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短短一行字可解读出来的信息却出奇的多。

    总结一下就是:让他走之前带一副祝福诺诺的画。

    庭仰耐心的将每一幅画挨个看了一边。

    《麦田里的乌鸦》, 《星月夜》,《隆河的星夜》……

    除了最为人熟知的这些画,还有很多梵高相对来说名气没有那么大的作品。

    如果不是每幅画的右下角都贴了标签,庭仰有一大半都不认识。

    很快他就全部看完一遍了, 可惜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说实话, 三间密室过下来, 就这间密室让他最头疼。

    不需要解密码, 甚至只要他愿意,立马就可以通过第三间密室, 唯一的要求只是找一幅代表祝福的画。

    可是祝福的意义太宽泛,如果非要扯关系,就画作表面意义来说,只要色调温暖内容温馨,庭仰都能瞎七八扯说出一堆理论来。

    【恭喜薛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二间密室, 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前面宋寒柏和祁知序的通关播报也响起过薛思艺只落后一步……似乎她总是卡在落后别人一点点的进度,巧合得令人有些奇怪。

    有了压力, 庭仰的动作不免加快了许多。

    他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 确保这个房间没有其他特殊的东西了。

    凝眉思索之际, 广播又响起了。

    【恭喜祁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三间密室, 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庭仰有些诧异, 倒不是因为第一次被人超越了开始不爽, 而是因为祁知序的速度太快了。

    如果他没记错, 从进入第三间密室到出去,祁知序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祁知序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所以他已经解开这个密室的深层含义, 知道选什么画了?

    脑子里隐约闪过什么,但庭仰没能抓住关键, 留下的一点火光勾着人深思却又卡在半路。

    电子广播声再次响起。

    【恭喜薛某玩家成功解锁第三间密室,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庭仰不理解,但震惊了。

    薛思艺从进来到现在还没五分钟吧??

    这么短的时间连粗略地看完画都很困难,更别提有什么自己的思考了。

    他猜测薛思艺可能是因为先前落下的进度太多,想要在这个密室拉回一点。

    可薛思艺如果之前正常过剧情了,就会知道这是一个连续的密室。

    前面搜寻到的故事线和线索,在后面很有可能会用到。

    虽然这个密室没有固定通关答案,但是……

    没有固定通关答案?

    庭仰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带了点无奈的自嘲。

    他在这不赞成薛思艺的行为,可结果说不定还真是她对了,而自己想多了呢。

    这本来就是让他自己送给诺诺一个祝福,祝福从来就不是客观题。

    既然主观题由心,他固执地寻找一个准确的答案,反倒是本末倒置了。

    想通这一点庭仰轻松多了,按照自己想法想了一会,很快就有了结果。

    他径直走向角落,拿起一块画板,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上面的画布,语气轻松:“就你了。”

    *

    祁知序推开门,却发现第四个房间居然只有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

    他把手上选的画放在桌上,对着镜头活跃了下气氛。

    “让我猜猜,等下对面坐的是谁。”

    【赌一个薛思艺,可能是按出门顺序来】

    【赌一个小言,队友嘛,说不定又是什么两人默契比赛】

    在他开口前,节目组先将镜头给到了桌上平放着的梵高的《盛开的杏花》上。

    这幅画蓝绿色调为主,大片柔和典雅的青蓝色作为背景,纯白的花瓣在交错的树枝上繁盛的释放着生机,每一朵绽开的花朵都代表了生命的活力。

    “画面上螺旋状近乎丑陋的树枝和圆润轻薄的花瓣,充满了生命的挣扎和光的招引。”[注]

    祁知序看着画板,说出的名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是诺诺吧。”

    这时候紧闭的出口门慢慢被推开,一个穿着浅黄色碎花裙子的小女孩跛腿走了进来。

    她的语调软软的,带着一点拘谨与温柔:“对哦,就是诺诺。”

    【什么意思??节目组请了个小演员来扮演诺诺?】

    【看样子……好像是真的诺诺,小言那不是分析过嘛,诺诺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我惊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想要欺负她啊?呜呜呜诺诺来和臭姐姐回家。】

    祁知序毫不意外,对着诺诺打了个招呼,接着问:“诺诺来我这了,其他人要是在这时候出来了,该怎么办?”

    节目组给出了解释。

    “其他人推开第三扇门时,通关密室总时长就暂停了,直到诺诺到他们那,才重新开始计时,最后按合计时间排序。”

    “好的。”

    不会影响到庭仰通关就行。

    等诺诺坐在椅子上之后,祁知序把那副《盛开的杏花》立起来给诺诺看。

    “这是我送给你的祝福,你看看,喜欢吗?”

    诺诺盯着画,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句话里的信息都准确无比。

    “《盛开的杏花》,梵高在1888年到1890年间在法国南部阿尔勒和圣雷米地区绘制的一组数幅画作……留下的颜色很美。”

    她对于画作的了解程度高得惊人,几乎不像是个天生智力受损的六年级女孩。

    如果没有看过诺诺的日记,祁知序一定会毫不怀疑她是个天才。

    或许从绘画角度来看,她就是个天才。

    “哥哥,你为什么要送我这幅画呢?”

    日常交流时,诺诺的语言很明显的没有刚刚那么流畅了。

    依照诺诺对梵高的了解程度,她显然清楚这幅画的故事。

    但是先天不足让她不能想出来,祁知序送她这幅画当祝福的理由。

    “这幅画是梵高送给刚出生侄子的受洗礼物,侄子小文森特的父母——也就是他弟弟提奥一家,是梵高在受人误解的一生里最温暖的存在。杏花对于梵高而言更是希望与生机,他想要将这份温暖的生机赠与小文森特。”

    见到诺诺仍然是不太懂的傻乎乎模样,祁知序也不着急,语调尽可能温和。

    “尽管在当时很多人眼中,梵高的形象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可怕存在,但是梵高的弟弟提奥始终站在哥哥的身边,甚至同样给儿子取名为文森特,因为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自己的哥哥。”

    “诺诺,你的妈妈很爱你。如果有坏乌鸦让你不高兴,你不用自己赶走他们,可以试着求助那些让你开心的人。”

    其实不必祁知序特意提醒诺诺,看了这期节目,许多心存善意的人都会自主帮助诺诺,以及更多像诺诺一样受到霸凌的孩子。

    直白的话让诺诺有些宕机,她努力化简祁知序的话。

    “所以你是想要祝我……”

    “梵高为了传递希望与生机赠与了小文森特这幅画,今天我也想借这幅画,祝你未来充满希望。”

    一幅画怎么能传递希望呢?能传递希望的,从来都是心怀善意而悲悯众生的人类。

    诺诺皱着眉思考了一会,乌黑的眼睛里全是困惑与不解。

    半晌后,她诚实道:“对不起,我可能还是没有全部明白,但是我很开心,长胡子的叔叔说只要让我开心了就可以给你这个。”

    诺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祁知序,诺诺递卡片的时候,看着的是她的手而不是手上的卡片。

    接过来一看,卡片上印着一只卡通的黑色乌鸦。

    诺诺语气软软的,像江南水乡柔润的风:“送给你,哥哥你可以出去了,我也要走了。”

    祁知序盯着卡片几秒,下一刻,他的举动让弹幕观众傻了眼。

    【???????!!!】

    【啊啊啊啊啊!!祁知序你疯了吗啊啊啊!你把卡片撕了干什么啊!】

    谁知道诺诺面对这一幕却很平静,甚至还笑了出来。

    “哥哥,你是个笨蛋。”

    祁知序将撕毁的乌鸦卡片放在桌上,闻言眼底不自觉溢出些许笑意。

    “那你等会就会遇见第二个笨蛋了。”

    与此同时,从未迟到的广播在祁知序撕毁卡片后才姗姗响起。

    【恭喜祁某玩家成功解锁第四间密室,到达中心,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

    薛思艺在房间里等的有点焦虑。

    虽然节目组和她解释过,等待时间不算在总时长里,但她还是略显焦躁。

    漫长的等待后,她等到了祁知序的解锁播报。

    收拾好表情,她挂着甜美的笑容看向门口,看到推开门的小女孩时,迟疑地问:“是……诺诺吗?”

    诺诺点点头,坐到了薛思艺对面。

    “姐姐,你带给我的是哪幅画呀?”

    薛思艺将手中的《向日葵》递给了诺诺,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是亲切的热情。

    “是《向日葵》,希望诺诺未来可以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太阳。”

    诺诺看着薛思艺手上的《向日葵》,歪了歪头。

    “谢谢姐姐,不过比起1889年这一幅《花瓶里的十二朵向日葵》,我更喜欢1888年那一幅。”

    薛思艺的笑容僵了一下。

    向日葵?向日葵不就是向日葵吗?

    心里想的是这个,但是面上可不能露出来,她含糊道:“是啊,那一幅的风格我也很喜欢,不过刚刚没有找到,就先带给诺诺1889年这一版了。”

    诺诺乍一听觉得又怪又有道理。

    “嗯,1889年这一幅《花瓶里的十二朵向日葵》,很明显可以看出梵高迎合了高更的绘画风格……毕竟是为了挽回自己和高更的友情而创作,虽然很可惜的是,梵高最后还是失败了。”

    薛思艺有点胆战心惊,她不清楚这幅画的创作背景,只是见向日葵寓意好就拿了过来。

    谁知道什么1888年1889年的。

    烦死了。

    薛思艺故作泰然:“是啊,太可惜了,两个人都是绘画巨匠。”

    诺诺虽然天生智力低下,但是对于艺术的天赋极高。

    大多数情况下,高天赋代表着高敏感,他们会对那些细微的东西看的很清楚。

    譬如文学里的细节,或者人类细微的情感变化。

    诺诺能感觉得出来,对面的姐姐因为她生气了。

    熟悉的厌恶让诺诺张开的嘴重新闭了起来。

    当她察觉一个人开始讨厌她时,最常做的事就是减少交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否则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变成坏乌鸦,做很多讨厌的事。

    薛思艺不明白这些,她只看见诺诺突然什么都不说了。

    心里急得要命,面上却还得维持甜美大方的样子。

    “诺诺,你喜欢我送给你的画吗?”

    诺诺小声说:“喜欢。”

    广播丝毫没有动静,薛思艺不得不重新提问。

    “诺诺,你要怎么样才可以喜欢姐姐到,可以让姐姐离开这里。 ”

    诺诺不觉得这个姐姐能让自己开心,但是总不能把这个姐姐关在这里。

    毕竟长胡子叔叔说,实在不行,找个理由把卡片给出去就行。

    反正通关要求也不是得到卡片。

    为了顺理成章将卡片送出去,诺诺提了一点简单的要求。

    “那姐姐给我讲一下关于皮格马利翁和加拉蒂亚的故事吧。”

    薛思艺十分惭愧:“抱歉啊诺诺,姐姐不太了解这个故事,可以换一个吗?”

    诺诺很包容对方:“那厄洛斯和普绪克的故事可以吗?”

    “可以再换一个吗?”

    “泊尔塞福涅和哈迪斯的故事呢?”

    “……”

    “那,塞勒涅和恩底弥翁的故事?”

    “……”

    薛思艺没说话,但诺诺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诺诺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两眼一黑。

    在这姐姐身边要开心可真难。

    诺诺决定放弃,她说:“姐姐讲自己最擅长的故事就好。”

    薛思艺笑得很勉强,“姐姐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可以吗?”

    诺诺艰难地说出了违心话。

    “可以的,姐姐,我最喜欢听《白雪公主》的故事了。”

    接着,诺诺被迫听了早就可以背下来的《白雪公主》一遍,还要违心鼓掌说姐姐讲的真好。

    把乌鸦小卡片交出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卸下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大担子。

    薛思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通关广播,但是拉了拉门,自己的确可以出去了,也就没有多想。

    不重要,赶紧出去才是当务之急。

    第42章

    诺诺离开薛思艺那后, 马不停蹄赶往了庭仰那。

    可怜孩子小小年纪,已经提前感受到了被资本家“奴役”的滋味。

    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

    诺诺往里一看,顿时瞪大了眼。

    这个哥哥居然睡着了!

    工作人员上前把庭仰叫了起来。

    庭仰迷迷糊糊看着目瞪口呆的诺诺, 这才醒了神:“抱歉啊诺诺, 不小心睡着了。”

    干坐在原地发呆半个多小时, 真的很难熬。

    “没事的, 哥哥。”

    也许是庭仰傻不愣登的样子给了诺诺极大的安全感,她对他亲近得最快。

    “哥哥, 你要给我看哪幅画?”

    诺诺已经做好准备,给这个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哥哥放十万八千条江的水的准备了。

    庭仰故作神秘,咳嗽了一下,接着把放在桌角的画板对准诺诺。

    “就是它啦。”

    诺诺看着画板,陷入呆滞, 忍不住重复询问:“哥哥,呃……真的是这块吗?”

    “没错。”

    诺诺有点踌躇, 怕伤了笨蛋哥哥的心, 小心道:“可是哥哥……它是一块空白的画布。”

    谁知道庭仰还笑吟吟弹了下画板, 一副“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的傲娇模样。

    “没拿错。”

    庭仰把藏在椅子后面的东西搬了上来。

    “我就猜会是你来这个房间, 所以还准备了它们。”

    诺诺张大嘴巴, 看着庭仰把东西一样样往上搬, 调色盘, 画笔,颜料……

    庭仰每搬上来一件,诺诺就要在心里惊叹一遍这个哥哥藏东西的能力真强, 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发现。

    “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呀?”

    “这就是我对你未来的祝福。”庭仰不卖关子, “祝你永远可以自己决定你的未来。”

    庭仰将桌上空出一块,画板平放在桌上。

    零零碎碎的工具摆放在一旁,空荡荡的桌面此刻被摆满东西,看着十分拥挤,十分温馨。

    “画架太大了我没带过来,你先将就将就。”

    空白的画布与色彩斑斓的颜料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诺诺低下头,熟练地挤颜料,颜料被整整齐齐挤进了颜料盒,她却没有急着下笔。

    过了很久,他才小心翼翼地画下第一笔。

    随着下笔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已经能准确迅速地落下画笔,在空白的地方涂上艳丽和谐的色彩。

    色调明丽的图画缓缓展现,打底是和《盛开的杏花》如出一辙的青蓝色天空。

    天空上有翻卷舒展的流云,白鸟划过天际,留下浅白色的气流。

    日月同辉,却不是各据一方,而是安稳地依靠在一起。

    地上是奔涌不息的海潮,浩浩荡荡流向远方,潮汐不断往前扑打,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湖中小岛上是金黄色的麦穗,风吹动麦穗,麦穗的起伏像柔软的羽绒山,好像随时会脱离麦秆飘向远方。

    庭仰没有催促,但是诺诺应该是知道节目要求竞速,所以下笔极快,不一会就完成了画作。

    最后一笔落下,庭仰凑过去看了看最后的成果。

    整幅画结构极好,色彩斑斓而协调。

    画中的景虽然没有太多技巧性,但却又有一种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天马行空。

    总而言之,是只会画火柴人的庭仰高攀不上的一幅画。

    诺诺见庭仰一直盯着画,以为他也想画几笔,于是大方地将画笔递给他:“哥哥,你要不也画一点吧。”

    庭仰不想自取其辱,果断拒绝:“我只是一个废物成年人。”

    【我也是一个废物成年人】

    【废物成年人+10087】

    谁知道诺诺很坚持。

    “画一个吧,随便什么都可以。”

    庭仰无奈,只能接过画笔,先给诺诺打了个预防针。

    “那我就画个大概吧,可能有点粗糙,你别抱太高期待奥。”

    诺诺觉得这个哥哥厉害极了,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星星眼说:“嗯嗯。”

    庭仰接过画笔,虽然人菜,但是心是真诚的。

    仔细比较半天才小心翼翼落了第一笔,郑重其事的样子让诺诺肃然起敬。

    ——这个哥哥一看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随着视线往下,看见庭仰画下的东西后诺诺顿时急了。

    “哥哥不对不对,我画的不是世界末日,不需要画怪兽!”

    刚画下一个高端火柴人的庭仰:“……”

    要命,我该怎么告诉诺诺这个火柴人画的其实是她?

    庭仰顽强地给自己挽尊,试图解释自己的创作思路。

    “诺诺,这不是怪兽,这是我画的你。你看……”

    诺诺呆住了。

    紧接着,庭仰还没反应过来,诺诺的眼泪珠子已经哗啦哗啦往下掉了。

    “哥哥也讨厌我吗?哥哥觉得诺诺是个怪物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庭仰措手不及。

    “没有没有!”庭仰手忙脚乱地哄着诺诺,“哥哥没有讨厌诺诺,这个画的不是怪兽,只是哥哥画的太丑了才像怪兽一样,哥哥觉得诺诺很可爱!宇宙无敌超级可爱!”

    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庭仰急得话都要不知道怎么说了。

    诺诺抽抽噎噎:“真的吗?”

    庭仰点头的速度快得可以报个吉尼斯世界纪录。

    “真的真的!”

    许是觉得这样做太没有诚意,庭仰征得诺诺同意后,在画布上又添了几笔。

    一个极为潦草的火柴人跃然纸上,别说什么三庭五眼七头身了,画出来的小人直接脸歪鼻子斜,丑得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喊一声“见了鬼了”。

    庭仰用精湛的绘画功底征(xia)服(dao)了诺诺,他指着这个小人说:“这是我。”

    又指了指比较下来,完全称得上国色天香的第一个火柴人,“这是我眼里的诺诺。”

    庭仰极为不要脸地问:“诺诺觉得我长得好不好看?”

    诺诺乖巧道:“好看。”

    庭仰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甜言蜜语都耗尽在今晚了。

    “但是你看,在我心里诺诺要比我好看这么多,是不是说明诺诺最可爱?”

