼。
拉开天台紧闭着的门,有一丝丝微弱的闷风随光亮扑面吹来,浸出汗意。
屠杳一眼就注意到远处正对向她,高站在天台上的沈菡初。
她身单体薄的穿着去年国庆她送她的白色连衣裙,满头黑发乖巧的披散在身后,时而随丝绸质地的裙摆一同被拂起,又回落。
在身后灰沉天幕的烘托下,给人一种又美又即将凋零的错觉。
这种错觉,令屠杳不安的蹙眉。
先前只是让她坐在天台上都害怕的颤抖,这次怎么敢一个人背对而站?
也不怕一个站不稳掉下去。
屠杳勾下另一只耳机,唤道:
“小菡萏?你站在那干嘛?快下来。”
沈菡初放空的眼神逐渐与她相对,水灵灵的小鹿眼中再也不见往日半点儿的恐惧与可爱,徒留似一潭死水的平静无波。
微挑唇角,在苍白消瘦的脸颊上划开一丝破败的笑。
她轻言轻语的问,“杳杳,我漂亮吗?”
“漂亮,我们小菡萏最漂亮了,”屠杳根本没心思关注她到底好不好看,自心底不断发散而出的惶恐多到快要淹没她,向前走了两步,“乖,听话,你先下来。”
沈菡初难得没听话。
不仅没有下来,反而又向后退了一步。
吓得屠杳立刻顿在原地,再也不敢有前进的动作。
彻底失措。
将手中的ipod扔在地上,好声好气道:
“小菡萏,你,你别吓我,有什么你下来我们好好说。”
“杳杳,”沈菡初弯折已经瘦到一拧就能断掉的手臂,将碎发勾至耳后,魂不守舍的盯着她,“你还记得你在小树林救我的那天吗?”
屠杳频频点头。
“那天是个艳阳天,阳光金灿灿的,很温暖,我一辈子都记得,”她毫无生气的说道,“但我觉得,最温暖的是你。你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我整个灰暗的人生,让我知道被爱的感觉有多好。”
“我还会的,小菡萏,我可以一直——”
“太阳是会一直发光,可是,这阴暗又崎岖的人世间不会一直温暖,”她笑着打断她,“就像我的人生,虽然被你照亮过,但根本无法改变它是灰暗而冰冷的。你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我们谁都改变不了。”
她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她不曾见过阳光。
但相比于忍受黑暗,她更害怕见过阳光后,阳光却不能一直照亮她。
这对她而言,是一种更为残酷的惩罚。
所以。
她只能选择。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可以和你一样,常驻骄阳下,恣意而耀眼,”沈菡初又向后退了一步,脚后跟与高台齐平,眼眸中蓄满泪水,“但是这辈子,杳杳,我真的受不了了,就在这里结束吧。”
“沈菡初!你——”
千万别犯傻!
屠杳伸平手臂,迈步向她冲了过去。
39 ☪ Qs39
◎屠杳,你答应过我的。◎
“……”
“往后的日子我都没有办法陪你一起过了, 杳杳,对不起,但是有靳砚北陪在你身边, 我也就能放心的离开了。”
沈菡初说完, 便倾斜上半身向后直直倒去。
屠杳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她加快步伐往看起来已经孤注一掷的沈菡初面前冲, 想要趁她还没彻底掉下去之前拉住她的腿,将她救回来。
她白嫩光滑的腿部肌肤与她仓皇无措的手掌擦错而过。
就差了那么几厘米。
“杳杳,”头顶穿刺乌云而出的阴光变得异常刺眼,眼下沈菡初面朝她直直向下方坠落,她的白裙子快速摇摆在半空,温柔而破碎的话语散在风中, 她笑着说, “你答应过我的, 你可一定要逃出去。”
尾音散。
洁白无瑕的丝绸裙面被迸溅上鲜红刺眼的血渍。
她死气沉沉的闷摔在地面。
没了生气儿。
楼下层层拥挤围观的学生们瞬间爆发出一阵吵闹,有人恐惧失措的呐喊,有人兴奋激动的录像,有人抖着手指的拨打120,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叫:“老师!老师!!有人跳楼了!!!”
