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
“李老师, ” 苏振清有些忧心地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那些文物怎么了?”
李锦书轻叹一声,介绍起了弗仑萨博物馆的情况。
“你们别看罗斯先生中文说的很好, 可实际上他对华夏文化一点兴趣都没有,中文说的好完全是因为他之前交了两任华夏留学生的女朋友,真正喜欢华夏文化的是老罗斯先生,所以当初老罗斯先生还在世的时候,博物馆里的华夏文物被保护得还是不错的,直到六年前老罗斯先生离世, 博物馆交到了罗斯先生手里, 情况就不一样了。”
“罗斯先生一直认为,只有能给他带来利益的, 才是有价值的, 自他接管以后,博物馆里华夏文物的展区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偏,不少文物都回收到了仓库里积压着, 地方全腾给了更迎合西方人审美的油画或雕塑, 现在还在展出的华夏文物,也只有一些像九龙玉杯这样比较有名气的作品了。”
“九龙玉杯在弗仑萨博物馆?”苏方忍不住惊呼出声。
九龙玉杯是康熙的陪葬品,自从景陵被盗后就下落不明, 没想到辗转之下竟然到了弗仑萨博物馆。
“是的。”李锦书拿出手机翻开相册,递到苏振清面前。
大伙儿都围了过去, 就见九龙玉杯被鞋盒大小的玻璃盒子罩着, 看起来灰扑扑的, 根本感受不到白玉的晶莹润泽。
“这……真的是九龙玉杯吗?”
不怪他们怀疑自己的眼睛, 九龙玉杯若是在国内,怎么也算是个镇馆之宝级别的文物了, 不说四四方方大展柜,就连灯光那都得是专门定制,怎么会让它就那样潦草的摆放在角落……
“李老师,”苏方犹豫了一下,问,“弗仑萨博物馆的文物,真的都是拍卖收购来的吗?这九龙玉杯也是吗?”
李锦书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到弗仑萨博物馆时这些文物就已经在了,老罗斯先生当时给我介绍,这些大多都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他的父亲是一名公爵。”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变得凝滞。
“我是在三十六年前和我男朋友一起去的B国,”李锦书柔声回忆道,“一次散心我无意中进入了弗仑萨博物馆,他们那正好在招文物修复师,我看到里面有许多华夏文物,但去应聘文物修复师的B国人,心里想着,一个西方人怎么会懂华夏的东西,于是我也去应聘了,本是一时意气,没想到一待就是三十六年,男朋友没走到最后,这份工作倒是一直没换,因为我舍不下它们。可现在,我已经62岁了,再过几年,我就该退休了。
“前段时间,我闲聊时与罗斯先生说起退休的事,顺口问他是不是该计划着再找一名负责华夏文物的文物修复师,可他想都没想拒绝了。他说,弗仑萨有修复师,让他们修就是,不必特意再找一名,呵,修西方文物的修复师,哪里会懂咱们华夏的文物!”
说到最后,李锦书的情绪有些激动,向来温柔的声音都不自觉大了几分。
她深呼吸了几下,平缓了情绪,看向苏振清:“这次来华夏巡展交流,本来没打算带上文物修复师,是我自己听说了以后向罗斯先生申请随行,就是想着回来替那些文物喊一喊救命,我知道这事您也做不了主,我也没想着真能成功,毕竟这事牵扯太多了,我懂的,我只是……”
“我只是想着在退休前,再为它们努力一点点。”
*
李锦书的话在故宫众人的心里扎下了一根刺。
他们被苏振清叮嘱着不可到处宣扬,心里也明白这事处理不好往轻了说是影响李锦书的事业和两个博物馆之间的关系,往重了说那可是牵扯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可压在心里,难免就会心情烦闷。
一天下来,苏方都沉着个脸,看不见丝毫笑意,连吃饭都有一口没一口的。
这心事重重的样子自然躲不过家里人的眼睛。
“这是怎么了?工作上遇见什么麻烦事了吗?”
林疏玥担心地开口相问,却只得来沉默地摇头,于是便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苏振清。
苏振清给苏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行了,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小小年纪哪有那么多可愁的,这事啊,轮不到你愁,别想了。”
苏方皱了皱鼻子,道理他明白,可这事哪是他说不想就能不想的。
林疏玥看了看苏方又看了看苏振清,没有多问,只是心疼地给苏方碗里夹了块肉。
“是弗仑萨博物馆的事?”沈应舟突然开了口,一语中的。
苏振清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那天遇见艾伯特罗斯,回来后我就让人查了下他的背景,发现他是弗仑萨博物馆的馆长,记得前段时间师父你说过弗仑萨博物馆要来故宫巡展和交流,应该就是这两天。”沈应舟拿了纸巾擦了擦嘴,“弗仑萨的资料我看过,大约能猜到软软是为了里面的华夏文物烦心。”
“你啊,心思也是真够细的。”苏振清笑叹了一句,简单讲了李锦书的事,随后又叮嘱了苏柘一句,“家里听听就是了,别出去乱说啊。”
苏柘点点头:“我知道的爸,放心吧,什么事能聊什么事不能聊,我心里有数,不过那些文物我们真没有办法了吗?等李老师退休,它们岂不是危险了?”
“我已经和院长上报过了,但……”苏振清摇了摇头,“恐怕很难。”
虽说海外文物可以用国际条约促使返还,但那只针对非法流失的文物,要证明这是非法流失文物已经很难了,更别说国际条约局限性太大,想走这条路,基本上没有可能。
“我可以把它们买回来。”
沈应舟一出口,引来引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你个死孩子!”
苏振清一抬手,拍了沈应舟脑袋一记,唬着脸训斥,“你现在是老总了是吧?有钱了不起了是不是?流失海外的华夏文物以千万计,你能全买了?”
骤然被这么一拍脑袋,沈应舟有点发懵。仔细想想上一次这样被拍脑袋似乎还是在上大学时他拒绝苏振清给他的生活费。
“噗嗤。”
沈应舟无奈转头,就看到罪魁祸首正把头埋在碗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正在忍笑。
“要笑就笑,边笑边吃也不怕呛着。”
沈应舟把人从饭碗里揪出来,就见苏方眉眼弯弯,笑意从星眸中流泻而出。
“行了行了,吃饭吧,”林疏玥笑着给大家盛汤,“这事你们师父说的没错,愁不来的,既然院长已经知道了,就看看他们上头怎么处理吧。”
*
油画巡展为期三天,因此次日,苏方再次见到了艾伯特。
艾伯特来时苏方正在和李锦书就着还未修复完成的贴落讨论着修复技术。
“我平时修复古画,觉得最难的就是全色一环,想要揣摩古人的画意可真不容易,每次就算修完了,还是会担心自己修的不尽如人意。”
“所有的文物修复师不都是这样,有谁敢说一句自己修得十全十美的,不过现在可比以前好多了,用透光照来判断材质、受损程度,用宏观X射线荧光光谱成像技术和光谱成像技术来进行颜料分析,可以最大程度上帮助我们在全色的时候减少人为因素的干扰……”
苏方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李锦书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像是在……羡慕?
“弗仑萨博物馆……没有这些仪器吗?”
“部分也有的,比如透光照,只是……”李锦书摇了摇头,“不是所有的文物修复都会上仪器。”
苏方捏着笔地手紧了紧。
“李,你果然在这。”艾伯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瑟琳娜在找你。”
“哦!”李锦书连忙看了看手机,这才发现了手机里发来了多条信息,“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打开了静音,我这就过去。”
说着便拿着手机匆匆离开了工作室。
苏方看了艾伯特一眼,立马收回视线继续手里的工作。
“你好像还是对我很是不满。”艾伯特走到苏方身边,“刚刚你和李的谈话我听到了,先声明,不是故意的。”
苏方并不在意,淡淡道:“没关系,你听到也好,或许作为弗仑萨博物馆的馆长,你应该为你馆里的文物们更负责一些,如果你觉得它们不值得……”苏方抬起头,看向艾伯特,“不如把它们交还给属于它们的地方。”
“且不说我是个商人,小苏先生,就算我把那些文物交还给你们,你们就能保证它们会得到最好的保护吗?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没有能力将它们保护好,它们怎么会去到那么遥远的海外?说句你们不爱听的,其实是我们在帮你们保护你们的瑰宝。”
苏方眉头一皱,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艾伯特阻止了。
“不要否认小苏先生,据我所知你们故宫的仓库里那些积压着在落灰的文物可比我仓库里的多多了,甚至许多都没有展出过,至少在我的博物馆,他们曾经被全世界看见,不是吗?”
工作室里的人自艾伯特出现就听着他们的对话,此时,他们已经被艾伯特无耻的话气的火冒三丈,程青头上青筋直跳眼看就要冲上去,好在被李姐和郝文给拦了下来。
“不一样的,罗斯先生,”苏方站直了身体,直视着艾伯特的眼睛道,“在您的仓库里,它们在等待着消亡,而在我们的仓库里,它们在等待着新生,这就是我们每日工作的意义。”
艾伯特沉默片刻,耸了耸肩:“好吧,就算这样,我依然觉得你们并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国家的文化财产,毕竟据我所知,H国正在申报发簪的非遗。”
苏方脸色微微一变。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艾伯特环视一圈,挥了挥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相信这会是更值得你们去在意的事情。”
“罗斯先生。”
艾伯特停下脚步回眸,就见苏方看着他,说:“今晚有时间吗?我想邀请您看一出戏。”
一场好戏
畅音园外, 郝文早早就在等候了。
看见苏方等人从车上下来,他立马迎了过去,挨个叫了一声打了个招呼, 随后走到了苏方身边。
“师兄,你说艾伯特他会来吗?”