    诺诺眨巴两下眼睛,破涕为笑:“谢谢哥哥。”

    庭仰故意板起脸,逗她玩:“我说实话你也要谢谢吗?”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玩笑,却让诺诺瞬间又情绪低迷了起来。

    “哥哥,你不要生气。”

    就好像一只小乌龟听见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刚好奇地探出了头,却发现四野都是枯草,天色黑得如同有鬼魅横行。

    于是胆小的乌龟又缩回了壳中,期盼下一次探头是已是天光大亮,春至四野。

    有艺术天赋的人大多镜像神经元发达,好的共情能力容易让人找到灵感。

    但诺诺太过于敏感了,明明只是一个玩笑,都能让她手足无措。

    这种性格的存在本身不是糟糕的……没有一种性格是生而糟糕的。

    只有当它伤害到你或者你身边的人时,才会变成亟待修正的错误。

    任何存在,只因伤害而错误。

    “诺诺,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庭仰想试探出诺诺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我刚刚还在夸你呀,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所以我不会对你发脾气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诺诺抬起头,确认庭仰没有生气后才放松下来。

    “夸我就会和我成为好朋友吗?那我也有好多好朋友,可是他们都会让我不开心。”

    “他们怎么夸你的?”

    诺诺想了想,说了一个最常听见的。

    “他们说我很厉害,老师唯独喜欢我,对我特别好。还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也想学习一下。”

    【这是嘲讽吧??阴阳怪气的,诺诺没听出来,以为在夸她QAQ】

    “诺诺。”庭仰面色不好地轻轻捂住了诺诺的嘴,“他们不是在夸你。”

    诺诺眨了眨眼,抬起手臂,推开了庭仰的手掌。

    孩子的手与成人的手大小对比极为明显,小小的身躯看似经不起任何风浪,可在充满恶意的环境下,诺诺也坚韧地生活了六年。

    “其实我也感觉到了,他们好像不是在夸我,可是他们一直对我笑。”

    诺诺松开庭仰的手,抓住自己的裙摆。

    “诺诺觉得他们没有恶意吗?”

    诺诺将裙子都绞皱了,“我不明白,是他们和老师说,我们是好朋友的。”

    庭仰沉默了一下,想到现在在直播。

    舆论的力量可以帮助许多人,但是……舆论多可怕啊。

    它有时可以伸张正义,无数人如同船舸齐心协力载着你渡过滔滔苦海。

    但在一瞬间,只需要有心人模模糊糊的引导,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又会变成利剑,将你的船只刺得千疮百孔,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沉入水中。

    如果你用玉石俱焚的方式让真相大白,这时候人人定然又都要抱着你的身体痛哭一场,诉说自己没来得及救你上岸,急切的模样就怕别人看不见他们的正义。

    仿佛别人在用剑扎破你的船只时,他们没有嬉笑着看热闹一样。

    庭仰现在准备借用网络让诺诺、甚至更多的“诺诺”得到帮助,虽然他有信心确保事情不会偏离他所希望的方向,但还是得先问一下诺诺的意见。

    “诺诺,现在有一个摄像头一直拍着你,后面有很多哥哥姐姐在看你。你愿意让他们知道,你在学校里的事情吗?他们也许会帮你赶走坏乌鸦,也许会变成坏乌鸦伤害你。”

    也许这件事能提醒网友注意到身边的校园欺凌,也许会有心怀恶意的人嘲讽诺诺的先天不足。

    网络的角落里藏着群魔乱舞,一群臭味相投的人戴上面具窥探众生。

    众人赞同的人或事他们一向是毫无理由地不屑甚至厌恶的,即使这个人此时没有污点,但那又怎么样呢?

    等他们心血来潮了,就要扒开那个人的皮囊,仔仔细细检查他的灵魂。

    当那人为了自证清白,恨不得将血都流干净了,血淋淋地展示自己的心脏。

    那群人就会一边评判他的肮脏,一边更加仔细地寻找——寻找有没有能让他们更加兴奋的污点。

    他们不怕鲜血脏手,人命沉重,他们只怕道德的制高点上没有他们落脚的地方。

    诺诺的眼神很干净,像中秋月下的清潭,清风徐来,水波微漾。

    “他们也会帮其他人赶走坏乌鸦吗?”

    庭仰说:“会的。”

    “那就好,我没事的。”

    【呜呜呜呜诺诺宝贝也太好了吧!】

    【我快要哭死了,诺诺自己一直被伤害,却第一时间想到能不能帮到别人。】

    【别管,谁懂,大中午摸鱼结果在工位上哭成猪头。更难过的是我脸本来就肿,现在猪上加猪更肿了。】

    【诺诺妈妈也很好很温柔,他们一家人都温柔。】

    庭仰揉了揉这个温柔的小孩。

    “诺诺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坏乌鸦的吗?”

    “一开始他们说我是个坏小孩,说我、杀死了妹妹。我一直说我没有,但是他们不相信,后来妈妈来了,帮我赶走了它们。”

    诺诺很害怕“杀死”这个词,肩膀不自觉瑟缩一下,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很多。

    “他们骂我是笨小孩,因为我写作业错了好多次,从来没有得到过A。”诺诺问,“哥哥,如果我不是一个笨蛋小孩,他们就不会讨厌我了对不对?”

    “你不是笨蛋小孩,你是天才小孩。”庭仰郑重其事地反驳,他指着自己画的火柴人,“我画得是不是很丑?”

    诺诺怕伤了庭仰的心,踌躇着不敢说话,但飘忽的眼神已经证明了一切。

    “没事,我也知道它们很丑。”庭仰笑了出来,“但是这已经是我用最大的努力画好的一个小人了,即便这样,也不能改变它很丑的事实。诺诺,你会因为这个嘲笑我吗?”

    诺诺摇头,“不会的。”

    “你看,我和你都有不厉害的地方。但是你不会嘲笑我,你见到的哥哥姐姐们也都不会嘲笑我……诺诺天下第一好,你的同学对你不好,是他们的错。”

    诺诺白净的小手一下下抚平自己裙子上的褶皱,脸上的表情懵懵的,好像瞬间变成了呆头呆脑、进了水而迟钝的小机器人。

    庭仰继续说:“他们讨厌你,是因为嫉妒你画画这么好看,如果……如果他们再说你是笨蛋,哥哥就帮你教训他们。”

    诺诺一下从短路的状态恢复了过来,两只手不停地挥来挥去,急道:“不可以的哥哥,不能打人。”

    “哥哥不打人。”庭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哥哥学的是法律,如果他们再撒谎,哥哥就让警察叔叔把他们全都抓走。”

    诺诺听不懂,但是听见“警察叔叔”就不明觉厉,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哇——!”

    小孩子崇拜的眼神让庭仰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摆摆手假装不在意,实际上嘴角的笑快要撇到天上去了。

    庭仰希望自己的话能让诺诺开心一点。

    当一个人认定自己平庸时,过得会尤为痛苦,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他小时候学不好英语,有段时间很沮丧,觉得自己很笨。

    但是他的母亲很耐心地安慰了他,说出的话,庭仰迄今为止都印象深刻。

    庭若玫告诉他:“我们阿仰本来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可是在上辈子,为了拯救世界被坏人伤害了灵魂,所以这辈子才不擅长做一些事。”

    “大家都不知道,我们阿仰上辈子是一个小英雄哦。”

    小时候的庭仰抽抽噎噎问妈妈,如果他这辈子还想当英雄怎么办。

    庭若玫满脸倦色,却温柔地回答了他每一个问题。

    ——“那阿仰可以去当律师,为每一个受到冤屈与不公待遇的人抗争,帮被蒙蔽的人拨开云雾,用你的方式,维系你的正义,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吧。”

    第43章

    薛思艺出来了很久, 迟迟没有听见自己的通关广播响起。

    心里的慌张变成了捏紧心脏的手,她焦躁却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一步做错了。

    面对镜头,她还得维持冷静,不让自己窘迫的一面成为网友的谈资笑料。

    其实黑红这么多年, 她早就想洗白了, 没有谁进娱乐圈的初衷是为了被骂的。

    最开始公司让她扮演一个无脑绿茶, 靠被骂出圈时, 她非常愤怒。

    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了,但薛思艺确确实实是一个985毕业的高材生, 原以为这会成为她的加分项,谁知道公司第一步就抹杀了她的高光点。

    这份愤怒在半年多都接不到一场戏后,轻而易举被瓦解了。

    薛思艺选择了退让,然后她在公司里的底线就越来越低,资源越来越好。

    后来一念之差, 她选择了蹭当年庭仰的热度。

    没等她吃到红利,反噬已经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那些她做过的丑事被一件不落地抖了出来。

    薛思艺知道自己惹到了庭仰背后的人, 但在她公司试探了庭仰的态度后, 却发现他根本不知情。

    居然还是一个隐姓埋名的田螺公主呢。

    薛思艺捏着手里的卡片, 思考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在脑中灵光一现的瞬间, 一道广播传遍密室。

    【恭喜庭某玩家成功解锁第四间密室, 到达中心, 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听到这个, 薛思艺彻底死了心。

    宋寒柏再怎么迅速,缩小差距,他们组也没可能获胜了。

    很快, 宋寒柏通关出来了。

    与此同时,对她的死刑宣判书也一并下来。

    【恭喜宋某玩家成功解锁第四间密室, 到达中心,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恭喜“锦鲤罐头组”总用时最短,获得胜利!】

    【薛思艺最后一间密室未彻底通关,“相依为命组”挑战失败。】

    薛思艺脸色瞬间惨白,惊慌失措的样子我见犹怜。

    可她心里却是冷静极了,不断思考自己下节目以后的挽救措施。

    无非是恶意与嘲讽而已,能带来热度就行,没有什么能比不红更可怕了。

    庭仰悄悄对自己直播间的跟拍摄影师比了个手势。

    直播里如果有什么不便,摄影师看到手势会暂时移开摄像头。

    等总直播间摄像头也不对准自己后,庭仰自然地走到薛思艺镜头前,用身体短暂地遮住了一会对方直播间的摄像头。

    原本极为注意镜头的薛思艺此刻沉浸思海,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紧接着,她手上一空,清脆的撕碎声随之响起。

    ——庭仰拿起了她的乌鸦卡片,撕成两半。

    薛思艺抬起眼,“你……”

    紧随而至的广播声,打断了她的质问。

    【恭喜薛某玩家成功解锁第四间密室,到达中心。】

    【“相依为命组”挑战成功!】

    庭仰捂住自己和薛思艺的麦,轻声说了一句:“以后别妨碍我吃火锅,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的。”

    年代久远的事此时倏地回放,薛思艺想起了这件事,于是也更不解庭仰帮她解围的行为。

    任由她被众嘲,成为他的对照组不是更好?

    庭仰往边上走了一点,不再挡着薛思艺的直播镜头。

    “思艺,你现在发现已经晚啦,我们组已经赢咯。”

    薛思艺大脑一片浆糊,目光下意识回避镜头:“是啊,好可惜。”

    能在娱乐圈混出头的能有几个真的蠢呢?

    薛思艺一直走黑红路线,她炒绯闻蹭热度,低情商做作一直是她的标签。

    即使她本人不是这样,也并不在意自己被贴上了这些标签。

    想要红,想要得到帮助,就得有付出。

    她将这个理念牢记于心,所以庭仰帮她解围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庭仰想要从她这得到什么好处?

    但是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这个行为很容易将火引到他的身上。

    帮她解围没有好处,不解围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

    所以,还真和传闻里一样啊。

    薛思艺面上故作可惜,心里却放声大笑到几乎疯狂,嫉妒疯长转瞬又被遏制。

    浑浊的娱乐圈大染缸里,居然真的出了一个这么干干净净的人。

    对于没有背景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但是薛思艺看着祁知序对庭仰的眼神,顿时又觉得没什么了。

    有人愿意一路保驾护航,在泥泞里养出一朵白花,这是那朵花的运气。

    她嫉妒,却也知道自己求不来这个缘分。

    更何况,这朵花不求回报的向她展示自己的洁白、袒露自己与生俱来的善意,她再恶劣再肮脏,也不舍得抹了他一身泥泞了。

    *

    离开密室之后,庭仰神清气爽。

    “终于出来了,里面可要憋死我了。”

    看着暴增到90币的自己组,庭仰感觉自己开心极了。

    导演提醒:“手机上可以查看实时排名,你们要不要看一下?”

    “我们组不是第一名吗?”

    “是,但是有点危机感挺好的。”

    庭仰狐疑地拿出节目组发放的手机,点开实时排名后呆滞了。

    自己组是第一没错,“相依为命组”因为输了比赛变成了20币无缘冠军也没错……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组”变成了70币?

    暴增50币,他们“锦鲤罐头组”也才多了40币。

    “叮咚”。

    排行榜刷新。

    “一个组”变成了75币,而“锦鲤罐头组”莫名其妙少了5币,变成了85币。

    直接给庭仰吓成世界名画《呐喊》。

    环顾四周,才发现祁知序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还没等他开始焦急地寻找队友,脑袋上突然一紧,有个像发箍一样的东西箍住了他。

    回过身,发现祁知序正一脸惊叹地看着他的脑袋。

    庭仰警惕:“什么东西?”

    “一个带着一对天使翅膀的发箍而已,很可爱。”

    庭仰两眼一黑,已经知道自己组消失的五积分去了哪里。

    “祁哥,你看看排行榜,染染姐那组马上都要超过我们了!!你要理智消费!!!”

    祁知序心不在焉点点头,视线仍然停在庭仰脑袋上。

    天哪,真可爱啊。

    庭仰今天穿的是白衬衫,清瘦的身材让白衬衫显得很宽松,袖口被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细长的手指此时正捂在那一对天使翅膀上,配上庭仰气急微红的脸,超甜,超可爱。

    庭仰抿起嘴唇,眯起眼,试图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但在祁知序眼里,他气鼓鼓的样子只能让人想到鼓胀的河豚。

    还是一只没有毒素的河豚,你轻轻戳上去,它只会惊慌失措地泄了气逃跑。

    【祁知序你小子怎么可以乱花钱(瞥一眼老婆)……算了,我这次就原谅你了】

    【庭宝变得好纯欲哦嘿嘿嘿,我美丽的老婆】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火速下单老婆同款!!】

    【好家伙,我之前看还月销1000+,现在已经变成1w+了,庭粉购买力牛哇】

    【谁会要这么幼稚的头箍啊?(点击下单)(付款成功)(坐等收货)】

    祁知序咳了一下,“咳。”

    庭仰生气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了,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好软好好捏。

    “我在那边看见一个项目,耗时短收益也不错,去试试吗?好像是关于真心话和默契的。”

    “去!”庭仰雄赳赳气昂昂,“赚钱去!”

    祁知序浅吸一口气,救命啊,好可爱。

    到地点之后,老板娘正在啃香辣鸭脖,香喷喷的气味让庭仰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老板娘看起来蛮年轻的,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微卷的头发披了下来,潮牌套装配上帆布鞋。

    见庭仰馋她的鸭脖,老板娘竖起五根手指,含糊不清说:“便宜点,算你五积分一份好了。”

    后方有猛虎“一个组”紧追不舍,前方赚钱之路杳杳的庭仰凄凄惨惨戚戚。

    “不用了,我们还是继续挑战吧。”

    祁知序想要大手一挥买下,被庭仰极力阻止。

    “克制一点!祁哥,你克制一点!!我们没钱了!!”

    老板娘正好吃完一份,脱下塑料手套对他们说:“小情侣关系挺好的嘛!”

    庭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们不是……”

    “这样吧,一共八个问题,你们要是能通过六个以上,积分照常给,鸭脖也免费送你们一份,怎么样?”老板娘故弄玄虚,“看你们小情侣关系好才给的特权。”

    刚刚还准备解释关系的庭仰连忙搂住祁知序的胳膊,亲亲热热对祁知序使眼色。

    “谢谢您!哎,男朋友?亲爱的?还不快谢谢老板娘?老板娘貌美如花,人美心善。”

    祁知序无数次惊叹于庭仰的变脸速度之快。

    “……谢谢。”

    【邻居问我为什么要放鞭炮,吵到他们了,我说没有啊。晚上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这才想明白,原来是因为序言女孩过年了,我的心里在放鞭炮呢。】

    【今天叫男朋友,明天是不是就要叫老公啦?我劝你们不要不识好歹,速速结婚】

    【庭宝果然是娇娇宝贝,好甜好甜。祁知序you wife fine,下一秒mine】

    老板娘捂着嘴笑了出来。

    “真甜蜜啊。”

    接着,老板娘拿出一沓卡片开始介绍游戏规则。

    一共有八道题目,前五道属于第一轮,后三道属于第二轮。

    第一轮,他们要选出一个人,让那人将手放在测谎仪上。

    主持人先提出问题,双方都在白板上写下问题答案后,被测谎的人进行测谎,随后查看双方给出的答案是否相同,确定两人之间的默契程度。

    回答问题的人答错不得分,被测谎的人说谎,导致测谎仪发出警报也不得分。

    第二轮,两个人要一起将手放在测谎仪上回答同一个问题,任何一方说谎都不得分。

    最后答对几题得几分。

    祁知序和庭仰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决定让庭仰当被测谎的人。

    庭仰坐在椅子上,将手搭在测谎仪上,好奇地看着问题板。

    老板娘也不磨叽,直接亮题:“第一题,对方最喜欢的兴趣爱好。”

    问题说难不难,情侣之间只要稍微上点心就能知道。

    可是,他们不是情侣啊。

    弹幕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开始猜测。

    【演戏吧,小言之前说过自己喜欢演戏。】

    【厨艺啊,你们忘了第一期小言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的。】

    【那时候只说是爱好,不一定是最喜欢的。我不随大流,猜干饭。】

    弹幕还没统一意见,祁知序已经飞速下笔写好了。

    老板娘看到答案,震惊地向祁知序确认需不需要再修改修改。

    祁知序摇头,表示不用修改:“不用,一定是这个。”

    “好吧。”老板娘看向庭仰,“可以说答案了。”

    庭仰腼腆地挠了挠脑袋,小声说:“睡觉。”

    测谎仪毫无动静,祁知序亮板,回答正确。

    【测谎仪坏了吧????】

    【睡到自然醒真的很舒服呜呜呜,如果能让我每天睡到自然醒,让我住豪宅开跑车我都愿意啊!】

    【ls好小子,你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啊】

    【谁不希望能够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拉开窗帘,阳光照射进室内暖洋洋的。你舒舒服服窝在床上玩玩手机,看看小说,打开手机查看余额,发现是足够你摆烂一辈子的数额……家人们,不说了,我开始做梦了。】

    “第二题,对方最喜欢的影视作品是什么?”