屠杳双目无神的趴在高台边缘软了双腿。
后槽牙紧咬, 鼻头酸涩,憋的狐狸眼猩红一片, 雾气弥漫, 却落不下半滴眼泪。
身后的天台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面容急促的秦决大声呼喊着“沈菡初!”, 三步并两步的狂冲过来, 见宽敞无比的天台上只剩屠杳孤伶伶的一个人, 抑制不住浑身颤抖的翻跪在天台上往下看。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迅速打湿高台石面。
他什么都没说。
一个翻身下来,朝着楼梯口猛冲。
差点儿撞到靳砚北。
紧随其后而来的靳砚北脱下制服外套,小心翼翼的裹在正趴在高台边、口中不停嘟囔“小菡萏,你怎么这么傻啊”的她的背后,扶着她慢慢背靠高台跌坐到地上。
一阵清风袭来,吹来救护车响彻天际的鸣笛。
却吹不散她的失魂落魄。
倍觉体寒的攥紧靳砚北的外套,屠杳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不停颤抖着。
“前一秒她还在和我说话,后一秒就消失了……”她精神恍惚的自言自语着,嗓音又哑又抖,“……靳砚北,我抓不住她,我真的抓不住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我都看到她的脚了,那个时候她的脚还没离开,如果我再跑的快一点就好了,如果我跑的再快一点肯定可以抓住她的,靳砚北,我肯定可以——”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乖。”
“——可我真的跑的很快了,真的很快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想跳下去,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一开始就拦住她的,这样她就不会死掉了,不会死了……”
“……她真的死了,就在我眼前,她就那么往后一倒就摔下去了,我往下看的时候她就已经掉下去了……她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啊,她还小,她才17岁,我明明就可以拽住她的——”
靳砚北牢牢抓握住她的双肩,坚定而沉稳的黑眸不偏不倚的霸占她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中:
“屠杳,听着,这不是你的错。”
“——靳砚北,我好难受,我好难受,”屠杳再也受不了了,脑海中无限循环沈菡初跳下去那一幕的画面令她快要疯掉了,双手抱头强忍崩溃的哭喊,“我的心脏要碎掉了,好疼,真的好疼,疼的我想哭哭不出来……她怎么就能跳下去呢?她怎么就敢呢?她明明是个连坐在上面都害怕的人啊……我该怎么办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怪我,都怪我没拉住她,所以才让她死掉了……”
靳砚北知道无论这个时候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沉默着伸展手臂将她抱进怀里,手掌有节奏的轻拍她的背脊,给予安慰。
“……你能不能让她活过来啊,你爸妈不是医生吗,你能不能让他们救活她啊,我求求你了,救救她吧……她那么乖那么听话的一个人,老天肯定不舍得让她死的,她肯定能活过来的,对不对?……”
她在他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着:
“……对不对!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
下面好像是沈菡初的父母闻讯赶来了。
不肯让救护车把沈菡初的遗体拉走,非说沈菡初是在学校里跳楼的,肯定是学校逼她逼的太紧了才导致她想不开,非要校长赔她的命。
就差将她们要吃人血馒头的心思昭告天下。
秦决正与他们争的面红耳赤。
靳砚北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折两折、上面写着“屠杳亲启”的信封,递给她,“这应该是沈菡初趁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夹在我书里的,写给你的,你要打开看看吗?”
屠杳闻言,立马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一把夺过那封信。
撕封条,展开。
沈菡初小巧工整的笔迹霎时映入眼帘——
「致:杳杳,
见信如晤,敬颂钧安。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大抵我已经与你阴阳两隔,希望我擅自做主的决定没有吓到你。
犹记去年盛夏。
蝉鸣烈日,泥土腥潮,你喂我的橘子很酸。
白裙肮脏,少年炙热,你们关心我的样子很暖。
这些,便组成我十六年以来记忆最为深刻的一个傍晚。
都说人只活一个夏天。
我觉得这句话对,也不对。
因为对我来说,我只活那一个傍晚。
而剩下的这357天,全都用来挽留那个傍晚。
生前不敢说,死后畅所言。
诚乞我接下来所说的这些事情,不会让你觉得我罪有应得、死得其所:
其实你救我的那天晚上,我活该被她们打。
因为我勾引了那个女孩的富二代男友,想让他为我花钱。
虽然那个男生告诉我他没有女朋友。
虽然我也没有得手。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之后我勾引到了秦决。
老实说,一开始我并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细心体贴很照顾我,而且帅气多金出手阔绰,我觉得有这个机会不趁白不趁。
可是慢慢的,他好像在我的生活里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重要到我每次欺骗他都会觉得心很疼,重要到他生我气不理我的时候我很慌,重要到我想为了他不顾一切的与父母抗争一次,让他们不要为了30万的彩礼钱就把还不到17岁的我卖给一个年纪比我爸爸都大的男人。
我以为他会无条件支持我,但我错了。
在我问他借钱想要拼命还清那个老男人送给我妈妈的东西时,他问我为什么要欺骗他;
在我想尽办法从窗户里跳出去只为了能去见他一眼时,他从始至终没有出来见我一面;
在我休学在家独自对抗我根本打不过的抑郁症病魔时,他又找到了新的女朋友。
杳杳,你说,我连我自己的感情都把握不住,又何谈人生呢?
