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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陆母

    杨庚双手撑在桌边, 言语铿锵有力:“得知我们发现了案件的线索,分局邀请我们协助调查,希望能从DNA的主人入手, 找到案件真相!”

    陆销凝眉沉声:“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我们得找到Nott。”

    杨庚沉重地点了点头,打开文件夹取出了一张照片, 递给陆销:“对了,那个不是普通吊坠,里头有张小照片,不幸被水泡湿了, 但能看得出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技术部门在尽力修复照片,但他们说恢复如初的希望不大。”

    看吊坠的款式和新旧, 最少得是二十年以前了, 那本不是张新照片, 看相纸材质应该还是数码相机使用的。

    季彻扶着桌沿起身,走到陆销身边查看, 摇头道:“女人?没印象,我在制|毒工厂里没见过Nott接触过女人。”

    难道这个人和他是别的关系?

    杨庚击了两次掌,高声对办公室的众人嘱咐:“总之,我们以后寻证时多留意着,能被Nott保留照片并且贴身携带,这个人一定对他有着某种特殊意义。”

    “杨队说的是!”陆销带头应和。

    自成立专案组后,他带的禁毒二队就跟着接手调查任务,支队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案子都是杨队带人负责的, 杨队肩上的担子比他们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重。作为晚辈, 他不想辜负。

    季彻附和,随后直言:“杨队, 我想去现场看看。”

    如果这个案子和Nott有关,或许他们能在案件中找到别的线索。

    杨庚刚要拒绝,但想到这两人今天敢偷跑一次,明天就会偷跑第二次,拒绝了他俩也没用,于是说:“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有个要求。你们得再休息两天,获得医生准许了再出院。这案子重要,但我们也不能给院方添麻烦,知道了吗?”

    伤筋动骨都还要一百天,陆销和季彻的情况更严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都不稀奇,这俩人居然第四天就偷跑出医院,真是嫌自己命大。

    陆销、季彻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明白!”

    ***

    如两人承诺的一般,他们在医院多待了两天,第二天下午就提了出院申请。

    “这里毕竟是医院,不是拘留所,扣不住您俩位!”主治医师翻看着病案,见他们两人的伤口恢复情况都还不错,最终还是同意了申请,“出院归出院,你俩还是得定期回来复查,这两周每三天来医院换一次药。”

    “每三天啊。”陆销低声念叨着,换药这事儿麻烦倒是不麻烦,他就是担心会被他爸看到。

    主治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穿地说:“我知道你是肿瘤科陆教授的儿子,换药处在急诊大厅,你爸一般不去哪儿。”

    陆销眼睛一亮,旋即给医生微鞠了一躬,“谢谢!”

    主治医生看向一旁季彻的腿,多嘱咐了一句:“你腿上的伤口愈合得不错,但还是得多注意,不要跑跳,近期减少使用。”

    “明白!”

    “啧。”主治医生看向回复他的陆销,“我嘱咐他,你回答什么?算了,你也一样,多注意。”

    陆销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道了个别后,搀着季彻离开医生办公室,提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大摇大摆地走出医院。

    “嗯?”陆销走了一段路,发现身边没人了,猛然想起季彻走路不方便,乖乖原地转身回到后头的季彻身边,陪他慢慢地走回家。

    沉寂了一周的房间再一次亮起,回到自己家,陆销才是真正的轻松,散漫地向厨房走去。

    “好饿,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好吧,空了。”陆销拿了一袋小饼干出来递给刚换完鞋的季彻,“你先对付两口,我去楼下超市看看还有没有菜。”

    季彻闻声,立即撕开袋子送到陆销面前,“我又不出门,你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我把这几天的衣服丢进洗衣机。”

    见陆销盯着自己发呆,季彻不解地晃了晃手,问:“怎么了?”

    陆销沉浸在被关心的喜悦中回过神,难掩脸上的笑意。以前没觉得,现在再看窗外,今晚的乌云都这么赏心悦目。

    “没什么,那我快去快回。”陆销乐呵地笑着接过饼干,兴奋到钥匙差点忘了拿。

    季彻还是有些不解地注视着合上的家门,眨了眨眼,提上鞋柜上的袋子,一瘸一拐地走向阳台。

    他们这几天都穿着病号服,带血的衣服入院的时候就已经丢了,所以换下来的衣服并不多。季彻翘着一条腿维持平衡,将衣服都丢进洗衣机,倒好洗衣液摁下启动键就准备回房间里待着了。

    他其实是想和陆销一起出门买菜的,但就他现在这个行动能力,不给人添麻烦就不错了,所以他才只字未提想出门的事。

    可季彻刚走到客厅,就听到房门被人敲响,疑问低喃:“不是刚出门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季彻缓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陆销母亲,霎时大惊,他现在要开门吗?房间里的灯都是开着的,阳台的洗衣机还在洗衣服,陆伯母肯定知道家里有人,不开门太不礼貌了,可是这门要是开了……

    “陆销,我知道你在家里!刚才吴婶见着你回家了,别想装死,把门儿开开!”

    “陆销,再不开门你老娘生气了,我数到三!一、二……”

    季彻长叹了一声,向下掰动门把轻推开门,“伯母。”

    “陆销你个臭小子,让你有时间回家一趟,给你娘玩消失是吧!”陆母见门终于打开,冲着里头的人骂骂咧咧,但在看清开门的人是谁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倒头撅了过去。

    “伯母!”季彻见状,单脚跳向陆母,企图将人拽住,防止对方真摔了。

    陆母后退两步定住,连忙抬手阻止,“打住,别跳了!”

    她低眉看向地上的影子,额头冒着冷汗,但还是松了口气,“你越跳越吓人!”

    “呃。”季彻看了眼自己的腿,陆伯母这是觉得他在僵尸跳?

    陆母大口呼吸了几趟,终于缓过神来,回头向楼道里瞧了瞧,压低声音说:“我们进去再说吧!”

    “好。”季彻小跳了两步,站在门边,给陆母让路,在她进门后向外确认了两眼,才关上了房门。

    他回过身就见陆母已经坐在沙发上,拍着旁边的位置让他过去。

    季彻一瘸一拐地走近,微微躬身礼貌道:“伯母,好久不见。”

    他扶着茶几,动作迟缓地坐在了陆母身边,刚坐下他的手就被人握住。

    陆母攥着季彻的手腕,轻轻揪了揪他手背的肉,拎起来的只有一层皮,顿时红了双眼。

    她上身微微后仰,上下打量着季彻,实在没忍住地在他手背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

    打在季彻手上的这巴掌看似埋怨,其实没什么力道,似乎是怕再次伤到他,季彻能感觉得到。

    季彻愧疚致歉:“对不起伯母,让你担心了。”

    陆母吸了吸鼻子,对着季彻就是一通指责:“你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瘦成这样!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带着一身伤,伯母今天要是没来,你打算一直瞒着是不是?”

    季彻紧抿着唇注视着陆母,心中除了愧疚外,还有一份疑惑,对方从头至尾都没有主动询问过他这些年去了哪里,明明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知道陆销没和家里说自己当缉毒警的事,可他总觉得陆伯母好像知道什么。

    他故作轻松地说:“伯母,我这伤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陆母忿忿地又轻拍了季彻一巴掌,“你陆伯母以前是护士,这伤怎么样,我看不出来吗?”

    “也是。”季彻不想对亲近的长辈撒谎,可当自己拙劣的谎言被戳穿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陆母叹了一口气,迅速接受了眼前的情况,关心地说:“伯母下次来时,给你带点好吃的补补,哪儿能这么瘦啊!要是让你妈妈看见了,得有多心疼!”

    她话语顿了顿,而后问:“你回来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和家里说?”

    季彻噤声,沉默良久才开口说:“伯母,我还不确定。”

    今天开门让陆伯母进门,也是考虑到这里本就是她的家,要是在明确家里有人的情况下,她却一直不能进门,会更让人起疑,否则他也不像让陆伯母承担这个风险。

    只要地底的寒冰没破,他和陆销就会站在阴影下。

    陆母瞬即明白了些什么,苦涩地笑了笑,什么都没有戳穿,轻拍着季彻的手背,温声道:“伯母知道了,你和小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她环顾着这间旧房子,叹了一声说:“伯母想了想,从我那儿过来路上得转车,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这样吧,改天我写个食谱给小陆,让他煲汤给你喝。别看他毛手毛脚的,以前被我逼着学了不少菜,为了给儿子增加市场竞争力,他老妈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季彻愕然,霎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但出于礼貌,他规规矩矩地回复道:“谢谢伯母,您把陆销教得很好,他平时挺照顾我的!做饭的时候,我也会在旁边帮忙的,您放心。”

    “好!你俩好好相处就行。”陆母满意地点了点头。

    季彻闻言后,突然感到自己的背脊被人挠了一下,那种奇异感瞬间蔓延至脖颈,渐渐爬上了他的耳根。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点直白了,陆伯母该不会猜到他和陆销的关系了吧!

    第62章 喜欢

    陆母双目注视着有些无措的季彻, 满脸慈爱地抚上了他的手,温柔地说:“小季啊,欢迎回家。”

    话落, 她紧接着说:“这句话是伯母给你的,你妈妈的那份得等你回家自己亲耳听。”

    作为母亲,有的时候她也想自私一点, 希望儿子能有份稳定的工作,能时常回家,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可是……

    陆销正在做的是他喜欢的事, 是绝对正义的事,是能给别人带来平安和顺的事, 她就算再不舍, 也会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

    陆母今晚过来原本是打算催陆销老老实实去相亲的, 但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必要了,她又等了会儿, 没等到出门买菜的陆销回来,就准备先离开了。

    “等你俩有空了,回家里吃个饭。伯母是搭公交来的,再晚点就没车了,先走了啊!”

    陆母刚走到门口,霍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季彻,“这个你拿着。”

    季彻摆手拒绝, “这……我不能收!”

    “拿着吧!”陆母直接塞进了季彻手里, 笑着说,“陆销这小子懂事早, 成年以后就再也没和家里要过钱,我这个当妈的虽然没说,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儿能不心疼呢?这笔钱就当是伯母拜托你偶尔给陆销加个餐,钱不多,就是个心意。”

    她和陆销他爸都是干医护的,以前忙得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当时还小的陆销。

    但陆销从小就是个早熟懂事的孩子,父母不在家,就自己照顾自己,从前她和他爸都觉得这样的孩子很省心,还时常和同事夸奖自己的孩子听话乖巧。

    可渐渐的,她发现孩子懂事、会照顾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偶然有天发现陆销不像个孩子,木木的、冷冷的,可以一个人坐在窗边一整天什么话都不说。

    她想像个普通母亲一样,询问儿子将来想做什么,一般的小男孩儿肯定会说,当球星、科学家、宇航员等等,可陆销不是,他好像什么想法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只是呆呆地问了她一句:

    “妈妈,你和爸爸想让我做什么呢?”

    陆销一直到高中都是这样,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告诉她和他爸,说他将来想当个警察。那一天,她终于在自己儿子的眼里看到向往。

    “伯母,不用的,我以后会注意的。”季彻还是把银行卡还了回去。

    其实他挺能理解陆销的,他们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可他们的家人有,万一他们回不来了,家人还得继续生活,所以陆销才会把大部分的钱都用在别人身上。

    陆母忿忿地气哼了一声,无奈感叹:“你俩真是傻孩子!”

    她打开家门后对季彻默然推了推手,无声地走进了电梯。

    陆母一路上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直至回到家了才惊呼:“我的妈呀!”

    坐在餐桌上整理资料写论文的陆父被吓了一跳,连忙转头问:“怎么了?”

    “相亲手册还在茶几上!”陆母扶额道,碎碎念着,“要是被他看到了,儿子好不容易找到的对象不就泡汤了?哎哟,我这脑子!”

    陆销提着购物袋回家,瞧见季彻正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轻步将东西放好,悄然来到了他身后,这才发现季彻手里的是一本有着各种各样相亲对象的介绍手册,当即明白他妈可能不久前来过。

    季彻早就听到了陆销开门的声音,也知道他现在就在自己身后,慢悠悠地又翻了一页相亲介绍,幽然问:“你喜欢哪一个?”

    陆销双手撑在沙发靠背边俯看,耿直地说:“就那个!”

    “哪个?”季彻的声音冷了些。

    陆销憋着笑,再道:“那个啊。”

    “哪……”季彻仰首向头顶看,想知道陆销指的到底是谁,才发觉对方一直盯着自己。

    他们的目光交汇,如千万根丝线缠绕,不知不觉牵引着陆销的手,抚上季彻微动的喉结。

    脖子上的奇异触感令季彻不禁一缩,勾着背轻声喘叹,猝然间感到心尖发痒,难见的躁意瞬时爬满全身。

    陆销暗暗地打了他不听话的手一巴掌,没继续刺激季彻,回身走进厨房,边整理冰箱边对客厅的季彻说:“我说我妈怎么给我点菜了,原来她刚才来过?”