    祁知序略微思索,亮板后的答案也与庭仰说出的答案一致。

    “《美丽心灵》。”

    在导演组的示意下,老板娘问庭仰:“你为什么会对这部影片这么情有独钟?”

    庭仰是真的很喜欢这部影片,听到老板娘的提问,想也不想就说:“主角22岁提出了著名的博弈理论,后来饱受精神分裂症带来的困扰,深思熟虑后,选择不依靠药物,用极致的理性对抗病魔……这一点令我很震撼。”

    【人家22岁提出博弈论,我22岁还在问妈妈可不可以吃辣条,偷吃辣条还要被骂。】

    【这部影片真的巨牛,我作为局外人旁观者,在观影的过程中都开始崩溃了,但是主角却能在妻子的帮助下重新振作……可恶啊我真的好想剧透,这部影片是我有史以来看过的最喜欢的影片!】

    “影片里我有一个印象很深刻的片段。主角接受自己患上精神分裂症的现实后,听从医嘱开始吃药,可是在药物的副作用下,他整个人变得精神萎靡,只是简单的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灵魂的疲惫。”

    “吃药可以得到一个理性的世界,却失去了天才的神采飞扬与活跃思绪;不吃药他就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甚至会伤害到妻子和孩子。不过最后他幸运地找到了交界的平衡,能够用惊人而强大的理性去区分幻觉与现实。”

    祁知序指尖轻轻敲了敲白板,接了话:“幻想太过美好,总是会让人难以自拔。在幻想里,他是为五角大楼破译密码的天才密探,终有一日,全世界都将知道他的贡献。而现实里,在他发疯的那段时间,如果走出愿意包容他的避风港,只会被路人当做神经病围观。”

    “是啊。”庭仰垂下了头,摄像机拍不到他的神情,“精神分裂症的痛苦就在于……幻想远远比现实美好,即便你知道这是假的,也很难选择回到现实。”

    庭仰已经意识到了。

    自己的过去,绝对不如自己记忆中那么美好。

    他现在就像是沉湎在虚假记忆里的逃避者,背后是未知的记忆,眼前是虚假的美好。

    蝴蝶陷在风暴眼内无法逃脱,周围是高速盘旋上升的气流,它命悬一线,祈祷自救。

    听到这番话,祁知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故作轻松状,倚在凳子上。

    “阿仰,你不是说你好久没看了吗,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庭仰眨了眨眼,脑袋里那一点浮光掠影的记忆一下碎成流光,抓不住,一会就散了。

    “好电影总是记忆深刻嘛,我看祁哥你不是也记得挺清楚的?”

    祁知序下了结论。

    还没想起来,但是快了。

    老板娘笑了笑,爽朗道:“这么好看啊?我还没看过,等下了班就去看。”

    接着,恪尽职守拿出第三张卡片。

    “对方喜欢狗还是猫?”

    想起庭仰对小鱼干亲热的仿佛一家人的模样,祁知序失笑,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了。

    庭仰说:“我喜欢狗。”

    镜头给到祁知序的白板,上面写着:狗,金毛。

    老板娘问庭仰:“你喜欢金毛吗?”

    “对。”庭仰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最喜欢金毛了。”

    【这个了解程度,你和我说他们没有十年夫妻生活我都不相信。】

    【知道了知道了,祁知序你小子故意写个金毛不就是为了体现自己很了解老婆吗?好了好了,我承认被你装到了。】

    “第四题,对方最爱吃什么?”

    毫无悬念,“火锅”迅速出现,赢下了第四题。

    弹幕也有一大片观众猜到了,毕竟“庭仰因为偷吃火锅,拍戏前被张宁简暴揍”的谣言实在是流传甚广,甚至一度被评为“内娱年度十大离谱谣言之一”。

    偷吃火锅是真的,暴揍倒是没有,顶多接了部需要暴瘦的高质量文艺片而已。

    庭仰为了影片质量,不得不主动放弃吃火锅。几个月后拍完戏,看见火锅如喜逢故人。

    “第一轮最后一个问题比较简单……第五题,对方喜欢玩网络游戏吗?”

    祁知序写下:以前不玩,现在玩。

    庭仰也说:“我最近才开始接触网络游戏。”

    老板娘有些吃惊:“我听我弟说,他们班里有个男生,不玩那个很火的叫什么……反正就挺火的游戏,其他男生就不怎么喜欢和那个男孩玩。”

    “那我上学那会还好。”庭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高中生活,除了乏善可陈的试卷刷题,好像就没什么特殊的了,“我们班里的同学对我还挺好的,每天吃饭都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什么的。”

    祁知序也怀念道:“也是,毕竟那会他们都在减肥。”

    庭仰不理解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什么意思?”

    “你没有发现,每次你参加竞赛那段时间,找你吃饭的人最多吗?”

    庭仰依旧没有明白二者之间的关联。

    祁知序闷声笑了出来,缓缓解释:“如果身边有一个吃饭都要握着单词本的人,听着这人嘴里念叨着什么‘phosphene’,‘ephemeral’,‘rhapsody’,基本上所有人进食的欲望都会降到最低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板娘替弹幕的观众笑出了声,几乎要笑岔气。

    “你们俩小情侣相处模式一直都这么逗吗?”

    庭仰深吸一口气,对祁知序露出了一个礼貌虚假的微笑。

    “没关系,这个游戏结束就分手。”

    【再回答三题我的cp就be了,可是我居然一直在笑哈哈哈哈】

    【不是,没人在意祁编和小言居然是高中同学吗?!!】

    【有一说一,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就算不玩游戏也是班宝的程度吧。】

    庭仰表面上游刃有余,暗地里却咬牙切齿。

    明明祁知序高中时没有这么毒舌的啊,他那会还挺……

    具体记不起来了,但是还挺温柔的。

    想到这里,蓦地一愣。

    原本车祸前,有关祁知序的存在是空白领域,此时,那块空白慢慢有了颜色。

    虽然上色很浅很缓,但这是一个预兆,他可能要想起什么了。

    记忆这种东西就是玄乎得很,有些特殊的例子让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这种情况下,旁人能做的也就是一些聊胜于无的刺激,最关键的还是“等”。

    等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一辈子。

    看来自己的运气要好一点,只是几年而已。

    可是想起过去的记忆,对他真的是好事吗?

    庭仰偏过头,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眼神里的笑意淡了许多。

    应该是好事吧。

    想到什么,目光又柔和下来。

    至少,这样他就能知道自己和祁知序之间发生了什么。

    ——以及,祁知序骗了自己什么。

    第44章

    第一轮答题结束, 老板娘从节目组那接过第二沓卡片。

    祁知序和庭仰将手放在测谎仪上,对老板娘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老板娘立马心领神会,开始念题。

    她没有用节目组给的那套牌, 而是自己拿了一套情侣专用的牌。

    因为弹幕呼声太高, 节目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谁会和热度过不去呢?

    “接下来就是第二轮第一题, 题目很简单, 是……呃,你觉得你们这段恋情能持续多久?”

    一时之间, 他们这一块的空气一片死寂,甚至能听见不远处,游人准备用飞镖扎气球前的加油声。

    老板娘还在这一段沉默的时间里,分神去听游人有没有扎到气球。

    哦!飞镖投出去了,传来欢呼, 好像扎上气球了……不对,他们因为气球是超加厚版好像要和老板打起来了!

    祁知序尬住, 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一万个后悔。

    当真是口嗨一时爽, 追妻火葬场。

    他尽量露出讨好又温柔的笑, 说:“永远。”

    测谎仪毫无动静, 见此祁知序立马看向庭仰, 以表忠心。

    但庭仰到底还是“心狠手辣”, 毫不留情面地冷笑一声:“游戏结束就分手。”

    测谎仪还是毫无动静。

    弹幕的人看着这两人真情实感闹别扭的样子, 要不是早知道真相,几乎都以为他们真恋爱了。

    老板娘为没能听到“气球事件”的结局而遗憾,不过看小情侣吵架也蛮好玩的。

    “第二题, 分别说一件你们大学时的趣事。”

    庭仰沉吟了一会,说了一件发生在校外的事。

    “在我合租房的后面, 走路走一小段,就能遇到一家特别好吃的小吃店。就是一根脆骨肠都要五块,是不是超贵!但是真的很好吃,我每个星期都要跑出去买一次。”

    “有次回去的路上,遇到一条流浪狗,实在是太可爱了,没忍住掰了半截给它。它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还要吃,我当然不能同意。”

    “可是诡计多端的小狗居然对我摇尾巴……它居然卖萌!它真的好可爱!我也不想给它吃的,可是它对我摇尾巴诶!”

    说到后面庭仰扭扭捏捏,估计是又想起了小狗卖萌。

    “哎,流浪小狗肯定是饿得久了,才会大着胆子跑到陌生人面前摇尾巴要食物,它真的好可怜,只好把一整根脆骨肠都给他了。”

    轮到祁知序了,他目带沉思,似乎因为庭仰的话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大学那会,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国看一个人。好巧,我刚想见他,他就出现了。”

    时间太久远了,但是那一刻的心跳加速,祁知序却记到现在。

    “我看见他蹲在巷角喂了流浪狗半截香肠,流浪狗没吃饱还要吃,他就蹲在墙边和流浪狗讲了三分钟道理,一会说自己没钱了,只剩下半根不能给它吃了,一会又盯着小狗的尾巴看……他看起来挺想摸一下的,不过最后还是没敢。”

    “说了三分钟道理,见狗要走,他话也不说了,风风火火跑到小吃店又买了三根脆骨肠给流浪狗吃,这才留住了狗。最后,他看着流浪狗吃饱喝足摇摇屁股走人,还蹲在墙边傻笑。”

    说到这里,祁知序浅笑一下,欠欠地补了一句:“我没有告诉他,其实他喂的那条不是流浪狗,而是小吃店隔壁面馆老板养的宠物狗,那天晚上我正巧去面馆吃了碗面,还看见老板在忧心他的狗为什么吃不下狗粮了。”

    【妈呀,他们怎么这么甜啊啊啊啊啊,特意飞十几个小时就为了来见你,好甜好甜。】

    【“好巧,我刚想见他他就出现了”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别管,他们肯定从高中地下恋情到现在,藏挺深啊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庭仰真的是喜剧人吧,这几个直播间就庭仰这里最搞笑。】

    【染染那里也是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画风,感兴趣的姐妹可以去看一下,我直接大开眼界。】

    庭仰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内心却在默默反驳祁知序的话。

    不是的,祁知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却没有选择与他见面。

    你在怕什么呢?

    “第二题,为什么上大学时要选择现在这个专业?”

    “庭老师为什么选择法律系?祁老师为什么选择金融系?”

    按顺序,依旧是庭仰先回答。

    “因为我喜欢法律。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各自衡量善恶的标准,但又因为我们遵守同一个伦理道德观念体系,所以构成了有序的社会。”

    “忒弥斯的天秤不能顾及每一个人,这时候人类制订的法律就成为了很多人的保护与依靠。绝对理性,也足够正义。”

    在人人高喊世道不公的时代,法律依旧是最后一个可以保护他们的武器。

    武器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拯救,有错的是那些挥刀向更弱者的人渣。

    “说得真好,如果小庭能成为律师,一定也会是个不错的律师吧。”

    庭仰摆摆手,“我不适合的,模拟法庭时,我都怕我从辩护律师成为被告。”

    老板娘一噎,“……好吧,那祁老师呢?为什么选了金融?”

    祁知序神色平静地说出讨打的话,“为了继承家产,毕竟我是独生子。”

    社畜老板娘拳头硬了,假笑到肌肉僵硬。

    “如果我手上有十分,给你倒扣二十分。”

    【祁知序,你是人吗?你有心吗?你不是人!】

    【这谁啊以为自己太子爷吗?不就是一编剧真以为自己多牛呢?】

    【前面的,英景药业集团知道吧?国际知名设计师兼豪门殷家独女殷樱知道吧?白手起家如今千亿富豪祁景贤知道吧?那他们的儿子祁知序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认识了。】

    【卧槽,祁知序背景这么牛的吗?】

    很显然,金钱的力量使人文明,刚刚还满嘴脏话的黑子瞬间哑声。

    连带着和祁知序关系不错的庭仰,黑子尖锐讽刺的声音也少了很多。

    最后一张卡片拿出来,老板娘看清题目,笑得都要合不拢嘴了。

    “最后一题,你们小情侣肯定没问题的。”

    老板娘越信誓旦旦,庭仰就越感觉不妙。

    “最后一题——你们喜欢对方吗?只能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

    庭仰唇角的弧度小了一点。

    自从花灯会以后,他就想明白了。

    在没有任何记忆滤镜的情况下,他喜欢上了祁知序。

    祁知序对他很好,但那是不是超出友谊的好感,他看不明白。

    庭仰一直是一个追求百分百概率的人,他不想凭借自己的主观感受,就断定祁知序对自己也有好感。

    所以他一直到今天都将自己的心意藏得好好的。

    当然,这不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困扰。

    恋爱固然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但比它重要的事情多得多,他实在没有心力,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上面。

    想到这,庭仰忍不住默哀了一下自己逝去的香辣鸭脖。

    他不可能在直播镜头里主动承认自己喜欢祁知序,那专属于小情侣福利的香辣鸭脖,自然也就和他say bye-bye了。

    不知道测谎仪能不能测出来自己撒谎了。

    他尽量平静心情,开口:“不喜欢。”

    老板娘乐呵呵的表情僵了一下。

    老娘等着磕糖呢,你就给我看这个?退钱!

    目光在两人之间巡视了一下,怀疑了起来。

    祁知序垂下眼,搭在测谎仪上的手却无意识收紧了一点,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阿仰,别这样。说好了游戏结束才分手,你现在就不喜欢我了?”

    庭仰演技超群地笑了笑,一副我心如铁的模样。

    就在气氛僵硬到了极点时,测谎仪突然开始滴滴滴叫了起来,证明庭仰刚刚那句话是谎言。

    没有不喜欢。

    老板娘这才喜笑颜开。

    “真是的,害羞什么,你吓到我也就算了,你男朋友都快被你吓死了。”

    祁知序在老板娘打圆场的声音里,不可置信地看着庭仰手下的测谎仪。

    向来冷静理智的大脑此时乱作一团,心里的情绪交织,一面怀疑庭仰开窍了,一面又悲观地猜测是测谎仪坏了。

    这不能怪他自卑,只是当初分开得太惨烈。

    如今得到了一点点甜,他都要反复斟酌,才敢确定属于自己。

    庭仰一点也不紧张,迅速找到了找补的借口。

    “好吧好吧,我喜欢就是了,我和祁哥天下第一好,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

    祁知序深呼吸一下,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

    克制,知礼,不能再冲动,他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

    根本受不了啊!

    庭仰他说喜欢我诶!

    老板娘听完庭仰的解释,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眼神。

    知道你害羞,不拆穿你。

    有了庭仰这个小插曲,祁知序袒露心扉的神态轻松许多。

    借着游戏,他直言:“喜欢,很喜欢你。”

    测谎仪灯光闪了闪,表示检测结束。

    没有发出“滴滴滴”的声音,表示这人没说谎。

    祁知序不觉得经过这件事,会让观众觉得自己和庭仰是双箭头。

    在愿意磕的人眼里,他们对视都能是在表达隐晦爱意。

    在不愿意磕的人眼里,他们现在这个行为也能解释成好友之间的喜爱。

    “恭喜你们八题里面成功完成七道题,一共七点积分。”

    老板娘说着,还往庭仰手里塞了一份鸭脖。

    “这份多,给你们,祝你们长长久久哈。”

    我磕的cp就是最真的!

    庭仰点了点头,欢天喜地道了谢,接过手套分了祁知序一半。

    在路上找下一个挑战项目的时候,庭仰猛得一拍脑袋。

    “哎呀,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了。”

    祁知序投以疑惑的目光,手里还拿着那半份没吃过的鸭脖,等着庭仰那份吃完了,就把自己手上这份给他吃。

    “什么事?”