其实在那个暴雨天的晚上,我与你分别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无论是被车撞死,还是跳到山下摔死,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只要能死,就好。
但是当我看到论坛上有人泼你脏水,忽然觉得我这个将死之人是可以帮到你的,是可以通过帮助你来显得我的死还有那么一点点价值。
便自己做主,有了今天这骇人听闻的一出。
千万别觉得自责,反正我这烂命不值钱,能帮到你也算是发挥了它最大的作用。
千万别为我掉眼泪,反正我这人也不怎么样,你别再被我纯良无害的外表欺骗。
因为。
从我第一笔写下的是你的名字而不是秦决的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我不爱他,只是想有一个留在你身边的借口。
我不爱他,只是想通过他争取到我向往已久的自由。
我不爱他,杳杳,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你,我骗不了自己。
或许在那个傍晚你踏光而来,或许在那个傍晚你喂我酸到流泪的橘子,或许在那个傍晚你用那件肮脏的白裙为我擦拭污秽,或许在那个傍晚你教我怎么剥小龙虾,或许在那个傍晚你紧张我、送我去医院、陪了我一夜还一口一口耐心喂我喝粥的时候。
我就对你一见钟情,并且深深的爱上你了。
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不是秦决的“我爱你”,而是你对我说的“沈菡初,快点长大,我们一起逃出去”,那令我破天荒的萌生出与父母负隅顽抗的念头。
我这辈子受到的最痛的惩罚不是秦决要和我分手,而是我发现你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靳砚北身上,并且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从泥潭中脱身,与你一同奔赴光明未来。
所以,我便擅自决定。
结束在我最爱你,并且你对我的印象也最好的时候。
如果能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出生在一个艳阳天,然后去找你。
像热烈的阳光一样面对面跟你讲:
屠杳,我爱你。
但是这辈子,我就结束在这个昏暗的灰霾天,甚至不敢见你最后一面。
只能像阴暗的蛆虫一样写信告诉你:
屠杳,你答应过我的。
千万要逃出去。
千万。」
一滴眼泪掉在粉红色的信纸上,晕开笔墨。
与此同时。
之前扔在不远处地上的ipod亮起屏幕。
提示她——
您收到来自爱丁堡大学的邮件回信。
作者有话说:
好吧,那个,小虐了要(smile
40 ☪ Qs40
◎你以为我把她接回来是为了什么?!◎
老天难得有眼色了一次, 一连一周都没有放晴。
反而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下,下了又停。
沈菡初的那对吸血鬼爸妈完全不在乎她的遗体被移送到医院后,后续的所有费用该由谁去支付。
也不关心到底是该买墓地还是该联系火葬场进行火化。
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在校门口拉条幅, 在校长室内撒泼打滚, 索要一百万的赔偿。
屠杳面无表情的端着沈菡初的遗物箱走进校长办公室时,校长正手拿一根棒棒糖问沈菡初的弟弟,“宝贝, 你以后就没有姐姐了,你不难受吗?”
沈菡初的弟弟一把夺过那根棒棒糖,连句谢谢都不乐意说,自顾自的拆开吃。
“难受,”他毫无教养的叉腿半躺在椅子上,理所当然的说, “姐姐死掉以后就不能用彩礼给我买房子了, 妈妈之前养她花的钱也全都浪费了。”
校长瞠目结舌的瞧了瞧正对面放刁撒泼累了的沈菡初妈妈。
她不仅没有指责小儿子这样说话不对, 反而还顺水推舟道,“就是,我们辛苦养她这么大不就是为了让她能好好照顾弟弟吗?现在你们逼她跳了楼,以后谁来照顾我儿子?谁来给我儿子买房子啊?”
