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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泥鳅

    戚春亭喊来了一辆中卡, 指挥着警员小心地将转运车部件搬上车去。

    季彻的视线从喧闹处收回,对废品厂老板询问:“你记得卖车的人之后往哪儿去了吗?”

    老板努力回想后,手指着门口说:“那天我还担心他把车卖了会不会不方便回去, 想问他要不要稍等一会,说不定有卖废品的师傅开车过来,到时候可以蹭一程。我追上他正要问呢, 就看见他出了大门往左走了一段,上了辆车离开了。”

    “门口有监控吗?”季彻回忆了一阵,记得刚才看监控的时候只有大门口的,门外其他位置的似乎没有。

    老板的回答与季彻的记忆差不太多, “就门口装了个,那个人上车的地方我们这儿拍不到的。”

    他说着, 朝废品厂大门口走去, 朝左边的大树下远远望去, 语气不确定地说:“哎哟,这个位置……也不知道大路能不能拍到。”

    季彻微微偏头向胡衡低声嘱意:“联系队里查一下附近监控。”

    胡衡颔首:“明白。”

    中卡缓缓开出废品收购站, 留下几名现勘警员继续搜寻剩余的零件,其余警员便准备跟车赶回队里,到时候帮衬物证搬运转运车部件。

    季彻垂眸看了眼腰间沾了一大片机油的衣服,感到很是心疼,毕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上衣了。

    高小柏拿着对讲机汇报情况,后听对讲机里的陆副队让他们回来的时候去一趟人民医院,把陈美芳带回警局配合调查,旋即应声:“好的, 副队, 我们马上过去。”

    季彻闻声,正要说一起去, 又考虑到自己现下浑身机油味,只好说:“等会半路把我放下吧,我回去换件衣服,警队集合。”

    “好。”高小柏回应完就愣住,季前辈在外面租房子了?

    人民医院和陆销的家大致顺路,季彻坐到路口就下车步行。

    他认路的能力还算不错,从另一个方向往小区走,也能很快找到路,只是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令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现在刚过正午,户外窒息的热意令大多数人打消了外出的计划,大路上差不多只能看见环卫工人和外卖小哥的身影。

    季彻没想到许义的人居然敢在大白天跟着他,意外之余便是深思。

    季彻发现自己每过一个拐角,后头的人就会跟进几分。他再往前走,发现一辆本田车拦在了路口,如果他要继续前往目的地,必须要改道。

    他眼帘微垂,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没有打草惊蛇,故意嚷嚷了句“倒霉”,便改道朝另一条路走。

    季彻的手揣在口袋里,手指偷偷轻敲着对讲机,不动声色地传递着信息。

    陆销正在调看方晴近期行动路线,试图寻找她与陈美芳接触的证据,余光瞥见对讲机的灯光闪烁,细听之后发现有轻敲声,敏锐地察觉到了规律:“是摩斯电码?”

    他当即拿出纸笔,屏息凝神地记下每一次敲击,意会低喃:“那些人动手了。”

    在第三次被堵路后,季彻的步伐显然着急了许多,他回头面对紧随的打手,沉声问:“你们是许义的人?”

    打手没有回答,但他接下来的行动算是给出了答复。只见他从身后的背包从拔出了一把短刀攥在手中,奋力冲向季彻。

    小道两旁都是民房,季彻只要喊一声就会有民众出来帮忙,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避开了汽车堵着的路,继续往小路上跑,他记得再往前一段路就是待拆的旧城区,这两个打手也是有意要把他往那里引。

    眼见路面人烟愈发稀少,监控也越来越少,季彻扫了眼暗处闪过的人影,闷头冲进了旧城区。

    他忽听耳边擦过冷风,立转脚步,错身避开打手的偷袭,而后单手撑在矮墙上,轻松地翻跃到了另一条小路。

    “妈的,属泥鳅的吗?”打手破口大骂,环顾旧城区的破路,改道进了一间危房。

    季彻留神自己的后方,发现打手的人影兀然消失,他默默在脑中重构旧城区地图,倏地顿住脚步后撤。便见一道身影从旁边危房的窗户翻出,对方手里的刀差一步就要捅到季彻身上。

    看到对手就在眼前,季彻没有再跑,捡起掉落在地的老式木制窗户向前砸去,将对手框进了窗户边框中。

    打手的嘴里满是脏话,毫不犹豫地冲向一旁墙体,撞坏了桎梏着自己的木框。重获自由后,他将手里的短刀用力扔向季彻。

    季彻侧身躲开,可稳住脚步再看向对手时,对手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跑啊,再跑啊!”打手凶狠怒骂,枪口用力怼着季彻的太阳穴。

    明明身处险境的是季彻,他反倒是情绪最稳定的那个,视线向下移,提醒道:“你的手机响了。”

    打手没打算理会这通电话,给手|枪上了膛,紧接着就要扣动扳机,可铃声又一次响起。

    “妈的,你打什么电话!”

    “不对劲,快……”对方的话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的撞击和刹车声令这通电话不得不中断。

    听到电话那头怪异的声响和同伴的提醒,打手的神经也绷紧,警惕地看着面前受缚的季彻,质问道:“老实交代,你们想干嘛?不说真话,老子就开枪崩了你。”

    季彻面色镇定道:“你要不转头确认一眼情况,再和我说这句话?”

    打手嗤笑,“少蒙我,不管你们警察怎么使诈,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他的话音刚落,忽感自己的后脑勺被硬|物抵住,瞬时后脊发凉。

    季彻微微外头看向打手身后的人,缓声道:“我认得你,特警队的?”

    他在进旧城区的时候,就注意到暗处有人影跟上。他记得陆销说过,上级调派的支援已经到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

    秦烽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叫秦烽。”

    而后他注视着打手,冷声呵道:“把枪放下,双手抱头。”

    陆销说想要抓住许义的人,只要配合季彻就可以,所以这几天他也一直在跟着季彻,但很显然,季彻一直知道他的存在。

    打手咽了口水,还想反抗,威胁道:“你把枪放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他说着,用力戳着季彻的后脑,适才发现他后脑的伤疤好像能和枪口对上,好像是被刚打过的枪口烫过留下的疤痕。

    看出这一点后,他再看见季彻时的目光多了几分畏惧。

    季彻依旧坦然,当年他在仓库里被许义威胁时都未曾有过胆怯,现在更不会。

    他神色泰然地缓声开口:“你们这几天一直在跟踪我,但小区附近都是监控,想要动手,最好是来旧城区和郊区的花鸟市场。旧城区掩体多,只要你们提前探好路,绝对有信心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袭,让我死在这里。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来,等我被人发现的时候,你们已经走远了。”

    听到季彻居然将他们的打算原封不动地说出,打手面露惊色,心中暗道不好。

    季彻适时又道:“我想甩掉你们其实不难,想提前叫救援也很容易,但还是陪你们来这儿。所以你猜,这里提前布置了多少人?”

    他担心歹徒有枪,在有人的地方动手,很可能会引起误伤,所以顺了他们的心意来到旧城区。

    短暂的慌张后,打手紧咬着牙关还在顽抗:“现在你在我手上,他们不敢开枪!”

    季彻呵笑了一声,微微仰头张望着什么,“那你最好在我身后躲好,我记得那栋楼安排了一名狙击手,还有我们右后方,应该也有一名。”

    但其实他们并没有这么多人手,大部分警力都还在案件当中,陆销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所以这里只有他和秦烽两名警察。

    季彻故意指出两处地方,对方如果想要活命,一定会往反方向退,大概率会进房子。

    打手慌忙地掐住季彻的肩膀,将人拉到了自己面前,也果然如预料的一般,后退进危房里企图自救。

    就在打手试图用后背顶开房门时,季彻一改之前平静洒脱,猛地抓住了对手掐着自己肩膀的手,转身别住对手的左脚,将人摁倒在地,见其要开|枪,旋即用劲扣住他的手腕,致其脱力松手。

    从威胁者到被俘者,不过几秒的时间。打手再抬眼时,自己的眉心已经被另一名警察用枪抵住,不给他留一丝反抗的机会。

    “给。”秦烽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铐,递给了季彻,示意他把人拷上。

    “嗯。”季彻应了一声,掰着打手的大拇指,将其反手拷紧,适才拿出对讲机询问道,“陆销,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陆销看了一眼腿软得瘫在车边的胡衡,微扯了扯嘴角,默默转身望向被警员从车里带出的歹徒,回答道:“他窜了几条小巷子,差点开上大路的时候被我们拦住了,现在人已经被带走。我看过他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打给许义。你呢,没事吧?”

    “我没事,秦警官一直跟着。”季彻说罢,对秦烽客气地点了点头。

    胡衡有气无力地攀着车身站起来的时候,脸色都是煞白的,嘴里念叨着:“副队啊,您还知道刚才都是小巷子?您转弯的时候,都不带犹豫、不踩刹车的吗?”

    有多少次,他都以为要连车带人撞上墙了,结果看见副队还是那么气定神闲,踩油门的脚就没松开过。

    “踩刹车还叫什么追车?”陆销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最让胡衡觉得恐怖的话。

    胡衡双腿更是无力,突然很想念季前辈负责开车时的小心谨慎,和他不到万不得已速度只有40的从容。

    第52章 鱼腥

    急促的警笛声令静谧沉闷的午后更加燥热, 胡衡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同另一名警员一起将车上的歹徒带进审讯室。

    陆销刚下车就向门口警卫询问:“季彻回来了没?”

    “我在这儿。”季彻和秦烽一左一右,带着打手走近。

    陆销快步走到季彻面前, 忖量了对方一拳,确认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 “没受伤就好,先把他带进去吧。”

    他随即对秦烽感谢道:“谢了,老秦。”

    秦烽自打调来专案组,就开始了埋伏任务, 暗中盯着许义那伙人好几天,否则他也不敢让季彻单独行动。

    秦烽淡漠应声:“应该的, 任务。”

    “秦警官!”胡衡刚下楼接应刚带回来的另一名打手, 就看见秦烽跟着季前辈他们一起回来, 大步跑上前说,“上次我看到你们比武了, 一直想找机会请教你!你这次是路过还是调来专案组了啊?”

    秦烽:“调派。”

    胡衡眼睛一亮,热络地揽住秦烽的肩膀,带着他边走边说:“那好啊,之后你体能训练的时候能不能带带我啊,杨队老说我体能差。”

    秦烽:“好。”

    胡衡:“我带你去办公室!坐在我旁边吧!小柏每次都四仰八叉地坐着,烦死他了,以后你坐我边上,看他还会不会把腿伸我这儿!”

    秦烽:“……好。”

    看着胡衡揽着秦烽一路叽叽喳喳地上楼, 陆销笑着偏头对季彻说:“秦烽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入警那会儿, 也参观过特警大比武,那会儿我俩还打赌, 我赌他能拿第一,你赌他不会。”

    “记得。”季彻见到秦烽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会儿他看出当时的秦烽的身手不差,但因为初出茅庐,不够沉稳,后期被对手反超了。

    因为那次赌约他赢了,陆销当晚请他吃了顿夜宵。

    陆销笑着说:“秦烽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话比你还少的人,不过他慢热,相处一段时间话就多了。”

    季彻抿了抿唇,反驳道:“我不是话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主观情绪改变别人原先的反应走向。”

    他习惯观察,所以会不自觉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季彻是在纠正他刚才的话,双手背在身后,上身微倾,视线与季彻平齐,说:“谢谢纠正!但不管话多话少,你自己舒服就好。”

    季彻直视着陆销的双眼,陆销的每一次眨眼都在与他心中的波澜共鸣,耳边的嘈杂倏然消失,恍若世间只剩彼此。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对劲,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转言问道:“方晴的审问进度怎么样了?”

