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宿醉酒醒, 庭仰脑袋有些痛,大脑一片空白。
清醒后,他自闭了一会,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两罐鸡尾酒放倒了。
这和吃葡萄吃醉了有什么区别?!
昨晚醉的太早, 还没来得及看看微博风向。
不过张宁简没给他打电话, 那至少说明没有什么负面评价。
庭仰切到小号去翻了翻广场。
#庭仰圣子安塞塔#
这个话题昨晚已经上了热搜, 一直到今天早上才慢慢降了下来。
【点开长图即可立即查看小言和小祁的双向爱情奔赴[图片.jpg]】
庭仰没点开都知道这是在讲哪件事, 无非是鬓边开花罢了。
他撇撇嘴,翻到下一条。
【wuli庭宝好棒, 要换我去看那些名画直接躺平了!】
【我们庭宝属于是既有美貌也有智慧了[舔屏]】
【庭仰穿白衣真的好美丽,带着诱惑感的圣洁最勾引人了[热][色]】
【还好吧?刚结婚那会看小言确实不错,现在看也就那样吧】
【ls做梦】
【祁知序也是惊到我了,那一口英语真的牛,《UNENDING LOVE》一句没出错。】
【查了下, 他好像是国外常青藤名校毕业,属实牛。】
【嘿嘿嘿, 和小言门当户对啊, 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建议祁老师给自己的嗓子上个保险, 卢浮宫丢失的艺术品[赞]】
【ls, 还有我们小言画的雪花也是卢浮宫丢失的艺术品, 沈瑭迟亲口认证的[doge]】
【提起瑭哥, 他究竟为什么要封闭训练啊啊啊啊啊, 好久没商务了,他不会准备退圈,回家继承家产了吧qaq】
看到这条评论, 庭仰才发现沈瑭迟准备开巡演的事没对外宣布过。
庭仰没放在心上,估计是怕预热太早效果不好吧。
评论区永远是争议与赞美并存的, 有善意的赞美,就会有晦气的挑刺。
【嘻嘻,某人为了傍新大腿连多年好友都不想搭理了,真想问问stc是什么感受。一个节目下来ty和stc说了几句话啊?】
很快有人反驳。
【拜托你看完整期综艺再出来尬黑好吗?(是综艺剧透,慎看后面的评论)小言和瑭哥的身份牌对立,又和祁编是固定队友,这怎么和瑭哥多交流?】
【呵。看完综艺之后我只想骂诈骗……这tm剧本吧?ty怎么可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ty现在才出来营销学霸人设是不是有点晚了,要是真学霸早拿毕业证书出来晒了。】
【ls,ty只敢背地里买通稿,说不定就是怕自己的野鸡大学被扒呢[捂嘴笑]】
抓着这条造谣的人更多,但是粉丝却一反常态,一点也不生气。
【嘻嘻,我截图都删了就不发了,谢谢柠檬精给我宝正名的好机会[飞吻]】
【惊!RUC竟也变成野鸡大学?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图片.jpg][图片.jpg]】
P1是庭仰高中发的微博。
【@江渎一中校园官博:因国家规定不许宣传高考高分,故我校深思熟虑后,决定不对外宣传本校庭仰同学取得的好成绩,请各位同学不要传播消息(因庭仰同学进入了全省前五十,具体成绩暂时被屏蔽四天)】
P2依旧是庭仰的显眼包高中,四天后准时出现。
【@江渎一中校园官博:恭贺庭仰同学以全省第十名的成绩顺利进入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请各位同学不要传播消息[抱拳]】
江渎一中句句不离“请各位同学不要传播消息”,字字都是“快给劳资宣传”。
【妈呀,是人大法学院啊!!!!!】
【不是,庭仰这都不拿出来炫吗??要是我,恨不得一天发八百条微博炫自己的毕业证书。】
【突然想到,有些明星天天发律师函,庭仰发律师函会不会是自己出去打官司哈哈哈】
【小言老粉现身说法,你们猜他待的第一家黑心经纪公司是怎么破产的(狗头)】
【(嗔怪)什么黑心经纪公司,那是我们小言的娱乐圈第一桶金~】
见风向一切正常,微博粉丝也涨了不少,庭仰不再关注,关了手机后推开房门,祁知序正站在他差点就要积灰了的厨具前准备早餐。
庭仰见此直接眼冒星星,元气十足道:“哇,亲爱的你真贤惠!”
显然这个人还沉浸在两人与狗的一家三口剧情里。
祁知序:“……”
内子见笑了。
祁知序见他出来,仔细观察了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开口。
“抱歉,未经你允许就留宿了,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醉在家里。”
“没事没事。”庭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住呗,咱俩都这么熟了,我还会问你要房费不成?”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祁知序的情绪似乎低落了一点。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庭仰回忆了一下,脑海里似乎有些片段闪过。
他努力回想,在祁知序期待的目光里讪讪开口:“呃……我好像记得,祁哥你抱着我哭?”
祁知序期待的脸色秒变冷漠。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庭仰也觉得不可能,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看向祁知序准备的早饭——是一看就熬了很久的牛肉蛋花粥。
熬得软糯的米粥上面撒了一点葱花,扑面而来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开。
庭仰的冰箱里面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食材,祁知序空有手艺却无处施展。
粥里的牛肉还是他早上去自己住处拿的,庭仰的冰箱里除了鸡蛋就只剩下葱姜蒜,以及各类速食产品。
庭仰喝了一口粥,发出幸福的叹息。
自己一般起的晚,大多数时候都是速食水饺、速食混沌,泡面这几大类看心情选,难得早上吃上这么一顿健康的。
庭仰非常给面子的狂炫两大碗,并问:“祁哥,你每天在家都是这么准备早餐的吗?”
“是的。”祁知序面不改色,“我认为有一个良好的作息和饮食习惯是很重要的。”
前段时间还通宵爆更三万字的祁言太太如是说道。
庭仰听到这,想着自己没工作的时候要不要也试试早睡早起做早餐。
规划了一会,最后还是觉得自己肯定起不来。
算了。
“对了祁哥,小鱼干是自己待在你屋子那吗?”
“没有,我们过段时间拍摄任务重,所以我今早把它暂时寄存到懂养狗的同事家里了。”
许之易家里也养了大型犬,让他帮忙照料一下不成问题。
给他加奖金,换自己一片清净,双方都很高兴。
“好吧。”
庭仰虽然很喜欢小鱼干,但小动物都是很脆弱的生物,必须要好好照顾。
等过段时间拍摄任务没那么重了,自己去学点养狗知识再把小鱼干接过来住几天。
庭仰一边思念小鱼干一边慢吞吞地喝粥,白瓷勺一勺一勺舀着,一个没注意他就被呛着了。
听到祁知序幸灾乐祸的笑声,庭仰眯起眼睛恶狠狠看向他。
视线第一眼注意到的是祁知序满是笑意的眼神,第二眼则是对方努力压下,却还是忍不住向上勾起的唇角。
心里骤然涌现出一种陌生的情感,庭仰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呢?
好像是昏昧的灯光下,有两个人的影子缓缓重叠在了一起。
对方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微微睁大的眼睛昭示着对方的诧异。
他主动靠近,给予对方一个爱人般的吻。
白瓷勺“当啷”一下掉落在碗里,它的主人猛得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难听刺耳的拖移声。
“我吃好了!”庭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我先去洗碗。”
随后也不敢看祁知序是什么反应,径直走进了厨房。
祁知序将庭仰的一系列神色变幻都看在眼里。
说实话,在演戏上有极高天赋的大明星,现实生活里却很难做出像模像样的伪装。
大概是因为伪装的前提是基于欺骗,天生善良得有些过头的人,从心里就不愿意做出这种违背自己理念的事。
祁知序若有所思。
他刚刚在盯着自己的……嘴唇?
所以他想起来的事,是昨天晚上那个吻吗?
祁知序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庭仰的背影,耳朵很红,但是刚才的行为没有排斥的意思。
所以只是害羞,并不讨厌自己,也没有想起来校园时的那些回忆。
挺好的,庭仰没必要回想起来。
那段回忆就像纯黑的油画布上溅上了几抹白色颜料,白色惹人注目却又不是主色调,回忆起来平白增添了内心的晦暗。
十八岁的庭仰愿意包容他的不完美,他也希望二十六岁的庭仰,在没有一切回忆美化的情况下,依然愿意再次接受他。
另一边,庭仰忧愁万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庭仰站在洗碗池前面给海绵搓泡沫,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原来有一喝醉就乱亲人的毛病吗?可是为什么祁知序今天早上一点表示都没有……
不对,自己刚醒那会,祁知序问他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天哪,千万不能让祁知序知道他想起来了,不然这还怎么见人啊?!
恰在这时,祁知序站在厨房门口询问道:“阿仰,十分钟了,你还没洗好吗?”
庭仰看着手上已经搓了十分钟泡沫的碗,下意识一心虚,“马、马上好!”
用水冲掉泡沫时,他突然斗志昂扬。
管他呢,反正区区演戏,我是不会露馅的。
早已露馅的庭小仰如是想到。
*
那天之后一直风平浪静,庭仰也就渐渐忘了这回事。
小半个月后,庭仰刚下戏就接到张宁简给他打来的电话。
张宁简告诉他,国内五大刊之一的《盛宴》,突然邀请他拍摄下一期的封面与内页。
庭仰以前时尚资源一般,这个邀约属实是天降馅饼了。
到达拍摄场地,庭仰看着熟悉的人,不由真诚发问。
“周哥,现在圈里的造型师就剩下你一个了吗?”
在全世界的每个角落遇见你。
“滚。”周越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次是还陈准珊的人情……诶我说,我今年就接了两个工作,一个是压榨员工的老板,一个是不得不来的还人情,这两个工作的内容还都是给你做造型。庭仰,你自个琢磨琢磨,该不会是你的毒已经毒到我身上了吧?”
“别想PUA我。”
庭仰左右手各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叉。
“走开,不背锅。”
不过陈准珊,是那个国际知名的时尚摄影师吗?
她的作品一向浪漫大胆,在空间、配色等方面有着独具一格的美学标准。这种风格很容易翻车,但是陈准珊的却无一例外都是极为优秀的作品。
“天哪,那你该不会是对我有非分之想才一直追着我吧?”
周越昌开了个直男玩笑,换做是平常的庭仰,和他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可是经过了前段时间那件事,庭仰根本笑不出来。
察觉到不对,周越昌警惕询问:“怎么了?”
是谁动摇了我们“直男之光”的道心?!
庭仰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经典的话,“周哥,我有一个朋友。”
周越昌自动将“朋友”代换成“庭仰”。
“我朋友被他的朋友不小心亲了一下……他的朋友当时喝醉酒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们两个都是直男,我朋友顾及着友情没提,现在他们假装没发生这回事,你说……”
周越昌算是明白今天的庭仰为什么这么奇怪了,原来是祁知序那小子终于憋不住了。
于是他发出一声冷笑,“呵,什么不小心,你以为他是喝醉酒了?其实他只是找个借口想占你……占你朋友的便宜!”
庭仰被说的脸色一僵,尽力解释。
“不是的,我、我朋友的朋友平时不是那样的人,他真的喝多了,已经神志不清了。”
天地可鉴,我真的没有啊!
周越昌痛惜庭仰居然已经被骗得这么死心塌地,试图拯救失足少年。
“就算他真的神志不清了,那也是他平时就存了这个心思,不然一个人可以做的事这么多,他为什么不去睡觉,不去打游戏,偏偏要亲那个人呢?”
说了一大堆,周越昌已经有点口干舌燥了,于是下了总结,“这个人绝对不怀好意!”
周越昌极尽言辞嘲讽庭仰那个“朋友的朋友”,试图让他看清祁知序这个人的真面目。
果不其然,一番长篇大论后,庭仰面如死灰,深陷自我怀疑。
看着庭仰纠结的样子,周越昌真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可是不行,他还要上班。
周越昌心想。
唉,祁知序,你也别怪我心狠,谁叫你装醉占我们“直男之光”的便宜呢?
我会掐灭一切,可能带庭仰进入gay途的苗头。
不得不说。
周越昌在将他们“直男之光”推向gay渊的路上作出了巨大的努力。
祁知序听了都要给他包个大红包。
周越昌心里美滋滋地给庭仰化妆,庭仰就趁这段时间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性向。
假设自己以前喜欢女孩子,但是并没有有好感的人。
所以在他心里,事业>爱情。
再假设,他现在喜欢男生,对祁知序有着好感。
那他会因为对方影响自己的工作吗?应该是不会的。
所以依旧事业>爱情。
而且仔细琢磨琢磨,他对祁知序的情感又不太像情窦初开。
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暂时先忽略吧。
想通以后,庭仰豁然开朗。
这么一想,他是弯的还是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终究是个事业脑罢了。
爱情?
爱情只会影响我爆红的速度。
第32章
等到庭仰换好衣服, 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能上这期杂志封面了。
一身洁白迆地的圣袍,衣服经过改良设计,更加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比起基督圣袍,更类似于古希腊服装。
腰上束着橄榄叶款式的金腰带, 勾勒出清瘦的腰身。
尤其是肩膀两边的金色细链, 更是眼熟得过分。
是一套和他在《七宗罪恶》里的圣子装扮相似, 却又更加精致圣洁的圣子袍。
而主题也很有关联, “东方的阿芙洛狄忒”。
阿芙洛狄忒被誉为爱与美的女神,同时也是性.欲女神, 这也和圣子的罪恶“色.欲”对上了。
因为色.欲这个题材太过敏感,所以杂志方用圣子的形象中和了敏感度。
主要也是因为杂志方本来也没打算拍什么出格的照片,重点还是为了突出阿芙洛狄忒的美与神性。
庭仰觉得这可比演戏难多了,时尚感这种东西玄乎得很。
周越昌察觉到他的担忧,乐了, “你放心吧,凭你这张脸, 站在那发呆都能出神图。”
庭仰对此表示不信, 并且拒绝捧杀:“哪有那么夸张。”
周越昌给他做的造型, 并不是希腊神话里对阿芙洛狄忒描述的金发碧眼, 而是他本来的黑发黑瞳。
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拍戏, 庭仰的头发长长了许多, 堪堪及耳。
周越昌也没有给他剪短, 只是稍微修剪了一下做了个造型。
对于圣子,大众印象都是温柔圣洁,所以他脸上的妆容也不浓, 只是为了符合爱神主题,选用的眼影和腮红偏粉, 营造出一种热恋的氛围感。
浅浅的粉色浮在白皙的皮肤上,抬眸垂眼仿佛都能让人回到多年前的奥林匹斯山。
容貌绝世的阿芙洛狄忒坐着一对鸽子拉的彩车到达山上,众神一见就为之魅力倾倒。
出去的时候灯光有些问题,正在调整。
陈准珊看见他的造型后眼睛一亮,忍不住用法语称赞道:“Parfait!(完美!)”
陈准珊这个名字听着是国人,实际上她本人是法国人,因为喜爱中国文化才留在了中国。为了方便行事,给自己取了一个中文名。
庭仰乍一见到时尚圈大佬还有点腼腆,下意识回了一句:“谢谢。”
陈准珊本来也没指望着能得到庭仰的回应,听到回答以后,反倒有些惊奇。
抱着一点试探的心思,她用法语快速询问:“你懂法语吗?”
庭仰回答:“能明白一点,但说得不好。”
这番话并不是自谦,他口语确实说得一般。
可以进行普通交流,但是要像母语那样流畅还是很困难。
但是这也足够陈准珊惊讶了。
“反应很快,基础很好。你看起来家境不错,是家里让学的吗?”
“不是的。”庭仰否认,“是因为高中认识的朋友从小生活在法国,为了交流方便才去学的。”
陈准珊:“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高中毕业后就不联系了。”
灯光重新调整好,庭仰和陈准珊各自进入工作状态。
拍摄场地上有一尊半人高的白色石膏半身像,地上铺满了鲜红的玫瑰花瓣。
白色石膏像的其中一只眼睛下方用红色颜料画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仿佛哀悯的血泪。
庭仰的小腿上绑着工艺复杂的金属链饰,当他赤足踩上玫瑰花瓣时,腿链也随着步伐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考虑到庭仰拍摄杂志经验不多,陈准珊耐心指导:“庭,靠在石膏像上。”
闻言,庭仰想了想,跪坐在地上,以一种亲昵的姿态轻轻靠在石膏像身上。
直视镜头,脸上挂着依恋温柔的笑意,望向镜头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己的恋人。
陈准珊飞速按了几下拍摄键,惊喜地喊了一句:“C’est chouette!(好极了!)”
