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换药
由于耽搁了点时间, 不知不觉就叫到了季彻和陆销的号码,王宇看见轮到他们了,催促着两人进去换药, 说了好几遍“下次联系”后,快步向坐在等候区的老婆跑去。
“恢复得不错,再换一次药就可以了, 但这条腿还是不要受力。其他伤口……也还行,平时多注意点就好。”医生边换药边检查季彻的伤口,耐心地嘱咐了几句。
季彻盯着阻隔他和陆销的帘子,听到医生叮嘱后, 遵从颔首:“好,我会多注意的。”
而后他又望向隔壁的换药位置, 疑惑陆销为什么一直不出声, 于是轻声喊了句:“陆销?”
“嗯?”
即使陆销的声音再沉, 季彻还是听到了颤抖的气息,关切道:“很疼吗?”
“不疼。”
紧接着传来医生的责怪:“这还不疼?一看就是没有安分休息的, 伤口都化脓了。”
“谢谢。”季彻穿好衣服,对负责给他换药的医生道了句感谢,起身走到帘后,真要拉开一点查看情况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帘子。
陆销闷声:“乖,别看。”
“把你的手放下!刚给你剔干净,别乱动。”医生拽回了陆销的手。
季彻顺势拉开帘子一角钻入,入眼就是陆销正在往外渗血的手臂, 沉声说:“短时间内外勤的活儿你先别管了, 行吗?”
昨天下午,陆销带着高小柏他们几乎跑遍了江林市区, 虽然没人说过累,但季彻知道陆销他们都很辛苦,更何况陆销身上还有伤。
陆销沉默许久,最后只憋出一句:“我尽量。”
“尽什么量,好好休息,听到没有?”医生皱眉纠正。他记得陆销,并不是因为他是肿瘤科陆教授的儿子,而是因为这些警务人员太经常受伤了,一来二去的他们就认得了。
他每一次看见陆销,身上都是有伤的,让这些警察们好好休息,一个个的都不听。
医生看向季彻问:“他听你的吗?”
季彻噤声,迟疑地摇了摇头:“他听杨队的?但如果是阻止他出外勤的话,估计就算是杨队出面,他也不会听的。”
医生眼角微抽,总觉得过两天陆销再来医院,伤口又会是这个鬼样子。
陆销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招了招,示意季彻来他的另一侧。
季彻意会绕到陆销左侧,刚站定就被陆销一把拉住。
陆销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季彻,额头上布满虚汗,而眼中全是期待地说:“我从今天开始安分养伤,等伤好了,你满足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隔壁换药室叫到下一名患者,听声音,进门的是个受伤的小朋友。
见孩子一直在哭,妈妈温柔地哄道:“不哭不哭,宝宝乖乖的,等会妈妈带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季彻视线下移,看向陆销的伤口说:“人家小孩子换药才这样。”
陆销忍不住腹诽隔壁来的不是时候,可怜兮兮地嘶声喊疼:“哎呀,真的太疼了!”
医生无语地看向陆销,他刚才明明没碰到患者的伤口!
陆销之前一声不吭,现在才喊疼,演技这么拙劣,任谁都看得出来,季彻自然也不例外,可偏偏他是吃这套的,遂了陆销的意,点头说:“嗯,我答应你。”
医生检查了陆销身上其余伤口,知道嘱咐他没用,于是转头交代季彻一些修养事宜和下次一次的换药时间。
季彻认真记下,郑重表示自己会看牢陆销的。医生这才欣慰地长舒一口气,叫号下一位。
陆销微笑着跟在季彻身后走出换药室,语调轻扬着说:“有家属陪着来医院,真好。”
季彻顿步转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后悔了?”陆销收起笑容,微微俯身仔细端详季彻的表情。
季彻微微摇头,抿了抿唇说:“回队里就先别说了,多少还是有影响的。”
眼下案子急迫,他和陆销明确不会把个人情感带进公事,同时也不希望因为他们的事影响案件的调查进度。
“我明白的。”陆销顺手抓住季彻的手,向医院大门走去,“我们走吧。”
“这里是医院,别太嚣张了。”季彻跟紧陆销,担忧地环顾四周,却没有把自己的手从陆销手里抽出。他路过大厅时看了眼时间,说:“还有点时间,我想去趟手机店。”
“好,我陪你去。”陆销的心情大好,领着季彻大步迈向门口。要不是伤没好全,他高低拉着季彻跑两圈。
“没天理啊——”
医院大门外的哭喊声引得两人注意,陆销和季彻对视了一眼,快步走向了人群。
只见一副棺材横在门口,一男子抱着放哀乐的录音机大声哭嚎,对着旁边的举着摄像机的记者痛苦倾诉:“黑心医院害死人!我妈的病明明很稳定,眼看就要出院了,结果死在了他们医院里!庸医治死人,害我可怜老母,必须杀人偿命!”
而他身后的棺材边,一名女子表情麻木地跪着,红肿着的眼眶早已流不出一滴泪水,周围的人群吵闹,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只是呆呆地望着棺材。
陆销在围观人群外看到了抹熟悉的身影,带着季彻靠近打招呼,“汪姨。”
汪萍闻声转头,见来人是陆销,笑说:“是小陆啊。”
她留意到陆销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又看向他身边的人,问:“你怎么受伤了?这位也是。”
陆销回首低声:“她是肿瘤科的护士长,接了我妈的班,汪萍阿姨。”
而后对汪萍简单介绍了一句:“我和同事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汪姨,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汪萍对季彻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后,忧愁地看向人群,叹声:“患者上周去世,家属认为是医院的过失,吵着要举报医院。院方想私下和解,但没谈拢,他们就又来闹了。”
“上周日的早上是不是也来闹过。”陆销问,记得那个时候他和季彻还没出院,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也听到有人医闹。
汪萍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复查了病例,抢救记录、死亡记录也对过,内审外审全都合格,确认不是我们的过失。可患者家属依旧主张是院方责任,张口就要500万,警察都来几回了,他们走了又来,这次还叫了记者过来,明摆着要把事情闹大。”
陆销远远地审视着越说越激动的男子,疑问:“病人情况真的是他说着那样?原先平稳,突然死亡?”
汪萍顿声,目光在陆销和他身边的同事之间徘徊了一阵才说:“我是看在你们是警察才说的,要换了别人,这些都是医疗机密,不能外泄的。”
陆销神色肃穆,正声回应:“您说的是。”
“这位患者的年纪挺大了,年初因为胃癌住进医院,一住就是半年,老人去世前情况一直很不稳定,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两回。她心脏停跳的那天晚上,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展开抢救了,但还是没救回来。”汪萍哀伤地摇了摇头。
她从事医务这么多年,见证了数不清的人来人往,但人心是肉长的,看到一位入院半年、每天都会见面的老人突然离世,她还是会感到难受。
季彻听着还是不太理解,惑然低喃:“医院明确没有问题,警方也介入了,病人家属的情绪怎么还是这么激动?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什么?”汪萍听到陆销的同事在说话,但有些没听清。
陆销知道季彻没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压低了声音说话,于是移步挡在他身前,代替他与汪萍交流:“汪姨,医院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别的传言啊?”
汪萍神色一僵,连忙将声量放低,检查身边没有其他人了,才对陆销问道:“不是传言,是事实,但这件事真的很奇怪。今年我们医院的死亡率太高了,这才过去半年,患者病逝的人数就有去年一整年多了,而且数量逐月递增。”
要是所有医院都这样,还称不上奇怪,偏偏只有他们医院指数异常,市级省级卫健委也都发现了这个疑点,还下派审核调查过,可他们的医疗操作确实没有问题,也不是集中在同一名医生或者科室手里发生的。
院方也尝试过报警,但警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他们调查过去世患者的家属,大部分选择不追究,少数虽然还是很难过,但看到上级对医院的调查结果后,也都选择了接受。像今天门口那位患者家属这样闹的,少之又少。
陆销面向人群中央,扬了扬下巴,问:“这位家属和患者关系怎么样?患者这段时间的病情,他都知晓吗?”
汪萍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说:“别看他现在哭得撕心裂肺,其实老人生病的这段时间,他这个做儿子的来医院看望的次数一巴掌都数得过来。陪床、缴费全都是老人的女儿在照顾,呐,就是跪在棺材旁边的那个。”
她很是同情地叹声说:“有天我负责给老人输液的时候,顺嘴提了句都是她女儿在照料,应该挺辛苦的。结果老人说她生女儿就是想到老了以后得有人伺候,不然生孩子的时候看到是女儿就丢掉了。你们猜猜后来怎么着?”
汪萍望向人群中正在撒泼的男人,话语中满是讽刺,“她女儿翻身擦身,端屎端尿,还每顿饭做好了送来医院,喂到她妈嘴边。都这样了,老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可她一看见儿子,立马就笑了。就算他儿子两手空空地来,一屁股坐下什么都不干,翻箱倒柜找吃的,老人依旧觉得儿子很孝顺,还当着儿子的面指责她女儿哪里做的不好,明明操心的一直是她女儿,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但这些都是患者的家务事,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管,只能私下和患者女儿碰面的时候,安慰上一两句。
第72章 姐弟
门口的闹剧仍在继续, 将本就拥挤的医院围得水泄不通,如果不是警察紧急开道,载着病人的急救车差点进不来。
可闹事的病人家属仍旧不依不饶, 扯着嗓子大喊:“人民医院,草菅人命!你们别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查清楚我家老母的真正死因, 我就天天来!”
他说着,扯着个花圈砸在医院保安亭上,高呼自己是在维护人间公道。
负责劝解的警员两头为难,既要安抚闹事者情绪, 又要维护治疗手段合规合法的医院,还得疏散越来越多堵在门口看热闹的路人。
一名警员肩上的对讲机响起, 传出的声音在鼎沸人声中含糊不清。他努力维持着秩序, 但在后退时不慎被电线绊倒, 抬头一瞧,发现无良记者还在煽风点火。
“大家都静一静!”
警员按捺住个人情绪, 在混乱中艰难地站起身,按照刚才从对讲机里听到的模糊片段,面向激动的病人家属大声询问,“张志诚先生,你确定不接受调解是吗?”
情绪高涨的男病人家属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当即收声看见问话的警察,仰着下巴尖声说:“对,我不接受!黑心医院给个一两万块钱就想了事了?想都别想!”
“好的。”警员在围观群众的拥挤中勉强站稳, 努力在哄闹中突出自己的声音, “张先生,如果您对医院的治疗手段表示存疑, 是否愿意向公安立案,由司法部门对您的母亲进行全面检查,如果检验报告出来发现确实存在问题,那么医院也没法推卸这次医疗事故的责任,您也可向法院提交诉讼。”
既然医院不认为自己有过失,病人家属又怀疑院方存在救治不当,那就再深入检查,寻找病人的死亡真相。
张志诚犹疑地盯着警员,第一时间觉得对方是在给自己下套,他思来想去,突然感觉自己明白了对方的诡计,直指警察大喊:“如果没有呢,那我妈的遗体不就被你们破坏了!不行,老人家现在都已经死了,还要被你们欺负,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
话落,他转身扑向后头的棺材,悲怆哭嚎:“老天爷啊,没有人性啊!什么人民医院,什么人民警察,都是骗人的啊!可怜我老母一生行善积德,就这么被人害死了,没天理啊!”