    陆销微扯嘴角,顺承了季彻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回答道:“她说丈夫去世后,自己就长期失眠,所以通过非法渠道购买了安眠药,送给李家平的礼物也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因为自己穷,所以去租高奢充面子。”

    “既然对李祥的死耿耿于怀,为什么和李家平扯上关系?”季彻摇了摇头,对方晴说辞的表示否定。

    陆销看了眼时间,“高小柏带人去找陈美芳了,应该等会儿就回来。”

    他和季彻并肩上楼,向审讯室望了一眼后,停下脚步微歪了歪头,示意季彻回办公室,“那两个人我们来审,你在办公室休息会儿。”

    季彻明白自己作为当事人不适合参加此次审讯,倒是可以准备接下来对陈美芳的问询。

    两人默契地对视颔首后,陆销阔步向审讯室走去,进入观察室旁听。

    只听林诺质问歹徒为什么要对季彻下手,数次拆穿对方的谎话后,拿出之前查到的通缉令。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是故意伤人后潜逃的罪责大,还是协助毒|贩逃脱的罪责大,为了他们,你还得多背一个袭警的罪名,这到底值不值?”

    歹徒看着是真怕了,双手紧抓着挡板边沿,尖声为自己辩说:“杀那个警察不是我们的主意,是许义!他答应我们,只要得手了,就会带我们偷偷出境。”

    陆销打开话筒,对戴着耳机的林诺说道:“他们敢在白天动手,许义很可能有行动,问问他们许义打算什么时候带他们走。”

    林诺朝单向镜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后,原话质询面前的歹徒。

    歹徒话语一滞,回答道:“就……今晚吧。”

    “今晚……吧?具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林诺追问。

    歹徒无奈道:“警官啊,不是我不愿意说,是得等我们得手了,许义才会告诉我们准确的信息。”

    观察室外的陆销神经绷紧,旋即通知杨队准备人手。现下是七月初,前几天由于节日性质,各部门各单位格外注意,交通站点加强排查,看来许义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迟迟没有动静。

    今晚如果让他们就这么跑了,逃进山里可就不好抓了。

    “喂,杨队,我想申请支援。”

    陆销边打电话边走出审讯室,路过第三审讯室时,透过玻璃窗瞧见季彻对面坐着的是陈美芳。

    得知目标今晚就会有行动,陆销不敢耽搁,快步上楼找杨庚开了个紧急会议。

    “申请人手可以,但漫无目的地找,打草惊蛇的概率更大,你们能不能再缩小范围。”考虑到风险,杨庚填写申请的手一顿。

    陆销知道仅凭打手的一句话就调人这很冒险,但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风险,“我们会赶在人手凑齐的时间内再想想办法,现在首要的就是把各个站点关口控制住。”

    “行,严查关口这不难,你们抓紧时间。”杨庚沉思后,还是在申请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陆销走出队长办公室之后,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下楼拿了份外卖,回到办公室时见季彻已经回来了,惑然问:“陈美芳那儿这么快就结束了?”

    “嗯,陈美芳还和以前一样,基本不搭话。对于安眠药包装上的指纹,她承认自己存在倒买倒卖的行为,但不认和案件有关。”季彻埋头整理记录,闷声说道。

    他隐约闻到了一股气味,当即转身看向陆销,快步走到他面前,凑近细闻。

    陆销愕然屏息,紧攥着外卖袋子,喉结微动,垂头注视着季彻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闷声问:“你……在闻什么?”

    “什么味道?”季彻询问。

    陆销将手里的外卖放在季彻桌上,“给你点了鱼汤,趁热喝。今晚估计得通宵了,养好精神。”

    抓人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点好了外卖。想着,虽然季彻没有受伤,但怎么说也是鬼门关前溜了一圈,不管是出于私情还是人道主义,送份温暖都是合理的。

    “对。不对。”季彻点头又摇头,低眉喃喃了许久,霍然瞪目,抓着陆销的手臂急切道,“是鱼腥味,还不是新鲜的鱼腥味。”

    “啊?”陆销闻了闻外卖的味道,纳闷道,“不新鲜吗?”

    他没闻出来啊?

    季彻摇头:“不是,是陈美芳身上的味道。我一直闻到她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味道,和黄凯身上的尼|古丁气味很像,但又不一样,还有一股……腥味。应该是鱼腥味,而且这股腥味我刚才也闻到了。”

    他说着就拿起车钥匙向外走,突然停下脚步对陆销直言:“我怀疑陈美芳在一个卖鱼的地方待了很久,她身上的尼|古丁气味很可能与这股腥味有关。”

    陆销仔细闻了闻外卖的鱼味,拿上对讲机就往外走,“Nott和许义今晚可能有行动,我已经向队长申请了人手,严查各个关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季彻本想自己带人去找的,没想到陆销会选择相信他,浅笑着快步跟上了陆销的步调。

    “陈美芳和李家平分居后,住在自己父母家,我记得五公里内是有两家菜市场的。”季彻边走边说。

    陆销伸手要来季彻手里的车钥匙,迅速上车绑好安全带,“从安全心理范围内,偏远的那个查起。”

    季彻领会颔首:“好。”

    午后的菜市场仅剩几个摊位,大半摊主过了早市就收摊走人了,留下的摊主等着傍晚前把剩下的卖完就离开。

    他们大多挪到了市场门口,对过路的人都要问一句,就盼着早点把菜卖完,否则就要蔫儿了。

    “帅哥,买菜吗?”一名摊主眼尖地看见有两人正朝他们这儿走来。

    陆销看了眼菜摊,和善地说:“下次买吧,麻烦您帮忙认个人。”

    他说着,在手机上点开陈美芳的照片,问:“见过这个人吗?”

    摊主摇头:“没见过。”

    陆销又给其他摊主看了照片,都等到了否定回答,却见角落的一名卖鱼的阿姨欲言又止。

    他对几名摊主说了“谢谢”后,走到了卖鱼阿姨的面前,蹲下询问:“阿姨,您见过她吗?”

    卖鱼阿姨细看照片上的人,缓缓点头,“有印象,好像在我摊子附近租了个铺子,但我看她一直没开门,不知道是不是准备装修。”

    但菜市场有什么好装修的呢,这个菜市场不大,中间全是水泥砌的小台,外围是简单的铺面,他们都是卖菜的,谁会搞花里胡哨的装修?

    但那个女人看着很年轻,她估摸着是外头的铺面太贵了,才在菜市场找铺子,而且她很少见女人出现,一直没机会问。

    “陆销。”季彻快步跑来,将陆销拉到一边低声道,“我跑了附近几家有卖烟的店,确实前段时间有个女人找他们买了十条红双喜。”

    之前警方找到黄凯出事前一起聚会的朋友,得知当天晚上有个女人给他们递了烟,那支烟就是红双喜。

    第53章 交换

    “警察同志, 就是这间。”

    卖鱼阿姨领着警察来到市场深处的水产区,这里地面还是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腥气。

    陆销走到卷帘门一侧, 拔枪靠墙待命,对季彻歪了歪头。

    季彻将卖鱼阿姨拉到一边,而后来到卷帘门另一侧, 与陆销对视一眼确认后,快速拉起卷帘门。

    随着噪响轰起,陆销快速持|枪朝内,轻步缓进昏暗的铺子, 在刺鼻的气味中拧眉检查,直到确认没人, 才对门口招手示意。

    季彻找到铺子内的电灯开关, 入眼的便是角落桌面上简陋的化学用具, 和没用完的红双喜牌香烟,屋内满是呛人的烟味, 如果不是在鱼摊边,气味会更加明显。

    陆销噤声收枪,走近查看桌上的化学仪器,拨通了警队电话:“通知戚警官,又来活儿了。”

    ***

    穿过长长的走廊,渐沉的夕阳穿过树叶,落下婆娑树影,陈美芳抬手挡了挡眼, 又实在忍不住想看一眼阳光, 于是缓缓放下了手,眯眼看向远方。

    “先把她带回拘二。”林诺离开审讯室时, 对身后的警员交代方晴的去处。

    方晴垂头跟着警员走出审讯室,哑声问了句:“快24小时了吧,我可以走了吗?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吃晚饭。”

    林诺看了眼时间,目光又向楼下的化验处看去,困扰得微微攥紧手里的文件夹,看向警员说:“还有半个小时,如果……没事的话,就先放了。”

    他转头见陈美芳来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后说,“陈女士,进来吧。”

    方晴的脚步一顿,不见光彩的脸上陡然间有了惊色,她抬起头看向走廊另一端,见到一名面色苍白、手背还贴着医用胶带的女人正从容地向他们走来。

    “方女士,请给我们走。”警员挡住了方晴的视线,展手示意前行方向。

    方晴似是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亲眼看着陈美芳跟着警员走进审讯室,而对方全程没有看自己一眼。

    “方女士。”警员再一次提醒。

    方晴跟着警员缓步前行,垂头紧抿着唇,双脚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满是冷汗的手心攥着衣角,抓皱了一片。

    只要半个小时,等到半个小时后走出这里,一切都和她再没关系。黄凯已经死了,她的心愿达成了,从今往后她会带着孩子好好生活,过去的都会过去。

    陈美芳的脸上戴着两层口罩,双眼如死水一般平静,浑身散发着凝重地死气。

    和之前的一审一样,她依旧坐在椅子上麻木地发着呆,谁也不理会。

    林诺瞥了眼时间,见开口闲话家常:“你现在住父母家里,是谁买菜啊?”

    陈美芳眼中闪过些许不解,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林诺却很是热络地说:“我们就聊聊,反正问你什么你都不说,聊点别的吧。”

    陈美芳良久才道:“我母亲。”

    林诺又问:“一般是去哪个菜市场?”

    陈美芳:“庄下。”

    “那个菜市场我知道,烧鹅挺好吃的,不过再远一点的庄南菜市场,那儿鸡架更好吃,你知道吗?”林诺乐呵着说,看着是一副馋了的模样。

    方晴噤声不语,阴沉的面容闪过一丝异色,被林诺迅速捕捉。

    “林科,比对结果出来了,我想旁审。”

    得到肯定答复后,季彻轻敲了敲审讯室的门,推门走入坐在林诺旁边,将手里的报告放在桌上。

    一个小时前,戚春亭飞速带人赶完现场,考虑到化学实验过程中大概率戴着手套,她优先选择了卷帘门边。果然在门底找到了新鲜指纹,带回队里立即进行不对,确认与陈美芳的指纹高度吻合。

    林诺看到报告结果后,眉心微微抬起,扫去了沉郁多日的阴霾。而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陈美芳,聊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们查到你以前在安兴食品厂工作,你的专业并不对口,是怎么适应的?”

    陈美芳眼球微转,隐约察觉不对劲,于是简单道:“多花了点时间自学。”

    “你学习能力不错。”林诺微笑着夸奖道,“索氏提取器也学会怎么用了?”

    现场拍摄回来的照片中,那张桌子上除了化学用具外,还有一台简易的索氏提取器,它常用于在植物中提取药物成分,或是从溶液中分离出目标成分。

    季彻垂眸浏览了一遍桌上的照片,缓声道:“红双喜牌算是市面上尼|古丁含量较高的香烟之一,使用酒精浸泡烟草,再进行过滤和进一步沉淀。蒸发皿用来蒸发浓缩目标物质,再用索氏提取器进行分离。我的化学一般,希望没有说错。”

    陈美芳平静地听他说完,轻呵了一声:“我的化学也不好,专业的仪器不会用,失败了好几次。”

    警方没理由和她聊起索氏提取器,除非他们查到了那个地方。

    她幽幽抬起头,脸上没有被拆穿后本该出现的仓皇,坦然承认:“黄凯是我杀的,我用烟草浸泡了提纯后的尼|古丁,找机会给他递烟。我知道他精神不好,会长期服用药物,所以那些尼|古丁的量完全够让他猝死。”

    林诺不再像之前那般和顺,肃穆询问:“为什么?黄凯和你似乎没有直接关系。”

    陈美芳知道警方想了解什么,但她只是笑了笑,缓缓摘下了口罩,盯着口罩发起了呆,声音微哑着说:“他是一切的源头,如果不是他乱来,那个女人不会得病,李家平不会有事,我和孩子……黄凯死了是罪有应得。”

    她说着,眼神逐渐阴狠,紧咬着牙关憋着胸中恶气,声音也跟着颤抖。

    林诺眯了眯眼,问:“那李家平呢,你丈夫做的那些事难道你不打算报复?”