    季彻看了眼时间,回:“嗯,你回来的五分钟前走的。”

    陆销从厨房探出头来,“咱们伤口没好全,还是清淡为主,豆腐鲫鱼汤、粉蒸排骨、地三鲜,好不好?”

    “嗯。”季彻抿了抿唇,放下资料册起身踉跄着走向厨房,主动询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的吗?”

    陆销将空了的购物袋收好,准备之后重复利用,听到季彻询问,当即应声:“有啊!”

    他走到餐桌边,搬了张一直放在洗手台前,“帮我洗菜吧。”

    他知道季彻不喜欢亏欠别人,刚好他现在也需要人帮忙,对着夜色一起做晚饭,何乐而不为呢?

    陆销单手拿着锅铲炒菜,间隙时歪头对身边的人说:“对了,今晚早点睡,明天回警队,已经和杨队知会过了,我们一起去郊外看看。据说戚春亭和裴雨寒有了新发现。”

    听到可以归队,季彻双目灿然,果断点头:“好!”

    “尝尝咸淡。”陆销吹了吹勺子里的汤,送到季彻的嘴边。

    季彻抿了口,重重点头:“好喝。”

    “对口味的话,以后有时间就给你做。”陆销很少许诺,但只要说了,就肯定说到做到。

    ***

    江林市旧城改造比较晚,市中心拥挤得很,地段也不便宜,所以不少有钱人喜欢在郊外建房。警车驶出城区,就能看见郊区立着一排排小洋房,看着很是阔气。

    车上两人被带到了目的地,下车后他们一眼就察觉了异常,那栋被警戒线围拉着的房子尤为突出,因为只有它门前围了一大圈小花园,将田家的房子和邻居隔开了大概五六十米。

    “难怪田家三人出事一个星期了才被人发现。”季彻暗道。

    “是陆副队和季警官吗?我是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崔钊,这几年一直负责这个案子。”一名叫崔钊的警员听说负责犯罪嫌疑人的专案组组长和副组长今天会来,早早地在房子门口守着,发现有两人下车后,赶忙上前迎接。

    陆销握了握崔钊的手,“崔队好。我正好有事儿想问问你。”

    崔钊:“您说!”

    陆销边往里走边问:“简单介绍你们目前的调查进度吧。”

    “好的。”崔队面色蜡黄,身形消瘦,明明只有四十岁的年纪,可头发已经白了一大片。长达五年的调查,多次进入案发现场,令他对这里非常熟悉。

    于是他按照顺序说道:“案发后我们查过房子内的指纹痕迹,发现一楼的客厅和厨房,被人故意做过清扫,所以没发现田家人和清洁阿姨之外的指纹。楼上的房间倒没有什么异常,不像是被动过的样子,案发当时田家夫妇都在一楼准备吃饭。”

    “我记得资料上说,凶器是现场拿的?”陆销向崔钊确认道。

    崔钊给予了准确答复:“是的,警方在厨房的一把剁肉刀上发现了三名死者的DNA,刀柄刀身都没有找到指纹。”

    陆销沉思着微微摇了摇头,“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在预谋杀人时会自备凶器,以防现场出现突发状况,脱离自己的原定计划。而且既然田凯德和李娟当晚都在家,他们就算年纪再大,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凶手进厨房拿刀?”

    这个案子不对劲,至少凶手和被害人之间的关系很奇怪。

    “陆销。”

    陆销听见季彻喊自己,旋即回身看去,见季彻站在门边刚刚直起身,对他摇了摇头。

    陆销意会地对崔钊问:“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是,我们认为是田家人自己开的门,凶手和被害人认识。”崔钊笃定道,他们检查过房子内所有能进来的入口,小门、窗户、排气扇等等,都没有找到外人入侵的痕迹,这些证据表明门是从内打开的。

    崔钊又道:“还有一点也能证明。”

    他说着,指引陆销和走来的季彻一同向茶桌走去。

    戚春亭正认真指挥警员取样,听到有人提到“陆副队”,才反应过来陆销和季彻他们来了,起身问好:“陆副队,季副组。”

    崔钊指着红木桌上的黄花梨木茶盘,汇报道:“当时桌上有两个茶杯,其中一杯茶水几乎是满的,而且杯身没有指纹,另外一个是主人杯,上面提取到了田凯德的指纹。我们怀疑田凯德在案发当夜,见过‘客人’。”

    季彻理解崔钊的意思,如果没有指纹的杯子是李娟或者田文善使用的,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擦掉指纹?所以田凯德很可能接待过什么人,这的确附和他主动开门的心理。

    可如果是能够一起坐下来喝茶聊天的朋友,为什么会惨遭对方虐杀?

    戚春亭向同事拿来检验报告,递给了陆销,而后面向崔钊说:“你们遗漏了一个线索,其实还有一个杯子被使用过,虽然被擦去了表面的指纹,但杯底的茶渍还在,检验数据显示,这个杯子茶多酚、茶色素含量比其他杯子要高,应该是没有被清洗过的。我联系过之前负责打扫的阿姨,她说田凯德很爱惜自己的茶具,不让她乱碰,说他自己每天都会洗,不需要别人打扫。”

    一个这么爱护自己茶具的人,怎么会不洗杯子就放回去呢?

    “而且,这个杯子也没有指纹和DNA。”戚春亭补充了一句。

    虽然暂时没有发现直接证据,但她怀疑,现场可能还有第五个人。

    第63章 掩盖

    “还有一点, 我和秦警官这两天讨论过,死者的活动方向有问题。”戚春亭说着,指引着一旁的其他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 “第一名被害人田凯德倒地位置是在茶几边。”

    陆销看过卷宗,当年法医在李娟的刀口处找到了田凯德的DNA,又在田文善的刀口找到了其父田凯德和其母李娟的DNA, 因此做出判断,田凯德为第一名被害人,李娟和田文善分别为第二和三名被害人。

    戚春亭的手指向厨房,“厨房离这里不远, 李娟当时应该在厨房里准备做晚饭,听到声音后出来查看。”

    从警方在第三名被害人田文善的手机中找到了一条信息, 是其母在案发当晚叫他回家吃饭的消息。

    不过警方对李娟的手机做过鲁米诺反应检测, 在手机屏幕上找到荧光反应, 所以这条短信发出者大概率不是李娟,而她本人当时可能已经遇害。

    因为一直没有结案, 命案现场被保存了下来,大致和五年前一样。

    陆销站在茶桌边,眨眼间好像回到了五年前。当晚田文善坐在正对家门的主位和对面的客人喝茶,但突然田文善被人捅了一刀。

    其妻李娟正在准备晚饭,听到声音后赶紧出来查看,发现丈夫遇害了。

    痕检对哪部分血迹是哪个受害人的,都做了标记。陆销的目光在地面扫视,找到了李娟的血迹, 这个位置已经接近门口, 看来李娟那个时候即将逃脱成功。

    看着血液和踩踏的方向,陆销沉思着皱起了眉头, 季彻缓步走来,俯视着痕迹也暗查不对。

    戚春亭跟着走来门边,指着地上的几个脚印痕迹说道:“这些脚印出自李娟的拖鞋,分局之前是做过比对的。但从脚印受力情况来看,李娟当时在后退。”

    “有问题。”陆销紧凝着地面的血迹,摇了摇头,但他否定的不是戚春亭的话,而是现场情况。

    从地面的血迹来看,最靠近门边的一大摊血迹,表示李娟第一次受伤的位置,血迹主要集中在她的后方,且从她的尸检报告来看,李娟的伤口确实有几刀在背后,其他刀口是凶手将其逼至角落后留下的。

    李娟当时是要逃命,她是正对着房门的,凶手在后面追她,逼近后对她捅刀,这些情况都还合理。但可疑的事出现了,受伤的李娟后退了,踩到了自己的血迹。

    李娟留下的脚印边缘清晰,从踩实的程度来看,不符合脱力、踉跄的痕迹,她是实实在在地后退。

    一个要逃命的人,明知伤害自己的凶手就在背后,她为什么后退?

    除非,她面前还有一个更令她害怕的人。

    陆销回神抬首向季彻看去,见对方眼神清明,看来也是有了想法。

    季彻朝陆销点了点头,沉声道:“当时现场最少有两个犯罪嫌疑人。”

    陆销应了一声,而后问:“裴雨寒那边情况这么样,他不是说去分局复检了吗?”

    因为这个案子性质恶劣,又一直没有结案,田家三人的尸体至今还在分局的停尸间内。裴雨寒前不久和他报备过,说带人去分局再检查一遍田家三人尸体。

    戚春亭反应过来,回道:“裴科说等您归队了,给他打个电话。”

    “好。”陆销颔首,对季彻点了点头后,快步走出门外,脱掉手套拨通了裴雨寒的电话。

    看着陆销出门,季彻收回了目光,低头继续看着地上的血迹,问:“田文善和那只德牧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他没有在客厅的地面找到痕检对田文善血迹的标记。

    戚春亭指了指通往二楼的楼梯下方,“在那儿,楼梯下方原本是个狗窝,田文善就倒在狗窝附近。”

    季彻跟着戚春亭向楼梯走去,见秦琒就在那儿。他记得船战那天晚上,秦琒也受了伤,一直没机会问候,现下见面了,两个话少的人对视了几眼,愣是一句关心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俩都懂。

    “楼梯下方藏着水闸,凶手把狗绳绑在水管上,还故意绑短了。”秦琒漠然说道,因为他也养了一只狗,所以一眼就注意到狗绳的活动扣不是卡在常用位置。

    那只德牧犬没了吃的,饿疯了才用尽全力往前冲,致使水管扭曲变形,咬到了田文善的尸体。

    如果凶手对三个活人有恨,施以报复,那他对针对一只狗做什么?

    秦琒怎么想都觉得不理解。

    “季警官,这是我们当时在这一片区域找到的物证。”分局警员抱着纸箱走来,为了方便专案组勘察,早日找到真凶,分局搬来了部分物证。

    季彻从箱子里拿出了秦琒刚才提到的狗绳,隔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物证袋里的狗绳拿了出来。

    绳结往往是物证中极重要的一种,现勘人员为了保留证据,往往会避开绳结裁切,季彻手中的狗绳一端是安全扣,另一端是便于主人遛狗时握持的把手,狗绳被明显缩短了一截,而带着把手的那一端被打了个结,之前应该是绑在水管上的。

    季彻仔细端详着这个绳结,之前看资料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现在看得更清楚,遂笃定道:“这是外科手术结。”

    随后他对崔钊询问,“崔队,田家人有没有认识的医生?”

    从刀刀避开要害的能力,加上这个外科手术结,其中一名凶手极有可能从事医疗行业。

    崔钊点头回应:“有,死者田凯德患有恶性肿瘤,一直在就医。我们之前调查过医疗从业者这个方向,但他最近的主治医师那段时间都有门诊记录,就算是回家,也有监控证明,而且那名医生从自己家去郊区距离非常远,作案时间不成立。”

    这几年,他们做过大量排查,对死者田凯德认识的所有医疗行业从业者、就医医师进行了全面调查,都没有什么有用线索。

    “恶性肿瘤?”季彻低喃着,没发现陆销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

    “怎么了?”陆销快步走来,大致了解了一下当前情况,而后向在场其他人同步一下裴雨寒那边的进度,“裴雨寒发现第一名死者和第二名死者的身体缺失部位被割下来时都还有生活反应,但切割手法不对,有明显的改刀痕迹。”

    崔钊疑惑地问:“改刀痕迹这事儿我们也注意到了,但毕竟他们是生前受伤,有躲避的可能。”

    “是有这个可能,但裴雨寒检查过死者体表,凶手是掰断了李娟的下颌骨后,拔出其舌头用刀切断的,因此李娟的脸颊两侧都找到了明显的掐痕淤青,但尸检时并没有发现指纹痕迹,且在其口中找到了漂白剂残留,凶手意图破坏死者口中的血液DNA。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陆销反问。

    从凶手故意清理现场这件事来看,他们可能有段时间是没有戴手套的,所以李娟脸上没有找到指纹,要么是他们戴上手套了,要么是打扫的时候擦掉了。

    崔钊:“凶手想掩盖一些证据?”