“够了!”一直沉默着跪在棺材边的女人兀然大吼,从地上站起,迈着跪麻了的双腿靠近张志诚,一把将人推开,麻木的双眼在向弟弟时充满了厌恶。
她紧咬着牙关做下决定,步履蹒跚地走向刚才提议的警察,声音沉重地问:“警察同志,我作为女儿,有没有权利同意你们解刨?”
张志诚一听她这话,立马就要上前把人扯走,嘴里不留情面地骂道:“张子薇,我妈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白眼狼!”
张子薇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难过转身,失望地反问:“你说我是白眼狼?咱妈住院这段时间,你给过一分钱?做过,哪怕买过一顿饭?你除了来医院挑三拣四做监工,你还干了什么?”
她做这些,只是在尽作为子女的义务,并不是她命贱,非得自讨苦吃。她不求她妈和她弟感恩,只希望他们能稍微记得她一些好,可是就连这么一点小心思都满足不了。
“你还敢抱怨!”张志诚发了疯地冲向张子薇,要不是警察及时拦住,他的一巴掌就要甩到自己的亲姐姐脸上。
即使被警察再三提醒,张志诚仍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对着张子薇啐了口唾沫:“你凭什么要求我做事,我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你一个女的,照顾人是你应该做的,不然我妈生你干嘛,不能续香火,也挣不了大钱。早知道你现在是这幅德行,你一生下来我妈就该把你丢灶里烧掉!”
张志诚的这些话,不只是警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女的怎么了,你妈不是女的?”
“我还以为你多大苦衷在这嚎呢,合着就是个气氛组。”
“不就是个妈宝巨婴男闹事吗,散了吧,估计就是家里没教好,妈死了以后没人管,来医院闹事。”
“刚才那人,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巨婴男,死的不是他亲妈啊,你这人说话真难听。”
“就说了怎么着!”
眼看着围观的人也要吵起来,亲弟弟对她的指责不断,始终垂着头的张子薇突然觉得这么活着好没意思,一股气力随着吵闹声被抽离她的身体,她心如死灰地看向亲弟弟问:“如果警察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我就陪妈一起去死,这样你满意了吗?”
听到姐姐这么说,张志诚的气焰瞬间消散了许多,但还是不依不饶地嘴硬道:“你……你装样子给谁看?保不齐我妈就是你害死的。”
“我装?好啊,你要不直接杀了我,让我去死啊!”张子薇最后的理智破裂,恨不得立即接受死亡,再也不用面对这全都是坎儿的人生。
“你……”张志诚被姐姐突然的怒气吓得不敢出声,在今天之前,他从没见过说话这么大声的姐姐。
她以前不是都会让着自己吗,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定是因为有警察在,她狐假虎威罢了。
远眺着人群中心的姐弟跟着警察离开,存放着郑玉华遗体的棺材也被拉走,热闹的人们渐渐散开,站在廊下的陆销缓声对手机另一头的人说:“行了,人都散了。”
季彻余光扫见陆销放下手机,转头看向他,微笑问:“你让派出所把人领走,就不怕病人家属连警方也一起骂了?”
看着摆满医院门口的花圈,他大概能想象得出这些东西堵在警局门口是什么样的场面。
不过这事也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不下,警方正式介入也算得上是最优解了。
陆销耸了耸肩,无奈道:“他刚才已经骂了不是?与其让他在这儿带着无良记者混淆视听,不如彻彻底底地查清楚,由官方出面说明。再说了,汪姨刚才说医院最近的怪事确实不对劲,能查清楚最好。”
而且从警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是人为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只是一般的医疗事故,或者医闹案件,派出所那边会跟进处理,我们先走吧。”陆销说罢,拉起季彻的手,穿过渐散的人群,离开了医院。
***
林诺打着哈欠回来时,一眼就看见陆销居然在办公室里,不敢置信地朝外头明晃晃的太阳看了一眼,稀奇地问道:“在有案子的情况下,咱陆副队居然白天出现在办公室,还……”
他伸长脖子,往陆销的杯子里瞧了一眼,更是觉得新鲜:“还泡起了枸杞。”
一般队里有案子的话,为避免扰民,或者有关人员夜间休息,陆销会趁白天、傍晚这些时间带着警员到处询证,只有偶尔会在办公室待着,坐会儿就又离开了。
但看他今天这状态,似乎在办公室坐了有一会儿。
陆销吹了吹杯口的热汽,小抿了一口,续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审讯画面,感慨了一句:“我决定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伤口愈合之前,一些外勤的体力活暂时交给高小柏他们,盯梢、询证这些任务,他来负责跟进,这样也算是两边都不落下。
林诺忍不住咋舌,陆销这样一看就知道是受了季彻的影响。他这么想着,目光朝季彻的位置扫了一眼,发现桌上多了个之前没有的东西,更是惊讶:“你终于买手机了?来来来,加个联系方式。”
“好。”季彻有些生疏地打开新买的手机。
信息时代更迭太快了,他只是三年没碰手机而已,科技的变化居然这么大。而且他买的还是价格比较便宜的那种,居然也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功能。
“你俩真的只是去医院换了个药吗,出去一趟,思想工作都做到位了。”林诺有些好奇,这俩都经历了什么。
他慢悠悠地走到陆销旁边,闲话都还没问出口,就发现陆销在看昨晚的审讯记录。
林诺见陆销刻意放大了董鸣的脸,不断重复着其中一段,一看就是在观察受审者的五官。
“我本来打算今天递报告的时候和你聊聊这段的,你怎么看?”
这一段是他昨晚二审,询问董鸣对邱丽歌的儿子是否有印象时,对方给出的反应。
听到他问邱丽歌的儿子时,董鸣明显屏住了呼吸,然后频繁眨眼、语速加快、音调下降,这是非常典型的隐瞒、欺骗和心虚的表现,这是警方之前问起其他的时候,董鸣都未曾出现过的神情。
听到一个人的名字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是因为大脑想要守住一个秘密时,会本能地闭上嘴。
而且,一个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更何况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一定会有卡顿和迟疑,但董鸣没有,在邱丽歌的儿子这件事上,他回答得非常快,就好像提前准备好了答案。
可他回答时一些音量改变和小动作都在透露着他当时的心虚和慌张。
而这或许和舞厅被烧有关,可惜之后不论林诺问什么,董鸣都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舞厅平时都很照顾邱丽歌母子,其他人偶尔也会帮忙带孩子。
陆销的手指轻敲着键盘空格键,发出哒哒的声响,缓声说:“他还有事瞒着,邱丽歌他儿子到底在舞厅发生过什么?”
“副队。”高小柏人未到声先到,快步跑进了办公室,带回消息,“样本已经送去司法鉴定中心了,他们说会加急化验,出结果了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第73章 窒息
“这儿就是邱家村105号了。”
戚春亭带着几名负责物证痕检的警员提上现勘箱, 在热心老爷爷的带领下,找到了邱丽歌生前的居所。
老爷爷站在门边,坚决地说:“我就不进去了, 里头不干净。”
见识过之前舞厅的“闹鬼”场面,警员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笑问:“老人家, 您说的不干净,该不会是里头闹鬼吧!”
上次陆副队他们来这儿的时候,也没听说这里有封|建迷|信的传闻啊。
“呸呸呸!”老爷爷嫌晦气地朝地上啐了几口唾沫,然后说, “里头是真的不干净,臭得很!村里帮着收尸已经仁至义尽了, 原本还想着她家反正没人了, 房子收拾收拾归村里, 但没人愿意过来打扫,越放越臭, 就更没人乐意进去了。”
戚春亭是不信这个邪,他们搞现勘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个民房破旧,看着是漏风透气的,用不着防毒面罩,顶天了多带两层口罩。
她淡定地指挥警员拉上警戒线,戴上手套轻推开房门,瞧见屋内的情况后, 大致明白村里为什么不愿意收拾这里了。
木制的窗户经风霜摧残, 玻璃碎了一地,目之所及积铺着厚厚的灰尘, 脚踩上一步都会留印子。
戚春亭寻找着散发出恶臭味的源头,察觉是从床那边传来的,于是轻步走进细看,困惑地猜测道:“这是……呕吐物?”
因为过去了太多年,地上的污渍已经干透了,但看溅射痕迹,应该是床头有什么东西倾泻下来了造成的,大致符合呕吐痕迹,而且这样的痕迹不止一处。
警员轻轻掀开床上的被子,被恶心到反胃。如果他没看错,这黑乎乎的一坨是排泄物吧,被褥上还晕着黑绿褐色,喷鲁米诺试剂有荧光反应,应该全是血液。
“据调查,邱丽歌离开舞厅返乡的时候,身体情况已经很差了,基本丧失行动能力,她儿子当时也就六七岁,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他的母亲。”戚春亭不忍地摇了摇头。
“有发现!”一名警员在墙角找到了一本课本,上面模模糊糊写着“邱明”这两个字,连忙拿来给戚春亭确认。
警员试探性地猜测:“这孩子会不会叫邱明啊?”
“应该不是。”另一名警员指着角落里满是灰尘的纸壳箱,旁边也摞着几本课本,“这几本全都有名字,有叫陶芳芳的,有叫邱勇的,好像是和这些废品一起捡回家的。而且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高年级的课本?”
角落里堆着的不同年级的小学课本,邱丽歌的孩子那会儿还没到上学的年纪,看不懂的概率更大吧。
“也是,他这个年纪,应该在学写字。”警员将“邱明”的课本装进了物证袋余光扫见刚才放课本的角落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他困惑地弯腰捡起,发现是一叠旧报纸,上面歪七扭八地写了什么,应该是小孩在练字,但由于放在角落里受了潮,报纸凝成了一叠,强行掰开可能会破坏物证,于是他便这叠报纸一并装物证袋里带走。
别看这屋子里堆满了东西,但多半是外面捡回来的废品,估摸着是小孩为了养家,攒着准备拿去卖钱的,实际并没有多少利于警方取证的线索。
但就目前找到的一些,因为历经的时间有些久远,他们修复的工作量也不轻,估摸着又得熬上好几天了。
***
档案室窗口处。
“是在这里签字是吗?”季彻按照负责警员的示意在登记表上签好字,就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他瞧见是陆销打来的,趁警员按照他提交的申请进档案室找卷宗时,走到一边接听:“喂,陆销。”
“你在哪儿?”陆销询问。
季彻:“我在档案室。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陆销声音急迫,还隐约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崔队让我们赶紧过去一趟,你要一起吗?”
“崔队?”季彻浅思,难道田凯德的案子有新线索了?
他当即回应:“我马上来。”
陆销:“好,我在楼下等你。”
“嗯。”季彻挂断电话,朝档案室内喊声,“王警官,字我签好了,麻烦你帮忙找齐,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回来再找你拿。”
“好嘞,没问题!”档案室内传出回应。
季彻疾步下楼时,见陆销正靠在车门边,似乎在通电话。
见季彻到来,陆销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替季彻开好了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
季彻一坐上车,就听陆销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明白了崔队,杨队那边也通知我了,我们马上就到。”
陆销放下手机,对前座的警员说:“我们出发吧。”
“怎么了?”季彻不解问。
陆销的神情较平时看起来要紧张许多,没有立即回答季彻的问题,而是提起了之前的事,“前几天有人在人民医院门口闹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崔队找你是为了这件事?”季彻惊诧。
得知这个医闹案从派出所转到分局刑侦大队,就已经足够让他惊讶的了,竟然会给禁毒支队打电话?
