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灵堂
“副队, 查到了。”
陆销驱车往队里赶,风猛烈地灌入车内,几近听不到对讲机里的声音。
他单手握盘, 合上了车窗,再问对讲机那头的谈竹:“什么情况?”
谈竹续说:“黄凯,26岁, 江林市人,肄业,有躁郁症病史。根据报案记录,这人三年前牵扯到一起肇事逃逸案, 他夜里开车撞死一名男子后直接离开了现场。因考虑到黄凯的精神问题,及其家人庭下花钱赔偿, 死者家属没有额外追责, 最终判处其有期徒刑三年。但黄凯在看守所里待了不到两个月就因躁郁症发作保外就医, 两年后又申请了假释,上个月刚刚结束刑拘。”
“他上周去世了。”季彻紧接着说。
“啊?”谈竹不解地喃喃道, “刚结束刑罚就出事了?”
不远处的交通灯转红,他们的车缓缓停了下来。
“陆销。”季彻轻唤了一声旁边驾驶位上的人,“有没有一种可能……”
陆销与季彻的视线正对,瞬时明白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旋即对谈竹说:“小谈,你查一下三年前肇事逃逸案死者家属现在人在哪里。”
“死者名叫李祥,丧年35岁,他的父亲在十年前因肝癌去世, 母亲在那三年后也离世了, 现留有一妻一儿一女,根据资料显示, 其妻子定居在江林市东桂区。”
红灯转绿,车流再次行动。不停闪过的树影映在陆销的脸上,令他的眼色晦暗不清,他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沉思后道:“让小高和小福他们上门看看,确定一下有没有作案时间。”
谈竹犹豫了一下,回应:“好。”
季彻注意到她的迟疑,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谈竹连忙遮掩,探头看向跑了一天累到趴桌上补觉的高小柏和胡衡。
陆副队和季前辈现在还在外头呢,他们这时候说累,显得有些太没用了。
“我知道,你们已经一整周没有好好休息了,等查完李家平的案子,估计专案组的人也到齐了,到时候我找杨队申请,给你们放两天假。”
陆销的情绪平稳,丝毫看不出他也是三天两夜没合过眼的。
为了尽快查到Nott一行人的位置,禁毒支队的警员连着几天排查市区和远郊能藏人的地方,在河岸公园发现尸体后,他们又立即投身到案子里来,没日没夜地连轴转,陆销明白这样很辛苦,但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对了。”谈竹起身走到陆销办公位旁边,拿起裴雨寒不久前拿来的报告,汇报道,“副队,DNA鉴定报告出来了,死者的确是李家平。”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最坏的结果时,车内的陆销和季彻还是不约而同地沉声叹息。
“那副队……黄凯还查吗?”谈竹试探地问。
陆销:“查,黄凯和李家平的死亡时间很接近,两人之间同时存在着张翠翠这个联系,杀害李家平的凶手依旧存疑,不排除一切可能,继续吧。”
谈竹郑重应声:“明白了。黄凯家的住址已经发您手机上了。”
“好,辛苦了。”陆销正在开车不方便,指纹解锁后随手递给副驾驶位上的季彻,“帮我看看。”
季彻接过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陆销临时用来做记录的备忘录界面,他准备退出界面替陆销查看信息时,意外在备忘录的其中一条看到自己的名字。
陆销抬眼透过后视镜看了季彻一眼,见他正在发愣,遂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久没用智能手机,有点不习惯。”季彻垂眸点开了那条备忘录,猝然呼吸一怔,手指微颤地滑动屏幕。
这份备忘录的每一条都记录了他的习惯,甚至有些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而记录最近的修改时间是今天中午。
“作息规律,在无任务的情况下,超过晚上九点不要打扰,他睡觉了。”
“不爱吃甜食,但偶尔会吃一两口,然后吐槽。”
“……”
“他不吃动物内脏,非常讨厌的那一种。”“更正本条,他现在吃动物内脏了,虽然是皱眉咽下去的。”
难怪归队后,陆销时不时往他这儿偷瞄,原来……
车内静寂无声,可季彻恍惚听到有鼓点乍响,渐急渐躁,猝然击破了什么,他顷刻的惊慌之后,却感有暖流自胸口淌过,缓缓汇入心窝。
他默然叹声,退出了备忘录界面,点开谈竹发来的信息,对陆销复述道:“阳光花园5座1601。”
陆销惑然扯了扯嘴角,季彻有这么不熟手机操作吗,看条短信要这么久?
想了想阳光花园的位置,陆销在下个路口跳转车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季彻熄屏后放下手机,转头向车窗外望去,目光却停在了后视镜里的陆销身上。
他的思绪从未有过的混乱,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梳理。所以陆销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认真记录着他的习惯喜好,是对朋友的珍视,还是他想的那样?
他可以直接问吗?陆销会怎么说呢?是笑着说他误会了,还是会说因为他没别的朋友,这么做只是在关心他?还是……喜欢他?
季彻呼吸一滞,匆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镜子里的陆销,可其他景色皆难入眼。
陆销间隙中转头瞧了半晌不说话的季彻一眼,注意到他的双手紧攥着,默不作声地调高了车内空调。
“陆销。”
“嗯?”陆销回声,看了一眼路况,将车停在了路边。
季彻深吸了一口气,正想问个究竟,发觉前头不远就是目的地,突然语塞,泄气道:“阳光花园到了啊,那我们下车吧。”
他刚准备下车,发现车门还锁着,回首想提醒陆销解锁,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
陆销打开手机设置了倒计时三分钟再放下,面向季彻询问道:“刚才开车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季彻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感觉你的脾气性格一直挺好的,身边有很多朋友,你对他们也都很好。”
陆销没明白季彻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还是坦然回答:“这个啊,不知道你对我妈陆女士还有没有印象,她退休前是护士,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病人,还有不省心的主任副主任,天天说自己气得快要更年期提前了,我看她真挺累的,所以打小就顺着她,时间一久就习惯了。”
季彻颔首,“嗯,记得,陆伯母来学校看望过你,那个时候……我们刚下课,你就把她拉走了。”
陆销一时哑然,紧忙解释道:“那时候学校里不是议论我俩吗?我妈很爱八卦的,我怕她误会什么,就赶紧把人支开了。但我不是刻意针对你的,真的!”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季彻这么记仇啊?
季彻撇了撇嘴,“哦。”
“你真别不信,我……”陆销正欲解释,倒计时归零的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陆销朝小区内张望了两眼,关掉手机提示后,清了清嗓子,语速虽快却难掩真诚地说道:“虽然那是个误会,但我真的不讨厌,因为我所知的季彻是个很优秀的人,能被优秀的人喜欢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就算后来知道是小芸故意捏造的,我也不觉得生气,能因此和你有交集,这仍然是我的幸运。”
季彻被陆销这一串话砸得有些怔神,他凝视着眼前深邃的双目,张了张嘴,可实在说不了陆销这么多,只道:“陆销,你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陆销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一股血气上来,感觉自己的耳根子立马红了,他无措地挠了挠后脖颈,慌神道:“我们先干正事吧。”
他赶忙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刚要合上车门才想起自己钥匙还没拔,旋即无奈地钻回车里拔钥匙,却又一次对上季彻的视线。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刚说能被优秀的人喜欢是件好事,然后季彻就夸他优秀,这是明示还是暗示啊?就……就……不能怪他多想吧!
不行,等这案子结束,他得找时间和季彻好好问清楚。
大名鼎鼎的江林市公安局车神·驱车追毒先锋·弯道超车最快记录持有者陆销同志,刚才差点把车钥匙掰断。
两人各怀心思地进入小区,按照谈竹发的位置找上门,敲了半天没人回应,倒是把对门邻居喊了出来。
邻居打开了一条门缝朝外看,低声询问来人:“你俩找他们家有事?”
陆销出示自己的证件后问:“请问他们家人呢?”
“在灵堂呢。”邻居手指向小区外,“看到那个礼堂了吗?他们家儿子的灵堂就摆在那儿,小区里倡导移风易俗,物业不让搞灵堂,所以有这个需求的就去礼堂附近摆了。”
“别说什么移风易俗了,他们哀乐要响一整晚,要是在小区里谁受得了?”男主人闻声出来,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对门口的警察说,“马上八点,他们那个哭嚎哀乐又要开始了。”
“是有人举报他们吵吗?”男主人打量着警察,语气和缓了一些,“毕竟家里死了人,明早就要出殡了,响就响吧,也能理解。”
“谢谢。”陆销道了声谢,对季彻微微歪头,“我们去看看。”
“好。”
两人快步下楼,闻声奔向目的地,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入眼时一栋贴着橙红色石砖的礼堂建筑,门前摆着简单的灵堂,因离世的是晚辈,来祭拜的仅有几人,因此他们的到来立即引起参加葬礼的宾客的注意。
陆销阔步走到灵位边的一对夫妻面前,“你们好,我们是警察。”
黄凯父母看清证件后瞪目,面露防备之色,黄母更是推到了冰棺边,警惕地斥责:“你们警察想干嘛,我儿子都死了。”
第42章 烟碱
“没天理啊——你们警察欺负精神病, 让他去坐牢,好不容易才出来了!现在人都没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的儿啊——”
黄母伏在冰棺上悲痛大哭, 扯着嗓子的尖声要比一旁哀乐还要刺耳。
出殡前一夜来送别的黄家其他亲戚一齐护在灵堂前,有两人双手把着明天抬棺用的杆子拦在警察面前,怎么说都不肯放警察进去, 更有甚至已经偷偷掏出手机,想拍下警察扰乱灵堂的视频发到网上去。
季彻站在陆销身侧,低声问:“要叫支援吗?”
他们来这儿是想找黄凯父母了解情况,可看他们这架势, 明摆着有所隐瞒,可强闯不可取, 好言相劝也行不通。
他在山里待了几年, 出来后感觉怎么现在的人动不动就爱拿着手机摄像头对准别人, 以彰显自己的理直气壮。明明他和陆销还没说什么。
“我们走吧。”陆销扭头拉上季彻,干脆地离开。
季彻惑然, 跟着陆销走了一段才问:“你什么打算?”
他认识的陆销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现下就这么走了,应该是想到办法了。
陆销意味深长地朝灵堂望了一眼,拿出手机查看刚刚收到的短信,语气压抑道:“小高和小福去了黄凯肇事逃逸案的死者家里,死者遗孀和孩子不在家里。”
“这个时候还没回家?”季彻纳闷。
陆销的手指快速点击手机屏幕回复短信,“我让小高他们在附近找找,一位母亲大晚上带着她两个的孩子应该走不了太远。”
季彻再望向喧闹的灵堂, 见出来了两人站在门口, 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似乎是在提防着他们。
“我们就这么走了?”