“他既然答应了应该不至于无故爽约吧,咱们等等,应该过会儿就到了。”
艾伯特确实来了,准时到的,穿着西装革履, 很是正式。
他看了看剧院的招牌, 又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苏,你说请我看戏, 就是这吗?”
“没错, 这里是京城最有名的戏园子之一,距今也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苏方抬手示意了方向, “咱们进去吧。”
艾伯特扬起一个笑容, 刚要走到苏方身边,却见旁边有一人走近两步,牵起了苏方的手。
顿时,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沈先生也在?”
沈应舟朝他点了点头,牵着苏方的手转身朝演出大厅走去。
艾伯特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 在苏方的邀请下跟上了脚步。走进演出厅来到座位前, 他突然发现有点不妙。
原来不止沈应舟, 那天在北海公园前遇见的所有人, 都在。
艾伯特突然有一种掉进了狼窝虎穴的感觉。
好在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入了座。
剧院里的桌子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桌边三把椅子, 为保证观看的舒适度,背对着演出台的位置就没有放座了。
一行九人,刚好三张桌子,艾伯特这一桌,坐了苏方和沈应舟。
苏方抬手,点了份荷叶凉茶,并要了份些花生瓜子和糕点,点完吃的他发现艾伯特还站在一旁,于是疑惑地抬头:“罗斯先生,坐啊。”
“……好。”艾伯特坐了下来,刚一坐下,就微微皱了下眉,不适地挪动了下身子,纯木的椅子,连靠背都是坚硬的,让他不知该怎么坐才舒适。
“苏……咳,小苏先生,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突然请我看戏吗?”
“不得不承认,华夏有很多文化都面临着后继无人,逐渐走向没落的困境,京剧,可以算是其中之一。”苏方拿起服务员端上来的茶壶斟了三杯茶,取一杯放到艾伯特面前,“别看着园子也有七八十的上座率,似乎还不错,可对比那些分分秒秒就售空几万张票的演唱会,这显然就很不够看了,不知道多少年前,京剧即将消亡的说法就开始冒出了头。”
“你说你们‘留存’华夏文物是在帮我们保护它们,所以今天我想请你来看看,对于京剧的延续与发展,你能否给出什么高见?”
苏方微笑着捻起一块桂花糕,吃的眯起了眼:“看,好戏开场了。”
开场锣一敲,伴随着急促的鼓点演员上场,方一亮相,便引起一阵掌声。
上来的演员是畅音园的当家花旦,这目《霸王别姬》中她唱的是花衫“虞姬”,扮相雍容华贵,唱腔婉转动人,不少人都是为她而来。
可艾伯特不懂这些,他不懂虞姬舞剑的痛苦凄凉,也不懂拔剑自刎的悲壮哀痛,只能迷茫看着舞台,觉得无聊至极,甚至连周围时不时的叫好声都觉得烦躁刺耳。
“苏,你们华夏人看戏都这么吵闹吗?我觉得这很影响别的观众,保持安静难道不是基本的礼貌……哦!她这是要做什么?”艾伯特震惊地看向走上舞台的一名中年女子。
只见那女子走到了两位演员身边,将手中的纸钞塞进了演员的帽子里。
“天呐!”艾伯特轻呼,“她这是在给他们小费吗?虽然她可能是好意,但我想她打扰到了演出,这实在不是一个礼貌的行为,而且……很不雅,苏,我必须要问,这真是京城最好的戏院之一吗?”
听着艾伯特的抱怨,苏方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满,只是好奇地问:“罗斯先生,那您觉得最好的戏院应该是怎样的呢?”
“演员的优秀是首要,观众的素质也不能差了,在看演出的时候保持安静,适时地鼓掌就好,大声喧嚷大可不必,更不该跑上舞台!我必须要说这的安保居然没有把她拦下来真是失职,如果真想对演员表示赞赏,大可以等演出结束后到后台去见,还可以和演员面对面交谈,这不是更好?”
“可是罗斯先生,在华夏,对一幕戏的最高称赞就是叫好又叫座,所谓叫座,就是说卖得出票,而所谓叫好,就是像他们这样,遇上精彩的地方大声喝彩,观众上台给演员塞钱,更是对演员的至高赞赏,这叫打彩,钱放头上,这叫彩头。”
“在B国,你们喜欢在精美的剧院里安静地欣赏着戏剧表演,可是在华夏,我们更喜欢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戏的人间烟火气。”
“好吧,”艾伯特摊了摊手,“看来这就是文化差异吧。”
“是啊,本来想着让罗斯先生指教指教,给我们提点意见,毕竟华夏有句老话叫当局者迷,现在看来这句话在这竟是不好用了。”苏方遗憾地摇了摇头。
沈应舟悠悠道:“因为还有一句话,叫隔行如隔山。”
“是了,”苏方一拍手,又歪头思索了片刻,“也不止是隔行如隔山了,就说咱们文物修复吧,东西方文物修复同为一行,还不是如同隔山一般,说到底也是文化差异,外人很难理解文物所蕴含的文化意义。”
“说起来,还要赞上罗斯先生一句,”沈应舟举起杯。
艾伯特下意识举起杯子,却不知沈应舟是为了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客气,显得有些迷茫。
“听说罗斯先生的馆中有一位来自华夏,专为华夏文物服务的修复师,这可难得,看来罗斯先生对这些文物真是用心了,以茶代酒,敬罗斯先生一杯。”沈应舟微微一笑,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
“我父亲常说,当你有能力时,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馆里的文物就是我的责任,那是我们家族保护世界文化遗产的证明,我自然要将他们好好传承下去。”艾伯特顿时觉得有些飘飘然,能得到沈应舟这般礼遇,他真该把这一幕拍下来才是。
苏方和沈应舟对视一眼,抿唇笑了,随即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李老师的年纪似乎比咱师父还大些,应该再有两三年也就到退休的年纪了吧,诶?她有带学生吗?”
艾伯特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啊?”苏方眨了眨眼,似是好奇,“那罗斯先生这次来难道是有打算再从华夏聘请一名修复师过去?”
艾伯特愣了愣,他当然没有这个打算,可如果现在否认,岂不是说明他对馆内华夏文物的未来根本没有任何计划,但他刚刚才接受了两人的称赞,现在否认岂不是打脸了?
不行,绝对不行!
艾伯特有些慌乱地举杯想要喝口茶掩饰一下,杯子递到唇边才忽然发现茶水早已经喝完了。
苏方含笑拎起茶壶,为艾伯特斟茶,倒好茶水后苏方抬手示意,一双星眸亮晶晶地注视着艾伯特。
“谢谢,我……”艾伯特躲闪着苏方的眼神,低头喝下茶水,“我这次来是打算先了解一下,李还有四年才退休,现在不急,等过两年,过两年再来招聘也来的及。”
苏方点了点头:“也对,不过我多说一句,文物修复不比其他,工作交接上比较麻烦,新手总要老师傅多带带才好,贵馆内的文物众多,李老师是最了解它们的人,要将这些文物的情况一一带着了解清楚,并教授适合它们的修复手法,时间上还是要留的充裕一些比较好。”
艾伯特张了张嘴,正想要答应一句,却听沈应舟道:“罗斯先生作为弗仑萨博物馆的馆长,管理起博物馆可比你熟些,这次他又特地来故宫交流学习,想必对华夏文物的展览与保存有了更深的了解,等他回去后,一定会对文物的馆藏进行改进,有罗斯先生这样的华夏友人在,咱们就不用多担心了,你说是吧,罗斯先生?”
沈应舟看着艾伯特,神色淡淡,目光却隐隐带着几分压迫感,让人不自觉就点了头。
“那是当然。”
等话说出了口,艾伯特才意识到他究竟答应了什么,微微变了脸色,可苏方此时已经热情地再次为他添了茶。
“这可太好了,罗斯先生一言九鼎,有你这话我可放心了。”
沈应舟适时抬手揉了揉苏方的头:“要实在放心不下,下次去B国出差,我顺路带你去弗仑萨博物馆逛逛。”
“我怕是没时间,不过你可以去,给我多拍几张照就行。”
看着兴致勃勃的苏方和宠溺说“好”的沈应舟,艾伯特到底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话都已经应下了,再反悔显然不是绅士的作风,而且还会引起两人的不快,左右只是几件文物,他还能没有地方安置它们不成!
艾伯特暗暗一咬牙,举起杯子将茶一饮而尽。
戏曲散场,苏方把人送上了车,微笑着挥手目送车子远去,随后……
“耶!”苏方振臂欢呼,“搞定!”
郝文急切地问:“师兄怎么说?罗斯先生答应了吗?”