就算案件程度较复杂,也应是寻求刑侦支队的协助,陆销刚才说杨队也知道了这件事,也就是说,崔队找陆销是上级也知道的,所以这个案子不仅涉|毒,还牵扯到了他们正在查到新型毒|品“Evil”。
想通了这个案子为什么会找他们后,季彻紧接着又问:“这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销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崔钊刚才的描述,概括道:“法医尸检结果出来了,患者的确不是自然死亡,但因为老人临终前癌细胞大面积转移,并发症太多,医院当时没检查出来。现在尸检发现是有人给她注射了微量的毒|品,导致了她的死亡。”
季彻早有预料,所以听到陆销这么说时,他没有感到特别意外,迅速消化了这件事,然后提问:“汪护士长说近期医院死亡率莫名升高,其他人会不会也是有这个原因?”
陆销摇头说:“暂时不清楚,但我已经让崔队尝试联系其他病人家属了,希望能找到更多样本。我们现在先去分局看看郑玉华的情况吧。”
“嗯。”季彻颔首。
禁毒支队在近郊,开去分局的路上花了点时间,季彻下车时,发现裴科的车也在分局停车场。
“裴雨寒他们一接到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现在应该在法医解剖室。”陆销边下车边说,给季彻指了指分局法医科的方向。
几人快步进入分局,径直向法医科赶去,和前来迎接的崔队打了个照面后,就被领进了解剖室。
“陈法医,这几位都是禁毒支队的同志,也是裴科的同事。”崔钊向队里的法医介绍道。
陈法医对来人一一点头示意,“各位领导好。”
陆销摆手否认:“算不上领导,说说死者的情况吧。”
陈法医翻看着记录汇报道:“死者郑玉华,8月6日确认死亡,当天晚上被家人收尸带回家存入冰棺,遗体保存良好。尸体表征有口唇、甲床紫绀,颜面发黑,鼻腔见浅黄色泡沫溢出。检见死者心肺包膜下有出血点,心血呈暗红色流动性,肺部组织重度淤血水肿,气管、支气管内有大量泡沫。所以,死者的真正死因是中枢神经系统被深度抑制后导致的呼吸中枢麻痹。简单来说,她是丧失了感知,最终窒息死的。”
裴雨寒适时说道:“医院给出死亡记录,是死者因癌细胞大面积扩散,导致多器官衰竭而亡。从病例来看,死者胃部的癌细胞扩散至其他脏器与食道,紧挨着的呼吸道也受到了影响,所以这已经不是死者第一次休克了。医院发现死者停止呼吸后尝试做过心肺起搏,但阻碍她呼吸的不是心肺和呼吸道,而是中枢神经。”
病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医护意料之外的,根本没有反应时间,而且以病人当时的状态,也给不了医生多少时间。
所以这次到底算不算医疗事故,要看死者体内的毒|品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陆销凝眉,问:“排查过死者的吸|毒史吗?”
陈法医从不锈钢桌上拿了份报告递给禁毒支队的人,“查过,没有。”
裴雨寒俯身手指向死者的手臂,示意陆销他们看过来,“针孔在死者右侧的三角肌上。”
他虽然是法医,但编于禁毒支队,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吸|毒者尸体。吸|毒者扎吸一般会选择臂膀内侧的静脉,随着注射次数的增加,该区域的静脉逐渐萎缩及其功能退化,他们会改从手背、双脚、双腿、腹沟部处进行注射。
但像眼前这位死者选择从三角肌注射的,他还真没见过。
陈法医紧接着又递上一份报告,“我把心血送去化验科做毒检,结果立马发出警报,我们马上把崔队叫来了。”
崔钊承接道:“我之前只知道你们在查一名毒|贩,把案子递给支队后,顺嘴提了句要不要和禁毒支队说,结果曹队一看毒检报告,马上递了申请,说要把案子移给你们专案组,所以本案接下来就麻烦各位同志了。”
陆销同崔钊握了握手,“应该的,如果崔队还有其他线索,劳烦通知我们。”
“好!”崔钊不假思索地应和。
陆销看着裴雨寒他们把郑玉华的遗体整理好送上车,目送着他们离开,正准备坐上车回警队,就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是高小柏打来的。
“副队,确认了!”
陆销一听,问:“说详细点,是亲缘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吗?”
他们现在在外面,不好外放通话,于是立即坐上车,招手示意旁边季彻贴近点听。
“是的,吊坠上的DNA与宋辉母亲的DNA做了对比,确定为生物学祖孙关系。不出意外的话,Nott应该就是邱丽歌和宋辉他们那个失踪了很多年的儿子。”
电话传来高小柏的声音很是激动,不只是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的陆销和季彻也都变了脸色。
Nott的身份仿佛就是个谜团,他们现在终于拨开了一层。
但陆销并没有因此而放松,闷声道:“可作为邱丽歌儿子的Nott,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报复田凯德一家三口的原因到底什么,还有,他和舞厅结了什么怨,董鸣又在隐瞒了些什么?”
迷雾背后,还有太多他们看不清的东西。
高小柏顿声,随后道:“副队,你有时间回来一趟吧,戚警官说物证那边找到了点线索,或许能够帮我们解答这些疑惑。”
第74章 关门
季彻同陆销赶回警队, 没有任何犹疑地直接去找了戚春亭。
两人刚进痕检处的大门,就见戚春亭正坐在一张张旧报纸前发呆。旧报纸被打湿了铺在玻璃板上,有几张是破碎的, 被勉强拼上,他们疑惑地走进,发现旧报纸上还有其他内容, 是一些模糊的铅笔儿童画。
“这是哪里找到的?”陆销简阅了儿童画,表情愈加肃穆,心绪如惊涛拍岸,翻涌不止。
听到有声音, 戚春亭才发现陆销和季彻就在旁边,久久无法从郁闷中抽离, 叹声说:“这些是我们在邱丽歌家角落找到的。它们在阴暗里藏得太久了, 我们几个分离、修复做了快四天才整理出这些, 其他都是小孩练字的草稿。”
她之所以闷闷不乐,是有些同情这个孩子, 而更多的是知道他后来都做了些什么而感到的无奈和遗憾。
季彻站在玻璃板前,静默地注视着每一张画,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了解Nott的过去,难以将画里这个幼小的孩子和他认识的Nott结合到一起,可证据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
透过这些画,他仿佛看到一个年幼的孩子缩在角落,藏着满身的秘密却无处可说, 想要留下点什么, 却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只能用画画呐喊。
画里, 一个简笔画小孩被妈妈抱着,来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建筑。季彻想,这里应该就是舞厅。
小孩慢慢长大,看到叔叔阿姨在说话,而妈妈躲在墙后哭泣,又看到妈妈和叔叔阿姨手拉手围在一起跳舞,小孩无法理解,他想要加入,却看到妈妈很生气,让他去角落待着。
小孩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妈妈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做什么。于是有一天,妈妈不在的时候,叔叔阿姨邀请他一起跳舞,他同意了。
跳啊跳啊,他在其他叔叔阿姨的目光中,跟着一个大肚子叔叔进了一个小房间。
从此之后,小孩的简笔画就被涂上了阴影。妈妈开始生病,身体越来越差,有一天带着小孩离开了,他们的身后是紧闭的舞厅大门。
他们一起回家后,妈妈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碗里是空的,妈妈是病的,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张空白的纸上,代表着他的小人被涂得更加灰暗。
在妈妈的指挥下,他再一次回到了那栋豪华的建筑,大门依旧是关着的,门后的叔叔阿姨还在围在一起跳舞,就好像那扇门只是对他和妈妈关上了。
他低着头回家,妈妈很生气,又让他去一个地方。
他去了。
那个地方很大很大,他敲敲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大肚子叔叔,看到他后笑了笑,关上了门。
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个阿姨,指着他一直骂,还骂了他的妈妈,然后又一次关上了门。
再后来,有个男孩走了出来,低头看着他微笑,手指了指旁边的狗。小孩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于是哭着跪下来装狗,学着狗叫,男孩被逗得很开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硬币丢给小孩,就转身进门了。
小孩跪在地上哭了很久,象征着他的小人从此再没了亮色。
季彻呼吸沉重,缓缓抬手指向牵着小孩进入房间的叔叔,和从大房子里出来的叔叔,“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为了报复吧。”陆销抿了抿唇,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季彻,才说,“前几天我想起田家有请家政服务的习惯,于是顺着这条线索查了查,找到了三十多年前在田家做过保洁的阿姨。她在田家干了很多年,记得那段时间经常听到家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吵架,好像是男主人在外面养了情人,情人还马上就要生了。后来男主人准备把情人的孩子领回家,女主人却拿出了一份亲子鉴定书,从那以后男主人再也没有提到过外面的情人。”
因为田凯德的情人太多了,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不确定这个保洁阿姨说的是不是邱丽歌,但结合眼前的儿童画来看,应该是她了。
根据证人的描述和田凯德的态度转变可以推测,宋辉离开邱丽歌后,邱丽歌身无分文,才去找了曾经青睐她的田凯德。在这一年里,邱丽歌过得还算不错,但孩子出生后,他们就断了联系,看来是田凯德知道邱丽歌的孩子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这些儿童画没有假,田凯德对邱丽歌的儿子下手,很有可能是在报复邱丽歌曾经的欺骗。
季彻目光幽幽投向陆销,“你出外勤了?”
虽然是问话,却没有疑问的语气,他早料到陆销不可能乖乖坐在办公室里养伤。
陆销心虚地笑了笑,解释道:“就……浅浅地小跑了一段路,但绝对没有扯到伤口!”
季彻冷着脸,没有回应陆销,而是转头看向戚春亭,询问:“戚警官,这些画林科他们看过了吗?”
戚春亭感觉得出两人的气氛有点不对,按捺住自己迫切想要吃瓜的心,正色回应道:“已经发给他了,我听动静,他刚才好像又去找董鸣问话了。”
因为董鸣没有地方去,社区救助还在核查资料中,董鸣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警局的接待室里,刚才好像被预审科的人喊上楼了,大概是因为这几张画的事。
陆销一路跟着季彻上楼,见他一声不吭,手举过头顶,好声好气地哄道:“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剧烈运动,绝对不影响伤口的健康愈合,你要是不相信,晚上下班回去检查一下?”
季彻顿步回身,冷声拒绝:“不用,我知道你有分寸。”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脸色没有半分好转,平静地转过身继续向办公室走去。
“那你……”见季彻自顾自地往前走,压根没管他,陆销不解地喃喃,“那季彻在气什么?”
林诺气冲冲地回来,正对上一前一后相隔老远的季彻和陆销,霎时感到疑惑,自打季彻归队,两人几乎都是并肩走着的,他俩今天这是怎么了?
季彻注意到走来的林诺,主动询问:“林科,你刚才是去复审董鸣了吗?”
林诺颔首,又歪了歪头示意进办公室再说。
他坐下后,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水,才说:“董鸣承认了,他说舞厅起火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是出于良心不安,才告诉警察自己当晚的见闻。但看见邱丽歌的儿子被田凯德性|侵这件事,他之所以选择隐瞒,是因为知道自己一旦说了,就可能拿不到社会补助。”
他其实很清楚董鸣是怎么想的,只告诉警察是别人放火烧了舞厅,他是死里逃生,其他人是无辜受害,那么不管是警察还是社会舆论,都会站在他这边。还会顾及他可能还会遭到追杀,而加大保护。
可要是了解他和舞厅究竟为什么会被人盯上,或许风向就变了。
但做了就是做了,越隐瞒,越令人难以谅解。
陆销闻言呵笑,问:“你问他收过田凯德什么好处吗?他们明明看见了,却当什么都不知道,那可是个孩子啊!”