    陈美芳攥拳:“当然。但我还没想好报复计划,他就出事了。”

    “李家平……”季彻刚要问话,忽听耳机里传来声音,旋即对陈美芳转达,“陈女士,在24小时前,我们带回方晴方女士配合调查,就在刚才她的传唤时间到了,可以离开了。”

    陈美芳没有回答,但攥紧的双手微微松开了一些。

    “但是……”季彻话锋一转,“她选择回来了,现在人就在隔壁。”

    陈美芳淡漠的神情出现了裂痕,不确定警察是不是在诈她。

    季彻观察着陈美芳的表情变化,谈起了一审时问过的问题,“你说你倒买倒卖安眠药,只是为了赚钱,可为什么偏偏是方晴?既然是倒买倒卖,为什么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方晴给你的转账记录?还是说,你们是现金交易?如果是现金,你们总会有碰面的时候,我们可以查监控确认。主谋是谁?”

    “是谁出的主意。”

    而此时,隔壁审讯室内,陆销审视着返回警局自首的方晴,提出了疑问。

    “是我。”方晴眼神笃定地说,担心警察不信,她又一次确定,“是我计划了这一切,黄凯毁掉了我的家庭,让我两个孩子没了爸爸,我恨他!但我不想承担罪责,所以蛊惑陈美芳,找她合谋了一个计划。”

    陆销并不轻信,但还是让方晴继续说下去:“什么计划?”

    “我让陈美芳想办法杀了黄凯,如果警察注意到,一定会先怀疑我,但我有不在场证明,或许能逃得掉。作为交换,我答应陈美芳想办法杀了李家平。”

    方晴双手扶额,她明白接下来的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刚才下定了决心离开警局,可每往前一步,心里都在煎熬。她没有杀李家平,就算真的杀了他,李家平也是活该。可她要是就这么走了,就是亲手杀了陈美芳。

    她做不到。

    陆销上身微倾,追问:“你想怎么做?”

    方晴压下心中对未来的恐惧,深呼吸后说:“陈美芳是了解她丈夫的,所以我通过她知道了李家平的一些习惯。那个渣男眼高手低,极其自负,所以我假装自己很有钱,故意接近他,找各种机会夸奖他。”

    回想起这些,方晴就恶心得想要呕吐。那天她故意在李家平会经过的路段出现,在他的车边装晕,麻烦他搭把手扶她去路边坐下。

    说来也是可笑,陈美芳其实是最了解李家平的人,可李家平却总觉得妻子做得不够好。她通过陈美芳提供的信息,和李家平聊得很投机,一来二去,他们就“熟络”了。

    “陈美芳说李家平有每天早上喝咖啡的习惯,其实他不是困,只是觉得这是上流人士做的事。所以我计划着接近李家平后,有机会就给他带咖啡,准备之后在咖啡里加安眠药,反正都是苦的,他喝不出来什么,我要他自己开车的时候出意外。”

    这些话全说出来,方晴感觉自己心口的大石也好像渐渐消解了。

    是啊,她今天能逃,难道能逃一辈子吗?

    陆销反复琢磨着方晴的话,手指轻敲着桌面,忽然问道:“你们动手的时间有什么考量吗?”

    就算李家平真正的死亡原因和方晴无关,但他还是在黄凯出事后不久发生了意外,这个时间点未免太过凑巧了。

    说了这么多,方晴已经不在乎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了,坦言:“上周李家平突然和我说他可能要去外地一趟,很久不能回来。我问他去哪儿、做什么,他只说他要去赚大钱,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陆销的注意力瞬间绷紧,试探地问:“关于离开的事,他还和你说了什么?比如什么离开,从哪里离开?”

    方晴摇了摇头,但似乎想到了什么,说:“他失踪前,有一次我偷听他接电话,提到过北港。”

    “北港轮渡口。”陆销脱口而出。

    这个消息疾快传回了隔壁审讯室,季彻诧然听闻,偏头对林诺低语:“我得出任务。”

    林诺当即意会季彻他们可能有了新发现,立刻点头:“你们路上小心。”

    季彻颔首,离开前向陈美芳望了一眼。

    陈美芳再僵不住神情,尖声不停承认自己的罪责:“人是我杀的,我认了!杀黄凯的是我,你们警察不是查出来了吗,抓我啊!李家平也是我要杀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我什么都认了!你们想问什么我都配合!我这条烂命死在哪儿都无所谓了,她什么都没做,她还有两个孩子!”

    季彻的脚步在审讯室门后停下,回头凝视着陈美芳,沉重地说:“你们是有苦衷,可在蓄谋犯罪的时候,你们有想过自己的孩子吗?”

    他不再停留,快步跑出了审讯室,朝警车边的陆销跑去。

    最后一缕夕阳收起,警灯的光亮却照亮了支队大门。

    在所有人到齐后,陆销对手中的对讲机发出指令:“出发!”

    第54章 恋人

    “你们已经出发了?”对讲机里传出戚春亭的声音。

    季彻坐在副驾驶, 闻言后拿起对讲机回应:“是的。”

    戚春亭:“陆副在你旁边吗?”

    季彻看了眼身旁正在开车的陆销,应声:“嗯,他在的。”

    “好。”戚春亭翻看着报告, 加快了语速,“时间紧迫,我们对转运车先做了初检, 目前只得到部分检验结果。但有一个发现,我觉得非常重要。”

    陆销目视前方的道路,微微偏头道:“你说。”

    戚春亭:“我们在转运车驾驶位的坐垫底下发现了四处泥点,根据痕迹来看, 像是被人抹上去的。化验同事做了物质鉴定,发现泥点中含有粘土、页岩、煤矸石, 其中粘土的成分很高。我们推测这个泥点应该是在砖厂一类的地方粘上的。”

    陆销噤声片刻, 沉思后道:“安河上游的工业园里有几家砖厂。”

    季彻记得车上抽屉里是有地图的, 当即拿出地图确认,缓声道:“园区离北港码头的直线距离不远, 有一条运输用的大路。”

    陆销凝眉想了想,调转对讲机至公频:“所有人注意,嫌疑人将从北区工业园往北港码头方向潜逃,封锁各路段车辆。”

    而后他转至指挥中心,说:“指挥中心吗?我是禁毒支队陆销,申请对北区工业园往北港码头方向各路段车辆的摸排,缉捕对象面貌稍后发给你们。”

    “指挥中心已收到。”

    陆销放下对讲机后转动方向盘,加大油门朝工业园方向赶去。黑夜中的前路只有路灯与他们作伴, 窗外的景色愈发荒凉。疾风顺着车窗缝灌入, 呼啸的声响如裂帛,企图也将车里两人的理智撕碎。

    眼看着离工业园越来越近, 陆销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紧,心中仿佛坠了一颗大石,跟着呼吸不断摇摆,撞击着胸口,发出咚咚的心跳声。

    他的眉头紧拧着,莫名感到心慌,上一次有这样的情绪还是五年前。

    想到这事,陆销呼吸一滞,凝望着不知结果的前路,突然开口:“季彻。”

    季彻正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看地图,听到陆销喊自己,转头应声:“怎么了?”

    陆销没有直视季彻的双眼,只敢向后视镜里的他偷望,沉声道:“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说行动后想找你谈谈。”

    季彻点头,这件事他一直很想问,但不清楚陆销还记不记得。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问你,明明就一句话的事。”陆销咬了咬后槽牙,趁着还没到工业园,趁着他此刻不好的预感还没有应验,趁着……他们都还安然无恙,他不想再后悔了。

    他松了一口气,正声道:“季彻,五年前我想问你,抛开小芸的玩笑,我想问你对我有没有好感,不是兄弟情谊,是……恋人。如果你能接受,我想由衷地郑重地追你。”

    季彻猝然攥紧手中的地图,狂跳的心脏似乎撞开了本就薄弱的阻碍,他应该是慌张的,可心中原有的摇摆不定在听到陆销的话后,竟稳稳地落下。

    “我……”

    “迅狼注意,猎鹰已进入工业区,向砖厂靠近,请指示。”

    “神龟已待命,请指示。”

    陆销将车停在了暗处,转头凝视着就季彻无奈地笑道:“怎么办啊?还是这么不凑巧。”

    他每次行动都报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总是抱着最坏的打算,这一次他也觉得自己可能会回不来,可今天他又必须活着回来的理由,因为他还没有听到季彻的回答,就算是拒绝也得亲耳听到吧。

    季彻张了张嘴,不想让自己的答复混乱陆销任务时的心绪,颔首道:“先行动吧,这次我们都要平安回来。”

    因为他等了这个问题五年,这样的惴惴不安他很清楚,所以不想让陆销也等着。

    “好。”陆销迅速下车,拔枪持于胸前,抬手向队员打手势示意,轻步排查这里的三家砖厂,先确认目标位置。

    他已经向杨队提出申请了,希望能得到特警武警的支持,但在此之前,禁毒支队要先摸清目标所在。

    陆销贴墙靠近一家砖厂,手势示意队员分两头摸排,自己带一队悄然进入一楼。

    手电筒的亮光只能让他们看清一块区域,陆销不敢有一刻的松懈,缓步向前摸索。

    季彻也带了一堆进入砖厂,一手持枪一手打光,轻步上楼时闻到了一股食物的味道,旋即打出手势提醒身后警员提高警惕。

    所有人关掉了手电筒,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上楼,铁杆落地的声音猝然响起,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季彻听闻疾步向声源靠近,发现声音是楼上平台处掉落的栏杆发出的,他从平台向下望,只见一个声音鬼祟地跑入阴影,在夜色中很难捕捉他的去处。

    “西边砖厂发现可疑人物,目标已逃脱。”

    “猎鹰,你们也在附近,即刻摸排!”

    “猎鹰收到。”“所有人注意,猎鹰发现目标许义,再说一遍,猎鹰发现目标许义!”

    高小柏带人搜查附近区域时,发现远处有人影跑过,符合警方通缉的许义的外貌特征,迅急上车想要追赶。

    陆销站在高点向远处望去,“神龟留在园区继续摸排,不要放走任何可疑人员,其他人跟我走!”

    “是!”

    高小柏见对方专挑车进不去、人不好走的小路逃窜,显然是已经摸清附近的路线。他们的人只能做到不跟丢,却迟迟无法拉近距离。

    就在靠近河岸时,前方的人影突然转进拐角后消失不见,再不见踪影。

    高小柏自责地向对讲机说:“猎鹰丢失目标。”

    凝视着无尽的夜色,季彻斟酌后说:“他们不一定会走码头。”

    陆销点头同意季彻的说法,而后对其他人说:“严查码头附近水域,我们的支援马上就要到了。”

    对讲机传出胡衡的急声:“副队,我们来了!”

    只见昏暗的水面上,胡衡坐在水艇上向岸边靠近,准备水陆一起排查。

    “做得不错。”陆销夸奖了一声,当即指挥一队人手搜查水面。

    就在警方陆续坐上水艇时,一声发动机的闷声乍响,紧接着便是推水声。

    陆销警觉这声响大概率是歹徒发出的,当即跨步上了水艇,“追!”

    水艇疾冲,于暗夜中惊起层层波涛,水面如破碎的玻璃折射着月色,乱了本该安宁的夜晚。

    “前方船只,请减速靠岸,接受警方盘查!”