陆销顺着季彻的方向看去, 轻呵一声说:“本来就不指望今晚真能问出什么,只是过来探探底细。走吧,回车上待会儿。”
宝贝儿子就突然这么死了,没有120急诊记录抢救,没有大操大办,只是简单地发了个讣告,摆个小小的灵堂,就算是心情再悲痛,这也和黄凯父母之前愿意花几百万给儿子打点的形象有很大出入。
所以他怀疑黄家父母很清楚黄凯是怎么死的,今天诈了一番,看两人的表现恰恰说明他们不仅知道黄凯的死因,还单方面地认为这个死因不能让警察知道。
陆销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仰头靠着椅背,余光扫见季彻打了个哈欠,于是朝后座捞了袋东西丢给他。
“嗯?”季彻惊诧,低头见袋子里是几个小面包和四瓶罐装八宝粥。
陆销:“老规矩,你吃点东西先睡,我守前夜。”
季彻怔了怔,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五年前,他和陆销一起出任务蹲点的时候,他们之间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又好像多了点东西。
他心事重重地撕开小面包的袋子,边望窗外边啃,倏地察觉到了怪异。
季彻不动声色地将头转回了车内,沉声道:“五点钟方向,那辆黑色本田,有两个人在盯着我们。”
他们停车后不久,那辆本田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车上就坐着两人,离开之前,他留意到车上的两人好像在攀谈着什么。他们回来的时候,车上只剩一个人,没过一会儿,另一人也从礼堂的方向过来,似乎是尾随着他们折返的。
陆销眯着眼看清对方车牌号,默默拿起对讲机准备呼叫指挥中心,“我转接巡警,让他们过来帮忙看看。”
“不用。”季彻摁住了陆销的手,再瞥了一眼对方,低声说,“就让他们盯着。”
制|毒工厂被炸,打手们几乎葬身火海,现下Nott他们依靠的就是许义手里的剩余人手,这些人可都是许义的心腹,放跑了他们,对警方来说损失更大。
陆销瞧见季彻盯着后视镜的双眼微敛,看他这样子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便顺从地没有继续动作,只是提醒道:“你想抓他们可以,但不要太过冒险。”
季彻应声扭头,凝视着陆销突然问道:“上次你说你家靠近警局,附近没什么死角,路面监控齐全?”
陆销眉头一挑,颔首:“是。”
倏然间,他好像明白季彻想做什么了。
不远处的本田车内,副驾驶上的男子拨通了一串号码,低声向电话那头汇报道:“确认目标了,他正和禁毒支队的陆销在一块。”
“陆销?”电话另一头的人坐在栏杆边喝了口啤酒,放下酒瓶后,再拿起手机,点开了短视频网站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河堤公园命案现场,冷声道,“找机会把红绳先做了,这个人不能留,下手干净点。”
红绳知道他们不少事,留着他对他们来说是个祸患。
而陆销的名字他记得,这个人没少碍他们的道,他们要想打开江林市的毒|品市场,禁毒支队的这几个人迟早得除。
“义哥,我们明白的。”车里的男子恭恭敬敬地回应。
许义淡漠地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从栏杆上跳下,将手机递给了坐在角落倚靠着墙计算化学公式的Nott。
“李家平已经被警察发现了,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我们该走了。”
Nott的视线从草稿纸上移开,目光森然地盯着视频里面目全非的尸体,他微扯了扯嘴角,恍若正在欣赏一个艺术品似的。
***
“抬棺——”
乍响的哀乐惊醒了初升的旭日,伴着活人肝肠寸断的哭声,殡仪车缓慢驶向火葬场。
黄凯的叔叔伯伯帮忙打开冰棺抬出尸体,放在了告别厅的铁架上,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示意家属还有最后半个小时的道别时间后,便离开了现场,不再作打扰。
“你们怎么又来了?”有人注意到刚走进告别厅的两人很眼熟,认出他们就是昨晚来闹事的警察,立马不高兴地怒声。
正在痛哭的黄凯父母顾不上心疼,擦掉面上的泪水,气愤地瞪视着不速之客。
陆销很是上道地赔笑道:“因为我们的原因,昨晚打扰了黄凯的最后一程,实在是过意不去,想过来和他道个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场的亲属就是再不高兴,气氛也比之前缓和了很多。
可黄母还是不愿警察靠近,掩面啜泣着说道:“两位警官的心意,我儿子会听到的,你们可以离开了。”
陆销没有气恼,以退为进道:“好,我们鞠个躬就走。”
黄母刚想开口拒绝,忽然感觉黄父偷偷拽了拽她,暗示她差不多得了。
她寻思着都到了这份儿上,他们再拦着显得太过奇怪,只好点头同意,“那你们快点!”
季彻和陆销悄然对视了一眼,一左一右地分别走到死者身边,微微俯下身,而主意在观察。
两人才靠近一些,猝然顿住了身形,抬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色。
季彻凑得更近,一股不属于死尸的刺鼻气味冲入鼻腔,他略有不适地皱了皱眉,而且他记得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你们在干什么!”黄母惊叫着就要上前制止,却被陆销展手拦住,她发了疯似的捶打面前的警察,大吼道,“信不信我去警局举报你们!”
陆销泰然伫立,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想法。黄凯已经死了,他们就算联系张翠翠,让她举报黄凯涉嫌传播传染病,也无法立案,所以他才决定跟着送葬的队伍来殡仪馆试试看。
季彻站在陆销身后,面色凝重地对黄母问道:“黄凯生前吸烟吗?”
黄母动作一顿,怒瞪着警察的眼里多了几分不解,答道:“是会吸一点,干嘛?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要举报!”
在暴怒面前,季彻的镇定显得尤其突兀,他平静地审视着已无生气的黄凯,缓声询问:“你们明确他的猝死原因了吗?他的手指上有股很浓烈的烟碱味,也就是尼|古丁的味道,要知道30到70mg的尼|古丁就足以毒死一个成年人,而你们儿子手上的尼|古丁气味,刺鼻到已经远超过普通香烟能散发出的程度。”
香烟和尼|古丁的味道是有区别的,尼|古丁的气味会更加刺激辛辣,闻起来发苦。而市售的香烟中,尼|古丁的占比在1.5%至3.5%,就算短时间内吸了一整盒烟都不会有这么呛鼻。
“这……”
在黄母迟疑时,陆销后撤步回到了黄凯旁边,由于尸体一直存放在冰棺中,保存得还算完好,可只去世七天的死者时下已经牙齿脱落、五官凹陷,外露的皮肤全是糜烂毒疮。陆销拉起他的左手袖子,一眼就看到肘侧密密麻麻的针孔,再掀开包被查看,见其脚上满是血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陆销骤然明白了黄家父母草率下葬自己儿子,又防备警方的用意,“所以其实你们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在吸|毒。”
在死者的手指、口鼻处均能闻到刺鼻气味,可死者如果到了静脉注射才能上劲的程度,鼻吸或口吸带来的欣快感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了。所以,尼|古丁的味道在死者身上显然是突兀的。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见时间差不多了前来提醒,却见告别厅里气氛怪异,试探地询问:“请问家属告别结束了吗?还剩最后十分钟。”
但当他看清遗体的样子后,骇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销注视着黄母,紧抓着铁架边缘,郑重道:“我们是为了一起恶性杀人案来的,死者与您的儿子之间存在关联,死亡时间也相近。我理解你们作为死者家属的痛苦,但您不想知道黄凯的真正死因吗?”
第43章 溺爱
火葬场工作人员欲言又止, 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离开,但又顾及这是自己的工作,于是硬着头皮又折返了回来, 鞠了一躬问道:“请问,遗体还火化吗?”
黄母脚步蹒跚地走到儿子身边,轻抚着他的面庞, 胸口翻涌着的悲痛再一次涌上来,双手掩面蹲下痛哭。
“我的儿啊——”
看着哀伤的妻子,黄父背着手面对白墙,无声地对工作人员摆了摆手。
工作人员意会, 离开前提醒道:“实在不好意思,后面还有其他家属在排队, 几位麻烦整理好遗体遗容, 如果有需要, 可以移步到等候区。”
这年头,民政局没几个登记结婚, 殡仪馆倒是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或是老人离世,或是意外身死,个个排着队等火化,他们也不好意思让后面的“人”继续等着。
黄父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长叹一声,才回身对警察说:“我儿子活着的时候过得糊里糊涂,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但既然警察说他死得蹊跷, 我不能再他这么莫名其妙地走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儿子的遗体, 又摆了摆手,“带走吧, 我希望两位能给我一个答案。”
陆销与季彻并肩而立,重重点头,“一定会的。”
季彻俯身将包被重新盖在黄凯的身上,对陆销点了点头。陆销随即拨通了裴雨寒的电话,喊他马上带人过来。
“马上到。”听裴雨寒的声音像是刚睡醒,但没有多做犹豫地立即回应。
季彻正准备盖住黄凯的脸时,一只手突然拦住了他。
陆销见状及时放下手机,快步走过来查看情况。
黄母松开季彻的手后摇了摇头,她只是想再多看儿子几眼,她的声音压抑又隐隐颤抖,如同即将垮塌的堤口。
“小凯还小的时候,我和他爸在忙,没把人看住,差点给人贩子拐走了,他从那个时候开始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我们赶紧带他去检查,医生说他得的是躁郁症,让我们以后小心点照顾。因为是我和他爸的错,所以从小他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我们不图儿子光耀门楣,就希望他好好的,快快乐乐的。”
黄母斑白的鬓边发垂下,没心思捋上去,眼里只有被推出告别厅,送去等候区的儿子。
季彻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黄母。
黄母愣了愣,想到自己刚才还想打人家,突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她用纸巾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攥在了手里,仰头重新理了理心绪,续说:“小凯的成绩一直不好,我们也没有过多指责。直到后来才发现,他经常逃课出去玩,整天泡在网吧、酒吧、舞厅里。那时我想发火的,可只要想到小凯会变成这样子,都是我害的,就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关于黄凯的……病,您都了解多少?”为了不扰乱证词,季彻当前只做询问。
黄母后槽牙重重咬了咬,“你是想问他的脏病,对吧?”
见警察点头,她无奈地叹息道:“因为他的精神病,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他去做体检,七年前的四月十五号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天我才知道他的身体出了问题。那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骂小凯,我质问他这病是怎么来的,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她说着,手心攥紧了纸巾,“我偷偷跟着他,终于知道他天天泡吧的时候,跟人学坏了,背着我们染上了毒|瘾,艾|滋病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沾到的。我逼他戒掉,可他哭着和我说,他精神混乱的时候真的太难受了,又不能天天打安定,只有吸那些东西他才能安稳下来。”
黄母痛哭流涕,满眼的懊悔与自责:“我和他爸真的想拦住的,可他脏病一发作身上就会疼,躁郁症也会跟着严重,我们找了很多医生都看不好……我只是……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太痛苦……”
“可你们这也是在害他。”谈及毒|品,陆销的表情严肃。
任何理由都不是放任他人吸|毒的借口,即使是亲情也不例外。而且除此之外,黄家父母对孩子的极度溺爱,也间接导致黄凯误入歧途。
黄母心如死灰地无力靠墙,仰望着没有任何颜色的天花板,却感到眼前无比黑暗,“是啊,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害了他。”
因为一个错误,他们拼命想要弥补,可到头来发现,他们不仅没有堵上这个窟窿,还越扯越大,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陆销询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现了黄凯的尸体?”
黄母仰着的头渐渐压低,回想了想,回答道:“上周五很晚的时候,我和他爸都躺下睡着了,突然听到门口有响声,我就起床查看,发现小凯醉醺醺地回家,把他扶上了床,看他已经睡着,我就没管他了。”
她面容痛苦地皱眉,“结果第二天起床一看,发现他嘴巴里全是泡沫,手边放着针管。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赶紧把他爸叫来,那个时候他已经没呼吸了。”
陆销提醒黄家父母之后警方会前往他们家中勘察,不要再进入黄凯的房间,而后协助赶来的法医科警员帮忙把黄凯的遗体抬上车。
季彻的身上还有伤,便没有参与这件事,缓步走到了黄家父母面前,“两位跟我们走吧,一起回警局做份笔录。”
黄父给每一位来帮忙的亲戚发了烟,回过头见紧抱着儿子的遗像发愣的妻子,长叹了一声,在警察的指引下上了车。
火葬场位于郊区,回到警队需要开将近半个小时的车,负责开车的陆销下车时,眼睛酸乏到发红。
季彻挂心地窥察着陆销,昨晚陆销说是守前夜,其实一直没有叫醒他,他们大清早跟着送葬的队伍去郊区,陆销中途只眯了不到两个小时。
在他印象里,陆销一直是这样的人,平日里直率随和,好像什么都能接受,处理任何事都得心应手。可只要站在陆销的角度再看,就能发现他其实活得很累,所有心思都分给了工作和其他人,他在乎的人事物太多了,却很少考虑自己。
季彻凝视着陆销的背影,明明他们走得很近,可他却有些看不清。陆销对所有人都好,对他会不会也是一样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多想了?