林诺放开记录本,转手递给陆销,“还能为什么,塞钱了呗!邱丽歌大火的时候没有拉其他人一把,早就被记恨上了,客客气气都是明面上的。邱丽歌落魄以后,这些人基本都不装了。田凯德动手前给舞厅里的每个人都塞了笔钱,所以他们是自愿做瞎子的。”
“但这都不是Nott走上犯罪道路的理由,而且还有一点疑问我们没有解开,就是那个带走Nott的神秘男子到底是谁。那年也是霍良罡最后一次出现在境内的时间,Nott会不会和霍良罡一起走了?”季彻在心中盘算着,轻喃道。
陆销靠在季彻桌边,垂头沉思着说:“如果Nott和霍良罡、霍悭有关,那他们现在会躲在那儿?”
办公室内陷入沉默,外头走廊突然传来的疾跑声打破了沉寂,裴雨寒带着报告进门,见陆销正好在,快步上前说:“郑玉华体内找到的Evil剂量虽然低,但纯度非常高,已经接近完成品了。陆副,我们没时间了。”
陆销闻言站起身,当即下令:“走,我们去医院看看。”
他们的车冲出警局大门,车尾灯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不消多时便停在了人民医院门口不远处。
为了调查方便,也考虑到之前张志诚找了一堆记者来闹,现在还有一些网红主播在医院附近“跟进调查进度”,所以陆销他们穿的都是便衣,只有在进入肿瘤科后,才对护士台的人出示了警官证。
“可以给我们看看郑玉华去世当晚的值班表吗?”陆销低声询问。
汪萍听说警察来了,立即从护士长办公室出来,得知他们要的是值班表,马上回去拿了再过来,“给,当天值班安排和签到情况都在这儿。”
季彻对一名护士问道:“请问郑玉华之前住哪间病房?”
护士手指了个方向,“郑玉华吗?顺着走廊这个方向过去,608号病房,17号床。”
“谢谢。”季彻点头感谢,而后带人前往郑玉华之前的病房查看。
陆销凝视着季彻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然后继续对汪萍问话:“请问汪护士长,你知道患者最后见到的人是谁吗?谁又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这个问题前几天的警察也问过,所以汪萍回答得很快,“患者的女儿一直在床边陪护,老人走的那晚,她也在。床边监护监测到异常,护士站马上发出警报了,我记得当晚是值班医生柳医生第一个冲进去的。”
陆销向汪萍确认:“你说的柳医生,是柳弘济吗?”
第75章 闹事
陆销的手指点了点值班记录上写着的医生名字, 问:“这天的排班表不是闫医生吗,为什么签到记录上的和你们说的值班医生是柳弘济?”
汪萍如实说道:“哦,因为闫医生的太太最近孕吐很严重, 柳医生说他反正是孤寡一个人,就和闫医生换班了,最近经常这样。怎么了, 有哪里不对吗?”
“柳医生人超好的,其他值班医生临时有事,他每次都会主动帮忙。”一旁的护士附和道。
有一位护士低声说了句:“对啊,而且他还不顺走我们的笔, 签完就放回原位,太感人了。”
听着护士你一句我一句对柳弘济的夸奖, 出于对案件的敏感, 陆销没有放松警惕。
不过在他印象里, 柳弘济这人的性格确实不错,从国外回来后, 就进入人民医院工作,还在他爸手底下跟过一段时间。连他一向严苛的老爸都对柳弘济赞不绝口,一度动摇他这个亲儿子在陆教授心中的位置。
“陆销。”
陆销浅思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循声看去,发现有警员在病房门口向他招手。
“晓东,这边你继续问着,我过去看看。”说罢, 陆销快步跑向病房, 见季彻正仰着脑袋向上看,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陆销靠近询问:“发现什么了?”
季彻踮着脚, 手指向窗户顶上的安全隔档,“螺丝附近有剐蹭痕迹,好像最近被人拆过。”
这家医院用的是平移窗,考虑到病患的安全问题,窗户轨道全被装上了隔档。如此一来,就算病人想开窗通风,窗户只能拉开10-15厘米,连小孩都挤不出去。
陆销也看到了季彻指出的疑点,转头对跟进来的护士询问:“窗户最近有检修吗?”
“没有啊。”护士摇头否认。
由于现在的窗户没办法完全打开,季彻站在窗前往下望,只能看到窗台,倒是发现看见窗台边沿好像有摩擦痕迹。
季彻暗暗拽了拽陆销的衣角,目光示意他看看窗台的摩擦。
陆销意会,这道痕迹看起来像是有根东西从病房延伸出去,然后有人顺着它爬下去了。
“窗台……”陆销顺着摩擦方向往病房里看,推测绳索应该是绑在病床一脚上。
陆销:“打电话给队里,让痕检跑一趟。”
警员:“是!”
陆销的目光移向病房内的护士,又问:“请问患者郑玉华去世前,医院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如果嫌疑人真的是顺着窗户爬下去的,路过的人不会看不到,除非当时有什么事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护士左思右想没有头绪,于是表示:“当天我值后夜,将近凌晨三点才来,不太清楚病人离世时的情况。”
闻言,陆销又回到了护士站,想看看当晚都有谁值班,突然想起汪萍的名字就在上面,于是直截问了她。
汪萍仔细回想时,又看到了桌上的那张值班表,随即有了印象,说:“我刚才不是说闫医生的太太孕吐严重,他就和柳医生换班了吗?他当晚下班后开车,刚离开医院大门,直接撞上了一辆过路的车,当时动静可响了,好多人趴在窗边看。哦,对!车祸没多久,郑玉华的床边监护就发出警报了。”
他们也想过郑玉华是不是被吓到了才突发异常的,可她生前心率非常的平静。
陆销:“那你们知道这位闫医生现在在哪儿吗?”
汪萍点头,“现在啊,应该在门诊,你们过去看看,头上缠着纱带的就是他。”
“谢谢。”陆销道了声谢,下意识地看向季彻,见对方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但还是没有提案子以外的事,看来还是在生闷气。
陆销和季彻带人前往门诊部时,不少诊室仍旧挤满了病人,医生们被围在正中央,有询问病情的,有拿了药回来问怎么吃的,有拍好片让医生看两眼的,本就狭窄的门诊部过道此时挤满了人。
季彻看了眼时间,“12点半了。”
他路过门口的时候,看到医院时间表,这个点医生应该已经下班了才对,怎么还有这么多病人?
他隐约听见导医台有吵闹声传来,似乎是有病人想要再加一个号。
“都给他加了,凭什么不给我加?”
“先生您好,闫医生的下班时间到了,下午还有其他医生门诊,您可以接受吗?”
“生病不挑时间,医生倒是挺会挑时间下班的,多看一两个怎么了?”
“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闫医生今天已经加了很多号了,您要是实在不舒服,可以先在位置上坐一会儿,下午门诊一会就开始了。”
“你什么意思!哦,合着别人都加了,就不给我加呗,这是什么态度啊!我要投诉!”
见闹声愈演愈烈,陆销从人群中穿行,向导医台靠近,路上担心季彻跟丢了,顿步拉住了他的手,再继续往前走。
季彻怔了怔,垂头静凝着他们牵着的手,快步跟上了前者。
“别吵了,警察!”陆销挤出人群,拿出警官证呵斥住闹事的男子。
男子抓着导医台的座机正准备砸,看见警察来了,还觉得有些不服气,凑到警察面前,指着那几个护士说:“警察同志,你们讲公道,要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啊,我们生病了已经够可怜了,医院还欺负人,我看新闻上说得对,你们人民医院就是黑心医院!”
陆销面对着愤怒的男子,和旁边抱怨的其他人,正声道:“医院明明白白地写着上班时间,人家医生为了给更多人看病,已经加了很多号,但他们也是人啊,不用吃饭不用休息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闹事男子手里的座机,严肃地说:“《刑法》第二百九十条,聚众扰乱社会秩序,情节严重的,致使科研、医疗等工作无法进行,造成严重损失的,对首要分子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把东西放下。”
一听到自己可能要违法,闹事男子瞬间闭上了嘴,默默放下了座机,忿忿不平地取了下午的号,坐回了等候区。
陆销高声引导聚在科室里的病人,“大家都别挤,一个一个来,大家身体不好万一挤着挤着摔了,得不偿失。”
得知有警察到场,人群肉眼可见地有序了很多,生怕自己被担上“扰乱秩序”的名头。
盘算着闫医生的问诊恐怕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他们在路中间站着也是碍事,于是走到一边等着。
季彻站在角落,习惯性地暗暗观察着路过的病人,余光留意到陆销正盯着自己。他的呼吸一滞,紧抿着唇垂头暗道:陆销出外勤这件事,其实他能理解,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任务,可是……
“我……”
“你……”
陆销怕自己猜来猜去,最后得出的答案未必是对的,还可能会错过缓和关系的最佳时间,所以想试着问问季彻不开心的原因。
他刚想说话,就感觉到手机一阵振动,看是他妈打过来的,只好对季彻说:“是我妈打来的,我先听听看她找我做什么,我们等会聊聊,好不好?”
“嗯,那边比较安静,你过去吧。”季彻给陆销指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陆销微微颔首,看了眼还没结束的问诊,快步跑到角落接听,“喂,妈,有事吗?”
“你还在忙吗?”陆母看了眼时间,还以为中午儿子能稍微休息会儿才打电话的,但听儿子那边的声音,好像还在外面。
陆销:“一会儿有事,妈,你怎么突然找我?”
陆母气愤地哼哼了一声,“我就是想问你俩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我今早看排骨不错,买了两扇,给你俩做点好吃的补补。”
陆销噤声,他爸是藏不住事的,肯定会把他受伤的消息告诉他妈,前几天他一直当今他妈打电话来斥责,结果今天才接到电话。
他心虚地轻咳了两声,说:“妈,对不起。”
陆母呵声,“你每次都瞒着家里,什么都不和我们说,我要不是心疼小季,才懒得理你。”
陆销猝然间捕捉到了思绪,偷瞄了一眼还在角落里观察路人的季彻,低声对电话另一头的人问:“妈,我有一个朋友。”
陆母冷笑:“哦,你怎么了?”
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八百年前都不兴用了,陆销是觉得他妈傻吗?
陆销扯了扯嘴角,不死心地继续遮掩:“我有一个朋友,答应了另一个朋友要好好养伤,但因为公事,还是跑出去了。朋友的朋友说他理解,但我朋友感觉他还是生气了,想缓和气氛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母不惯着陆销,直言:“善意的谎言也得对方受用才是善意的。小季那孩子讲道理,不是说不通,他是真的在关心你,你要是对人家真有意思,就不要瞒着,等事后发现不对了再道歉,人家心里能好受吗?”
她说罢,咬牙切齿地说:“我以为把你养成个人高马大的帅小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肯定多的是人追,结果你打了个三十二年的光棍。你妈的要求已经放得这么低了,要是连男人都瞧不上你……陆销,出家去吧,我和你爸不拦着了!”