苏方一个勾手锁住郝文的脖子:“当然,你师兄我出马,几句话就把那个螺丝哄得飘飘然,说什么都答应了。”
“咳。”
一声有些刻意的轻咳声传来,苏方身子一僵,目光缓缓看向一旁,就见沈应舟正双手环抱,默默注视着他。
苏方一个哆嗦,嗖的一下收回了手,随即扬起笑脸两步走到沈应舟身边:“当然,还要多亏了我们的师兄啊,要不是他镇场,指不定罗斯就说一套做一套了,只是师兄刚说了,时不时去B国出差顺路就会去博物馆逛逛,就算他本来有这个念头现在也该打消了。”
“沈师兄好厉害!”郝文捧场地鼓起了掌。
苏振清林疏玥等人也都欣喜不已。
“弗仑萨博物馆的文物暂且可以放心了,虽说要让它们回家暂且做不到,但相信咱们一代代人努力,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苏振清笑着说,“好了,时间晚了,大家都回去吧,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大伙儿各自散去,可回程的车上,苏方却是依旧不见笑容。
“怎么了?”沈应舟担忧地看了苏方一眼,“事情都处理了,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
“嗯?”苏振清从后座上往前探了探,“怎么还发愁呢?你还想着让它们回来的事?这事真急不来……”
“不是这事,”苏方侧了侧身子,看向后座上的苏振清,“师父,H国申遗的事,有结果了吗?”
苏振清靠回椅背:“嗐,哪有那么快,这事啊,也急不来。”
“可不急就被抢先申遗了啊!”
苏振清无奈的看了苏方一眼:“那你急有用吗?你再急,这也得组织上去处理,咱们只能等。”
苏方郁郁地坐回座位,看着前方喃喃道:“难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发簪
一旦心里挂着事, 苏方就容易睡不好,第二天,又早早的醒了, 出门买了早餐再回了家,其他人的屋里才隐隐传来些许动静,应该是刚起床。
苏方把早餐放进餐厅,一边吃着一边随手打开了手机,恰好微信蹦出了一条郝文发来的消息:
“师兄快去看!上热搜了!”
热搜?什么热搜?
苏方打开微博,就看到热搜第一条:#H国拟将发簪进行申遗#, 随手划划, 话题底下不出所料是一片骂声。
【还要不要点脸了?H国历史上什么时候用过发簪?不都是大辫子一梳顶在头上吗?】
【这话不对,H国什么时候要过脸。】
【还有一点不对, H国有什么历史。】
……
【就我一个人心慌吗?别忘了咱们的端午和中医, 前车之鉴啊!】
【@苏方,我的圈内人脉快出来说说话啊!】
【@苏方……】
“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苏方抬起头,就见苏振清走进了餐厅。
“师父, ”苏方唤了一声, 招呼道,“快来吃饭,今天起得早, 给我买到了街口的羊肉包子。”
一边招呼着一边继续看着手里的手机。
苏振清有些奇怪地凑了过来:“一大早看什么呢?吃着饭看手机不消化,对肠胃可不好。”
苏方把手机递给了苏振清, 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豆浆:“是H国申遗的事, 有个H国的女星戴着发簪说这是H国的非遗文化, 闹上热搜了, 好多人@我。”
苏振清翻了翻微博,把手机递还给了苏方, 只看了苏方一眼,他立马就明白了苏方的小心思:“你想回应?”
“想有什么用?”苏方闷闷道,“还不是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是不能乱说。”
苏振清一句话,苏方的眼睛亮了起来。
苏振清敲了敲苏方面前地桌子:“先吃饭,上班以后看看院长怎么说。”
苏方等了将近一天,直到快下班时才被院长叫了过去。
“关于微博上沸沸扬扬的H国申遗的事,你也知道,我们尊重各国文化遗产,也相信教科文组织的审核严谨,只是咱们是个言论开放的国家,尊重公民言论自由的基本权益,所以也不会对网上的讨论做出太多的限制,再说,好茶不怕细品,好事不怕细论,网上的事,由它去吧。”
苏方一点就透,当即兴高采烈地应了:“是,院长,我明白了。”
刚要走,院长又连忙把人叫住:“记住,凡事有度,过犹不及,管好自己,莫渡他人。”
苏方点点头:“院长放心。”
下了班吃过饭,苏方就一头扎进了自己房里,拿着手机编辑了半天,却怎么也不满意,最后干脆退出了微博,打开了直播。
直播没有预告,开启得猝不及防,又是个新号,因此一开始的直播间冷冷清清的,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这是谁啊?新主播吗?看起来好帅!】
【卧槽!苏方!你是苏方吗?】
苏方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是苏方。”
弹幕里没有等来回应,可是不一会儿,直播间的人数就开始骤然多出了十几名,紧接着人数开始以一种坐火箭一般的速度飞速增长,没多久,就突破了一千人。
【真的是苏方吗?】
【怎么突然开直播了?】
【一定是为了H国申遗的事吧?是准备反击了吗?】
【官方为什么不作为?难道任由H 国偷我们的文化吗?】
【大家别乱说话啊!别害了苏老师!】
【要我说,管理层里一定有奸细。】
【感觉还是教科文组织的问题。】
……
人一多,直播间也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苏方微微皱眉,开口道:“大家暂且不要激动,我看到了大家给我的留言,也知道大家心里有气,本来想着发个微博回答一下大家心里的一些疑惑,只是文字越打越多,想表达的东西却还没有编辑完,就想着干脆开个直播,大家一起聊一聊。”
【苏方是故宫的人吧?这算是官方出场回应了?】
“当然不是,我是在故宫工作,但对于这件事,恐怕我的另一个身份更适合来回答这个问题。”
弹幕中很快就有人猜到:
【是非遗传承人吧,我记得在寻旅出场的时候有介绍过的。】
苏方点点头:“没错,我是国画颜料制作技艺的传承人。所以这件事,我还是有点资格站出来说一说的,国画颜料制作技艺在11年就被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你们觉得,它是世界非遗吗?”
【听苏老师这个语气……应该不是了。】
苏方笑了笑:“是的,虽然很遗憾,但国画颜料制作技艺并不是世界非遗,或许有人奇怪为什么不申报世界非遗,是我们不想吗?当然不是!作为传承人,我当然希望它能得到更多的重视和保护,只是暂时,我们还做不到。”
【不去申报当然做不到啊!】
“我们一直在申报,”苏方认真地看着镜头,说,“可目前世界遗产委员会规定,每个缔约国每年最多提交一项完整申报,确保委员会每年审查的数目不超过35个,而一轮申报工作从备案,提交申报文本,考察论证,初步审议,补充审议到最后审批通过,至少需要两年。”
苏方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我们华夏泱泱五千年文化传承,光国家级非遗就有千计,想想这数量上的差别,你们就能明白并非是我们没有行动,而是我们待申报的项目太多,名额却极为有限。而世遗委员会在审核非遗项目时,为避免世界遗产太过集中,失去“平衡”,也会适当调整申报门槛,对我们来说,这显然是不利的。”
【一时之间情绪有些复杂……】
【又气愤……又忍不住有点骄傲。】
【突然看到一旁的镜子,瞬间明白了什么样的表情叫哭笑不得。】
……
【所以H国的优势在于……地方小历史少?】
【那也不能仗着文化弱就当偷啊!不要脸!】
“……咳,”苏方轻咳一声,掩下嘴角的笑意,正色道,“也不好说是‘偷’,关于‘申遗’,向来是不注重追根溯源的,文化形态来自哪里隶属于谁,并不是世遗委员会关注的重点,申遗的核心,一向在于保护即将消失的文化形态,只要能证明这个文化已经在这个地区存在过一定时期并产生过重大影响,就符合申遗的条件。”
【简单来说,就是儿子学了老子的,然后得奖了。】
【还是好气啊……。】
【端午节燃灯会就不说了,连发簪都去申遗也太不要脸了吧,他们的传统妆造什么时候用过簪子?】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任由他们把咱们的传统文化偷走吗?】
【听完苏老师的解释,心情更沉重了。】
……
苏方温柔一笑,宽慰道:“其实说到底,申遗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优秀传统文化,避免它们消失,世界非遗,说到底只是个名头,如果护不住,空有个虚名又有什么用?与其去争夺这一个名号,不如想办法把它们发扬光大,让世界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文化传承人,发簪,在华夏有着上千年的使用历史,无论是配上传统服饰还是现代装束,都很适宜。”
苏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星空:“月明星稀,明天一定又是个好天气,如果有闲暇的话,不妨出去走走。”
直播很快就上了热搜,而热搜下,是一连串的邀约。
【明天天气好,我在A城卫星广场。】
【明天天气好,刚好去坐小石潭的竹筏啦~】
【明天天气好,可我还要早八,呜呜呜早八也要戴上我最爱的发簪!】
【明天天气好,作为汉服新手,衣服已经到了,但是发簪还没到怎么办(哭)。】
【明天天气好,姐妹不用多想,汉服也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也要宣传!再说谁说了穿汉服不可以披头发穿运动鞋,只是一件衣服,穿的舒服开心就好!】
【明天天气好,可惜我之前竟然没用过发簪,刚刚去某宝搜索了一下,都好好看!立马下单!】
……
第二天,各个地区的大街上,公园里,地铁中,小河边,不约而同的出现了许多戴着发簪的女生,她们有的穿着汉服,妆容精致,头上满是珠钗环翠,有的只是日常穿着,别了一根简单的银色素簪,偶尔,还会遇上些年轻的男子,扎起长发戴上了发簪。
在华夏,发簪从不拘于性别。
他们在街上偶遇,虽然互不相识,却总能默契地会心一笑。
“师兄,你好厉害!”郝文一大早及兴冲冲赶来了工作室,把包一放冲到了苏方跟前,“今天我看到了好多人都戴着发簪,可漂亮了!”