屠杳背对着她们,赫然而怒的攥紧了拳头。
恨不得能狠狠揍她们一顿。
这几天, 秦决专门雇了个侦探查清楚,沈菡初妈妈这样死皮赖脸的黏着学校一定要弄到赔偿, 是因为她已经收了那个老男人的30万彩礼, 并且用这30万给儿子买了架雅马哈的钢琴。
现在沈菡初一死, 她又不想把钱给人家退回去, 就只能磨着学校要。
简直令人恶心到了极点。
离她最近的校长感受到她发散出的愤怒情绪, 不希望她因一时冲动也被这几个难缠的吸血鬼盯上, 趁她还没呛声之前,先下了逐客令:
“把东西放下就赶紧出去吧,等会儿不是还有事要办吗?”
经他这一及时的提醒。
屠杳兀的想起等下还要和靳砚北一起去火葬场领沈菡初的骨灰盒。
双手撑桌沿深呼吸几口,平复难言的情绪。
一言未发的转身离开。
待她与靳砚北打车赶到火葬场之时,秦决早就将沈菡初的骨灰盒领了出来。
他正蹲在长木椅前,一点一点小心谨慎的将沈菡初的骨灰粉从骨灰盒内捏出来,装进一个极小的透明玻璃球内。
“你在做什么?”
屠杳蹲到他身旁问。
“骨灰盒太大了,不好端,万一摔了就不好了,”秦决慎重其事的装着骨灰粉,再见不到一丝往日嬉皮笑脸的踪迹,“把她装进这条项链里,我就可以时刻陪着她,带她去那些她想去但是没去过的地方多看看,说不定她下辈子就不舍得这么早离开了。”
路过的一个老爷爷同样抱着骨灰盒,双目通红的撑着拐杖吃力行走。
靳砚北上前搀扶着他,带他缓而慢的走出一段路。
听他讲和老伴儿的坎坷爱情路。
虔诚道,“您节哀。”
“你真的要退学?”
屠杳目光涣散的问。
“不算吧,只是转学而已,”秦决将小玻璃瓶的盖子拧好,挂到脖子上,摸了摸,“我真的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在这里读下去,只要我一去学校,看到国际部的教学楼,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她当时的惨状。”
他的眼角最先泛红,眼底的红丝逐渐弥漫到整个眼眶,激出湿润的液体。
控制不住的滚出几滴泪,掉在沈菡初的骨灰盒上。
急忙用衣摆擦拭。
“你知道吗杳姐?”他刚擦完,泪水又紧接着掉落,重新覆盖在木盒上,“这几天我天天都在想,如果我当时能脾气好一点,不跟她生气就好了;如果我当时能学会好好说话,和她好好沟通,不是一遇到事情就赌气说分手就好了;如果我当时能早点发现她的不对劲,多关心她多疼爱她就好了……或许她就不会舍得这么狠心的扔下我离开了……”
擦不干净。
泪水聚集的越来越多。
秦决干脆自暴自弃的曲腿坐在地上,盯着沈菡初的骨灰盒流泪悔过。
“……是不是如果我收到她要跳楼的消息再快一点,我跑的再快一点,我没有被那个楼梯绊倒,没有停那几秒钟,就能赶在她要跳下去之前把她拉下来了啊?你说,我为什么就不能跑的再快一点呢,我为什么就没能把她拉下来呢,我……”
屠杳主动倾身抱了抱他,也红了眼眶:
“不怪你的秦决,别太自责。”
毕竟她赶到的最快,也照样没能拉得住沈菡初。
要说自责,她比谁都自责。
“……真的不怪我吗?”秦决魂不守舍的丧笑,喉咙间滚动着难以言说的话语,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怪我的话她为什么给你留信却没有给我留?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给我留?”
屠杳的肩颈攀上僵意,手脚是钻心的冷。
这要她怎么说?
要她说沈菡初从一开始接近他就不是因为爱?要她说沈菡初真正的死是因为她给她的期待而不是他对她的态度?
还是要她说沈菡初爱的是她而不是他?
无论说什么,都是秦决难以承受的痛。
只能保持沉默。
“她说她去找你的时候你正在和一个女孩吃冰淇淋,”扶走老爷子的靳砚北适时折返回来,把这个晦涩难辨的话题转移方向,“以为你有了新女朋友,不喜欢她了,怕再找你说这些会引起你的厌烦。”
“放屁!”秦决眼眶殷红,泪不断滴在她的左肩,“那是我妹!我亲表妹!她为什么就不能来问问我?!”