“妈……”陆销刚想说两句讨喜的话,电话就被果断地挂掉了。他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走回季彻的身边,心里纠结着措辞,轻喊了声,“季彻。”
“你回来了。”季彻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陆销的双眼说,“陆销,我不是生气,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我怕你出事。”
他怕再一次看见陆销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这次陆销能醒过来是万幸,下一次呢?陆销的伤还没好就着急跑出去,Nott和许义什么样的手段他清楚,要是陆销真的落到他们手上,他怕再也见不到陆销。
可关心则乱,他一边理解,一边埋怨,但真正想多的是他自己。
“要不是旁边人多。”陆销收回想要拥抱的心思,悄悄握住了季彻的手,轻声道,“我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出外勤的事,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记着你答应过我的事,所以肯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不然怎么好许愿呢?”
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这不是第一次出现嫌隙,季彻的性格沉静,而陆销有时的行动比脑子快,两人做事风格不同,所以常有相悖意见。
他们不愿意因此放弃自己的想法,但在一次次的相对中,更加了解对方,悄然在心中长出一棵名叫默契的小树。
闫医生结束最后一个病人的问诊,疲惫地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往外瞧了瞧,对陆销招手道:“是你们找我吗,进来说话吧!”
第76章 追究
“你们问我的伤啊。”听警察问起自己的伤, 闫医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4S店说是我的刹车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磨没了, 所以才没刹住。我刚从医院出去就又回来了,但是躺着回来的。”
闫医生打趣地说着,对自己的遭遇哭笑不得, 心态倒是乐观,他瞧着陆销问:“陆警官,你们怎么突然问这件事?”
他记得陆主任说他儿子是片区派出所的,可他没有报警啊。
陆销查过警情记录, 知道闫医生没有主动报警,但考虑到之前做的假身份, 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圆谎:“哦, 我们是配合上级调查, 有些事情想和医院了解一下情况。你突然发生车祸,为什么不追究?”
闫医生释然地扬了扬手, 说:“有什么好追究的,我人也出什么大事,算了吧。”
“老师,你又说算了。”坐在闫医生对面的实习医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坐在椅子上转向警察说,“陆警官,老师出事那天和一位患者吵了一架,后来我们还调了监控, 确认就是那个人。但老师说患者生着病, 情绪是会激动一点,让我们和医院都不要声张。可他出车祸造成脑震荡, 在床上躺了两天了!”
闫医生看向学生的眼中多了些许埋怨,眼神责备他不该说这么多的
“怎么回事?”陆销看向闫医生询问,“闫医生,你的车祸可能和我们正在调查案子有关。所以于公于私,这件事我都要问清楚。”
闫医生收回目光,抿了抿唇说:“我就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陆销以警察的身份来问话,他只好叹了口气后,边回忆着边慢声说:“那天和今天的情况差不多,有个患者想加号,但当时已经12点多了,我看完其他患者以后,1点还有个会要开,就告诉护士台不要再加号了。那位患者没加上号,意见非常大,冲进来和我们吵了一架,被保安及时请出去了。”
但谁也没想到患者出去以后又折返回医院,对他的车偷偷动了手脚。不过车祸这件事他自己也有责任,因为医院停车位都满了,他找了个小角落停下,那个地方监控没拍全,患者的身影一闪而过后,躲到了车边,以保安的视角根本看不见他。
说罢,闫医生担忧地多问了一句:“小陆,不对,陆警官,你们要调查的是医院的事还是那名患者啊?我真的不是很想为难对方。”
从医这么多年,他见过很多病患,有脾气好的也有脾气差的,但他们都为了同一件事而来,那就是为了自己的病。他都没接诊那位患者,总不能没把病看好,还把对方送进去吧。
陆销平时不怎么来医院,所以对闫医生的相貌印象不深,但对这个人的名字倒是耳熟能详,因为不管他爸还是他妈,都不止一次提到这位闫医生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除了缩短自己的休息时间,给患者加号外,他甚至会偷偷给家境困难的病人打医药费。
但一些事情,是不能讲人情的。
陆销神情肃穆地表示:“闫医生,警方目前在调查一起命案,案件发生时,你恰好遭遇了车祸。因为时间太过凑巧,警方必须排查所有疑点,希望您能配合,最好提供一些线索。”
闫医生虽然有些头疼,但反应不慢,很快就有了联想,问:“原来你们在查郑玉华的案子啊。那天本来是我值班的,患者的情况虽然越来越差,但都在预计范围内,肿瘤科、核医科也在积极救治,希望为患者多争取一些时间,可是她的离世真的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那天你离开前,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陆销问。
闫医生摇头:“没有啊,那天我是下午的门诊,回来以后照常去病房绕了一圈,就准备晚上的值班。中间碰到柳医生,他问我家属最近情况好转一点了吗?说有需要的话,他今晚可以和我换班,我当然求之不得了,但没想到刚离开医院就出事了。”
“所以柳医生是主动和你提换班这件事的?”季彻留意到了之前没听到的信息。
闫医生愣了愣,解释道:“是,但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换班了,柳医生也是好心,估计是怕我抹不开面子,才主动的提吧。”
季彻转头看向身边的陆销,无声地提醒这是本案的疑点之一。
陆销颔首表示领会,虽然他和肿瘤科的医生们都有接触,但公事公办,他不会因此有偏袒。
“陆副,陆副。”对讲机里传出戚春亭的声音。
陆销对闫医生和另一名实习医生暂时道了别,离开门诊科室后回答对讲机:“喂,我是陆销。”
戚春亭:“郑玉华病房的楼下有新发现,陆副,你过来一趟吧。”
听闻,陆销和季彻默契地加快了步伐,向住院部赶去,来到肿瘤科楼下的内科。
电梯门一打开,季彻的目光扫视全场,旋即指出方向:“那边。”
“好。”陆销应声阔步前行,走了两步却发现季彻站在电梯门口没走,好像在观察着什么。
陆销示意其他警员先过去,快速回到电梯门口对季彻问:“怎么了?”
季彻盯着不远处的清洁车看,见陆销折返回来找他,于是摇头说:“没事,我们先去找戚警官。”
两人经过时,路过了护士站,见一名身穿医院清洁工制服的阿姨边对护士说着感谢边走了出来。
“麻烦你帮我清理伤口,真的太感谢了。”
“没事,阿姨你那车什么时候找人修修吧,不然老是刮到。”
“你说是,那车之前就有问题,有块没磨平,我碰到好几次了,一直想找机会磨一磨,但事情做完转头就忘了,你瞧我这记性。”
季彻默默留意着周遭发生的一些,紧随陆销的步伐进入病房,抬眼见戚春亭和一名警员正在窗台边上寻找指纹。
病房里的病人被临时转移到了另一间,戚春亭在警员的提醒下,发现陆销和季彻他们来了,便将手里的采集工作暂时交给了同事,来到两人面前汇报了眼下的情况。
“和楼上一样,窗户上端的安全隔断有被拆卸过的痕迹,痕迹挺新的。另外,我们在窗台边沿找到了一个9厘米的擦缝,应该是前脚掌踩踏时留下的,但前几天下过雨,脚印痕迹辨别不出来了。但从目前的线索来看,犯罪嫌疑人应该是从楼上病房通过绳索爬到楼下脱身的。”
一旁的警员适时呈递自己收集的线索,“副队,副组,我们刚才问了护士,郑玉华离世当天这间病房的患者情况,她们说那天这间病房的病人傍晚的时候就出院了,所以房间里没人住。”
陆销闻言沉思,犯罪嫌疑人能在作案后立即拆掉安全隔断,顺着绳索爬到一个没有人的病房,说明这个人对医院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他可能常住医院,或者他就是在这家医院工作的人。
“去查一下当天病房门口的监控,嫌疑人是从楼上下来,他总得想办法出去。”陆销对警员嘱意道。
季彻上前一步,对戚春亭确认了一个问题:“戚警官,我想问个问题。你能确定楼上台沿的摩擦痕迹是只有一根绳子留下的吗?”
戚春亭闻言屏息,隐约想明白季彻的顾虑,点头道:“窗沿边的摩擦痕迹虽然宽,但受力重点只有一个。”
换句话来说,犯罪嫌疑人对绳索的使用情况,和董鸣在舞厅里装神弄鬼的把戏不一样,董鸣是通过对鱼线两端的收放,来控制物体的移动以及鱼线的回收,但本案的犯罪嫌疑人只用到了一根绳子,并且没有把绳子留在现场,说明他顺着绳子爬下去以后,还有能力回收绳子。
可是他们在楼上病房查证时,没有发现打钉和挂钩痕迹,极可能是有人解开了绳子的另一端。
但问题随之而来,是谁解开的?解开绳扣的和给郑玉华注射毒|品的人,是否为同一个?如果是同一人,他是如何做到的?如果不是同一个,那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郑玉华的女儿张子薇一直都在病房里,柳弘济是第一个冲进病房的,这两个人要着重排查。”陆销迅速整理思绪,将在场警员分出了两组。
警员跑着回来,手里是调来的监控,“副队,郑玉华出事后,直到下一位病人住进来,期间都没有可疑人员进出。哦,倒是清洁阿姨进来打扫了一下,护士进来换了个床单,其他就没了。”
陆销双手环胸,思考时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手臂,沉声道:“找到那天进出的清理阿姨和护士,再深入了解一下情况。”
警员领会:“好,我这就去!”
陆销站在窗边俯瞰着楼下,目光定在了医院角落的停车场,拿出对讲机开口询问:“小谈在不在?联系上那名闹事的患者了吗?”
谈竹的声音随即传出:“联系上了,我让他来警队一趟,林科说他来对接。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互通有无。”陆销放下对讲机后,下意识向季彻看去,见他此刻也站在窗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盯着医院大门口。
陆销低声询问:“季彻,你在看什么?”
季彻盯着开进医院的那辆转运车,犹疑地皱了皱眉,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张地图的照片,这张地图是贴在办公室的墙上,是他们之前调查协助Nott逃脱的转运车司机李家平时,向百通汽车公司索要的医疗废物转运车行动路线。
“你看,百通之前承包过医院的医疗废物转运工作,从出勤情况来看,李家平来过人民医院。”
第77章 目击
听完季彻的话, 陆销的目光也定格在了那辆开进医院的转运车上,“你的意思是,这家医院里可能有人通过李家平和毒|贩取得联系?”
李家平是Nott手下的, 在贾忠伙同钱德隆投奔霍悭时,李家平依旧在为Nott他们卖命,但暂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李家平与Nott、许义他们闹掰了,导致其被分尸抛尸。
如果这家医院真的有人和毒|贩联系,那么从郑玉华体内找到了最新版“Evil”的这件事来看,那个人极有可能最近还在和Nott他们有交集。
要是能找到这个人, 或许能帮助警方锁定Nott的当前位置。
季彻微微点头,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担忧:“但这些目前只是假设, 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那个人和毒|贩还在联系, 很可能会在暗处观察,向毒|贩透露我们的调查进度。”
陆销俯视着医院, 目光扫过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坚定地一字一顿道:“所以这个案子的调查,除了快,还要保密。”
病房内仅剩专案组的警员,众人心领神会地对视后,齐声应道:“是!”
***
孙康听到开门声,透过猫眼往外瞧了一眼,发现来的人身上穿着警服, 心里顿时发慌。他打开门心虚地询问警察来意, 听到的回答果然是因为前几天卸人刹车片的事。
孙康也就在医院里那些没有动手能力的医生面前豪横,到了警察面前, 大气不敢喘地乖乖上了警车。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带到市局禁毒支队,警察开门让他下车,他盯着大门口挂着“禁毒支队”的牌子吓得双腿发软,一踩到地面就不由自主地跪下。
高小柏和归队的胡衡面面相觑,自以为孙康是身体不好,一左一右地上前把人馋了起来,贴心地把人带进了审讯室。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孙康缓过神来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警察,痛哭着说,“我是气不过才动了闫医生的车,是我有错,我主动承认!我没有吸|毒,也和毒|品没有关系,你们别听其他人污蔑啊!”