季彻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陆销回到办公室,见大桌上摆着早餐,而林诺刚装好茶水朝门口走来。
“早餐是咱们亲爱的杨队买的,死者家属那边我带预审科的人负责,你俩歇会。”
“谢了,回头请你吃夜宵。”陆销说着感谢,用袋子装了一个青菜包一个肉包递给后头的季彻,对他补了句,“我抽屉里有牛奶。”
季彻低眉接过袋子,闷声应道:“嗯,谢谢。”
陆销敏锐地察觉到季彻有点奇怪,眉头微挑着拿了个馒头咬了口,问:“小高他们还没回来?”
“回来了。”一只手抓住门框,紧接着见高小柏有气无力地走进办公室,后面跟这个困到眼睛睁不开的胡衡。
胡衡看到桌上的早饭两眼放光,伸长了手哑声说道:“我快饿死了,副队快给我个包子。”
陆销瞥了一眼动作夸张的胡衡,嘴角微扯,戳穿道:“少来,就两步的距离自己不会拿?”
胡衡立马恢复直立,嘟囔道:“季前辈刚才还在旁边呢,您怎么就给他递了。”
他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以前还管人家叫吉祥物,现在季前辈回来了,吉祥物都失宠了。”
坐在位置上啃包子的季彻动作一顿,饶有兴趣地默默转身看热闹。
“吉祥物啊?”陆销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前两天宣传科还在说社区宣传缺人,我看你正好合适。”
“啊?”胡衡一把抓住陆销的手机,瘪嘴求饶,“副队我错了。”
高小柏憋着笑,拿了个包子塞进胡衡嘴里,“你还是别说话了。来,张嘴,啊——吃包子!”
陆销当然只是逗一逗胡衡,没有打算真把人调走。他靠着桌沿啃馒头,对走过来拿豆浆的高小柏问:“怎么样,李祥的妻儿找到了吗?”
黄凯肇事逃逸案的死者名叫李祥,留下遗孀方晴带着两个孩子生活。
高小柏点头:“嗯,找到了。方晴昨晚带着孩子去夜市摆摊了,将近凌晨四点才收摊回来。”
他们在门口等到方晴把睡在车上的两个孩子抱回家安抚好,才进行后续的问话。
“方晴说丈夫李祥死后,她几乎每天都以摆摊维持生计,大概从晚上六点到凌晨三点。我让小谈调了夜市路段的监控,确认方晴的确每天都在。”
陆销又问:“上周五晚上也在?”
谈竹立即重新调看监控,肯定道:“是在的,监控拍得很清楚。”
也就是说,黄凯的死,方晴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陆销面对着记录线索的白板凝神沉思,良久才道:“目前我们要查清楚,李家平的异常联系人里除了张翠翠,还有没有其他人?黄凯出事那晚去了哪家酒吧,都和谁一起?由于两个案子当下没有找到直接关联的证物,暂不做并案处理,进行分队调查。”
他说着,转头看向季彻,嘱意:“季彻,你带队人上李家平家里协助勘察,继续深挖与李家平有关的社会关系人。”
由于之前仅是摸排死者身份的时候关注到了李家平,还未确认死者的DNA与李家平吻合,所以警员不敢轻举妄动,只带回了门口的垃圾。
在明确死者的身份就是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李家平后,现勘已第一时间出动现场调查,现在让季彻到场除了补充线索外,还另有目的。
仅仅只是对视,季彻就明白了陆销的暗示,点头表示同意。
警方在查李家平的事自打那些短视频流传到网上,就已经不是秘密,所以由他负责继续跟进李家平的调查,为的是继续钓着暗中窥伺的那伙人,并且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警队其他人的行动不被监视。
陆销续说:“小高,你和小福带几个人稍后出发,调查黄凯出事前去了哪家酒吧,查清楚事发当晚他和谁在一起,小谈你配合一下。至于黄家那边的勘查,我跟着过去。”
高小柏颔首领命,担忧地朝季彻瞧了一眼,多做问了一句:“队长,季前辈的伤还没好齐,要不让小胡跟着他?”
陆销看了一眼时间,道:“不用,我向局长申请了支援,帮手很快就到。所有人先做休整,一小时后出发!”
他说着,对季彻微微颔首,无声地宽慰着对方可以安心。
“是!”
在众人的齐声中,季彻平静地注视着陆销,他本就不害怕遇险,但得知陆销已经做好准备后,心里还是安稳了许多,嘴角微勾着点了点头。
第44章 照片
李家平家比较偏僻, 位于旧城区的民房群中,还得穿过几条巷子才能找到。之前高小柏他们上门确认的时候,兜了好几圈才找到路。
由于巷子太窄, 车开不进来,季彻同其他警员下车步行,沿途留意着四周, 果然发现他们下车后不久,那辆黑色本田车停在了不远处。
季彻佯装没有发现,不作声张,跟着警员继续往前走, 直到瞧见一条警戒线拦住了路口,他就明白是到目的地了。
现下李家平的住所内已有多名现勘警员搜证, 听到有动静靠近, 一名短发女警循声抬头。
季彻见对方注意到自己, 遂出示证件道:“禁毒支队专案组季彻,来配合查证。”
“戚春亭, 刑侦痕检科调过来的。”碍于戴着手套,戚春亭只是站起身朝季彻微微点头。
季彻记得翁局之前说会给专案组调几个帮手过来,眼前的戚警官应当就是其一。
他戴上鞋套手套后,跨过现勘板,缓步走入屋内环顾四周。
李家平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厨一卫,目测仅有五十平米,地板满是脚印, 不是新踩的, 看样子应该是很久没有打扫过。
季彻跟着现勘标记点轻步前进,因为没有客厅, 进门就能看到床,门边是一张简陋的饭桌。
饭桌上放着个烧水壶,旁边是一盒快要喝完的雀巢咖啡,桌上的水杯污垢陈旧,应当是经常喝咖啡没仔细洗才积攒的。
桌上的饭菜才吃了一半,看样子屋子的主人走得很匆忙。
季彻的脚步在一面墙前停下,细看墙上的钉痕和灰尘边界,这里原先应该挂着一副照片才对。
“照片被收起来了,我们是在柜子顶上找到的。”
戚春亭进门介绍道,她将季彻带进房间角落的衣柜,拿起已经搬下来的相框,“原先挂的是这幅,李家平和陈美芳的结婚照,尺寸和痕迹都吻合。看背面落灰的程度,应当刚取下来没多久。”
季彻凝视着相片里的女人,和之前他在医院里见到的陈美芳大不相同,刚结婚的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脸上有些婴儿肥,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可季彻亲眼见到的陈美芳面容黯淡无光,头发剪成了短发,发尾枯黄毛躁,和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戚春亭看着结婚照里恩爱的两人,只觉得有些讽刺,轻呵了一声,指引季彻看向床边,说:“我们在床底找到了一个饼干盒,这盒子有些年头了,里面放着本相册。”
她说着,将相册放在了一块白布上,方便季彻翻看,也避免污染证物。
季彻蹲下|身俯看着相册,前面好几页是陈美芳年轻时的照片,每张照片的背后都做了标记。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全都是李家平年轻时为了追求陈美芳写下的日记,记录着拍摄照片时的情形。
他翻过一页又一页,看着日记标注的时间从七年前到五年前,才翻到两人终于有了一张合影,背后写着:“她答应我了。”
戚春亭见季彻一直盯着这张照片看,询问道:“怎么了?”
季彻抿了抿唇:“有点奇怪,看着不舒服。”
这份相册乍一看是个男人苦苦追求喜欢的女人两年多,终得圆满的过程,可最开始的几张照片拍到的都是女人的背影,其实更像是拍摄者在有目的地跟踪,通过监视了解了对方的喜好,再一步步试探和取悦对方。
这种行为符合李家平反社会人格的特征,或许陈美芳眼里曾经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其实也是李家平的伪装。
季彻继续翻看着相册,似乎是留意到了什么,蹙眉前后翻找了几张,紧接着抽出了几张照片,在面前一一摆开。
他的目光在照片上检索着,手指点了点这几张可疑照片的一角,沉声道:“这几张拍到了后面的建筑,墙面上好像写着什么字。”
戚春亭看到季彻的反应就觉得奇异了,听他这么一说,也顺势低头仔细观察,“这是安字吗?安……兴……”
“安兴食品加工厂。”季彻脱口而出。
这个地方以前发生过意外爆|炸,死了好几个人,他和陆销还在刑警队的时候去过现场,最后发现是机器老化导致的意外,所以他对这里有点印象。
季彻转头对旁边的警员说道:“麻烦查查陈美芳和这个加工厂的关系。”
他们之前查过陈美芳的资料,没有找到她的参保记录,当前工作状态和李家平一样填写的是“肄业”,看来陈美芳之前是有工作的。
国家明令规定用人单位必须为职工缴纳医社保,但仍有不少企业钻空子,这种情况在厂子里尤为多见。
季彻小心地将照片重新放回相册,交还给了戚春亭。他站起身,静默地看着之前被放在床底不见天日的铁盒,近乎能想象到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冲洗照片,在背后写下心得,在达成目的后将自己的狩猎记录封存时的场景。
季彻站在床边,目光继续顺着现勘标记查勘,一眼就注意到了敞开的衣柜里的四个礼物盒。
李家平的家里堆满了杂物,看起来很是拥挤,如此一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衣柜里的礼物盒就显得格外扎眼。
戚春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盒子里装的是几件新衣服和鞋子,就连礼物盒的包装纸也被叠好了收藏起来,我们在包装纸边沿的胶带上找到了半枚指纹。”
盒子已被套上物证袋,里面的衣服鞋子也被装好,一一做了编号,同样被编号的还有原先放在盒子里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包装纸。
看到季彻冷静地细瞧每一件物证,又小心谨慎地放回了原位,戚春亭眼露赞赏之色。
随后见他拿起又一个物证袋打开,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微微皱起了眉头。
季彻仔细闻了闻:“玫瑰味,还有沉香、焚香,这个味道……”
他对香水没什么研究,但这个味道闻着和年轻女性的形象有些出入,更适合有一定阅历的人。
“我闻着像是爱慕的史诗女士,如果真是这瓶,它的价格可不便宜。”戚春亭慢道,“我一会带回去做气味鉴定,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信息。”
季彻微微颔首,目光在精心收藏的礼物盒与生锈积灰的铁盒子之间徘徊,凝思着抿唇不语。以李家平和陈美芳的生活条件,不像是会花几千块钱买香水的,那么这个香味的主人是谁?是送给李家平新衣服的人吗?对方为什么这么做呢?
这个案子里他闻到了很多突兀的气味,它们都代表着什么,又是否存在着联系?
“季副组,查到了。”警员快步走来汇报道,“问了安兴食品厂,陈美芳曾经在他们那儿干过食品安全检验岗,怀孕之后就和厂子辞职不干了。”
季彻疑问:“食品检验?我记得陈美芳的专业和这个岗位并不匹配。”
陈美芳是师范大学学前教育毕业,并不是化学、食品安全这一类专业。
警员点了点头,续说:“是陈美芳的父亲花钱找关系给女儿安排的工作,他们的工作难度不大,陈美芳还挺聪明,所以很快就上手了。”
“检验岗吗?”