    陆销见崔钊反应很快,看来对方早就这么怀疑了,于是点了点头,“你还记不记得,田凯德的裤子上有一滴李娟的血液滴落,我记得你们做过鉴定报告的。”

    虽然只看了一遍,但他清楚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是,做过的。”这些年他们不懈追查,崔钊早就对案子的细节烂熟于心。

    但听陆销主动提起,他感觉到了疑惑和担忧,难道是他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

    “田凯德的下|体也找到了漂白剂的残留,对不对?”陆销继续问。

    见崔钊又点了点头,一旁的季彻瞬即明白了什么,对陆销询问:“你是怀疑捅刀的和切割两名死者身体部位的,不是同一个人对吗?”

    陆销的目光移向季彻,重重点头:“两名死者的缺失部位处都找到了漂白剂成分,除了刺激伤口,让他们感受到痛苦外,漂白剂还破坏了他们DNA。从现场的血液痕迹来看,第一名被害人和第二名被害人的行动路线没有冲突,那么后者的血液为什么会出现在前者身上?”

    “我们都知道,因为在李娟的刀伤处找到了田凯德的DNA,而田凯德的刀口只有他自己的DNA,我们因此判断田凯德是第一名受害者。也就是说,凶手是捅了田凯德13刀以后,再捅了李娟7刀。可是田凯德的裤子上出现了李娟的血液,那就意味着,切割环节在捅刀之后,这个时候的两名被害人还有反抗挣扎的能力吗?现在我们回过头来再想,凶手这个改刀行为究竟是受到死者挣扎影响,还是他自发的?”陆销说着,视线缓缓移向了崔钊。

    崔钊霎时恍然大悟,就好像他走了五年的迷宫,终于看到了出口的痕迹,惊诧道:“所以说,死者口中的漂白剂不是为了消除凶手的痕迹,而是要遮掩他动手的顺序!”

    一个能精准避开要害的人,想对失去反抗能力的人下手,不应该失手才对。所以凶手掩盖动手的顺序,就是想混淆警方的注意,可偏偏他们还真栽了进去!

    崔钊惭愧地垂下头,准备等案子结束,找上级做检讨。

    陆销没有着急追究崔钊的纰漏,毕竟当局者迷,会被一些信息迷惑也是正常,但没有及时跳出来,是崔钊的经验不足,同时也暴露了支队分队上下配合不够的问题,还有凶手的作案手法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

    他拍了拍崔钊的肩膀,没在明面上多说什么,而是走向了正把物证袋里的硬币一个一个铺在白布上的季彻身边。

    “这应该是从田文善肚子里取出来的。”陆销轻声问,“有什么发现吗?”

    季彻的目光在每一枚硬币上冷静检索,突然说了句:“这一百枚硬币里,只有一枚是牡丹1元。”

    硬币经历过四次改版,现在市面上流通的主要是第四版的菊花1元。会出现第三版牡丹1元不稀奇,但只有一枚就很奇怪。

    崔队屏息,担心这又是一次自己的疏忽,但还是主动表示:“现在市面上两种花纹的硬币流通,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我们其实也查过,但硬币流动性太大,我们真的没有查到线索……”

    回看过去的五年,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尽力,或许他真的不配做这个队长。

    这个情况陆销也能理解,但同样明白季彻为什么会觉得这枚硬币很奇怪。

    他拿起那一枚特殊的硬币,念出了底下的年份:“1998。”

    陆销暂不确定这二者是否有直接联系,但这一年,是霍良罡最后一次出现在境内的时间。

    第64章 野种

    “崔队。”陆销将硬币放了回去, 询问道,“关于田文善的调查,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崔钊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听到陆销问话,立马回应道:“我们查到了田凯德的‘另一个儿子’,不过这件事还得从头说起。”

    他理了理思绪, 有序地描述:“田家家大业大,田凯德个人资产位居江林市富豪榜前五名,但他儿子没什么成就,普通本科毕业后没有找过工作, 一直向家里要钱,吃喝嫖赌样样都沾, 是街道派出所的常客。”

    崔钊说着, 从随身携带的资料中, 找到田文善在警局的备案记录递给陆销,而后继续说:“田凯德确诊肝癌恶性肿瘤后, 希望儿子能接手家里的房地产生意,但田文善不仅没有学会,还想挪用公司的钱还自己的赌债。公司财务知道这件事后,偷偷告诉了田凯德,父子俩还因此大吵了一架。”

    陆销查看记录,发现田文善平均一个月就要进三次派出所,最频繁的理由就是和人打架斗殴,而他打的人是那些放高|利|贷来找他催债的, 他借钱的原因是去澳门赌|博, 想把钱赚回来。

    “他怎么敢的啊?”陆销看着手里厚厚一叠记录,实在难以理解田文善的想法。

    崔钊无奈摇头, 当初他们调查田文善的时候,去派出所了解情况,看到这一叠档案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

    陆销再问:“这件事的后续呢?”

    崔钊续说道:“案发后,我们想与那名财务取得联系,才发现她早就已经离职了,租的房子退了,电话号码也换了一个,警方追溯她的行踪路线才知道,她在案发前的一个星期,也就是向田凯德举报田文善行为的一个月后,悄悄离开了江林市。”

    他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看似是因为接下来的内容过于棘手而感到烦忧。

    戚春亭心细地发现了崔钊的神色变化,轻声询问:“崔队,后来查得不顺利吗?”

    崔钊摇头道:“是顺利的,但我们怀疑错了。”

    他叹声说:“我们曾以为那名财务有问题,可后来警方找到财务陈女士,她说自己之所以要跑,是怕田文善报复。在陈女士举报之后,田文善曾多次在私底下找她麻烦,找人跟踪尾随,砸了她的家门,还往门口倒垃圾、泼鸡血,甚至用她的家人威胁她。她想过报警,但田文善出来后又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所以她找到机会后偷偷离开了,连电话号码都不敢用自己的实名。”

    警方核实过陈女士提供的信息,田文善确实因为涉嫌寻衅滋事、跟踪女性在局里蹲了一个星期,倒垃圾、泼血的事,陈女士的房东也能证实。

    “不过,我们在陈女士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线索。”崔钊话语一顿,从手里的一叠资料中寻找证据,但手里的资料太多了,他翻了半天没找到,急得蹲在地上,把文件都放在膝盖上查看。

    但他越心急越是慌忙,手里文件散落了一地。

    崔钊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再找找!我记得是带过来了!真的很抱歉,我什么都没做好,连找资料都不行……”

    他说着,在其他人的目光中狼狈地垂下双肩,不敢抬起头。

    他和队里的兄弟真的努力了,这五年里四处碰壁,什么都查过,什么路都找过,每次当他们燃起希望的时候,又看到了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无功。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信心也渐渐磨灭了。现在禁毒支队的人一来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废物。

    陆销目光暗示一旁的戚春亭和秦琒都先去忙别的,让其他警员也先散开。

    他护着腰上的伤口,缓缓蹲下帮忙捡资料,低声说道:“崔钊,你我都知道上级不会轻易任命,你能坐上队长这个位置,必然有过人之处。实话实说,我曾质疑过你的能力,但有一点我是真心实意地佩服。”

    陆销说着,将地上的资料全都捡起来,在膝盖上理好递给了崔钊,郑重道:“在刚才的所有对接中,你对案子的细节了然于心,即使问题再刁钻,你们分局也为此操过心,这一叠资料是你们努力了五年的结果。它们全部都没用吗?不是啊,它们有用的,排除错误选项不是羞耻的事,这为我们接下来的调查节省了很多时间。”

    他伸手拍了拍崔钊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们确实有错,没反应过来是你们困在案子里太过局限,但知道问题了就改,不要急于否定自己的一切,我们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一块白布铺在了崔钊的脚边,突然有双手从他手里接走了混乱的资料。崔钊心绪沉闷地向旁边看去,见季彻正一声不吭地整理着资料。

    季彻觉察崔钊在看他,平淡地说:“我腿上还有伤,蹲不下去。给,我理好顺序,你找有用信息,找过的放白布上,陆销你重新排好,节省时间。对我们来说,分局和你现在就是行走的信息库,不要掉链子。”

    这个案子已经不是简单的凶杀案,它可能牵扯到毒|贩的下落,分局一直查不到后续不一定全是他们的原因,毕竟暗处总有些不速之客悄悄地盯着警方的行动。

    崔钊紧咬着下唇重重点头,接过季彻已经理好的部分资料迅速翻找,不消多时便有了结果,“在这儿!”

    他根据文件信息,叫分局警员带着电脑过来,找到了一段财务陈女士提供的音频,边打开边说:“陈女士第一次被威胁后就长了心眼,之后随身都带着录音机。田文善在局里蹲了几天后,又找到陈女士家,当时他骂了一句。”

    崔钊说罢,点开了那段音频,传出了田文善的辱骂声:“妈的臭|婊|子,你就是田凯德脚下的一只狗,是我家给你的工资,你敢咬我!草,你和那个狗|娘养的野|种,都是狗东西,还想动我?再他妈的让我知道你报警,老子直接杀了你,大不了进去蹲几年!”

    陆销黑脸噤声,心中暗道:田文善也老大不小了,嘴怎么这么脏!

    但除此之外,他确实听到了一个特殊的名称,询问:“‘野种’是说田凯德在外面有私生子?”

    “应该是,但不确定。”崔钊解释道,“陈女士当时以为田文善说的是气话,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在私下找田凯德的助理聊过,对方说田凯德最近的心情不错,田说是因为很长时间没见的小儿子回来了,据说是国外名牌大学的硕士,但具体是谁不清楚,她们都没见过。”

    崔钊又抽出一叠DNA鉴定报告递给陆销,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于是我们大胆推测,李娟指甲缝里找到的DNA可能就是那个私生子的。但鉴定报告给出了否定答案,这个人的DNA和田凯德根本对不上,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又凭空消失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于是线索,在这里就断了。”

    他对此感到很惭愧,但陆副队和季警官说的没错,他们在这个案子里困了五年,钻了很多牛角尖,被一些假象蒙蔽了双眼。既然没办法立即跳出来,那他们就尽最大的努力协助禁毒支队破案。

    禁毒支队要查的那个DNA也是他们要找的,就算他们最后又走了一条无用的路又怎么样,至少他们排除错误选项了。

    他不会放弃,队里的兄弟也不会放弃,只要他们在岗一天,还是一名人民警察,这个案子他们一定会查下去。

    笨鸟飞得再慢,也会用尽全力扇动翅膀。

    “国外名牌大学的硕士?”陆销默念着,转头看向季彻,见他也点了点头。

    季彻记得制|毒工厂的研究员提到过,Nott是从国外回来的,主攻化学专业,有硕士学位。但Nott和田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杀害田家三人的人是不是他?

    陆销凝视着手里的资料,猝然觉得脑子里思绪混乱如麻。

    “既然想不通,那我们就回到最初。”陆销深呼吸一口气,重整思绪道,“田凯德是做矿产生意起家的,他既然说回来的是自己的小儿子,那么这个人的年纪应该比田文善小,在35岁以下。”

    陆销敛目沉思后,抬首看向崔钊说:“崔队,你们之前调查田凯德的合作对象和好友的时候,有没有听他们提起过田凯德身边的情人?”

    崔钊迅即颔首回应:“有,田凯德从前很喜欢乱搞,身边有不少情人,光是我们知道的,就有二十来号。但这些人大部分集中在矿业公司时期,田凯德因为滥|交,四十五六岁的时候就不太行了,因为我们查到了医院给他的阳|痿诊断书。”

    这件事是他们在调查田凯德患有恶性肿瘤时意外发现的,后来还找过这位医生再次确认,他说田凯德确实阳|痿,甚至花了大价钱找偏方,反而加速了他的病情,在四十八岁时彻底丧失了生育能力,因为他得知结果后,在医院大闹,这件事就没有写进病案。

    “五年前田凯德是65岁,再倒推到四十五六岁,那就是将近三十年前。”陆销盘算着,旋即拿出对讲机对局里的谈竹喊话。

    “小谈,你帮忙找到江林市二十九到三十五年前这个区间的城建图。”

    谈竹一直在队里待命,听到安排好立即应声:“收到!”

    陆销放下对讲机,回看崔钊,再顺了顺思绪后,说:“麻烦崔队理一份和田凯德有关联的生意伙伴名单出来,但凡是需要应酬的,都不能放过。”

    技侦那边在比对Nott的画像,如果能找到一个既和田凯德有关,又和Nott有联系的人,或许这个谜题就能有新的思路。

    “没问题!”崔钊毫不犹豫地答应。

    第65章 枸杞

    “小谈, 还有余粮吗?给你林哥蹭两口。”

    谈竹闻言,鼓囊着腮帮子,很是不情愿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火腿肠出来, “这原本是我打算晚上泡面的时候加的。”

    她就知道接下来肯定会很忙,多半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提前准备了速食。现在是到饭点了, 但陆副队前不久让她查城建图,这会儿还没搞定呢。

    林诺见谈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伸进抽屉胡乱摸了一通,半天没摸到。

    谈竹还没找到香肠, 就发现泡面和香肠都被林诺拿走了,又气又恼道:“林诺!”