她拍摄时总忍不住说出一两句法语,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改不了。
往常那些人都会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她也只好耐心地再用中文重复一遍。
可是和庭仰合作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陈准珊开口:“庭,你试试抓起一把花瓣捧在胸前。”
庭仰点点头,乖巧照做。捧好后他抬起头,用眼神询问是不是这样。
陈准珊满意极了,“没错,就是这样!眼神无辜又带着点诱惑,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美。我见犹怜,引诱众神坠入爱欲的天堂,缤纷狂欢后却只得到无情的抛弃。”
庭仰在这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母语也听不懂了。
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干呢,表情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啊。
几个动作下来,陈准珊的赞美之意溢于言表,评价道:“OMG,庭,你这张脸真是时尚圈的珍宝。”
这是西方的上帝和东方的女娲都偏宠的人类。
庭仰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种天赋,于是对陈准珊弯唇笑了一下。
“谢谢你呀,陈老师。”
陈准珊被甜的倒吸一口凉气。
“庭,你再换一个姿势,sexy一点。”
怕庭仰听不懂,陈准珊补充了一大段解释说明。
“最好脸上有清澈的纯真,同时又在眉眼间透露出淡淡的妩媚,让人能联想到欲望却又不带着肮脏欲念,只会想要追逐爱神的美丽,还能带着一点放纵欲望的堕落美……我一直很喜欢阿芙洛狄忒沉沦于神格带给她的宿命的这个行为,堕落而大胆,无畏他人的眼光,很迷人不是吗?”
庭仰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去学习一下中文了,自己的文学素养甚至比不过一位法国人。
庭仰迟疑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瓣玫瑰花,轻轻按在了右眼下方。
身旁石膏像眼睛下方的那一条红痕,与他右眼下的那一瓣玫瑰之间仿佛有着独特的联系。
先前手上捧着的大把花瓣被他尽数撒在了衣摆上,作为点缀可能有些多,但意外地不缺乏美感。
陈准珊看出来庭仰想表达的意思了,“Under the rose.”
Under the rose是爱神的一个典故。
阿芙洛狄忒的神格就是爱、美和性,所以有很多风流韵事。厄洛斯为了维护阿芙洛狄忒的声誉,给沉默之神送去玫瑰,希望对方能够保守秘密。
庭仰本意是觉得这个神话也许能和陈准珊口中的“堕落美”搭上一点意象,但是又不能真的把自己埋在玫瑰花瓣下,所以这才找了个替代方案。
陈准珊显然十分满意,让庭仰就着这个姿势换了几个不同的角度进行拍摄。
这一套服装定的是封面,所以拍摄时间最长。
等陈准珊翻了翻相机,比了个“OK”的手势后.庭仰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也是不想工作的一天。
*
就在庭仰去化妆间换第二套服饰顺便修改妆容时,祁知序戴着口罩,牵着小鱼干来探班了。
门口有不知情的工作人员想要拦住他,“抱歉,这里正在进拍摄……”
祁知序的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冷淡,“我知道。”
在拉下口罩以后,他明显听见工作人员深吸了一口气。
祁知序礼貌道:“您核实一下,这栋楼我名下的,麻烦了。”
拦住祁知序的工作人员后知后觉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素未谋面的老总。
她连忙道歉,生怕自己丢了饭碗,“核实好了,您可以进去了。”
祁知序倒不至于和一个工作人员计较,本身对方也没有错。
“没事,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对方连声道歉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庭仰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了祁知序……身边的小鱼干。
要不是顾及着自己还在工作时间,早就飞扑上去抱住他的好儿子了。
许是有了亲情的激励,庭仰接下来进展迅速,剩下的两套服装也以惊人的速度拍完了。
换回衣服卸完妆,庭仰马上跑了出来。
小鱼干和祁知序坐在休息区,周围没有其他人。
庭仰走过去,先rua了一把小鱼干,随后问:“你们怎么来啦?”
祁知序找了个借口:“巡视产业。”
“真的吗?那小鱼干怎么也来了?”
祁知序自然地回答了第一问:“好吧,确实不是来巡视产业的。”
顿了下,又回答第二个问题:“小鱼干过来,当然是因为想你了。”
庭仰开开心心揉了揉小鱼干的狗头。
“好哦,我也想你,我的宝贝小鱼干。”
原本安静的祁知序突然说:“我也是。”
庭仰不明所以:“啊?什么?”
“如果我说,我也是因为想你了才来的,你会回答你也想我吗?”
大脑宕机几秒,庭仰瞬间脸色爆红:“我、我当然是想你的,祁哥。”
祁知序挑了挑眉,庭仰总觉得他似乎在说:叫小鱼干的那句“宝贝”呢?
“哈哈,哈哈……”
庭仰干笑几声,拍了拍胸口,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心律不齐。
该不会是熬夜熬得出毛病了吧?
改天得去医院看看。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心里的紧张勉强被压下去了。
换做以前庭仰肯定不会多想,大家都是好朋友,可是他前段时间不是,咳,非礼了一下祁知序嘛。
一个带着西柚酒精香的吻,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敢再坦然自若收下这些玩笑,因为祁知序的话,比从前都能引起他心底的波澜。
这不对劲。
庭仰笑容背后的真实情绪有些凝重。
祁知序只是把他当成朋友,可是自己好像……有些太过在意对方了。
“我问了张哥,他给了我地点。”祁知序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想起你之前问小鱼干,我估计你是想他了。正巧今天我和你都没有拍摄任务,就把它带过来找你了。”
当然不是。
只是想见他又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只能把狗带过来溜一圈,勉强算个理由。
祁知序给出了解释,庭仰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刚刚开窍的木头还思考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
而多年以后,庭仰再回头看今天就会发现,不仅是自己开始变得不对劲,就连祁知序本人,都仿佛解开了什么封印。
原来就算亲密也是带着置身事外的抽离感,像是每走一步都在检查自己是否越线。
而那晚之后,祁知序明显变得大胆许多。
祁知序将狗绳递给庭仰,“要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吗?”
庭仰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一名看起来趾高气昂的中年男人走到他面前,眼神精明但面容刻薄。
西装革履但气质极差,嗓音难听,还用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呵,知道我在这,特意找过来的吗?你不用再做那些事了,我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听你说两句。”
庭仰望着中年男人严肃到几乎有些可怖的面容,神色里闪过几分慌张与无措。
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出了他的紧张。
中年男人面色倨傲,理了理衣襟,施舍般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庭仰鼓足勇气,小心问:“……您好,抱歉,您是谁?”
男人胜券在握的表情一僵。
第33章
中年男人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他几下, 这才歪嘴一笑。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欲擒故纵,不过如此。”
庭仰:“?”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中年男人的下一句话解开了他的疑惑。
“你费尽心思接近我的儿子谢宇星,为的不就是见我一面吗?”
庭仰眉头紧皱,有点没懂对方在说什么。
谢晋祝叹了一口气, 讥讽和同情同时在他眼底蔓延开。
“你果然和她一样, 不识好歹却又拜金虚荣。你不就是希望我认回你这个儿子, 好分到谢家财产吗?”
祁知序原本冷嘲的面容渐渐收敛, 变得凝重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庭仰霎时白了脸色, 急切开口:“你是……”
“我没空听一个情妇的儿子说废话。”
谢晋祝没有耐心了,厌烦地看了眼表。
“我可以认回你,让你当上谢家少爷,但是你要和你现在的经纪公司解约,到谢氏的娱乐公司来。”
原来是看上了庭仰飞速上涨的商业价值, 想要把儿子当摇钱树用呢。
谢晋祝直白侮辱庭若玫的话让庭仰一时无法开口。
巨大的变故和信息量让他陷入思考,在旁人看来就是他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父亲。
他们有血缘关系, 对方也有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祁知序忍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他知道庭若玫一直是庭仰不可触碰的底线。
也许失忆前的庭仰已经对庭若玫彻底失望, 但失忆模糊美化了庭若玫的狠毒, 庭仰早就不记得那些残破的过往了。
先礼后兵这一套在祁知序的人生里基本不存在, 面对讨骂的人, 他一向会满足他们。
“你倒是敢想,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我从指尖漏点沙就能砸死的小企业,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耀武扬威。”
谢晋祝勃然大怒,却在看清祁知序的脸后哑了声。
祁知序, 祁景贤和殷樱的独子,英景药业集团的太子爷。
出生就站在罗马, 坐拥千亿家产,家族企业遍布全球。
不仅如此,他本人的自身也是能力远超同龄人。
十七岁以前一直在法国长居名声不显,回国后立马开始着手管理家族产业,不久就声名鹊起。
这两年也作出不少实绩,名下团队研发的关于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更是口碑极佳。
谢晋祝以前不乏心口冒酸地想过,肯定是祁景贤在背后给了很多帮助,不然怎么会顺风顺水。
实际上祁景贤并没有给过祁知序任何帮助,他信奉商场如战场,如果一个人必须要在谁的羽翼下才能成事,那迟早会一败涂地。
祁知序的公司也并不是明面上看起来那样顺风顺水,那群老狐狸摸透了祁景贤的心思后没少对他下阴招,但都被祁知序巧妙地化解或反击回去了。
倏而间,谢晋祝脸色大变。
圆滑世故的笑容立马挂在了脸上,他伸出手示好:“是小祁总啊,家丑外扬,见笑了。”
老男人心里的算盘拨得哗啦响,目光在庭仰与祁知序间状似无意地来回扫视了一下。
祁知序懒得陪这只老狐狸玩什么客套游戏,想要直接叫人把谢晋祝赶出去。
但是又顾及着庭仰也许有问题想要问这人。所以还是先将视线投向庭仰,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这种货色的老狐狸放在他爸那个企业里,分分钟被扒得皮都不剩,眼高手低,目光短浅,蠢。
谢晋祝的三两话语,已经足够庭仰推断出这个人的大概性情了。
也幸好他本就没有对这种会抛弃爱人与孩子的男人抱有什么期待,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祁哥,我想和他聊聊。”
祁知序指尖顿了下,没有阻止。
“我现在去找地方,你放心问,不用顾忌什么,万事交给我。”
庭仰一本正经道:“好啊,不过也不用急,谢老板的事,应该算不上什么要紧事。”
如果说祁知序的是明晃晃的瞧不起,那庭仰的就是绵里带针的阴阳怪气。
谢晋祝脸色铁青地看着两人的互动,面色变了几变。
最终还是忍下怒气,精明狡诈的眼睛里闪过几分算计的光。
这个儿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有用一点,居然能攀上祁知序……
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的脸可是一脉相承了庭若玫的狐狸精样。
庭若玫当初不就是靠着那张艳丽的脸才勾引到了他?
不过终究是个小玩意而已,等对方腻了,还不是一堆垃圾。
如果像庭若玫一样,不想着往上爬攀上高枝,最后就只能烂在阴沟里。
下贱的东西还敢要尊严,尊严古往今来都是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奢侈品。
*
谢晋祝将与合作方的会议推迟了一天。
本身也不是什么大单子,和攀上英景药业集团相比,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祁知序为庭仰临时定了一个私密性较好的茶楼包厢。
茶烟袅袅,升起时模糊了谢晋祝令人作呕的脸,对方好像一下从披着人皮的饿狼变成了虚伪的慈父。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名正言顺的谢家少爷名分。条件我也给出了,你只要答应就行。放心,资源少不了你的……你可是我的儿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不。”庭仰摇了摇头,“我的母亲这些年从没有告诉过我,你是我的生父。如果你今天不来找我,我甚至有可能一辈子不去查谁是我的生父。”
儒雅的表象瞬间破裂,谢晋祝的脸色在某个瞬间显得有些狰狞:“不可能!”
庭仰犹豫了一会,才想通对方的行为逻辑。
谢晋祝认为自己谢氏老总的身份贵不可言,母亲不可能瞒下这个秘密。
“事实就是如此。”庭仰没有对这个人表现出任何尊重,只是带着一点疏离的社交礼仪,“我愿意坐在这里,只是想问清楚,当年我的母亲和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庭若玫在最红的时候宣布退隐生子,紧接着就和经纪公司闹解约闹得腥风血雨,令所有粉丝与媒体都极为不解。
可她没有一句解释
,留下无数流转的美丽残影以及众说纷纭的流言后匆匆隐退。
直到很久之后,她被拍到与某已婚富商关系密切,这才揭开了一点世人自认为的丑恶遮羞布。
哪怕照片里的庭若玫没有任何主动亲密的举措,甚至细看还能发觉庭若玫的回避。
可是别人不在乎,因为有人主导了舆论风向,让铺天盖地的恶意朝庭若玫袭去。
剩下的人想要合群,就得用手指打下一行行批判嘲讽的话语。
曾经对她美丽的夸赞都变成了恶意的揣测。
“难怪红的那么快。”
“难怪资源这么好。”
“还不是因为那张脸。”
所有人都曾为她的美丽神魂颠倒,此时美丽却成为了她的罪恶。
庭若玫就像路边盛放的玫瑰,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试图摘下它。
因为芬芳的香味引得他们心驰神往。
因为热烈的红美好得让人神晕目眩。
直到这朵玫瑰被溅上了泥污,他们开始觉得喜欢这朵花会拉低他们的身价。
于是每一个路人,都开始用捏碎她的方法,证明自己不曾为这种美丽驻足过。
庭仰没有关注过当年那些带着恶意的绯闻,因为他从来不相信这些,也不认为母亲有错。
当年母亲付完天价违约金就带着自己入住破旧的筒子楼,再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向谁寻求过帮助。
如果母亲真的是……
违背了道德当了第三者,没必要、也不可能活得如此拮据。
所谓隐退也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当年母亲只是被雪藏了而已。
在母亲车祸死去之前的记忆他记不清具体的了,只是十分确定她过得很痛苦。
“过去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她勾引我。”谢晋祝的心虚一闪而过,但狡诈的表皮迅速覆盖了上去,“当初抛下庭若玫是我不对,但我后来去找过她,是她自己疯疯癫癫的,这样的人怎么配进我谢家的门?”
庭仰平静地注视着谢晋祝掩饰丑行的拙劣表演,他意料之外的平静。
“知道了。”
“庭若玫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你倒是有点本事,居然勾搭上了英景太子爷。”
谢晋祝见庭仰没发现自己的谎言,还在沾沾自喜,语气下流且露骨。
“我这边正好有两个项目,你劝劝祁知序和我们合作,方法随你便,能成事就行,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庭仰听见自己和祁知序的关系也被这人揣测得这么不堪,抿了抿唇压抑住内心的愤怒,他尽量放缓语气,却还是没忍住在最后冷下声。
“首先我和祁知序之间没有你认为的那种关系。”
“其次,希望您不要再喊我母亲的名讳,我不希望她走在黄泉路上,还要因为听到您恶心的语气而回忆起曾经的噩梦。”
谢晋祝反应过来之后猛得摔碎了桌上的茶杯,暴怒问:“你再说一遍?!”
歇斯底里的样子让人怀疑他不是什么公司的老总,而是一个易怒暴躁的街头混混。
庭仰直接起身,临走前对他说:“我不需要你认回我当什么谢氏少爷,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如果真的有一天再见你,希望是隔着监狱探视室的玻璃。
我会为你感到由衷的高兴,你终于有机会用余生赎偿自己的罪孽了。
庭仰已经不对谢晋祝抱有任何期待,临走前随口问了一句。
“母亲当年一定要解约……或者说暗地里被逼着解约,是因为你吗?”
谢晋祝喘着粗气,目光阴鸷地说:“我只是为了让她听话。”
这就是间接承认了。
庭仰很想问。
你知道当年那么多代言的违约金,还有公司的违约金加起来有多少钱吗?