季彻轻摩着手指若有所思,突然被对讲机的队内频道里的陆销的声音引去几分注意力。
“季彻,现场情况怎么样?”
季彻回神应声:“我怀疑李家平近期应该还接触了另一名女性。”
“还有一个?”陆销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讶,“能确认身份吗?”
季彻否定:“暂时还不清楚,等等痕检结果吧。”
“行,你那边要是结束了,回去的路上小心点。”陆销叮嘱了一句,注意到他所在的现场有警员提着工具箱经过,立即后撤一步让路。
黄凯意外死亡后,其父母收拾过他的房间,导致有不少物证被破坏。
目前他们在黄凯房间的床底下发现了若干针管和少量的冰|毒,还查到他的其中一瓶精神药物被替换成了吗|啡。
为了给现勘的警员让路,陆销走到了一边,隔着物证袋滑动查看黄凯的手机,见他生前天天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奢靡的生活,竟得到不少网友的吹捧,更有甚者私信表示想和他做朋友。
陆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拿起对讲机转言问道:“小高呢,你们那边怎么样?”
对讲机那头的高小柏立即汇报现况:“我们已经在奈特酒吧了。根据酒吧录像显示,当晚黄凯好像在陪朋友过生日,中途就离开回家了。”
不久前,谈竹锁定了一周前黄凯的行动路线,确认当夜他一直在这家酒吧内。
陆销询问:“他是突然出现异常的?”
胡衡坐在前台的电脑前查看录像,转头对着高小柏手里的对讲机所:“不是的,当晚九点多的时候,他们几个喝得有点上头,就去骚扰隔壁桌的女性,中间对人家动手动脚的。没过多久,旁边有个女人上前阻拦,把黄凯他们几个劝回了位置上,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支烟。黄凯就是在吸了这支烟以后没多久,就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酒吧。”
昏暗的酒吧里,炫彩的霓虹是唯一的光源,所有人沉迷其中,听到卡座上的闹剧后,也仅有几人注意到这里。
他们或是冷漠旁观,或是出言提醒了两句,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继续在舞池中摇摆,仿佛这样的场景会发生是很正常的事。
“能看清那个女人的样貌了吗?”陆销问。
胡衡窘迫道:“酒吧灯光太暗了,拍得不是很清楚,小柏正在对接酒吧的工作人员,看看有没有人对她还有印象。”
陆销滑动着黄凯手机里的照片,蓦然间察觉到了异常,放大了照片细节,突然问了一句:“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征吗?”
“啊?我看看……”胡衡眯着眼重复看了几遍女人出现的录像,回,“她有着一头大波浪卷的及腰长发。”
陆销目光紧凝着屏幕上的角落,照片一角正好就有一名长发波浪卷女性,而且不止一张。
难道,黄凯被人盯上了?这个女人是谁?
第45章 指纹
林诺走出审讯室, 抬腕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过了零点,顿感心力交瘁。他抻了抻连坐了五个小时有些僵硬的腰背, 手里揣着厚厚的一叠记录,慢慢悠悠地上楼回到办公室。
“等陆销回来,我高低得敲诈他一顿夜宵。”
他的话音刚落, 忽然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捂着饿扁了的肚子,向办公室的门口看去,见刚刚还在念叨着的陆销提着炒面回来了。
“您就是当代阿拉丁神灯!”林诺冲着陆销欣喜道, 立马腰不酸腿不疼了,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夜宵, “谢谢咱亲爱的陆副队!”
陆销呵声, “我还挺想看看你要怎么敲诈我。”
他想着大伙儿几天没休息没好好吃饭了, 回来的路上经过夜市,就点了些宵夜, 结果他刚进门就听见林诺的话。
林诺嘻笑着说:“我可是反诈APP忠实的推广大使,怎么可能做这么不道义的事呢?你听错了!”
陆销闻言微扯嘴角笑了笑,将独立一袋的炒面放在季彻桌上,“路过学生街夜市买的。”
他大学的时候,食堂吃腻了就爱跑去学生街觅食,那一片的物价也便宜,所以他现在偶尔还会跑去那里吃面,炒面摊老板娘都眼熟他了。
林诺拆了两包醋倒面上, 大口嗦了口面, 满足地问道:“学校不是放假了吗?学生街还开着?”
陆销:“放假是放假了,但还有那条铁律不是?每年学生毕业后, 学校必装修,所以夜市还有几个摊子,让留校学生和装修工人有地方吃饭。”
他说罢,端着一盒炒面走到墙上挂着的江龙市区地图前,看着案件涉及人员的家庭住址陷入沉思。
林诺瞧见季彻那份是双倍肉蛋肠,咋舌打趣道:“啧啧,陆副变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老干妈配馒头还分两顿吃的穷鬼了。”
“下次也给你加点?”陆销转过头瞥了林诺一眼。
季彻在山里待了这么久,瘦得跟骷髅架子似的,他还想找个时间给季彻补一补来着。
林诺背脊发寒,不用想也知道陆销往他碗里加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赶忙摇头拒绝。
季彻旁观着这满是人情味的热闹,受感染地轻声笑了笑,对林诺问道:“听说联系到黄凯出事当晚,一起在酒吧过生日宴的朋友了?”
他从对讲机里听到陆销在黄凯家中找到了手机,通过聊天记录得到当晚相约出去玩的朋友,立即把他们叫来警局问话。
谈到正事,林诺当即收起之前的轻松,语气认真道:“当晚是其中一名男生的生日,参与的除了黄凯,还有另外四人。他们刚来警局,我感觉这些人状态不对,就马上安排了毒检,结果发现五个人全都是冰|毒阳性。被带进审讯室盘问时,全都说是黄凯带着他们吸的。”
“毛发检验做了吗?”陆销询问。
林诺点头:“嗯,毛发一查,这几人至少有四个月的吸|毒史。”
季彻看了一眼资料,“可黄凯上个月才结束刑拘。”
黄凯犯法被抓时,就查出其患有艾滋病,且有吸|毒史,但考虑到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所以监狱把他安排去了特殊监区。
没过多久他因病发,申请了保外就医,之后又申请了假释。但即使人不在监狱中,也被要求定期回去报道受查。记录显示黄凯假释期间的身体情况正常,并且活动范围规律。
所以黄凯的朋友是觉得死无对证了,想用说谎减轻自己的罪责?
“是啊,都是几个小年轻,图新鲜才沾了这个,报告一摆到面前就憋不住了。四个人全都指认是组织生日宴的男生带吸的,黄凯也是被撺掇的。”林诺说着,打开审讯记录递给季彻。
从这些人的表述来看,黄凯入狱后,被强制戒断了一段时间,结束刑拘后不久又和他们联系上,没经受诱惑,开始了复|吸。
季彻见记录中提及几人骚扰隔壁桌女性时,有人出面阻拦的事,沉声道:“监控记录没拍清递烟女人的长相,他们说自己喝多了也不记得?”
林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是每个案子都能一帆风顺的,但他们还是提供了一个有用线索,你再往后翻翻。”
季彻听闻继续后翻,看到了有两人对女人的形象做了进一步描述,于是缓声复述:“虽然看不清面貌,但女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开始咳嗽,干咳,咳了有一阵,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写字板摇晃的声音突然响起,季彻循声看去,见是陆销拿着笔,在白板上的“递烟女人”旁标注了一句“咳嗽”。
“我修复了黄凯照片里频繁出现的女人。”谈竹的嘴里还有食物,说话有点含糊,急忙咽下炒面,取来打印机吐出的照片,小跑来到写字板前,将照片贴在了酒吧监控截图旁边。
从形象上来看,跟踪黄凯的女人和在酒吧递烟的似乎是同一个。
林诺续说:“他们提到这名女子说话客客气气的,主动给他们递烟,还给酒喝多了情绪最激动的黄凯点烟,他们看对方态度不错,上头的感觉也平复了很多,就回位置上去了。不过有人觉得这名女子给的红双喜有点掉档次就没抽,三个人后来直接丢了,有个人随手扔进了包里,一直没管。”
知道陆销肯定会问,他补充了一句:“香烟我已经送去化验了,在等结果。”
“什么味儿?”
戚春亭拿着一叠报告走近办公室,闻到一股子酸味儿,眉头微蹙着打量办公环境。
林诺见到来人时双目灿然,马上放下手里的炒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戚春亭手里的鉴定报告,殷勤地笑道:“我们在办公室吃东西习惯了,下次一定改!”
戚春亭愣了愣,“不用。”
她抬眼看向陆销,问:“有我的吗?”
虽然她是在陆销调走之后才来到刑侦支队,但因为陆销和刑侦支队的渊源颇深,所以他们打过几次照面。
陆销点头,指了指谈竹隔壁桌的那份,“那个位置给你腾出来了。”
谈竹直起背朝戚春亭摆了摆手,热情地打招呼:“你好!”
戚春亭点头微笑回应,而后将手里的鉴定报告递给陆销。
“给我也看看。”林诺凑了过来。
戚春亭默默挪远了一些,低喃了句:“吃炒面加醋的变态。”
林诺忿忿不平,端着外卖盒有嗦了口面,“尊重饮食文化,而且酸的东西生津,你懂不懂!”
陆销没兴趣参与他俩的斗嘴,把鉴定报告分了一半给季彻,靠在他桌边缓缓翻页查看。
季彻的目光锁定物证鉴定结论,轻喃:“没有找到第二人的指纹?”
陆销转头看向他,问:“怎么了,是哪个物证?”
季彻调整报告方向,使陆销能方便查看。他翻回前页的物证照片,冷静说道:“现勘在李家平的家中找到了四个礼物盒,李家平特意把它们放在衣柜里整齐摆放,还收藏了包装纸。包装纸上没有找到除李家平外的第二人指纹,而胶带上的半枚指纹不属于李家平。”
陆销微思后问:“会不会是店员包装的时候戴着手套,贴胶带的时候脱了手套?”
“我之前也这么怀疑,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季彻摇了摇头,手指点了点鉴定报告后续结论,“这半枚指纹携带的油脂很重,同时还检测到了辣椒素和水泥灰。”
“所以……”陆销抿唇细思后,说,“包装的人之前还是带着手套,但因为他手套的材质不方便撕扯胶带,所以才贴胶带的时候摘掉了。”
陆销缓声说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装炒面的塑料袋。还有,辣椒素和油脂为什么会和水泥灰一起出现?
“懒得和你吵。”
戚春亭瞪了林诺一样,自知在辩诉方面她不是预审的对手,便不再浪费时间。
她绕过林诺走向陆销和季彻,瞧了瞧他们手里的报告,指向陆销手里那份,说:“我们对衣服上残留的香水味做了气味鉴定报告,有了其他发现。除了香水的味道外,我们还检测到了四甲苯、聚脂漆、天那水,也就是油漆,还发现了苯并芘、一氧化碳、氮氧化物等物资,通俗来讲就是炒菜散发出的油烟。”
陆销闻言屏息,猝然间想到了什么。
便听季彻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包装时,附近应该是工地或者正在装修,而包装的人,很可能从事烹饪工作。”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缓缓看向了桌上的炒面。
林诺恢复常色,喝了口水冲淡嘴里的酸味,问:“那根香烟呢,有结果了吗?”
戚春亭抽出一份报告交给林诺,摇了摇头说:“因为放太久了,找不到完整指纹,但是吧,这根烟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腥味。”
“我能闻闻吗?”季彻开口询问。
“当然可以。”戚春亭不假思索,快步下楼前往检验室拿来装在物证袋里的香烟。
季彻打开袋子仔细闻了闻,惑然蹙紧了眉头。
林诺默默盖上了他的那碗炒面,打开窗户通风,悄步走到陆销身边,低声问:“季彻的嗅觉这么好的?”