    陆销见前往的水雾腾升中是一支渔船的影子,船上的人没有露头配合调查,且在明知他们是警察后,愈发加快了速度,无处不显示他们的反常。

    陆销对负责驾驶水艇的警员催促:“再开快一点,尽量靠近那只渔船。”

    “好!”警员颔首应声,转动油门提速。

    他们的靠近引得渔船上的人警觉,只见船舱门边突然有人闪身出现。

    陆销惊觉不好,当即趴低提醒:“小心!”

    倏地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水艇上,发出冲击铮声。不知是夜深看不清,还是对方的警告。

    可陆销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俯身冲对讲机说:“火力掩护我和胡衡上船。”

    “是!”

    季彻也跟了过来,他的水艇一直在后方不远,闻声回道:“我也来帮忙。”

    “让我先上。”秦琒出声。他说罢,加快水艇的速度,尽可能地靠近渔船,等待接触的时机。

    渔船船舱内的人似乎意识到警察在试图靠近,再次探头准备开枪。

    “砰——”

    陆销的枪口对准船舱,阻遏了对方的意图,为秦琒找到了上船的破绽。

    舱内的打手听到枪声后蜂拥而出,直冲向刚上船的秦琒,毫不畏惧对方的警察身份。

    这些人全是亡命之徒,和警察拼一拼,他们或许还有离开这里的机会,如果配合警方,以他们身上的罪责,恐怕在监狱里蹲到死都出不来。

    “砰——砰砰——”

    “你先上船,我掩护!”季彻缓缓靠近陆销,双手持枪击倒两名打手,紧接着瞄准下一个人。

    水艇和渔船的距离不断拉近,陆销看准渔船甲板的位置猛然一跳,双手撑在了甲板边缘,奋力向上攀。

    打手全都在关注甲板上的警察,没注意到另一侧也有人已经上船。陆销出手果断,对准两名打手的四肢开枪,只遏制对方的行动能力。

    “陆销小心!”

    兀然,不远处枪支上膛声与身后季彻的提醒声传入耳中,陆销赶忙倒退两步,在枪声响起的一刻与子弹擦肩而过。他屏息转头望去,见手上还缠着绷带的男子正持枪对准了他。

    陆销毫不畏惧,同时抬枪朝向对方。

    听到渔船边又传来水艇靠近的声音,在许义分神的瞬间,陆销找准机会打中对方手里的枪,疾步拉近距离,将枪口对准了许义,冷声道:

    “抱头蹲下!”

    许义啐了口唾沫,不服不忿地缓缓下蹲,余光却向一旁轻扫。

    待陆销反应过来时,悄悄靠近他的打手猛地向他捅刀,他刚想避开,腹部的刺痛令他喉间涌上腥甜。

    陆销惊诧回头,见许义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短刀,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动了手。

    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捂着腹部的伤口向许义冲拳,在对方躲闪之际,冲其小腿开枪,而后转身侧腿将身后的打手踹下波涛不止的江河。

    季彻用最快的速度上船,刚站上甲板就见陆销受伤,他迅即抬枪对准许义,未料一直藏身于舱门后的人默默将枪口对准了他。

    “好久不见啊,红绳。不对,我现在该叫你季彻季警官了。”

    第55章 渔船

    季彻定神侧目, 顺着抵在自己太阳穴的枪口看去,对上了多日未见的故人目光。他面色镇定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Nott。”

    在暂不清楚退路的情况下, 他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毫不怀疑Nott对自己的杀意。

    警方的水艇已经包围渔船,探照灯打亮了甲板上的情况, 而Nott站在舱门边,仍看不清他的神色面貌,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因为警察的到来而慌张, “我把你当兄弟,你骗我。”

    季彻冷静地说明:“我说我是为了兄弟才帮你, 这句话没有问题。”

    Nott冷声呵笑:“少和我玩文字游戏。”

    他顺着季彻的目光看去, 见一名深受重伤的警察正与许义缠斗, 两人的情况都不乐观,但谁都没有怯战。

    “为了他啊?”Nott说罢, 果断举枪对着陆销扣动扳机。

    季彻第一时间注意到了Nott的意图,用肉身冲向Nott,他的枪口方向偏移,打向了没有尽头的黑夜。

    Nott被撞到后退几步,话语中多了几分愠意:“你不会以为我还能对你手下留情吧。”

    “从不觉得。”季彻冷声说罢,冲进船舱与Nott交手,余光留意着操控室的方向。

    船舱内昏暗不清,Nott察觉有脚步声靠近自己, 旋即侧身一避, 顺势抓住了攻击自己的人的手臂,他将季彻往身边拉, 抬膝猛袭对方腰腹。

    季彻反应迅敏,抱住Nott的小腿,在黑暗中趁机绊倒对方,顺势以手脚限制对方行动。

    可黑夜中太多未知数,Nott很快挣脱出了一只手,摸向藏在腰间的匕首,狠辣地扎进箍着自己脖颈的腿,毫不顾忌手中的匕首可能会偏移几分,扎中自己的脖子。

    季彻感到大腿侧刺痛,扣着Nott的力道却并没有减轻。Nott仰着头,吸进肺腑的空气愈发稀薄,窒息着将匕首越扎越深。

    季彻不想松开,可不断涌出的鲜血令他的右腿渐渐脱力。Nott抓住机会挣脱,来不及喘息回神,便拔出匕首将季彻扑倒,双手握着匕首便要往下刺,猝然感到下巴被硬物抵住。

    突然地翻身让Nott藏在衣服里吊坠落了出来,金属的光泽在晦暗的舱内反射着微弱的亮光。

    “放下武器,否则我就要开枪了。”季彻虚弱地躺在地上,双手持枪正对着Nott,注意到了对方脖子上的吊坠。

    Nott不会对他手下留情,难道他就会吗?

    Nott不屑地嗤声:“做警察有什么好的,就赚那么点死工资。只要跟着我干,吃香的喝辣的,有用不完的钱,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现在就把枪放下,我可以当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季彻对此没有一丝心动,“是啊,我们警察太穷了,上头资金紧张,我的补贴到现在还在审批,所以更要把你们这些害虫早点抓了。”

    江林市的地理面积并不小,可经济发展却比隔壁江龙市和江封市差得老远,不是因为政|府不想搞经济,而是这块地方的地底有太多太多尚未清除干净的蛆虫。

    “害虫?”Nott复述了一遍,反倒取笑季彻的愚蠢,“是你们不懂,它才是让人脱离苦海的良药。看来,你是不愿意配合了。”

    季彻心中惑然,从他对Nott长久以来的观察来看,对方并没有吸毒史,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和他的经历有关?

    可时下情况容不得季彻过多思考,将枪口又往前了几分,绝不让Nott有逃脱的机会,反说:“看来你们是不愿意配合了。”

    Nott没有慌张,上身往前了一些,笑着说:“别急啊,我知道你们警察盯上我们了,所以特意给你带了点好东西,在我的口袋里,摸摸。”

    见季彻无动于衷,他并不气恼,补充了一句:“如果让小哑巴知道,你自打上船,就没注意过他是否存在,他会不会后悔啊?”

    季彻面色一僵,难怪许义的打手里没有小哑巴的身影,他以为小哑巴是跟在Nott身边,但现在看来,小哑巴有危险。

    “你对他做了什么!”季彻的冷静出现裂纹,多了几分愤然。

    Nott耸了耸肩,依旧说:“我说了,摸摸我的口袋。”

    季彻狐疑地看着黑暗里的Nott,单手紧握着枪,另一只手摸向Nott的口袋,触碰到了一个巴掌大的方形物体,表面粗糙,有书写痕迹,似乎是个没有封面的小册子,册子的一角黏黏糊糊的,那是血液的触感。

    他后脊发凉,这个册子是他教小哑巴学写字时,用草稿纸亲手做的,这些年小哑巴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即使他教小哑巴学会了很多字,收集到更多纸张做成册子,小哑巴还是最喜欢一开始的这一本,因为小哑巴说,这是他流浪了十几年,第一次有人教他写字。

    “放心吧,他没死。他想留在我身边当墙头草,以为我不知道?我好心留他一命,是他自己不珍惜,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还有,季彻你记好了,他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今天我要是死了,他也得死,而你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Nott肆意地挨近季彻的枪口,不相信对方会开枪。

    他从不相信小哑巴的立场,留着这个人的主要原因就是想抓住季彻的把柄,这些警察别的没有,可怜又虚伪的同情心泛滥得令他觉得好笑。

    “他在哪儿?”季彻咬牙质问,可Nott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季彻愤然将对方摁倒在地,挥拳朝其脸上砸去,再次质问,“他在哪儿!”

    Nott一声不吭,任凭季彻拿自己泄愤,暗中摸到了角落的酒瓶,用劲砸向了季彻的脑袋。

    季彻闷哼了一声,忽感躺在地上的Nott挣脱了,他正要再把人摁住,反倒被对方拖到了船舱的小窗边。

    Nott紧扣着季彻的脖子,把人往窗外拽,季彻的上身近乎都在船舱外,只要Nott松手,他就会立刻掉下去。

    “船上的人听着,立即停船配合调查!”水艇上的警察再次警告,枪口方向对准了船舱小窗边站着的人。

    Nott站着的位置很是谨慎,他将身体藏身于墙后,仅露出自己的手,如果警方敢打中他的手,季彻就会马上掉下水。

    这个位置离船体很近,人掉下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进螺旋桨里,现在是大晚上,想救都救不回来。

    “别动!”

    胡衡的声音从船舱中响起,他不知何时悄然摸了进来,去控制室的路上看到了Nott和陷入险境的季彻。

    Nott微微侧目,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正打算拿季彻威胁警察时,季彻抓着窗边的手突然松开,在掉进水里的刹那间抓住了Nott脖子上的吊坠,失重地掉进水里,掀起层层水花。

    “季前辈!”

    “砰——”

    胡衡的呼喊和枪声在船舱中同时响起,舱外被打手和许义限制住行动的陆销、秦琒以及其他上船的警员当即意识到不对,拼力向船舱方向靠近。

    赶来的警笛声响彻夜空,从警车上下来的特警武警迅即包围了河岸,水警开船前来支援,想在上游截停Nott的船只。

    渔船在那声枪响后,渐渐停了下来,正当所有人以为舱内的人已经被控制住的时候,胡衡缓步从舱内走出,定睛细看,他的身后还藏着个人。

    胡衡愧疚地看向不远处的陆销,含糊道:“副队,我尽力了。”

    他猛地吐了口血,腹部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在看到季前辈掉下床的那一刻,他来不及悲伤,赶紧跑进控制室,他明知道身后的歹徒已经举枪对准他了,还是拉下了操纵杆,因为在这个瞬间,任务和后背他只能选一个。

    “你们已经被警察包围了,立刻放下枪!”

    杨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拿起扩音器命令道。他已经尽快申请支援并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Nott毫不畏惧,不介意给身前的警察再来一枪,威胁道:“你们把枪放下,否则我就杀了他。”

    “不要管我,一定要抓住这些人!”胡衡怕疼却一点也不怕死。

    上游突然响起的混乱枪声打破了僵持,警方对讲机里随后传来呼救:“毒|贩的同伙来了!请求支援!”

    陆销暗道不好,强忍着疼痛企图尽快制服许义。

    Nott低笑了一声,向许义暗示了一眼,随后迅速将胡衡推出去,疾跑出船舱,在警方的枪声中跳入了深不见底的江河。

    许义在陆销的限制下,眉头不带皱一下地折断了自己被桎梏住的右手,强行得到一个挣脱的机会,随即拉来打手挡在身前做肉盾掩护,跟着Nott一起跳进水里消失不见。

    陆销不清楚水下情况如何,还是憋了一口气,紧随其后跳入水中。

    在季彻掉进水里的时候,已经有数名警察下水,发现歹徒和陆销跳水后,他们迅即分出一支小队支援。

    水艇上的探照灯迅即照向水中,试图找寻毒|贩的踪迹,也为水里的队友带去光亮,岸上的警察迅速封锁沿岸,想在毒|贩上岸时第一时间将人抓住。

    除了下水的警员,其他在岸上待命的人无不屏息凝视河面,见滚滚水流中突然浮上血色,杨庚直呼不好,又调了一队人开船下水找。

    “杨队,不对劲!来支援的毒|贩有点眼熟,是霍良罡的干儿子霍悭。”对讲机的声音背后还有此起彼伏的枪声,听得人耳朵发疼。

    第56章 好运

    “找到季彻了!”