    庭仰摘了塑料手套,捧着祁知序的脸,认真的、一字一句道:“祁哥,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有始有终。

    祁知序:“……”

    看起来没有给我拒绝的权利。

    他也不“忍气吞声”,直接捏了回去:“小渣男,你还吃着我们的‘定情信物’呢。”

    庭仰睁大眼睛,以为祁知序要收回去,悔恨道:“抱歉祁哥,我想清楚了,我最爱的还是你,我们复合吧。”

    祁知序乐得眼睛都笑弯了,和煦的日光照在他脸上,一时之间多了几分阳光温柔,让直播间的观众直呼“好会装,大魔王”。

    “我同意了。”祁知序给了庭仰一个轻脑瓜崩,“小渣男,以后对我好点。”

    【小言这是什么渣言渣语】

    【拜托宝贝,你用你那柔弱无害的漂亮小脸蛋骗人,是当不成渣男的!!】

    【今天的小言也是渣渣的漂亮宝贝一枚~】

    【明明是庭宝在渣祁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庭宝才是鱼的感觉。】

    【以猎物姿态出现的猎人1x自1为是的纯情宝贝0,嘻嘻,有没有太太写文啊?】

    【斗胆@祁言太太,太太看看我!你磕的cp过年啦!】

    第45章

    三个小时的游戏时间, 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了。

    “锦鲤罐头组”和“一个组”的积分厮杀尤为激烈,两个组的积分一直没有拉开距离。

    倒是“相依为命组”比较佛系,赚的不多,时不时还有积分花销, 完全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看来是已经放弃夺冠了, 觉得开心最重要。

    庭仰和祁知序边挑战边找适合他们组的项目。

    “一个组”的积分获取十分稳定, 可能是找了个固定项目刷分, 效率比他们快很多。

    在找项目的间隙,他们还抽空去看了一下“一个组”获取积分的秘诀。

    只见林染染坐在街机前, 双手快速操作,不多时就把对面街机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许泽野坐在林染染边上,手里抱着一瓶矿泉水。

    在林染染一局结束的间隙,许泽野扭开瓶盖,恭恭敬敬地递给她, 活脱脱小弟模样。

    每赢一局,许泽野就高呼一声“染染姐最棒!”“染染姐好厉害!”, 丝毫不觉得疲惫。

    也是, 赢一局赚五积分, 输一局扣五积分。

    从节目开始到现在, 听说林染染一局也没输过, 这换谁谁不精力充沛啊。

    庭仰看着林染染胜券在握的样子, 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帅了吧。

    祁知序看着庭仰崇拜的眼神, 主动提出要和林染染来一局。

    庭仰自然是无条件支持祁知序的,甚至还在期待祁知序拿到林染染的首败。

    他看着祁知序从容自然地坐在林染染对面,嘴里还在为祁知序加油打气。

    祁知序将左手放上摇杆, 右手三指放在按键上,脸色严肃认真, 是底气十足的模样。

    见此,庭仰也忍不住屏气凝神,期待祁知序抱得积分归。

    果不其然,别人都花了十几分钟,祁知序只花了……

    大约七八分钟吧,就以极快的速度超记录输给了林染染。

    0/2。

    林染染一脸不可思议,就这?

    枉费她刚刚如临大敌了。

    祁知序尴尬地咳了一下,不敢看庭仰。

    庭仰:“……”

    叮咚一下,手机上的实时排行变了。

    第一名:一个组,100币。

    第二名:锦鲤罐头组,97币。

    第三名:相依为命组,42币。

    庭仰幽幽地看向祁知序,祁知序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庭仰。

    赚不到钱回家的男人都会心虚。

    因为组里出了个败家的,庭仰只能绞尽脑汁挽回损失。

    他摸了摸脑袋,摘下那个小天使翅膀头箍,硬着头皮问林染染。

    “染染姐,原价五积分,打六折三积分你要吗?超可爱的!”

    祁知序还试图阻止庭仰,“它真的很可爱……”

    庭仰充耳不闻,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祁知序本就心虚,也只好摸摸鼻子作罢。

    林染染冷漠拒绝,甚至还准备再开一局继续赚积分。

    察觉不妙的庭仰决定不再逗留,赶紧找地方赚积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染染姐,你不觉得它真的很可爱吗?!”

    从未有一刻,庭仰觉得许泽野的声音如此动听。

    他连连点头,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是啊是啊,它真的很实惠很可爱很划算不买会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林染染看向小天使发箍,明显很嫌弃,但是看到许泽野期待的眼神,只能叹了口气:“买吧。”

    反正,她和许泽野都不是什么对第一名很执念的人。

    只是玩游戏玩着玩着,一不小心就攒了这么多积分。

    真是苦恼啊。

    成功转卖小天使发箍,在这场金钱的交易里,只有祁知序一个人不快乐的世界达成了。

    但是祁知序不敢表现出自己的遗憾,毕竟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

    “锦鲤罐头组”重回第一。

    庭仰道完谢,雄赳赳,气昂昂拉着祁知序去挑战其他项目,誓要守住第一。

    这次庭仰和祁知序选择了高风险高收益的项目——快问快答。

    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看屏幕回答问题,题目部分偏冷门,各种类型的都有。

    不会的题目不能跳过,只能干等一分钟,答错也要等一分钟。

    十题一轮,答对一题得一币,中途不能退出,不限制挑战次数。

    庭仰和祁知序坐在题板前严阵以待,显示屏上显示了第一题。

    【法律:一个被冤枉入狱的人越狱,不构成脱逃罪的原因?】

    很明显节目组手下留情了,毕竟庭仰大学学的就是法。

    回到自己的舒适区,庭仰迅速回答。

    “如果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人是无罪的,那他就不构成脱逃罪,因为他这个行为在伦理道德上是应该被容许的。再者,既然逮捕的行为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那它就不属于正常的秩序,一个不正常的秩序就是应该被破坏的。”[注]

    瞬息之间,一分就到手了。

    不过林染染估计又赢了一局,两个组的差距越来越小了。

    说真的,节目组绝对没想到,林染染居然能在街机方面赢过整个游乐园的人。

    而且愿意抛弃节目效果,一整期节目的大半时间,都坐在街机前面化身赚积分机器,这说出去都没人信。

    第二题刷新的很快。

    【希腊神话:说出三位希腊女神以及对应的职称。】

    庭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不久前的杂志拍摄,当时主题就和希腊神话有关。

    “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

    “春之女神,塔罗。”

    “正义女神,忒弥斯。”

    说起来,杂志也差不多要开售了,不知道预售成绩怎么样。

    想祈祷,又不敢祈祷,麻了。

    ……

    接下来的题目出的只是冷门,不是邪门,两人分开答题,刷分极快。

    很快剩下的几分钟就被耗完了,虽说中途有些题目没答上来,但是总的来说成果还是不错的。

    庭仰:“早知道快问快答刷分这么快,我们就先来这个了,秒变富豪。”

    这当然是开玩笑,快问快答综艺效果差,他不可能在上面花很多时间。

    林染染是素人不担心,可以肆无忌惮公费打游戏。

    许泽野中途也去逛了一圈,花积分买了点东西,给他们直播间营造了一点节目效果。

    节目组听到庭仰的话,痛心疾首。

    一个林染染用街机刷分也就算了,谁知道这两人用快问快答刷分更恐怖。

    几乎就没错过,半分钟不到一题。

    幸好开了直播,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节目组放水呢。

    结果出来,锦鲤罐头组杀疯了。

    第一名:锦鲤罐头组,134币。

    第二名:一个组,107币。

    第三名:相依为命组,2币。

    庭仰看着第三名,陷入了沉思。

    所以宋哥和薛思艺是自暴自弃了吗?!

    只剩下2币,说不定还是因为金额太小花不出去才剩下的。

    失去了胜利,但是收获了快乐。

    三组在休息室相聚,庭仰发现薛思艺和宋寒柏的相处融洽了一点。

    薛思艺把原本披肩的头发束成高马尾,飒爽之间多了几分冷感,没有之前故作甜美的违和感。

    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反正和她相处,比以前舒服多了。

    “第二个环节开始之前要先交换队友。”

    导演举着喇叭,墨镜一戴,估计是知道嘉宾会对此心有怨言,选择性眼瞎。

    “积分最多的组可以自行挑选队友,不能选原队友哦。”

    闻言祁知序和林染染同时陷入了沉默。

    一个是因为要和准老婆分开不爽,一个是因为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咸鱼了不爽。

    庭仰和宋寒柏之前认识,肯定会是一组,祁知序也不可能主动选女生,只会选许泽野了。

    林染染看了眼薛思艺。

    薛思艺在密室后人的确变了一点,没那么讨厌了,但是半天前自己还是这人的路人黑,一时半会态度还转变不过来。

    匹配结果出来,和林染染想的一样。

    庭仰友好地和宋寒柏握了握手。

    算起来,他们也有蛮多年没什么交集了,但是彼此之间并不生疏。

    《逐星》是庭仰第一次演主要角色,当初的他,无论在找机位还是情感表达方面都有很多不足。

    宋寒柏的“老好人”性格不是人设,他真真切切就是那么与人为善的性子,在自己腼腆寡言的新人时期,主动帮了他很多忙。

    导演开口。

    “第二个活动是剧本创作,主题《白雪公主》,中心思想自定,可以选择不遵循原故事线。”

    “故事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叫白雪公主’为开头。”

    “创作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手写字数不得少于四百字,请各位到时候抓紧时间。”

    许泽野特别积极,举手提问:“有什么奖励吗?”

    “成品将放在官博投票……奖励啊,胜者奖励我的亲笔签名照哦。”

    许泽野把手缩了回去,偏头和祁知序窃窃私语。

    宋寒柏更直接:“看来写得烂不烂无所谓了。”

    庭仰点点头,无比赞同:“确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奖品无人在意。】

    【笑死我了,宋哥这也太可爱了吧。】

    【完蛋了,白雪公主在祁魔王笔下可能真的就吃毒苹果噶了,悲惨虐恋预定ing】

    【不会不会,我是小野的粉,你可以永远相信这个傻白甜,有他在,祁知序发挥不出他的实力的。】

    为了防止借鉴,接下来每组分开坐。

    导演分发纸张与笔的时候,庭仰和宋寒柏也在商量中心思想。

    虽然嘴上说着要写烂一点,不想要奖励,但实际上肯定不能这么做。

    宋寒柏提议:“《逐星》?”

    庭仰瞬间明了。

    宋哥是想用女主沈逐星的人设来写白雪公主。

    他想了想,觉得不行。

    “不行不行,沈逐星好厉害,我们写不出那种感觉。”

    宋寒柏闻言心里也没底。

    两人继续思考应对措施,庭仰灵机一动。

    “《白雪公主》里有魔法,不如我们设定一个魔法背景,写无厘头风,这样对文笔的要求就小了很多。”

    “可以。”宋寒柏构思了一下大纲,觉得能写下去,“那我们各自列一个大纲,到时候整合一下。”

    “好。”

    说干就干,庭仰写起无厘头风的时候简直才思泉涌。

    宋寒柏才写了个开头,庭仰已经洋洋洒洒写了接近两百字大纲了。

    见此,宋寒柏也不继续写了,选择直接用庭仰那一版扩写。

    自己在无厘头方面确实比不过庭仰。

    很快,二十分钟结束。

    三组交上了自己的作品,庭仰用口型问祁知序成果怎么样——其实在庭仰心里,有专业人士带飞,许泽野那应该没问题。

    谁知道祁知序叹了口气,满脸释然地对他比了个口型:等下你就知道了。

    导演按第二轮组队倒序开始朗读作品,第一个是庭仰和宋寒柏写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叫白雪公主。

    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抹着眼泪告诉她,邻国王室要求在她成人礼那天,将她嫁过去联姻,否则就要举兵攻打他们国家。

    他们国家不算富庶,军事实力也不够强劲,邻国漂亮国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军事大国,白雪公主他们国家根本无法抗争。

    因为这件事,抗争的种子很小就埋在了白雪公主的心里,她深知学习舞蹈乐器救不了自己的国家,于是从小钻研魔法,并发展自己国家的军事实力。

    幸好她是一个天才,加上刻苦努力,很快就成为全国顶尖的魔法师。

    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这样对抗漂亮国远远不够。

    于是她在深山密林三顾蘑菇房,只为请出那七位实力雄厚,却隐世不出的矮人魔法师。

    七个小矮人被白雪公主的坚毅诚心打动,出山帮助白雪公主攻破漂亮国城门。

    漂亮国城门攻破那天,白雪女皇举着魔法仗站在城墙振臂高呼自由。

    七个小矮人也成为了七位首席魔法师,帮助白雪女皇一起治理国家。

    在白雪女皇的带领下,他们国家越发富强,人民安居乐业。

    End】

    节目组读完故事,台下一片沉默。

    但很快,祁知序就很捧场地鼓起了掌。

    庭仰对他投以一个“慧眼识英雄”的赞同目光。

    接下来是林染染和薛思艺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叫白雪公主,她出身富贵,不愁吃穿。

    这日清晨,七个小男仆将白雪公主的早餐端了上来。

    盘子正中央摆着金黄的煎蛋卷,里面裹着培根和烟熏三文鱼,少许洋葱丁和甜椒段爽口,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口感浓郁的芝士碎。

    盘子右上角是两根香肠,下面铺着一块煎蛋。同时被端上来的还有两片火候得宜的烤土司,上面淋了沙拉酱。中途,白雪公主还喝了一杯带有淡淡麦香和玫瑰香的阿萨姆茶。

    这些食物如果给一个成年男人来吃也许太多了,但是对于白雪公主来说刚刚好。

    饭后,白雪公主躺回了床上节省能量。

    早上吃的稍微有点多,所以午饭白雪公主只吃了三个小蛋糕外加两片烤土司,以及一份三分熟的牛排配上一份沙拉。

    饭后,白雪公主躺回了床上节省能量。

    晚餐里同样有蔬菜沙拉,因为先前吃了几片黄油面包,所以等烧鳝鱼端上来时白雪公主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只草草吃了半盘,就躺回了床上节省能量了。

    这样的生活白雪公主持续了许多年,这些年里,很多人攻击她的生活习惯,斥责她的懒惰,可是白雪公主依旧窈窕、美丽,富有。她拥有比这些人多出千百万倍的强大财力于美貌,她过着自己的生活,从不理会旁人。

    End】

    怎么不算大女主爽文呢?

    听完故事后,在场的许多人第一反应一定是饿了。

    庭仰觉得,林染染这组的剧本能不能受到大众欢迎,取决于节目组在什么时间段将这个剧本放出去。

    如果是在中午饭点,那还好,反响一定很好。但是如果在凌晨半夜……路过的网友不仅不会点赞,还会骂骂咧咧留下一个踩。

    最后一个就是祁知序组了,众人翘首以盼,毕竟是专业选手上场。

    很显然,他们忽略了许泽野在这里面的影响力。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名叫白雪公主。

    清晨,白雪公主从她八百平的大床上醒来,一路小跑下了床。开着劳斯莱斯到达衣帽间后,白雪公主收到恶毒继母发来的消息:“这里是五百亿,今天之内不花完,我就将你嫁到邻国联姻!”

    一瞬间,白雪公主心如死灰,要知道邻国国土面积甚至没有他们国家一个省这么大啊!

    她哭泣着的时候头发变成了忧郁的蓝色,落下的眼泪变成了圆润的珍珠。她感慨:“命!这不公平的命!”

    想都不用想,白雪公主肯定没能花完这五百亿。

    白雪公主心中满是绝望,就在这时,她收到一条短信:“我是p国王子,今遭恶毒叔父陷害、兄弟手足背叛,流落在外颠沛流离,v我五百亿,待我夺回王位,必将重礼酬谢!”

    白雪公主心地善良,连忙v给了他。

    恶毒继母得知这件事,十分生气,大手一挥,就要将白雪公主嫁到邻国。

    这时,夺回王位的p国王子挺身而出,拯救了白雪公主。

    恶毒继母被关入监狱,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End】

    庭仰:“啊?”

    这位更是重量级。

    这还是头一回,有组想起来《白雪公主》里还有王子。

    沉默弥散开来。

    庭仰早就决定无论祁知序组写成了什么样,他都要拼命鼓掌报答对方刚刚的鼓掌之恩。

    可是这段时间里,他手掌合上又放开,始终没有勇气鼓掌。

    许泽野这个傻白甜还兴致勃勃问:“怎么样?我写的大纲,我感觉改编成电视剧能火。”

    虽说大家半斤八两,但有个组实在是舍己救人,硬生生将别人的剧本承托得极有档次。

    林染染心生怜悯,意思意思鼓了掌。

    庭仰紧随其后,看向祁知序时,才发现对方早就开始装死。

    八风不动,岁月静好。

    简而言之,尴尬得想死。

    第46章

    庭仰下节目后, 到微博看了看《七宗罪恶》的官博。

    节目组已经整理好文档,在微博上开了投票。

    三个惨不忍睹的剧本,票数也半斤八两。

    庭仰决定不再找虐,给自己组投了一票。

    正准备关手机, 一条消息冒了出来。

    【STC:我回来了, 见一面吗?】

    【锦鲤罐头: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去哪?】

    【STC:就你家吧, 我马上出发了。】

    这次沈瑭迟消失了好久, 中途庭仰发给他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现在沈瑭迟一条条回复,好一会才全部回复完。

    虽然说话比较气人, 但心胸宽广的庭仰决定不和他计较。

    【锦鲤罐头:糖糖,你这次怎么消失了这么久?】

    【STC:严谨点,什么消失,我这是封闭训练。原因……等我巡演了再告诉你,现在暂时保密。】

    【锦鲤罐头:为了新歌?】

    【STC:算是吧, 别问了,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的。】

    【锦鲤罐头:哦, 你之前不是说想写一首纯音乐吗?这次是纯音乐吗?】

    【STC:不是纯音乐……你别问了, 我这次真的什么都不会说了!】

    “嘁, 还搞什么神秘感。”

    庭仰嘴上不屑, 实际上心里好奇得要死。

    到家后, 庭仰推门进入。

    沈瑭迟一直知道他家密码锁的密码, 果不其然, 一开门,就看见对方已经十分自来熟的在他家煮面了。

    见庭仰回来,他头也没回, 问:“你吃了没。”

    “减肥呢,不吃了。”

    本以为会听到一些宽慰之言, 谁知道沈瑭迟回头看了看他,居然点点头,说:“确实该减肥了。”

    “滚啊,我就是客气客气,我要吃金汤肥牛味的,加俩蛋。”

    沈瑭迟煮面的手丝毫不抖,还有心思笑话他。

    “你该不会又是因为偷吃火锅,被张哥罚去演要暴瘦的文艺片了吧?”

    “当然不是好吗?”庭仰挥了挥拳头,“再提我黑历史我揍你啊。”

    这小猫挥拳一样的气势当然吓不到沈瑭迟,但为了给庭仰一点面子,沈瑭迟只好闭嘴了。

    吃完饭后,沈瑭迟提出借宿半个月的请求。

    庭仰莫名其妙:“你卡不是解冻了吗,住我这干嘛?”

    沈瑭迟靠在沙发上看庭仰的综艺回放,吊儿郎当回答:“灵感枯竭,在你这找找灵感。”

    “什么鬼东西。”庭仰不理解,“你要住也行,自己铺床啊。”

    “没问题。”沈瑭迟爽快答应,“谢谢我们阿仰,以后给你一个惊喜。”

    庭仰觉得这货多半是又在自己歌里,给他安排了什么戏份。

    习以为常了,庭仰就没多想,随口“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巡演啊?要不要我帮你提前宣传一下?”