陆销注视着满脸认真的季彻,嘴角挂上几分笑意,应声:“嗯,在校的时候老师就夸他很擅长默默观察和辨认。”
而且专业有人私底下说季彻堪比人形警犬,虽然没有贬低的意思,但他记得季彻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林诺无语地看着陆销,又是恨铁不成钢地咋舌摇头道:“又不是夸你的,你记得这么牢做什么?”
而后他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对陆销说:“以我主审多年的经验来看,陆啊,你有问题!”
第46章 欢迎
季彻反复辨认物证袋里的味道, 强烈的熟悉感令他感觉自己与真相就隔着那么一点距离,只要跨过一个坎儿就能走到,可周围昏暗不清, 他看不见阻碍在哪里。
这个味道……
季彻合紧眼帘,脑海思绪如麻,几次呼吸之间, 混沌似有旋涡出现,猝然闪过白光,他仿佛来到了一个眼熟的白色房间。
房间内孩童的哭声尖锐,直戳耳膜, 季彻旋即转头找寻声源,只见, 不远处出现了一张病床。正在哭啼的孩子被女人轻声哄着, 意识到有人盯着自己, 女人幽幽抬眼回望对方,眼中看不出情绪。
季彻霍然睁开双眼, 犹疑地看着手里的物证袋。这个味道他好像在李家平的妻子陈美芳身上闻到过,可这个味道究竟是什么他还不清楚,而且陈美芳和黄凯存在着什么关系?
陆销见季彻沉思着没出声,没有催促打扰,而是缓步走到了办公室另一侧,对位置上的警员们计划道:“照目前的线索来看,李家平近来很珍视的这位女性曾在工地附近出没,大概率从事着会沾染油烟的工作。仔细排查市内所有工地附近的小吃店小吃摊, 严排一切和李家平有关系的人员。”
“另外, 那些礼物的出处也需要核对,我看东西都是牌子货, 分出一支小队前往商场,询问最近购入的买家,筛查出符合条件的人选。”
陆销有条不紊地说罢,在警员们的应和中,垂眸凝神盯着跟前高小柏桌上的夜宵。
高小柏微怔,纳闷地问了句:“副队,咋了?”
这炒面他还没吃两口,不像是有问题的啊。
陆销沉眉问道:“李祥的妻子方晴,她的指纹你们有带回来吗”
高小柏旋即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回答道:“带是带回来了,但方晴的右手食指被烫伤了,采集不了指纹。”
“这么巧?”陆销轻喃了一声,更觉有疑。
胡衡手握着筷子,挑着两根面条愣是没吃进嘴里,头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栽进外卖盒里。
在与困意的拉拽下,他差点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垂下头后猛地惊醒了过来,见陆副队就站在高小柏的桌边,迷茫地问:“要出任务了是吗?”
他习以为常地拿起对讲机和执法记录仪准备出门,才发现其他人还没动。
陆销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见现在是深夜两点,摇头道:“商场门早关了,夜市这个点基本没剩几个摊位了。所有人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好,先回去休息,明早准时上班。”
“谢谢副队!”
胡衡脚下一软,彻底放松地瘫在位置上,转头对高小柏问了一句:“你回家不?我打算在宿舍将就一下。”
“我也是,一来一回的太花时间,随便找一地儿躺躺就行了。”高小柏理了理桌上的文件,还有几处线索需要再核对一下,准备在离开前整理好,方便明天的工作。
林诺还有审讯记录需要校正,不急着离开,转头见陆销和季彻没有离开的打算,于是坐在椅子上滑到季彻旁边,好奇地询问:“季彻,你什么打算?”
季彻正垂首翻阅着之前找到的线索,闻言摇了摇头说:“我还不困。”
从陈美芳的就诊记录来看,她是在黄凯出事的第二天住进医院的,而方晴是晚上出摊,白天的时间其实都是空余的,也没有除亲人外的不在场证明。
这两人初看与两起案子没有关联,可真的是这样吗?
林诺转头又想问陆销的计划,见他又对着江林市地图思考,不用问也猜到他也是要加班的。
“你俩真的是不要命了。”他低声吐槽了一句,坐着椅子滑回自己的桌边,轻叹了一声,也未着急离开。
陆销凝眉紧盯着地图,抓起一把记号钉在地图上一一标记。
带走制|毒|贩|毒团伙的转运车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江林市西面的密林,这里地势复杂,鲜有人靠近,所以上山的路基本都是边防武警一步一脚印踩出来的。
可警方当夜追击这辆转运车进山,追着追着车就凭空消失了,禁毒支队联合边防武警连夜搜山都没有结果。除非那些毒|贩藏进了山里更深的地方,又或者他们非常熟悉当地的地形,有办法绕路离开。
转运车无法继续往山里开,又不可能真的凭空消失,天眼追踪车|牌号也迟迟没有后续,转运车到底被藏到了哪里?
是谁杀了李家平?如果是那些毒|贩,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反目成仇?
陆销拿起一根钉子,标记了发现李家平尸体的河岸公园,逆着水流向北,又在按照水流推测出的大致抛尸地点做了记号,再在毒贩最后一次出现在警方视野的区域着重标记。
紧接着,他的视线移向李家平家和百通汽车有限公司的位置,兀然想到了一个点,旋即拿起记号笔将李家平家、汽车公司、郊区、疑似抛尸点两两连线,如此框出了一片区域,警方这段时间的搜查范围正是这片区域。
转运车没有再出现,警方也一直找不到它的行踪,有没有一种可能,它的消失是物理层面的?
陆销打开手机地图检索汽修厂和废品收购站,果然在这片区域内找到了三家。
他抬头瞧了眼墙上的挂钟,估摸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多小时,于是回神看向了还在位置上的季彻。
不知不觉,办公室内仅剩他们两人,而季彻仍专心垂头翻阅记录。
季彻隐约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缓缓抬头望向对桌的陆销,轻声询问:“你不回去吗?”
他记得陆销这几天休息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小时,再不睡会儿怕是要猝死了吧。
陆销双手撑在桌边,俯身注视着季彻,见他的双眸在昏黄的台灯下显得格外明亮,不由得屏息一怔。
直至听到季彻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缓解此刻的尴尬,慢吞吞地问:“那你……”
“去你家。”
“啊?”
季彻合上资料,仰首望着陆销问:“不欢迎了?”
“不是,当然欢迎,我就是……”一时间,陆销的手闲不住,蹭了蹭鼻尖又挠了挠头发,反应过来他现在的样子太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匆忙摁住了自己的手,恢复正色笃定点头,“欢迎!”
季彻实在没忍住,低头偷笑了一声,歪头看了一眼陆销身后窗户外的月色,意味深长道:“你先回去吧,有人在等我。”
陆销明白他的意思,带走了桌上的对讲机,慢声道:“我知道那些人不会这么快对你下手,但如果发生真的意外,第一时间通知我。”
那些人想对季彻下手,一定会等到季彻落单的时候,所以他们不能一起走。
季彻意会点头,当着陆销的面将对讲机收进口袋,目送他离开支队大门。
静谧的深夜,万籁俱寂,季彻伫立在办公室门边稍等了一段时间,攥了攥手心里的纸条,缓步走入了支队外的黑暗。
由于江林市靠近边境,禁毒支队的位置也离郊区较近,这里少了很多闹区的人气,天黑后路上的人就少了很多。现下是深夜,街上冷冷清清,仅有几辆车经过。
季彻从容慢步,但双手揣着口袋,随时准备反击。他途径路口的反光镜,见后方道路的拐角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本田。
他余光留意着一路的社会面监控,的确如陆销所说,附近的监控很多,不远处还有巡警厅,确实很安全。
但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会越来越靠近郊区,那一片是城郊花鸟市场和伐木场,或者往另一个方向,朝市中心走,会经过一片待拆的旧城区,都是很适合埋伏的地方。
季彻时刻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察觉进入监控密集区后,那辆本田车就没再靠近,车上下来了一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似乎是想知道他将要去哪儿。
目前还有打手紧追不舍地针对他,就说明Nott和许义没走远,警方正在追查Nott他们的下落,他贸然动手抓住身后的打手,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所以他想在可控的范围内再等等,准备在对方放松警惕的瞬间动手,防止他们通知上线。
“撤,不能再走了,这个小区的保安管得很严,附近还有巡警。”听到对讲机里传来同伙的声音,打手看着走近小区大门的季彻,眼里满是不甘心。
他愤懑低语:“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有什么好等的?”
“义哥他们另有打算,有警察一直盯着,这个时候动手就是在找麻烦。”
“可是……”
“可是什么?真得手了,那些警察会放过我们?风口浪尖上,义哥他们要是逃不掉,我们也走不了。要是出手了还杀不掉,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下场?”
打手瞬间明白,不敢耽搁地快步撤退。
季彻缓步自保安亭后走出,凝视着打手离去的方向,拿出口袋里的对讲机说:“你的位置能看到吗?”
他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但就是相信此刻的陆销正看着他。
“能。”陆销站在窗帘边俯视,又看了眼手机里的通缉信息,“上次没看清,这次确认了,是临市故意伤人案的在逃嫌疑人,难怪会选择跟着许义。”
他再看向楼下时,已找不到季彻的身影,遂拉开窗帘想再看清一些,“该不会是又回去了吧?”
陆销正疑惑着,突然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季彻拿着陆销塞给他的纸条找上门,还在犹豫要不要打扰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叩响门板。
他不是不喜欢麻烦别人吗,不是不想再给陆销带来负担了吗?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可当大门打开,季彻对上陆销双眼的一刹那,胸口翻涌的心绪已解答了他所有疑惑。
第47章 同居
“你住这间。”陆销打开了一扇房门, 站在门边说,“床单被褥我都换了新的,书桌上的袋子里是洗漱用品, 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再找我。”
季彻有些局促地打量着房间,虽然他和陆销认识了这么多年,但这是他第一次涉及陆销的私人领地。
他的视线很快被挂在墙上的相片吸引, 见是陆销少年时期打篮球赛的照片,旁边是他毕业时与父母的合影。
“这是你的房间?”季彻回头看向门口的陆销。
陆销立即解释:“另一间是我爸妈的。他们买下这个房子的时候,觉得离人民医院近,上班方便, 但我不是干禁毒了嘛,这儿离支队也不远, 我担心被他俩看到, 就攒了笔钱给他们换了个地儿。”
他爸妈都到了退休的年纪, 这个小区地方偏,没什么好消遣的, 所以他特意挑了个离小公园近的房子。
季彻沉默不语,心下已然明白林诺为什么说陆销之前过得不容易,陆销既要供房贷,又私底下偷偷资助牺牲队员的家属,甚至攒了一笔钱存进银行。
他抿了抿唇,诚恳道:“我会付房租的。”
陆销闻言轻声笑了笑,早就料到季彻会这么说,于是回道:“如果不想欠我的, 以后就和我一起打扫卫生, 这事儿我是真不喜欢干。”
“好。”季彻顿首,不用陆销说, 他也会这么做的。
虽然陆销说自己不喜欢打扫卫生,可他看这个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连架子上的书都整齐摆放着。
季彻的目光一定,停留在了一张有些突兀的创可贴上,它看起来很陈旧,但被房间的主人用塑封袋保存着,放在了架子的第四层,这个位置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能第一眼看到。
陆销顺着季彻的目光看去,方才想起自己忘记收起来了,但见季彻好像完全没印象,快步进门将创可贴拿走,随口遮掩了一句:“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给的,留个纪念。”
他看了一眼时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不打扰你了。”
陆销退到门边,伸手握住房门把手,缓缓关上了门。面对着门板,他的眼神才逐渐黯下,默叹了一口气,轻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季彻的“你也早点休息”到了嘴边,只是犹豫了一会,房门就关上了,略有些遗憾地揉了揉后脖颈。
他凝视着原本放着创可贴的位置许久,莫名觉得心口堵着什么,吃味地移开眼不再看。
可季彻洗漱后走出浴室,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书架的第四层,在心中暗道: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吗?愿意收藏着对方给的创可贴这么多年,还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那个人对陆销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季彻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复胸口没来由的烦躁,不作多想地上床睡觉,可只要合上眼,那张创可贴就会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但周遭的安稳令他渐渐平静了下来,这里有别于工厂里的寂静,不需要他时刻保持防备,就只是这样放松地躺着,迎接袭来的困意。
季彻很久没有这般放松,身体轻飘飘地坠下,没有任何约束一般。倏地,他感到自己脚下踩到了实处,身后传来几人的叫骂声。
“哥,怎么办啊?”