    林诺拆开泡面的包装, 放好调料倒上热水, 又放回了谈竹的桌上, 伸手弹了她一脑门,“我不吃你的面!就是给你提前泡上, 一会儿多少吃两口,别饿出胃病了。”

    他以前比谁都热血,一股脑冲在工作上,没日没夜地熬,结果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胃病,他可不想队里的小弟弟小妹妹步入后尘。

    谈竹怔了怔,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如果你能把那根香肠还给……”

    林诺:“妹子行行好, 你林哥是真饿了。”

    “饿了, 就吃完晚饭再干。”陆销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林诺循声看去,见陆销单手提着几份快餐盒回来, 后头的季彻一瘸一拐地跟着进门。

    “陆销,你买彩票中奖了?”林诺看着放在桌上的晚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陆销瞧了眼季彻,微勾着嘴角说:“这晚饭是季彻买的。”

    中彩票哪有认识季彻来得幸运?

    林诺像饿死鬼投胎一般飞速打开快餐盒,好奇地对季彻问了句:“补贴下来了?”

    在他的眼里,季彻的贫穷程度相比陆销,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彻点头,“嗯,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和陆销在医院躺了几天,队里的同事们忙着查案,还要抽时间去医院看望他们。他记得陆销和杨队他们偶尔会请早餐、夜宵什么的,所以就买了晚饭带回来。

    “嗐,客气什么!”林诺扒了两口饭,对这些事毫不在意。

    队里的兄弟们大多对家里隐瞒了职业的真实情况,以后万一出了事,家人没法及时赶到的时候,队友就是他们的家人。所以帮助陆销、季彻,还有其他人,也是在帮助自己。

    秦琒受的伤也不轻,只提了两份回来,所以作为当前最健全的高小柏则是肩负着为二队其他同事提晚饭的重担,“哼哧哼哧”着走进了办公室。

    陆销将袋子里的一份盒饭放在了季彻面前,季彻主动拆好了一次性筷子给陆销,递给对方之后,手里多了瓶牛奶。

    林诺啃着鸡腿,余光注意着不远处的陆销和季彻,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发现季彻又在喝牛奶,林诺出于吃人嘴短的想法,关心了一句:“小季,别把牛奶当水喝,对身体不好。”

    季彻爱喝牛奶这件事,他们原先是不知道的,可自从乳糖不耐受的陆销成箱成箱地提牛奶回办公室,其他人就明白了。

    一般的个人爱好林诺管不着,但季彻每天就得喝四五瓶牛奶的频率着实有点夸张了,关键他好像几乎不喝白开水的,这样下去身体能受得了?

    季彻停下了喝奶的动作,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林诺见势,伸长脖子看向陆销,提醒道:“你也是的,他喜欢喝你就惯着,牛奶可以喝,但水也得喝,不知道吗!”

    “就是、就是。”角落传来附和声。

    陆销向角落看去,见一向待在楼下法医科的裴雨寒居然出现在了他们办公室。

    裴雨寒摸了摸鼻子,悻悻道:“我上来蹭口饭。”

    “有道理。”季彻深思后重重点头,扶着桌沿起身,伸手拿走了陆销桌上摆着的那瓶宁夏枸杞,往牛奶里丢了两颗,其后继续喝。

    见林诺盯着自己,季彻勉为其难道:“以后我会喝水的,今天就先算了吧。”

    他一直都不太喜欢喝水,但林诺说得也对,把牛奶当水喝的习惯确实不好,他尽力纠正吧。

    林诺扯了扯嘴角,一时间有点无话可说。难怪杨队和曹队说陆销、季彻是一类人,因为那罐宁夏枸杞,是他痛斥陆销天天加班、不爱惜自己身体后,陆销才买了罐摆在桌上的。

    陆销忍不住偷笑了一声,理解林诺的关心,于是说:“行,我明天带个杯子来,督促他喝水。”

    他是想着及时行乐,保不齐明天就和世界拜拜,但林诺说的有道理,身体最重要。

    陆销正说着,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看到是崔钊发了一份表格过来,还提到了点别的事,遂对办公室其他人说:“等会吃完我们开个小会。”

    众人:“好!”

    谈竹一边扒着饭,一边赶着作图,总算在开会之前把“二十九年前至三十五年前的江林市城建变化图”给做了出来,和高小柏合力挂在了墙上。

    陆销对照着崔钊发来的表格,用红笔框出田凯德最早的矿业公司,“矿业国有化从49年后就开始了,86年出台的《资源法》宣布探矿权和采矿权的无偿出让,96年后修订为有偿取得。江林市的地理位置靠山近海,早年这一带全是煤老板,矿业转公后,那些公司就陆陆续续地走下坡路了,但仍有一批人在采私矿。而田凯德的事业却在这段时间飞速发展,起因就是他继承父业后,在85到95年这十年间,在所有矿业公司走下坡路的时候,快速收拢他们的剩余产业,采用集中开矿的方式捞了最后一笔,所以这段时间他的应酬非常多。”

    陆销根据崔钊给的表格,用其他颜色的笔在地图上做了标记,“蓝笔是和田凯德有合作关系的公司,红圈是他的竞争公司,而黑笔是根据证人口述总结出来的,他那段时间常去的娱乐场所,但并不完整。”

    旧城建图贴在现在的江林市地图旁边,可以看出有很多场所已经消失,这也是崔队他们很难继续追查的原因之一。

    季彻靠着椅背注视地图,开口道:“田凯德的矿业公司离他现在的家不是很远。”

    陆销领会季彻的言外之意,对他的话展开表述:“田凯德的房子抛开重建和修缮,他已经在那个地方住了三四十年。一个男的想要偷腥,通常会选择离家有点距离,但不会太远的地方。”

    所以他将主要注意力放在了矿业公司周边的另外半圆内,目光锁定了一家舞厅,手指轻点了点这个地方。

    季彻询问:“这个地方怎么了?”

    陆销拿出手机,点开崔钊给他发的消息和新闻截图,交到季彻的手里,示意他看完给其他人也瞧瞧。

    “崔队说有家舞厅比较特殊,在千禧年初的某个深夜起了场大火,因为火势起得突然,舞厅的消防安全也不过关,当时死了很多客人和舞女歌女。这里也是田凯德曾经很爱去的一个地方,崔队他们曾对这个舞厅非常重视,但调查没有进行下去。”

    “我记得这里!”高小柏激动地开口,“据说这个地方闹鬼!”

    林诺诧异问:“你怎么知道?”

    高小柏:“这地儿很有名的,你们不知道吗?听人说这里每天晚上都有红衣女鬼唱歌,就好像她还困在二十多年前没有被烧毁的舞厅里,有胆大的进去探秘,就会看见她,没过多久那些人就会倒大霉,还有人被活生生吓死了。”

    戚春亭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小脸被吓得煞白的谈竹,对高小柏吐槽了一句:“怎么可能有鬼,肯定是人在捣鬼,麻烦唯物主义一点!”

    高小柏耸肩说:“传言嘛,我个人肯定是没去过的!”

    而后他再看向陆销,问:“副队,你说崔队他们的调查没有进行下去,为什么啊?难道真的和闹鬼有关?”

    陆销摇头:“世间无鬼,坏在人为。大火本来就把舞厅烧得差不多了,这些年探秘的、解惑的,隔三差五就有人去那里晃荡,崔队他们接手这个案子找到舞厅的时候,那里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了。”

    高小柏遗憾地叹了口气,但陆副队也是个不信鬼神的,如果这件事不重要或者走不通了,他没必要再次提起,除非……

    “副队,我们要查吗?”

    “查。”陆销紧盯着那个舞厅的地址,“其他地方也都走走看,这个舞厅也不能放弃,分队同步进行。我查了下新闻,舞厅被烧后不久就开始有闹鬼传闻,到现在过了二十多年,偶尔还会‘鬼’出现。证明扮鬼的人不是一时兴起,这个人到底想干嘛?”

    高小柏举起手:“副队,带上我!孩子想见见世面!”

    作为一个恐怖元素爱好者,他是真想亲眼看看“红衣女鬼唱歌”的场面。

    陆销点头同意:“行,现在天还没完全黑,过去看看。”

    季彻将手机还给了陆销,主动申请:“副队,我也去。”

    他对闹鬼的事不感兴趣,只是想尽可能地获取更多线索。

    高小柏一手挽住秦琒的手臂,邀请道:“秦警官,一起吧!”

    秦琒疑惑:“不是你想去吗?”

    “但我害怕!”高小柏咬字清晰地说。

    秦琒眨了眨眼,脸上写满了不解:“我以为你对这种事很感兴趣。”

    高小柏重重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感兴趣!但不妨碍我害怕!”

    谈竹低声对身边的戚春亭嘀咕了一句:“小柏是怎么做到又怂又大胆的?”

    戚春亭呵笑,“大概是因为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吧。”

    第66章 红鞋

    江林市这些年着手城市改造, 近郊也被带动着热闹了起来,陆销的车途径夜市、公园,一路向西北方向驶去。与他处不同, 这条水泥路的尽头没有任何光亮与人烟,接待来客的只有死寂。

    时下天色未完全黑下,陆销从停在舞厅门口的车上下来, 拿上一个手电筒领先前行。

    秦琒紧跟着下车,刚走没两步,高小柏就半挂在了他身上,随即无奈地看向季彻, 问了句:“你可以吗?”

    季彻默默点头,脚步轻缓地跟上了队友, 警惕地留意着周遭事物。

    他弯腰从垮塌的大门进入, 穿过一条狭道, 拉开前方已经风化褪色的红绸,入眼的是满目疮痍。

    借着最后一点余晖, 四人从舞厅的四角开始搜查,逐渐向中心的舞池靠拢,却得到了相同的答复。

    “现场被破坏得太严重了,什么都没有。”

    “我那儿也是。”

    陆销与季彻对视后微微颔首,意会对方的搜查结果和自己一样。

    夏风卷着夜雾吹进荒芜的废墟,破碎的琉璃窗摇摇欲坠,发出尖涩声响,宛若婴孩哀啼。

    圆月孤零地攀着夜幕渐升, 绸布条在阴风下翩飞, 烧得焦黑的梁柱在惨白的月光下犹如美人枯骨。

    “我怎么感觉这里的氛围不太对。”高小柏默默地往人堆里靠,生怕自己落单。

    秦琒敏锐地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旋即拔枪向声源看去,却并未发现人影,只看到了一双在废墟中鲜艳得有些突兀的绣花红鞋。

    那双鞋的足尖正对着四人,仿佛有个无形的人正面对着他们。

    高小柏攥紧了秦琒的手臂,不敢置信地说:“我检查过那个地方,刚才明明没有鞋。”

    “没有的话,那就是人放的。”陆销毫不畏惧地上前,正欲靠近了拿起红鞋,就见它猝然开始移动。

    那双红色绣花鞋的鞋尖似被人驱使一般,慢悠悠地转身向后,幽幽向一面被大火熏得漆黑的墙靠近,最终停在了墙根前。

    “咚——咚——”红鞋对着墙撞了两下。

    高小柏不明所以地盯着红鞋,好奇地生产了脖子,问:“‘她’是在撞墙吗?”

    陆销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双鞋,好奇地想看季彻反应,遂转头向后方看去,见季彻正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便轻步走近了问:“怕吗?”