高小柏一愣,“啊?污蔑?谁污蔑你?”
孙康也呆住了,“呃……那……”
不是医院污蔑他是吸|毒发疯拆了闫医生的车,他才被带到这里吗?难道是他想多了?
林诺带着记录本走进审讯室,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笑着说:“闫勤医生一直不主张报警抓你,是我们警方想找你问点其他事。”
他没有着急聊案子的事,而是围绕着孙康在意医闹事件展开讨论:“孙先生,我们找闫医生了解情况的时候,人家多次表示不想为难你,说他明白你生着病,没能排上号的心情。虽然当事人不希望这件事闹到警察这儿,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要是想通了,回头给人家道个歉去。”
“是、是。”孙康愧疚地垂下头,那天他真的气昏了头,正巧前几天修车,工具还在他车里,就带上东西偷偷回医院,想着让闫医生吃点亏,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但他回家后不久就清醒过来了,等他想起去医院弥补的时候,就听到人民医院有个医生出车祸的消息,他哪儿还敢主动承认?这几天他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医院的人找上门。
孙康畏怯地缩了缩脖子,低声问:“那……那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也知道毒|品这玩意儿是千万不能碰的啊!
林诺适时切回正题,问询:“你偷偷卸掉闫勤医生的车,车牌号江E·S1015,是自发行为,还是受人指使或挑唆?请说实话,歪曲事实或提供假证,同样需付法律责任。”
孙康咽了口水,诚实地说:“是我自己脑子不清楚,没有别人指使我。”
林诺紧接着又问:“你偷偷卸掉闫勤医生刹车片的时候,是否有其他人在场,或者有没有被别人看到?”
“您这么一说……”孙康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是有个人往我这儿瞧了一眼,但很快就走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
林诺追问:“还记得那个人当时的位置吗?对方外貌身高,还有没有印象?”
孙康微微仰头思考,略有迟疑地说:“我记得是医院住院部门口,那个人好像穿着白大褂。具体的我没看清,发现有人往这儿看,我就赶紧趴车底下了。”
“住院部门口?”
消息不消多时就传到了陆销的耳朵里,此时他正在医院总监控室,挂断电话后,示意警员调到闫医生出事当天下午的停车场监控画面。
季彻站在警员身后,在孙康身影出现的刹那间叫了暂停,“下午3点28分。”
孙康在门诊部吵过架,季彻记得当时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监控画面只闪过一个人的衣角,但他还是认出了屏幕上的人就是孙康。
陆销手指向分屏,“调到住院部门口的几个监控位。”
“是。”警员照做。
孙康是3点28分出现在停车场,4点12分从医院大门再次离开,在这个区间内,在场警员聚精会神地盯着监控屏幕,寻找所有疑似注意到停车场角落异常的人。
当一个人的身影出现时,季彻的目光猝然锁定,对比医院俯视图,确定此人当时的确往孙康的位置看了一眼。
但想到这个人同陆销有些关联,季彻的视线缓缓移向了位于斜前方的陆销,见他此刻紧锁着眉头,显然是也注意到了穿着白大褂出现在住院部大门的柳弘济。
“记住这几个可疑人员,找他们单独聊聊。”陆销盯着屏幕上的柳弘济又道,“这位柳医生之前在我爸手下待过,我最好还是避嫌。”
“我来负责他吧。”季彻主动申请,鉴于关系,陆销需要避嫌,但又不能让嫌疑人知道他们在调查毒|品的事,所以由他出面比较合适。
陆销闻声回首,胸口翻涌着暖意,注视着季彻由衷而笑。
医院住院部。
柳弘济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就看见有人站在他工位旁边,他上前正要询问其来意,突然发现对方有点眼熟,“我记得你,你是之前找陆销问路的。”
季彻点头,“柳医生现在方便吗,我想找你聊聊。”
“现在啊,可以。”柳弘济放下手中的病人病历和会议记录本,展手示意季彻出去聊。
两人缓步来到一块人流量较少的走廊边,旁边是数面落地窗,午后的阳光刺眼,所以病人和家属都不爱待这一块,却正好适合他们说话。
柳弘济低头看了眼季彻的腿,问:“上次看你腿上有伤,最近好点了吗?”
“伤口的愈合情况不错,基本没什么大碍了。”季彻双手搭在栏杆边,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坦言道,“其实我是陆销的同事,上次之所以躲开陆销的父亲,是因为我心里有点愧疚。”
柳弘济眉头微挑,纳闷问:“哦?你做什么了?”
季彻叹了一口气:“陆销会受伤,其中我的责任很大,是我反应不够及时,才让陆销着了歹徒的道,拦车的时候出了意外。”
陆销之前和他对过证词,他知道陆销对警队外的人宣称自己的伤是抓夜间飙车的小混混时出车祸导致的。
季彻不喜欢撒谎,但在毒|贩身边待了五年,他真说起瞎话,就算是林诺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难怪啊。”柳弘济点头表示理解,“没事的,你们都是为人民服务,我想陆教授会理解的。但,你今天怎么会找我,是陆销有事?”
“不,是我要找你。”季彻抿了抿唇,略有些别扭地说,“其实我和陆销认识很多年了,但一直没怎么接触他的家人和朋友。我看你和陆销好像挺熟的,所以趁着空闲时间,来找你了解一点事情。”
柳弘济惊讶地盯着季彻,好奇又惶恐地压低声音问:“你俩是不是?”
“是。”季彻很是爽快地承认了这件事。
柳弘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视线飘香了季彻的手说:“难怪你想事情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用手指敲东西,原来是近朱者赤啊。”
季彻手指的动作顿了顿,垂眸微斜视线,警觉的神色一闪而过后,恢复了单纯,微笑问:“看来柳医生的确很陆销很熟。”
“你可别吃醋啊!我和陆销真没什么关系,就是偶然间发现的。”柳弘济咧嘴畅笑了一声,“没想到陆销一直不找女朋友,也不去相亲,原来是因为你啊。”
“是吗?”季彻干笑了一声,他一直在找切入点,旁敲侧击孙康的事,但柳弘济很是健谈,近乎没丢过话头。
柳弘济摆手说:“没事没事,主要我和他的照片一直被挂在公园相亲角上,他不相亲,社区的叔叔阿姨就喜欢来找我,我这闹得也挺忙的。”
季彻找到机会适时道:“是啊,你们医生确实很忙,我看那位闫医生今天中午一直到12点半都还在坐班,他额头上好像还带着伤,听护士说,他之前出车祸了?”
“对,好像是个患者闹的。”柳弘济讶异问,“闫勤终于想起来要报警了?”
季彻摇头说:“不是他报的警,你还记得郑玉华吗?前几天她儿子在医院门口大闹,说他母亲死的蹊跷,这事儿闹派出所去了,所以我和陆销最近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我想早点查清楚,找个时间去陆家赔礼道歉,今天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陆教授和他夫人喜欢什么吗?”
第78章 解馋
柳弘济面色一滞, 点头后说:“这事儿,我们都知道。郑玉华出现异常情况前,闫勤赶巧也出事了, 我们之前还聊着的,群里越聊越邪乎,加上这段时间医院不太平, 已经有人在传是医院里头不干净。”
他话语顿了顿,少顷才回答对方关心的问题,“我们医院不收礼,所以说实话, 我也不知道陆教授的喜好。”
季彻没有随了柳弘济的意,问闹鬼的事, 而是无奈地忧虑叹气道:“这样啊, 那我还是找机会问陆销吧。不过郑玉华这事儿本来就是个医闹案, 我们想着把事情捋清楚了,再劝一劝病人家属, 事情就这么了结了。现在院方确实没查出什么责任,病人家属还在步步紧逼,我们几个经验尚浅,暂时也没什么头绪,就想什么都查一查。”
柳弘济微勾了勾嘴角,宽慰道:“警官您谦虚了。”
季彻面对着落地玻璃窗,见观察着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浅笑着说:“陆销的双亲从医, 没想到他会选择做警察, 不过警察和医生都是为人民服务,忙得三班倒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我们两个职业很相似。我听说柳医生是归国精英,回来多少年了?”
柳弘济缓步走到季彻旁边,也展开双手撑着栏杆,感慨道:“五年快六年了吧。知道陆教授的儿子是警察的时候,我也挺意外的,不过有次听陆教授说,陆销之前一直没有人生目标,但因为一次偶然机会,他看到警察抓捕罪犯的场面,然后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季彻听得很是认真,这件事陆销从没和他提起过,或者说除了陆销这个人,其他的事他好像真的没有主动去了解过。
他暗定心思,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了解一下其他关于陆销的事,虽然他和柳弘济说的话掺了假,但将来的某一天,他是真的要和陆销的父母见面的。
不过眼下,季彻还有其他正事要处理,于是对柳弘济又问:“柳医生在国外研究什么方向的?”
柳弘济坦言:“激素与肿瘤。”
毕竟这些事都写在肿瘤科门诊的医生介绍上了,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季彻而后再问:“陆销说你在相亲角行情不错,车房都有了吗?”
柳弘济怔了怔,嘴角藏着笑,摇头说:“还没,江林市的现在的房价越来越高,我暂时买不起。至于车的话,我目前租的房子就在医院附近,不需要代步。”
“没车啊。”季彻的目光看向医院一角。
一声低笑打断了季彻的浅思,他循声转头见柳弘济正扬眉盯着他。
柳弘济实在没忍住笑意,侧过身正对着季彻,倾身靠近了些,笑说:“警官,你不是和陆销在一起了吗?还打听我做什么,怪容易让人误会的。不过说实话,陆销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警官,你长得确实很招人喜欢。”
一阵噼啪的响声从耳机里传来,好像是有人紧攥着拳头发出的声响。
季彻干笑着礼貌回应:“谢谢。但我问这个是因为在之前的调查中,我们从监控里看到患者对闫医生的车动手脚的时候,柳医生往停车场方向看了几眼,还以为你的车也停在那儿,正巧找你说话,就顺嘴想问问你的车有没有事。”
柳弘济闻言直身,紧抿着唇回忆,摇头说:“没有吧,我不记得了,请问有当时情况的监控吗?”