季彻听到声音才猛然惊觉季芸此刻就在他身边,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哪儿?
但危险来临,妹妹就在旁边,他没时间想这么多,当即拉上妹妹往大街的方向跑。
“哥,他们要追上来了,要不……”
“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季彻条件反射地说出了这句,恍然想起季芸大学那会儿,大学城附近出现一伙面包车人贩子,专挑夜晚独行的女生下手。
那些人贩子开着一辆面包车在路边等着,趁女生不注意的时候,冲下车把人迷晕了带走。大学城的各校连发了好几条通知提醒学生夜间结伴出行,警方也安排了人手四处巡逻。
偏偏季芸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依旧每天最后一个离开画室,慢悠悠地回宿舍。
察觉有面包车一直跟着自己后,她吓得转身就逃,画板掉落在地,五彩的颜料被穷追不舍的人踩踏挤出,在黑夜中几近失了色。
季彻记得那天晚上他在教室自习,接到了妹妹的求救电话后,就立马赶了过去。
他们的身后是数名持刀的大汉,而他带着妹妹不方便动手,只能不停奔跑,争取在警察到来前不被那些人追上。
忽然,一道疾影闪过,拦在了他们身后,也截住了歹徒的去路。
季彻放缓了脚步回头看,见那道身影是骑车经过的陆销。
陆销双手撑在单车握把上,镇定地看着那几个人贩子,却对他们说:“把你妹护好了!”
话音刚落,陆销翻身下车,抄起自行车往歹徒身上砸,掏出不知哪儿来的棍子,抬手打在了冲过来的歹徒腿上。
季彻让妹妹在大路的路口贴墙站好,等着警察过来好指路,旋即赶回去帮忙。
他们在昏暗中第一次并肩作战,直到歹徒被赶来的警察摁倒,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红蓝|灯光照进暗巷,季彻第一时间想要确认陆销的位置,抬眼就见对方也在人群中望向了自己。
他们去警局录完口供出来时,他才发现陆销的手臂被歹徒划伤了,所以去路边便利店买了两个创可贴。
他记得陆销当时说:“已经不流血了,没什么大事。”
但陆销毕竟是为了他和妹妹受伤的,所以他还是给陆销贴了一个,另一个让陆销留着。
所以陆销一直留着的创可贴,是他给的那个吗?
季彻的意识逐渐混沌,如飘荡的轻羽逐渐落地,安稳松弛地睡去。
窗外的蝉鸣在寂静无扰的深夜愈发响亮,可隔壁房间的灯却未熄灭。
陆销靠在床头,盯着手里的创可贴出神。
自打下水救人之后,他发现自己莫名地开始关注季彻的动向,那天看到一向冷静的季彻一边接打电话宽慰人,一边疾跑出学校,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立马骑车跟了上去。
他一面庆幸着自己当时帮上了忙,一面又期望季彻能稍微记着自己一点好。可事实是只有他自己耿耿于怀,又不敢直接问季彻对自己有没有意思,担心被拒绝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于是藏着那点小心思指望季彻能发现。
“有本事就直接问,矫情。”陆销暗骂了自己一句,将创可贴放进床头柜里,关了灯躺下睡去。
床头的铃声猝响,吵醒了刚睡下不久的陆销,他闻声睁开双眼立即坐起身接听。
“陆副队,这里是警务指挥中心。”
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陆销眼中的困意逐渐散去,面色凝重地回应:“好,知道了,我们马上赶过去。”
他立即给高小柏打了个电话,让他通知留在宿舍休息的其他人起床准备集合。
陆销出了房门便疾步走到大门边准备穿鞋出发,突然想起了季彻的存在,旋即跑向卧室敲门:“季彻,有任务!”
他敲了两次没人应,这才轻推开门朝里轻喊:“季彻!”
依旧没有得到季彻的回应,陆销见时间紧迫,只好走进房间试图摇醒季彻。
季彻在睡梦中忽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幽幽睁开双眼发现床边站着个人,对方更是想要抓住自己。
他条件反射地抓住对方的手拽近,而后迅疾借力将人甩到床上,翻身单膝跪在他的后背上,一手别住大拇指,一手摁住肩关节。
陆销吃痛地闷哼一声,其实季彻抓住他的时候,他有机会反制的,但想到任凭是谁一睁眼看见有人在自己房间里,都会被吓到。于是他认命被擒,又好气又好笑地无奈道:“季彻,是我……”
季彻赶忙松开手,愧疚地把陆销扶了起来,“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
今晚他睡得有些沉,忘了这是在陆销家里,还以为许义的人找了上门,就直接动手了。
陆销坐在床边揉着剧痛的肩膀,表情都有些狰狞了,但还是没有追究这件事,反倒说:“身手不错。”
季彻听到夸奖并没有感到高兴,手指擦了擦鼻尖,疑问:“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事吗?”
“对。”陆销从床上站起,“你马上换衣服准备出发。刚刚接到电话,警务中心那边接到报警电话,有人在水里捞到了残肢,很可能就是李家平的。我们得马上过去确认。”
季彻不作犹豫,立即下床,“走吧。”
为了方便,他睡觉一般不穿睡衣,况且刚才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不能再耽搁了。
小区保安见两人深夜才回来,天还没亮有急急忙忙跑了出去,疑惑地开窗问了一句:“这个点出去啊。”
但两人跑得太快了,他也不清楚是自己没听到他们的回应,还是他的问话他俩压根没听清。
为防那两个打手没有离开,陆销和季彻分头跑回了支队,跟着刚集合完毕的警员一同出发前往河道下游。
他们抵达目的地时,刑侦支队也差不多感到,此时天还未大亮,只见一名货车司机脸色煞白地坐在车里。
“我开车经过这里,想下车方便一下,发现河里飘着个什么,就拿树枝把东西勾上来后,差点给我吓死。”货车司机接受询问时,如实地回答,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发现断肢的地点。
逐渐涨潮的水面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亮点洒在了岸边污泥中那只手腕缠着水草的断肢上,画面极是诡异。
第48章 高奢
“曹队。”陆销冲曹琰打了声招呼, 他侧首见季彻面露感伤地放慢了步调,遂走到一边和警员说话,把地方腾给季彻和曹琰。
“你们把警戒线拉上。法医呢, 来了吗?”
“这儿呢。”裴雨寒困乏地幽幽应声,但没停下前往岸边的脚步。
季彻凝望着许久未见的曹琰,忽感鼻尖酸涩, 俯身鞠了一躬,沉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从前在刑侦支队时,他就没少受曹队的关照, 曹队与他而言亦师亦父,他们只是五年没见, 曹队看起来居然老了这么多。
曹琰缓步走到了季彻跟前, 埋怨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臭小子,你胆子是真大!”
而后他双眼微红着, 握住了季彻的肩膀,点头感叹道:“安全回来就好。”
陆销望着两人微扬嘴角,见现勘警员都在往岸边赶,遂收回目光,俯身从树下穿过,侧着下坡走到岸边。
“怎么样?”陆销对正在检查的裴雨寒问道,在一旁蹲下。
裴雨寒手指着断肢上端,“这只左臂从三角肌末端二至三厘米处切割, 从位置上来看, 和李家平的躯干能对得上,具体是不是得等DNA对比。”
陆销见断肢有多处肌肉外翻, 惑然道:“这几个伤口有点奇怪?看着不像被石头刮的。”
石头刮蹭造成的痕迹不会这么规则,看起来应当是人为导致。
“截断切口边缘皮肤无收缩现象,这是典型的死后伤,而这几道伤口有明显的生活痕迹,是截断之前造成的。”裴雨寒仔细查看,又补充道,“而且你看,伤口平整没有改刀痕迹,不是作案工具太钝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这个断肢的主人生前遭受过虐待。”陆销蹙眉,凶手残忍分尸,有虐待过死者,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恩怨?
陆销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循声转头见季彻走了过来。
季彻听到了两人的谈话,靠近后看清断肢的情况,面色更是凝重,沉声道:“是许义的手段,他很喜欢慢慢折磨人。先你切一刀,这刀口不会很深,目的是为了慢慢放血,等到伤口不流血了,就再切一刀,他会吊着你的命,不会让你轻松咽气。”
他走近了蹲在陆销身边,紧盯着断肢说:“但是许义应该没打算让他这么快死才对。”
陆销听着季彻风轻云淡的描述,记起季彻的体检报告中,也提到了类似的伤疤。看来这些私刑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所以才会这么了解。如此一想陆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沉重地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
“因为断肢的关节也有伤口,这种伤口起初疼痛感一般,但在之后的愈合过程中,每一次曲肘都会牵扯到伤口。所以我推想,许义起初应该不想让他死才对。”季彻晦暗的瞳孔不见一丝波澜,不知情者见了怕是要说他一句冷漠。
但裴雨寒是亲眼见过季彻伤口的,时下痛心得眉头紧蹙,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忍。
季彻说罢,见两人都不说话了,抬首见他们脸色凝重,释然地笑了笑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和你们卖惨的,这是事实。”
他发现自己和陆销走近一些确实会感到开心,可现在他们在办工事,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博人关注。
陆销紧抿着唇,忽感胸口沉闷,明明季彻才是受过苦难的,怎么反过来安慰起他们了?
“就算是事实,也不妨碍我……我们心疼。”
季彻闻言微怔,心里像是晒了一下午春日暖阳一般温暖,垂眸浅声:“都过去了。”
裴雨寒叹了口气,招来助手拍下断肢现况照片,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手腕处缠绕着的水草解开,发现断肢戴着块手表。
戚春亭凑了过来,细瞧着手表评价道:“嘶,劳力士啊,这表可不便宜。”
手表毕竟还在断肢上,她没有上手检查,而是说道:“你们法医检查完以后尽快送到物证,这种表都是有编号的,说不定可以查到购买源头。”
裴雨寒顿首回应:“好。”
陆销紧跟着说:“小戚,你们得出结果了马上报给我们。”
戚春亭:“明白。”
眼看天色大亮,现场有用的线索不多,警方提取了有用的样本带走,裴雨寒赶着回去做比对,便跟着一起回队里。
警员在断肢出现的附近水域,再次进行打捞,在上游300米左右的地方又发现了右大腿,另外的右臂和左大腿仍在这茫茫的江河中不见踪迹。
闻讯赶来的记者到达现场时,警察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只好败兴离去。
“副队!”胡衡带着刚拿到的DNA比对结果跑进办公室。
陆销:“怎么样?”