苏方整理着今天修复要用到的宣纸,笑了笑:“只一天可不够,要能一直戴下去,就像常见的日用品那样才好。”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直起了身,“罗斯先生他们,今天应该回去了吧?”
“是啊,可惜了,也不知道他在去机场的路上看到这一幕了没,总得让他知道H国那都是小人行径,咱们才是真真正正的发源地啊。”郝文有些遗憾。
这时,程青走进了工作室,听到他们的话立马笑着凑了过来:“没事,罗斯先生肯定看得到,小苏,你的直播视频被人放到外网上了,点赞已经过了百万,我估计再过俩小时,咱们街头的发簪潮一定也会被发上去。”
“那可太好了!要是咱们的传统文化都能被这样宣传出去,H国也不敢什么都说是他们的。”
苏方“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那你可太小瞧了H国人的厚脸皮。”
一语成谶。
还不到下班的时候,苏方就收到了消息。
“卧槽!小苏快来看,H国有个历史教授在外网上发了个视频和你对线!”
发簪2
视频里,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没有几根的中年男子正在接受着记者的采访。
“朴教授,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这个视频呢?”
记者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 上面正播放着苏方直播的回放。
“哦,这个我看过。”
“那对此您有什么看法呢?”
“其实我很感谢这位苏先生敢于站出来解释申遗的规则,毕竟华夏人一直认为我们H国偷了他们的文化去申遗,经常在各种平台上抱怨甚至咒骂,对我们H国影响也很大。”
“啊?他们这么过分吗?”
“是的,但实际上我们一直认真遵循申遗的规则, 每一项世界遗产的申请, 我们都是经过了漫长的调研和整理,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最后才递交的, 能够通过, 我们都为此感到开心和骄傲,相信也是世遗委员会对我们的认可。”
“哇,听您这么一说, 身为H国人的我也倍感荣幸呢。可是这位苏先生在视频中有说道, 申遗不看文化来源,只看文化影响,为此很多华夏人在互联网上都在叫嚣着华夏才是文化正统, 甚至有人说华夏和H国就是老子和孙子的关系,这实在让人气愤, 所以我们也很迫切地想要知道, 我们申遗的那些文化真的是来源于华夏吗?不知道朴教授能不能为我们解答一下?”
朴教授看向镜头, 坐直了身体, 神色肃穆:“我可以肯定的说,绝对不是。”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当朴教授这句回答一出来,苏方还是忍不住“嗤”了一声:“他睁着眼睛说的什么瞎话啊?”
“继续看,他瞎掰的可厉害了。”
视频中,这个所谓的朴教授继续道:“大家都知道,文化最初的产生离不开地域环境的影响,比如说炎热的地方穿着轻便些,而寒冷的地方则爱吃热食,我们国家和华夏距离不算远,会形成相似的文化也就不奇怪了,而且两国之间离得近,自古常有来往,总会互相影响,但究竟是谁影响的谁,可就不好说了。”
“放屁!”苏方愤怒地爆了粗口,撩着袖子就要往外冲。
程青连忙把人拦住:“诶诶诶,你干嘛去?”
“回家!开直播!”
“还没下班呢!”
程青一句话,总算把人劝了回来。过了一会儿,苏方也冷静了下来,抛开杂念先细细把贴落剩余待全色部分给做完了,随后一边洗着毛笔,一边出了神。
“师兄在想什么呢?”郝文拿着自己准备洗的笔走了过来,“我来洗吧。”
“没事,我快洗好了,一边干着不费脑的活儿一边想事,反而捋的快些。”
“师兄是在想刚刚那个朴教授的话?”
苏方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眼:“总要回应得有理有据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下了班草草吃过饭,苏方就冲回了房间。
“这臭小子,咋咋呼呼的,”苏振清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可别说错话才好。”
“放心吧,他向来伶俐,再说了,这件事,到底是学术圈的事情,文人之争自古都有,只要不跨过圈子,怎么都不算过分……”
林疏玥说的淡然,但苏振清还是不放心的打开了直播,这一次,他的操作可显得熟门熟路了许多。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直播间里的人已经来了不少。
【蹲守成功!】
【不过顺便过来瞧瞧,竟然真的开播了!我好幸运!】
【苏老师是看到那个朴教授的视频了吗?】
【那人真就是整个H国的缩影,一副小人得志的感觉。】
“关于视频,”苏方开了口,“我看到了,也感谢这位朴教授的提醒,让我发现昨天的直播还有几处地方讲得不够清楚,所以今晚就再开个直播,和大家好好聊一聊,嗯……从哪开始讲起好呢?”
苏方陷入了思索。
【槽多无口。】
看到弹幕上有人瞬间领会到他的意思,苏方微微扬了扬唇,只是很快就摆正了嘴角,努力保持严肃道:“先来说说文化的产生吧,关于这位朴先生……哦,不,是朴教授所说,文化受到地域环境的影响,这当然不错,但除此之外,政治经济社会生产力,无一不会对文化的形成和发展造成影响,这在华夏恐怕是初中生都知道的问题,朴教授作为一名教授,回答的实在太不严谨了,这可是要扣大分的。”
【笑死,这样答题的话我们老师能让我们罚抄十遍。】
【才十遍?我们都是五十遍起步。】
【谁有我们惨,我们一百遍!】
【所以朴教授是不是也该来罚抄一下?】
【大胆!朴教授可是H国人,H国是万物之源,他们说什么都是对的(狗头)】
“说完文化的形成,再来说说申遗的事,我昨天说申遗不追根溯源,这是一个客观事实,希望大家可以了解,也能明白申遗的最终目的是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但……我可没说我不追根溯源。”苏方往后一靠,双手于胸前交叉,“真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平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也就喜欢翻翻史书古籍什么的,这位朴教授说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影响的谁,刚好我知道,那我就免费来授一次课吧。”
“琼壶歌月,白发簪花,十年一梦扬州。这是宋朝周密所写《声声慢送王圣与次韵》。”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这是唐朝杜甫的《春望》。”
“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这是三国曹植所书《洛神赋》。”
“古诗中关于簪子的诗句多不胜数,此外,大家想必也都听说过及笄之礼。”
“所谓及笄之礼,就是女子年过十五,若已经许嫁,就需举行笄礼,即把发辫盘至头顶,用簪子簪住,已示成年及身有所属,若一直待字闺中,年至二十也可行及笄之礼。笄,即簪子。《仪礼》中说道‘冠者礼之始也。’指的就是及笄之礼,由此可以看出至少在春秋时期,簪子在华夏就已经有了独特的文化意义。”
“而关于簪子的使用,华夏最早出土的簪子是新时期时期仰韶文化出土的骨簪,发展至今,已经演变出玉簪金簪银簪木簪点翠花丝镶嵌绒花等多种款式,在古诗古画中常见其身影,华夏古装剧也不乏满头珠翠的妆造,可见华夏在发簪的传承上从未有过中断,就是不知道连古装剧素材都少的可怜的H国,要如何来证明自己的发簪文化?”
苏方勾唇一笑,带着些骄傲,挑衅之味也极浓。
【卧槽!这个笑!让我先舔一舔(吸溜)】
“笃笃笃。”
几声敲门声响起,苏方一愣,这个时候,家里人应该都知道他在直播的,怎么会来敲门?
他对着直播间说了句“稍等”就连忙走过去开门,人一走,弹幕就更加肆无忌惮。
【啊啊啊啊啊!好帅!】
【快躺我怀里来!】
【前面的别想了,已经在我怀里了!】
【嘿嘿嘿,我不一样,我想让他哭。】
……
留下满屏的虎狼之词,苏方走过去开了门,门外正站着林疏玥,手里捧着个红漆木盒。
“刚刚在直播间看到你说到发簪的款式,就想着我这有一些给你送来放直播间做个样品。”林疏玥把首饰盒往前递了递,在苏方凑过来接时轻声道,“狗急了可是会跳墙的,差不多就收收吧。”
苏方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林疏玥含笑拍了拍苏方的脑袋:“那我走了,我煮了绿豆汤,等直播完记得来喝。”
“诶,师娘。”
林疏玥刚要走,却听苏方叫了一声,便转回了身:“怎么了?”
苏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首饰盒:“簪子总得戴上才能显出它的美,师娘想不想来当个模特?”
林疏玥愣了愣,有些犹豫:“我……不行的吧?”
“怎么不行了,”苏方伸出一手挽住林疏玥的胳膊,“师娘长得美气质又好,这簪子戴在你头上,正合适!”