    昏晦不明的河面令人看不清水下, 可今夜却被岸上的灯照得亮如白昼。

    季彻紧抱着自己的外套游上岸,见有人过来搀扶,当即错身躲开, 避免污染证物。他顾不得乏力寒颤,紧忙说:“拿个袋子,快!”

    杨庚见势, 当即明白季彻的意思,从车里拿了个物证袋来。

    季彻感到头痛欲裂,手忍不住发颤,将一整团外套放进了物证袋, 催促道:“里面包着我从Nott脖子上扯下来的吊坠,可能还有他的DNA, 请马上送去化验。”

    他担心物证被河水污染, 所以在落水后马上用外衣包住, 尽可能地留存线索,就是不知这湍流会冲去多少希望。

    “好, 我马上让人送回去。”杨庚说罢,随即转头安排人手先送物证回警局。

    目送着证物上车离去,季彻长舒一口气,鲜血顺着头上和腿上的伤口流下,周遭的一些全都变得朦胧扭曲,他体内气力仿佛瞬间被抽取了一半,虚弱地靠在车边喘息。

    被扎出血洞的大腿,阻碍着他的行动, 可他还是踉跄着走向河边, 不顾警员的搀扶和劝阻,脚步逐渐急促, 目光顺着河岸望了一遍又一遍,迫切回身对跟着自己的警员问道:“你们陆副队呢?陆销呢?他人呢?”

    警员满脸的担忧,却还是想尽力安抚季彻,“季警官,水警武警特警都在找了,会找到的,你别担心。”

    “所以就是还没找到的意思?”季彻陡然感到一口气哽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他难以安心地摇头,转身顺着沿岸往上走,“我也去找找!”

    警员劝说道:“季警官,你受伤了,先包扎一下吧!副队我们会找的!”

    他知道季警官很着急,但毕竟是肉身,身上的伤再不处理,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季彻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向前走,不停低喃着:“再找找,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小季!”曹琰带着警员赶来帮忙,见季彻像是丢了魂一样地寻找,沉重地叹了口气。

    “曹队你们来了。”杨庚声音沙哑,听起来是说了很久很久的话。在这之前他已经带人在岸边找了一个小时,仍旧什么都没找到。

    他顺着曹琰的目光看向季彻,沉声说,“我让人先把他带去医院。”

    曹琰抬手阻止:“不用,他不会放弃的,他和陆销是一样的人。”

    五年前的那次任务中,季彻意外掉入水库,当时他们也发动了所有人去找。陆销当时也受了重伤,可是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去医院,推开所有来帮忙的医护,沿着水库找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才被抬上救护车。

    “师父,他不会死的,我要找到他!”

    “师父,您再让我找找吧,说不定就找到了!”

    “师父,我好像听到他声音了……求你了,再让我找找……季彻……”

    多傻的孩子啊。

    就算所有人都放弃希望了,陆销还是每年会去水库边,一待就是半天。

    曹琰也曾经劝说过,可陆销说:“万一他没有死,这世上总要有个人等他回家吧。万一呢?”

    既然知道这两个孩子都不会放弃,曹琰认为不必刻意阻拦了。

    “杨队!”高小柏快步跑来,见曹琰也在,打了声招呼,“曹队好。”

    杨庚急声问:“怎么样了?”

    高小柏如实汇报:“霍悭的人边打边退,到了岸边就弃船了,带着剩下的人开车往山里跑,已经联系边防了,准备连夜搜山。”

    边防士兵驻守着边境线,绝不会给毒|贩越界的机会,但这些人很清楚山上搜捕不方便,所以全都故意往山里跑。

    杨庚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住情绪,询问:“伤亡情况怎么样,毒|贩有活着的吗?”

    陆销目前情况不明,他作为队长得留下来坐镇。

    高小柏面色凝重,“我们的伤亡情况还没来得及清点,但抓到三名毒|贩,其他的要么因为反抗被警方击毙,要么……那些毒|贩在逃跑的时候担心自己人会走漏风声,所以主动把受伤的打手射杀了。”

    “杨队。”水警队警员快步跑来,摇头道,“水里都找遍了,还是没发现毒|贩们的行踪。”

    “岸上呢?”杨庚向负责岸边搜查的人望去,只见上游方向突然传来惊呼,紧接着所有人都朝那儿跑去。

    “快来人!陆副队在这儿!”

    季彻瞬时屏息驻足,脆弱欲断的弦猝然绷紧,他忘记身上的伤痛,用尽全力向前冲去,推开层层人群,跌跌撞撞地来到陆销身边。

    眼前的陆销是从未有过的安静,他脸色苍白地躺在岸边,半截身子还在水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降温,滚烫的鲜血带着体温从手臂、腹部、胸前流走,恍若即将熄灭的烛火。

    “陆销!”季彻轻拍了拍陆销的脸侧,不见反应后,俯身靠近他的口鼻细听残余的呼吸声。

    可是,什么都没有。

    “救护车快到了,季警官……”

    季彻甩开了拽着他的手,颤抖着跪在陆销身边,双手交叠着在他的胸前按压。

    “陆销,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答案吗?你醒过来,我亲口和你说。陆销,醒过来!”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发冷,分明是盛夏,如今却好像身处冰天雪地。

    他将一切抛诸脑后,抬起陆销的下巴,打开他的嘴检查堵塞,而后含住一口气俯身对上陆销的嘴唇,又紧忙地继续做心肺复苏。

    杨庚带着医生疾跑向岸边,“他们在那儿!”

    “陆销,醒醒!”季彻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对上陆销的嘴唇。

    他的眼睛开始昏花,体外按压的力气也逐渐流散,竟在恍惚间听到陆销的声音:

    “季彻,以后任务小心一点,老受伤是怎么回事?这根红绳给你,保个平安。”

    “我知道你不信这个,但它就是我,我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它会代替我陪着你。”

    “季彻,我说真的,如果哪天我被调去其他地方,或者……不在了,你会记得我吗?算了,不记得也没关系,但是如果真的有那天,我希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的,这样我在哪里都放心。”

    季彻鼻尖泛酸,落在陆销身上的水滴分不清是他身上的水还是眼泪。

    他无视了所有劝说,抛掉一贯的理智和唯物,虔诚恳求上天让他用毕生的机缘换这一次的好运。

    “咳。”

    一声微弱的轻咳在这一刻显得震天骇地,哽着的河水涌上喉间,被陆销吐了出来,紧接着一阵咳嗽如火石碰撞一般,点燃了原本湮灭的生机。

    陆销幽幽地睁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季彻,见他像是哭了,努力地抬起手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水渍,哑声道:“别担心,我没事了。”

    “傻子。”季彻低声骂了一句。都这个时候了,陆销还在现在安慰他,真是个傻子。

    他俯身抱紧陆销,将头深埋在他的颈侧,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终于……

    季彻突然觉得自己很困,可是他连找其他地方躺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在陆销身边正好。

    “医生,快!”杨庚挥手催促着。

    河面逐渐平静了下来,仿佛不久前的争斗从未发生过,它如母亲一般滋养着江林市,又如深渊能够吞噬所有。

    岸上的光源仿佛坠入世间的流星,不断向上游汇聚。

    ***

    “他还活着……你就是罪魁祸首……”

    这声音如鬼魅一般在脑海中不断环绕,虽是无形,却重重撞击着神志。

    “嗯……”季彻感到了头侧的剧痛,紧皱着眉头醒来,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白茫茫的世界。

    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小柏。

    “季前辈,你醒了!”高小柏兴奋道,连忙摁下传呼铃,“24号床病人醒了,麻烦你们过来一趟!”

    季彻虚弱地点了点头,张嘴试图说话,却出不了声。

    高小柏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指了指隔壁床,低声道:“副队在隔壁,他也是今天早上醒来的,队长在向他问话。”

    季彻转头看向隔壁床,微微抬起手,希望高小柏能把帘子拉开,让他看一眼。

    “跳进水里以后,我和许义又打了一架。我猜到他们可能会想办法上支援的船,所以在许义又给我来了一刀后假装虚脱。然后偷偷跟着他们往前游,发现他们果然偷偷上了霍悭的船。”

    陆销冷静地说着,察觉右侧的帘子被拉开,转头就见季彻已经醒来了,安心地微扬起嘴角。

    杨庚看向季彻,笑着点了点头,嘱意高小柏给他倒杯水。

    而后他转头对陆销继续问道:“当时我们的船应该也在附近,你不该自己一个人去的。”

    陆销抿唇点头,“我知道这样很冒险,但叫人和我一起去,毒|贩一定会有所提防。”

    杨庚颔首,算是同意了陆销的说法,再问:“所以呢,你跟着他们看到了什么?”

    “我怕被发现,就没有上船,挂在船外偷听到Nott好像是以新型毒|品为筹码,换取了霍悭的支援。听霍悭的意思,是希望Nott做完最终成品交给他,然后再带他离开国内。”

    陆销靠在床头垂眸回想着,续说:“不知道真假,但Nott说新型毒|品Evil已经做完终试,准备6.0成品了,他说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内就能看见结果。”

    “队长,我们必须要在一个月内结束这一切。”陆销的眼神笃定地说。

    他在船外挂到体力不支,最终掉进了水里,落水的声音太大,被毒|贩发现,右臂上的枪伤就是那个时候中的。因为体力不济加上受了伤,所以差点淹死。

    杨庚表情肃穆道:“他们是往江林和江封交界的山脉逃,那里面积太大了,这几天我们的人一直在搜山,暂时没有结果。陆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三四十年那会儿边境一带除了受毒|品影响,靠近山脉的地方还有很多矿产,人们为了开矿,搞出了很多矿坑矿道,我怀疑那些人应该就躲在里面。”

    矿产资源在什么时候都是香饽饽,当时江林市的矿产大多被几个富商承包,可他们不知餍足,暗中使了手脚,让对方的矿工染上毒|瘾,在对手劳动力不足的时候趁机侵占,这也是江林市当年吸|毒人员疾速扩散的原因之一。

    陆销点头表示自己是记得的,但新的困扰涌上,“除了向政府报备的矿脉外,那些人还私底下开了私矿,所以山里有很多未知的矿坑,的确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但这些地方光靠人力,找几年都找不完,更别说只有短短一个月。

    第57章 挑食

    “嘶——”胡衡刚有意识, 就被身上的伤痛刺激到清醒。他迷茫地转动眼睛观察着周遭环境,刚想要起床看看,可腹部的枪伤让他此时实在没有多少富余的力气, 令他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哟,醒了?”

    胡衡听到床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吃力地转头向身边望去, 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惊喜道:“老欧!”

    他的声音过于兴奋,导致还没说到下文,就感到胸口有一股气顶了上来, 猛地开始咳嗽,但一咳嗽伤口就会疼, 一时间躺在床上又哭又笑的。

    半个多月前, 警方对密林深处的制|毒工厂展开联合行动, 欧志伟在那次行动中被炸伤,一直在医院里修养到现在。

    “别乱动, 你这伤可不是什么小事,好好躺着,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还有你欧嫂也在。”欧志伟连忙帮着胡衡顺气。

    在他凑近后,胡衡突然惊觉现在的欧志伟完全变了模样,爆炸的高温烧掉了他的毛发和部分皮肉,眼睛也被纱布包住了一边,不清楚伤势。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忙于查案, 鲜有时间来医院看望, 没想到昔日的战友竟成了这样。

    “老欧……”胡衡的声音有些哽咽。老欧是队里的长辈,平日里非常照顾他们这些年轻人, 他和高小柏经常小打小闹的,以前老欧总是夹在他们中间好言好语地劝说,跟哄小孩儿似的给他和高小柏买糖吃。

    老欧那么憨厚亲和的一个人,为什么遭遇了这些?