    “没定,估计还要很久……我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了你,所以提前和你说一声。”

    “你又要搞消失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差不多吧,家里出了点事,最短也得半年后才能和你联系了。”

    “严重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沈瑭迟笑了笑,摇摇头,态度很坦然。

    “有些事,听天由命。”

    沈瑭迟说好要住半个月,但是神出鬼没根本见不到几次人。

    他下戏回家偶尔遇见,对方也是莫名其妙盯着他看,不知道干什么。

    半个月一过,对方立马拎包走人,简直比住旅馆还潇洒。

    可恶,旅馆还收钱,他只倒贴了几顿饭。

    *

    《七宗罪恶》的特别版录制前,林子轩就说搞个同学聚会。

    结果,等到特别版播出,他都杳无音信。

    伴随着节目播出,四个剧本的投票也正式结束。

    祁知序和许泽野险胜,投票的姐妹们说自己是土狗,就好这一口,希望祁魔王能把he结局扩写一下。

    祁知序一向是极宠粉的,当天就在大号上更新了一个be版本。

    评论区听取骂声一片,不过祁知序的be其实是整活,网友倒也没真的生气。

    最后许泽野亲自下场,大笔一挥,写下了八千字的he扩写。

    并且谴责了祁知序的恶劣行为,表示自己绝不和他同流合污。

    庭仰正在看许泽野的“著作”,刚点了个赞,就收到了林子轩姗姗来迟的高中聚会邀请。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哥,我唯一的哥,你一定要来。我们班里的那些妹子都说你来她们才来,时间排不开没事!我们这边没定时间,看你那!O3<】

    【锦鲤罐头:我都行,你定时间吧,我看着调整自己行程。】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爱你哦庭宝,么么么么O3<】

    【锦鲤罐头:咦,你好恶心,走远点】

    【霸王龙饲养基地队长:庭宝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亲亲][亲亲]】

    不多时,林子轩把店名时间发给他。

    庭仰一对行程表,发现正巧是他最空的时候。

    现在拍摄《劈昼》的任务最重,林子轩那估计是和祁知序对了时间,才这么凑巧。

    等到同学聚会那天,庭仰裹得严严实实,坐上了祁知序的车。

    林子轩他们选的饭店隐私工作做得特别好,但是以防万一,下车之□□仰还是裹得像个蚕蛹。

    直到进了包厢,他才松了一口气,摘下墨镜和口罩。

    一进去就收到许多善意的调侃,一时之间包厢内鬼哭狼嚎,魔音贯耳。

    “大明星来了!快快快,快给我们大明星让座!”

    “这不是我们小言吗?快来爸爸身边坐着。”

    “大明星来张签名!我要to签!”

    最后还是林子轩拉着庭仰坐在他身边,才让那些人闭了嘴。

    “你们滚,庭宝和我亲密无间,你们也配让他坐你们身边。”

    那些男生当即笑着反驳。

    “我靠,林子轩,祁知序要不在,我也就让你吹吹牛了,祁知序就在这里,你怎么敢的啊?”

    当事人祁知序无奈一摊手,示意自己不想卷进战场。

    另一个当事人庭仰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故作无奈地臭屁道:“真是的,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下所有人都统一战线了。

    “滚滚滚,不想看见你了。”

    分别多年,但好歹也一起经历了最艰苦卓绝的那三年,大家稍一介绍自己,熟悉感立马就回来了。

    林子轩率先自我介绍:“我——就是当年的班宠林子轩……哎哎哎,胡可你翻白眼是什么意思?”

    被称为胡可的女生身材娇小,戴了副无框眼镜,栗色长发。

    她做了个鬼脸:“就你?不及我们庭宝万分之一。”

    林子轩没有反驳,毕竟当年庭仰确实是班里团宠一样的存在。

    “好吧好吧,这我承认……话题扯远了,我继续说,我后来学了建筑,现在在设计院工作……BIM狗都不画!”

    接下来大家挨个自我介绍了一遍,一屋子三十八个人集齐了三十八个职业。

    中途轮到某个男生的时候,那个男生先是矫揉造作对庭仰抛了个媚眼,接着才问:“庭仰你猜猜我现在是干什么的?提示一下,和你们圈有关哦。”

    男生身材魁梧,体格健硕,一头短寸看起来极为不好惹,是高中三年的体委杨毅。

    看着凶神恶煞,仿佛下一秒就能从包里拎根铁棍出来上街干架。

    实际上,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和平主义者,最大的爱好是撸猫,高中三年说的最多的话是“别吵架啊,大家以和为贵”。

    庭仰回忆了下,看到他的摄影背包后猜测道:“你现在是摄影师?”

    “Nonono.”杨毅竖起食指摇了摇,“我现在是一名狗仔,庭宝,不然你行行好,给我来个业绩呗?”

    庭仰愣在原地两秒,紧接着飞速戴好口罩和墨镜,压低声音说:“抱歉走错包厢了,打扰了。”

    说着,为了配合他们,还不完拉起身边的祁知序,作势要走。

    林子轩连忙拉住庭仰,对杨毅“呸”了一声。

    “看把我庭宝吓成什么样了。”

    “哈哈哈哈哈哈骗你的。”杨毅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现在是记者,国家的耳目喉舌,帅吧。”

    庭仰有些感慨,却不意外:“我承认被你帅到了。”

    听到这里,杨毅心满意足坐了下来,还不忘朝庭仰比了个大拇指。

    好兄弟真有眼光,我家养的两只花狸猫——红红和旗旗到时候借你摸两下。

    都是熟人,大家也都放得开,聚会到一半就开始拼酒。

    都是自愿的,不愿意喝酒的,餐桌上也有饮料。

    娇娇小小的胡可一口气吹了半瓶啤酒,随后气愤地把酒瓶子放在桌上,妙语连珠。

    “我真服了我们的**老板了,那个**真绝,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的人。我****!!那**崽种***!!”

    边上有个女生估计也是在职场受尽了气,连忙一起痛骂:“我们那也是,老板还有大男子主义,非说姑奶奶我穿短裙是为了给男人看!天杀的东西!那是工作服!”

    紧接着就是屏蔽词量极高的中国语言,一连串输出下来让庭仰震撼极了。

    公司究竟给职场人带来了什么?当初胡可离开校园时,还和他展望未来呢。

    大家聊得火热,突然不知道是谁,将话题引到了庭仰身上。

    “庭宝,你们圈这么多帅哥美女,你就没有心动的吗?”

    这个话题显然比老同学昨天吃了什么口味的泡面要吸引人,很快就有许多人七嘴八舌提问。

    “是啊是啊,毕业以来,你就没被哪个狗仔拍到过什么绯闻,庭宝你不会真的没谈过恋爱吧?”

    袁骁瑞说:“自己人,咱们悄悄滴说。”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故意模仿袁骁瑞的语气:“悄悄滴说。”

    袁骁瑞暴怒:“滚,你个小眼镜别学我说话。”

    “悄悄滴——”

    “啊啊啊啊滚啊你。”

    在众目睽睽之下,庭仰实话实说:“我确实没谈过恋爱。”

    “吁——”

    众人倒喝彩,显然不相信。

    “庭宝你还真是个木头,不过话说,和你合作过的邱雅婧是我女神,这你居然都不心动?我追剧的时候就和我同事说,和邱雅婧拍戏这哥们,我高中同学,关系铁着呢。”

    没有人问庭仰为什么高中毕业就不和大家联系了,他们知道庭仰有自己的原因,刻意都回避了这个话题。

    有人悄悄看向祁知序,人数不算多,大多是女生。

    虽然高中的时候没发现,但从综艺里,他们还是发现了一点端倪。

    ——祁知序十有八九对庭仰,心怀不轨。

    也不知道,祁知序听喜欢的人和别人讨论心动对象是什么感受。

    不过庭宝没有喜欢的人也好,这样至少祁知序还有机会……

    其实这两人还蛮好磕的嘞。

    本以为到此为止,谁知道庭仰特别义气地补了一句,让他们吃瓜的心得到满足。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现在有喜欢的人。”

    “!!!!”

    “是谁!!!!”

    胡可尤为激动。

    造孽啊,刚觉得祁知序和庭仰有机会,这么快就要破灭了吗?

    她不太敢看祁知序此时的脸色。

    为失恋的祁知序点蜡。

    “不告诉你们。”庭仰语气低落,像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流浪小狗,可怜极了,“他不喜欢我。”

    话音刚落,庭仰悄悄递给祁知序一个怨怼的眼神。

    你个木头!

    祁知序看懂庭仰的眼神,差点气笑了。

    你再说一遍谁是木头?

    众人安静一瞬,马上又恢复活力七嘴八舌安慰起庭仰。

    “庭宝没事,你永远是我们一班的宝。”

    林子轩也大声道:“庭宝,我永远是你的宝!”

    一堆人喊“滚”,骂骂咧咧说:“林子轩你再夹带私货给我滚蛋啊!”

    “哇你们要不要脸,这是我组的局。”

    大家吵吵闹闹,很快气氛又恢复了热热闹闹的一片。

    拼酒大赛重新开始,庭仰没抵抗住民意,也喝了点酒。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酒量很差的人,所以没人灌酒,都是点到即止。

    几杯啤酒只让庭仰脑袋有点晕,但是大脑还是清醒的……

    虽然庭仰一边抱着祁知序高呼“狗狗教万岁!”,一边晕晕乎乎唱起《小兔子乖乖》。

    但是他是“清醒”着的。

    祁知序大概是全场最清醒的人。

    他环顾四周,发现醉鬼遍地,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真是……都和当年一样幼稚。

    在庭仰五音不全的《小兔子乖乖》歌声里,林子轩睁开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后惊慌失措道:“庭宝!庭宝别唱了!都是自己人!再唱下去,老同学都快跑完了!”

    庭仰也是傻了,手还抱着祁知序,嘴里已经开始念叨着:“别跑别跑,我还有一首歌没唱呢。”

    接着小声为自己“安可安可”了起来,仿佛台下有千万观众翘首以待。

    祁知序见此直接放弃治疗,替庭仰祈祷他明天醒酒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庭仰发酒疯的方式有点特别。

    唱完三首安可曲后,过了一会,他拿起手机给祁知序翻他的相册。

    这种隐私的东西祁知序本来不想看的,无奈只要他一撇开头,庭仰立马就会严肃地把他的头掰回来,嘴里还要委屈巴巴大喊:“哥你快看!你快看!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为什么不看!”

    事已至此,祁知序也没别的办法,只好顺从这个小酒鬼的动作看向手机。

    庭仰“嘿嘿”一笑,开始给祁知序看他的宝贝们。

    “哥你看,这一段是我前年下综艺的时候遇见的,一只正在啄电线杆的啄木鸟。”

    视频里啄木鸟把电线杆当成了木头,正在“铛铛铛”一顿啄。

    发现啄不动还呆滞了几秒,转而继续“铛铛铛”,可爱极了。

    庭仰模仿了啄木鸟啄电线杆的动作,嘴里还为自己配音“铛铛铛”,连啄木鸟那呆滞的几秒都学得惟妙惟肖,七分的傻气学出了十分。

    祁知序捂着脸不愿再看心上人的傻样。

    傻气——但可爱。

    受不了了,好萌。

    学完之后的庭仰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兴致勃勃给祁知序看其他的视频或照片。

    “还有这里有一只小狗在用头顶气球玩,你看它笑的多开心啊,狗狗教万岁!狗狗教世界第一!”

    见祁知序没应声,庭仰激动地摇了摇他:“右护法右护法右护法,你不赞同我吗?!”

    无奈,祁知序顺从道:“赞同,很赞同,教主说得对。”

    “嗯嗯。”庭仰满意点头,继续说,“这是我在网上找的照片,你看这本限量发售的《正义论》绝版精装典藏版,它预售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错过了,但是它真的好貌美!放在手机相册都会被美到的程度。”

    “这是我用公园掉在地上的腊梅枯枝插的花瓶,上面的花朵全是我折的假花,嘿嘿,好看吧?它们现在还在我家里呢。”

    ……

    一条一条,庭仰全都能清清楚楚说出时间和来历。

    从他激动的言辞中,不难发现这个人对于生活的热爱。

    祁知序每听一条,就忍不住看一眼庭仰。

    看着青年颇有些絮絮叨叨,却完全不惹人厌烦地讲述这些事。

    即使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些事,祁知序都忍不住为这些日常琐碎的事情感到温暖。

    想要了解更多,也想参与进这些生活。

    不想要……和庭仰仅仅只是朋友关系。

    说着说着,庭仰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最后委屈巴巴开始默默掉眼泪。

    祁知序被吓得四肢僵硬,无措地轻声问:“阿仰,怎么了?”

    “祁哥,你是不是很烦我啊?”庭仰问,“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喝醉酒之后,暴躁的人愈发暴躁,敏感的人愈发敏感,庭仰显然属于后者。

    照顾一个醉鬼大多数时候是令人崩溃的。

    祁知序一直坚信这一点,直到此时此刻,庭仰变成了他厌恶的“醉鬼”中的一员。

    祁知序想。

    如果全天下醉鬼都能像庭仰一样可爱,那喝醉酒的这个行为,在有些时候,应该不会再惹人厌烦了。

    对方答非所问的回答可爱至极,迟钝懵懂的表情可爱至极,连突如其来的小脾气都可爱至极。

    对方的一切,全都可爱至极。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你看着他委委屈屈拉着你的衣角掉眼泪,红着眼眶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心里的情绪从最开始细密的甜,逐渐演变为铺天盖地的心动,心如鼓擂。

    你好像从没有这么爱过他。

    冰岛的黑沙滩、巴厘岛的精灵坠崖、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沼……

    一切、所有,曾看过的万千风景,都比不上他今天晚上给你看了一只啄电线杆的啄木鸟。

    祁知序耐心回答庭仰的问题。

    “没有不喜欢你,阿仰,我只爱你。”

    庭仰收到了祁知序直白热烈的告白也毫不羞涩,他大大方方给了祁知序一个拥抱。

    “好哦,祁哥,我也爱你啊。”

    微醺的酒气在祁知序身上扑散开来,淡淡的,几乎闻不见。

    又或者说,怀里温软的躯体让他在这一刻四感顿失,只余触觉还在感受温暖和柔软。

    他没有饮酒,此刻却比醉鬼还要酩酊。

    晕晕乎乎找不着北,一头撞上名为“庭仰”的南墙,却因为是庭仰,连疼痛都变得值得珍爱。

    第47章

    整个包厢醉倒一片, 为数不多的清醒人只能扛起重担,骂骂咧咧将每一个醉鬼都安顿好。

    袁骁瑞作为身高189,身材健壮的男性,当仁不让包揽了好几个醉鬼。

    林子轩被袁骁瑞拉起来的时候, 一边扭成蚯蚓, 一边嘴里还喊着:“泼猴, 你竟敢偷吃蟠桃!看我收了你。”

    听得袁骁瑞恨不得给他一拳清醒一下。

    另一边, 杨毅蹲在墙角,面前是两个同样蹲着的男生。

    这三个人看着都醉得不轻, 只见杨毅一手摸一个人的脑袋,对左边的男生说:“红红,今天回家奖励你吃小鱼干。”

    看来是把这两人当成自己的猫了。

    看来醉得不轻。

    庭仰听见关键词“小鱼干”,奋力想要挣开祁知序的束缚,跑到杨毅那里去。

    “它只是一条小金毛, 快放开它!”

    祁知序耐心安抚庭仰半天,才让他相信红红吃掉的不是那只傻不拉几的大金毛。

    杨毅另一只手摸着另一个男生的脑袋。

    “旗旗, 今天回家表演一个猫咪后空翻。”

    男生听到关键词想要当场来个后空翻, 被袁骁瑞发现, 连忙满头黑线地阻止, 这才没让一桌菜被踢翻。

    现场一片混乱, 袁骁瑞四处救火, 可是醉鬼的杀伤力真的太强大了。

    祁知序抱着庭仰, 等怀中的人几乎快要睡着了,才良心发现,帮着孤单的袁骁瑞“救人”。

    袁骁瑞向祁知序投来谴责的目光, 祁知序摸摸鼻子,故作没发现。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 祁知序帮着把所有醉鬼安顿好。

    该打车打车,送回家送回家。

    事情处理完毕,他才有机会带着庭仰回家。

    庭仰的酒量真是差到了极点,明明已经不在喝酒了,但意识越来越不清醒。

    他下车把庭仰抱进薄景云湾时,后者两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怎么叫也不回话。

    就像睡了过去,但偶尔揪揪他头发的动作,又表明了庭仰还醒着。

    虽然祁知序有庭仰家密码,但主人喝醉了,他也不方便擅自进别人家。

    ……虽然现在的阿仰,应该不会在意这这些。

    其实,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的阿仰现在开窍了,笨蛋木头终于明白什么是喜欢了。

    这明明是自己一直期待的事,可事到临头,他却成为了唯一的退缩者。

    祁知序现在的灵魂被分割成两半。

    一半欣喜若狂,恨不得立马告诉庭仰自己的爱意,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他能滔滔不绝说上很久。

    另一半退缩不前,自私地看着庭仰爱上自己,只差半步之遥,就要跌入往事的深渊。

    如果不是因为过去他们摔得太痛,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当那么久的朋友?

    他不怕疼,但怕庭仰疼。

    *

    庭仰大概是第一个喝啤酒喝出后劲来的人。

    醉意让他眼前模糊,却不困,反而精神抖擞到可以再爬起来打两套广播体操。

    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让庭仰大脑发懵,疑心自己喝醉酒强行赖着别人回了家。

    等祁知序拿着一杯水回来放在床头,庭仰喝了一口温水,舒服得喟叹一声后才放下心。

    喝醉酒之后的他特别粘人,一看见祁知序就黏黏糊糊抱了上去。

    这在某种意义上,应该也算是暴露本性吧。

    “哥,我在哪呀?”