公司当年和庭若玫签的是天价合约,违约金加上各种代言的赔偿接近两个亿。
她常年捐助慈善基金,身上没什么存款。你逼她解约,就是在逼她跳楼。
话在嘴边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他知道的,他就是知道,才坚信庭若玫一定会选择顺从他。
可是谢晋祝没想到,庭若玫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要任他摆布。
心里的愤怒难以言喻,但是难听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涵养制止,只余下一句事实。
“谢晋祝,你真是令人作呕。”
庭仰关上门回头一眼,只见脸色爆红的谢晋祝怒目狰狞,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庭仰出来之后,面色麻木地看着环境清幽的亭台楼榭。
等翻涌的暴戾被压抑在心里,才拍拍脸,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后去外面找了祁知序。
眼神里的冰冷憎恶在几步之间被迅速收敛。
再次见到祁知序时,他又是过往那副乐观的模样。
“祁哥,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其实庭仰此时的脸色依旧算不得好,苍白的脸色配上满是疲惫的双眼,唇角的笑意浅的仿佛轻飘飘的芦苇絮,似烟似尘,风一吹就散了。
祁知序点了点头,郑重回答:“好,你说。”
“你可以帮我查一下,谢晋祝这些年做的那些脏事吗?”庭仰说,“这些事他应该会藏得很深,可能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祁知序迅速回答,“顺着庭若玫那条线查,很快就能查到她当年经历的真相。”
“不,不只是我的母亲。”庭仰说,“我怀疑,受害的女生并不只有我母亲一个人。”
从天价合约到逼人解约,这一系列的行为都熟练得可怕。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陈旧的遮羞布被掀开了一角,却因为没有证据很快又重新盖上,只留下腐朽的腥臭还萦绕在空气中,令人作呕,令人心悸。
那么多无辜的灵魂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黑箱子里挣扎,每一个箱子里都承载着生命的重量。
很少有受害者能找到箱子的钥匙自己走出来,更多的人,只是将自己蜷缩在箱子里一动不动。
无论外界有什么声响,都如同听不见一般毫无反应。
因为箱子里透不进光亮,受害的灵魂也看不见希望。
第34章 劈昼
路上时, 祁知序问庭仰需不需要把他的戏份往后延几天。
庭仰没有犹豫,直接拒绝。
明天有《劈昼》的大戏,极耗心力。
祁知序已经帮了他许多,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拖累剧组进度。
庭仰揉了揉眉心, 睡前翻开剧本再仔细过了一遍戏, 检查自己揣摩的情绪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确认自己在这场戏中情绪的递进足够合理, 才放下剧本,疲惫地睡去。
次日, 他到剧组时的神情与往日别无二致。
许多路过的工作人员和他打招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默默感慨他十年如一日的好脾气。
就连擅长洞察人心的周越昌见他都没发现不对劲,还在絮絮叨叨说圈里的八卦。
“我就说娱乐圈实在是太可怕了。”周越昌大吐苦水,“你知道那个总是立爱妻人设的男演员吗?好像叫文什么的。”
庭仰疑惑地“嗯”了一声。
“王文伟?听说过, 他上了夫妻综艺后还挺火的。”
“他tmd居然是gay!我看了他的夫妻旅游综艺,以为他是铁直的才愿意去给他做造型。谁知道那傻逼上来就摸我的手, 妈的给我恶心吐了。”
庭仰大为震撼。
“可是他女儿都十岁了啊。”
“现在骗婚gay多着呢,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恐同。”周越昌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妈的, 演员装直最恐怖了, 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直男, 就可怜了他老婆, 听说是校园时的青梅竹马,还以为嫁给了爱情。”
庭仰想起综艺上王文伟深情的模样,也有些反胃, 不过不是对同性恋,而是骗婚本身。
周越昌摇了摇头, 叹气:“唉,他老婆估计还不知道这件事。”
“没有人告诉她吗?”
周越昌敲了下他的脑壳:“真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傻,娱乐圈又不是什么行善积德的地方,和自己没有利益相关,当然是能不管就不管,免得得罪了人。”
但是他不怕得罪人,回去就告诉王文伟老婆,她老公骗婚的事情。
庭仰想了想,直接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找到联系人徐沁,编辑短信发送。
以前一起参加过综艺,互相存了联系方式。
周越昌发誓自己绝不是故意偷看:“徐沁?王文伟老婆?你发了什么?”
“就王文伟这件事呗,”
周越昌一时不知道该感慨他莽还是勇,“你就这么说?她怎么可能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庭仰歪了歪头,“周哥,他们结婚十几年了,该发现的事徐姐早就发现了。”
周越昌愣了愣。
这倒是,徐沁从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先前他以为对方被爱情蒙蔽双眼,这是一种无形的轻蔑与偏见。
“你看。”
庭仰举起手机,上面是徐沁发来的消息。
【多谢,不过我已经收集好证据了,离婚后请综艺的大家伙吃饭。方便的话,带上你那朋友,我女儿很喜欢听他的歌^^】
*
祁知序换好衣服出来,和庭仰之间只是简单的对戏,他们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昨天的事。
上午主要是其他人的戏份,他们的这场戏在下午。
这场戏算是剧中一段比较重要的高潮,也是宋子慕对钟慎彻底放下戒心的起点。
……
春日负暄,宋子慕与一行人在端王设的百花宴上赏花。
作为杀父求荣的天下至恶之首,宋子慕不乏狠辣卑鄙的手段,也因此在朝中官位上升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短短五年就已经任职户部尚书——虽然天子任命他的初衷,是因为上一位户部尚书暗中贪污国库银两,留了个大窟窿给天子。
朝中无人愿意接手烂摊子,于是理所当然的推给了这位名义上的“义子”。
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火坑,但是宋子慕不得不往里跳。
跳了,九死一生。
不跳,必死无疑。
所幸宋子慕自有一番机遇与能力,奔波近一年半,还是把这令人头疼的窟窿补上了。
户部不再是烂摊子,新晋户部尚书自然也成了可结交的香饽饽。
无数人想要讨好这位朝中新贵,而这场百花宴就是最好的机会。
宋子慕身边围了许多人,这些人或嫉妒或谄媚,但无一例外都要在他面前敛起傲气赔笑。
因为就连天子也被宋子慕的“效君忠心”所打动,往日里的轻慢与怀疑打消了大半。
在满门抄斩宋家后的第五年,才算是真正开始信任宋子慕,让他接触朝堂上的核心事务。
天子依旧轻蔑他——朝中豺狼虎豹无数,宋子慕就算真的有异心,又能掀起什么浪呢?
更何况,他夹起尾巴当了五年的狗,说不定早就连怎么做人都忘了。
看着周围人虚伪的面孔,宋子慕强忍着恶心与他们谈笑风生。
聊着聊着,内容就从恭维开始变化了,每个人说话时或多或少都在为自己谋求福利。
宋子慕本就是与他们虚与委蛇,回答自然也只会打太极,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李大人,您也知道户部才填了个窟窿,这修登天楼的银子,是真拿不出来啊。不然等哪天有了空银出来,我再告知与您?”
——“薛大人您当年于我可是有知遇之恩啊,既然是您想要做这件事,我自然是万不敢推辞的。不过您也知道,我与这吏部尚书崔大人没什么交情……唉,但愿事在人为吧。”
——“徐大人,您叫我大人可就见外了,我到底只是您提携起来的晚辈而已,论资历,我称您一声老师都不为过。哪有学生收老师礼的呢?”
看似客套恭谨实则毫无意义的官话不断重复,许多人见他油盐不进愤怒甩袖而去,也有人妄图天降横财,仍在不停攀谈。
渐渐的,宋子慕也开始力不从心。他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极轻的破风声从耳边传来,带着凛冽冰寒的杀意。
宋子慕骤然睁眼。
五年没有修习武艺,但他的身体依旧敏捷。
侧身一躲,避开了杀气森森的短剑。
他从身侧的花树上折下一枝海棠花,使了内力向行刺者刺去。
花枝为剑,直直插进了行刺者的颈动脉中,正值花期的西府海棠怒放在行刺者的脖颈上。
沾染了血色的西府海棠与行刺者死不瞑目的脸紧紧相依,构成了诡异可怖却又妖冶姝异的画面。
大片鲜血溅在宋子慕的织金纹黑衣上,面若白玉的脸上也凝着点点血迹。
这一瞬间,他的脸色好似地狱修罗,阴沉得骇人。
很快,他收敛了神色,含笑对端王道歉。
“抱歉,端王殿下,扰了大家的雅兴。”
鲜血还凝在他的脸上,平日再温柔的笑意此时也变得阴沉冷血了起来。
众人噤若寒蝉,春和日丽的艳阳天却觉得丝丝寒意冲上心口,没人还有赏花的兴致。
端王还沉浸在那杀伐果决的一刺里,久久后才惊疑不定地开口:“无妨,府上护卫不力,让宋大人受惊了,是本王该赔不是。”
“殿下言重了。”宋子慕行了个礼,“下官身上沾了腥晦之物,就不扰大家赏花之兴了。请端王殿下恕下官先行告辞。”
端王应允后,宋子慕立即转身离去。
在路上,他的侍从阿谀奉承。
“大人您刚才可真厉害,不愧是当年魁首,此次刺杀如此之惊险,大人您也能全身而退且当即诛杀歹人。”
宋子慕却嗤笑出声,“厉害?”
侍从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却也知道这番恭维触了宋子慕的霉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回到尚书府,宋子慕并未唤婢女去接水擦拭脸上血迹,而是匆匆进了自己的房间。
丢下一句“谁都不允许进来”的吩咐后,就关上了门。
白鸟归林,天晚空青。
此时扶光暝暝,将沉于虞渊。
宋子慕安静地坐在窗边,手上慢慢摩挲着羊脂玉佩。
脸上刺客的血迹早已干凝,星星点点的血迹下,是一道不明显的血痕。
血痕很浅,是刺客利剑的剑气擦过时留下的。
宋子慕低声呢喃。
“当初景平九年的天下论道会上,我能在数十位榜上有名的侠客剑下全身而退,如今只是一个侍卫……都能伤了我。”
刚才折花为剑时,他甚至要忘记剑是怎么拿的了。
五年的漫长以前从未察觉,如今回头一看,刚窥见一角便让人痛彻心扉。
当时名冠洛都的天才少年,所有人追捧的“天璇覆霜”宋小公子,居然连剑都不知道该怎么握了。
宋子慕想着,突然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手上握着的羊脂玉佩在逐渐加大的力度下慢慢有了裂痕,最终不堪重负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玉佩碎裂,宋子慕却没有放手,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掌心很快就被碎玉扎得鲜血淋漓,他却感受不到痛一般神色依旧漠然。
直到门口传来婢女惊慌的阻拦声,他才堪堪回过神。
钟慎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带着焦躁与不安:“出了事本王一并担着,你们先下去。”
门口几名侍从面面相觑,直到听见宋子慕冷淡的语气说,“下去吧。”,他们这才敢离开。
钟慎一进屋就闻见了淡淡的血腥,面色一变,疾步走到宋子慕身边。
在看见他脸上的血痕与握紧碎玉、鲜血淋漓的手掌后心里顿时了然,又不自觉涌起一股怒气。
他没有将怒气发泄在宋子慕身上,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问:“宋子慕,倘若我今日再迟来些,你还想伤了你自己何处?”
宋子慕无所谓道:“终归是死不了。”
钟慎闻言久久无言,静立一会后,突然笑了。
他蹲下来直视倚窗坐着的宋子慕,伸手掰开了他的手指,沾血的碎玉掉落在地,钟慎拾起一块块碎玉紧握在自己掌心,锋利的裂口霎时扎入血肉。
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宋子慕脸色终于变了,他试图掰开钟慎的手,但是对方纹丝不动,任由自己掌心的伤口越来越严重。
“钟慎,你做什么,我疯了你也疯了吗?!”
“阿慕,你不能疯。”
钟慎低声说出这句话,像是祈求一般。
“你不要我了,可我只有你了。”
宋子慕愣了下,撇开头,抑制住心里升起的软弱。他冷声道:“四皇兄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你可以一辈子都不明白,我求的一直不是这个。”钟慎说,“我所求,从始至终不过是让你放过你自己。”
“……”
宋子慕不言,一双冷静的眼望着窗外。
倦鸟归林,何处是它乡,处处是他乡。
“阿慕,当年之事,稍有打听的人都知道此事不怪你,你又为什么非要在心里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为何不怪我?若不是我递上密信……”
钟慎打断了他未完之语:“宋府依旧会被满门抄斩,留不下一个活口。”
“那像我这样苟且偷生就好吗?”
“离城,万家酒楼。”
钟慎突然道出了一个地名,令宋子慕瞬间脊背僵硬。
“在酒楼里讨营生的二十三口人,你还记得吗?”
宋子慕依旧不语,钟慎却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自己。
“阿慕,当初的你已经尽所有努力去救他们了。”
宋子慕沉默了一会,蓦地哂然一笑:“是啊,我救了他们。”
他的语气不见欣喜或释然。
“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了,但我只有一个人,一柄剑,我拼尽全力,也只能救得下二十三个人而已。”
既然结果不尽人意,那个中艰辛自不必提。
“宋子慕!”钟慎被宋子慕的执拗惹得冷下声,“你总觉得五年前宋府那一百四十二口人是你害死的,那我问你,他们不该死,今年因为你提议加重赋税而死的那些百姓,他们就该死吗?!”
语气转冷,言语之间咄咄逼人,步子也往前迈了一步。
毒辣的逼问直向宋子慕而去,听到这几乎是质问的一番话,他立马心神俱震。
熟悉的谴责话语他听得多了去,但那大多只是在百姓或者那些忠臣口中。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钟慎,声音很轻很慢,几乎是质问一般。
“你明明知道……钟慎,你知道的。”
像是被同类背叛、跌落窠巢的雏鸟,落地的瞬间明明看起来那么脆弱,偏偏还要努力扑扇翅膀,试图用凌厉的姿态掩饰自己的惶恐无措。
宋子慕咬牙切齿,狠声开口:“你明知道天子已经拟好了圣旨,就等着替罪羊的出现替他担下骂名。我担下了骂名,所以我就活该吗?!我就该死吗?!”
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你明明能想得清楚。”钟慎一改刚刚谴责的语气,眼神包容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想不清楚五年前的事?”
这个眼神宋子慕极为熟悉。
十七岁那年自己与钟慎对弈,自己执白,钟慎执黑。
他棋差一招被逼入绝境,无理取闹的耍赖,非要收回自己刚下的那颗黑棋。
钟慎一边说着“落子无悔”,一边纵容地收回自己后下的白棋,任由他悔棋。
当初的他,因为这个包容的举措而沾沾自喜,此刻面对同样的包容,宋子慕却只觉得愤怒。
宋子慕这才知道自己被钟慎摆了一道,他面容阴鸷地将钟慎抵在墙上,语气凶狠,满身戾气毫不遮掩的朝钟慎袭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钟慎面前完全展露自己恶劣糟糕的一面,以往他虽然惯会冷嘲热讽,却也是带着三分收敛的。
大概是少年时期太美好,所以打碎起来尤为艰难。
“钟慎,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敢。”钟慎说,“但是你不会。”
“哈……荒唐至极。”
宋子慕冷着脸,慢慢走到剑架边,他略一使力,抽出寒光森森的利剑,刀刃劈开空气产生的刀鸣在室内响起。
剑尖直指钟慎,冰冷的剑刃离钟慎的脖颈只有咫尺之距。
宋子慕讥诮:“你又怎知我不会?比起搬弄权势,唇枪舌战……杀人,才是我自幼学习之道。”
气氛顿时紧张,钟慎却直视剑尖,不闪不避。
宋子慕被他的态度激怒一般,发了狠将长剑往前推去,剑尖直直指向钟慎的喉咙。
剑鸣如同悲泣,在钉入墙壁后才渐渐消停。
宋子慕眼神凶狠,凝视钟慎许久后才开口:“为什么不躲,你不要命了吗?”
钟慎仍然是那个姿势,他的声音好听而笃定。
“因为,哪怕连你都觉得自己已经恶业缠身,在我心中,你也会一直是那个英雄……你学的不是杀人之道,而是救人之道,我相信你不会失手。”
如同日暮时在古寺听见的敲钟声,悠然清远,带着历史的厚重,让人一听到就忍不住安下心来,丢盔弃甲暴露自己的脆弱,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宋子慕冰冷的情绪有了裂痕,死死抿住苍白的唇,眼眶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奸佞,小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那么多人用千千万万种词形容过他,只有钟慎还会叫他英雄。
他少时所求不过一声英雄,今朝难求亦是一声英雄。
心防如蚁穴溃堤,泱泱洪水一泻千里。
但他的语气依旧恶狠狠,仿佛只要他一露出软弱,藏在暗处的獠牙就会伺机而动,立即咬断他的脖颈。
“可是我今天受伤了。”宋子慕说,“我不是英雄,也不再是天下第一了。”
“阿慕。”钟慎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轻柔的拥抱,“没有人是不会受伤的,也不是只有天下第一,才是英雄。”
宋子慕闻言愣怔了很久,慢慢地心里涌上了委屈。
他的呼吸颤抖着,一下一下,逐渐放缓放轻,生怕一个呼吸间就让自己紧绷的心弦断裂。
可等他自己再恍惚回过神时,才发觉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泪流了满面而浑然不觉。
“哥。”
“阿慕,我在。”
我永远在。
宋子慕幼稚地问:“哥,我是不是好坏?那么多人死去,我却无能为力。”
哭不敢肆意,任性也总是委婉。
明明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却偏要将自己先贬入了尘埃,方才愿意听别人的反驳。
就像是他将自己贬得越低,旁人的反驳才越显得真心。
钟慎拍了怕他的背,没有直接反驳这句话。他的侧颜在昏黄暮色的照耀下显得温柔,反问道:“阿慕,你一个人累不累?”