    “是吓到你了吧。”欧志伟笑着,动作迟缓地坐回了位子。

    他的伤大部分到现在还没有愈合,动作幅度太大会扯到伤口,只能慢慢来了。

    “没有。”胡衡瘪着嘴,将头扭到了一边,强忍着难过问道,“医生有说你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吗?”

    欧志伟苦笑着说:“还得在医院住段时间,看看植皮的排异现象。不过……”

    他短叹了一声,遗憾道:“我应该是回不了禁毒了。”

    “为什么!”胡衡扭头看向欧志伟,眼中只有不解,没有丝毫对对方样貌的恐惧。

    可冷静下来一想,他就明白原因了。他们这些缉毒的,时时刻刻被毒|贩们盯着,最忌讳的就是外貌出众、或是身上有特殊记号的。老欧的伤情这么严重,别说隐藏身份了,身手恐怕也被削去了大半。

    胡衡垂下头哀伤道:“真的回不来了吗?”

    欧志伟摇了摇头,释然道:“算了,你嫂子提心吊胆了咋么多年,是时候让她安稳一些了。我就算做不了一线,队里也有别的位置能干嘛!”

    “老欧,你后悔过吗?”胡衡忍着苦意,紧咬着的下唇微微颤抖。

    为了缉毒禁毒,失去健康的身体和大好的前程,或许从此以后都无法正常生活,这样的代价真是太大了。

    欧志伟却反问:“那你小子呢?背对着毒|贩,不要命地截停船只,现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会后悔吗?”

    “不后悔!”胡衡毫不犹豫地说,瞬即明白了老欧的意思,释怀地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我不够聪明,也不比其他人有能力,时不时就犯错,但做警察抓毒贩,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就算他这次死在船上,再也回不来了,也不会感到有遗憾。

    欧志伟看到胡衡躺在病床上还这么昂扬斗志的,忍不住被他所感染,颔首附和:“是!最正确最光荣的决定!”

    提着购物袋站在病房门外的女人低垂着头,默默擦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重整情绪后,轻敲了敲门,推门走入笑着说:“呀,小福醒了!”

    胡衡醒来了有一会,看东西清晰了许多,闻声望去,微笑着打招呼道:“嫂子好。”

    欧嫂将购物袋放在了床头柜上,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放好,温柔地说:“你们几个可怜虫,出事了不敢通知家里。嫂子给你们买了点日用品,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

    她知道干这行的压力大,所以作为家人的她也想尽一份力。

    胡衡感谢:“谢谢嫂子。”

    欧嫂笑了笑,“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欧志伟对媳妇问道:“从刚才开始我就听到楼下有人吵架,是出什么事了?”

    欧嫂回道:“我路过的时候也看到了,据说是肿瘤科病人突然去世了,病人家属认为是医院的问题,所以来门口闹了。不过你们的人已经到场维护秩序了,应该过会就散。”

    她说着,走到窗边向下看,见堵在医院大门外的死者的家属哭的哭闹的闹,身着制服的警察正一边从人群外围努力往里挤,一边劝说看热闹的路人离开。

    欧志伟安心地点了点头,而后对胡衡说:“你好好养伤,我上副队那儿也走一趟。”

    欧嫂适时说:“我路过的时候看见你们副队在吃饭,正好你今天的活动时间也差不多了,明天我再陪你过来吧。”

    “行,听你的。”欧志伟顺从道。

    同层的另一间病房内,陆销以“一起吃饭更香”为借口,非要跑季彻的床上吃饭。

    见陆销的右手臂受着伤,叼着其中一次性筷子的其中一根,用左手别扭地掰开,季彻默默地给他递了个勺。

    季彻凝视着面前这碗皮蛋瘦肉粥里的皮蛋,紧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咽下。

    他的动作被坐在对面的人看在眼里,陆销拿走了季彻的粥,把另一碗鸡蛋羹推到季彻面前,让他先吃着垫垫肚子,然后用干净地勺子把皮蛋全都挑到自己碗里。

    季彻正色表示:“我可以吃的。”

    不管他喜不喜欢,这些都是食物,只要咽下去就没什么不同。

    陆销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你已经回来了,这儿不是山里,有的是选择,也不用顾忌别人根据你的习惯来调查你,所以你不是非要逼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季彻默默握紧勺子,注视着陆销认真的模样,脸上不自觉地染上些许笑意,待他反应过来时,忍不住吓了一跳。

    为什么他感觉他们现在就像……像是在谈恋爱。

    季彻有些别扭和慌张地轻咳了两声,埋头吃着蛋羹,隐约听到了窗外的吵闹声,看向窗户疑问:“有人吵起来了?”

    陆销摇头道:“不清楚,先吃饭吧。吃完我再下去看看。”

    见季彻欲言又止,陆销笑着说:“我说季警官,你的大腿还受着伤,就别想出去了,安分点!”

    他说罢,将挑完皮蛋的粥还给了季彻。

    “哦。”季彻略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陆销低笑道:“一会我下楼给你租个拐杖,等你腿上的伤口好一点,就可以下地走了。”

    季彻轻喃道:“我受的伤哪儿有你多,怎么照顾起我来了?”

    比起他,明明陆销更需要被照顾,却反过来关照他,显得他娇气地很,明明他可以自己处理好。

    可被人照顾着,感觉好像也不赖。

    “你……”陆销微怔了一刻,憋着笑在心中窃喜。

    季彻这是在关心他吧,是的吧!

    但考虑到季彻面子薄,陆销就没有直接问,沾沾自喜地往嘴里舀粥,一点也没注意到勺里其实什么都没舀到。

    两人各有心思地吃完这顿饭后,陆销捂着腹部的伤口,提上垃圾走出病房,慢慢悠悠地下楼看热闹。

    他刚站定没多久,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小陆。”

    陆销闻言身形一僵,回身看去,看见熟人后干笑着打招呼:“柳医生。”

    怎么最近两次来医院都这么巧,每回都能碰到他爸的同事。

    柳弘济走进关切地询问:“你这……怎么一身伤,出什么事了?你爸他知道吗?”

    陆销赶忙说:“柳医生,千万别和我爸说,他这两年血压挺高的。”

    “你这到底怎么了?”柳弘济忧心忡忡地忖量着陆销的伤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陆销迅疾想到措辞,解释道:“最近市区内不是有很多小混混夜骑吗?所里接了不少市民举报。为了遏制这种行为,我们针对这个情况开展了打击行动。我这伤就是拦车抓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看着有点严重,但其实都是轻伤,柳医生就别和我爸说了。”

    在街里街坊的眼中,他依旧是派出所小陆,说话还是需要遮掩一些,不能轻易露馅了。

    柳弘济埋怨地看着陆销,教育道:“现在的年轻人总是瞒着父母,他们知道的越少就越容易胡思乱想,会更担心你!但……你说的也没错,陆主任年纪大了,最近的血压确实不低,还是不刺激他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指责陆销两句,“你啊……”

    陆销“嘿嘿”地笑了两声,发现柳弘济也在关注门口的哄闹,遂问:“我听说他们是肿瘤科一位病人的家属?”

    他爸和柳弘济都是肿瘤科的医生,之前也会有病人家属来闹事,但他爸说这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家人去世,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噩耗。

    柳弘济应声点头,“是昨晚去世的,一个……很慈祥的老人。”

    他的眼尾嘴角低垂,眉宇间萦绕着弄弄的哀伤。

    “怎么走的?”陆销追问。

    柳弘济遗憾地叹息了一声,答:“老人四年前查出恶性肿瘤,这些年时不时病发来医院,年初我们给家属下过病危通知书,可是老人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撑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

    这些年肿瘤科的病人越来越多,他们或乐观或悲观,被病痛长时间折磨,直到死亡来临。

    可人心总归不是石头做的,他就算看得再多,也做不到完全麻木。

    第58章 相亲

    混乱的场面在警察到来后不久便得到了控制, 看热闹的路人悻悻散去,病人家属被看着像是医院的管理人员带上了楼,应当是去商量解决方案。

    柳弘济离开前嘱咐了陆销一句, “你的伤瞒不了太久,稍微好点了就和家里人透点风,别让你爸妈担心, 知道了吗?”

    陆销忍不住调侃道:“柳医生,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怎么这么爱絮叨。”

    他以为自己平日里已经很爱扯皮了,但在柳弘济面前还是逊色了一点。

    柳弘济握着手里的文件板在陆销没受伤的手臂打了一下, 扬了扬下巴说:“我先上去了,等会要坐诊。”

    “得, 你慢走。”陆销目送着柳弘济离开, 脸上的笑意渐淡, 凝视着对方背影的眼神中多了些许探究。

    警方在前段时间根据年龄、学历背景、近期回国等条件的男性展开调查,企图锁定Nott的身份, 他在符合条件的名单里看到了柳弘济的名字。

    只是柳医生回国后每天都在医院里待着,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警方并没有将其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但仅仅有不在场证明不足以完全洗清嫌疑,陆销还是觉得柳弘济的身上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暗暗留了个心眼。

    陆销缓步去了住院部一楼租了一副拐杖,慢慢悠悠地上楼回病房,进门就听见季彻问:

    “是陆销回来了吗?”

    “嗯,是我。”陆销回答着走近病房, 见拐杖放在了季彻的床头, 见季彻坐在床边像是要下床的样子,快步上前将人扶住, 关切地问,“找我有事?”

    季彻的手指向陆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妈妈三分钟前打了通电话过来。”

    他只是回归了警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警局以外的熟人暂时不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所以他才没有贸然接听陆销妈妈的电话。

    陆销要是再不回来,他就要出去找人了。

    “我妈打来的?”陆销呼吸一滞,猝然感觉到了心慌,他妈不会知道他受伤的事了吧,难道是柳弘济打小报告了?

    那一瞬间,陆销的脑海中闪过几十种忽悠人的说辞。

    他清了清嗓子,在季彻不解的目光中回拨了过去,在电话接通后的第一时间,果断地询问他妈打电话的目的,“妈,你找我?”

    与其猜半天后不小心露馅,还不如干脆点直接问。

    “小陆,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陆母开口便问,语调微微上扬,似乎心情还算不错。

    陆销听这语气,大概猜到他妈问他有没有空的原因是什么了,赶忙说:“最近啊,最近所里忙得很,抽不开身!”

    “所里?”季彻惑然低喃。

    陆销留意到季彻的疑问,走了两步在他床边坐下,上身靠近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适时解释道:“我和家里说我在派出所工作。”

    湿热的暖风擦过耳畔,季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感到自己的耳根似是被感染了似的,逐渐升温发烫。

    陆母对陆销的拒绝毫不感到意外,自然也有对策,直接说道:“这次的女孩子是你季阿姨和我一起挑的,你不是最狗腿季阿姨了吗,她的话你也不听?”

    陆销就坐在季彻的床边,通话内容近乎没有隐私,陆销看起来也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但季彻听到母亲也参与其中的时候,不禁怔声沉默。

    陆销用余光扫了眼身边的人,微微挑了挑眉,回道:“妈,替我谢谢季阿姨的好意,我最近真的很忙!”

    陆母并不气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长叹了一声后,怅然说道:“小陆,妈妈知道现在你们年轻人提倡自由恋爱,不想被父母管着。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想逼自己的孩子,让你这么为难,可你这么一直困在过去也不是个事儿,多和人家小姑娘吃吃饭聊聊天,不冲着结婚也行,就当多交几个朋友,你看这样好不好?”