季彻颔首:“有的,我让同事发我一份”
为了不显得自己是有备而来,季彻没有马上拿出监控。
柳弘济眼帘微抬,幽然盯着季彻的后背,因为是垂着头的,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但在季彻转身回来的刹那间,柳弘济的脸上瞬间挂上了笑意,依旧是人前亲善随和的模样。
他耐心地看完监控,指着画面一角,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散心的病人说:“我想我看的不是停车场,而是这位病人,他去年确诊骨癌,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
他说着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半的话,我应该是在提醒他该回病房休息了。”
“我让人去核实一下情况。”季彻从耳机里听到了陆销的声音。
季彻豁然开朗地点头回应:“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再问问其他医生的车有没有受到影响。哦,对了柳医生,送礼的事麻烦你平时帮我留意一下。”
他很是熟练地补了一句,把谎话说圆了。
柳弘济笑应:“好,不过我要是打听到了,怎么告诉你?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吧。”
他从胸前口袋中拿出一支笔递给季彻,随即将手伸到季彻面前,“我没带纸,写我手上吧。”
季彻垂眸瞅了一眼柳弘济的手掌,并不上道地说:“没事,我带了。”
同柳弘济告别后,季彻返回监控室,推开门就见陆销黑着脸站在显示屏前,旁边一名调看监控的警员憋着一句话都不敢说,发现季彻回来了,求救似的望向了他。
“我回来了。”
季彻刚打完招呼就被迎面走来的陆销拉出了监控室,紧跟着又被带进了安全通道里。
“你换新手机后,号码还是我找你要,你才给的。你刚才居然主动给柳弘济了?”陆销抓着季彻写号码的右手,话语中掺着浓浓的委屈。
季彻仰首看向陆销,笑说:“我写的是你的号码,我自己的号码还没背熟。没给你新号码是因为……”
季彻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陆销倏地拉进距离,温热的手掌擦过脸颊,托住了他的后颈,不给他半点后退的余地。
楼梯间里僻静无声,渐沉的呼吸声在这里尤外明显,陆销的问裹挟着汹涌的醋意将季彻未完的含糊话语尽数吞下,却又耐心地一点点引导,直到季彻动情地仰头回应,再趁势揽着他的后腰抵在墙边索求。
本就狭小的空间充斥着燥热,侵占着了本就稀薄的氧气。
濒临的窒息刺激着季彻的神经,他试图轻推陆销,可他的手却被一张宽大又带着茧子的手掌攥住,仿佛要被轻揉进对方的身体。
可他不甘示弱,尝试在急切的索取中抢夺呼吸,微凉的手指划过陆销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这场没有由头的竞赛在季彻的仰首慰叹声中落幕,陆销微睁开眼凝视怀里的人,轻扬着的眼尾夹着两分窃喜。
陆销轻揉着季彻的后颈,吻如翩蝶自嘴角轻点入颈间,侧首暧昧地衔着他的耳垂,“陆副队觉得你干得不错,但陆销吃醋了。”
季彻乏力地靠在墙上仰首喘息,心中嘟囔:如果不是这些年在山里没什么吃的,他有点营养不良,体能差了一些,否则他今天未必会输。
“我没第一时间给你号码,是觉得我们不会再分开。”
陆销双手撑在季彻身侧的墙上,垂眸盯着那张红肿微张着的双唇,又下滑至他因喘息而微动的喉结。
好想……
季彻没留意到陆销炙热的目光,平复气息后,沉声说:“我感觉柳弘济不太对劲。你怎么看?”
他稍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应,抬头对上陆销的视线再问:“陆销?”
陆销轻咳了一声,压下心猿意马的幻想,重回正经地回应道:“嗯,看起来像是藏着事儿。不过我让人确认过,这名患者的确住在肿瘤科,监控拍到的坐在轮椅上的人也没错是他。”
季彻双手插兜,斜靠着墙,冷静分析:“孙康是下午3点28分卸掉了闫医生的刹车片,那窗户的安全格挡呢,是什么时候卸掉的?从犯罪嫌疑人作案后顺着绳子爬到楼下的无人病房这一点来看,他大概率是有预谋的作案。可如果是以孙康捣鬼这件事作为动手的信号,那么他的行动时间应该是临时决定的。”
陆销赞同地点头附和:“而且看嫌疑人逃脱的方式,涉案的很可能不止一个人。如果是预谋作案,时间又是临时决定的,要真有同伙,那么他们很可能有个能迅速联系上的办法,并且……”
“都在医院。”两人异口同声后极是默契地对视。
陆销会心一笑,温声说:“窗户隔挡的事戚警官在带人核查病房进出情况了,秦琒刚才从队里过来,现在在帮忙采集医院外墙信息。我们人手不够,小高和小福从队里出发,已经在去张子薇家的路上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我们走吧。”季彻没有犹豫地说。
他刚要离开陆销的合围向安全通道的门口走,忽然又被人拉住,转头想问陆销还有什么事,却又一次被炽热的气息笼罩,一个轻吻紧接着落在了他的唇角。
“又亲?”季彻有些发懵。
陆销压抑地叹息一声,只道:“解馋。”
他的伤还没好全,而且最近又忙着查案,哪儿有功夫发展些别的?也就只能先想想了。
***
从医院出来时,烈日已经收敛了许多,沿途是买菜回家做饭的路人,路过时会听到他们的客套。
饭菜的香味逐渐铺满整条街,弥漫着人世的烟火气。但总有些人忙得吃不上饭,是赶着去下一个地点的警察,只能在车上嚼两口面包,或是下了班赶回家的打工人。
连家耀打开家门,见厨房的妻子正在忙碌,发现儿子的房门未开,他透过门缝往里瞧,看到儿子正在写作业,轻手轻脚地替他关上了房门。
他再看向厨房时完全变了脸色,用力将公文包和钥匙摔在桌上,指着正在炒菜的妻子大骂:“你怎么现在才做饭,老子上了一天班回来,一口热的都吃不上!还让我儿子也跟着饿肚子!张子薇,你妈都死了,还在心思放在外面,你该不会是在外面有男人了吧!”
第79章 家暴
张子薇切菜的手顿住, 对丈夫的质问表示厌恶,又习以为常,她低下头继续切菜, 动作间隙回答道:“警察找我问了点问题,所以回来晚了,你坐着等会儿吧。”
“又去警局, 这几天去多少次了,鬼才信你。”连家耀冷哼一声,走进张子薇后伸手说,“把你手机给我。”
又是这样。
张子薇无声叹息, 继续切菜炒菜,生怕耽搁了煮饭, 丈夫会更不高兴, “等饭做好就给你。我接了孩子才到家就被叫去警局, 所以耽搁……”
她的话还没说完,头发就被连家耀扯住, 倒退了几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顶嘴是吧,我看你是要造反!”连家耀骂着,紧接着又打了一巴掌。
张子薇吃痛地喊出声,颤抖着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连家耀不肯放松,一手抓着张子薇的头发,另一只手去摸她的口袋, 掏到手机了才把人摔到地上。
张子薇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 他毫无阻碍地打开查看,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猝然凝固,俯身抓住张子薇的脖子质问:“下午谁给你打电话了,你们还聊了这么久,他是谁!”
紧勒着她脖子的手不断收紧,那力道似乎意图将她拧断捏碎,愈发困难的呼吸令她的视线越发模糊,耳边的骂声逐渐被嗡鸣替代。
她吃力地解释:“他……是他警察……问我妈的死……”
连家耀冷笑,抓着张子薇的手松开了一些,“你妈不就是病死的,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
说着,他突然变了脸色,再一次扣住张子薇的脖颈,逼问:“我想明白了,你该不会是想借机勾搭人警察吧!”
张子薇拼命挣扎,努力摇头,“没……有……”
“还没有,还狡辩!不要脸的东西!”连家耀啐了口唾沫,抓着张子薇的头就往地上砸,余光往刀架上瞥。
听到房间外的声响与呼救,一直在房间里写作业的连文斌再也静不下心来,强忍着恐惧开门走向厨房,只见他爸正在用脚踢他妈的肚子,手里举着擀面杖马上就要往他妈身上砸,顿时没忍住惊呼出声:“妈!”
连家耀听到声响,转头看向出现得不合时宜的儿子,恶狠狠地瞪目厉声:“死小子,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也来唱反调是吧!”
他咒骂着,猛地踹了张子薇一脚后,抄着擀面杖就往儿子的方向走去。
见连家耀要对儿子下手,张子薇不顾身上的疼痛,拼了命地抱住了他的腿,用尽全力大喊:“文斌,回去,回房间去!”
恐惧犹如腊月寒霜,笼罩着连文斌全身,他害怕地后退几步,强忍着眼泪跑回了房间,熟练地关上房门带上锁。
门外的人气愤得对着门板猛踹,连文斌颤抖着背靠房门,生怕它倒下后,自己也会被打。
连文斌数不清房门被踹了几脚,只知道门外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又传来男人的咒骂与殴打声,只是这次女人的求救声微弱了许多,似是怕连文斌再次冲出房间,又似是已经被打到没有力气呼救了。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连文斌抱紧双臂,无力地贴着房门滑下,跌坐在地上。
明明已经安全了,他却莫名感到有无形的手从门缝伸进来,企图将他拽去外面的黑暗,而他逃不掉。
连文斌慌忙从地上起来,再一次打开房门,连滚带爬地进入父母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被上交的手机,颤抖着拨出了电话:“喂……我……我要报警……”
***
“应该就是这个小区了。”陆销驱车进入小区,找了个方便的位置停下,忽然听对讲机里传出声音。
“小高小福,你们现在在去张子薇家的路上了吧,赶快!刚才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电话,说张子薇的丈夫在家暴。”
紧接着传出高小柏的声音:“我们到了,正在上楼。”
陆销当即拿起对讲机说:“我和季彻也在小区楼下了,马上到。”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下车,同季彻向张子薇家跑去。
陆销和季彻走出电梯时,发现高小柏和胡衡已经到了,看起来好像已经敲了有一会儿的门。
高小柏见两人走来,摇头说:“没人来开门,但一直听到里面有打砸声。”
“他们谁啊,看热闹的?他们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可看的。”张子薇家的对门被敲门声吸引,只打开了一条门缝低声说。
“经常这样?”陆销诧异。
如果说李家平背叛家庭,在妻子孕期出轨属实可恶,那么张子薇的丈夫连家耀家暴妻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屋内传出的打砸声骤停,四人面前的房门紧接着从里退开,只见一脸凶色的男子怒瞪向对门,骂了句:“多管闲事!”
见对门识趣地关上了门,他打量着门前四人,恶声问:“你们谁啊?”
“救命……”
季彻听到屋里传出微弱的呼救,循声朝里张望,却被连家耀挡住了视线。
连家耀满脸的不耐烦,直勾勾地盯着不速之客,皱着眉说:“干嘛?”
“警察。”陆销拿出了自己的证件,举在连家耀眼前,拦住了他盯着季彻的目光。
连家耀见状,转头看向儿子的房间,气愤地大骂:“白眼狼,你也姓连的,倒是帮着外人搞你老子!”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妈!”连文斌听到是警察来了,不再惧怕地冲出了房门,但在看到他爸凶狠的脸时,还是忍不住瑟缩后退。
陆销板着脸看向企图对自己儿子动手的连家耀,迅速抓住他的肩头将人摁住,掏出手铐将他的双手铐在了背后。
“联系派出所。”
高小柏应声:“是!”