在人人都热衷评判宋子慕好坏与否的时候,钟慎只问他独自提灯照夜累不累。
听到回应的宋子慕泪流愈凶,抓住钟慎衣服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抓得住眼前的人。但只片刻,又松开攥紧的手指,改成了更加温和、更加信任的拥抱。
宋子慕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旧街巷的稚童,被欺负了回家向亲人告状都不敢大声,只能小声哭诉,又因为委屈至极,抽抽噎噎说不清原委。
脸上的伤口似乎又开始泛起细密的疼痛,他直白地诉苦:“哥,好痛……我好痛……”
“我知道的。”钟慎不厌其烦,一遍遍重复,“哭吧,没关系。我们阿慕就算是个爱哭鬼,也是大英雄。”
呜咽逐渐转变成嚎啕大哭,这么多年被误解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自十八岁那年沉剑入仕,他就再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脆弱的情绪。
五年的沉郁积在心里,让他越来越易怒暴躁,阴晴不定。此刻哭得哀恸,却让心头的压抑散去许多。
一路走来,每到伤心委屈的时候他就会在心里反反复复告诫自己,不能哭。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日子,抱住他的人手臂结实有力,胸膛宽大温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暖柔和:“哭吧,我一直在,不要怕。”
人们总说哭出来就好了,不是因为哭出来了伤痕就会被抹平,而是因为哭出来了,你的生活也就能过得下去了。
归根到底,人生碌碌几十年,最难的也不过就活着一件事。
生活。
先生后活,生而听天命,活而尽人事。
千万般身不由己,世人皆不同。
第35章 劈昼
像是怕惊扰了这两个人, 张霖喊“咔”的声音都很轻。
所有工作人员停下手中的工作后,依然沉浸在这场表演里,为庭仰的表演而震撼。
这已经……不能用单纯的演技好来形容了吧。
几乎没有人会觉得庭仰是在表演,他与宋子慕浑然一体, 仿佛生来就是一个人一样。
一场戏已经结束, 庭仰却抱着祁知序不松手。
在场的人都能理解, 毕竟这场戏对演员的要求太大, 一时之间无法出戏是很正常的。
慢慢的,庭仰的哽咽停住了。
他的身体开始僵硬起来, 显然自己抱着祁知序不撒手这个行为让他很尴尬。
祁知序觉得有些好笑,对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让他们自己去做其他事。
免得某个尴尬的乌龟把自己缩进壳里,不敢出来。
“好了,人都走了, 你可以抬头了。”
听见祁知序这话,庭仰欲盖弥彰道:“我没有不好意思。”
祁知序从善如流点点头, 说:“好的。”
一看就是没信。
庭仰撇撇嘴, 假装若无其事。
*
明天的戏还挺温情的。
——这是上飞机换场地之前, 祁知序给出的评价。
庭仰看了看剧本, 又看了看祁知序, 真诚给出建议。
“祁哥, 这话以后你可别被粉丝听见, 我怕我以后见不到你了。”
祁知序:“……”
庭仰怼完导演神清气爽,觉得自己一定是全世界最嚣张的演员。
其实明天的戏虽然说不上温情,但是和今天下午那场比起来, 的确温暖不少。
心理上温暖了,身体上就要受冷了。
明天要拍的是实景户外雪景戏。
这场戏其实一直到开拍, 都没决定好取实景还是人造雪。
因为开拍地点在寺庙前,用人造雪,一个不当就会扰了佛门重地的庄严。
结果前两天,张霖正巧查到有座北方的古寺近期有大雪。寺庙不是有名的大寺,大雪天不会有游客。
联系了寺庙那边,对方也同意剧组暂临拍摄,一拍即合。
昨天熬了大半个晚上研读剧本,刚上飞机庭仰就生了倦意。
打了个哈欠后,他拉上眼罩安稳睡去,周围人也都坐在自己位子上闭眼小憩。
祁知序见庭仰睡熟了,周围也没人注意他这边,才拿出笔记本电脑轻轻敲打起来。
他切进@祁言的账号,不出所料遍地哀嚎。
【太太!太太!您在哪啊??您!在!哪!】
【半个月没更新了太太,饿饿,饭饭!】
【这小子刚刚点赞了庭宝的微博!她上线了!】
祁知序推了推眼镜,面色冷峻得仿若处理公司机密事务,令周围想要攀谈的人都生了退意。
没人知道,他电脑上不是动辄千万流水的单子,而是自己和喜欢的人的同人文。
【@祁言:等下会更2w+圣子与骑士he结局的if线,没有魔王,不虐圣子,纯甜主剧情。】
存稿箱里有1w的存稿,下飞机之前应该就可以写完。
【好耶,顺便问问太太的心狠手辣权臣x懵懂小皇帝的长篇《风华绝代》什么时候更!】
【@祁言回复://最晚月末,三次事情多,更新不定。】
【太太文笔好好,写不写车啊?想看庭庭老婆,祁编,还有沈哥的三人修罗场,夏草和序言都好磕呀!】
【ls,看看太太置顶,太太序言粉,雷夏草,也雷别人叫小言lp,更不写h文】
【buff叠满,一路走好】
祁知序随意动了动鼠标,把这人加进了黑名单。
临下飞机半小时的时候,祁知序敲完了最后一个字。
刚一发出去就收到了序言CP粉的热烈夸赞。
【谢谢太太,太香了,被七宗罪恶虐到的泪现在都从嘴里流出来了】
【呜呜呜,祁知序这小子和祁言太太名字里都有祁,为什么一个杀人如麻一个悬壶济世!】
看到这条评论,原本打算趁这段空闲时间加更《风华绝代》的祁知序,缓缓收回了打字的手。
杀人如麻?到底还是我太仁慈了,加更没了。
下了飞机,天色已晚。
一行人没有多聚,张霖仔细叮嘱所有人两句就散了。
庭仰困得眼皮打架,洗完澡以后立马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
次日,庭仰比往常早起了许多,洗漱完毕后活力四射地出了门。
……
两分钟后,他打着哆嗦回来了。
救命,北方怎么这么冷。
从小活在南方的庭仰没感受过北方这阵仗,当即给助理小菀打了个电话。
“小菀,你去多订一些暖宝宝,对,越多越好。”
“对了,再按剧组人数,多点几杯奶茶,备注要烫一点,不然等送到都冷完了。钱我等下转你。”
“好的。”小菀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信息,迅速找到了合适的订购店铺,“奶茶要等的时间会久一点,暖宝宝大概半小时后就能到。”
庭仰给自己围上了厚厚的黑色围巾,手上戴着毛绒手套。
“麻烦你了。”
折腾了这一番,庭仰到片场的时间依然算是演员中比较早的。
此时离开拍还有很久。
剧组里面,许多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碌自己的工作,无一不是包得严严实实。
有些人的工作内容不方便戴手套,露出的十指冻得通红,庭仰看着都觉得冷得打颤。
站在一旁的小菀电话铃响起,她接起电话应了几声,转身往外面走。
庭仰算了算时间,估计是暖宝宝到了。
怕小菀买太多拿起来不方便,他跟着一起出了门。
果然,小菀非常实在地买了好几大袋。
庭仰初步估算了一下,剧组每个工作人员应该都能分到四五片。
“小菀,你先帮忙分一下,我在休息室看剧本。要是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来休息室叫我。”
庭仰特意关照了一句。
“你看一下,暖宝宝够的话,等会要出外景的稍微多给点,奶茶也是,不喝也给一杯捂捂手。”
说完这些话,庭仰马上就去了休息室。
这种时候他不方便帮忙,虽然买这些东西是基于好心,但要是太过殷勤,就显得在作秀了。
开拍前,小菀发完所有东西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杯奶茶。
“庭哥,你的。”
庭仰接过奶茶,发现自己这杯好像和别人的不一样。
豆乳米麻薯,半糖芝士不分装,小料加了厚芋泥和血糯米。
庭仰:“!”
除了温度变成热饮,其他的和之前他让小菀帮忙买的奶茶一模一样。
庭仰震惊了,“你好贴心!!”
小菀推推眼镜,腼腆一笑,深藏功与名。
庭仰明白口头感谢太过苍白,等小菀走后,他立马和张宁简提了给小菀涨工资的事。
什么感谢都不如涨工资来得实在。
见袋子里还剩了一点暖宝宝,庭仰拿出来给自己贴了几片。
也没敢贴太多,不然到时候冰天雪地,自己热得脸色通红,浑身冒汗就不好了。
他还贴心地给了祁知序很多片。
后者欣然收下,转头就全贴在了庭仰的戏服上。
*
出去以后.庭仰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他零零碎碎贴的三四片根本不够用。
到了室外,一吹风,只有暖宝宝那一块地方是暖的,其他的地方该冻还是冻着。
幸好祁知序极有先见之明,给他多贴了几片,这才避免了许多麻烦。
庭仰哆哆嗦嗦问:“祁哥,你后来回去拿新的了没?你不会冻着吧?”
祁知序面不改色:“拿了,很暖和。”
当然没有。
其实他不怎么怕冷。
法国整体气温会比国内稍微高一点,长居法国的那段时间,朋友圈子里流行过穿短袖冬跑。
那会他虽然嫌麻烦,但是年轻气盛,也不想被交际圈的人嘲笑是温室里的花,最后居然成了坚持的最久的人。
冷习惯了,加上戏服外面的绒面披风,倒也还好。
庭仰放下心,“那就好。”
见两人都已经准备好,张霖喊了声“Action”,打板声随之而响。
……
漫天风雪,冰封长阶。
今日是民间传说的天神节,只要在金城菩音寺外的长阶上一步一叩到达山顶,天神就会让你心中所求尽数实现。
只可惜今日竟一反常态的寒气袭人,早上更是飘飘扬扬落了大雪。
是以寻常人哪怕有这个诚心,也没了能力。
——若无武功内力傍身,只怕跪拜到一半,便悄无声息死在了大雪中。
往年宋子慕并不知道这个说法,一直到今年天子命他前往北方预防冻灾,他才在半途听人说起这个传言。
看见茶客提起这件事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宋子慕只是抿了口粗茶,随意笑了下。
“人活在世,凡事皆由自己争取,求神拜佛,也改变不了什么。”
“诶,此言差矣。”茶客反驳,“何人不知拜佛拜神不过图个心安?但若是真的有了力所不能及之事,这求个心安,也就变成了救命的神药。”
宋子慕仍是不在意。
茶客又道:“譬如——这阴阳两隔,人间客,还救得了黄泉鬼吗?既信有黄泉,再信有神明又何妨?”
宋子慕饮茶的动作一顿,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思索。
他从锦袋里随手掏出几块碎银,放在了茶客面前。
“仔细说说。”
茶客见他出手阔绰,也知这人定然身份不凡。
他疑心这人是膏粱子弟,却见对方气度不凡,显然早已在官场沉浮。
回忆起自己言语之间的诸多冒犯,茶客背后一下子被冷汗浸透,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满心惶恐。
宋子慕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直问道:“你说的这菩音寺,在何处?”
茶客详细告知地址,绞尽脑汁回忆更多,生怕说得太少惹了贵人不满。
天色已晚,宋子慕望着灰白色的天空,眼神一暗。
他懒得听茶客说废话,给茶摊放下一块碎银后便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里有一个人,正闭眼假寐。
宋子慕现在见他愈发不爽,阴阳怪气道:“四皇兄有空闲,不去和太子殿下比谁对陛下更有孝心,倒是愿意和我来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受苦受累。”
对方睁开眼,很是无辜地看着他,“阿慕,我又怎么惹你了?”
“你没惹我,我就是看不惯四皇兄你比我闲。”
“哦。”钟慎若有所思,故作深沉语气,“当年,咳……当年皇弟你夺我贺州赈灾之功,如今你要去防灾,我自然也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言下之意,他没有闲着,是为了防着宋子慕。
宋子慕懒得搭理这人,催车夫的驾车速度再快一点。
钟慎问:“你有急事?”
宋子慕面无表情,“无事。”
钟慎理解宋子慕的冷脸。
太子行事荒唐引起民愤,前段时间更是流连花楼醉生梦死,险些误了国之大事,致使龙颜震怒。
太子被废已成定局,而自己现在是最热门的储君候选。
此时突然跑到离洛都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自然可能会有可能会在皇位争夺中往劣势倾倒。
但是……
钟慎在宋子慕看不见的地方眼神闪过晦暗。
阿慕这些年风头太盛,早就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只身前来,他不放心。
终归剩下的皇子既蠢且毒,造不成什么威胁。
阿慕希望他得到的皇位,也落不到别人手上。
等以后天子死了,自己就奉他为百官之首,给他撑腰,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想要平反宋府一案更是轻而易举。
马车很快到达金城。
此时雪仍是漫天飘飞,庭仰算了下时间,披上披风匆匆就出了门。
钟慎没有跟上去,因为他知道以宋子慕的武功,想要甩开他轻而易举。
菩音寺山脚处。
宋子慕望着落满白雪的长阶自嘲地笑了一声。
说什么不信神佛,最后还不是来了。
其实他此刻仍然不信神明,但若只是跪叩百级台阶便能求到一点慰藉,于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宋子慕撩起衣摆,一步一叩首,步步为他人所求。
愿黄泉故人,来世生于太平盛世,或平步青云,或乐得清闲,一生顺遂安康。
波谲云诡,烟消雾散。
膝盖上已经磨出了血迹,掌心也是血迹斑斑。
黑衣洇血不明显,但是白雪染血却极为刺目。若是回头看,一路血色。
没关系,等天明就好了。
天明后,融雪会带着残血,缓缓蜿蜒进石阶两旁的草木中。
草木扶疏,没有人会知道在这样一场大雪天里,有一个不信神佛的青年宛如朝圣者一般庄重。
不过他的信仰不如朝圣者无私,他只想保佑自己爱着的人。
雪势渐大,余下的山路已是雪茫茫一片,前方路如同烟中楼阁,雾失楼台。
来时路亦被大雪覆盖,唯有淋漓血色可为过往着彩一二。
宋子慕想,大概是上天见他心无虔诚却妄图索取,所以让他前路茫茫,好知难而退。
因为他得到过这世界上最好的爱,所以也知道自己内心所求是索取无度。
他不管不顾,兀自步步叩首。
手指指腹撑在冰冷的台阶,不久也被磨出了血迹。
飘天大雪静默落下,雪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被体温化开,洇湿衣衫。
一粒雪飘落在他眼角,化开后晶莹剔透,如同垂落的泪。
倏然,一道阴影遮在他的头顶,隔绝了大半落雪。
雪落应是无声的,可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宋子慕总觉得能在某个瞬间听见那些细微的声响。
雪花落在油纸伞上,落在草木叶片上的声响。
“簌簌——”
又好像混杂着其他声音,如鼓擂,如海风吹满船帆。
带着温暖四肢百骸的力量,令身躯都开始震颤。
宋子慕余光瞥见身旁的石阶上站了双白色锦靴,他目不斜视继续叩拜。
起身时,垂在身侧的手却悄然攥成拳。
再一次跪叩,他松开双手撑在地上,垂下头后唇角挂上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人也不开口,沉默地为他撑着伞,随着他向前叩拜的动作一级一级往上走。
一人跪地求神,一人撑伞守望。
许久后,宋子慕终于登至寺门前,寺门紧闭,僧人早已歇下。
天已浓黑,看时辰是已经过了天神节。
即使他曾多年习武不辍,在雪中跪了这么久,四肢也难免有些僵硬。
连带着心脏都被冰寒之气刺得发痛,眼眶被夹杂着冰雪的风一吹,有些干涩刺痛,但尚能忍受。
宋子慕目光平静地看着朱红的寺门,有一瞬间思绪神游天外,默默想,天神会保佑迟到的信徒吗?
思绪回笼。
宋子慕侧首望向身边人,面目俊朗,清隽凌尘,是钟慎。
两人同撑一把伞,伞面朝宋子慕处微微倾斜。
距离有些近了,宋子慕似乎可以闻见钟慎身上淡淡的甘松香。
钟慎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宋子慕面容淡然,似乎真切在疑问:“四哥为何偷看我?”
钟慎故作苦恼,直白道:“珍玉近在眼前,多看一眼,多欢喜一分。我非君子,何乐不为?”
宋子慕定定地看着他,许久,蓦地笑出声。
那笑容纯粹,不似以往总夹杂着谨慎和漠然。
“四哥,你可不能因为我好骗就哄我啊,佛祖看着呢……别管我了。”
最后一句话带着似有似无的提醒意味。
“就算佛看着又如何?”钟慎笑着说,“假如我是佛,在十万丈软红尘间看遍众生相,也还是会在你抬眸看我一眼时,心甘情愿抛却道心。因为你是我的大道,是我的佛心,是我看遍十万丈软红尘的唯一理由。你看我一眼,抵得上世间所有河流、山川、繁花交汇成的灵秀。”
钟慎语气认真:“所以,我为这一眼抛却道心,又为这一眼重回世间……你是我的道,我怎么能抛下不管。”
宋子慕不说话了,四下寂静,雪落风起。
这一晚天地大雪,两个渺小的人类在一起成为彼此的支柱,然后相依为命,互相依靠。
他们终生都将纠缠不休,死生相依。
第36章
张霖扬声:“咔, 非常好。”
现在的张霖叫咔已经越来越自然了,熟练得仿佛他才是总导演。
祁知序走到摄像机边上,和庭仰挤在一起看回放,琢磨了一下:“有点不对。”
庭仰力求完美, 虚心求问:“哪里不对?”