    季彻回过神来看向陆销,摇头道:“不怕,我只是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其实也挺好的。”

    陆销怔了怔,在心中算了算时间,如果他记得没错,季彻父亲的忌日好像快到了。

    他抬手轻握住季彻的肩头,轻声说:“你回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不管怎么样,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生活,给自己看,给活着的其他人看,给说不定死后会重聚的故人看。”

    季彻眉眼舒开,浅笑着点头。心头生暖的同时,又对陆销的五年等待感到愧疚。

    一声猝响的哀呼打破了平静,尖锐的求救和哭喊从四面八方传来,绝望和无助就像一根根寒针直戳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梁柱在火舌狂舞的呼呼声中轰然倒塌,掐断了一些生机。

    高小柏当机立断地跳到秦琒的身上,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刚才的杂乱声仿佛带他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火场,可定眼一看,周围还是这样的死寂。

    “声音是哪儿来的?”高小柏纳闷问道。

    秦琒僵着脸,尝试推开高小柏,结果这只“树袋熊”勒得更紧了,只好无奈冷声:“下去。”

    “哦。”高小柏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一条腿刚松开秦琒的腰踩到地上,就见头上掉下个什么东西,他瞪大了眼睛想看清,就见一具烧到焦黑的“骨架”套了件红衣在空中飘摇。

    四周不再有逃命的哄闹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悲戚的哭嚎,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一般。

    高小柏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把腿又抬了起来,整个人全挂在秦琒身上,强忍着恐惧使他的声音微颤:“哥……你就是我哥……再让我挂会儿……”

    “出息。”陆销咋舌走近,一把撤下红衣“女鬼”,将手电筒对准了它,看清这就是被火烧成炭的人台罢了。

    陆销蹲下身,发现在光亮的照射下,人台上端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光,于是伸手想抓。可下一刻人台又一次飘了起来,看来是还想再吓唬他们几人。

    陆销的目光再次回到红鞋所在的墙边,转头对秦琒和高小柏暗示了一眼。

    高小柏瞬即反应了过来,眯眼向顶上看去,低声对秦琒说:“你左我右。”

    秦琒:“嗯。”

    陆销带着季彻后撤了一步,看似害怕了的样子,但他一个助力上跳,直接抓住飘荡的红衣再次向下拽。

    在突然的拉扯下,舞厅外的紧跟着传来踉跄声。

    高小柏从秦琒身上跳了下来,迅捷地向声源跑去,秦琒也不落下风,疾步从另一个方向包抄。

    可两人赶到时,舞厅外的墙角下居然什么人都没有。

    躲在黑暗中的人攥着收回来的鱼线屏息蜷缩,细听着附近的声响,想等外面那会人都走了再出去。

    可脚步声不仅没有走远,反而停在了他的头顶,紧接着上方传来了一声冷笑:“是你自己上来,还是我们的人下去找你?”

    陆销他们在舞厅里花了点时间,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但打着手电筒找找,就能看见舞厅外有个窨井盖,旁边地面还有些挪动留下的痕迹。

    四人没有等多久,就看见井盖从内被推起挪开,一名头发斑白的老人从下水道爬了出来。

    “是我干的。”

    警笛声打破了这里持续多年的冷清,警员在交错的红蓝|灯光中有序进入舞厅。

    戚春亭借助梯子向上爬,从碳化的木桩里小心地取出一个老式音响,这样的音响现勘在舞厅另外三个角都各找到了一个。

    “就是这玩意儿搞的立体环绕音,提前录好放上去的。”

    警员快步走来,指着二楼所剩不多的几根围栏说:“在上面找到了摩擦痕迹,已获取嫌疑人手里的物证,带回去做进一步对比。”

    看样子就是利用鱼线拴住人台的上端,借用围栏把它拉起来。进来的人之前没发现,是因为人台一直藏在二楼的废墟后面。

    至于那双红鞋其实也是一个道理,之所以会移动和撞墙,是因为红鞋的鞋垫被鱼线穿过,系在中段的位置。上端绕过梁柱从墙角穿过,另一端也穿过墙角。通过收放就能让红鞋悄悄落地,然后操控者松开绕过梁柱的那一端,另一端慢慢往回拉,就能把鞋子拖回来。撞墙发出的两声咚咚响,其实是操控者在确认鱼线全都收回来了

    戚春亭点头答复:“好,请尽快出结果。”

    随后她看向高小柏,调侃道:“听说你刚才怕死了?”

    高小柏忿忿地为自己正名:“我不是怕鬼,就是气氛到了而已!”

    秦琒站在一旁,幽幽点头说:“就是胆子有点小。”

    “你……给点面子。”高小柏心虚道。其实之前的训练做过试胆,他怕归怕却从来没喊出声,也没退缩过,但中式恐怖这东西真的玄乎,就是会让人后背发毛。

    秦琒配合地点了点头:“但高小柏的反应也让嫌疑人放松了警惕,挺好的。”

    高小柏扯了扯嘴角,窃声:“怎么听都不觉得像好话。”

    听到“嫌疑人”这三个字,戚春亭好奇地朝舞厅的角落看去,疑问:“不知道陆副他们的进展怎么样了?”

    舞厅一角,陆销将胸前的执法记录仪正对面前的老人,询问:“你是谁,叫什么?”

    老人垂着头回答道:“董鸣。”

    警察来了这么多,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这个熟悉的名字迅速引起了陆销和季彻的注意,季彻靠近陆销低语:“这家舞厅的老板就叫董鸣。”

    陆销点头确认,他也记得这回事,有人传说舞厅老板也在大火中被烧死了,也有人说是不想承担责任偷偷跑了,总之这些年,一直都没有他的下落。

    董鸣听到他们的对话,坦然承认:“是,这里原本是我的地盘。”

    “为什么要装神弄鬼?”陆销质问。

    董鸣环视着曾经灯红酒绿的舞厅,怅然道:“那场大火烧死了几十个人,要是让人知道我还活着,我得赔多少钱?可我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只有在这里待着。舞厅被烧掉以后,政府一直想征地重建,所以我才搞了这些。”

    这些年他每天藏在下水道里,一直靠着偷东西苟活,要是舞厅被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了。

    季彻从口袋中拿出田凯德的照片,问:“你认得他吗?”

    董鸣眯着眼仔细看,觉得有点眼熟,“有印象,但不太记得了。”

    陆销适时开口:“给个提示,他从事矿业。”

    董鸣的记忆立马被唤醒,豁然开朗道:“田凯德!是田凯德吗?”

    “是他。你对他还有别的印象吗?”陆销续问。

    董鸣:“他以前是我们这儿的常客,经常带朋友过来。”

    有戏!陆销暗道。

    他再问:“我们听说他有不少情人,你们舞厅里有和他关系亲密的女人吗?或者你见过有谁和他走得比较近?”

    董鸣闻声陷入回想,“他是我们这儿的金主,几乎和每个女人都喝过酒跳过舞,但要说走得最近……应该是邱丽歌吧,她是我们舞厅的花旦,一般不陪人喝酒,但我曾经听底下的姑娘说她好像被人包|养了,不知道和田凯德有没有关系,但我不太敢打听。”

    第67章 名册

    季彻问:“你听说她被人包|养, 大概是几几年发生的事?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太久了,我真的不记得了。”董鸣为难地说,但指着被警察从下水道搬出的杂物又道, “大火烧得差不多了以后,我就想着多少捡点还能用的东西带回去,以后说不定能用上。结果看到有本花名册在最底下没被完全烧掉, 她们毕竟是在这里死的,我就偷偷带走它留作纪念了。”

    季彻立即喊了名警员,交代他帮忙过去确认一下,不消多时就见他果然带着本被烧了一半的花名册跑了回来。

    陆销余光扫见季彻戴上手套接过了警员递来的花名册, 安心地继续负责询问:“关于田凯德,你还有其他线索吗?”

    董鸣努力回想着, 断断续续地说:“田老板经常来这儿谈生意, 什么人都有, 就……有的谈得好,有的不太愉快。”

    “他下手挺狠的, 不同意他要求的,出了舞厅大门就被拖到车上,打得半死再找个荒郊野岭丢下车……因为事儿不是出在舞厅里,我就没多管。”

    “对了,说到丽歌和田老板,我好像有点印象了,丽歌说她不干了之前,田老板好像来店里找她吵过一次, 没多久丽歌就离开这儿了, 我当时以为她真跟人跑了。”

    “不过没过一年她就自己回来了,还抱着个刚出生的孩子。但自打吵架那事儿发生过, 田老板就几乎不来这儿了,偶尔来也没搭理丽歌。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

    季彻旁听着董鸣供述,小心翻阅着花名册。

    这家舞厅曾经是个高档会所,用的花名册也是用厚纸板装订的,大火带走了它三分之一的信息,所以他的动作格外谨慎,争取不让它再受损伤。

    花名册里标明里女孩儿们的花名、年纪、身高、体重、性格,有的甚至刚成年,将活人明码标价,强烈的不适感令季彻眉头紧蹙。

    他翻页的手一顿,目光陡然凝固在了这一页的照片上,惊诧地轻拍了拍陆销。

    陆销示意身边警员继续盘问工作,而后转头看向季彻,注意到了他手中册子上的照片。

    这张老旧的照片中,这个叫“丽歌”的女人身着细闪红衣,蕾丝半袖挂在肩头,她的目光空洞无神,面容带笑却无半分笑意。

    陆销迅即察觉到了什么,眯眼再瞧照片,惊觉这个色块比例竟然和Nott吊坠里的旧相片高度相似。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间,瞬即明白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陆销的目光移向董鸣,认真陈述:“目前警方还有些疑问需要你帮忙解答,麻烦给我们走一趟。”

    董鸣没有作答,沉默着看向自己住了二十年的下水道,和自己一手建立又亲眼看着它成为一抔焦土的舞厅,丧意地佝着后背。

    ***

    禁毒那边有新线索的消息迅速同步给了技侦,不管是在队里值班的,还是回家睡大觉的,几乎都被薅回了警局。

    办公大楼彻夜通明,键盘敲击声与通话声近乎没有断过,直到朝晖探头向室内看,发现桌边睡倒了一大片。

    林警官瞧了眼同事,将比对结果传给禁毒支队那边,而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办公室,在走廊上拨通了陆销的电话。

    “喂,陆副队,你们上次送来的照片我们尽力还原了边界和色块,和昨晚传给我们的另一张做了对比,报告已经发给你了,记得查收。”

    “谢谢,麻烦各位兄弟了。”电话那头传来陆销的感谢声。

    林警官不吱声地伸了个懒腰,回道:“应该的,那陆副您忙,我先挂了。”

    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声音,陆销放下了手机,将电脑上的文件打印了出来,翻至报告的结论页查看,旋即给审讯室打电话。

    “和你们科长说一声,Nott吊坠里的照片和邱丽歌高度相似。”

    警员回答:“明白!”

    谈竹站在一旁等着陆销放下电话,才将手里的资料递上,“副队,关于邱丽歌的身份信息大致就是这样。”

    陆销颔首接过,但他看清内容后,诧异地微微蹙眉。

    舞厅00年初被烧毁,而邱丽歌在98年就确认死亡了,死亡原因是吸|毒造成的心动过速和多器官衰竭。

    “1998年?”陆销默念。

    而警方在田文善胃里找到的硬币中,唯一一枚牡丹一元硬币的年份就是1998年,季彻还对此感到奇异。

    这两个出现同一年份的地方,是否存在着关联?邱丽歌的死和田家有什么关系?

    谈竹补充说明道:“我打电话核实过,帮邱丽歌收尸的是她的邻居,说是见他们家的门一直开着,就进去看了一眼,发现死者躺在床上已经断气了,而她的儿子不知去向,至今下落不明。”

    “关于她的儿子,能查到什么线索吗?”陆销询问。

    谈竹摇头:“查不到,因为那个孩子没有名义上的父亲,上不了户口,所以档案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陆销抿唇深思着,闷声道:“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他不由得联想到调查田家三人被杀案时,田凯德公司财务陈女士提到的那句话。

    “邱丽歌的老家在哪儿,我们有时间的话走一趟吧。”季彻坐在一旁整理记录,默然旁听着两人的交谈,虽然没亲眼看到邱丽歌的资料,但从谈竹的口述大致听出了一些重要信息。

    陆销颔首表示同意,目光锁定邱丽歌生前的家庭住址,“邱家村105号。”

    陆销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喊了几名警员一起出任务,离开前对谈竹嘱咐:“林诺那边有消息了,记得通知我。”

    说罢,他揣了件外套搭在手臂上,正准备带上文件夹和记录本时,发现季彻先一步替他拿好了。

    几人以最快速度下楼上车,陆销坐在后座,将手里的衣服披到季彻身上,顾及还有其他人在,只是关切地说了句:“昨晚你没休息过,在车上眯一会儿吧。”

    季彻将记录本递给陆销,摇头说:“我不困,再说出了一晚上任务的又不止我一个。”

    他后半夜又整理了一下记录,感觉困意已经过去了。可奇怪的是,坐在陆销的身边,他突然觉得放松了许多,好不容易摆脱的困乏又一次涌了上来。

    陆销盯着季彻微垂的眼帘,偷笑他明明困得不行了,还在嘴硬,于是说:“小柏他们轮休去了,你也可以休息,先眯一会儿吧,回来的时候换我。”

    “嗯。”季彻舒心地倚靠着座椅,将头缩进了陆销的外套,在花露水的余香中渐渐放轻了呼吸。

    谈竹目送队友们离去后,视线缓缓转向了审讯室方向。

    审讯室内,董鸣感到久违地轻松,被警察带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件干净衣服,现下大口吞咽着热腾腾的新鲜饭菜。因为吃得太着急,他不小心噎住了,坐在对面的警员默默递来了一杯水,他双手接过后颤巍巍地仰头猛灌,嘴里的饭菜咽下了,他却仍哽着啜泣了起来。

    “二十年了,我终于又是个人了。”

    林诺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问:“董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董鸣吸了吸鼻子,点头后说:“警察同志,如果说火灾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信吗?”