    祁知序站在床边上,任由庭仰抱着他的腰。

    “在家。”

    他刻意没说是谁的家。

    大概是为了模糊“你”和“我”之间的边界。

    庭仰异常乖巧,“好哦。”

    大脑在酒精的麻痹下开始失去理性,感性的情绪逐渐占据上风。

    心里的念头蠢蠢欲动。

    庭仰叫了一声:“哥。”

    “怎么了?”

    庭仰叫了祁知序,等祁知序应声,他却又不说话了。

    反而抱着祁知序不撒手,仿佛初生的幼龙,奶凶奶凶地守护着自己洞窟里的宝藏。

    祁知序耐心地笑了笑,“阿仰,你喝醉酒了就喜欢抱着人不撒手吗?”

    这次是,上次也是。上次还哭了,希望这次阿仰不要难过。

    庭仰抱着祁知序的腰,把脸贴在祁知序宽松的白色居家服上。

    他瓮声瓮气说:“会被别人偷走,宝藏。”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祁知序用手托着庭仰的脸,自己则慢慢蹲了下来,与刚从床上醒来的庭仰平视。

    “阿仰,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庭仰又不说话了。

    “阿仰,告诉我吧。”祁知序放低了声音,“告诉我吧,好吗?”

    祁知序蹲下来之后,就比坐在床上的庭仰要矮了一些。

    他微微抬起头注视庭仰,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

    大概是这样俯视祁知序的姿势很新奇,醉意朦胧的庭仰很有安全感。

    庭仰点点头,调子很软:“你是我的宝藏,我的公主,我要带走你,藏起来。”

    祁知序倏而笑了,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刚入圈的时候,祁知序被拍到过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戴着黑色口罩,压低帽檐,看

    起来脾气又拽又差,他没有分给偷拍的狗仔一个眼神,却能让所有人察觉到目光后的冷嘲。

    冷戾得如同旷野上野蛮生长的荆棘,尖锐锋利的刺会扎伤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但那些负面情感在现在的祁知序身上,却完全感受不到。

    褪去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祁知序几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朝阳融雪、温柔泽野千里,春天如约而临。

    “那你可要把我藏好啊。”祁知序帮庭仰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我想要当你唯一的宝藏,我也想你当我唯一的小恶龙。”

    祁知序觉得现在的自己糟糕透顶,一边挣扎于往日的深渊,一边贪恋于此时的火光。

    只有庭仰专注注视他的眼神,才能让他找回一点安心感。

    明知道这眼神稍纵即逝不可留,只要往事的触手探出苗头,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可是他是一只蠢笨的飞蛾,明知熊熊大火猛烈燃烧,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光亮扑进大火,粉身碎骨。

    当人们沉默下来的时候,并不是不在说话。

    人体的每一个器官都是发声器官,你的皮肤,你的瞳孔,甚至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轻而缓地倾诉着你的情感。

    祁知序此刻眼神平静,但庭仰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安——祁知序的不安。

    这种负面情感顺着祁知序的呼吸,慢慢地感染了庭仰。

    他歪了歪头,问:“哥,你不开心吗?”

    “不开心。”祁知序没有掩饰,“我在害怕。”

    “因为我吗?”

    “不是因为你,你是上天赐于我的宝物,看见你我只会觉得欢喜。”

    庭仰不多问,闭上眼认真地点了点头,等再次睁开眼,里面已经盈着一层打哈欠打出来的水光。

    因为喝醉了,眼睛有点难以聚焦。

    模糊的视线让人无所适从,庭仰皱了皱眉,突然凑近了祁知序,想要看清他。

    祁知序的鼻尖被一股淡淡的酒味萦绕,酒香很薄很淡,他在闻到后感觉自己才像是醉酒的那一个。

    庭仰小声抱怨,像是在撒娇。

    “你离我近一点,你周围有一圈光,我都看不清你了。”

    祁知序眸光渐深,喉头微动,试探道:“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阿仰,距离再近,就不是朋友之间应该有的距离了。”

    庭仰有些失落,“是吗?”

    “是。”

    庭仰心里弥漫出一点酸涩的情绪,陌生的情感像台风,像雷火,像所有糟糕的自然灾害。

    突如其来的难过席卷心头,从未有过的委屈瞬间吞没了他,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干涩,鼻尖也酸涩起来。

    “哥,对不起。”

    祁知序眼神依旧平静,唯独在发现庭仰红了眼眶后,指尖颤了颤。

    “阿仰,你为什么和我道歉?”

    “我……”

    庭仰哑口无言,半晌又说:“我不能说,哥哥,对不起,我不……”

    理智不占据上风的醉鬼也知道,喜欢上不喜欢你的人会有多痛苦。

    痛苦不在于对方不喜欢你,而是你不开口,暗恋永无天日。你开了口,又将失去本该有的东西。

    单恋永远是世界上无解的困境,投注的情感越多,困得越深。

    困得越深,越想加大筹码,直到倾家荡产才罢休。

    祁知序抬起颤抖的指尖,遮住了庭仰的眼睛。

    视觉消失,听觉异常灵敏。

    黑暗里,庭仰听见祁知序温柔的嗓音,低沉又坚定。

    “我爱你,你是我愿意献上一生忠诚的人。”

    他们两个人里,祁知序是胆小鬼,庭仰是笨蛋。

    胆小鬼深爱却不言,笨蛋深爱却不知。

    所以这段感情,注定要笨蛋先靠近,胆小鬼先开口。

    每个人都要走向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才有机会得到好的结局。

    庭仰觉得自己醉得太厉害了,幻想居然已经无限趋近于真实。

    “……什么?”

    “阿仰,我之前说我们不熟,那是骗你的。我高中时就喜欢你了,那时你大概……也是喜欢我的。”

    “我以前做错了事,你很讨厌我,所以我不敢告诉你什么,我怕你想起来……我怕你讨厌我。”

    “虽然说出来有点自夸的成分,但是……”

    祁知序自嘲一笑,语气却十分郑重。

    “如果你愿意穷尽所有的天赋与时间,去想象一个人能有的最大程度的深爱,我不会输给那个人。”

    他喜欢看庭仰纠结自己感情的样子,因为这样能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爱。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见庭仰因为爱他而痛苦,爱从不应该带来痛苦,尤其是彼此相爱的时候。

    如果未来庭仰的记忆恢复了,或许会后悔今天的冲动。

    但是祁知序不会后悔。

    未来的灾厄是幻想的,是虚无缥缈的,是他自作主张的担忧。

    只有庭仰此刻的痛苦是真实的。

    祁知序没理由因为幻想的灾厄,就让庭仰忍受如今的痛苦。

    他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一定能做出对庭仰更好的选择。

    他也不会为了做出这个选择,自作主张忽略庭仰此时的纠结迷茫。

    如果哪天灾厄降临,庭仰感到后悔、感到悲伤,那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他。

    他的宝贝阿仰,生来就该是象牙塔里的小王子。

    每天干干净净站在窗边,看着花园里繁花似锦,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思考今天要看哪本书。

    看着庭仰呆懵懵的神情,祁知序情不自禁在他唇边,落下一个珍重克制的吻。

    “我的小恶龙,我是你的公主,也是你的骑士。”

    “请永远爱我吧。”

    第48章

    宿醉这回事果然没有“一回生, 二回熟”这种说法,该头痛还是头痛。

    庭仰在床上坐起身,盖在身上的被子从胸口滑落。他环视四周,首先入目的是纯白的被子, 紧接着就是装潢简单的房间。

    这是哪?

    也不怪庭仰认不出来, 虽然他和祁知序认识许久, 但还从没机会留宿在对方房中。

    没等他想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大脑里关于昨晚的记忆已经纷至沓来。

    庭仰喝醉酒有断片的习惯,但是很显然, 祁知序的幸运buff生效,这次庭仰并没有忘记昨晚的记忆。

    自己的掩饰与回避,以及彻底睡死前,祁知序的那一吻……

    庭仰全都记得,甚至在回忆到祁知序轻吻自己时, 那种柔软微凉的触感都历历在目。

    啊。

    ……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庭仰将自己缩进被子里无声嚎叫,不停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救命, 救命,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天哪祁哥怎么会说喜欢了我很久?这该不会是我太喜欢祁哥所以编造出来的虚假记忆吧!啊!好想死!谁来救救我!尴尬死我了!救命!!!

    果然酒精就是人类之敌。

    上一回喝醉酒亲了喜欢的人, 这回喝醉酒梦到喜欢的人亲了自己。

    没想到自己还有做痴汉的潜质。

    唾弃自己, 呸。

    缩在被子里闷了好一会, 庭仰热得满脸通红。

    后知后觉这是别人的床, 连忙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被子被迅速掀开,“唰”一下凉气袭来,让庭仰的心平静了一点。

    待他视线聚焦在一处, 心也咯噔一下。

    他干巴巴说:“祁哥……早、早啊。”

    祁知序戴着细黑框眼镜斜靠在白色木纹门上,头发些微凌乱但不显得邋遢, 反而比很多男星做的造型都要好看。

    宽松的白色家居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清冷感。

    昨天晚上怕醉鬼一个人待在房间出什么事,祁知序走的时候没关门。

    刚刚准备看看庭仰醒了没,就见到被子里有个人滚来滚去的场面。

    此时他正眉毛微挑地看着他,眼神戏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进来的,又看到了多少自己发疯的样子。

    “早安,你醒得比我想象中要早一点。”

    庭仰下意识就回了一句,“没办法,我一向早睡早起。”

    “是吗?”祁知序若有所思点点头,示意庭仰看下钟,“十一点,确实早。”

    庭仰放弃挣扎,缓缓躺平,面色安详,一脸想死。

    论反复在心上人面前丢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祁知序走上前,坐在床沿问:“有哪里难受吗?”

    虽然昨天晚上喂了醒酒汤,但庭仰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

    没有同酒量的对照组做对比,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不舒服的情况。

    庭仰依旧面容安详:“想死。”

    “别乱说话。”祁知序目光深了深,转而笑道,“我不想守寡,老公。”

    庭仰石化,不可置信地看向祁知序,脸瞬间爆红。

    “祁哥,你别乱叫。”

    以前自己开玩笑的时候叫老婆,是因为那时候心里坦坦荡荡,两人也就当个乐子过去了,这时候自己心里有鬼……就不行了。

    闻言,祁知序已经把庭仰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估计是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当成一场梦了。

    这可不行。

    “阿仰,你不会是想赖账吧?”祁知序委屈巴巴垂下头,“昨天晚上你都亲我了。”

    庭仰这个反骨仔绝不背锅,没经大脑就反驳:“明明是你亲我……”

    瞬间噤声。

    祁知序慢条斯理说:“记得啊。”

    “不记得。”庭仰躺在床上装死,“头好晕,看来还没醒酒。”

    祁知序揉了揉庭仰的脸颊,尽管动作很轻,却还是让那块地方微微泛红。

    真像豌豆公主,皮肤娇嫩,人也可爱,哪里都好。

    “不逗你了,阿仰,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庭仰一时没回话,大概是在回想昨晚的事。

    记忆过了一圈后,庭仰哼哼唧唧道:“在你非礼我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

    祁知序忽然叫了一声,“阿仰。”

    庭仰应了,“嗯?”

    祁知序无奈叹道:“你是不是有点太不在意我昨天说的话了?”

    “我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怕你讨厌我,这些都是认真的。”

    庭仰掐了掐自己的脸:“……”

    不是做梦,早有预料。

    也许是因为早上刚发完疯,所以这时候庭仰还算冷静,只是隐隐约约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毕竟昨晚喝醉之前,他还以为自己这份“暗恋”是会永远也不见天日的。

    回想自己醒酒后的行为——明明记得,却故意借此耍宝,没有给出直接的回复。

    这样的行为,多多少少是不太尊重别人的感情。

    庭仰诚恳道歉,“对不起。”

    一句没有铺垫的话突然冒出来,祁知序也能立马反应过来庭仰的想法。

    “不用道歉。”

    大约是因为祖母是法国人,祁知序的瞳色比一般国人的深棕色要淡一点,有点琥珀色的感觉。

    “如果那段话让你犹豫是否要相信我的真心,那一定是因为我的表述不够真诚,是我该道歉。”

    文字创作者的情话能力都是这么点满的吗?

    庭仰不是什么扭捏的人,没道理双方两情相悦还要叽叽歪歪半天才在一起。

    互相喜欢本就不容易,何必要再因为一点自尊或羞耻互相折磨。

    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太过苍白平淡,于是庭仰突然弯了唇,以一种真诚的姿态靠近了祁知序。

    “祁哥,我想吻你,可以吗?”

    祁知序的眸子深了深,用带着一点类似渴求,却更加尊重的神情回答。

    “我也想吻你,可以吗?”

    庭仰清俊疏朗的脸上染上了明显的红意,用前倾的动作代替了回答。

    他殷红的唇在靠近祁知序的唇时,微微抿了抿,最后还是偏了半寸,落在了祁知序的唇角。

    这是一个落在唇角的吻,克制而谨慎,却比先前两次蕴含的爱意都要深刻。

    一吻毕,庭仰颤着眼睫往后退了一点。

    紧接着,色若红霞的红晕在他整张脸上迅速蔓延开来,如同一场红色的浪潮,将要包裹住他的躯体,让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心脏传来的震颤。

    扑通扑通,心脏的每一下的跳动都在诉说。

    ——“我好喜欢你哦。”

    祁知序明白这已经是庭仰可以做到的极限了,他也很满足,愉悦地笑着,“男朋友,害羞了?”

    庭仰捂着脸缩进祁知序怀中,祁知序顺势张开手臂揽住他,安抚一般轻轻拍了几下。

    庭仰闷闷的声音传来,拿出醉酒掩饰自己的脸红,“我的头好晕,看来我还没有醒酒。”

    “好吧,我不胜酒力的男朋友,请问你今天中午想要吃点什么?”

    说一点大家心知肚明的小谎言,有时候也是一种小情趣。

    “我现在是醉鬼,胃口好差,只有糖醋排骨可以拯救我。”

    “知道了,男朋友。”

    “谢谢你,老婆。”

    奇奇怪怪的胜负欲起来了。

    *

    吃饭的时候,庭仰询问昨晚的细节。

    两人谈及祁知序提到的往事时,不约而同沉默一瞬,又瞬间一起笑出声。

    沉默是因为明白往事不堪回首,笑是因为明白这是往事。

    祁知序挑了点轻松的部分先说:“我和你是高二的时候认识的,准确来说,咳,是我对你一见钟情。我成绩不太好,你一直帮我补习。”

    庭仰有点吃惊,他一直以为祁知序的成绩一定是始终拔尖的。

    “高中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法国,和我祖母一起住。回到国内后,不太适应国内的考试,所以成绩也就那样。”

    庭仰点点头,认真听着自己遗忘的往事。

    “其实我们的相处也没什么,我这个人当时无趣得很,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也不过是我死缠烂打的结果罢了。”

    “不可能,我不喜欢一个人,一定会明确拒绝他。”庭仰不赞同,“如果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绝对不会随意接受他人的感情,这样很不尊重人。”

    祁知序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谢谢男朋友的告白,我知道你当时很喜欢我了。”

    被祁知序这么一打岔,原本还算严肃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庭仰就着轻松的气氛问:“车祸是怎么回事?”

    祁知序拿筷子的手往回缩了一下,逃避一般笑着说:“阿仰,再等等吧,以后再告诉你。”

    庭仰被祁知序回避的姿态搞得一愣,紧接着迅速明白过来——无论什么时候,永远只有记得的人最痛苦。

    “没事,我不着急。”

    饭桌上的气氛又缓和下来,祁知序将往事挑挑拣拣,又说了些轻松的回忆。

    庭仰故意问:“祁哥,假如我当初不喜欢你,你怎么办啊?”

    祁知序的表情略有心虚,“……也没什么?”

    庭仰敏锐地察觉到祁知序的迟疑。

    “不是吧祁哥,你该不会真的有过什么想法吧?”

    祁知序破罐子破摔,干脆道:“在你还没喜欢上我的时候,有段时间你应该是猜到了我的心思……直接躲着我走,一天下来,我作为同班同学,可能都没法和你说一句话。”

    庭仰心想,这倒是怪尴尬的。

    不过自己不喜欢一个人,应该不会躲着他走吧?

    “那年冬天特别冷……”

    庭仰发出单音节:“嗯。”

    “班里很多人都感冒了……”

    庭仰再接:“哦?”

    祁知序:“……”

    “宝贝阿仰,你是突然去进修了相声班吗?”

    庭仰讪讪道:“这不是怕你尴尬嘛,我不说了。”

    手一划,给自己嘴巴拉上了拉链。

    祁知序哭笑不得,继续说:“那时候班里有很多人感冒,我就在想,你会不会也感冒。如果你感冒了,我就可以借口给你送感冒药,和你说几句话了。”

    “哇,你还想过这个呢?”

    “没办法,当时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祁知序回想起当初的想法,脸上不赞同的神色溢于言表。

    “你身体不好,哪怕只是小感冒都有可能变成发烧,我的想法太自私了。”

    庭仰大炫一口糖醋排骨,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你把我想得也太娇贵了吧?死不了的病我都懒得去医院。”

    “别瞎说,不吉利。”

    祁知序用公筷挑了一块口感最好的猪小排夹给庭仰。

    庭仰在饭桌上精心挑选,夹了一筷子他最讨厌的芹菜给祁知序。

    祁知序:“……”

    谢谢,感觉到男朋友的爱了。

    温暖如冬。

    “后来我在课上听见你咳嗽,心瞬间提起来了。”

    “像什么,借着感冒的理由给你送药……这种混账想法瞬间被抛之脑后。”

    庭仰为当初的自己紧张,“我感冒了吗?”

    “没有。”祁知序道,“我后来发现是你上课偷吃辣条被呛到了。”

    庭仰大惊失色,视最后一句话为污蔑。

    “不可能!我超爱学习的好吗?”