祁知序张了张嘴, 没敢说出口。
“没事, 不用重拍, 你先去休息室卸妆好了。今天就到这,都收工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剧组人员说的, 人群里传来小小的欢呼。
和庭仰一个剧组也太棒了吧,有奶茶和暖宝宝,还能因为演员不NG早点下班。
庭仰刚走,张霖就来问了。
“哪不对了?我瞅着挺好啊。”
祁知序指节抵着上唇,沉思片刻, 将手指在最后一个镜头。
镜头里,他和庭仰在伞下对视, 情绪饱满真实, 协调度几乎完美, 镜头角度也抓的很好。
张霖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祁知序开口:“我觉得, 这里应该有一场吻戏。”
“?”张霖额头上青筋跳了跳, “你宁愿这部片子没法在国内上映也要和我找茬吗?”
祁知序皱了皱眉, 想要解释:“不是, 我是真的觉得……”
“好了。”张霖疲惫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这人在夹带私货,“你那点心思已经路人皆知了, 你还是省省吧。”
祁知序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解释下去。
无论他现在说什么, 在张霖眼里,都只是夹带私货的小人罢了。
*
回到酒店,庭仰点了一份烧烤当夜宵。
去外地拍戏,没有简哥跟着的日子真是太舒服啦!
我吃吃吃吃吃吃。
庭仰打开电视,第一个就是娱乐频道。
上面在播的回放还挺熟悉的,是沈瑭迟一年多前的一个舞台,讲的是睡美人。
一如既往的黑.童.话风格,不过MV做得特别好。
有好长一段时间,庭仰都戏称沈瑭迟为“睡美人”。
回放他早就被沈瑭迟逼着看了百八十遍,庭仰此刻也没心思重温,换了几个频道都没什么好看的。
他放下遥控器,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一条没看见的消息。
是一条出乎意料的好友申请。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请求添加好友】
【备注消息:庭宝还记得我嘛!我是林子轩!我换号了O3<】
一看到这个标志性的颜文字,庭仰就想起来了。
林子轩,他高一的同桌,为人外向,给当时有点内向的他帮了不少忙。
高考结束后,两人不在一个学校,再加上自己后来进了演艺圈,交流慢慢也就少了。
说是感情淡了其实也不准确,是林子轩先单方面删掉他好友的。
庭仰刚点了同意添加,对面立马发了消息过来。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庭宝你还记得我呜呜呜】
【锦鲤罐头:别,我不记得你了。】
庭仰发完这条消息,被自己幼稚得发笑,心情却很轻松。
刚进娱乐圈那段时间,他给林子轩发消息一直收不到回复,庭仰还难过了好一阵。
后来林子轩把他删了,加上当艺人需要新的工作号,庭仰干脆就把这个号弃置了。
不过看林子轩现在这样子,估计是有什么隐情。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我当时微信号被盗了,找回以后才发现那个挨千刀的居然把我好友删光了[大哭]】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他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未来巨星的微信号,一定哭着喊着后悔!】
林子轩发消息的时候,庭仰正好去饮料柜那拿了瓶矿泉水,没能第一时间回复。
等了一会,本就心中焦灼的林子轩见不到回复,还以为对方不相信,连忙又发几条信息。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是真的,庭宝你理理我啊,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O3<】
林子轩连刷十几个“O3<”。
庭仰回来后,就看见满屏颜文字,挺魔性的。
【锦鲤罐头:你急什么,我就去拿了瓶水。】
【锦鲤罐头:你真是……我早该想到的,高中时候你就总是差点被骗钱,得亏有我盯着你。】
扯上了过去,就表面了庭仰释怀的态度。
两个人都没有提出这场“冰释前嫌”背后的逻辑悖论。
——如果林子轩真的很在意庭仰,有那么多种办法找到他,没必要等这么多年。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你还好意思说,你后来还不是见色起意,和那个谁当同桌,把我这个陪了你一年的林宝钏丢之脑后。】
随后还发了一个柠檬的表情过来。
庭仰皱了皱眉。
自己好像确实只和林子轩当了一年同桌,那之后是和……
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捂着脑袋,咬着唇让自己尽量忽略疼痛。
喉咙也开始干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缓过神后,他想起自己还没问对方是怎么找到他新微信号的。
下一刻,林子轩就说起了这件事。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不过这次还得谢谢他给我你的新微信,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上哪找你。】
庭仰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锦鲤罐头:你说的这个人是……?】
对方沉默了一会,突然连发几条信息。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不是吧庭宝,今天不是愚人节啊?当时你和他如胶似漆的,没理由一点印象没有吧?】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就祁知序啊,你们前两天不是还一起上热搜了吗?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你和他还有联系的。】
果然。
庭仰抿了抿唇,打字给林子轩。
【锦鲤罐头:没事,就是乍一下没想起来。】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不相信.jpg]】
【锦鲤罐头:[胖揍.jpg]】
【锦鲤罐头:我还有点事,回聊。】
庭仰关了手机,心乱如麻。
祁知序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和他是高中同学这件事。
没道理啊。
庭仰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的记忆里居然没有关于对方的一点痕迹。
比起疑惑,更多的是不寒而栗。
多想无益,庭仰看了看时间,确定不会打扰到对方休息后,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很快接起,“阿仰,怎么了?”
“祁哥。”庭仰不知道怎么开口,委婉暗示了下,“就……我的微信号是你给林子轩的吗?”
祁知序只停顿一瞬,语气自然地接话:“对,他还和你说什么了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庭仰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
“祁哥,你之前还骗我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医院,我把你忘了这回事你怎么不说呢。”
“和之前一样,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想起我。”祁知序说,“最开始其实有点不甘心,你怎么就只忘了我呢?后来就是瞒得太久,不敢告诉你了。”
“奥。”庭仰若有所思点点头,“祁哥,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忘了你了。”
之前一直镇定自若的祁知序此刻居然沉默起来,半晌后用带了点害怕的语气说:“阿仰,要不然你还是别说了,你再忘我一回,我可受不了了啊。”
庭仰气得“啊?”了一声。
听见祁知序低沉的笑声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立刻气急败坏挂了电话。
过分。
*
工作排得满,时间过得也快。
在《劈昼》的拍摄接近尾声时,祁知序给他发了个邀请,说是江都今年的花灯会要开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江都的地区官方天赋异禀,前几年无师自通学会了发微博和短视屏营销。
这几年举办的花灯会参观人数直线上升,其中有不少是特意赶来的外地游客。
庭仰当场就同意了。
一开始还担心人那么多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如果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就遭了。
后来转念一想,有时候密集的人群才是掩护的最佳保护色,指不定他和祁知序逛灯会的时候,还能遇到一两个戴着口罩的同行呢。
江都花灯会当天。
两人从不吝啬在对方身上花时间,不约而同的,一早便到了花灯会的举办地点。
没到中午,长街上一眼望过去便已经满是行人,等华灯初上,不知道又该有多热闹。
作为圈内知名听经纪人话的好艺人,庭仰熟能生巧地哄骗张宁简自己在祁知序剧组。
祁知序被拖上贼船,只能帮着圆谎。
撒谎的时候是没有负罪感的,但是等庭仰一手五串烤鱿鱼须,一手大份章鱼小丸子时,祁知序开始有罪恶感了。
“阿仰,你克制点。”祁知序惊叹地吸了一口气,“加上你手上的,你一路上已经吃了五串鱿鱼须,一份狼牙土豆,五个蒜泥生蚝,三十串烤鸭肠,一份章鱼小丸子,一杯绿豆汤了。”
庭仰皱眉思索,嚼吧嚼吧咽下嘴里的小丸子。
已经吃这么多了吗?
祁知序诚挚道:“阿仰,你真的不觉得你应该少吃一点了吗?”
“不。”庭仰冷静反驳,“我最近在减肥。”
祁知序不明白这和他吃这么多有什么关系,虚心请教,“什么意思?”
“减肥,晚上不能吃东西,我中午多吃一点,晚上就不会饿了。”
“……”
听着庭仰的强词夺理,祁知序居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让庭仰不能再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吃吧。”祁知序放弃了,“简哥杀了我就杀了我吧。”
明明说好在剧组拍戏,结果艺人回到公司胖了十斤,真是想想自己就很该死呢。
庭仰心硬如铁的不顾祁知序死活,风卷残云解决了剩下的食物。
盯着庭仰意犹未尽的面容,祁知序顿感不妙。
“阿仰,你别告诉我你还想吃……别说,我承受不住这个答案。”
“不是啦。”庭仰扭捏,“祁哥,你陪了我这么久也没吃什么,你想不想吃午饭呀?”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祁知序故作凶狠地捏住庭仰的脸,“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加餐吧。”
庭仰脸不红心不跳,茶言茶语:“当然不是!我只是心疼哥哥呀~哥哥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哦。”
祁知序本来也不饿,怕等下庭仰吃太多胃疼,于是拒绝:“我不饿。”
庭仰颇为遗憾:“好吧。”
上午的摊位数量比起晚上,肯定是远远不如的。
即便如此,庭仰逛了一会,也很快就精疲力尽了……也可能是因为吃太多犯了食困。
祁知序主动提出回酒店休息。
因为吃饱喝足,庭仰浑身舒服,准备准备就午睡了。
酒店位置紧张,住宿条件最好的只剩下一间双床房。
庭仰不怎么在意,祁知序也不会欲盖弥彰,两人顺利达成一致,拎包入住。
午时阳光温暖。
庭仰窝在自己那张床上陷入睡眠,祁知序则拿出笔记本处理公司事务。
敲击键盘的动作很轻,生怕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一个轻松午后。
拉上几层白色纱质窗帘,遮住刺目的阳光。
室温刚好,屋子里有柔软的床和蓬松柔软的被子。
空调呼呼吹着风,床头柜上的水杯已经被倒满了水,并细心地盖上杯盖。
你吃得很饱却不撑,睡意涌上来后,立马就可以将自己缩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在这个闲适的午后,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等待夜晚的降临。
到那时,会有人推醒你,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看花灯。
你将视线望向窗外。
华灯初上,十里长街灯火煌煌,遥遥看去,如红色的银河静默流淌。
第37章
晚六点, 庭仰被祁知序叫醒。
醒来后,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好一会才彻底清醒过来。
“祁哥,几点啦?”
“六点, 不着急。”
听到时间, 庭仰放下了心, 又在床上趴了一会才起来。
“人活着就是为了睡到自然醒。”
祁知序听到这话, 颇为好笑地掀开了庭仰的被子。
“你上一次吃我做的芋泥麻薯,也是这么说的。”
庭仰一点也不心虚, 重复了一遍自己当时的话。
“人活着就是为了吃祁哥做的芋泥麻薯和蟹黄面。”
被子被掀开,庭仰只能从咸鱼干的状态恢复正常。
下床换好衣服,他对还在收拾东西的祁知序开玩笑:“快点呀祁哥,就等你了。”
祁知序拿起桌上的口罩,走到庭仰面前帮他戴上, “放心吧,你的小吃跑不了。”
庭仰眯起眼笑了一下, “还是你懂我。”
花灯会前面的长街上, 果然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入口处人山人海。
因为天气转热, 密密麻麻的人看着就闷热至极。
庭仰虽然喜欢热闹, 但是不喜欢人挤人……
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人喜欢人挤人。
可怕。
不过有一点好, 这时候就算突然出现两个戴着口罩、身材高挑, 疑似明星的人,你也没心思看了。
满脑子都是迅速穿过人潮,到达空旷地带的念头。
在庭仰的提议下, 两人没有试图加入人挤人大军,而是站在角落看花灯。
所幸只拥挤了一小会, 因为场地大,很快人流散开,人与人之间的空隙宽敞了许多。
花灯撒下暖橙色的光,抬头就能看见五颜六色的灯盏被串灯连接起来。纵横大约各二十排,搭在街道两旁的古筑上熠熠生辉。
往前走,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两串红灯笼,古朴的木门在红光的映照下,显出别样的喜庆。
两人路过一个卖胭脂的小摊位,庭仰视线停在摊位上。
他记得这里原本是卖章鱼小丸子的,但是现在变成了售卖各种古制胭脂和折扇钗环的小摊。
祁知序注意到了,也随之看向那里。他不记得那里曾经卖章鱼小丸子,见庭仰目光眷恋地看着胭脂,还有点费解,“你想要吗?”
庭仰解释,“不是,我们上午的章鱼小丸子在这买的。”
祁知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看来是又饿了。
算了,等会再看是吃小吃还是找地方吃完饭吧。
为即将看见庭仰体重的张宁简点蜡。
为即将被张宁简暗杀的自己点蜡。
摊主是个穿着汉服的女生,头发编成两个丸子,特别可爱。
因为东西卖得不好,姑娘见两个疑似帅哥的人盯着她的摊位,特别激动。
她鼓起勇气主动搭话,试图推销:“您好,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吗?”
庭仰觉得自己盯着摊位这么久,不买也不好。
于是在一堆胭脂水粉钗环步摇里挑挑拣拣,找到了一把还算朴素的折扇。
说是朴素其实也不尽然。
折扇做工精致,扇骨乌亮,扇布上的题字是亲手书写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庭仰不太懂书法,只是觉得很好看。
“这个多少钱?”
“四十五一把,会送一小罐我自己做的手工口脂……很小,大概只能用几次。”
姑娘说着,拿出手工口脂展示了一下。
在景点,这个价格不算特别贵,加上送的一小罐口脂,还挺划算的。
虽然庭仰也不知道自己要这个口脂有什么用,但是送的不要白不要。
“那我要一把扇子吧。”
“好的。”摊主小姑娘因为开张大吉,语气很轻快,“我帮您把扇子包起来,口脂需要单独包装吗?可以送给女性朋友。”
“不用了,拿个袋子放一起就行。”
他也没什么可以送东西的女性朋友,还是不浪费小姑娘的包装材料了。
女孩将袋子递给庭仰。
“您拿好,慢走。”
等庭仰和祁知序走远了,摊主才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哎呀,忘记提醒他们那是桑葚做的了,很难卸。”
*
走过长街,路中央有一个舞台,上面有几名螓首蛾眉的女生穿着唐朝服饰表演歌舞。
舞台搭得很高,让外围的观众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舞蹈没有很多高难度的华丽舞步,但是丝竹调轻松欢快,听起来很热闹。
边上的水道里竖着几条舫舟,周以雕槛,覆以翠帷。
乘船的游客少,还留了很多空船在原地。
庭仰问了下,下一条船可能还得十几分钟才开。两人对视一眼后,果断放弃了这个游玩项目。
听说再过不久就有烟花秀,坐在船上没法控制自己的方位,还是在陆上自由许多。
他们过了河道上的长桥,有热热闹闹的舞狮一晃一晃从他们身边走过。
有个小孩藏在舞狮的屁股后面,拿着糖画对他们做鬼脸。
结果手上的糖画没拿稳,掉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在小孩嚎啕大哭的瞬间,他母亲一把捂住他的嘴。
“抱歉抱歉,孩子不懂事。”
小孩哭不出声,脸憋得通红,确认他母亲“心硬如铁”后,讪讪闭上了嘴。
孩子母亲蹲下来,用餐巾纸把掉地上的糖画包起来。
庭仰“哈哈”笑了一下。
在小孩怒目而视后,蹲下来问他:“你糖画在哪买的呀?”
孩子的母亲特别热心,另手指了个方向。
“在那,十五块钱一个,还可以定制造型呢。”
道了谢后,庭仰眨巴眨巴眼睛,“祁哥,来份饭前小甜点吗?”
祁知序没顺着他的心思,反着说:“不了吧。”
庭仰捂着耳朵,就当没听见。
“好诶,祁哥你也要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吧!”
庭仰嘴里哼着轻快的歌,声音在喧嚷的人群里很不明显。
他拉着祁知序的胳膊,“出发。”
不多时,他们就找到了孩子母亲说的那家糖画摊位。
值得一提的是,相近的位置还有另一个糖画摊位。
两位老爷爷作为竞争对手,在画糖画的间隙,还不忘互相瞪一眼对方,似乎在比较谁的客流量多。
为了不尴尬,庭仰和祁知序各自选了一个老爷爷的摊位。
两个老爷爷见他们两个一起来的,决心使出看家本领要比过对手摊位。
问起要画什么的时候,庭仰对自己摊位的爷爷悄悄说:“画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
爷爷似乎是懂了什么,点点头,也悄悄说:“要把他画成丑八怪吗?”
庭仰:“……”
看起来在这个爷爷眼里,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塑料呢。
“不用。”庭仰尴尬笑笑,“普通画画就行。”
爷爷失望地“哦”了一声,拿起糖勺舀了一勺糖汁开始作画。
手臂快速摆动间,石板上线条简单但形象生动的Q版祁知序就出现了。
“太厉害了吧。”
庭仰真情实感赞叹了一声 ,显然这个是只会画火柴人的他高攀不上的。
爷爷谦虚摆摆手:“唉,雕虫小技,不值得夸。”
庭仰乖巧闭嘴,专心看着爷爷画糖画。
等了一会,爷爷终于耐不住了。
“再夸两声呗,小伙子。”
刚刚就是客套一下,怎么还真停了。
庭仰失笑,连忙把糖画爷爷的技艺夸出了一朵花来。
他这里拿到糖画后,祁知序那边也好了。
庭仰将自己的糖画与祁知序手里的放在一起比较。
“祁哥,你看我让爷爷画的你,是不是很……?”