    林诺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起火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董鸣缓缓低下头,呼吸渐快渐促,似乎另有心思,声音怯弱地说了句,“我在房里睡觉。”

    林诺抬眼看向董鸣,又垂眸查阅资料,确认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才说:“你的房间在舞厅5楼,起火的时候是凌晨3点到4点,其他人都在熟睡,只有你醒了,并且一个人从5楼逃出来了。”

    董鸣心虚地低下头,“是……”

    林诺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起身将一张张照片摆在董鸣面前,慢道:“12个女孩,18个服务人员,7个留宿的客人。”

    这些女孩和服务员大多是外来务工的,他们没地方住,就在舞厅里留宿,作为老板的董鸣没有拒绝,但也借此延迟了他们的工作时间,因此董鸣的舞厅是当时最晚关门的,所以客人也比其他娱乐场所多一些。

    董鸣一见这些照片,立马移开了视线,不敢看“它们”,可心中的愧疚和良知犹如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头拽了回来,使他不得不正视这些已经死去的人。

    董鸣颤抖着手抚过一张张照片,无辜地说:“这场火真的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只是……”

    他下唇轻颤,回忆过去时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了起来,“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弟和人打架进了局子,接到电话通知后我就赶了过去,半夜才回来。进门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还奇怪他们今晚怎么都睡得这么早。因为我弟的事,我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突然听到楼下有什么声音,就起床走到窗边查看。”

    警员迅速调出档案,确认董鸣的弟弟董祥确实在那段时间因故意伤害罪进了看守所,旋即打开话筒,将信息同步给负责审讯的林诺。

    林诺听到耳机里的声音后,侧目看了眼单向镜颔首表示收到,在凝睇着董鸣,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是他们……他们看到了我……”董鸣恐惧地抱紧双臂。

    熄灭了霓虹灯的舞厅门外,在晚上和他处没什么不同,一样看不清夜色,也认不出围在舞厅外、提着汽油桶的那伙人长什么样。

    董鸣又惊又怕,不明白自己招惹了什么仇家,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他明明已经躲到窗边了,可门口的人好像还是发现了他。

    那个人站在黑暗里,凄白的月光为他添上浓浓的杀意,只见他冷冷地抬手点了五下,正对上藏在窗边的董鸣的目光。

    第68章 男孩

    “他会杀了我的!”董鸣紧抱着自己, 嘀嘀咕咕着重复了好几次,跟魔怔了似的。

    林诺时刻留意着董鸣的神情,见他慌张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于是偏头对一旁的警员低声说了两句话。

    警员意会颔首,倒了杯水走到董鸣身边,关切地说:“是谁要杀你?你现在在警局, 我们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人伤害你。”

    一杯温水放在了董鸣的手心,来自恐惧的寒意被温暖打破,令他再次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贪婪地大口呼吸,好似刚从窒息中脱离。

    林诺适时询问:“我再问你, 为什么这二十年一直躲在下水道里, 烧了舞厅的人到底是谁?”

    董鸣抬起头看向警察的目光闪烁, 可手心的温暖是真实的,久违的饱腹和清爽也是真实的, 与其躲在暗无天日的井盖下度过余生,不如给自己赌一把。

    他下唇颤了颤,随着一声长叹后,坦言:“他们好像发现了我,领头的那个点了几个手下,好像想进来抓我。我来不及叫其他人醒来,只顾着自己逃命……”

    他垂下了头,双手扶额, “我从厕所的窗户爬出去, 顺着水管下楼,还不小心摔伤了。我知道自己跑不远, 所以打开了窨井盖钻进去。”

    董鸣的目光扫过桌上每一张照片,颤抖着说:“我藏在地下,听到大火冒起来的声音,听到他们都在哭喊求助,可我什么都做不了。那几个放火的人在我头顶走来走去,我知道他们在找我,如果发现我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所以从那天以后我就‘死’了。”

    他的寻呼机、身份证,他的一切都在舞厅里,随着一把大火全都烧没了。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当时他觉得就算是警察也不能保护他一辈子,而且就算有幸抓到放火的人,只要他还活着,那些老板的家属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他还不如死了。

    他就像只老鼠一样这么过了二十年,不敢活着也不愿意去死。

    现在警察已经知道他还活着的事了,那些人迟早也会找上他,他要是在这个档口得罪警察,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林诺再问:“是谁要杀了你?”

    董鸣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天很黑,我又在五楼,根本看不清。”

    说罢,他兀然想到什么,添了句:“我躲进下水道后,他们一直在附近找我,好像管领头的那个叫一哥,还是什么的,也听得不是很清楚。”

    “难道是许义?”林诺低喃,让一旁负责记录的警员把这条标记出来,等会审问结束,把信息同步给陆销。

    而后,林诺将邱丽歌的照片放在桌上,继续询问:“邱丽歌在你们舞厅被烧的两年前离开,同年去世,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

    董鸣点头:“有。”

    林诺:“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董鸣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吸|毒死的,这事儿我后来听说了,但警察同志我保证,我们舞厅没有吸|毒|贩|毒!”

    林诺没有附和董鸣的话,从当年对火灾的调查结果,以及分局崔队对案件复查的情况来看,废墟里的确找到了一点毒|品结晶,但仅存在于某一客人身上,确实无法认定是舞厅在贩|毒。

    “丽歌孤苦伶仃地带着孩子回来,我是看在旧日情分上才把人留下的。她以前的确是花旦,但生了孩子以后,那些客人都对她没什么兴趣了,为了赚钱养活自己和娃,她除了卖唱,还开始主动接三陪,虽然没证据,但我估摸着她应该是陪|吸了。”

    董鸣边回想边说,丽歌最红火的那会儿,仅仅是喝杯酒都能让那些客人趋之若鹜,无数人花高价想买丽歌一夜,但基本都被拒绝了,能被丽歌看上的都是那时当地出了名的大老板。

    可谁能想到她突然辞职不干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后来又为什么回来,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林诺凝眉沉思了片刻,问:“邱丽歌是怎么离开舞厅的?她有没有和你说去哪儿,去找谁?”

    董鸣抿了抿唇,说道:“她那会儿吸|毒应该挺多年了,牙都掉光了,脸啊身上啊都烂掉了,留在舞厅怪难看的,我就劝她能不能离开。她自己同意了,和她儿子一起走的,走的时候那娃大概七岁多了吧。没说去哪儿去找谁,应该是回老家了。”

    “老家在哪儿?”即使知道问题的答案,林诺还是选择将问题抛给对方。

    董鸣:“邱家村。”

    ***

    警车驶出高速收费站,穿过广袤的空地,又与墨绿的密林擦肩,远见着绵延高耸的山脉,直奔远郊而去。

    “这地方倒是眼熟。”

    “醒了?”陆销转头看向出声的季彻。

    季彻微微点头,缓了缓神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靠着陆销,默默坐直了身体,低声问:“没压到你的伤吧,会麻吗?”

    说起来,他和陆销明天还得去医院换药,他的伤除了走路不方便以外,基本没什么大碍了。陆销的情况会更严重一点,他们既然在一起了,他是不是得多关心一下,明天主动问问医生好了。

    陆销看了眼主副驾驶的两名警员,默不作声地将手伸进外套底下,握住了季彻的手微微收拢,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轻声说:“好着呢。”

    季彻被感染了些许笑意,别扭又生疏地反握住陆销的手,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故意转头向车窗外看去。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会经过一片村子,再顺着后山的小路往上走,翻过两座山后,进入最高最险的那座,从山阴上去就是制|毒工厂。”

    他被钱德隆带去工厂的时候,是被蒙着双眼的,后来基本没下过山。

    小哑巴偶尔会下山采买,他会时不时通过和小哑巴谈话来拼凑信息,以及日常在工厂外巡逻时窥探,得出大致的山上方式。

    陆销觉察季彻眉心紧皱,暗暗握紧了他的手,有意偏移话题地说:“一个多月前,有人报警称在这片林子里看到了一具女尸,调查发现死者涉嫌人体运|毒。参与者是从附近村子的小路过来抛尸的,后来我们发现他是从村子后方的小路上山,在约定的地方拿到毒|贩承诺的‘货’。从线索来看,毒|贩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不过这伙人交易的东西应该不是Nott提供的。”

    “根据我们当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贾忠转投的人不出意外就是霍悭。”季彻沉下心来盘算,抛尸案因为涉及新型毒|品‘Evil’,所以他在回到警队后看过卷宗,大致了解情况。

    陆销合上摊在膝盖上的文件夹,攥拳置于唇前沉思,闷声说:“你之前说找Nott麻烦的是他的兄长,趁乱偷走了‘Evil’的成品。上周我偷潜到他们的船里,听到Nott和霍悭达成交易,主动提到了‘Evil’,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换句话来说,这些货背后的人是霍悭,他也藏在这片山里,为了“Evil”或是其他原因,也在盯着Nott,所以他的据点位置应该不会离制|毒工厂太远才对。

    可这个“不会离太远”,也是一大片鲜有人至的山脉啊。

    他们的警车停在了邱家村口,步行来到了105号房。如今的房子已经重新编了号,但因为久久无人居住,房子破败不堪。

    陆销示意另外两名警员和他们分头行动,随后敲响了106号房子的大门,“请问有人在家吗?”

    良久才听到门后有脚步声传来,只见开门的是一位婆婆,对门外的两人问:“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想问您点事儿可以吗?”陆销出示了证件。

    “哦,那进来吧。”婆婆抓着门框的手攥紧,神色慌张地让两人都进来,指着两张红色塑料凳说,“请坐吧,你们是为了什么来的,是不是我崽出事了?”

    邱家村和远郊的几个村子情况差不多,留在这儿的大多都是老人,村子里静悄悄的,没剩多少人气。

    季彻暗暗观察着房子,发现这里和105号房是窗对着窗的,间距不过容一人通过的距离。

    陆销坐下问:“阿姨您别紧张,我们来是想问您的隔壁邱丽歌的一些情况。”

    婆婆得知不是自己的儿子出事,松了口气,问:“怎么了?她不是走了吗,尸体还是我们家帮忙找村里出钱火化的。”

    陆销:“能和我们说说邱丽歌生前的一些情况吗?比如她去世前发生了什么?”

    “她?”婆婆靠在椅子上想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就在陆销和季彻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说,“她不怎么在这儿待着,那年大概年头回来吧,不到年底就死了。她回来的时候基本没法下床了,基本都是她儿子在照顾她。”

    婆婆指了指窗户,“一开始还好,她兜儿里还有点钱,但我总听到她说自己难受,就好心上门过问了两句,才看到她手上腿上全是窟窿,淌淌流脓血,房子里臭烘烘的。我爸以前吸|过|毒,所以我一眼就知道小邱沾了那玩意儿。”

    “她没日没夜地喊,吵着想吸两口。我听她不吱声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就趴在窗户边看她,发现她一拐一拐地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兜里跟揣着宝贝一样,缩在墙角吸|粉。慢慢的,她家底就空了。”

    季彻趴在窗户边向105号房看,大概能想象到婆婆当时所见,转头询问:“后来呢,邱丽歌的儿子还小,没办法赚钱吧。”

    “是啊,所以我们这些邻居偶尔会接济一下,但是吧……”婆婆朝窗户瞥了一眼,“小邱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就算再好心也不能天天接济吧,再说了,她以前火的时候也没想过我们啊。”

    “没饭吃的时候,她儿子就出去求,后来我们都不搭理了,他就开始偷、抢,但也知道他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这样,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当回事。”

    “说到那个孩子,也是真的可怜,倒了八辈子霉才投胎到他们家。”婆婆感叹了一句。

    陆销问:“您知道那孩子后来去哪儿了吗?”

    崔队说那个孩子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所以当时没有上户口。叫什么,去了哪里,现在是谁,一概不知,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没有任何身份,所以他们后来的调查寸步难行。

    可现代社会,没有身份证明这个人是如何生活的,除非他有另外的渠道,但要调查这个渠道又是另一个难题了。

    婆婆摇头:“不知道,但……应该是跟人走了。”

    陆销闻言看向季彻,目光中带着些许惊讶,追问道:“他跟别人走了?这件事能具体说说吗?”