胡衡回答:“裴科确认了,断肢就是李家平的。”
“副队,我根据戚警官在手表表盘里找到的编号,联系了商家,商家表示该编号早就卖出去了。随后我联系该买家,他说他去年就把表买了,卖给了这家店。”高小柏说着,将写着店名和地址的便签纸递给了陆销。
陆销盯着纸上的地址,说:“在旺达广场啊。来几个人,一起去店里看看。”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季彻率先起身走来,“走吧。”
高小柏:“我去开车。”
周末的商场很是热闹,一楼似乎正在举办主题活动,时不时传出喝彩声。
陆销他们没穿警服,顺着人流低调地走入商场,快步来到指示牌前寻找店铺。
“三楼。”陆销一眼就看到店名。
季彻迅即指明方向,“最近的直达电梯在那里”
胡衡对旁边的高小柏低声道:“副队眼尖,季前辈善于观察,难怪他俩能配合得这么默契。”
他记得陆副队以前在刑侦支队干侦查,季前辈负责情报,两人破案效率极高。
高小柏附和:“是啊。”
他刚进支队的时候,杨队让他好好配合副队,那时他初出茅庐,自以为出类拔萃,跟着副队干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自己差得还远。
他曾认为是副队对搭档的要求太高了,现在看来,有过像季前辈这样的搭档,他确实不够格。
但高小柏不觉得气馁,因为有两个现成的榜样在面前,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赶上的。
二手高奢店的店面装修不输其他大牌,暖灯照射着橱窗里各式各样的奢侈品,引得不少路过的客人慢下步调观望。
店员们懒散地在店内漫步,自认为有的客人招揽进来了也不一定买得起,所以不考虑出去揽客。
因此身着便衣的陆销和季彻他们进店时,立马受到了店员们鄙夷的目光。
“欢迎光临。”离门口最近的店员敷衍道,上下打量着来人后,补了句,“本店商品只能看不能碰,碰坏了照价赔偿。”
陆销扯了扯嘴角,摸着口袋准备掏证件,走向收银台,问:“你们店的老板呢?”
店员未答,仍是一副打量的眼神,询问:“你们来干嘛?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都不是。”
陆销刚说完,店员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聚过来三四号人,像是要把他们刚出去。适时,陆销拿出了证件,“我们是警察。”
见势,店员们面色一僵,还嘴硬嘟囔道:“不早说。”
老板赶忙从柜台另一侧走来,瞪了一眼还在碎碎念的店员,旋即变脸面向警察,笑问:“警察同志来找我们是有事?”
面对前后态度的转变,陆销轻声呵笑了,“现在我们能留下了?还是得出去说?”
老板语塞,随即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之后我一定好好培训他们,做到笑脸相迎每一位客人,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毕竟只是态度问题,陆销他们身为警察,只能提醒告诫,不好干涉太多。
见老板态度良好,陆销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拿出装在物证袋里的手表,对老板询问道:“这块表之前是你们店里的吗?”
老板接过手表一看,像是认出了什么,立马转头叫来负责手表业务的店员,两人低语确认了一番后,老板点头表示:“是我们的,这块表怎么在你们那儿?”
陆销:“我们想知道这块表你们卖给谁了?”
老板看了一眼店员递来的平板上的信息,摇头表示:“不是卖,是租。租期前两天就该到了,但一直没还回来,我们还纳闷儿呢!”
季彻:“我们能看看当天的监控吗?”
“能,我去调。”老板话落便去电脑上调监控。虽然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沾染了案子,那些租出去的东西之后恐怕就不好卖了,好在租借人付了押金,他们也不亏。
高小柏和胡衡对视了一眼,穿过柜台跟着老板一起去调阅监控录像。
店员想挽回一点自己在警察面前的表现,于是主动说道:“租的人是个女的,看着……挺朴素的,我以为她就是进来逛逛,结果一口气找我们租了好几件。”
“都有哪些?”季彻问。
店员点开平板,滑动着屏幕说:“就是一些手提包、西装、手表这些。”
陆销闻言,立即拿出手机点开几张照片,问:“是这些吗?”
照片里是警方在李家平家中发现的礼物盒里装着的东西。
“这个、这个、这个,看着好像是我们的,其他的不是。”店员指出了几个看着像的,但毕竟没有到手仔细检查,他也不好判断。
陆销转头看向季彻,低声说了句:“是租借。”
季彻明白陆销的意思,看来租借人原计划是在租期内动手,解决掉李家平后再把东西还回来。
但李家平出事后,直到警察找上门,礼物都还在李家平家里,而且如果杀了李家平的就是租借人,此人为什么不把手表脱了再分尸?
所以杀害李家平的和租借这些奢侈品的,有很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胡衡重复查看租借人出现的监控录像,转头对高小柏疑问。
高小柏点了点头,也有同样的疑惑。
录像中的女人戴着帽子和墨镜,遮去了半张脸,似乎是有意隐藏。
陆销将手里的平板还给店员,询问:“你们租用有没有纸质凭据?”
“有的,我找找看。”店员颔首道。
他照着日期翻出了几张凭票,递给了警察。
季彻见票据上的签名写着“李青”,低声默念了几遍名字,面露犹疑之色。
是巧合吗?
季彻的低语陆销也听到了,但不好立刻下结论,于是压低声音说:“是不是她,带回警局做笔迹辨认就知道了。”
他记得高小柏和胡衡之前做过那个人的家访,笔录上是有签字确认的。
第49章 补偿
因为江林市的地理位置, 旧城改造是近几年才开始的,大批城中村挤在老城区,民房之间挨得很近, 导致通行的小巷湿漉漉的,路过的人得小心行走,否则一个不留神就会踩着青苔滑倒。
“燕姐买菜回来啦!”
“是啊, 今天白菜是真便宜,我多买了点,你要不要?”
“要的要的,谢谢燕姐。”
燕姐递了几颗白菜给方晴, 看了眼她身后的塑料篮子,笑问:“这是在准备出摊的东西?”
“是啊, 等会就出门了。”方晴淳朴地笑着, 弯腰从篮子里拿出两颗苹果塞给燕姐。
燕姐推手拒绝:“不用不用!”
方晴直接将苹果放进了燕姐的袋子里, “您就拿着吧,下次再看见有便宜菜, 再帮我带些!”
“哎呀,我哪次不记得你?”燕姐笑着轻推了推方晴的肩膀,瞧见有两个男的朝她们走来,停在了方晴家门口,低声询问道,“他们是谁啊?来找你的?”
方晴顺着燕姐的目光回头看,见来人自己并不认识,疑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因有旁人在场, 陆销没有立即表示自己的警察身份, 而是说道:“方姐,前两天我的两个弟弟差不多这个时候找您买了份烧烤, 我觉得味儿不错,想来问您什么时候出摊。”
燕姐纳闷道:“你问错人了吧,她的摊子都是晚上摆。”
方晴听懂了来人的话后面色一僵,极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没忍住慌了神,呼吸微促道:“前两天是有两个年轻人路过,燕姐,你先回去吧,家里不等着做饭吗?等会我把他们领去摊上。”
“哦,那成,我想回去了。”燕姐没有多想,提着刚买的菜就往自家走。
方晴又一次喊住了她,“燕姐,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摆的那个夜市最近客人不多,今晚应该是会去步行街看看的,我家里那俩孩子能不能麻烦您一晚?”
燕姐很是豪爽,直接答应:“当然可以!添两副碗筷的事儿,一会让俩小宝儿上我家去!”
方晴感激道:“真是谢谢燕姐了!”
目送燕姐走远,方晴脸上的笑容不再,转身对两名警察说:“去别的地方说话可以吗,我的孩子还在家。”
陆销朝方晴家中望了一眼,点头同意,他身边的季彻随即侧身让路,示意方晴先走。
“雯雯小康,妈妈晚上有事,你们一会儿上燕姨家吃饭,好不好!”方晴朝家里喊了一声,听到孩子的回应后,两只手提起篮子往前走,忽而感到手上一轻,低头便见是身后的警察接走了她的篮子。
她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因为巷子太窄了,我的车进不去,所以停在路口。”
陆销提着篮子,跟在方晴身后往路口走。季彻本想帮忙分担一个篮子的,但他的手刚碰到篮子提手就被陆销避开了。
“你的伤没好透,我来就好。”陆销轻声说道。
季彻抿唇低笑,他的伤好没好透,昨晚被他摁住的陆销会感觉不出来?但这样的关心对他来说很是受用。
方晴带着两人来到路口,这里停着一辆被改装过的三轮车,她打开车上的铁柜,示意警察把篮子放进去就好。
“好。”陆销照做,余光扫见三轮车的轮胎上有一点水泥印子,抬眼向季彻投去目光暗示。
季彻明白陆销的意思,旋即拿出对讲机示意警车来路口接人。
方晴见三辆警车开近,从车上下来好几名警察,便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她没有反抗,暗暗攥住双拳,沉默地跟着警察坐上了警车。
她被带进了审讯室,在位置上坐下,过程中仍旧片言不发。
林诺坐在主审的位置,率先询问:“方女士平时在哪里摆摊?”
方晴垂头回答:“东湖小区那一块。”
陆销坐在旁边,看似随意地说:“我记得那个小区前不久刚封顶,该装修了吧?”
“是啊,售楼部装修得差不多了,就不让我们在那儿摆摊了。”方晴语气平淡,仿佛这样的情况她遇见了很多次。
林诺继续话家常,有意让对方放松情绪,“家里两个孩子几岁了,上学了吗?”
“都是八岁,小学了。”谈及孩子,方晴的脸上难得浮现笑意。在她这腐朽黯淡的人生里,孩子是为数不多的春意。
“那靠着烧烤摊子,能负担得起吗?”林诺又问。他的态度亲和,语气从容,仿佛真心在与人闲聊,看着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方晴沉重地叹了口气:“紧巴些能凑合。”
陆销翻出了记录,递给了作为主审的林诺。
林诺意会,询问:“有些冒昧,但请容许我问一句。你没拿到你丈夫的补偿金吗?”
黄凯父母私底下赔偿了受害者的家属,所以才没有被额外追责,照方晴这么说,她似乎并没有得到这笔钱?
方晴的双肩丧气地垂下,语气怅然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想收钱。”
陆销适时询问:“那么这笔钱到了谁的手上?”
方晴沉默了一会,直到心口堵着的郁闷缓解了一点,才开口说:“那天晚上跟平常没什么不一样,我在家里带孩子,给李祥做好了夜宵,等着他回家。可我等啊等,等啊等……结果等到警察打电话通知我去一趟派出所。可我前脚踏进派出所,后脚婆婆的电话就打来了,她让我不要追究。”
她说着,连呼吸都带着悲哀的颤抖,“我是问了警察才知道,有人撞死李祥后就跑了。我想追责、想上诉,可婆婆已经把钱收下了,她说这笔钱李祥就是累死累活干一辈子都挣不到。”
林诺面露同情之色,跟着叹了口气,耐心地问:“后来呢?”
方晴的双眼迷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是穷啊,没法子一出手就是几百万,可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块儿,比什么都好,不是吗?李祥出事的前几天还和我说,过段时间就凑够钱了,到时候租一家小店面,不用再天天躲着城管,明明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方晴哀痛的目光沉了下来,愤恨地咬牙道,“有精神病就是开脱罪责的理由了吗!那个人当时在开车,他明明是清醒的!他明明有时间下车打电话叫120,可他跑了!他家人事后花钱了事,让他坐几年牢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的命是命,李祥就不是了?凭什么!”