声音戛然而止,庭仰看着祁知序手上的糖画,陷入沉思。
“这像海胆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祁知序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隽矜贵,哪怕置身于喧嚷长街,也依旧像是准备参加酒会一样气质出尘。
所以,这也就显得他手上那个奇行种糖画更加怪异突兀。
祁知序含蓄地推了推眼镜,“你忘了吗?这是你的雪花。”
庭仰:“……”
不会是我年前微博发的那个吧。
看出庭仰心里在想什么,祁知序肯定地点点头,目露赞同:“就是它。”
虽然庭仰认可并欣赏自己的画技,但可惜这是不被世俗认同的抽象艺术,所以祁知序这么大咧咧展示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划过几分窘迫。
因此,他郑重其事将自己的糖画与祁知序手上的糖画进行了交换,如同传承王冠一般严肃。
庭仰竖起一根手指,好像真的在认真教导祁知序一般说:“祁哥,我们要杜绝一切会被认出来的可能。”
哪有人认得出来他那抽象的雪花呢。
但祁知序没道破,“嗯”了一声,似乎真的不知道庭仰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庭仰见计划得逞,连忙“咔”一下咬掉小半个糖画,一个奇行种变成了半个奇行种。
甜腻腻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散开,心里的满足却比味觉的满足更加深刻。
这就是艺术的味道吗?
祁知序则拿着套好包装袋的Q版自己,无声地笑了一下。
毕竟只是Q版糖画,要说有多写实那倒也没有。
但是庭仰刚一开口,说这画的是他,祁知序立马觉得这个糖画哪哪都像他。
这里比河对岸要热闹一点,因为这里是等会烟花展的最佳观赏视角。
河流里飘着缓缓流向远方的许愿河灯,他们也各买一盏许愿河灯。
普通的莲花样式河灯,但是橙红色的很好看。
蹲下来放河灯的时候,庭仰小心翼翼将许愿河灯推远,将其汇入千万星光之中。
庭仰开心地看着河灯远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放河灯呢。”
祁知序看着一盏盏莲花许愿河灯被推远,比较远的在朦胧夜色的遮掩下,像是一颗颗落入凡间的星星。
他说:“我们不是第一次来。”
庭仰好奇地看向祁知序,却发现对方此时还没有放下河灯。
“祁哥,我们以前也来过吗?”
“来过。”
祁知序将心中的愿望郑重重复了很多遍,才将手中的河灯放下。
“也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次是我和你过的第一个元宵节。”
顺着祁知序的话语,庭仰开始回忆过去。
说来也怪,明明全无印象的记忆此时突然慢慢浮现了出来。像是照片在洗相片的显影水里晃啊晃,慢慢的,就有了色彩。
记忆里浮现出星光一样的光点,一晃一晃,仔细回想才发现,那些光点原来是一盏盏流远的许愿河灯。
也是在同一个位置,记忆中的自己偏过头,欣喜地说了什么。
话语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能看见,在自己说出这句话以后,身旁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他这个行为很不赞同。
而他晃了晃对方的手臂,那人虽不愿意,还是说了。
那是十八岁的祁知序,头发比现在要短一些,面容也比现在冷硬许多。
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是又很容易脸红。
随着回忆的深入,他清楚地记得祁知序在被自己摇了摇手臂后一下子就红了脸。
回忆到这里,思绪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锣盘敲击声唤醒,原来是舞狮的队伍又敲锣打鼓回来了。
庭仰连忙和祁知序说了自己的回忆,他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神情和记忆中是多么的相似。
同样的兴奋与亲密,慢慢都是依赖的感觉。
“祁哥祁哥,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了!当时我们好像也是蹲在一个差不多的河道边上放河灯,我问了你什么东西,你不说话,我晃了晃你的手臂,你就说了。”
说着,庭仰坏心眼上来,故意又晃了晃祁知序的手臂,“祁哥,我当时说了什么呀?”
然而现在的祁知序只是微微愣了下神,很快就回过神,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臂,却也没有脸红。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如果你一定要在时间的长河里留下什么东西,那必然会有等价的东西在失去。
“你当时问我许了什么愿望,我说,愿望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说出来呢?说出来就不灵了。”
庭仰没想到祁知序真的信这个,追问道:“我记得后来你好像还是说了?”
“对。”祁知序无奈极了,最后一句话轻不可闻,“因为你当时……”
在和我撒娇啊。
这句话祁知序没有说出口,太过暧昧,也暴露太多事实。
庭仰兴致勃勃地问:“祁哥,那你当时的愿望是是什么啊?”
祁知序注视着自己的河灯,漫不经心开口:“当时,我许愿希望你快乐。”
当年祁知序脸上的红,在此刻出现在了庭仰的脸上。
“祁、祁哥,你也太客气了,看来我们那时候关系也很好嘛。”
祁知序不再看着自己的许愿河灯,侧过身对庭仰礼貌地一颔首,“不客气。”
当然好啊,那时候没有人比我们更加亲密无间了。
庭仰低头用手指拨水玩,冰冰凉凉的。
他又问:“祁哥,你今年的愿望是什么啊?”
祁知序的表情不似庭仰那么轻松,但庭仰专注于拨水,没注意到。
祁知序重新看着自己已经飘远的河灯。
很奇怪,明明有那么多相似的河灯,明明已经飘了那么远,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很想,很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吧。
祁知序开口:“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我不敢说了啊。
因为我当年的愿望,好像没有实现。
此时,天上倏地响起破风的吟啸,紧随而至的就是绽放的烟花。
花灯会收尾的烟花展开始了。
此起彼伏的烟花发射声音响起,一时之间天上满是带着拖尾的小火星,到达一定高度后骤然炸开,变成绚烂的烟花。
庭仰被眼前璀璨的烟花吸引去了目光,也不记得要将之前的谈话进行下去。
祁知序是知道庭仰喜欢烟花的,于是也很放心庭仰不会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无数种巧合汇聚成了这一刻,祁知序才敢在这一刻,用几乎是梦呓般的声音开口问:“阿仰,你快乐吗?”
谁知,他确信注意力全在烟花上的庭仰居然注意到了他的举动。
在烟花不停的炸响声中大声问:“祁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祁知序见对方凑着耳朵过来的样子,倏忽笑了,那笑容真诚而孤注一掷,像是要放下什么重担,又像是准备背负起什么重担。
他也稍大声说:“阿仰,你喜欢看烟花吗?”
这回庭仰听清了,用手比作小喇叭的形状,回答道:“超级喜欢!”
“以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一整片天空的烟花都是为你一个人燃放的。”
庭仰开玩笑:“祁哥,你给我画饼呢?什么时候啊?”
“马上。”祁知序说,“等着吧。”
“那我就等着了,你可不许骗我。”
祁知序的脸庞被彩色的烟花映照的忽明忽暗,眼神却很亮,夹杂着前所未有的释然和坚定。
过去的事情,管他呢。
他只要和庭仰争取一个未来。
庭仰见祁知序突然笑了起来,于是也不明所以回了一个笑容。
大概是烟花太璀璨太耀眼,庭仰垂下头后,感觉自己心脏怦怦跳。
他应该,真的好喜欢看烟花。
第38章
花灯会结束, 他们游玩的时间比预计久。
天色已晚,祁知序和庭仰只能在酒店再住一晚。幸好祁知序走的时候没退房,而是又续了一晚。
起先庭仰不知道续房了,去前台订房时被告知只剩下一间大床房。
那一瞬间, 祁知序用尽了他毕生的君子风度, 才没做出隐瞒自己没退房这种事。
中午休息的时候就检查过了摄像头, 现在直接休息就行。
不过这家酒店是他父亲名下的产业, 主打的就是安全性,当时首选这里的主要原因也是这个。
庭仰拎着他们在对面商城买的临时衣物, 问祁知序:“祁哥,你先洗我先洗?”
祁知序说:“我先吧,你可以去看看买的那些漂亮废……漂亮纪念品。”
咳。
庭仰眼睛微眯,神色危险:“祁哥,你刚刚不会是想说我的宝贝们是漂亮废物吧?”
“怎么会!”祁知序语调略高, “我是那样的人吗?”
庭仰点点头,“你当然是。”
“……”祁知序无言, “我先去洗澡了, 你慢慢看吧。”
庭仰点点头, 把自己的漂亮小东西一个一个摆在桌子上。
摆在最后的, 是最开始买的扇子和摊主送的口脂。
庭仰好奇地拿起口脂闻了闻, 挺香的, 但是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他拿起小刷子试探性地往手臂上涂了一点。
晕开来以后也是很深的紫红色, 虽然颜色不太日常,但作为颜料应该很好看。
庭仰心里闪过一个想法,有点心虚, 下意识想往祁知序那看一眼。
下一刻,理智回笼, 想起来这里的浴室是酒店特色磨砂玻璃,看一眼十年起步。
只能听声音判断祁知序洗澡洗到哪一步了。
没听见水声,看来祁知序还没洗澡,要再等一会才能出来。
庭仰放下心,沾了一点口脂在嘴上薄涂了一点。
咦,有点好看。
像吃了毒蘑菇中毒的样子,有种想死的美。
果然是只能看看的美丽颜色,还是留在家里收藏吧。
此时淋浴的水声响起,庭仰做贼心虚,虽然心知祁知序一时半会出不来,但还是动作急促地想要擦掉嘴上的口脂。
先前出去买临时衣物的时候,庭仰悄悄丢了个卸妆湿巾到购物篮里面,就怕等会口脂卸不掉。
没有人可以拒绝试色一个紫色的口脂。
卸妆湿巾擦一下,颜色淡了很多。
再擦一下,无事发生。
庭仰:“……”
再擦一下,无事发生。
庭仰:“!”
事态变得严峻了起来。
此时嘴巴上还有一层不深不浅的紫色,有点像漫画里中毒的小人。
浴室的水声像死神的镰刀一样,不知何时就会挥舞出来收割他的性命。
庭仰在被祁知序嘲笑茄子唇,或者带着口罩被祁知序认为是傻子,这两个选项里面来回纠结。
都是让人很想死的答案。
很快,浴室的水声消失了。
庭仰压力有点大,在网上搜了一下缓解压力的方法。
他学着网上的方法,和镜子里的自己玩石头剪刀布缓解压力。
幸好没有输赢,否则压力更大了。
于是等祁知序出来,看到的就是一脸死相(想死)的庭仰紫着嘴巴,在和镜子玩石头剪刀布的诡异景象。
祁知序:“?”
哪怕是无神论者,此刻都被吓得心头一跳。
祁知序艰难开口:“阿仰,你在干什么?”
庭仰回过头,脸被明亮的光一照,诡异感没了,就显得紫色的唇更加醒目。
“祁哥你来啦,那我去洗澡了,啊我的衣服呢……在这啊。”
尽管庭仰极力想要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可惜他越说话紫色的唇越醒目,以至于连祁知序这么有礼仪的人都忍不住抛下涵养,盯着他的嘴巴看。
缓缓的。
祁知序唇间溢出一声闷笑。
庭仰故作从容的姿态被打破,恼羞成怒,恶狠狠拿起衣服往浴室里走。
有什么好笑的!我这是为艺术献身!
当然,献身看见了,艺术没看见。
浴室的玻璃很清晰,只有两道磨砂杠遮挡一小部分室内场景。
祁知序在庭仰进去后,没有继续待在房间,目不斜视地开门出去了。
过了一刻钟,他拿着一袋东西回来了,庭仰也洗好澡正在穿衣服。
等庭仰磨磨蹭蹭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祁知序已经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到了桌子上。
本以为和自己没关系,庭仰也没在意,径直走过。
祁知序叫住了他,“阿仰,等一下。”
庭仰没有生气,却还是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干嘛?”
像恃宠而骄的公主,因为内心的边界被打破,变得格外骄矜。
祁知序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东西。
“托人帮忙买的东西,他们教了我怎么卸难卸的唇妆和桑葚渍。”
庭仰脚步瞬间停住。
祁知序问:“试试吗?”
庭仰迅速变脸,欢快回答:“当然啦,谢谢祁哥!”
祁知序闷笑一声,半点也不计较。他从袋子里拿出润唇膏,仔仔细细帮庭仰涂上。
庭仰本想说可以自己涂,但是想到接下来的步骤自己一概不知,也就乖乖闭嘴了。
他坐在床沿,乖巧地仰起头,目光无处安放地看着祁知序的脸。
自己的下巴被人轻轻捏住,唇上被涂满了滋润的唇膏。
亮晶晶的,不显油腻,反而有种格外清透的莹亮感。
庭仰眼里有恰到好处的期待,就像秋末攒了一树洞松果的松鼠在等待冬天,满心安然与信任。
祁知序被庭仰盯得动作僵住,深吸了一口凉气。
“……阿仰,别一直盯着我看。”
庭仰怕影响祁知序涂唇膏,嘴唇只张开一条缝,用气音小声问:“怎么了?”
“你现在真的很像……”
祁知序涂完了唇膏,将膏体旋到底后才开口,语气玩笑又认真。
“我百依百顺的小妻子。”
祁知序转头从袋子里拿出柠檬VC片,放它进热水里泡开,屋子里顿时弥漫了一股淡淡的柠檬香。
庭仰好奇的目光转变为无措,眼睫微颤地垂下眼。
吸了一口气以后,他想要笑着回应这个玩笑,却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开口的力气。
为什么呢?没办法开口。
心跳得很快,和看烟花的时候一样快。
看烟花的时候自己是喜欢的,这时候的感情应该也是喜欢。
庭仰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失控。
失控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难受,像是往后倒在风里,倒在云里,倒在无数柔软的地方里。
在这下坠的一瞬间,你觉得自己自由且轻松。
好喜欢毛茸茸,好喜欢亮晶晶,好喜欢他。
*
花灯会之行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这半个多月里,庭仰一直心神不宁。
所幸每天在剧组拍戏,自己和祁知序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之中,紧张无形间散去许多。
某天下戏,庭仰正在卸妆的时候接到了张宁简的电话。
“好消息,今天《盛宴》预售,限量的秒空,现在z社那已经准备补货了。”
“真的啊?”庭仰很惊喜,“那挺好的。”
“是啊。”张宁简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松了一口气,“这次的预售成绩和你未来的时尚资源挂钩,现在终于放心了,未来差不了。”
张宁简有时回头看着漫长的来时路,才能真切感觉到庭仰居然已经走了这么远。
庭仰比当初成长了太多了。
他不禁想起与庭仰的初遇。
当经纪人的这些年,年轻的艺人也不是没有带过,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新人像庭仰这样。
不是造世主,却仿佛生来便热爱世间万物,单纯得几乎让张宁简忍不住劝他离娱乐圈远一点。
待人处事永远真挚,哪怕有些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心中不安好心。
一般刚入圈的小艺人是接不到戏的,只能靠公司捧或者当群演混一个难遇难求的机缘。
但不知道是不是庭仰那张得天独厚的脸的原因,他和前一个经纪公司闹得那么僵,还是有很多剧组愿意给点无关紧要的角色。
刚开始那段时间,他拼了命的接戏,基本上来一个接一个。
虽然大多是没几句台词的小配角或者一个背景板,但一个剧组一个剧组地跑下来还是又麻烦又累人。
连张宁简这种工作狂看了都有点心惊,生怕他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劝他剧本要看质不看量,不是演的戏多就会红。
有些角色就算演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成片剪出来可能都不会出现他的脸。
张宁简劝了几次,每次庭仰都说自己知道了,但也不见他听劝,固执的要命。
一直到现在,张宁简都不知道当初的庭仰为什么要那么拼命。
他对演艺已经不像是热爱了,倒更像是孤注一掷的疯魔。
倘若张宁简在这一刻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其实庭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年的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到一个足够高的地方,被大家看见,然后告诉他们什么。
是什么事呢?