    “知道了。”祁知序从善如流,“热爱学习的男朋友,看来你高二那年,坐在后排偷泡自热火锅的事情一定也是假的吧。”

    庭仰偏头望窗,左顾右盼不回答。

    当然是假的!那会我哪吃得起自热火锅。

    第49章 劈昼

    祁知序和庭仰恋爱了。

    两人也不刻意遮掩, 在剧组大大方方秀恩爱。

    虽然但是。

    半月过去,整个《劈昼》剧组无人发现。

    毕竟这两人先前就gaygay的,谈恋爱之后反而感觉收敛了很多。

    众人没发现,祁知序也不能拿个大喇叭, 满剧组循环播放“我谈恋爱了, 我谈恋爱了。”

    只好被迫变成地下恋情。

    庭仰在上妆前, 郁闷地向周越昌询问这件事。

    “周哥, 你说我和祁哥表现得那么明显,我什么就是没人发现我们谈恋爱了呢?”

    正在专心扫腮红的周越昌疑心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庭仰认认真真重复。

    “就是我和祁哥恋爱了啊……”

    周越昌正在扫腮红的手顿住, 等庭仰被毛刷扎得有点痒了,叫了一声“周哥”,周越昌才回过神。

    他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是gay?我不信。”

    庭仰一脸懵,心想我都主动出柜了, 怎么还有人把我柜门钉死了呢?

    “我真的……”

    “不可能。”

    周越昌斩钉截铁道,顺手拿起一个口红举在庭仰面前。

    “就比如这个口红——你分得清浆果红, 正红, 烂番茄红, 枫叶红, 铁锈红, 牛血红, 砖红, 橘红,梅子酒红,冷调正红, 石榴红,车厘子红吗?我听说所有0都可以。”

    庭仰简直像在听念经, 头痛道:“……不可以。”

    周越昌冷酷道:“死心吧庭仰,你根本不是gay。”

    “实话实说,”庭仰老老实实回答,“周哥,我觉得你比我更gay。”

    很多色号他听都没听过。

    周越昌甚至已经不在意自己被人认为像gay了。

    “那我再说一点,你有耳洞吗?gay左耳都要带耳钉,可是你连耳洞都没有。”

    庭仰不知道还有这规矩,真诚发问:“要不然,我也去打……”

    “庭仰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是gay!你不许去!!你是我的直男之光啊!!!你不能堕落!!”

    周越昌超高速说出的一段话让庭仰脑瓜子嗡嗡的,他发了下呆,也没听清周越昌在说什么。

    于是他自动将话语屏蔽成了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

    “庭仰***你*是gay,你不***是**直男。”

    凭借自己的脑内过滤,庭仰终于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了。

    于是他满意地点点头,“没错,我是gay。”

    周越昌:让我死!

    *

    虽然内心惊涛骇浪,但是高级化妆师周越昌显然很有职业素养。

    他花光自己全身力气,克制住内心的情绪,专业地帮庭仰上完了妆。

    庭仰穿着戏服端端正正走去找祁知序对台词,徒留空巢老人一样的可怜化妆师还留在原地黯然神伤。

    庭仰找到祁知序的时候,对方正在看剧本。

    今天这场戏很重要,是全剧最高潮部分。

    因为天子发现了钟慎和宋子慕的私交,知道自己身体的日渐衰败是这两人一手促成的。

    于是临死前,将皇帝之位传给了别人。

    一个酒囊饭袋、迷恋性色,不学无术的废物。

    宋子慕需要一个可以帮他平反冤案的皇帝,百姓也需要一个为生民立命的好皇帝。

    于是,钟慎毅然决然举兵攻进皇城,逼新天子交出皇位。

    今天拍的这一幕,战局已定。

    宋子慕站在大殿内,手刃那些当年参与栽赃宋国公府的奸臣。

    ……

    大殿内一片狼藉,血淋淋的尸体到处皆是。

    宋子慕面色淡然,眼底却隐约透露出疯狂。

    一步步。

    宋子慕慢慢地走过重重尸骸。

    到了这种时候,表情越是平静,就越是骇人。

    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片尸山血海里如此坦然呢?

    ——疯子。

    昔日朝堂上那些虚伪的衣冠禽兽,此时半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半数面若金纸,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宋子慕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手上的长剑垂放在身侧。

    长剑削铁如泥,一路走来不知斩杀多少人。

    此时战局已定,剑身还在滴滴答答顺着剑刃往下滴血。

    似是饮血未尽,还差谁的血,才能填平杀戮的欲望。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血流成河,他一袭黑衣长身玉立,如修罗再世。

    曾被坊间百姓戏称为“薄情面相”的脸,半分情绪也无。

    有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自知闭口不言必死无疑。

    于是颤着嗓子,大声道:“宋子慕,你我同僚一场,何必赶尽杀绝!”

    宋子慕但笑不语,疑惑般皱了皱眉,不明白对方话语里的愤怒从何而来。

    从容的气质令人愈发胆寒。

    喊话的人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陛下赐你皇姓,许你荣耀至高无上。而今你逼宫造反,滥杀无辜,对得起陛下的圣恩吗?!”

    “张尚书,您还记得十五年前,我姓什么吗?”

    宋子慕将三尺长剑举起,锐利的剑刃堪堪抵在张仁辉的颈侧。

    “您还记得,十五年前,您在这个大殿上,是如何声泪俱下地斥责宋国公意图谋逆吗?”

    张仁辉义愤填膺的表情刹那消失,死灰一样的白出现在他脸上。

    声名,财富,权势……他想过宋子慕很多谋逆的理由,唯独没有想到,对方是为了报十五年前宋国公府灭门的仇。

    “您似乎没想到我是为了这个事而来?也是。”

    宋子慕自嘲一笑,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的剑顺势往后划,在张仁辉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痕。

    “一个人当了那么多年狗,谁能想到居然有一天,狗也有了人的风骨,人的义气呢?”

    张仁辉瞬间想通个中关窍,眨眼间就泣不成声,涕泪俱下。

    “宋、宋国公当年之事,皆是陛下逼我的啊!”

    他哭得哀恸。

    仿佛时隔十五年,突然真情实感为一个死人哀叹惋惜。

    “陛下私下找我,说若是不指认国公,便要将我流三千里……我也一直很仰慕宋国公,他可真真是为国为民的肱股之臣!可惜陛下……不,先帝昏庸残暴,宋国公冤枉啊!”

    “张尚书,也很仰慕我的父亲吗?”

    张尚书见宋子慕态度软和下来,连连往前爬,半点没有傲气。

    “是!是!宋国公慷慨大义,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何人不敬?”

    平和的表象只瞬息,宋子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着决然的狠厉,一剑斩断张仁辉右臂。

    鲜血四溅,惨叫骤起。

    “既然你也仰慕我的父亲,那和他有一样的下场,想必你定会欣喜若狂吧。”

    张仁辉捂着胳膊断口哀嚎惨叫,臃肿肥胖的身躯在地上蠕动,恶心的蛆虫般扭曲。

    宋子慕目凉如冰,毫无波澜地砍去了他的四肢,用剑尖刺瞎了张仁辉的双目,最后让这个蛆虫一样的人活生生血流尽而死。

    在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中,他听见很多哭声。

    那些人当年也污蔑了宋国公,也听过宋府百来口人的哭声。

    如今他们开始哭泣,开始痛骂他惨无人性,下手狠毒。

    可宋子慕不过是还给了他们同样的结局,他们怎么就受不了了呢?

    骂得最大声的……

    是王固如王大人啊,听说当年,他可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天子满门抄斩宋国公府的人呢。

    王固如口不择言地骂着他。

    狠毒吗?他不觉得。

    宋子慕眼神冷漠。

    凭什么自己父亲要因为这些人的推波助澜,冤死当年?

    凭什么他们心安理得逍遥自在十五年,日日纸醉金迷,笙歌不断?

    凭什么自己要像一条狗一样对仇人摇尾乞怜?

    “你们也觉得我忘恩负义吗?”

    宋子慕将视线投向那些骂他狠毒的人,一字一句淬毒沾血。

    “可是,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在十五年前,我并不姓钟,而是姓宋。”

    王固如被他狠厉的语气惊到,神色阴毒而又不甘,不敢再开口。

    宋子慕注意到,王固如脸色苍白地后退时,不经意瞥了眼他身后。

    身后极轻微的响声夹杂在碎雪纷落,疾风呼啸的声音中,不注意听几乎要与风声融为一体。

    今日凑巧又是大雪天。

    宋子慕丝毫没有成王败寇的喜悦,只有对这阴冷天的排斥。

    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不同的是,当时他出门时夜已深,此刻却天色尚明。

    十五年倏忽而过,徒留这一场大雪跨越十余年光阴,从过去到现在,纷乱袭来。

    身后传来羽箭的破风声,宋子慕毫不意外,转身一剑挥断射来的羽箭。

    射箭的是没杀尽的御林军。

    对方见一箭不成,自知面对宋子慕自己毫无回旋余地,当场自尽。

    见着御林军偷袭失败,王固如心态彻底崩溃。

    他不愿意被宋子慕折磨致死,心一横,准备撞柱而死。

    宋子慕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手长臂一甩,将手中的剑于数丈外抛出。

    长剑刺进那根红漆木柱里,剑柄还在微微抖动,彰显挥剑者使了多大的力气。

    剑风擦过王固如,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肉翻出的伤口。

    心理防线坍塌不过一瞬间,原本打算赴死的人真正面对了生死一线,反而瞬间被抽空力气,没了死意,绝望地软倒在地。

    大殿内鸦雀无声,原本还有些人忍不住哭嚎求饶,此刻全都闭上了嘴。

    也因此,宋子慕在离众人很远的地方说话也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洛都这场大雪下了十五年,我的父母手足都被埋在雪下,他们铁链缚身,四肢尽被砍去,口中被灌满铅水,无法倾诉那年的冤屈。”

    宋子慕语速渐快,话中带着满腔痛快的恨意,殿内之人见他如见疯魔,连连后退。

    “——天子昏聩,权奸当道,百姓受难。”

    宋子慕走到王固如身边,用力将红漆木柱上的剑拔出。

    清晰可闻的剑身铮然声伴随着宋子慕的声音一同响起,连带着本就冷漠的诉说也带上了杀气。

    “沉冤昭雪太难,我只要那些自诩清白之辈偿命。”他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要当年那些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的光风霁月之流,皆死于我这个佞臣之手。”

    你看那些对你颐指气使的人跪倒在地绝望痛哭,你看那些崩溃无力的岁月觉得不可置信。

    无上的权利与绝对的实力是多么的美妙,美妙得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宋子慕提剑问:“王大人,您也和张大人一样仰慕我父亲吗?”

    王固如明白,自己回答“仰慕”或“不仰慕”都是一样的结局。

    于是他提起最后一点力气,破口大骂。

    “宋子慕!你如此视人命贱如草芥,惨无人道猪狗不如,新帝绝不可能容得下你……”

    宋子慕眼神一暗,冰冷之色划过。

    王固如话未说完,有人开口,打断他的话。

    “闭嘴——”

    钟慎面色阴沉地看着王固如,“宋家公子也是你配议论的?”

    下一刻,宋子慕手中的剑被人接过,血色四溅,融入遍地哀红。

    身前有人为他挡住所有四溅的鲜血,高大的身躯如能顶天立地。

    宋子慕拿回配剑,越过身前人,看着王固如。

    王固如一臂被斩断,此刻正用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钟慎。

    钟慎自己脸侧还沾着血,却拿出锦帕,仔仔细细擦拭宋子慕脸上的血迹,全无半点新帝架势。

    “阿慕,何必为这种人脏了手?若真想报仇,刑部有千百种方法令他生不如死,你下手轻,太便宜他们了。”

    若先前王固如还心存幻想,自己毕竟是朝廷重臣,新帝也许会制止宋子慕的恶劣暴行,此刻就彻底失去希望了。

    断臂处疼得撕心裂肺,却因为太疼,反而让他头脑清醒。

    清醒地看着自己陷入必死境地,再无转圜余地。

    也许先前自己还有替宋国公洗清罪名的作用,但在先帝传位给别人,逼得眼前这两人不得不逼宫造反时,这点作用也随之消失了。

    乱臣贼子就要用乱臣贼子的方法证明清白。

    宋子慕笑道:“四哥,你可真是要把他们吓死了。”

    虽是调侃语气,话里话外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于是钟慎召了自己的人进来,吩咐道:“看好他们,一个也不许死。待登基大典后,关入刑部,慢慢处置。”

    宋子慕在人前向来是恪守君臣之礼的,钟慎说话时,他就恭谨立在一旁不说话。

    钟慎吩咐完,故意在外人面前展露两人的亲昵。

    “满意吗?阿慕。”

    宋子慕回以无奈目光,“满意,陛下。”

    两人谈话间,皆是旁人插不进的亲密无间。

    十五年前,新帝还是不受宠的皇子,宋太师还是风光无限的少年郎。

    两个人皆有各自的志向,一个庙堂,一个江湖。

    如今,殊途同归。

    第50章 劈昼

    下戏后, 饰演王固如的演员郑清飞走过来与庭仰交谈。

    作为除天子以外全剧戏份最多的反派,所请演员自然是老戏骨。

    郑清飞饰演反派居多,本人性格却是欢脱的老顽童画风,上网冲浪速度甚至比很多年轻人都要快。

    见前辈过来, 庭仰立马站好, 颇有些紧张拘谨。

    郑清飞笑呵呵说:“我和林老头是好友, 听他提起过你, 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害得我好久之前就在期待和你演这场对手戏, 今天终于有机会了,果然厉害。”

    林老头是饰演宋子慕父亲宋明义的林邵坤。

    郑清飞再次开口,“小仰,咱们来张合影?”

    庭仰自然立即同意,“好啊, 郑前辈。”

    郑清飞揽住庭仰,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才放他走。

    庭仰临走前问:“郑老师, 之前没有您的联系方式, 要不然现在加一个?”

    郑清飞同意了。

    庭仰拿出手机, 扫了郑清飞的个人码, 仔细一看, 沉默了。

    “郑老师, 这个……头像是土豆的‘一颗健康的破忒头’是您吗?”

    “当然。”郑清飞自信回答, “只有我才能想出这么潮流的名字。”

    “确实帅气。”庭仰惊叹不已,“我也要改成‘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

    郑清飞面露赞许,似乎对庭仰这种品味高雅的人很欣赏。

    *

    得了新名字, 回休息室以□□仰心情极好,拿出剧本看了一会, 又萎靡了。

    祁知序进来和他商讨改剧本的事情,庭仰丧丧的要把祁知序赶出去。

    “?”祁知序不解,“男朋友,我做错什么了?”

    庭仰把剧本递给祁知序。

    “老婆,你简直不是人,谁教你这么写剧本的?”

    祁知序看了眼摊开的那页剧本,是最后一场宋子慕自刎的戏。

    他本人也知道,这大概是《劈昼》里最刀的一幕戏了。

    “还有一场戏没拍完,咳,最后一场戏不急。”祁知序轻咳,“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再写个he的if线给你看。”

    “好耶!”庭仰欢呼,抱着祁知序就是吧唧一下,“老婆你真好!”

    “对了。”庭仰突然想到什么,“关于最后一场戏,其实我想改一下,就是这里……”

    庭仰向祁知序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改动有点大,所以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祁知序的表情先是认真,紧接着若有所思,最后是不可置信。

    “……男朋友,你简直不是人,谁教你这么改剧本的?”

    庭仰也知道自己刚说完祁知序写的剧情报社,自己就提出一个更报社的不太好。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振振有词:“这是原剧本有bug,我在修复bug!”

    “好吧。”祁知序正经起来,“我觉得你说得可以,等这场戏拍完,我就按照你说的,去修改一下最后一场戏的剧本。”

    “嗯嗯。”

    *

    倒数第二场戏是逼宋子慕自刎的重要导火索,这场戏里没有反派,只有站在两个立场的忠臣。

    说来还真有意思,别人杀宋子慕的刀,都是他自己递出去的。

    ……

    距离宫变已过去两年多,钟慎日日衣宵食旰,悬石程书,未曾有一日懈怠。

    终于,因国君变更而成日惶恐担忧的臣子悬着的心落下了。

    只是他们还有一件事极为不满,在朝政稳定后,有人忍不住上书议及此事。

    那日正是风和日丽天,钟慎心情极好。

    花朝节就是近日了吧?

    最近国家太平,事情少,等会下朝之后找个借口把阿慕留下,和他商量花朝节当天一起出宫。

    阿慕极喜欢热闹,这种节日他定然喜欢。

    等朝堂上无人再发言,钟慎准备宣布退朝,却见有一人又站了出来,面容肃穆。

    “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钟慎看见来人,眼神微眯,此人是与宋子慕最为不对付的户部尚书蔡原鹄。

    才华横溢却心高气傲,提拔得太早,果然还是差点时间磨砺……

    不知道阿慕为什么非得让他提拔这人上来。

    钟慎看向宋子慕,却发现对方依旧腰杆笔直,全然不被影响。

    他收回视线,威严道:“蔡卿,直言便可。”

    “前些日子,臣的恩师王桴被刺客刺死府中,贼人之猖狂简直无法无天。昨夜,大理寺卿告诉微臣,他们找到了关于贼人的线索……”

    户部尚书手持芴板,眼神锐利地扫过前方宋子慕,“所有线索,竟全部指向宋太师!求陛下为臣的恩师做主!恩师一生清廉,临了枉死,令人心寒!”

    钟慎眼神骤冷,正欲开口,却被宋子慕抢先。

    “蔡大人,慎言。本太师与王大人无冤无仇,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语气懒洋洋的,一看就是毫不放在心上。

    这种语气顿时激怒了蔡原鹄,他措辞犀利,痛失恩师的痛苦让他失去理智,步步紧逼。

    “你与恩师因为历城治水一事积怨已久,怎么,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您宋太师本人不知道?”