    婆婆仰着头回想,慢道:“那会儿小邱已经不能下床了,但就跟疯了一样天天在床上喊,我们听着就烦,有的人脾气不好,还会上门骂两句。我家在他们隔壁,听得清清楚楚,还听到小邱让她儿子去找田老板要钱。”

    因为这个田老板以前是他们这儿有名的煤老板,附近村子的人基本都是矿工和矿工家属,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是田凯德吗?那孩子要到钱了吗?”陆销向婆婆确认。

    崔队他们在李娟指甲缝里找到的DNA和田凯德并非父子关系,难道说案子里的第二个人是田凯德真正的儿子?

    婆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要到,小邱因为这事儿又骂了那孩子很久,我们全村人都知道。后来不知道那孩子发生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但从口袋里掏了包粉出来。我站在窗边偷看,发现跟着孩子回来的还有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以前没见过,我看情况不对,就没再继续看了。没过多久,小邱就不吱声了,那孩子也没了下落。”

    邱丽歌的身上本来就臭,人死了以后,他们担心会传出疫病来,就赶紧把人处理了。

    “三四十岁的男人。”陆销心中隐约有个人选,但目前没有佐证。

    他试探地问:“那个男人会是邱丽歌的丈夫吗?”

    “不是,她丈夫我见过的。”婆婆摆手说。

    季彻瞬即回头看向婆婆,与陆销同声道:“你见过?”

    陆销问:“是田凯德吗?”

    婆婆又一次摇头,“不知道,她没说是谁。就……她去世前的五六七年前吗?反正又回来了一次,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年纪比她小点儿的男人,两个人偷偷办了婚礼,还给我们这些邻居都发了喜糖。我问他们有没有扯证,小邱说大概过几天就会去。可是没两天,那个男的就偷偷跑了,我听小邱在夜里哭,好像说钱都没了什么的。”

    村子就这么点大,人也不多,发生点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因为事情过于离奇,就算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偶尔也会搬出来说说。

    季彻走到陆销旁边坐下,低声附耳说:“看来邱丽歌当时突然和舞厅辞职,是为了和这个男的回老家结婚。”

    感受到耳边湿热的气息,陆销紧抿着唇,按捺心绪点头赞同道:“看来是这样。”

    而后陆销抬眼注视着婆婆,继续询问:“婆婆,你之前说邱丽歌让她儿子去找田老板,那你知道她和田老板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从目前他们得知邱丽歌的人际关系来看,她有个不知名的未婚夫,她本人又和田凯德似乎认识,她的儿子把一个神秘男人带回家后就离奇失踪了,这些人之间是否存在着关联?

    她的亲生儿子是否参与田凯德一家三口的人命案?这个案子里的其他人又会是谁?Nott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69章 错意

    “她和田老板就是那种关系嘛!”婆婆扬了扬下巴, 没有明着说什么,但眉飞色舞的表情已透露着浓浓的暗示。

    陆销看懂了,但录音笔和执法记录仪都开着, 他得把话都问明白了才行,于是直白地问道:“阿姨,你见过田凯德和邱丽歌之间有接触吗?”

    婆婆见年轻人没看懂, 遗憾地啧了一声,坐直凑近了说话,大有村口唠嗑的气氛。

    “她男人不是带着她的钱跑了吗,打那以后, 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她,还以为她是又回城里做歌星去了。谁知道没几天她又回来了, 还是从一辆豪车上下来的, 开车的人就是田老板!我男人以前就是在他们矿产做工的, 见过田老板,他说没认错那就是没认错。”

    季彻垂眸沉思, 从证人的口供来看,田凯德以前也是邱丽歌的常客。邱丽歌的钱没了,但以她当时的势头,回到舞厅继续工作也是有前景的,为什么着急找田凯德?

    于是他问了句:“邱丽歌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婆婆很快给出了答案:“差不多一年后,可能是那个负心汉的,也可能是田老板的,但小邱没有主动说, 咱们也不清楚。不过啊……自打那娃娃出生, 田老板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小邱自个儿养了段时间, 就又进城工作去了。”

    关于这事儿,村里一直议论纷纷,有怀疑是田老板在外面养情人,被田夫人发现了才断绝关系的,也有认为是孩子出生了,田老板做了亲子鉴定,知道不是自己的种,一气之下翻脸不认人的。

    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关于那个男孩的身世随着邱丽歌的去世,一起被带进了坟里,谁也不知道答案了。

    季彻记得邱丽歌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最清楚她曾经遭遇的,应该就是那个消失的男孩,可他又是下落不明的状态。

    他心中不抱希望,但还是询问:“阿姨,您还记得带走邱丽歌儿子的男人长什么样吗?或者有什么特征?”

    婆婆摇头,“没看清,我当时感觉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就没再继续看了。”

    虽然知道结果,季彻仍不免遗憾,感谢道:“谢谢阿姨。”

    邱丽歌早就去世了,男孩也跟着消失了。105号房二十多年无人居住,DNA在普通环境下保存不了这么久,他们要确定Nott的身份,光靠一张照片是不够的,那么他们现在该找谁呢?

    季彻垂头沉思着跟在陆销身后走出了婆婆的家,没注意陆销停下了脚步,一头撞上了上去。

    “季……”陆销刚想回身和季彻说话,就见他一头栽进了自己怀里,疑惑之余赶紧宽慰,“不要气馁,毕竟是多年前的案子,线索断了也正常,我刚才有了个想法,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别难过!”

    陆销抱住季彻,一只手轻揉了揉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慢拍着他的后背。

    两名分头行动的警员边走边聊,回顾之前的问询,想来找副队他们集合,远远就瞧见陆副队正抱着季前辈,顿时愣在原地傻了眼。

    陆销考虑到季彻好面子,肯定不希望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挥手示意警员先上车等车。

    季彻一头雾水,缓缓仰起头不解地看着陆销,问:“你在做什么?”

    陆销纳闷反问道:“不是你低着头闷闷不乐吗?”

    陆销说着,松开了季彻微俯身,与之视线平齐地问:“是我会错意了?”

    见陆销的脸就在眼前,季彻怔神片刻,抿了抿唇反问:“你刚才说有了个想法,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有点失落,好像和崔队一样走进了迷宫的闭环,一时有点不清楚该怎么往前走了。但这个误会一般的拥抱,好像顷刻间把他的迷茫笼住,告诉他身边还有别人同行。

    陆销瞧见季彻故意转移话题,心领神会地指了指村口方向,“我们边走边说。”

    记录本和资料被他夹在臂弯间,他双手插着兜慢行,一边完善想法一边说:“林诺刚才发短信说烧毁舞厅的人可能是许义,而崔队他们在田家三人的死亡现场发现的DNA是Nott的。我们暂且假设Nott是邱丽歌的儿子,他做这些是想为生母达成某种心愿,那么他的生父大概率也逃不掉。”

    陆销以前干刑侦的侦查组时累积了不少经验,发散思维的能力比季彻要强一些,而季彻所在的情报小组会尽力以最快的速度补充线索,以落实或纠正侦查组的判断。

    因此在陆销提出这个想法后的第一时间,季彻便反应了过来,回问:“你想查许义在境内犯的案子里,有没有可能和邱丽歌有关的,借此锁定她未婚夫的可能人选。”

    从之前的证人供述可知,Nott之前在国外进修,五年前刚回到国内,那么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动手的就是许义。

    在出发卧底任务前,季彻对许义做过深入调查,此人身上背的案子不少,说不定能查出点线索。

    发现找到突破口了,季彻的脸色好转,点头应承:“好,这件事交给我,尽快给你答复。”

    陆销眼中满是信任地颔首:“好,证据落实的事我来负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到警车上,迅速坐回了分工,看得前头的警员一愣一愣的,直到陆销主动询问进展,才有一人回神汇报,大致情况和106号房的婆婆所说差不太多。

    警车回到警局时,办公室的人没几个,一批人被派出去继续调查田凯德的人际关系,一批人对舞厅附近展开摸排,希望能找到当年火情的目击者,就连一队的人也出去了大半,问了才知道是杨队带人配合边防缉毒武警在山上的各个矿坑巡查。

    季彻熟悉地写下卷宗编号,又补充了一些疑似与许义有关的案件编号,一同交给了陆销,由陆销这个专案组组长向公安局档案科调阅这些卷宗资料。

    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会议室的桌子就被卷宗堆满。

    季彻喊了谈竹和另外一名警员协助,将许义往年的案件做出归类,寻找98年后,男孩跟着陌生男人离开后发生的案子,该案件应当具有报复性杀人的特殊性,死者为男性,年龄与邱丽歌相仿偏小,又因邱丽歌常年居住在舞厅,死者的活动范围大约也在舞厅附近。

    陆销带了队警员,依照舞厅老板董鸣提供的邱丽歌生前密切关系人展开调查,尽可能缩小嫌疑人范围。

    返回警局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办公室内的警员趴了大半,他们都是在外头跑了一天的,有的连眼镜都没来得及脱就睡着了,还有人闭着眼,嘴里还有半片饼干没咽下去。

    “陆销。”门外有人轻唤。

    陆销听出了季彻的声音,当即回头看去,见季彻站在门边朝他招了招手。

    江林市的夏日特别长,阴晴不定又闷热非常,今夜没有月色,街边的路灯穿过枝叶碎了一地,好似坠世星河。

    季彻与陆销并肩,踩着碎光漫步,找了间禁毒支队附近还开着的饭馆坐下。

    “哥,我要份儿清汤面加个蛋。”

    老板听到声音探出头,笑眯了眼说:“陆副来啦,不说我也知道你吃什么!那你呢,老弟。”

    季彻偷瞥了一眼陆销,以他的习惯,通常会说和陆销一样,这家面馆是他第一次来,所以陆销这是在暗示他,如果说了“和他一样”这句话,只会得到一碗清汤面吗?

    季彻不看菜单,正视着陆销,还是说出了那句:“和他一样。”

    陆销觉得季彻肯定是看懂了他的暗示,于是问:“你别学我啊,清汤面没那么有营养,你加点什么。”

    季彻摁住了想叫老板加餐的陆销,摇头说:“晚上凑合吃点,等有时间了我们回去做饭。”

    一方面是他也想给家里留点积蓄,以防自己哪天真的回不来,妈妈和小芸以后能好好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陆销一个人继续承担这么多。还有就是,他真心喜欢和陆销一起做饭吃饭,那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好,听你的。”陆销选择尊重季彻的意见,起身从消毒柜里拿了餐具回来,压低声音问,“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有点眉目,已经转告林科向董老板核实情况了,他那边要是能确定,我这儿也差不多了。”季彻说话半遮半掩,外人听得云里雾里,但知情者却能清楚地接收信息。

    “来!两碗清汤面加蛋!”老板端着两碗面走来。

    “谢谢哥。”陆销感谢了一句,发现两人的碗里都多了个鸡腿,“哥,你又给我们加餐,这样我肯定是会多付钱的。”

    队里的人经常来这儿吃饭,老板明里暗里给他们优惠或者加餐,队里有规定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而且他们也希望好心的面馆老板生意兴隆,不能因为他们赔了钱。

    老板气冲冲地哼声:“你去我厨房看看,这个点了今天就剩这俩鸡腿,没人吃我就要丢掉的,帮个忙处理一下!我知道你们规矩,这也算钱,但就算个鸡蛋的钱,好不咯。”

    陆销和季彻怎么会看不出来老板在说谎,但默契地应下了对方的话。

    听到手机铃声响起,陆销见老板已经回到厨房,才打开短信查看,得知内容后,将手机递给季彻。

    季彻见是林诺回消息了,董老板说他查到的那个人的确常在舞厅出没,是个卖烟的小贩,那人每天都会带一束花来。邱丽歌辞职以后,那人确实也跟着不来了。董老板知道他是邱丽歌的歌迷,但因为两人身份差距有点大,就没往其他地方想。

    这个人叫宋辉,是他在查许义的案子时留意到的,此人没有什么身份背景,也没有吸|毒、赌博等犯罪史,就是个很普通的人,但这样的普通人在许义的犯罪经历中就显得格外特殊。

    宋辉这个案子的描述非常简单,是警方在跟踪监视许义时无意间发现的。当时有房东举报房客好久没有付房租,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不见,以为是他偷偷跑掉了,想找警察追回部分房租。