*
花灯会一行后,庭仰总觉得看祁知序哪都怪怪的。
本想找个机会好好捋一下自己现在的感情,但这个机会还没等到,就先等来了七宗罪恶特别版的邀约。
七宗罪恶播出几期之后,反响一直不错。
庭仰在综艺里的表现可圈可点,给自己吸粉的同时还给节目带来了巨大的热度。
节目组决定额外推出一期特别版,比较休闲,和另一个同样热度很大的综艺有一点联动。
“联动等于,《七宗罪恶》和《无限大挑战》的相亲。”
庭仰接到邀请时肯定地说。
祁知序失笑,“这两个综艺都是星城影视公司的项目,热度都不错,这次是强强联合。”
庭仰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是商业联姻。”
祁知序:“……你要这么想,也没错。”
这期节目地点定在游乐场,估计以游乐为主。
到地方时,最先看到的就是两位老熟人。
林染染,许泽野。
两人显然也是刚到,几人互相给对方打了声招呼。
庭仰注意到林染染今天摘下了黑框眼镜,妆造比上一次要精致很多。
褪去了咸鱼外壳,富家千金的气场一下子展露了出来。
红能养人,富能养人,更别提林染染这种两者俱全的了。
《七宗罪恶》里,她总是用咸鱼到死的姿态杀疯全场,这操作给她吸了不少粉。
再看许泽野,乍一眼望过去没什么。
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眉眼间萦绕着不满,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什么抱有极大厌恶。
没等他再开口,这两人就突然开始用加密语言进行信息交流。
林染染打量了许泽野一眼:“你在火锅店喜欢喝绿茶吗?”
许泽野闻言神色一凛。
“我不喝,但我知道有的店会强行出售杂牌绿茶,你知道这件事吗?”
林染染领悟,微笑着和许泽野握了握手。
“我最看不惯这样的店了。”
许泽野回握住,但是很绅士地没有久握,一瞬便松开了。
“好巧啊……对了,染染姐你追星吗?你一般是女友粉还是事业粉?”
林染染习惯性想要推一推黑框眼镜,却推了个空,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我只当爹粉。”
许泽野回以微笑:“真巧,我也是。”
祁知序从关键词里似乎品出了什么,挑了挑眉没说话……
猜想对不对,等会看剩下的嘉宾有谁就行。
倒是庭仰傻了吧唧看了看他们,实在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居然有火锅店只出售绿茶吗?太过分了,等录制完问问他们是哪家店,他要避雷。
没一会,剩下的两位嘉宾也到齐了,对方那只请了两位嘉宾。
说起来这两位,庭仰还都认识。
一位是《逐星》的男主演宋寒柏,去年刚凭借一部民国谍战剧拿到了视帝。
今年参演了大导演的电影,那部影片就是冲着得奖去的。
当初庭仰初出茅庐,宋寒柏给了他不少演戏上的帮助,庭仰至今都很感激他。
于是庭仰主动打招呼,“宋哥好久不见!”
宋寒柏身高接近190,看着挺拔严肃,实际上人很温柔。
他看着活力四射的庭仰,也笑了,“小仰,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活泼。”
庭仰故作不满,“宋老师这是嫌我烦了?”
宋寒柏清楚庭仰的性格,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
另一位嘉宾此时也推门而入,是今年的新晋小花薛思艺,庭仰对她简直是记忆犹新。
初见她那一面,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每每想起她,庭仰都会因为激烈的情绪夜不能寐。
毕竟薛思艺糊咖时期,带着狗仔在火锅店门口徘徊二十分钟,就为了“偶遇”他这件事,让庭仰在无数个日夜都恨得牙痒痒。
为了吃那一顿火锅,他精心琢磨路线,躲避狗仔和经纪人。
好不容易摸到火锅店门口了,被她一个炒作,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其实,等他吃完再拍也不迟啊。
庭仰:柴犬呲牙.jpg。
“大家好,我是薛思艺。”
薛思艺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可惜几位嘉宾对她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只有老好人兼老队友宋寒柏愿意和她多说两句话。
祁知序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果然是她啊。
所以林染染和许泽野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林染染:“你在火锅店喜欢喝绿茶吗?”
——“你是因为火锅绯闻里的那个绿茶要来在生气?”
许泽野:“我不喝,但我知道有的店会强行出售杂牌绿茶,你知道这件事吗?”
——“对,你也知道火锅店那件事?”
林染染:“我最看不惯这样的店了。”
——“糊咖强蹭,我看不惯。”
许泽野:“好巧啊……对了,染染姐你追星吗?你一般是女友粉还是事业粉?”
——“我也是。染染姐你是小言的女友粉还是事业粉?”
林染染:“我只当爹粉。”
——“爹粉。”
许泽野:“真巧,我也是。”
——“爹粉+1”
第39章
导演见所有人都到齐了, 开始宣布节目内容。
“本期节目是全程直播的……提醒一下,我说出这句话之后,直播已经开始了。”
【我来喽,我来喽!】
【哇, 今天染染好美!!黑框眼镜甜妹秒变高冷女神!】
【小言宝贝怎么看起来傻傻的, 哈哈哈】
闻言, 薛思艺低声惊呼:“啊, 居然是直播。我今天没怎么化妆,摄像老师千万别怼脸拍哦。”
林染染看着对方的全套妆容, 一时无语。
果不其然,薛思艺这句话刚出口,摄像老师立马给了她一个怼脸镜头。
【呜呜呜思思没怎么化妆还这么美,摄影老师加鸡腿!】
【呃,没看出她哪里少化妆了啊, 修容遮瑕口红眼影一应俱全啊】
【ls别太酸,嫉妒美女直说】
导演一看弹幕马上要吵起来了, 连忙拿着大喇叭转移话题。
“本期节目主题《活动日》, 主要是进行挑战获得活动币。活动币可在游乐场内进行娱乐活动, 或者其他挑战。开始之前, 我们先来一个小游戏, 按排名发放初始活动币。”
嘉宾身后的显示屏上立马跳出了“默契100分”这一行大字。
看着工作人员拿来的几块白板, 游戏内容是什么, 已经能猜出个大致了。
“现在开始自由组队,之后的游戏都要与队友一起完成,各位谨慎选择。”
虽然导演这么说, 但分组其实很明显了。
《极限大挑战》的两位嘉宾不可能分开,谁主动提分开马上被骂死。
林染染和许泽野也在刚刚达成了共识, 祁知序和庭仰更是不可能分开。
选定队名的时候,庭仰大笔一挥,写下了“锦鲤罐头组”四个大字。
同时不忘附言:“若有一日仗剑在手,屠尽天下锦鲤人。”
【看出来了,我们小言宝贝确实是对自己毒奶体质怨念很深了。】
林染染和许泽野那组由二人共同起名为,一个组。
对,队名就叫“一个组”,这两人从讨论到结束甚至没有十秒钟。
【朴实无华而略带大气,低调里夹杂着高端的简约……编不下去了,就是好随意啊!】
【别管,染染老婆取什么名字都有自己的道理(确信)】
薛思艺和宋寒柏那组定了个“相依为命组”。
意为,他们两个《极限大挑战》的唯二嘉宾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哈哈哈哈】
三组嘉宾同时进行游戏,只不过坐的凳子有颜色之分。
林染染,薛思艺,庭仰坐红凳子,他们队友坐蓝色凳子。
“请红方写下自己的理想型,蓝方猜对方写了什么,最多五个形容词,猜对最多的一组获胜。”
导演组的坏心思此刻已经很明显了。
显然他们提前猜到了会是这个分组,想要炒CP呢。
庭仰挠挠头。
所以,他和祁哥有什么好炒CP的吗?
但凡被导演组任何一个人知道这句话,他们都要拎着庭仰的耳朵大喊——“就你们CP粉最多好不好!”
“半分钟倒计时开始。”
庭仰不再乱想,抓紧时间在白板上写起东西来。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跟随心意写下几个词。
运气好,温柔,会做饭,负责,耐心。
倒计时结束,庭仰才发现祁知序好像对得上里面的每一条。
希望网友别看出来,毕竟他现在确实,对祁知序的感情不算清白。
果然,网上CP粉的弹幕刷得快的飞起。
【完了,一条温柔直接把祁哥pass了】
【我的CP就这么无了吗,小言说的好有指向性】
【嘻嘻,序言天天舞那么欢,这是正主看不惯亲自下场辟谣了吧】
众人亮牌,原本哀嚎的序言粉凝滞了一下,突然开始喜奔大吉。
祁知序猜了:厨艺好,有责任心,温柔,耐心,好看。
【哎呀呀xql果然是最了解对方的,就错了一个运气好】
【庭仰这一组对的最多诶……不过大魔王怎么会写好看,小言是颜控吗】
庭仰看了眼周围的人,发现猜中最少的居然是“一个组”。
他看向林染染写的几个形容词——擅长打游戏,能打辅助,开朗,弟弟,聪明。
许泽野只写出来两个,一个“会打游戏”,一个“聪明”。
许泽野抱怨道:“染染姐,你这些词好难猜啊,要不是你之前说你喜欢打游戏,我就猜出来一个。”
林染染耸耸肩,表示自己只想得到这些。
【染染居然是年下电竞狼狗控[星星眼]】
【姐姐看看我,虽然战绩0/8但是我有一颗爱你的心】
【前面的,你忘了第一期的染姐名言“我时常教育孤儿”吗?你和染姐一起打游戏,只能成为那个被教育的孤儿哈哈哈哈哈】
薛思艺给出的则比较广泛,毕竟她有很多男粉。
宋寒柏连蒙带猜,也写出来了三个。
游戏获胜,庭仰开心的和祁知序击了个掌。
“好耶,祁哥你真厉害!”
节目组开始发放活动币,按猜对个数乘10的方法计算,获胜者额外加10币。
一个组20币。
相依为命组30币。
锦鲤罐头组50币。
“接下来的时间嘉宾自由探索,第一个环节三个小时以后结束,集合计算活动币总数,最多的组获胜。第二个环节先保密,等排出名次再说。”
庭仰和祁知序研究着节目组发放的地图,上面关于各类挑战和游乐设施的消费标得很详细。
其中有一个“有鬼密室”引起了庭仰的注意。
“祁哥,你看这个密室赚的最多。两组一起挑战,每组消费10币,获胜组可得到50币。”
不过节目组也特地标注了耗时长,高风险高收益。
林染染显然也对这个很感兴趣,毕竟他们组只有20币,慢慢来绝对比不过其他组。
她转过头询问许泽野的意见,却见许泽野眼神飘忽。
“染染姐,我觉得这个风险还是太大了……你看我们才20币,挑战一次就得花掉一半,要不我们考虑考虑?”
林染染眯起眼,意味深长问:“你该不会是怕鬼吧。”
许泽野反应激烈,“怎么可能!我这是担忧风险!”
“好。”林染染点点头,“风险我担,我去报名了。”
许泽野几乎要被吓掉色,“不要啊!染染姐!”
林染染语气无奈:“真拿你没办法。”
【xswl,许泽野居然是怕鬼的吗哈哈哈哈】
【染染语气好霸总,许泽野活像是拿了娇妻剧本】
一旁薛思艺见缝插针道:“染染,许哥不想去就不去吧,你不要逼他。我们组去也是一样的。”
林染染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表演,避着镜头,翻了个白眼。
许泽野显然也嗅到了绿茶的味道,气呼呼反驳。
“染染没有逼我啊,如果她真的想去,那我也想去!”顿了下,他转头看着林染染,目带祈求,“染染姐,你不想去的对吧?”
“是。”林染染失笑,“我们走吧。”
【许泽野没事吧,思思也是好心,他语气这么冲干什么】
【前面的思粉解别跳脚了,你们主子那茶香四溢的语气,你们听不出来吗】
【思思只是不会说话,她的心是好的啊】
【哦,心是好的,所以就可以不顾宋寒柏的意愿自顾自答应下来吗】
薛思艺想起来还没问过宋寒柏的意见,连忙问道:“寒柏哥人这么好,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吧?”
宋寒柏的笑容很客气,带着疏离的意味:“我没意见,你来决定就好。”
【思粉解来看看哦,你家主子又开始道德绑架啦】
【气死了,我们宋哥人好所以就必须要答应吗?】
【这年头最好道德绑架的就是老好人捏[微笑]】
两组人一起到了密室前面,这才知道具体的游戏规则。
比赛队伍需要分别在四个房间赶往中心,房间布设相同,率先在中心集合的组获胜。中间会有两分钟“百鬼夜行”的时间,每个房间在一分钟内都会进入至少一个鬼。
因为狭小的环境里,被鬼触碰到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游戏开始后,每个人会发放感应环套在手腕,脚踝和脖颈上。
感应环被鬼碰到才算被抓,需要在原地暂停行动五分钟,其余肢体接触只要成功逃离就不算被抓。
四人被蒙上眼,往不同的方向带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庭仰被告知可以摘下眼罩了。
摘下眼罩,色调温暖的光一瞬间充斥视野。
密室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多且杂。屋子的正中央摆着婴儿床,床的一侧停着婴儿车。
玩具箱堆在床脚,书桌上干净整洁,一株绿萝郁郁茂盛。
这是一间婴儿房。
房间的大致装修还算温馨,唯独一些小装饰诡异得令人发寒。
天花板上装着的灯罩是一只巨大的眼睛,从下往上看时总有一种被巨人窥视的感觉。
婴儿床上挂着的玩具也不是什么充满童趣的小音符或者小动物,而是一个个鲜红的塑料嘴唇。
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装饰居然随处可见。
庭仰再四处搜寻了一下,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地图,西边的位置被标了星号,应该就是自己这个房间。
也许是竞赛模式给了庭仰压力感,他的表情很严肃,手上的动作很迅速。
很快,他就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日记本。
【8.31日
今天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是双胞胎。我和丈夫都很开心,这样我们未来就有两个小天使了。】
【12.16日
我感觉到孩子在动了,两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是我的宝贝。我会同等地爱他们,绝对不会像那对夫妻一样,让孩子的童年充满了被忽视的伤痛。】
那对夫妻……
庭仰猜测:“可能女主人见过,某对夫妻区别对待自己的两个孩子”
从她的描述来看,这很可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所以她希望给孩子一个美满平等的童年,也算是弥补她的遗憾了。
接下来的日记大多都是女主人充满暖意的日常,可以看出来这个家庭已经做好迎接两个孩子的准备。
直到有一天,女主人的日记中断了。
庭仰特意算过,并不在临产前。
不抱期望地往后翻了几页,在最后一面发现了一段日记。
【她出生了,我的女儿。没关系,我依然爱她。】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庭仰愣了一下。
观看庭仰这一直播视角的观众也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是双胞胎吗?怎么是“她”】
庭仰合上日记本,脑海中第一时间就出现了一个猜测。
“双胎消失综合症。”
双胞胎在母体里发育的过程中,某一个胚胎较弱,无法正常发育。
久而久之,较弱的胚胎不能从较强的胚胎那争得营养,最后就会死亡。
而存活下来的胎儿仍在健康长大,同时挤压死胎,吸收死胎的营养。
等到分娩时,死亡的胎儿会变得又扁又薄,生下来就如同纸片,也被叫做“纸样胎儿”。
【如果女主人想要借孩子抹平自己童年的伤痕,那现在这样,她会不会迁怒这个孩子啊?】
【我去网上查了一下,双胎消失综合症分娩的时候,还会有纸样胎儿产下……看到了图,有点吓人,女主人得伤心死吧】
“如果你们觉得她会迁怒这个孩子的话,不会。”
庭仰猜到了弹幕上会说什么,一边搜寻证据一边解释。
“婴儿房的东西全都是单人的,显然不是提前准备好的。而每一样东西全都柔软舒适,购买者一定精心挑选了很久……孩子的父母一定是爱着孩子的。”
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庭仰想起那个嘴巴一样的婴儿床挂顶玩具,以及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像眼睛一样的压抑灯罩。
“当人们还是婴儿的时候,一天很多时候都是躺在婴儿床上的,以他们的视角看见的就是挂顶玩具、顶灯,以及人们俯视他的脸庞。所以这些诡异的装饰物,多半是婴儿幼年记忆的具象化。
“孩子那么小,一抬眼看见的就是窃窃私语的数张嘴巴,以及暗怀揣测的目光。
“哪怕母亲的怀抱再温暖,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都足以刺痛懵懵懂懂的婴儿。”
想到这里,庭仰骤然反应过来自己该去哪找线索了。
他搬来椅子垫在脚下,摘下了头顶那只巨大的黑色眼睛灯罩。
“对于孩子而言,最压抑的就是这只无处不在的眼睛,就算视线避开,身体也会被从这里照出的光照射到。”
灯罩被摘下,室内顿时明亮许多。
灯罩里侧的边缘绣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像是小孩子的字迹。
“可以告诉诺诺,诺诺的妹妹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诺诺应该就是女主人的孩子,妹妹就是那个死去的胎儿。
“妹妹”彻底胎死腹中的时间已经无法确定,只能是女主人的生产日期。
——要找出生证明。
庭仰去门口看了看,密码锁边上写着“回答她的问题”。
这里有了重大进展,弹幕纷纷开始汇报其他直播间的进度。
【给大家汇报一下其他直播间的情况。】
【宋哥和祁哥都找到了出生证明与日记,但是暂时没发现用途。】
【思思那里找到了日记本和一些线索,暂时进度落后……综合来说小言最快!】
因为有了方向和目标,庭仰手上的的动作很快。
不久,庭仰就在婴儿车的坐垫夹层里找到了出生证明和诺诺的病历本。
出生证明上关于诺诺的信息很详细,门锁是十位密码,正好能和出生年月日时分对上。
让庭仰诧异的是,节目组居然连病历本也给出来了。他明白这应该也是重要线索,于是翻开仔细看了起来。
一目十行看完了整本病历,从中提取出了关键词。
诺诺的神经系统发育异常,主要表现为:运动障碍以及智力障碍,她的智力和肢体控制能力会低于一般幼童的平均水平。
如果双胎消失综合症发生妊娠中晚期,则有可能会影响幸存胎儿的生长发育,出现神经系统发育不良等情况。
很明显诺诺就是中晚期时幸存的胎儿,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负面影响。
庭仰一边消化这些消息,一边在屋内更加仔细地搜寻有没有漏掉的线索。
确认没有遗漏的线索后,他才在密码锁那输入了诺诺的出生年月日时分,十位刚刚好。
密码正确,门锁弹开,所有密室内广播了通关情况。
【恭喜庭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一间密室,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庭·某玩家·仰:“……”
无效打码,不如不打,谢谢。
进入下一间密室,灯光昏暗许多。
第一间房仔细寻找才能看见的“嘴巴”和“眼睛”,在这里已经很常见了。
被封死的窗户上,画着一只大大的眼睛,仿佛有谁在窗外冷漠地窥视。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线团,里面隐藏着数之不清的嘴巴与眼睛。
黑色线团已经蔓延到了墙壁上,四面八方都要被这股压抑浸染似的。
但是墙上刷的漆是暖色的,仿佛一束光正在刺破乌云,尽力照亮这个世界。
不看这些凌乱的黑色线条,房间装潢依旧舒适温暖,看得出来主人更加尽心尽力了。
可惜,因为随处可见的扭曲眼睛,让这些用心多了几分徒劳。
立在门边的衣帽架上挂着一件衣服,看款式应该是中小学生的校服。
庭仰心里有了猜测,密室的顺序可能是诺诺的成长轨迹。
第一间是婴儿时期,现在很可能是少年时期。
接下来的密室会是青年,甚至更加久远的未来时期吗?