    季彻默默地撇了撇嘴,靠在床头翻看起了麻烦高小柏拿来医院的书,仿若自己并不在乎陆销的回答。

    陆销暗暗瞧了眼季彻的状态,迅速做出回应:“妈,我真没兴趣相亲。”

    电话那头沉默了有一会,正当陆销以为是信号不好时,陆母那一头才有了回应:“我知道你为什么不乐意相亲了。”

    陆销听着他妈这语气,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余光也注意到季彻翻页的动作停了片刻,旋即询问:“你知道什么了?”

    “这几年,什么样的女孩子我都给你看过了。年纪比你小的,你说得总得照顾人家,但你没时间陪着,可能会亏待了对方。可有年纪比你大的,你又说性格合不来。我又找到和你同岁的,你说人家姑娘处于事业上升期,不要打扰对方。但遇到和你同岁的成功女性,你又说自己配不上。这么多条件优秀的女孩子,你要么说不适合,要么说自己配不上,合着不是找不到适合的姑娘,是你想要的压根就不是女孩子吧。”

    陆母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盘算着,心里的疑团逐渐闪开,答案愈发清晰。

    “妈,我……”陆销的唇线平齐。这件事他也是成年后才发现的,以前一心都在学习上,上大学后也不是没有谈对象的机会,但就是没多少兴趣。

    听说季彻喜欢自己,起初他只是对“有男生喜欢他”这件事感到好奇,可随着他对季彻的关注越来越多,等他惊觉这件事情开始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收不回来了。

    季彻见陆销并不避讳自己的取向,不由得屏息一愣,木讷地翻了一页书,即使他根本就没有看进去。

    陆母气愤地哼了一声,紧接着又道:“你妈我也是个开明的人,男人就男人吧,喜欢什么样的你告诉我,总不能真非季家小子不可了吧!”

    陆销没想到他妈能这么快调整好心态,旋即反应过来她其实早就猜到了,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转头直视着季彻,饶有兴致地提议:“对啊,妈,你要不再突破一下自己的下限?”

    “你小子!”陆母咬牙切齿,“不要太过分了!”

    坐在床上的季彻闻声抬头,用另一条健全的腿默默踹了陆销一脚,眼神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季彻刚才踢的明明是腿,而且有意控制了力道,可陆销还是演技拙劣地捂着腰上的伤口,“嘶——”

    陆母疑惑问:“怎么了?”

    瞧见了季彻表露出的无语,陆销偷笑着说:“没怎么,被不良市民踹了一脚。”

    陆母连忙道:“那你继续工作吧,有时间回家一趟,这事儿咱们还是得好好聊聊。”

    “知道了妈,我挂了。”陆销听到通话那头挂断了电话,才熄屏放下手机。

    “不良市民?”季彻幽幽望着陆销。

    陆销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你就说你是不是袭警吧!”

    季彻对他这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眉眼不禁带上了几分笑意。

    回想陆销刚才的那些话,季彻想说的事到了嘴边又咽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遂扶额转言:“之前你和杨队说的矿坑矿道那事,打算怎么处理?”

    陆销闻言略有些失落,可看到季彻全程旁听,却没有排斥的反应,就明白他和季彻的事应该是有戏了。

    他心中暗爽,面上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已经出动警犬搜山了,无人机热成像也在进行中,但我们不能干等着,得尽可能地缩小范围。”

    季彻颔首表示理解,转身在床头柜里拿出一份江林市地图,在床上完全摊开。

    陆销歪头看向季彻的床头柜,问:“你哪儿来的地图?”

    “让小柏帮我带的。”季彻说罢,又在陆销的注视下,从柜子里拿出了两支笔。

    “许义,江林市南区远郊许家村人,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认识霍良罡。许义在三十年前的偷渡大潮里偷偷出了境,所以警方推测霍良罡当年从密林边界偷跑出去,应该有许义在其中帮忙。”

    季彻一边说着,一边在许家村的位置打了个圈。

    陆销拿起另一支笔,在钱德隆的逍遥宫、贾忠家、宝祥制药、李家平家、百通汽车公司的位置都打了个圈,紧跟着季彻的话头续说:“贾忠利用职务之便,联合李家平的转运车,在毒|贩手中换取毒|品后,然后与钱德隆做交易,从中牟利。钱德隆与霍良罡存在联系,所以这条交易线极有可能是霍良罡给的。”

    “也就是说,Nott和霍良罡有关联,且极为器重。”季彻顺势说道,从许义的协助,和前不久霍良罡的干儿子霍悭亲自出面救人来看,Nott的身份就绝不简单。

    陆销重重点头表示认同,“之前我们讨论了Nott的遭遇后,队里排查过江林市及周边城市所有孤儿院符合年龄的男童。目前已经筛去了一部分,还在继续跟进。不过有的人幼年和成年长相差别较大,不好用肉眼辨认,我已经申请技术支持,会有技术人员对Nott的样貌进行分析对比。”

    “那就好。”季彻目光灿然,胸中多了几分信心。

    窗外的太阳西落,一点一点收起光辉,邀请皎月前来轮岗。

    住院部的灯光早早熄灭,护士悄步路过病房门口,透过玻璃一一确认病人情况。

    在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床上的人缓缓睁眼,搬动自己受伤的右腿吃力下床,拄着拐杖走到了窗前。

    陆销浅眠着,隐约听到声响,睁眼就见窗边是季彻的背影,低声问:“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第59章 渴求

    季彻回首致歉:“我吵醒你了?”

    他移动的时候已经尽量放轻声音了, 就是不希望打扰到别人,没想到陆销还是被他吵醒了。

    陆销从床上坐起,眼里并没有多少睡意, “以前我都是深更半夜才睡,这个点儿怎么睡得着?”

    他下床走到季彻身边,轻靠着窗台问:“还在想案子的事?”

    他俩都希望最好能早点出院, 但医生建议他们多休息两天,杨队也不同意他们提前回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起整理了这个案子目前的线索, 聊着聊着就天黑了。

    季彻摇头道:“没有,我在想别的事。”

    自从离开工厂, 他只要合上眼, 袭来的梦魇就在不断告诉他, 其实他还在密林里,回归警队的记忆才是他做的美梦。

    回到支队后, 他每天忙于查案,后来又住进了陆销家里,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做这样的噩梦了。

    可这几天,Nott在船上对他说的话时时回荡在耳边,他每每闭眼就能想象到小哑巴被毒|贩绑在铁架上虐打的模样,那场景越来越近……近到梦里的小哑巴好像也发现了他,抬起头失望地注视着他,眼中满是指责和质问, 问他为什么不救他。

    季彻的心绪沉郁, 见陆销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在一旁默默陪着他。他微抿了抿唇, 远眺着这座城市的远方,浅声慢道:“给你说个故事吧。”

    “好。”陆销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但离开了窗边一会儿,小心地搬了张椅子放在季彻身后,示意他坐下说。

    季彻拄着拐杖,艰难地坐下,沉默片刻细想着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合适,决定好后适才开口:“一只兵蚁离开了巢穴,想给同伴找到新的前进方向,他在路上流浪了很久,借势抱上了狡兔大腿,企图去更远的地方。可他发现这一路上有好多小动物没有家,他们不仅没有依靠,还会被依附着狡兔的其他动物欺负,甚至吃掉。”

    陆销听明白季彻说的是他诈死后,接近钱德隆的事,这件事在季彻刚回到警队时就提起过,难道他对此还有补充?

    于是他问:“兵蚁对此有行动吗?”

    季彻平静地点了点头,“兵蚁救下了被欺负的小鼹鼠,小鼹鼠不会说话,也没有朋友,从小流浪,城市里的每个角落都是他的家。兵蚁救下他以后,他就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兵蚁,只为了报答兵蚁的救民恩情。”

    他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变话锋说道:“他没有名字,我一直叫他小哑巴。因为我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着什么,所以不止一次让小哑巴离开,可他就是不走。他说自己要报恩,说只要我给他一口饭吃,他什么都愿意做。他不会说话,就努力学写字和别人沟通,不会开车,就没日没夜地练,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

    “可是陆销……”季彻苦涩地转头望向身边的人,眸光不再平静,而是充斥着浓浓的哀伤,“我没觉得他欠我什么,因为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我。”

    警局调查过他卧底这些年的行动,确认他没有违反纪律,从不是因为毒|贩善良,而是因为小哑巴的仁慈,让他不必在毒|贩面前刻意伪装和找各种借口逃避。

    陆销极少见季彻一次说这么多话,也几乎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在他的眼中,季彻大多时候都是处变不惊,冷漠又疏离地观察着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在这样的漠然下,陆销即使知道季彻的性格,但有时也分不清季彻对他究竟有没有别的意思,还是只是对朋友的熟络罢了。

    陆销想起高小柏和胡衡从废品收购站带回来的监控录像中,驾驶即将报废的转运车出现的男人和废品厂老板对话时要么是打手语,要么是写在小本子上。

    遂问:“是出现在废品站的那个人吗?”

    季彻点头确认,“护林行动当晚,转运车上除了Nott、许义、李家平,第四个人就是他。我想他大概猜到了我的身份,所以想留在Nott身边继续打探消息。可像Nott那样多疑的人,怎么可能会轻信别人?他怎么这么傻?”

    陆销耐心地听着季彻倾诉,温声问:“你睡不着是因为在担心他?”

    季彻垂下头微点了点,“Nott拿他做威胁,我明知小哑巴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可我现在连Nott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救出小哑巴?”

    他必须想办法把人带回来,于私,小哑巴曾给过他很多帮助,于公,小哑巴协助过毒|贩不少行动,他手里掌握的信息对警方很有帮助。

    这也是当初离开工厂时,他想把小哑巴带走的主要原因。

    陆销注视着季彻,没有泼凉水,也不随意许诺,而是如实地笃定道:“Nott既然要拿他威胁你,他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一定会找到毒|贩,在这过程中我会尽力留意小哑巴的存在。”

    他抬了抬手,想抱住季彻宽慰,但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手臂,只用了另一只手轻拍了拍季彻的肩膀,轻声说:“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接下来我们都有一场硬仗要打。”

    陆销捂着腹部的伤口站起,向季彻伸出手,“我扶你回床上。”

    夜空的乌云被晚风驱逐,银盘悄悄探出头往病房里瞧,映出季彻略有些湿润的双目灿然。

    季彻默默点头,握住陆销的手借力站起,在对方的搀扶下,他无需拐杖助力,一瘸一拐地向病床靠近。

    黑暗中,一声低笑格外明显,季彻疑惑地转头看向身侧的陆销,问:“你笑什么?”

    陆销看出季彻现在心情不好,于是想用调侃逗趣,“曹队总说我俩默契,现在好了,默契到躺同一间病房了。你看我俩现在,一个伤了手,一个伤了腿,要是有潜伏任务,我俩换身行头去桥洞底下,立马就能完美伪装。”

    陆销的话好似窗外的夜风,将季彻胸口的积云吹开了些,他会心一笑地勾了勾嘴角。

    平静下来再想,他现在急也没用,尽快养好伤回归警队,早日找到Nott他们的藏身之处才是最紧要的。

    季彻在心中默然坚定:小哑巴,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咣当——”

    季彻沉思着有些出神,一时没留意自己的脚下,在黑暗中踢到了床边没挪开的凳子,条件反射地想要避开,无意间用到了自己受伤的右腿,吃痛地想要调整站姿,却没有站稳地向旁边倒去。

    “小心!”陆销感觉到季彻要倒下的第一时间,马上将人揽进怀中,朝病床方向倒去。

    “唔。”动作幅度有点大,好像扯到了腰上的伤口,陆销痛到闷哼了一声,额头上猝然冒出一层冷汗,但还是关切地对季彻询问,“你没事吧!”