屠杳的眼神微微沉下,被他好似看透一切的目光束缚。
靳砚北点到为止,再不多言。
“……其实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任我。”
秦决用手背胡乱擦擦眼泪,扶着椅子站起身来,抱着沈菡初的骨灰盒摇摇晃晃的朝墓地走。
“她不信我这个浪荡子会一直爱她,她不信我这个浪荡子只爱她、可以为了她和其他女生保持距离,她更不信我这个浪荡子会在分手后仍然为她守身如玉、等她过来哄哄我……”
“说到底,她就是不相信我这个浪荡子罢了,说什么都是扯淡。”
“秦决——”
有那么一瞬间,屠杳快要忍不住想把真相告知他。
毕竟难过也总好过他这般自责。
但是。
秦决并不打算领她的好意。
“什么都不用说了杳姐,我已经决定了,”秦决将沈菡初的骨灰盒仔细周全的放进地面挖开的土坑,用手一点一点推土抹平坑位,轻拍了拍,“我会用接下来的一辈子时间告诉她我这个浪荡子是靠得住的,是可以专一到只爱她一个人的,只要我这辈子足够虔诚,我相信下辈子我们一定还会相遇。”
“到时候,我一定再也不和她生气,再也不和她说分手了。”
他将旁边那块没有贴黑白一寸照,而是贴了一张他曾抓拍她的幽蓝色的潜水照,没有雕刻父母姓名,反而刻着“生似烈阳,何惧黑暗”的墓碑摆放其上,不断用手摩挲着那个从红榜上揭下来的照片。
摩挲着摩挲着,又趴在上面哭成了泪人。
屠杳实在不忍心再看。
侧脸贴到靳砚北宽厚稳重的肩膀上,眺望旷野。
沈菡初。
寓意菡萏初放。
在淤泥中生长,于厄境里开花。
希望她可以将所有的晦涩都留在过往,从今往后,自由且随风,开怀向沐阳。
LJ *
天低云暗,月与星被囚困在密不透风的乌云之中。
杂糅寒凉阴冷的风一股又一股的扫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勾起阵阵长久不消的鸡皮疙瘩,难免颤栗。
三人一直在墓地呆到天彻底漆黑才回。
靳砚北将外套脱下,披罩在她单薄的肩头,问她要不要去家里吃饭。
她摇头拒绝,说回家有事。
反倒是秦决。
不想一个人呆着,要和他回家。
屠杳站在灯火通明的屋檐下,目视车子渐远而去,才折身进屋。
客厅亮着灯,但不见人影。
她呆呆的立在开阔轩敞的客厅俄顷,径身上楼,拿出已经打印好的假的曼彻斯特大学的offer下二楼书房去找屠琴。
想要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脚步邻近。
却听到。
自紧闭房门的书房内传来的不依不饶的争吵声。
“……为什么要这样啊!”骆霄难得褪去事不关己,歇斯底里的与屠琴争辩,“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你们就要这么对待她吗?!那如果我是个女孩子呢?你们是不是也要这么残忍的对我啊?!”
“霄霄,这个和你是不是女孩子没有关系的,你别误——”
“——那和什么有关?啊?”骆霄狞笑着,一把将骆晟言书房内的瓷瓶摔到地上,发出刺耳挠心的响声,“你说啊!和什么有关?!”
屠琴难得沉默不语。
“……呵,没话说了?那不如我来替你说。”
“因为你害怕只生我这一个儿子不保险,万一我养残了或者是有个什么好歹,你就再也没有能在爸面前跟他养在外面的那群小三小四小五们争宠争财产的资本了,所以你费尽心思也要再生下一个男孩,作为稳固你地位的手段。”
屠杳听闻此言,立刻加快步伐贴靠在书房门口。
手疾眼快的挂掉靳砚北打来的电话,点开手机自带的录音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妈。”
“在杳杳前面我应该还有一个妹妹的吧?”