庭仰走到衣帽架边上,拿起挂着的校服。
下一瞬间,他的双目骤然睁大。
蓝白校服的里面,被人用红笔写下了扭曲丑陋的一行字。
——贾诺诺是吃人怪物。
【我天,吓我一跳,校园暴力的主题吗?】
【母胎里的求生本能根本就是不可控的啊?为什么这也会被拿出来说事啊?】
【我们理解这个道理,可是小孩子不理解啊。】
双胎消失综合症虽然算不得罕见,但若是添油加醋传播在年龄尚小,心智不算成熟的孩子中间,也会造成非常大的恶劣影响。
庭仰抿了抿唇,把校服重新挂回了衣帽架上,鲜红的字迹被重新朝向了里侧。
衣帽架边上倒着一个书包,庭仰扶起来,查看里面的东西。
是小学六年级的课本,扉页上有认认真真写下的“贾诺诺”三个字。
每篇课文随意一翻,就是一笔一划写下的笔记。
作业本上的字迹同样端正,但是更加清晰的是用红笔批改的密密麻麻的叉。
庭仰不意外,因为上一个密室里他就找到了病历本,上面清楚地写了诺诺智力发育缓慢。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老师用红笔写下的评语。
【9月8日,评分:B-
评语:“诺诺这次有点粗心啦,下次要加油哦!”】
【9月10日,评分:B
评语:“诺诺进步了,再接再厉!”】
【9月19日,评分:B+
评语:“这次题目更难,但是诺诺没有退步,奖励一朵小红花。”】
后面跟着一朵手绘的小红花。
校园暴力里最常见的就是不作为的老师,可诺诺的老师显然不是这样。
温暖耐心,不需要见面就能知道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
那些孩子只敢在诺诺衣服里面,悄悄写下恶毒的话,或许就是因为有了老师的制止。
可惜可见的暴力可以阻止,无形的冷漠却难以隔绝。
此时,导演猝不及防开始广播。
【百鬼夜行倒计时十秒钟。】
【十、九、八、七……请嘉宾不要试图以反锁房门的形式阻止鬼怪进入!!】
庭仰讪讪收回了反锁房门的手。
【……三、二、一,百鬼夜行开始!】
几秒后,导演又在广播里怒吼。
【请嘉宾不要趁鬼怪推门的时候,提前跑到未解锁密室里去!!禁止!!禁止!!】
庭仰灰溜溜回到了第二间密室。
此刻他的心里也很憋屈。
你说一分钟内会有至少一只鬼怪进入,但是为什么你话音刚落就进来了两只鬼啊!!
此时庭仰面对两只鬼的夹击相形见绌,忍不住询问:“大哥,你们不用去其他密室吗?”
不要逮着我抓了啊啊啊啊啊。
鬼怪十分敬业的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愈发迅猛。
显然是急着去其他密室,免得别的鬼怪抓人的KPI超过他们。
谁知道庭仰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反应力居然那么快。
在两只鬼的围攻下都左躲右躲,愣是没被找着机会碰手环。
【哈哈哈哈哈哈,小言现在好像套鹅游戏里那只被套圈的鹅,往左躲往右躲,愣是套不着。】
【他躲避的姿势好熟练,该不会因为成天偷吃火锅,天天被简哥暴揍吧哈哈哈哈】
弹幕乐得嘎嘎笑的时候,一条出乎意料的广播出现了。
【恭喜祁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一间密室,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所有嘉宾都听见了这个声音,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了门的方向。
【祁魔王不愧是你。宋哥艰难求生,思思被女鬼姐姐抓了,小言左右躲避,就你还在解决密室】
【不是啊姐妹,你去祁魔王直播间看看啊,我已经呆滞了】
……
【@导演,祁知序是不是塞钱了,凭什么他全程没遇鬼?我家宝都快逃成陀螺了!!】
【祁知序在第一间密室时,鬼在第二间密室游荡,走掉,跑到小言那去……祁知序一路未遇鬼。】
【祁知序在第二间密室后,鬼去第一间密室游荡,走掉,跑到小言那去……我说,ghost先生女士,你们听听广播啊,祁知序在第二间密室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祁知序是幸运的,庭仰是崩溃的。
小小的房间挤了两只鬼一个人还不够吗?为什么又来一只鬼!
就在最后半分钟,庭仰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迅速掀起床单将三只鬼罩了起来,然后自己十分丝滑地滚到了床下。
也没指望对方发现不了自己,只是希望能把这半分钟混过去。
最后半分钟被抓也太冤了。
鬼怪都聚集在右边一侧,见庭仰滚到床底下了,立马都趴了下来伸手够他。
庭仰连忙蛄蛹蛄蛹移到了左边,从左边挪出床底。
起身时抓起一个枕头,一个箭步冲到椅子边上,踩上椅子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衣柜顶。
全过程丝滑流畅,如果不是在扮演鬼怪,几个鬼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什么东西飞了过去?!?】
【这身手??谁能告诉我这小子什么来头?】
【他抓一个枕头干什么】
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有鬼怪想要效仿庭仰,踩着椅子抓他的手环,可惜动作不够流利,刚踩上椅子就被庭仰挥着枕头,像打棒球一样打了下去。
实在打不下去的索性不管,拿厚厚的枕头捂住自己的手环和脚环,鬼怪也抓不到。
脖子上的感应环更加安全,因为高差问题,鬼怪抬起手都够不到他脖子。
就这样一人三鬼僵持着,最后这半分钟还真被庭仰耗掉了。
三个鬼临走时简直要被气哭了,要不是节目组不允许他们说话,他们真想控诉庭仰作弊。
【我以为一只鬼够悬,两只鬼力不从心,三只鬼躺平等死……这小子居然也活下来了】
【只有我觉得庭仰扭来扭去的蛄蛹样子很鬼畜吗?鬼畜区素材+1】
【小言这的鬼怪好真情实感,脸上全都是胜负欲哈哈哈哈哈】
第40章
鬼怪离开, 庭仰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累了,所有嘉宾都这样吗?”
从百鬼夜行开始,他就一直在上蹿下跳跑来跑去。
在密室里,居然体力消耗比脑力消耗还要多。
【不是, 只有你一个人在床底滚来滚去】
【不是, 只有你一个人跳到了衣柜顶上】
稍微休息了一下, 庭仰就准备从衣柜顶上跳下去。
手撑在衣柜顶上, 掌心被什么咯了一下,挪开手掌一看, 才发现是一张被团起来的画纸。
揉开画纸,上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色
的麦秆间被人画了一个穿着裙子的稻草人,稻草人的草帽下面还有两条辫子。
整幅画的笔触稚嫩却灵动,显然作画者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 但是极高的天赋还是让这幅画充满灵气。
稻草人的边上,作画者用黑笔一笔一划写下了两个字——“诺诺”。
画作反面写着长长一段话:诺诺是一个稻草人, 要站在这里保护大家不被坏乌鸦伤害。
庭仰把画作整齐地折叠了一下, 一只手小心地拿着画作, 另一只手单手一撑跳到了地上。
不知道下一次百鬼夜行是什么时候, 还是尽快找线索比较好。
上一个房间里, 那只巨大的眼睛灯罩有重要线索, 这个房间窗户上画的那只眼睛, 肯定也不会只是摆设。
一进来,庭仰就注意过这个房间的灯罩,是小兔子款式, 很特别。
灯罩上没找到什么线索,只是有一点引起了庭仰的注意——灯罩边缘的塑料条微微泛黄, 看起来不像是节目组特意定制的。
为了节目效果,密室剧本是《七宗罪恶》的编剧新写的,道具自然也都会重新定制。
庭仰留了心,记住这个异常。
找线索期间,宋寒柏和薛思艺通过第一关的广播陆续响起。
窗户是锁死的,窗外也用砖块堵起来了。
庭仰伸出食指轻轻摸了一下,眼睛是用油漆笔画上去的。
说来也巧,窗边的书桌上正好放着一盒酒精湿巾,这种湿巾最适合擦油漆笔了。
万事俱备,庭仰不擦都对不起节目组的良苦用心。
黑色的油漆笔印记被缓缓擦去,露出印记下如同花纹一样晕染在玻璃里的一行字。
【对小稻草人诺诺好一点吧,她开心了,就会帮助你的】
窗户边上有一个小书柜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一台电脑,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启。
庭仰按了下开机键,居然还能开机。电脑没有密码,很顺畅的就进入了主页面。
壁纸不是默认界面,而是一个卡通人物,长着翅膀的小仙女站在花朵上,手里拿着魔法杖驱赶乌鸦。
右上角有一个游戏的logo,底下是一句宣传语。
“欢迎来到魔法世界,为了保护大家,请驱赶坏乌鸦吧小仙子。”
庭仰打开浏览器搜索这个游戏,很快就进入页面等待加载。
这台电脑有默认登录账号,加载完毕后自动登录游戏。
点击进入,角色人物出现在一片麦田,边上有一个稻草人NPC正在戴帽子。
虽然没玩过这个游戏,但是小孩子的游戏玩法也简单。
用鼠标点击NPC,立马跳出了很多选项,其中“继续聊天”的选项引起了庭仰的注意。
点进去不是设定好的对话框,而是一个聊天页面。
聊天记录很长,庭仰滚动鼠标滚轮往上翻,最早的一条消息居然在一年前。
一年前,节目组不可能预料到《七宗罪恶》会大爆,然后与《极限大挑战》联动进行一期特殊版。
也就不可能有专门为这期综艺量身定制的密室剧本存在,所以这些信息都不是节目组发的。
想起那个塑料条发黄的小兔灯罩,庭仰突然遍体生寒。
他低声说:“诺诺是真实存在的。”
【头皮发麻了,那诺诺是真的被校园暴力了吗……】
【应该是吧,现实里校园暴力的情况还挺多的,幸好诺诺身边还有很多好人,妈妈,老师】
【小言找到的那个泛黄的小兔灯罩,不会就是诺诺的吧?】
【去了趟其他人的直播间,他们也有小兔灯罩,估计是节目组做旧的。】
当诺诺不再是“纸片人”,那有关她的一切,都将变得真实而扎心。
你真真切切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孩,因为先天原因,遭受了排挤与冷眼。
将情绪压在心底,面上恢复平静。
庭仰开始看诺诺和稻草人NPC的聊天记录。
【糯糯:你好,你为什么要一直站在这里呀】
【稻草人:你好,小仙子!稻草人会一直待在麦田赶走坏乌鸦,请放心!】
颇有些跑题的回答。
毕竟NPC只能识别关键词回答,智能程度不高。
【糯糯:你不害怕坏乌鸦咬你吗,对不起,我打字man,我今年才十岁。】
【稻草人:稻草人是魔法世界最勇敢的存在,稻草人会保护大家。】
【糯糯:学校里有好多坏乌鸦啄我,稻草人你也可以保护我吗?】
在诺诺单纯的世界里,坏乌鸦是坏的,所以欺负她的人都是坏乌鸦。
【稻草人:稻草人一定会保护魔法世界的大家的!】
【糯糯:我不是魔法世界的,你也会保护我吗?】
【稻草人:稻草人一定会保护魔法世界的大家的!】
【糯糯:你好ben啊,只会说这一句话,坏乌鸦骂我是ben小孩,我看你也是ben稻草人。】
【稻草人:稻草人是魔法世界最勇敢的存在,稻草人会保护大家。】
【糯糯:算啦,你好好保护mo法世界吧,我也会成为稻草人,保护自己。】
看到这里庭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诺诺应该是五年级左右。
五年级的小朋友大多已经可以分清楚虚拟和现实,可是诺诺智力发育缓慢,对这一切还很懵懂。
她坚信世界上真的存在魔法世界,也相信那些欺负她的人都是坏乌鸦,只要自己足够勇敢,就可以赶走他们。
想起那件被写了字的校服,庭仰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本以为只是虚假的故事,所以他为诺诺惋惜伤心,却不会沉浸在里面。
但诺诺是真实存在的人,她年幼天真,单纯而对世界抱有善意。
其他小孩或许是觉得好玩,或许是为了合群,用最天真的姿态,嬉笑着写下那些恶毒的话。
孩子间的排挤是最容易产生群体效应的。
他们没有完全建立起正确的价值观,思想也不够成熟,从众的行为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成熟又合群。
当施暴的人得到第一个赞同,就预告了未来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效仿他。
迅速浏览完所有聊天记录,庭仰发现诺诺的话越来越少。
到最近几次对话,诺诺明显已经不再在意稻草人的回复了。
显然她明白了稻草人不是真的守卫者,而是一个代码设定的机器人。
近期的消息里有一句话引起了庭仰的注意。
【糯糯:稻草人要怎么离开魔法世界呢?全世界的网络都消失就可以了。】
这句话单独拎出来其实问题不大。
关键语气突兀,像是被生硬插进了话题里,可能是节目组发的。
想通这一点,庭仰看向了右下角工具栏里代表WiFi的小符号。
电脑刚一开机就自动连上了网络,他也没注意。
点开WiFi详情栏,显示这台电脑连接的WiFi名字是18531890。
很明显是两个年份,庭仰抱着不试白不试的心态,将1853和1890分别搜了一下。
跳出来的东西多且杂,看起来和《七宗罪恶》都没什么关系。
指尖在键盘轻轻敲打了几下,突然,庭仰灵光一现。
1853,1890年份间隔不长,很像一个人的生卒日。
他直接搜索1853出生1890去世,这一次信息就要明晰很多。
最上面显示的搜索结果很理想。
【文森特·威廉·梵高(1853年3月30日-1890年7月29日)】
庭仰看过,这间密室的密码锁是六位密码。
只输入年月,330729。
“滴”。
门锁打开。
与此同时,广播再次响起。
【恭喜庭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二间密室,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弹幕顿时被彩虹屁淹没了。
【学长好厉害,送个深水鱼雷祝贺一下,可以回学校看看吗?好想要签名qaq】
【膜拜前面的ruc学霸】
【玩个游戏都能给你们吹天上去,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为国家做贡献呢?】
【嘻嘻,绿晋直播可以点弹幕看主页的操作太棒了,马上看前面的主页查粉籍。】
【xsy的粉啊,难怪开始当疯狗了,毕竟你们蒸煮已经开始在那猜,诺诺因为沉迷网络游戏,不好好学习了】
庭仰不知道弹幕上的腥风血雨,仍在专心致志解密室。
他推开门,顿时被第三间密室震撼到了。
整个房间都堆满了临摹的世界名画,墙壁上挂着,地上堆积着。
走近了查看右下角的标签,毫无意外,全都是梵高的绘画作品。
诺诺果然很喜欢梵高。
除此之外,墙角还有许多空白的画板,作画的材料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边。
最令他诧异的是,第三间密室的门边挂着一个告示牌。
【这是一间没有上锁的密室。】
【你不需要找到任何密码,只需要推开门就可以离开这里。但是请记住,当你推开了这扇门,就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另外,请带一幅画走吧,这是你对诺诺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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