“可你仍有追责的权利。”陆销的思绪并没与被方晴带走,理智地抛出问题。
听到警察这么说,方晴只觉得对方过于理性,摇头道:“你们以为我没试过吗?但凡我有这个念头,婆婆就开始威胁我,她说我要是报警,以后就别想再见到孩子。我没工作没钱,他们要是想争,我根本抢不过。”
她知道这样很悲哀,可两个孩子就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意义,她不能没有他们。
林诺:“所以肇事者给的补偿金,你没有拿?”
他翻看着方晴的银行流水,的确没有这笔款项进账,但黄凯父母确实给了,不过是打给了李祥的亲生父母。
方晴摇头:“没有,我不想要。反正公公婆婆也需要这笔钱养老,让他们拿去吧。”
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极是不满这种用金钱衡量人命的行为。
“那你哪儿来的钱租借这些奢侈品?”陆销打开手里的文件袋,将租借凭据的复印件放在了桌面上。
方晴看向证据的眼神微惊,而后慌乱地移开视线,矢口否认道:“什么奢侈品,我不知道。”
陆销的手指点了点凭据最后的签字,“我们做过笔迹鉴定,这个签字符合你的书写习惯,而且二手奢侈品店提供的租金押金信息都能和你的银行流水对上。你为什么这么做?”
李祥攒了几年的钱,在他死后全部转入了方晴的银行账户,而这笔钱在前段时间又一笔一笔地被取出。
方晴有些小聪明,用的全是现金交易,可她又不够聪明,把钱花在了这些地方。
方晴噤声,想用沉默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陆销凝视着方晴的神态,看出对方显然有所隐瞒。
他低眉看了眼方晴包着创可贴的右手食指,又拿出了一张照片,记录的是胶带上的指纹,他严肃地说:“你手指的伤是一时的,而且你家都是生活痕迹,不可能一枚你的食指指纹都没留下。”
他上半身前倾,双手交叠置于唇前,正声质问:“你和李家平是什么关系?黄凯的死,你是否知情?”
方晴低头扣着创可贴边缘,没有回应警察的询问,看着是铁了心不准备说实话。
审讯室内僵持了有一会儿,林诺没有放弃,找准了对方的痛点,从亲情的角度试图说服方晴,“方女士,好好配合警方,如果没有问题,你也能早点回家陪孩子,对不对?”
而此时,陆销的耳机里突然传来警员的声音:“副队,方晴家的现勘有发现。”
陆销立即起身走出审讯室,接过警员递来的对讲机,问:“现场什么情况。”
“我们在方晴家里找到了没用完的礼物包装纸,还有租借的小票,以及一瓶香水小样。指纹的话,戚警官他们已经在采集了。”对讲机那头传来季彻的声音。
“季前辈,有新发现!”一名警员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跑来的脚步声,“我们刚才在方晴的床底找到了这些药片,上面还有清晰的指纹。”
季彻当即决定:“和戚警官说一声,立刻送回队里检验。”
第50章 污点
警队检验室外, 季彻站在走廊上一动不动,目光紧盯着铁门,希望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陆销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便从审讯室过来,远远就看见季彻的身影,正准备跑过去打招呼, 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旋即接听道:“小高?”
早上他和季彻、高小柏和胡衡分别带人,兵分两路,他和陆销去找方晴, 高小柏他们则是去李家平到远郊到河岸一片区域的汽修厂寻找线索,时下给他打电话, 难道是有了线索?
高小柏一边根据导航给胡衡指路, 一边汇报道:“副队!我们找了三家汽修厂, 都没找到那辆转运车。刚才去附近食杂店买水的时候,顺嘴问了句, 碰巧旁边有个捡塑料瓶的老人说他之前在废品厂见到有人在拆车。我和小福现在赶过去看看!”
陆销接听时已走到检验室门前,放大了通话音量,让一旁的季彻也能听见。
在听闻高小柏他们准备前往废品厂后,陆销随即说道:“需要支援吗?废品厂的位置发我。”
季彻几乎没有犹豫,主动请缨:“让我去吧。”
那辆转运车他坐过,偷偷做了记号,是不是许义他们的车,他找到记号就能确认。
陆销目光沉凝, 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温声嘱咐:“好,钥匙给你, 路上小心。物质鉴定有结果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季彻颔首回应,拿走了陆销手中的车钥匙,又喊了两名警员一同出发,即刻赶往高小柏所说的废品收购站。
戚春亭拿着报告出来时,正好瞧见季彻跑下楼的背影,纳闷地问了句,“嗯?季副组这就走了?”
而后她将报告递给陆销,“查出来了,14片全是安眠药,照这个剂量吃不一定会死,但八成会出事。”
这个剂量的安眠药,轻则腹痛、嗜睡,重则中毒、昏迷,甚至引起死亡。现在这种安眠药是不允许个人购买的,必须凭病例开处方药,方晴一次性攒这么多,他们很难不怀疑她的目的。
“14片安眠药。”陆销复述了几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讲机里适时传出季彻的声音:“普通入睡困难,安眠药一次吃一片就够了,最多也就两片,14片的剂量,不是一般症状能开的。”
季彻带着警员快步上车,将对讲机放在了扶手盒内,边看路况边作回答。
“不是一般症状?”陆销仔细琢磨着季彻的话,兀然想到了什么,对戚春亭说了句“辛苦了”后,大步跑上了三楼办公室。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前,翻看着文件夹,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听着对讲机传出的脚步声,季彻双手紧握方向盘,拇指时不时轻摩纹路,猝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偏头朝对讲机说道:“在我桌上,陈美芳的就诊记录里有她的开药历史,我记得是有安眠药的。”
陆销立即来到季彻的办公桌前,翻出了那份记录,随着手指在开药历史的表格上划过,嘴里低念着:“一、二、二、一、一……”
他心算后蹙眉道:“陈美芳近三个月的安眠药处方记录正好是14颗,在这之前,她几乎没有失眠情况,而最后一次开药是六天前。”
方晴最近一次租借奢侈品是在八天前,和这个时间非常接近。如果她们之间有关联,那么方晴其实已经具有对李家平动手的条件了,但中间发生了变故。
“方晴和陈美芳?”陆销凝视着开药记录的目光满是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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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彻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开车了,但上路不久就熟悉了很多,尽快赶到了目的地。
他带人进入收购站,入眼是胡衡正在大院里拍照。
胡衡发现季彻他们赶到,立即走上前打招呼:“季前辈,小柏在那间房里。”
季彻点了点头,跟着胡衡的指引快步走进了收购站的监控室。
“我们这儿的监控就是防那些老头老太太来我们这儿偷东西,可能有的地方没拍全。”收购站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生疏地调阅监控。
高小柏见他操作有点困难,时不时给出指引,花了好些时间终于调出了转运车考进收购站的录像。
季彻刚进门就见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监控记录,看到车上下来的人后,不禁一愣,心中暗道:是小哑巴?
“只有他一个人?”高小柏对老板确认道。
老板点头:“是,我记得就他一个,因为他不能说话,我还和他比划了半天,印象可深刻了。”
高小柏指着屏幕上的车对老板又问:“上面明晃晃写着‘医疗废物转运车’,明摆着是有主的,这车你也敢拆?”
老板缩了缩脖子,回答时显然有些心虚:“我看到标志了,但这车损坏得太严重,发动机都基本报废了,其他零件也没几个好的,这个人说就收个铁皮钱,我估摸着这车肯定是开不了了,应该是哪儿捡的报废车,就蛮收了。”
季彻抿唇沉思,这辆车为了带走Nott他们,不计后果地开进了深山,车身会损坏成这样,他并不意外。
他折返回了院子,戴着手套小心查看右侧车门的下端,找到了一道刀痕,是他偷偷划出来的。
季彻凝眉打开了对讲机,“转运车找到了,申请痕检支持。”
戚春亭立即应声:“收到,马上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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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审问了三个小时,纵使耐性如林诺也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当审讯室的门被敲响,紧随见陆销带着一叠文件进来,林诺霎时满眼的期望,盼着陆销这是带回了新线索。
陆销将一个物证袋放在了桌上,再次坐回旁审的位置,袋子里装着的是用A4纸包裹着的安眠药。
他静观着方晴的神色变化,见她的表情出现过一刻的惊愕,遂上身微倾,质询道:“这包东西是在你的床底找到的,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寻常人谁会捡一包没有标识的药回家,还藏在床底?方晴只能说:“知道,安眠药。”
陆销紧接着问:“哪儿来的?”
方晴:“买的。”
“安眠药是处方药,需要病例才能购买,你说你买的,找谁买的?对方又是哪儿买的?”陆销顺势追问。
方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呼吸渐促,垂下头继续逃避回答。
陆销拿起了自己带进来的文件,给方晴一个选择的机会:“警方在包装上找到了指纹,现在鉴定结果出来了,就在我手上。方晴,你还有为自己辩说的机会。”
方晴紧咬着牙关,随着一次深呼吸后,松口道:“是我自己要买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别人是谁?”陆销微眯了眯眼,对方晴有同伙这件事并不觉得意外。
陆销打开文件夹,便见指纹鉴定报告写明了在包着安眠药的纸上找到了多枚指纹,其中三枚属于方晴,且在其家中高频出现。而这三枚中就有一枚与李家平家中礼物盒的胶带上找到的指纹吻合。
纸上还找到了其他指纹碎片,有一枚大拇指指纹的纹路较清晰,与嫌疑人陈美芳指纹匹配度较高。
方晴愕然瞪目,感到后脊发凉,左手紧攥着受伤的右手食指,企图用疼痛掩饰自己的慌张。
即使疼得满头是汗,指尖充血,她仍旧紧咬着下唇不愿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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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品收购站喷了砖红色油漆的铁门大开,现勘车鱼贯而入,下来数名警员将大院包围。
戚春亭带上工具箱,边向前走,边指挥警员分成三队,两队负责从废品堆中整理出车身零件,一队负责将理好的零件做上保护,准备带回警队细查。
她步伐带风,衣摆随风扬起,利落干练的短发被藏进无纺布圆帽中,快步来到了大院中心的待卖废弃堆前。
“戚警官。”季彻对戚春亭打了声招呼,隔着手套指向车门底下的痕迹,顿首表示,“是目标车辆。”
戚春亭见痕迹说新不新说旧不旧,但肯定不是这两天才划的,她又凑近仔细查看门框和把手的地方,拿来指纹提取工具,试图寻找有用的线索。
她趁采样的空挡对警员提醒道:“两侧车门和后车门都要仔细检查,方向盘和操纵杆这种极易留下指纹的,必须高度重视。”
“好!”“明白的。”
“来,搭把手,这是坐垫,有点沉。”
两名警员合力将坐垫搬到空地上,发现其中一个坐垫底下有几个明显被人擦上去的泥点。
警员立即叫来老板确认:“这个坐垫是送来就这么脏,还是在这儿放脏的?”
老板连忙摆手否认和自己有关,“这次送来就这样,拆完以后我就没碰过。这车也就坐垫能用了,我弄脏它干嘛啊?”
“怎么了?”戚春亭闻讯走来。
警员指向那张格外脏的坐垫,疑问道:“戚警官,这垫子有问题。”
戚春亭小心地用刷子扫下泥点表面的土,取一部分在手指上搓了搓,沉声表示:“这个土不是一般的泥土。采集样本,带回去化验!”
季彻伫立一旁,目光紧凝着坐垫上的污泥,脑海中想起小哑巴驾驶转运车出现的录像画面,又闪回那天夜里,小哑巴坐在车上跟着Nott离开时,对他笑着点了个头。
这个污点是小哑巴留下的吗?他想做什么?
戚春亭觉察季彻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视线微下看到了他衣服上的污渍,问了句:“季副组,你的衣服?”
季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才发现刚才翻废品的时候,蹭到了很大一片机油,唇线微平,无奈道:“我等会回去换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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