    宋子慕勾唇一笑,轻蔑的笑声令所有人头皮发麻。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字一句,在众人眼中这就是默认了。

    “是吗?本太师的确不知。”

    蔡原鹄气得手发抖,眼前发黑口不择言。

    “宋瀛……你、你当真是个天生冷血无心的野兽!”

    朝堂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看向坐在高位上的人。

    谁人不知,宋太师当年与如今帝王一同逼宫,是有些不可说的情谊在的。

    加上对方贵为太师,一般人对宋子慕是敬上加敬,蔡原鹄竟然敢直接触霉头,简直是不要命了。

    到底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帝王将他一下拔高到尚书之位,究竟是赏识,还是……捧杀。

    宋子慕用镇静的眼神示意钟慎此时不要开口,自己则继续懒散地说:“如今天下太平,户部银钱充裕,蔡大人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一番话意有所指。

    “我当年在先帝手下当户部尚书的时候,才真是如履薄冰,官帽掉了是小事,保住性命就已经深感万幸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倘若蔡原鹄继续追责下去,这户部尚书不当事小,恐性命难保。

    这话说得着实不好听也不委婉,但是朝堂之上如今还敢“恣意直言”的,也不过就一个蔡原鹄罢了。

    庙堂之上,人人都是老狐狸,哪怕不对付,明面上也是客客气气的。

    鲜少有人直接撕破脸皮。

    蔡原鹄太年轻,太有活力,还没有摔痛过。

    痛过就好了。

    蔡原鹄意气上头就要摘下官帽。

    宋子慕却在此时对钟慎使了个眼色,钟慎心里的怒气积攒到了极点却无地发泄。

    明明还气着宋子慕,却还是顺着宋子慕的意思,冷冰冰开口:“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被钟慎极具威严的嗓音一刺激,蔡原鹄理智立马回来了。

    不能丢了官位,如今以一己之力对抗太师本已是以卵击石,若失了户部尚书这个官位,更加无法为老师报仇。

    他含恨看了一眼宋子慕,行礼退朝。

    宋子慕没有跟着人群一起出去,而是在人走光后,径直去找了钟慎。

    钟慎屏退所有人,面无表情往御书房走,权当没看见宋子慕。

    到御书房后,宋子慕跟在后面关上门,没有被钟慎阴沉的脸色吓到,笑道:“四哥,你怎么生气了?”

    钟慎表情讥讽,“谁敢对我们宋太师生气啊?宋太师刚刚在朝堂上好风光,和蔡原鹄辩论够了吗,要不要和我也辩论一下?”

    宋子慕寻了处地方坐下,嘴里敷衍道:“微臣不敢。”

    钟慎简直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里,又不能真的烧起火来燃了棉花。

    “宋子慕我问你,杀王桴一事你明明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为什么要留下处处破绽任人发现?”

    王桴与宋明义为政敌,宋明义被嫁祸谋逆时这人没少落井下石,煽风点火。

    待宋子慕入朝为官,他更是处处打压,甚至险些让宋子慕客死他乡。

    新帝上位他倒是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了,可见钟慎瞧上的户部尚书是他学生,又起了歪心。

    宋子慕拿起手上的茶杯仔细端详,心里淡淡想。

    这是他耗尽一生心血才养出来的盛世,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

    包括他自己。

    宋子慕不笑了,他直视钟慎,钟慎却垂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四哥当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吗?”

    钟慎自然明白,但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愤怒才崩溃。

    他眼眶一下就红了,拿起手边的砚台往地上掷了下去。

    “我不明白,宋子慕我不明白!”

    钟慎因为气恼宋子慕才砸了砚台,却又担忧碎片四溅伤了宋子慕。

    “你以前和我说好的……说好要罩我一辈子,你不能食言。”

    “四哥,你不明白没关系,我来解释给你听。”

    宋子慕走到钟慎面前,逼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你我都知道,如今给宋国公府一案翻案已经没有希望了。”

    所有证据都消失了,知道内情的老宫人死了,物证被毁了,他本人更是成了要遗臭万年的弄臣。

    不过十七年而已,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初给宋国公府定罪的理由有多荒唐,他们只记得史书上大笔一挥写下的“谋逆”。

    如果钟慎一定要帮他翻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会被认为是包庇奸佞。

    不行啊,这会毁了他的太平盛世的。

    钟慎苍白地问:“不翻案,不提及往事,就这么过一辈子不好吗?”

    “不好。”宋子慕直白反驳,“你是明君,我是佞臣,我会弄脏你干净的朝堂的。”

    钟慎心里有一万种话可以反驳宋子慕,可是这一万种话里没有一种可以说服对方。

    他的阿慕多固执啊,十七年前就可以一条路走到黑,十七年后更是谁也劝不动。

    “四哥。”宋子慕温柔地抱住了钟慎,吐出的字眼却那么冰冷,“找个好天气,下令赐死我吧。”

    没有理由也没关系,没有人会介意的,他们只会因为为民除害而拍手称快。

    钟慎猛地推开宋子慕,他四肢冰凉,如坠寒窟,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想都别想,宋子慕,就算当个佞臣,你也给我好好地活到寿终正寝。”

    宋子慕笑着摇摇头,看钟慎的眼神如同在看不听话的幼童。他转身就欲离开御书房,临走前他说:“四哥,这是我最后一次罩着你了。”

    这一次,用我的死,为你的明君路开道吧。

    *

    最后一场杀青戏的剧本,祁知序连夜改了出来。

    剧情改动不大,主要是改了点细节。

    庭仰拿到剧本之后特别惊喜,热情地夸了夸祁知序的效率。

    祁知序谦虚回答:“还是你补刀补得好,原来钟慎应该只是想哭,被你这么一改,他应该是想死了。”

    庭仰心虚,“那还是不能死的。”

    原剧本里,宋子慕为了帮助钟慎“清君侧”,结局是用劈昼剑自刎而死的。

    昨天庭仰看剧本的时候突然觉得,宋子慕既然这么热爱自己的剑道,那应该会希望劈昼剑是干干净净陪伴着自己死去的。

    于是他将用剑自刎改成了,用海棠花枝刺进脖颈。

    前因还要联系到很久之前的一场戏——宋子慕用海棠花枝杀死刺客,后因发现自己被刺客所伤,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无所不能的英雄。

    在钟慎眼里,宋子慕应该早就放下了这件事。

    可他没想到,宋子慕其实一直将这件事埋在心底,直到变成烂疮流脓,终于用最惨烈的方式爆发了出来。

    祁知序叹息道:“要不怎么说创作者最爱自己的孩子呢?和你一比我简直对宋子慕和钟慎太仁慈了。”

    庭仰:“哥,别装。”

    祁知序还在感叹:“宝贝你真是个活阎王啊……”

    庭仰:拳头硬了。

    ……

    自从那日争吵后,宋子慕和钟慎似乎就进入了无视对方的状态。

    朝堂上偶尔有交谈,宋子慕也是毫不逾矩的冷淡态度。大有钟慎不答应他的请求,就再也不主动交谈的架势。

    钟慎也气到了极点,周身萦绕的气息一日比一日阴沉。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宋子慕终于和钟慎闹崩了。

    是好事,谁也不希望在朝堂上一家独大的是一个奸臣。

    花朝节那一日,钟慎其实悄悄去宋子慕院中看他了。

    那日宋子慕并未关上门扉,于是他得以在昏暗院中看清屋内的人。

    屋内点了灯,亮堂堂的。

    宋子慕斜倚窗边,冷淡地看着窗外的海棠花树。

    正值花期,海棠花开得烂漫如瀑,热热烈烈得像炸开的小烟花。

    钟慎一眼未看海棠花,满心满眼只有宋子慕。

    可宋子慕从未回头看他一眼。

    ——哪怕以他的敏锐,不可能不知道,屋外有人看了他那么久。

    大概也就是从这一日开始,在钟慎和宋子慕这场无声的对决里,钟慎兵败如山倒。

    宋子慕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溃不成军,他试着用笨拙的方式祈求和好。

    可宋子慕却突然从记忆里热心好哄的少年,变成了铁石心肠的宋太师。

    无论他做什么,宋子慕都无动于衷。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大半年。

    钟慎一直想在春和日丽的天气与宋子慕再次相约,可是直到隆冬腊月,宋子慕都不愿意在私下和他说一句话。

    他们比陌生人还要疏离,比仇敌还要无话可说。

    钟慎几乎快要在这种崩溃里习惯了。

    将要过年时,家家户户门前都开始挂上红灯笼,唯独宋子慕府邸依旧凄冷一片。

    宋子慕遣散走了所有家仆,明明贵为太师,却活成了孤家寡人。

    钟慎半夜悄悄提着两个红灯笼出了宫,趁宋子慕熟睡时,帮他挂在了屋檐上。

    单调的屋檐总算有了别的色彩,红彤彤的,喜庆。

    宋子慕会不会高兴他不知道,但他很高兴。

    这样会让他觉得宋子慕好像活得还有那么一点人味。

    明日休沐,钟慎无需上朝,也没别的事可以干,干脆买了两壶酒溜回了宋子慕宅邸。

    此时天还未明,宋子慕并未起。

    钟慎躺在院中一颗巨大的槐树树枝上,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自己挂着的那两个红灯笼,遥遥望去像黑暗中的两只眼。

    不知道宋子慕明早……应该是今早起来,看见这两个灯笼会怎么想。

    会高兴吗?

    希望他能高兴,如果他高兴了,能和我说句话就更好了。

    一句话就好,什么都可以。

    钟慎买了酒却不饮,只是发着呆,等待天明后那扇紧闭的门扉被推开。

    终于,木门被推动,有一道清瘦的身影从屋内走出。

    宋子慕穿得不多,显得人很单薄。

    他一出门就注意到屋檐边的两个红灯笼,沉默凝视许久,久到钟慎心里都在打战。

    下一秒,钟慎提到嗓子眼的心骤然落回原处,剧烈地跳动起来。

    宋子慕笑了,如春花焰阳,如泽芜万里,一瞬间让钟慎干涸的心脏复活。

    钟慎准备等宋子慕进屋了再走,现在走太容易被他发现。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在宋子慕宅邸多挂几个灯笼的时候,宋子慕开口了。

    “四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爬树的爱好?”

    若不是槐树树枝足够粗壮,此刻钟慎已经从树上掉了下去。

    不过半年多没有听到这一句“四哥”,此刻一听,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没有……我马上走。”

    宋子慕像是这半年的冷战都不存在一样,对他态度无异,笑容温和而淡。

    “四哥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没有!”钟慎急忙道,“我是怕你不想见我。”

    宋子慕没有与他纠结谁想见谁的问题,抬头看着一只崭新的灯笼。

    “慎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钟慎下了树,依旧不敢离宋子慕太近,“你一袭白衣躺在凤凰木上,掉下的剑穗正巧砸到我。”

    “我好喜欢凤凰木啊,红色的花像火一样,每一次看到它,都像看到了万物的生命。”

    钟慎看见宋子慕弯唇,却没发现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慎哥,我听说城西十里有一间小木房,里面住着一个人,他培育制作了一朵不会凋谢的凤凰木花,你买给我好不好?”

    钟慎当然一口答应,巨大的喜悦重重砸进他的大脑,让他一时间难以思考,没发现宋子慕话中诸多的不合理之处。

    “你等我,我现在就去。”

    “早去早回。”宋子慕进屋摘下了劈昼剑上的剑穗,放进钟慎手中,“看样子马上要下大雪了,你现在去只怕会被大雪耽误了脚程。”

    钟慎握紧剑穗,“没事,就算下着大雪,我也会把你的凤凰木花送来。”

    “好啊,那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钟慎当即转身,回宫策马往城西的方向去。

    宋子慕望着钟慎的背影,站在原地只看了一会,就转身回了屋。

    那时满心欢喜的钟慎还没意识到,宋子慕那句“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意味着什么。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

    宋子慕给的城西十里范围太广,钟慎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对方说的那间木屋。

    问了路人也都说没听说过,不得已,他只能一处处寻,仍然一无所获。

    心里那点微妙的不祥预感如同被掘出土层的石头,脏兮兮,硬邦邦。

    钟慎计算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这个位置到曾经那颗凤凰木的距离,策马疾驰只需要半刻钟。

    他当机立断勒紧马绳,掉头往那颗凤凰木驰去。

    疾驰而行,不到半刻钟便到达目的地。

    凤凰木的枝干依旧高大,可是上面无花无叶,徒留鬼手一样的分枝密密麻麻交错着,树身因为干枯已经爆出了龟裂的纹。

    枯死已久。

    ——“我好喜欢凤凰木啊,红色的花像火一样,每一次看到它,都像看到了万物的生命。”

    现在火一样燃烧的花朵衰败了,再也长不出来了。

    钟慎深吸一口气,下马到凤凰木的树根边,那里有一处地方植被比其他地方稀疏。

    他拿出配剑翻开那片土地,只浅浅一层,剑就戳到了一个木头一样的东西。

    拨开土层,里面是一个朴素陈旧的木头盒子。

    盒子很轻,打开以后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朵枯死到几乎要变成尘土的凤凰花,以及一封信。

    信封上四个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大气磅礴。

    看得出来字的主人心有丘壑,万水千山尽藏其中,窥一隅便胜过行千万里山河。

    ——“四哥亲启”。

    巨大的不安笼罩着钟慎,他来不及看信,就翻身上马,马不停蹄赶往宋子慕那。

    半年过去,在对方的无视中他几乎要忘了他们争吵的原因。

    宋子慕要用死亡,来保护他的盛世。

    如果这个诉求一直得不到回应,那宋子慕为了大局,会亲自动手帮他下达那道指令。

    马蹄踏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天色愈晚,气温越低,凝住似的滞缓霜风预示着将要到来的大雪。

    看着随时要飘落雪粒的天空,钟慎心中蓦地升腾起强烈的恐惧,某种预感正在告诉他,等雪下大,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

    树林光线昏暗,霜天路滑。

    扬起又落下的马蹄一个不慎,踩在了着霜的草上。

    瞬间,马的身子猛得往前一倒,脆弱的马腿当场折断。

    钟慎滚倒在地,爬起来后顾不上拍去白衣上沾着的草芥与泥土,迅速运功,轻功跑向洛都主城。

    大脑晕沉沉的,眼前模糊一片,胸膛的呼吸带着刀刺一样的疼痛。

    脸上沾了温热的东西,很快像水一样流了下来。他闻到了血腥味,也感受到身上细密潮湿的冰冷。

    受伤了没关系,只要他还有力气可以到洛都。

    千万、千万不要下雪。

    钟慎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于何处了。

    十七年前,宋国公府火光烧天的那个夜晚,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

    宋子慕到达皇宫时,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

    那个雪夜宋子慕失去了太多东西,于是在十七年后,他也要在同一天,失去自己唯一留住、如今已毫无用处的生命。

    你不能这样,宋子慕。

    你这么伟大,你只想到了拯救黎民百姓,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用了十五年求你对我敞开心扉,你只施舍给我两年就要夺走。

    你不能这样。

    雪终究还是落下了。

    长街上早早就没了人影,百姓都缩在屋内围炉取暖。

    对他们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大雪天。

    钟慎从围墙上翻进后院,雪天是空气冷冽而万籁无声的,呼吸一口仿佛四肢百骸都要冻成冰雕。

    提到雪天,人们第一反应就是满眼的白色与漫天的雪絮。可在往后很多年,旁人提到雪天,钟慎第一反应就是满目赤红。

    院子里有淡淡的锈铁味,草木灰一般风一吹就要散尽。

    钟慎跌跌撞撞往院内走,循着血腥味到了一处地方。

    他还记得花朝节那一天,这里是多么的美丽灿烂,数之不清的海棠花在翠绿树叶的衬托中,尽情展现生命的招展。

    现在暮冬时节,寒风凛冽,花和叶都不愿再出现。

    细细的树枝像错综复杂的脉络,每一条脉络都在通往生命的终点。

    花叶颓败的海棠树下,宋子慕倒在雪地里,脖颈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雪。

    白雪让鲜血扩散开来,雪水晕淡了赤红,让它像红色的烟雾一般迷乱,像蓬松的红沙一样无法抓住。

    三尺青锋立于一旁,劈昼剑身干干净净。

    再仔细看,宋子慕的脖颈侧刺入了一截枯枝,想来就是这棵海棠树的枯枝了。

    还是来晚了。

    这一瞬间钟慎只觉得天旋地转,坠马时忍下的疼痛此刻加以几倍兀而回弹。

    他想大口呼吸,却发现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胃部的痉挛让他有一种干呕的欲望。

    疼痛令他趴在地上干呕起来,他以为可以呕出自己的灵魂,实际上呕出的只是鲜血而已。

    无力的手臂连抬起为宋子慕拂去落雪的动作都做不到,他压抑住心中逃避的心理,将视线落在宋子慕身上。

    这一瞬间,宋子慕的身体仿佛与多年前那场赏花宴上的刺客融为了一体,同样是死于一击必杀的颈侧海棠枝。

    原来,宋子慕从没有放下过这件事。

    钟慎跪在地上,哑声说:“你不罩着我了吗?”

    仿佛又回到初遇那一日,如木芙蓉一般灼丽的少年躺在凤凰木上。

    少年手上的剑穗掉在他身上,他等了好久,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和少年说话。

    他看着少年脸上澄澈的笑容,听着对方用骄傲的语气说,以后会罩着他。

    那时钟慎只听得见“以后”两个字。

    他以为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钟慎绝望到了极点也哭不出声,只是眼眶中忍不住开始不停掉下泪。他猛得吐出一口血,眼前阵阵发黑。

    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碾压,直到他喉间溢出了第一声哭腔,痛意才爆发出来。

    此处偏僻寂静,因为家仆早就被遣散,所以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大雪天,受人尊崇的帝王跪在雪地中,哭了多久。

    钟慎一开始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

    也许是痛恨死亡,也许是责怨命运。

    总之,有千千万万条理由,都能成为他悲哀的借口。

    唯独他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意不值一提。

    *

    那一封随着凤凰花一同埋葬在凤凰木下的信上写着。

    “你没有来晚,是我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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