    “是我该问你。”季彻连忙从陆销身上起来,想确认陆销的伤口是否安好。

    他慌张得解开陆销病号服扣子的手都在颤抖,愧疚地道歉:“抱歉,是我没站稳。”

    白天队里的人来汇报过情况,还在床边坐了一会,他和陆销聊线索入迷了,就忘记把凳子挪到一边去了。

    陆销的伤口被缝了好几针,愈合情况也不错,又是倒在床上,只是有点疼,不至于裂开,缓一会儿就好多了。

    可无意触碰到胸前皮肤的指尖冰凉,令他时下最是在意,抬手抓住季彻的手,遏制了他的行为。

    “我没什么事,但……”陆销眉头微挑,拇指轻抚季彻的手腕内侧,看似调戏,但更多的是在宽慰对方焦躁的情绪,“你既然知道我对你有别的意图,这么扯我衣服,就不怕我误会什么?”

    季彻停下了动作,双肩紧跟着垂下,声音沉闷问:“真的没事吗?”

    陆销连忙从床上坐起,可惜病房里黑漆漆一片,他看不清季彻的表情,只能凑近了细听对方的呼吸变化,肯定回答道:“真的。我刚才说那些是看你不开心,故意逗你玩儿的。你要是真担心,我去把灯开了,你想怎么检查都……”

    一只手兀然摸到了他的脸颊,手掌的温度冰凉,掌心却似乎因担忧而多了些许冷汗。

    陆销惑然之际,面前温热的呼吸袭近,在他的嘴角留下轻吻。

    季彻清楚自己是个别扭的人,即使在心里回答了千千万万遍,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算在过去的五年里,支撑他走下来的是信仰和与陆销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想念也难宣之于口。

    可他面前的人是陆销,一个甘愿等他五年,时时刻刻留意别人的情绪、照顾着他的悲喜,永远热忱永远温暖的傻子。

    陆销从未像现在愣了这么久,他的呼吸顿了一拍,像是久行在沙漠中的旅人终见甘泉一般,环抱住了季彻,循着湿热的气息垂头亲吻。

    他的气息混乱,控着季彻后脑勺的手限制了对方的退路,他横冲直撞地索取,不知餍足地滑动着喉结继续渴求,又担心自己的莽撞惹恼了对方,轻缓下动作抬眸凝望,温柔地含咬着季彻的下唇试探。

    得到了呼吸的机会,季彻轻声喘息着低喃道:“有的时候,你不必太顾及别人的感受。”

    陆销似是受了鼓舞,手指轻摩着季彻的后劲,低头附上他的双唇,湿热与燥热交融,却又在缱倦正浓时退开。

    “这句话不错,好到我想改天把它打出来贴墙上,但这时候说不合适。”

    季彻瞬间明白了什么,眨眼拉远了和陆销的距离,扯着被子盖住脑袋,“我困了。”

    陆销被他这样子逗得捧腹低笑,余光留意到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起身走去查看。

    可待他看清短信内容后,霎时脸色大变,对床上正在逃避现状的季彻说:“季彻,吊坠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队里说DNA牵扯到了一起五年前发生的命案。”

    第60章 田家

    夏日的天亮得比较早, 安静了一夜的病房被护士巡房的声音打破,住院部内走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护士站2人执岗,三点钟方向, 15分钟前进去1个,九点钟方向2人,正朝我们走来。”

    “按照巡察、换药时间, 5分钟后两侧视线安全,但也只有5分钟的时间,三点钟方向的护士就要出来了。”

    “所以就赌这5分钟里,护士站的两个人什么时候转移注意力。”

    陆销和季彻躲在病房门口窃窃私语,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外窥探,寻找最佳的偷溜机会。

    见两侧巡房的护士走入病房后, 两人紧盯着护士站, 见一人拿着记录板转身进入配药室备药, 一人坐在电脑前在系统内填写病人今日情况,所有视线都没注意他们的病房。

    陆销旋即背上季彻, 与负责病房打扫的清洁车错身而过,顺利溜进了楼梯间,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住院部大门。

    禁毒支队二队办公室,杨庚拿着手机气冲冲地进门,一眼就看到悠哉悠哉地坐在桌边大口啃煎饼果子的陆销,还有一旁慢悠悠地嚼着饭团的季彻。

    “你俩!”杨庚大步走来,指着陆销大骂,“合着你俩学的反侦察手段都用在偷跑出医院了是吧!医生查房没找到你俩, 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能耐啊你们!”

    季彻喝了口牛奶,一本正经道:“我们是在护士查房后走的, 还留了字条。”

    “留纸条就完事儿了?想出院不会打报告?回去以后给人郑重道歉!”杨庚没看季彻,依旧冲着陆销骂道。

    季彻不解地看着杨庚,放下手里的牛奶盒子,想问杨队要反驳他为什么不对着他说?

    “过去三天,我打了一、二……四次报告,你不同意,医院也不同意,我们只好偷偷溜出来了。”陆销摊手耸肩,发现季彻盯着杨庚的眼神充满不解,于是笑着解释,“杨队知道我脸皮厚,不害臊,冲着我骂准没错。”

    共事这么久,陆销多少还是了解杨队的,别看他说话凶巴巴的,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但就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季彻认真道:“我是共犯,理应共同承担责任。”

    而且他也不希望陆销一个人面对责罚。

    杨庚闻言转身盯着季彻,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行啊,你俩一个都别想跑,每人三千字检讨,正式出院后两天内交给我!”

    陆销笑着看向季彻,单挑了挑眉,无声地说:你看吧,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季彻意会颔首,老实回应:“是,队长。”

    杨庚瞧着陆销这幅不值钱的样子,将手里的文件丢到了桌上,拖来一张椅子坐下,“反正你俩今天过来了,就大致了解一下目前情况。”

    陆销快速把最后两口煎饼果子塞进嘴里,拿起了桌上的资料翻看,“五年前的案子?”

    考虑到季彻的腿不方便,陆销将部分资料递到了他面前。

    五年前,这可是个他们很熟悉的时间。五年前身为霍良罡心腹的许义突然在境内现身,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他的出现极有可能是为了给Nott做帮手。

    吊坠是季彻从Nott脖子上拽下来的,所以这个案子,Nott有很大的嫌疑。

    陆销翻着材料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个案子应该是他转岗到禁毒支队前不久发生的,市局刑侦支队还协助帮忙调查过,不过因为参与的不是他那一组,所以只是听说。

    杨庚点了点头,“因为吊坠在河水里泡了一阵,虽然得到及时保护,但还是受了些污染,所以物证检验费了点时间。昨晚找到DNA后,我们立即在系统内寻找匹配结果,没想到马上就发出了警报提醒。”

    “之后不久,分局就打来了电话,说这个案子之前是他们负责调查的。被害人是一家三口,命案发生的地点就在他们家中,现场非常血腥。”

    陆销拿起夹在资料中的照片,内容极其残忍恐怖。他面色凝重地问:“这个DNA在案件中是什么角色?”

    杨庚解释道:“这个问题我昨晚也问了,DNA是在女死者的指缝里找到的,警方怀疑该死者生前与人有过激烈争吵,还动了手,是不是凶手不确定,但现场没有找到第五个人的DNA,所以初步将其列为犯罪嫌疑人。”

    陆销闻言翻页,惑然低喃:“五年前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结案?”

    他往下再翻翻就明白其中原因了,这个DNA在数据库中找不到匹配对象,可从凶案现场的完成度来看,凶手应当不是生手才对。

    现场除了这一处,再找不到其他DNA,凶手在杀人后大概率打扫过现场,附近的监控摄像头也没有拍到可疑人员,所以这个案子到现在还在调查中。

    “凶手很谨慎,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季彻说。他抬眸看到陆销投来的视线,领会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

    目前的线索还不能将这个DNA的主人完全指向最终凶手,但本案一定和Nott有关。

    关于Nott这个人,警方手中掌握的信息少之又少,所以就算只是细微线索他们也不能放过。

    陆销靠着椅背,单手翻阅着资料,手指时不时叩叩桌面,惊诧地嘶声。

    他从警这么多年,像这个案子这么血腥的很少见,看来凶手和死者一家的恩怨很深啊。

    陆销撑着椅子扶手起身,从角落拖来了一块空白写字板,将照片一张张地贴在上面,边贴边复述分局目前的调查结果:“案件发生在五年前,一家三口被人虐杀,死者为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儿子。夫妻住在郊外别墅内,儿子是当晚接到其母的电话才回的家。别墅附近没有其他建筑,命案现场是他们家定期上门打扫的阿姨发现的,也是她报的警。”

    “第一名死者名叫田凯德,男,65岁,曾为凯德矿业有限公司董事,矿业被限制归公后,他就转为当地房地产投资,名下资产超过15亿。警方到达现场后发现,他的身体部位存在缺失……”

    陆销顿声,抿了抿唇,续说:“田凯德的阴|茎被切下,腹部有13处刀口,最深一处有12厘米。法医鉴定结果显示死者身上的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他的真正死因其实是流血过多。”

    “其妻子李娟,死者之一,53岁。她的舌头同样被人割下,腹部被刺了7刀,和田凯德的伤一样,都没有往要害的地方扎,也是失血过多死的。”

    “看来凶手有一定的医学基础。”季彻细听着陆销的阐述,左手轻握成拳置于唇前,而后问,“那他们的身体缺失部分呢?后来有找到吗?”

    一旁的杨庚摇头,“没找到,但警方怀疑应该是进了狗肚子。”

    季彻一怔,“狗?”

    他当即翻看资料,发现田家确实养了一条德牧,命案发生时,它正好被拴在屋内,而这段文字之后的内容令他感到骇然。

    陆销察觉季彻变幻了脸色,遂将第三名死者的照片贴了出来:“第三名死者,田文善,男,35岁,肄业,是田凯德和李娟的儿子。他的死状是三人中最特别的,因为法医在他的肚子里发现了100枚硬币,死因是肠壁穿孔引起的急性腹膜炎和感染性休克。他的左臂肘部以下缺失,但不是被割下的,从咬痕和拖拽痕迹看,是被拴在旁边的狗吃掉了。”

    “打扫阿姨报警的时候,已经是命案发生的第七天,德牧犬没东西吃,估计是饿疯了,就把离他最近的田文善的手给啃了。警方在德牧的身上还找到了田凯德和李娟的血迹,所以怀疑……他俩的身体缺失部分也被那只狗吃掉了。不过如果真的这样,它的位置离两人较远,应该是凶手割掉他们的身体部位后,故意喂给狗的。”

    他的话音刚落,办公室内就有人发出干呕的声音,即使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照片,也能想象出当时的现场有多么可怕。

    “这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高小柏瞠目,实在觉得胆寒。

    谈竹抱紧双臂,忍不住抖了抖,“咦——一连杀了三个,还不直接了结了他们,而是让他们慢慢死掉。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啊?”

    两个被捅伤,失血过多而死,一个是吞了100枚硬币,感染休克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还被狗要断了手臂。

    他们和凶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凶手下如此狠手?

    季彻的胃口所剩无多,将剩一半的饭团放在边上,擦了擦嘴才说:“从凶手残忍杀害田家三人的行为来看,他应当同时认识他们,并且曾与他们都结过怨。”

    陆销注视着季彻,耐心听他说完后,补充道:“这是一起极其恶劣的报复性杀人案件,死者的缺失部分不同,也意味着死者与凶手之前的仇怨不同。警方的调查可以由此入手。”

    杨庚旁听着,欣慰地点了点头。

    而后听到季彻向他投来了询问:

    “杨队,您知道警方对田家的人际关系调查结果吗?”

    杨庚点头,随后转头向高小柏递去目光,示意他来回答。

    高小柏意会,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拿出一叠资料,“我和分局的人对接过了,他们说田凯德早年因为手里的产业和不少人结下梁子,因此不排除那些人雇佣杀手行凶的可能。分局这几年一直在联系这些人并展开调查,发现他们都不符合犯罪画像。可是有关本案的证据实在太少了,所以这一直是分局的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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