这句话。
令门外偷听的屠杳蓦地浑身冰凉,定在原地。
但室内的人无法窥探。
骆霄双手攥拳,青筋尽爆,百思不得其解的质问她:
“就因为医生说那是个女孩,所以你不惜把过错全都推到我养的那只猫身上,污蔑是它忽然发疯把你撞到地上才导致你流产的……可实际呢?实际是你怕爸骂你不争气,生不出儿子,所以早就背着我们吃了堕胎药,还给医生塞钱让他替你保密……妈,你有想过吗?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委不委屈?被爸弄死的那只猫委不委屈?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因为你的一己私利就被夺走性命,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愧疚吗?就不曾想想你也是个女孩吗?”
越听,寒气越是抑制不住的从后脚跟往大脑里涌。
表情空茫茫的,徒留绝望而惶恐的眼神与不由自主将那张A4攥紧,褶皱成不能看的烂纸的手心暴露她后怕的情绪。
她不敢细想。
如果,如果哪一步稍微出点问题。
是不是她也和之前的那个女孩一样,根本没有来到世上的权利。
“……霄霄,不是你想的那样,”屠琴还在软磨硬抗的进行苍白无力的辩解,试图□□住她在他心目中的母亲形象,“妈妈怎么会这么残忍呢?那真的是我被那只猫不小心吓到,流产了而已,不然我怎么会生下屠杳——”
“——那是因为那个医生和你说你的子宫内壁太薄了,再打胎就无法怀孕了,而且他后来鉴定出杳杳是个男孩,所以你才把她留下的,”骆霄不知道往桌子上拍了个什么东西,“啪”的一声闷响,与他的气势一样逼人,“但你没想到那个医生的鉴定出了错,杳杳是个女孩,所以一生下她你就把她送给了那对美国佬,还骗我说是为了给她更好的教育,是这样吧?我没说错吧?”
低沉而又撕心的声音不断打在她脆弱的耳鼓膜上,像一道道闷炸的惊雷,将屠杳的本就难以保持理智神经炸的七零八落。
她就像整个人都被扔进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里,阴冷而虚弱。
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屠琴终于慌了心神,嗓音颤抖:
“妈不是,妈不是……”
“妈,我知道从小你宁愿委屈自己都不愿意委屈我,所以我叫你一声妈。之前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当作不知道,因为我也没办法改变,但现在我长大了,我也有能力阻止你们了,所以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让杳杳给我捐骨髓的想法,就算是我死也不会——”
“——啪。”
随这一声肉与肉极密贴合而出的清脆声响。
无论是门内还是门外,都骤然翻涌出凄静的死寂。
屠杳的心跌了三跌,几弋㦊乎快要窒息。
手中的手机又开始震动,提示她:靳铮铮的来电。
“你…你个不孝子…”
屠琴痛心伤臆的双唇轻颤,气的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我费劲拉扯你这么大!怎么能眼睁睁的看你出事!……是,骆霄,是,我承认我骗了你,我确实是不想要屠杳,但你以为我好端端的把她接回来是为了什么?!…咳咳…啊?是我良心大发了?我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还让你爸骂上我,我是为了什么?我不就是为了你吗?!”
将要摁在绿色通话按键上方的手转移到红色按键上。
她遍体生寒的打了个哆嗦。
“为了我?”骆霄不可置信的扶着书桌道,“你们早就知道我有骨髓异常了?”
屠琴手捏眉心,慢慢坐到椅子上,才缓缓道:
“六年前的那次入学体检,医生说你高度疑似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让我们做好你得随时接受骨髓移植的准备。我和你的骨髓不匹配,你爸又不愿意给你捐,就只能连夜飞美国去把屠杳带回来。”
“上飞机前十分钟,你爸给我打来电话,说你的辅助检测结果出来了,是阴性,不是必须要接受骨髓移植,但难保突发情况。所以我俩商量过后,还是决定把屠杳带回来,就怕你有个万一。”
骆霄一个站不稳,晃了身形:
“所以,杳杳回来就是——”
“对,她从一开始被接回来就是为了做你的备用骨髓库。”
屠琴残忍而冷血剖开真相:
“正常来说,骨髓移植只需要要花二、三十万,但如果想要找到合适的、良好的骨髓难免要花成百上千万,还不一定能找到。”
“所以我们把她接回来,这几年好吃好喝的供着她,给她花的那些钱就是作为她要给你捐骨髓的补偿。”她说,“不然我们根本不会认她。”
屠杳手中揉皱了的offer彻底脱离手心,夹带掌心汗水直直坠地。
她再也听不下去,逃也似的冲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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