“这……”林疏玥有些意动。
“走吧走吧,这簪子本就是您的,再说您今天穿的刚好是身旗袍,美着呢!”苏方晃了晃林疏玥的手。
林疏玥宠溺一笑:“好吧,就依你。”
苏方带着林疏玥回到了直播间前,对着镜头介绍:“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娘。”
弹幕上瞬间出现了一片“师娘好”的招呼声,乖巧得和十秒钟之前判若两个直播间。
林疏玥弯眼笑着,抬手和直播间的观众打了声招呼:“大家好。”
“我师娘平日也喜欢用发簪挽发,手里有不少不同款式的发簪,刚好可以拿出来给大家一一介绍一下,还可以让师娘给你们做模特,感受一下戴发簪的魅力哦。”苏方把红漆木首饰盒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师娘,这是您的心爱之物,您来介绍吧。”
林疏玥打开盒子,从里面一一取出簪子:“这几根木簪是我平时最常戴的,不挑衣服不挑发型,随手一簪很是方便,这根是花丝镶嵌的,也是咱们国家的非遗技艺,有时穿旗袍时就戴它,非遗技艺除了花丝镶嵌还有绒花,这根就是,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手艺不太好,但我自己很喜欢。”
【呜呜呜,都好好看啊。】
【这个木簪看着确实很日常诶,感觉我也可以戴。】
【这手艺还叫不好吗?太太,您已经是大神级别了!和您一比我的才叫拿不出手啊。】
【这个绒花的配色好好看啊!打尖也干净利落!】
【师娘师娘,我可以自己试着做同款吗?就自己戴,不盈利。】
林疏玥被弹幕夸得满心欢喜,当即点头道:“当然可以,你们喜欢就好。”
【还有没有别的发簪了?还想看!】
【话说这个首饰盒也好好看啊,好有古代富贵人家小姐的感觉。】
“是还有一个,”林疏玥打开了首饰盒最下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锦布包裹,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这是一对黄金花丝钗头凤,是我和你师父结婚那年,他送给我的。”
苏方俯下身,仔细看着林疏玥手上那对凤簪:“真好看,我还没见师娘戴过这个,师娘戴上给我看看吧。”
“凤簪华贵,我今天这打扮……”
“再华贵,恐怕在师娘心里也比不上师父的心意,这么多年没见您拿出来过,今天拿出来了,您还舍得不戴一下就放回去?”
林疏玥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得不承认被苏方说中了心思,只能掐了苏方的胳膊一把:“臭小子。”
苏方佯装痛楚地叫唤:“哎呦,疼疼疼!师娘快松手!掐疼了谁给您梳头发啊?”
正撒泼呢,门外走进来了一人。
“去去去,手疼就一边去,”苏振清挥挥手,把苏方赶到一边,嘴里嘟囔着,“我送的簪子,当然是我来。”
林疏玥笑着抬手拍了苏振清一记,却是没有出声拒绝。
苏方挑眉一笑,极有眼力见地拿了个镜子放在林疏玥面前,顺便拿走了手机,站到一旁安静看着。
直播间里也安静了下来,连弹幕,都渐渐停了下来,只专注看着画面中这一对中年夫妻。
男子为女子梳头挽发,他的手法并不熟练,但却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把人弄疼了,偶尔轻声对话两句,脸上皆露出温暖的笑意,看得镜头前的观众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峨眉顾盼纱灯暖,墨香瀑布荡衣裳,执手提梳浓情过,却留发丝绕情缘。”苏方轻声喃喃,“发簪,自古就不只是首饰而已。”
发簪3
苏方从没奢望过这一次直播就能让H国的人消停下来。
正如他所料, 凌晨两点,朴教授再次在外网发了个短视频进行声明,视频中他放出了一张古画的照片, 画中一名女子端坐在上,耳后明显戴着两个发簪:“这是近期刚刚出土的一副官家女子画像,我们判断,这应该是两千多年前古朝鲜时期孝仁德王后,可以看到在在我们的孝仁德王后头上,就戴着四只金簪!这可是距今两千多年的古画, 足以证明我们H国悠久的历史!”
朴教授义愤填膺道:“我不知道华夏的发簪什么时候起源, 怎么发展,我只知道我们H国有自己的发簪文化, 只因自己有着相似的文化就禁止他国宣扬这类文化, 这是典型的大国主义,令人不齿!”
视频下,许多H国人深夜未眠, 纷纷跑到视频下方出声这位朴教授加油助威, 并表达了国家文化被别人侮辱轻视的心痛。
他们不仅转发了朴教授的视频,还跑到苏方的视频下点踩评论,评论要么是冷嘲热讽要么极尽心痛之言。
更有甚者, 将两者视频剪辑到一起,苏方说一句, 朴教授就回一句, 俨然一副打脸的样子, 视频底下一片哈哈声, 转发量很快就过了百万。
这一夜,他们在外网上极尽狂欢, 声称要让全世界看到华夏人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师父,今天我想请个假。”
一大早,苏振清刚走出房门就见苏方朝他冲了过来,当头就是一句“请假”。
“怎么了这是?”苏振清刚睡醒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看着苏方一脸愤愤不满,心里有了猜测,“是那个朴教授回复你了?”
苏方点点头,冷笑一声:“我给大家解释申遗,他非要跳出来说发源,我和他论发源,他现在倒跟我说起你有你的发源我也有我的发源,指责我行事霸道,那我可真就要好好和他论到底了。”
苏振清沉默着,看着苏方没有说话,眼神一时有些复杂。
安静了好一会儿,苏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才认真打量了苏振清一眼:“师父……你难道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苏振清含笑摇了摇头:“不,你做的很对,师父支持你。”他仰起头,似乎在思考,“刚好昨天那副贴落已经修复好了,今天估摸着也就是带着新接手的文物去做一圈检查,不是什么麻烦事,组里挺清闲的,去吧,你的假我批了。”
苏振清拍了拍苏方的肩:“去做你想做的事,只一点,保护好自己。”
“师父放心!”
苏方扬起笑脸转身就准备往外跑去,刚跑了两步就被沈应舟拦了下来。
“去哪?我送你。”
苏方摆摆手:“不用,我就是去国图查些资料,别耽误你上班。”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门外跑了出去。
“诶,早饭还没吃呢!”林疏玥连忙跑出餐厅高声喊着。
苏方头也不回地答道:“不吃了,我路上买点儿。”
“这孩子,”林疏玥无奈地笑了笑。
正准备回餐厅,却见苏振清站在卧室门外注视着苏方离开的方向,似是在出神,面有愁容。
林疏玥缓步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她顺着苏振清的目光看向院子外,“不过是争论个历史起源,学术界这样的事还少吗?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我只是……”苏振清叹了口气,皱起眉头有些纠结,“我只是想着,这孩子的性子纯真天资也高,有一腔少年热血,他本可以万众瞩目,只是现在被我这样拘在故宫小小一个书画组里,我……我是不是耽误他了?”
林疏玥微微一愣,看向院外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沉重的忧愁。
“师父师娘恐怕是想多了,”一旁听到他们对话的沈应舟轻笑了声,说,“如果被软软知道你们这样想,恐怕他会气的撅起嘴,任你哄上三天也不依不饶。”
“而且还会记在心里,时不时就拿出来寒蝉你们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起了床的苏柘倚着门,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坏笑。
听两人这么一说,苏振清猛然从思绪中回了神,不禁打了个寒战:“哎呦,不说了不说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什么都没听到啊,什么都没听到!走走走,吃饭去。”
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忍不住笑的林疏玥回餐厅。
苏柘跟在后头跳着:“那可不行,我现在记性正好着呢,或者老爸你给我买个新的笔记本吧,我一高兴注意力就转移了,转移了才能忘啊!”
“小兔崽子,你这是敲诈!”苏振清怒骂。
这边闹得欢腾,那边苏方却是清净得很。
图书馆里本就安静,而国图的古籍馆,人流量更是比其他馆少上不少,安静地真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苏方戴着耳机,反复看着手机里朴教授的视频,并暂停截图仔细观察他放出那副古画照片。
“头顶一个金钗发冠,四根金簪横簪于两侧……副笄六珈?对了,这个朴教授说过这个画是两千年前的……”
苏方放下手机,对着古籍馆的检索机器开始查找起汉朝时期与古H国相关的史料。
副笄六珈源于周代的“六笄”“六珈”,是当时女子盛装的典型代表,而汉代服饰制度沿袭旧制,《后汉书·舆服志》中对笄的佩戴曾有明确记录,其中就有“副笄六珈”。
结合汉代壁画,可知佩戴方式即为将簪或钗在发髻上依次排插,另有将簪横带于头两侧,与朴教授古画上女子所佩戴的方式极为相似!①
再结合两千多年前这一时间,正是汉朝!
判断出时间,总算是将搜索的范围缩小了一圈,但古籍何止海量,要查找起来还是要废不少功夫。
苏方时而埋头苦读,时而来回于复刻本的书架之间,不知不觉就是几个小时过去。
“咯噔。”
一声轻响惊动了认真苦读的苏方,抬头一看,竟是沈应舟,还给他带来了一杯奶茶。
苏方眨了眨眼,轻声问:“你怎么来了?不用上班吗?”
“去过公司了,今天没什么要紧的事,”沈应舟拿过苏方左手边厚厚一叠还未来得及翻阅的古籍复刻本,“查什么?我帮你。”
“当老板就是好啊,”苏方嘟囔了一句,拿过手机把截图的古画给沈应舟,“你看,H国古代女子确实有佩戴发簪,但通常只戴单簪,位于耳下,而这幅古画里,不但有发冠,还有四根金簪簪于两侧,位于耳上,这不像是H国的妆发,倒是和汉朝女子装扮相似,所以我猜测,这幅画上的女子或许和汉朝有过联系,只是查了半天,还是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喝口茶歇歇,我来查。”
苏方没有推拒,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子,而后靠在桌子上用手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给奶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满足地眯上了眼。
坐在窗边,阳光正好洒进窗户,苏方看着低头认真翻阅古籍资料的沈应舟,没来由的觉得一阵舒心。
岁月静好,大抵不过如此……不不不!不对!什么岁月静好,那个朴教授可还在兴风作浪呢!怎么就突然懈怠了?!
苏方猛地坐直身子开始继续看资料,看了两行还是觉得有些丢脸,于是侧头瞪了沈应舟一眼,轻声嘟囔:“分明是蓝颜祸水!”