季彻马上进门帮忙,靠近传出呼救声的厨房,见张子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旋即招呼陆销过来搭把手。
“陆销,过来帮忙。”
“我叫救护车!”胡衡掏出手机,话音刚落,急救中心的电话也接通了。
他们暂不清楚张子薇身上有没有暗伤,不好随意移动,还是叫救护车过来比较好。
警车和救护车近乎是同一时间开进小区的,听到鸣笛声,楼上不少人家家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看热闹。
季彻和陆销将张子薇送上车时,隐约听到小区楼下有人议论,似乎对张子薇会进医院并不意外。
连家耀被带上警车后,警察询问作为儿子的连文斌是否陪同。
连文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紧跟着妈妈坐上了救护车,一路关切地问候:“妈,你疼不疼?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到医院了。”
陆销的车紧跟在救护车后方,想到现在的情况涉及家暴,还是叫个女同志到场比较合适,于是一边开车一边伸手摸向扶手盒,想拿对讲机呼叫谈竹。
“好好开车。”季彻叮嘱了陆销一声,理解他的意图,找到对讲机说,“谈警官有空吗,麻烦来市医院一趟。”
张子薇的小区离江林市医院更近,秉承着就近原则,救护车不出意外的话是送去那里。
谈竹立马回应:“好的,我马上出发。”
她动作迅速地从工位离开,想到自己一般负责技术类内勤,副队突然把她叫出去,一定有特殊原因。
回忆起不久前对讲机里有人说张子薇被丈夫家暴的事,她停下脚步,返回工位拿了件外套才下楼开车。
谈竹驱车赶到市医院时,见陆副队他们的车也在停车场,迅速下车跑向急诊大厅与他们碰头,大致了解了一下当前情况。
由于张子薇的身上全是伤,有不少检查要做,作为同样是女性的谈竹贴心跟随,帮忙照看着张子薇。
“谢谢。”张子薇接住女警递来的温水,由衷地感谢了一句,她要谢的不只是这杯温水,还有身上的外套和女警全程的陪伴。
想到这些,张子薇没忍住地鼻尖发酸,强压着的委屈在这一刻如江汛翻涌,垂下头颜面闷哭,双肩因啜泣而颤抖。
谈竹从铁椅上起身,蹲在了张子薇面前,温声宽慰:“张女士,没事了。警方已经收集到了你丈夫对你施行长期家暴的证据,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如果你后续需要法律援助,我们随时可以帮忙。”
刚才医生仔细地检查张子薇的身体,发现很多新旧不一的伤痕,检查报告之后也会作为指证连家耀家暴的证据之一。
张子薇身形一僵,摇头闷声说:“算了吧,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
连文斌自从来到医院,一直默默跟在妈妈身后,听到她这么说,他实在没忍住开口:“你们离婚吧,天天吵架天天打,我能专心才怪。”
闻言,张子薇满脸泪水地抬头看向儿子,悲痛地道歉:“儿子,是妈妈对不起你。”
“这关你什么事?明明是我爸有问题!”连文斌越想越气,看着妈妈身上的伤,胸口的气愤逐渐成了内疚,垂下了头致歉,“妈,你会受这些伤,也是有我的原因,对不起……”
张子薇冰凉的手拉着儿子,不停摇头:“不是的孩子,你没有错。”
季彻站在不远处旁观着他们的母子情深,目光却落在了连文斌小臂后侧那条目测二十厘米的伤疤。
他走近了些,开口对连文斌询问这条伤疤的来源:“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连文斌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臂的伤,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母亲一眼,目光微闪地说:“上次我爸动手的时候,我拦了一下,不小心刮到的。”
第80章 懂事
这小孩, 状态不太对。
季彻迅速捕捉到了连文斌的异状,默默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陆销,便听他应了声:“嗯。”
陆销收起看着连文斌时眼里的猜疑, 转而将目光投向谈竹,暗示地瞥了眼旁边的连家母子。
见谈竹微微点头表示领会,陆销随后对连文斌笑着说:“现在有点晚了, 你们饭还没吃吧。文斌,你跟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回来给你妈也带点。”
陆销的长相硬朗,放在校园小说里绝对是校霸的形象, 但他从小自己照顾自己,学着体谅长辈, 工作后一有空就陪着家里人出门活动, 在小区婆婆阿姨的社交圈里混得游刃有余, 早就学得怎么说话能让陌生人也能听着舒服和安心。
连文斌本来不想离开的,但听到警察说他妈也没吃的, 才点头同意。
陆销在离开之前,留了两名警员协助谈竹,又低声和她嘱咐了几句,便同季彻一起带连文斌离开了医院。
谈竹见张子薇不放心地看着连文斌离去的背影,宽慰道:“张女士,你放心吧,副队他们只是带文斌去吃饭,很快就回来了。”
张子薇闻言缓缓回头, 脸上的担忧仍未散开, 她的头发因不久前遭受到的欺凌而凌乱,散落下来了一半, 细看还有些已经断了。她垂下头时,发丝落在她脸侧,在她的面容上布下一片阴影。
孩子犹如她最后的依靠,连文斌现下离开了,她就好像瞬间被抽去了精气,佝着腰背几近缩进□□。
“你还好吗?”谈竹温声询问。
张子薇双眼红肿,呆呆地凝视着地面,怅然哑声说:“警察同志,你们应该不知道我的名字张子薇,原本应该是威武的威,是我妈给儿子准备的名字。当年我妈生下我发现是个女孩,要不是外公拦着,早就把我丢了。后来年纪到了要上户口,她懒得重新起名,就把这名字告诉报给户籍民警,民警不晓得她说的是哪个字,听她说随便,就给我找了个好听的。”
她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去,就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谈竹同情地抚了抚张子薇的后背,轻声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会因此产生不满吗?”
张子薇的确令人心生怜悯,但谈竹没有忘记她也是郑玉华心率异常时,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待在病房里的人。
作为司法人员,他们不能因为一个人可怜,就排除对方的嫌疑。
张子薇苦笑了一声,“很小就知道了,是我妈在我弟小时候亲口说的,我弟知道这件事后没少嘲讽我。我怨恨过,但她毕竟是我亲妈,砍断骨头还连着筋,老人病了的这些年,我一直尽力孝顺。可在她眼里,我的所有付出都是应该的,甚至……远远不够。”
她说着,耳边又回响着母亲生前对她的指责,犹如无数无形的钢针,穿刺着她的良心,可她还是卑微地全部把它缝补好。
张子薇长叹了一口气,满是伤痕的手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抓到了被扯断的那几缕,轻缓地绕了绕放在手心。
“我听她的话,嫁给了她满意的人,生了一个乖巧的儿子,尽心尽力地维持着家庭。可这一切在其他人眼里,都是身为一个女人应该做的。可是……为什么,凭什么?”
她抓着头发紧抱住自己双臂,暗淡的双眼里找不出光亮,反而布满了死气,她突然沉声慢道:“你说下辈子投胎做个男的,会不会比现在要好?不了不了,还是别让我继续做人了。”
谈竹观察着张子薇的神情变化,发现她从失望到自我怀疑,再到现在隐约有了厌世的念头,连忙宽慰:“张女士,你是遇到了不合理的家庭和不适合你的丈夫,但你有个乖巧的儿子啊。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妇联,为你之后的官司提供帮助,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慢慢变好的。”
“儿子。”张子薇低喃着,黯淡无光的双眼隐隐有了光亮。
谈竹趁张子薇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询问:“张女士,根据您提供给警方的信息,我想再和您确认一下。您母亲去世那晚,病房里确定没有其他人了是吗?还有您说自己那天非常困,是否是遭遇了异常情况,比如喝了或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分局那边也在积极跟进郑玉华的案子,晚上也的确找张子薇又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在得知张子薇因此遭受了家暴,感到非常的自责,说是等张子薇情况好转一些,再亲自过来道歉。
不过根据张子薇向分局提供的信息来看,她当晚突然觉得很困,于是靠在床边睡着了,迷迷糊糊被进门的医生护士吵醒,才知道母亲出事了。
“没……没人了吧。”张子薇尽力回想,但那天确实没有亲戚过来拜访,边回忆边说,“那天我妈的情况不太好,所以我给文斌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让她转告孩子自己回家,我就不去接了。后来文斌晚些时候来医院,给我带了晚饭,我吃完饭就有点困了。被吵醒以后,我心思全在我妈身上,事情都处理好才发现儿子不在病房里,打电话回家问才知道儿子早就回去了。”
张子薇说罢,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容易让警察想多,于是连忙解释:“我确实有饭后困的习惯,而且文斌做的菜我丈夫也吃了,他没出什么事,而且他说他晚上八点就到家了,那会儿我妈还没出事,而且……而且……”
谈竹没有因为张子薇的口述直接盖棺连文斌有问题,仍旧照顾张子薇的情绪,说:“这些事警方会跟进查证的,如果文斌和本案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自然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生活和学习。”
瞧见张子薇脸上的担忧和多虑,谈竹看了一眼时间,转移话题地说:“这个时候,陆副队他们应该已经到店里吃饭了,张女士有什么想吃的,我转告他们带回来。”
张子薇摇头说:“没什么胃口,不用给我带了。”
话音落下,她又垂下头一声不吭,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她此刻心里的悲戚,心中又泛起了酸涩。
医院对门就有几家小餐馆,方便医院的工作人员和病人、病人家属吃饭。
见这个点还有店面开着,陆销是不挑的,于是转头对季彻询问:“你想吃什么?”
季彻扫了一圈,不太想做选择,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连文斌,问:“你呢,有什么想吃的?”
连文斌撇了撇嘴,看穿了他俩说:“一个没有主见,一个选择恐惧,两个臭情侣。”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店,“沙县小吃,没得选就吃它。”
陆销挑眉跟上连文斌,单手架在小朋友的肩膀上,“你怎么看出我俩关系的?”
连文斌呵笑:“这还用看吗?就你俩最腻歪。”
他走进店里,熟练地点餐:“一碗拌面一碗扁肉现吃,一碗糟菜拌粉等会打包带走。”
季彻趁着陆销去点餐的功夫,对坐回位置上的连文斌缓声说:“看来你很了解你妈妈爱吃什么,会帮着家里做饭吗?”
连文斌眼色微闪,连忙起身去消毒柜拿碗筷,回来时才作答:“你们也看到了,我爸那样。这些年我外婆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妈为了照顾外婆,经常没时间做饭吃饭,我爸下班回来没吃上热饭就要发脾气,所以我妈没空的时候,我就帮忙做饭了。”
“你很懂事。”季彻平静地评价了一句。
连文斌微微点了点头,但其实对这样的夸奖并不满意。
“来,三碗拌面一碗扁肉,两个卤鸡腿。”老板端着托盘走来,把他们点的餐一一放在桌上。
陆销坐下后加了个鸡腿放季彻碗里,“你多吃点,长胖。”
然后,他把剩下一个推到连文斌面前,“你多吃点,长个。”
“谢谢。”连文斌小声道谢后,就一声不吭地闷头吃东西,目光时不时看向面前的卤鸡腿,却迟迟未动,也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陆销和季彻看向他时眼里的探究。
直到碗里的扁肉都吃完了,连文斌一勺一勺地舀着汤喝,不停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看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突然停下动作,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如果有个人做了一件错事,但他的本心是好的,可以被原谅吗?”
陆销凝神紧盯着连文斌,不紧不慢地说:“那就要看这个人做的是什么样的错事了。我的一位人生导师说,善意的谎言要对方受用才是善意的。”
季彻怔了怔,陆销的人生导师?是曹队吗?便听陆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我妈。”
连文斌抬起头欲言又止,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转言道:“我妈还什么都没吃,我先回去陪她了。”
他匆忙打包了没吃过的鸡腿,提上老板已经打包好的拌粉就要结账离开。
老板见状提醒了句:“钱已经付过了。”
连文斌抿了抿唇,回身走到两位警察面前,垂着头说:“谢谢。”
陆销看得出连文斌有所隐瞒,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量劝说道:“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警察查出来和自己说出来是两回事。你在校成绩优异,是个聪明孩子,明白我的意思。”
连文斌不敢直视警察的目光,没有做出任何回答,转身快步离开了店铺。
市医院落成多年,门外路边的街灯老化,忽明忽灭的,映得连文斌的脸色不停变换,一时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季彻吃完最后一口,远远审视着连文斌的背影,提了句:“查查?”
就听陆销紧跟着答:“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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