    警察调取监控发现许义曾在宋辉家门口逗留过一段时间,之后宋辉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什么行李都没有带走。但由于房东整理过房子,准备再次出租,所以警察到达出租屋时,屋内的证据已经被破坏了大半,少有的线索是房东不敢私藏的一箱珠宝。

    从宋辉的失踪时间和他出租屋里的那箱珠宝,以及他和邱丽歌的交集来看,他很有可能就是邱丽歌的未婚夫。

    宋辉是99年丢失了去向,也就是邱丽歌死后、她儿子失踪的第二年,以及舞厅被烧的前一年,这是警方目前为止,接触到与邱丽歌有关的第一名死者。

    “不过,这个信息倒是和我下午查到的能对上一部分。”陆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记录小册递给季彻。

    第70章 家属

    季彻将嘴边剩余的面条吸进嘴里咽下, 放下筷子接过陆销的册子翻看,大概了解邱丽歌的遭遇后,神情有些许复杂。

    “她最开始也只是想好好赚钱, 好好活着吧。”

    陆销下午带着警员拜访了田凯德之前的生意伙伴,相较于之前的问询,警方这次的目的明确, 就是想问问邱丽歌和田凯德之间是否有过关联。

    有了明确的方向,警方的调查也有了清晰的目标,很幸运地得到了几名人证的答复,补全了部分关于邱丽歌的线索。

    邱丽歌在当时红极一时, 是舞厅的当红花旦,所以不少人对其印象深刻。有人说她最开始就是卖唱, 遇到势力太大无法拒绝的老板, 才会陪着喝上两杯, 别的一律拒绝。

    但田凯德这个人好面子,又是个满脑子精|虫的色鬼, 几次向邱丽歌伸出橄榄枝,直说要包养对|方,都被邱丽歌婉拒。

    田凯德的故友说,有天晚上田凯德又被拒绝了以后,觉得自己抹不开面子,加上喝多了酒,拉着邱丽歌就要动手动脚,还扯坏了人家的衣服, 被舞厅老板及时拦住以后, 田凯德指着邱丽歌的鼻子大骂,说的话都挺难听的, 大致就是说她这种人迟早会出来卖的,现在故作矜持就是抬高价码而已。

    邱丽歌被羞辱了以后,捂着脸跑了出去。在场有几个一起谈生意的觉得田凯德说的有点过分了,毕竟邱丽歌当时也就十几二十来岁,还是个小姑娘,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证人说他跟朋友找了一圈,打远瞧见邱丽歌就坐在舞厅后门,她旁边好像还有一个人。有人认出是平时出现在舞厅里卖烟的小贩,走近了偷听才知道,那个卖烟的倒不是表现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夸邱丽歌漂亮,说她并不轻贱,底下还有他这么个卖烟的做衬托。

    他把自己贬低得都快不是人了,但就这些没有任何含金量的话却把邱丽歌逗笑了。

    那些人都不明白邱丽歌喜欢那个小贩什么,明明只是一两句话,明明只是一朵连包装都没有的花。这些他们做老板的也能给,甚至给得更多,可邱丽歌独独喜欢小贩的那一朵。

    季彻也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大概能够理解:“有人觉得她风华绝代,有人觉得她低入尘埃,花有千百朵,她只是在一堆只有包装没有真心的花里,找一株为她精心采摘的鲜花。却没料到这位采花人其实并不爱花。”

    或许吧,在当时的邱丽歌看来,有一个地位比她还要低的人存在,才能证明自己活得没有那么卑微。

    陆销闻言点头,他和队里的人跑了一下午,重新联系了和田凯德有合作的生意人,勉强拼凑出了这些信息。

    毕竟当事人去世了,他们如今只能收集信息碎片,无法完全了解她的所思所想,只能尽力还原当年真相,比如邱丽歌的儿子到底跟谁离开了,田凯德的死与那孩子有关?

    他嗦了口面,咬断了没进口那几根,嚼了两口就吞下,放低声音说:“我让小谈查过资料,宋的父亲去世了,他的母亲还在世,等天一亮就让人上门去采个样,带回来做个亲缘鉴定。那个人是不是邱和辉的儿子,就等结果出来了。”

    直系亲属不在了,做不了亲子鉴定,好在还有隔代的亲人,能做亲缘鉴定确认身份。

    “那最快也要三五天。”季彻攥紧筷子,心跳逐渐加快,期望能立即知道结果。

    “我也着急,但眼下我们急不来,先把面吃了,回去休息一晚,明早一起去医院换个药,说不定回来的时候,样本也已经回来了。”

    陆销也希望下一刻鉴定报告就出现在自己手中,可宋辉的家不在江林市,他们不管是请求协作还是赶过去都得花点时间。

    “嗯。”季彻知道陆销是在安抚他哄他,别扭地尝试宽慰对方,“你也别着急,我们一起等。”

    陆销怔了怔,咧嘴笑道:“好!”

    ***

    出院的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季彻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就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早饭的香味。

    可一想到正在做饭的人是陆销,季彻霎时头疼得把头埋进了被子。

    昨晚回来后,他还想再聊聊案子的事,一打开门就看见隔壁陆销的门是半开着的。

    他顺着门缝往里看,发现陆销正在换衣服,就在要解裤子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门口看了过来。

    季彻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解释,居然就这么慌慌张张地转身溜了,陆销该不会觉得他是在偷窥吧?

    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季彻的懊悔,“醒了吗?”

    “嗯。”季彻应了一声,坐起揉了揉头发。

    走向厨房的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和陆销解释,可见到陆销的时候,他话到嘴边成了一句:“早。”

    他解释什么呢?说自己不是偷窥狂,没有故意想看,还是凑巧路过?可他们都是男的,就算确定了关系,也越解释越乱吧!

    陆销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是憋着有话想说,忍不住偷笑,将蒸好的包子放桌上,又倒了两碗刚磨好的豆浆,“坐下来简单吃点。”

    “嗯。”季彻拿起包子,深吸了一口气说,“昨晚我不是……”

    他不是想偷看的。

    “我知道。”陆销掩不住笑,“你要是介意的话,以后我把门关小一点。”

    季彻听到陆销说的不是关门,而是把门关小一点,略有不解地看向陆销问:“你睡觉喜欢开着门?”

    陆销摇头,“倒是没这个习惯。”

    他说着停了停,抬眼看向季彻说:“我就是觉得开着门的话,你要是有事喊我,我能听见。”

    季彻刚从毒|窝里回来,夜里躺床上辗转睡不着,他是听到了的,其实他也会担心那些毒|贩会不顾暴露的风险冲上楼动手,所以开着门也是让自己安心。

    “那……开着吧,大不了下次我出门前敲个门。”季彻埋头啃了口包子,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滑稽,借喝豆浆的动作用碗掩盖自己微扬的嘴角。

    ***

    工作日的大早医院照样人满为患,好在白天急诊大厅的人要少些,陆销和季彻在大厅旁的换药室外取了号,再等几个人就到他们换药了。

    倏地,陆销留意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向他们靠近,当即拉着季彻想进楼梯间躲一躲,不料医工正在门口检修,只好另寻他处。

    “怎么了?”季彻一头雾水,侧目向后望,来人和陆销长相相似,但看着要年长许多。

    “我爸来了。”陆销站在季彻身边,微微压低他的上半身,想从医院导视图亚克力立板的另一侧绕开。

    季彻配合地蹲低躲避,“他没见过我,我偷偷离开就好。”

    陆销叹息:“他见过……你的遗像。”

    季彻的遗像现在还在季家柜子上摆着,他爸妈受他所托,隔三差五会上门拜访,没道理没见过。

    季彻顿时语滞,默默跟着陆销绕开陆伯父的视线。

    看着他爸的背影走远,陆销长舒了一口气,可转头就见柳弘济站在不远处无辜地耸了耸肩。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医生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躲人,大声打招呼道:“你不是陆主任的儿子吗?陆主任!”

    陆销暗道不好,赶忙对身边的季彻说:“你要问路是吗?换药室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吧。”

    一直躲着的确不是事儿,但现在不是坦白的时候,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他再带季彻回家和家人们正式见面。

    “好,谢谢。”季彻佯装路人地经过,快步朝换药室走去。

    他的身后紧接着响起厉声:“陆销,你个臭小子,这伤怎么回事?干嘛,还敢躲你爸是不是?”

    “爸,我错了。”陆销认错得十分快速且干脆,避免在急诊大厅上演知名医学教授暴揍警察儿子的趣闻。

    季彻在换药室外低着头靠墙稍等了一会,见陆销还在接受他爸的批判,清楚他们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便准备自己先进去。

    在他回身的刹那间,敏锐地察觉到有道目光正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扫视,瞬即提高警戒。

    他暗暗用余光搜寻着视线的源头,发现盯着他的是个手里攥着一沓化验报告单的男人,看样子不像是许义他们的人。

    “季彻,还真的是你!”男人惊讶地走进,见季彻没认出他,自我介绍道,“我,你不认得了?我是王宇啊,你小学前桌,天天找你问问题的那个!”

    季彻注视着王宇,回忆逐渐复苏。对于王宇这个名字,他更多的印象是其他人都在说他没有爸爸,找各种理由欺负他,下学后堵他要零花钱,威胁他帮忙考试作弊,不答应就揍他的时候,是王宇站出来维护了他。

    他一面感慨故人重逢,一面无奈地噤声暗道,他和陆销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都能遇上熟人?

    “王宇,好久不见。”

    王宇刚才就看到季彻走路的样子不对,关切地问了句:“你怎么来医院了?该不会是又被人欺负了吧!”

    “没有,是意外。”季彻言简意赅地回答。

    王宇客套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呀?”

    季彻不想骗人,但也要绕开一些不能谈及的话题,只是说:“司法相关。”

    王宇双眼发光,对此并不意外,“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混得很好!”

    季彻对人际往来的事不太熟络,礼貌地回应道:“谢谢。”

    他垂眸注意到王宇手里的化验单,问:“你呢?”

    王宇看了眼手里的单子,解释道:“我老婆怀孕了,昨晚肚子不太舒服,赶紧来医院看看。”

    季彻留意到王宇满头大汗,身上也有些脏污,看起来很是着急的样子。他虽然不喜欢交际,但也知道这种时候最好关心一下对方,于是询问:“她还好吗?”

    “啊?”王宇有些意外,木讷地点头回答道,“没事,她就是贪嘴,偷吃了凉性的食物,闹肚子而已,休息一晚上好多了。”

    “那就好。”季彻点头,“对了,也应该恭喜你们。”

    小时候被人欺负多了,他打不过就学着躲,不和别人接触,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久而久之,身边就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说得上话的,就是王宇了。但小学毕业以后,他又成了一个人,直到大学时遇见了陆销。

    有时他也会羡慕陆销能和朋友们友善相处,但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交朋友了,不知道说什么对方会喜欢。

    所以如果他尝试换位思考,现在是陆销在面对这些问题的话,应该会这么回答吧!

    “谢、谢谢。”王宇满脸的惊讶,有些受宠若惊。

    季彻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惊讶?”

    是他说错什么了?

    王宇憨厚地笑了笑,“我记得你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没主动关心过别人,和你打招呼的时候,我还怕你不理我来着。而且我结婚的时候,给你发了喜帖,你一直没回我,我还以为……以为……”

    季彻:“你们哪一年结婚的?”

    王宇回答:“两年前啊,你没看到Q|Q吗?”

    季彻摇了摇头,如实道:“我的手机和卡都丢了,抱歉。”

    “嗐!”得知老同学并不是讨厌自己才没回消息,王宇悬着的一颗心坠下,主动提议,“那你现在的号码是多少,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

    季彻看着王宇的手机,抿了抿唇:“抱歉,我没有手机。”

    王宇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尴尬,心里失望的嘀咕着,现在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手机呢,应该还是不喜欢和他们这些老同学往来吧,他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他确实没有,想联系他的话,可以先打这个号码。”一张字条突然递到了王宇面前。

    季彻回头见陆销走到了他的身边,微微后仰向他们刚才的位置看去,没看到陆伯父的声音,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王宇看向季彻身边的这位陌生人,询问道:“你是?”

    “我……”陆销顿了顿,看了眼季彻,猜想他应该没想要公开关系,于是说,“我是他同事。”

    “他是我的家属。”季彻不会交朋友,但知道不应该对朋友说谎,“王宇,我很感激你小时候的帮助,等我买了新手机再告诉你。”

    陆销诧异地转头盯着他,没想到季彻会这么干脆地承认他们的关系,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家属?这个称呼不错!

    王宇感觉蓦然间像是回到了以前天真无邪的小学时代,虽然成年人的世界里,说话总是带着点世故圆滑,但季彻的这句话他就是没来由地相信。

    “好,我们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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