沈应舟没听清苏方说了些什么,疑惑地将目光投向苏方,阳光正洒在他的侧脸上,给纤长的睫羽披上一层微光。
苏方很没出息地干咽了一口,连忙有些慌乱地伸手把沈应舟的脸推开:“查资料啦!”
而后自己也把头埋进了书本,只留下藏不住的耳尖的一抹绯红。
沈应舟轻笑一声,倒也没去逗他,毕竟,再逗可该恼羞成怒了。
两人在国图待了一天,也就中途出去吃了两顿饭,可一直到晚上九点图书馆落锁,也没查出这位孝仁德王后和汉朝的直接关联。
“虽说可以明确找到资料证明汉朝时古H国是我们的附属国,可这并不能直接证明古H国的发簪来源于华夏,H国人最擅长狡辩,没有实证,他们绝不会认的。”苏方很是发愁。
沈应舟安抚地摸了摸苏方的脑袋:“其实你查的资料已经够充足了,他们如果要狡辩,就让他们狡辩去,明眼人自有定论。”
苏方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两人上了车开始返回家中,只是还没到家,苏方就在车上睡着了。
到了地方,沈应舟将车停下,思索片刻后起身下车,绕到副驾上将人小心地抱了出来。
这么一动,苏方倒是哼唧了一声,不过蹭了蹭沈应舟的肩,又沉沉睡了过去。
沈应舟抱着人回了四合院,刚一进门就见听到动静的林疏玥苏振清和苏柘迎了过来。
“这是怎么……”
“嘘!”沈应舟轻声示意,“查了一天资料,累着了,我把他送回房间去。”
“好好好快去吧。”
林疏玥走在前面帮忙开了门,沈应舟轻手轻脚地把苏方放在了床上脱了鞋盖上被子。
林疏玥心疼地看着熟睡中的苏方:“怎么睡觉还皱着眉,不大的人,哪来这么多的愁啊?今天查资不顺利吗?”
“其实查的也差不多了,只是都是侧面论证,软软想查出最关键的实证。”
林疏玥叹了口气:“H国和我们争了这么多年,他们就那德性,就算找到实证他们也是装成睁眼瞎,何必这么辛苦自己。”
沈应舟看着苏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软软说,如果没有人坚持,假的就会变成真的,总要有人出头,总要有人反抗,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林疏玥无奈又欣慰地笑了,她俯下身抬手轻轻摸了摸苏方的头:“傻孩子,好孩子。”
一直沉默着的苏振清将手中一个U盘放到了苏方的枕边,而后直起身搭上林疏玥的肩:“好了,我们出去吧,让他好好睡。”
“可是都一天了,网上现在闹得好凶,他要再不出面说话,我怕有人会怪他……”苏柘忧心道。
苏振清轻哼一声:“这什么时候成了软软的私事了吗?华夏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可还没死绝呢!”
发簪4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确实累了些而且没睡好, 或许是因为沈应舟车里的催眠功效太强,苏方这一觉直睡到了天亮。
夏日的清晨,还不到六点太阳就已经挂在了东方的枝头。
苏方睁开眼, 有一瞬间的迷茫,坐起身子让脑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发簪的事。
他连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撑着床准备起身时手下却突然硌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个U盘。
这是……师父给的吗?
苏方走下床, 来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 将U盘插进电脑打开,里面赫然是整理得清清楚楚的十几份文件。
从H国的历史发展, 到华夏与H国的历史关系, 再到两国相似文化列举与分析……而最后一份,赫然是《古H国恒襄王携王妃朝见汉朝皇帝》!
苏方眼前一亮,立马点开了文件。
在这份文件中, 引经据典说明了汉武帝打古H国, 灭卫满王朝,分汉四郡,而恒襄王, 即为四郡中临屯郡的郡王,其夫人, 正是朴教授口中的孝仁德王后!
文件末尾, 附上了一份当时汉朝皇帝赏赐的礼单, 其中正有“镶宝石凤蝶金簪一对, 云纹金簪一对,金梅花宝石顶簪一只”。
“就是这个!”苏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抱起笔记本就往外跑,“师父!师父!”
没过一会儿,苏振清就打着哈欠从屋里走了出来,睨了苏方一眼:“一大早的扰人清梦,你这是睡够了?”
偏偏这嘴角忍不住上扬出几分弧度,让这个本该严厉的眼神实在不具有杀伤力。
“师父,我的好师父,”苏方扬起乖巧讨好的笑容凑了上去,“我这不是太兴奋了吗,一时就忘了时间。”
苏振清轻哼一声,扭头不理苏方。
“师父~”
苏方百转千回地喊了一声,直喊得苏振清往后仰着身子避着苏方,一脸的受不了。
“哎呦,行了行了,好好说话。”
苏方把笔记本捧到苏振清面前,眼巴巴地问:“师父,这是你给我的?”
苏振清看了屏幕一眼:“昨儿院长给的,让我转交给你。”
“院长?”苏方有些惊喜,“原来他也在关注啊!”
苏振清笑了,抬手敲了敲苏方的脑袋:“你以为我们这些老家伙真的就看破红尘与世无争了吗?我们是老了可不是死了!你这U盘里的文件,可是昨天整个历史界考古界的成果结晶,否则只靠一两人,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从泱泱历史典籍里找到这种小事的记录。”
“太好了!”苏方弯眼笑着,看向苏振清的眼中闪烁着欢喜的光芒,“这下那个朴教授应该无话可说了!”
“那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发视频去?”
“啊?”苏方迷茫了一瞬,看看手里的资料又看看苏振清,“……这个资料,还没有人发出去吗?”
“这不等着你睡醒吗?”
苏方歪头看着苏振清,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可这不是我找到的啊!”苏方看着苏振清,用力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我怎么可以把别人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
苏振清笑了:“这算哪门子的研究成果,不过是找个资料而已。”
苏方继续摇头:“那也不行。”
苏振清明白苏方的坚持,一时之间心里有些感叹。
他摸了摸苏方的脑袋:“软软,这是那些老师们的意思,有些事,正该你们年轻人来做。”
苏方看着苏振清,陷入了沉思。
他明白苏振清的意思,传统文化想要传承下去,就必须有一代代年轻人的加入,而年轻人的加入,正需要年轻人去带领。
再说,如果真吵的凶了,长辈恰好可以出面说上一句“年轻人嘛,就是比较冲动,见谅见谅”,别管对方有多生气,总得给上两分面子,忍着气表现出自己的大度与格局,不至于让事情闹得太过。
“那您昨晚怎么不叫醒我啊?”
苏振清乐呵呵地摆了摆手:“不急,让他们先得意一会儿。”
苏方看着眯眼笑着的苏振清,怎么都从他脸上看出了两个字——蔫坏。
不过苏振清的话确实说进了苏方的心里。
是不急,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宴宾客,且看他楼塌了,那才有意思呢。
“好了,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我可是要回去继续睡了,大周末的扰人清梦。”苏振清点了点苏方的额头,转身回了卧室。
苏方却是睡不着了,干脆回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晃晃悠悠出门买早餐,回来后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打开了微博。
果然,微博上热闹的很。
昨天一整天没有回复,H国人已经在外网上开启了狂欢,叫嚣着“华夏无言以对,发簪属于H国”的言论。
外网上的消息很快就被网友们传回了国内,他们焦急地在微博上@苏方,想得到一个回复,但那时的苏方要么在图书馆里苦苦查找实证,要么就是睡得正香,还真没有看到这些消息。
苏方的沉默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他们觉得苏方挑起了事端,却在最后把烂摊子扔下不管,导致华夏在外网被群嘲,这些人气急之下说出的话自然也就不太好听了。
什么“窝囊”“逃兵”“瞎显摆”“没能力就别来出头”……都算能入耳的了,还有一些,简直不堪入目。
不过苏方并未被这些言论影响心情,因为还有更多人,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祖国文化的尊严。
他们有的猜测到苏方正在寻找史证,为他加油鼓劲,有的自己去搜索相关资料发给他,希望能帮上一点忙,有的在微博@有名的历史界考古界的大佬,希望他们站出来一起对抗H国,有的大V开始发声支持,有的普通人奋战在外网辩论的第一线……
或许他们做的杯水车薪,或许有人觉得他们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可笑,但在苏方眼中,这却正是华夏文明传承的希望。
“打算开直播了吗?”
沈应舟不知何时进了餐厅,他早听到了苏方和苏振清在门外的对话,此时见苏方正看着手机入神,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苏方伸了个懒腰:“开吧,本来是想再等等的,可要再等下去,怕先急坏了自己人。”
苏方回了屋,打开了直播。
直播间里一直有人蹲守着,一开播,在线人数立刻达到了三万,弹幕刷新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字。
【终于开播了!我终于等到了!】
【是要回应了吗?怎么办怎么办?我有点慌。】
“大家好,我是苏方,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镜头前,他欠了欠身,直起身后,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这个笑……稳了!】
观众们松了口气,甚至有人在直播间里送起了礼物,礼物特效炸满了整个屏幕。
苏方伸手,关了送礼的功能:“我的直播间不需要送礼,今天只是为了朴教授的回应而来,解释完就下播。”
【报!就在一分钟前,朴教授在外网上再次发声,@了世遗委员会,要求尽快通过H国发簪非遗的申请!】
苏方挑了挑眉:“世遗的初步审议通常在六月底七月初,不用他催,结果也快出了。”
【原来如此,等过两天结果一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看在朴教授的面子上加快了审核呢!】
【笑死,他就不担心万一审核不通过怎么办吗?】
【外网闹得那么厉害,H国现在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苏老师,H国的申遗真的能通过吗?好担心啊呜呜呜。】
“关于H国申遗是否能通过审核我不便多做猜测,毕竟我之前说过,申遗不看文化来源,只看文化影响,虽然我觉得发簪文化并没有在H国形成多大的文化影响,但……”苏方摊了摊手,“也许人家文件做的好呢。”
【那就只能这样被他们偷走吗?好生气啊。】
苏方柔声安抚道:“就像我之前说的,只要我们传承不断,将我们的传统文化发扬光大,让世界知道这些文化是我们华夏的,世遗的名头给他们又何妨?徒增笑料罢了。”
【可他们现在说发簪的起源在H国……等等,苏老师今天开直播,就是来反驳的对吗?!】
【啊啊啊啊啊啊!我激动起来了!】
【录屏录屏,我现在就来录屏!】
【我已经录着了!坐等苏老师上课!】
“既然大家都迫不及待了,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来看一些资料吧。”
苏方打开了屏幕分享,相关文件立马清楚地显示在了直播间里,苏方首先点开了朴教授的视频,暂停在了他介绍古画的画面上。
“根据朴教授的介绍,画中的女子是孝仁德王后,时间约为两千年前,根据这一时间点我们可以判断当时华夏正处于汉朝时期。众所周知,H国古代长期作为华夏的附属国,H国的领导者的尊称为“王”而非“皇”就在于此,汉朝时期当然也不例外。”
“再看画中女子的打扮,和H国古代女子习惯单簪簪于耳下不同,这位孝仁德王后戴着四根金簪皆在耳上的位置,更像是汉朝时副笄六珈的戴法,因此,我们去搜索了大量古H国与汉朝之间的历史事件,最后,在《汉记》中发现了这段古H国恒襄王携王妃朝见汉朝皇帝,王妃与皇后相谈甚欢,并获得赏赐镶宝石凤蝶金簪一对,云纹金簪一对,金梅花宝石顶簪一只的记录。”
“而这恒襄王,是在汉武帝灭卫满王朝封四郡后,受汉朝朝廷赐封的临屯郡郡王,其王妃,据H国自己的历史记载,正是孝仁德王后!”
【卧槽!实锤了!】
【啊啊啊啊啊啊!太棒了!】
【发簪是我们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方抿着唇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容:“说起来,古画中的孝仁德王后是将发簪戴于耳上,而古H国其他历史记录中却是戴于耳下,这一高一低,或许正是古H国对古华夏的表示臣服与尊重,为此做出了改变……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根据史证做出的推测,如果有别的看法,欢迎带着史证来辩。”
“毕竟华夏,最不缺史证。”
非遗直播
苏方的直播一出, 立马就有人转到了外网上,不少人特意跑到外网上帮忙点赞转发冲热度,气势立马超过了H国。
而H国显而易见的弱了先前嚣张的气焰, 只能撑着面子等着朴教授的再次发言。可惜等了两天,都没等来一个回复,连其工作的大学都堵不到人,再一问,原来是前两天还面色红润掷地有声的朴教授竟然生病告了长假,回老家休养去了。
朴教授这一“病”, 算是给这件事一个无声的答复, 大多数H国人灰溜溜从外网上退了回来,只剩下少部分还在嚷嚷着一切纯属虚构, 当个睁眼瞎否认苏方给出的一切证据。
不过掩耳盗铃这种行为到底掩的是自己的耳, H国闹这一遭,非但没有证明自己的万物之源,反倒是证明了自己曾是古华夏的附属, 算是在国际上丢了一回大脸。
“这次的事情, 做的很好,辛苦了。”院长看着坐在面前的苏方,笑得和蔼。
苏方微微欠身:“都是我应该做的, 再说那个资料还是院长你们找的,我是捡了个便宜。”
院长伸手点了点苏方:“你啊, 听老苏说你因为用了我们找的资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可你不是已经发微博说过了吗?什么‘感谢一些前辈老师们的帮助, 才能这么快找到资料’, 要我说啊, 你就是心思太多了些,明明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乐呵呵的, 怎么做起事来倒是磨磨唧唧的。”
“院长您这话可不对,什么叫磨磨唧唧啊,我这是就事论事。”苏方微仰起下巴,满脸不服。
院长笑了:“好好好,就事论事。那我就再告诉你两件事,这第一件是关于弗仑萨博物馆,我知道你心里还记挂着,刚好也有了初步的计划就告诉你一声,目前我们正在考虑后期进行一个回访,一来可以亲眼去看看弗仑萨博物馆里的文物,二来也可以表明一下我们的态度,如果能和他们建立起友好关系,相信他们也会对馆里的华夏文物更上心些。”
院长轻叹一声:“我也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但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吧,总是好的。”
苏方嗫喏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院长,咱们就只能这样耗着吗?在现行国际法不适用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可以尝试去推动相关法律的变更与改进?”
院长缓缓摇了摇头:“你也知道,当初文物流失海外,都流入那些大国的手里,要从他们手里要回东西,那可是在割他们的肉,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怎么会同意。”
苏方还想再说什么,却听院长道:“我也知道,就算再难,咱们也要去试,不试,就永远没有结果,可像这样的事,总不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提出来,还缺个契机啊。”
“契机?”苏方喃喃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这个契机呢?”
“总会有的。”院长宽慰地一笑,“好了,宽宽心,刚刚说有两件事,咱们再说说另一件,这一件啊,是关于你的。”
“我?”苏方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我怎么了?”
“是这样,你也知道我们一直在努力推广和发扬传统文化,尤其是咱们的非遗文化,可上千项的非遗要挨个组织宣传,这花费的人力物力可不少。当然,该花的还是得花,就怕付出了财力精力效果却没有达到,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我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方式,”院长看着苏方,满眼的慈爱,“但这两天看到你的直播,效果实在不错,文宣部那边就想着能不能出个直播节目,每期介绍一个非遗文化。”
苏凡点点头:“挺好的啊,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要我的账号?”
这两天的直播下来,苏方的账号已经从一个三无小号飞速成为拥有百万粉丝的博主,粉丝量这么大,做起宣传来自然容易些,也不怪苏方会想到征用账号上去。
“那倒不是,”院长乐呵呵地摆了摆手,“要是用了你的账号,你粉丝可要骂人了,我们是想专门开个直播账号,到时候你……”
院长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随后看向苏方问道:“小苏啊,文宣组那边打算建一个专门的项目组做这个,他们有想法把你调过去,你……怎么想?”
苏方皱了皱眉:“院长,我这次发声完全是看不惯H国的做派,虽说比起故宫其他修复师我是……”
他不甘不愿地撇了撇嘴,嘟囔了句,“我是跳脱了些,”转而又高声坚定道,“可我从没有想过放弃文物修复这一行!难道院长觉得我是那样沉不下心,不坚定的人吗?”
苏方说的义愤填膺,倒让院长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院长连连否认,“这不是你太优秀了,人人都抢着要嘛。”
苏方瘪了瘪嘴,显得有些委屈:“要是领导安排我调任,我也只能听从安排,但是院长,您不要我吗?”
“哎呦,那哪能啊!你可是我们书画组的后起之秀,你愿意留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院长拍了拍大腿,“行了行了,你就当我没有说过这话,到时候帮他们上一期节目就是了。”
“好嘞,这个没问题。”苏方弯着眉眼,笑的像个小狐狸。
“你啊,”院长无奈地笑着挥手开始赶人,“走吧走吧,赶紧干活去,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闹。”
苏方吐了吐舌头,跳起来朝着办公室门外小跑离开。
刚走出门外,却听院长在屋内又喊了一声:“对了!调任的事我可是先找你师父商量过的啊!”
“?!”
苏方眼睛一眯,难怪院长会愿意放人,原来……
他脚一抬,气势汹汹地朝着书画组小院走去。
刚走到小院外,就听到里面正聊的开心。
“小苏这次可是大大挫了H国的锐气,太痛快了!”
“可不是,那直播看得我都热血沸腾了,……说起来,小苏现在微博的粉丝数都超一千万了,直播平台的粉丝数也过七百万了,这比起娱乐圈里的一些小明星也不差了吧?”
“师兄有才华又长得好,当然讨人喜欢。”
“可他天天待在咱们这小院里,那些粉丝可是难见到人咯。”
“诶?老苏啊,小苏他这次也算爆红了一把,应该有不少星探找上门想挖人吧?你可得把人看好咯,这可是咱们组的香饽饽!可不能让人抢走了。”
“嗐,哪有……”
苏振清摆摆手正要回应李月栀的调侃,却听院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那语调……
“哼,还香饽饽呢,就怕人家还没想着抢,我师父就先把我拱手让人了。”
苏振清回头一看,就见苏方倚着院门,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满是哀怨
糟糕……
苏振清心里大叫不好,佯装镇定的挥了挥手:“那个……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大家快回去工作吧。”
刚转身想回桌案前,却见苏方一个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插着腰,气势汹汹地问:“不是你把我招进来的吗?怎么现在反倒要我跟着别人走?哪有你这样当师父的呀!居然把我推给别人!”
“这是……怎么了?”
周围人都不明所以的看向这对师徒,有些惊诧。
苏方对他的这个师父可谓是敬爱有加,从未有过高声,像这样大吼大叫还是第一次,不过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声音里带着哀怨和委屈。
“我……”苏振清下意识想要狡辩,却见苏方瘪了瘪嘴,眼中的委屈越甚,不由得软了心肠,当即认错。
“师父错了,是师父不好,我就是想着咱这行苦,你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什么叫更好的选择?我喜欢就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你说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怎么现在倒把我卖给人家文宣组了呢?”
听苏方这么一喊,顿时工作室里其他人看着苏振清的眼神都充满了谴责。
苏振清连忙大呼冤枉:“不对啊,我可没有卖你,我只是说让你自己决定而已。”
苏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院长确实只是来询问他的意见的,只是那最后一句话……
冲动了,被坑了……
“咳……”苏方轻咳一声,一甩头,“那我不管,反正回去我就要告状,让师娘明天给我做香菜牛肉补偿我。”
“嘶!”苏振清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坏了?你明知道我最喜欢牛肉最讨厌香菜的,不行啊,不能告诉你师娘!”
苏方捂着耳朵躲开:“不听不听和尚念经,干活啦干活啦……”
经过艾伯特罗斯来访和发簪申遗两件事,文保科技部少有的闹腾了两天,事情结束,终于又恢复了原本平静的日子,做五休二朝八晚五。
不过苏方却也没那么清闲,因为文宣部建了个“非遗看华夏”的直播账号,这第一期,正等着苏方来热热场呢。
第一次直播
想着要蹭上发簪事件的热度, 文宣组这次的筹备速度很快,没过几天就召集了一批文化遗产继承人开了个会,沟通一下拍摄注意事项以及时间安排等。
苏方自然在此列中, 而且遇见了不少熟人。
“周师伯,您也来了?”
“对啊,山窝窝里待了快一年,一出来还有些不适应,诶对了,你什么时候再去我那玩玩?去年暑假你给我提的建议我用上了, 刚做出一批新纸, 很接近了!改明儿你去看看?”
“那敢情好啊,等有空了我一定去!”
“小苏啊, 有空去你周师伯那, 怎么没空来我这?咱们还都在京城,你都好几个月不上门了。”
“郭叔,我这不是上班了吗, 打工人的假期实在是少的可怜啊。”
“你的假可不算少, 能有双休不错了,就是管的事多了些,这边抓个盗墓贼, 那边和H国教授来个辩论赛,可不没有时间吗?”
“林姨, 您也来调侃我啊, 您这样说我可无地自容了。”
“我这可不是调侃, 我夸你呢, 要不是你啊,我这花丝镶嵌的手艺指不定就成了舶来品了, 来来来,我还给你带了个礼物。”
……
等文宣部的会议主持人一进屋,就发现屋里已经一团和乐,完全可以省去介绍环节。
一场会议下来,倒是没有太多的问题,大家的配合度积极性都很高,沟通起来很是舒畅。
“如果没有问题,那咱们的直播就定在本周六开启,每周两次直播,周六一次周日一次,咱们第一批试水的非遗项目共十二个,能否继续下去让咱们其他的非遗项目也得到宣传和发扬,就看咱们这十二期共六周的效果了,当然,大家也别太有压力,毕竟咱们这也是个新尝试,在座的各位愿意站出来接受这个挑战,咱们就算是成功了一半,在此,我谨代表文宣部,向各位表示衷心的感谢。”
大家齐齐鼓起了掌。
非遗代表中年纪最大的古法制墨传承人笑着说:“说实话,直播这个事,像我这种年纪大的人是不太懂的,到时候还需要节目组这边多多提点,对了,小苏是第一个吧?刚好他们年轻人比较会这些,到时候可得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播的,咱们也学习学习。”
苏方谦虚地欠了欠身,弯眼笑道:“我也不太懂这个,先前几次都是胡乱播着,不过抛砖引玉,我还是可以的。”
嘴上谦虚归谦虚,苏方为此可是专门准备了好几天,和家里商量完把直播地点定在家中工作室后,每日一下班吃了饭就往工作室里钻,甚至做了个大扫除。
“你这小子,难得这么勤劳啊。”苏振清摇摇头,悠闲地喝着茶趴在窗户上看苏方收拾。
苏方撇撇嘴,擦完柜子,转头又去收拾画桶,刚要把画拿出来,却见一直看戏看的热闹的苏振清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按住了他收拾画桶的手。
“咳……”苏振清轻咳一声,义正言辞道,“瞅你这慢的,我就帮帮你吧,画桶我来收拾,你去整理桌案吧。”
苏方看了看苏振清又看了看画桶,恍然大悟后眼里流露出一些戏谑之意。
苏振清左右看了看,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嘘,别说话,过两天可是我跟你师娘结婚纪念日,总不能让你师娘出钱啊。”
苏方了然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脯比了个大拇指,示意他放心。
“师父,软软,你们干嘛呢?”
突然出现在窗外的声音吓了两人一个激灵,齐刷刷转过了头,看清了来人是沈应舟才松了口气。
“没、没怎么,”苏方拍了拍被吓到的小心脏,“你怎么来了?”
沈应舟疑惑地眯了眯眼,总觉得这俩人有些古怪:“明天有个拍卖会,我拿单子给你们看看有什么要的,我让人去拍。”
“哦哦哦。”苏方把画桶塞到苏振清手里,示意他赶紧把东西处理了,然后走出门外接过了沈应舟手里的Pad。
沈应舟看了看拿着画桶躲到屏风后面的苏振清,轻声问苏方:“你们刚刚干什么呢?怎么师父看起来……偷偷摸摸的?”
苏方犹豫了不过半秒,就立马四下望了望,见周围没人就拉着沈应舟的衣袖微微抬起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师父藏私房钱,想给师娘一个惊喜呢。”
沈应舟微微低着头,只感觉耳边一阵温热的风拂过伴着轻快的笑意,他喉结微动,根本来不及思考苏方说了什么,只想着侧头看看身边的人。
刚转过头,就见苏方扬起的一张笑颜近在咫尺,只要再稍稍一低头,就可以……
“你个小兔崽子!刚刚还说会保密的!”窗户里骤然扔出了一团毛巾,正砸在苏方头上。
“……”沈应舟深吸口气,轻轻闭了闭眼,站直了身子,抬手帮着苏方拿下了头上的毛巾。
看着沈应舟手上灰扑扑的毛巾,苏方瞪大了眼睛哀嚎一声:“师父,这是我擦东西的抹布啊!”
“活该!”
苏方瘪瘪嘴,把Pad塞到沈应舟怀里:“不行,我要去洗个澡去。”
“拍卖会……”
沈应舟伸手拉住苏方刚想再问一句,苏方却反手握住沈应舟的手晃了晃。
“唉呀,这个就师兄你定吧,反正我什么都不缺。”
说完一溜烟就跑回了卧室。
沈应舟看着苏方离去地背影,轻轻捻了捻手指,低头在Pad上打了个勾。
看着单子上的东西,他嘴角抿着一丝浅笑抬起了头,紧接着便猛地一惊——
苏振清正站在屋内透过窗子默默看着他。
沈应舟不着痕迹地收起嘴角的笑意稳了稳心神,将手里的Pad递了过去∶“师父,您要什么?”
苏振清嘴角抽了抽,一言难尽地看着沈应舟,半晌才摆了摆手∶“……我也不用。”
*
匆匆忙忙准备了两日,很快就迎来了第一个直播的周六,节目组早早地就来到了苏宅外,轻轻叩响了大门。
苏方也早就准备着,一听门响便把人迎进了客厅,本想着先让大家坐下歇歇喝口茶,可惦记着直播大家都拒绝了,于是苏方便领着人来到了工作室。
一番忙碌的准备后,直播正式开始。
“hello大家好,欢迎来到‘非遗看华夏’。”
“哇,真没想到咱们一开播竟然就有六十八万人在线,真的受宠若惊啊。”
“你可别惊了,大家可不是来看你的,来,大家弹幕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来的。”
这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是从国家台里调来的,两人熟稔地一唱一和,立马把场子热了起来,弹幕滚动着发出观众们的呼唤:
【苏方!】
【非遗非遗!华夏非遗就是最牛的!】
【今天播发簪吗?】
【苏老师快来啊!】
……
“看到弹幕里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的,最近他可火了,还带火了我们的传统文化,说实话,他真的很适合来我们直播间做客。”
主持人这么一说,弹幕立马疯狂地呼唤起了苏方的名字。
周筱见效果达到,也不拖延,立马笑着道:“那就欢迎我们第一期的节目嘉宾,苏方!”
镜头一转,立马将一直等候在一旁的苏方纳入画面中。
苏方朝着镜头挥了挥手,笑着打了声招呼:“大家好,又见面了,我是苏方。”
“苏老师这段时间也是在努力为咱们的非遗文化发声,真的辛苦了,而且据我所知您还是国画颜料技艺的传承人?”
苏方点了点头:“是的。”
赵旭阳一拍大腿:“你看,我就说了,苏老师非常适合来我们的节目,所以当初一接到这个项目我就问咱们领导,苏老师来不来,要是不来我就……”
“你就怎么样?不接节目?”周筱立马追问道。
赵旭阳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扭开了头:“那倒也不能……”
周筱立马道:“苏老师你看,这人没诚意,赶紧把他赶走咱俩自己聊。”
“那可不行!”赵旭阳急急说,“我还等着看苏老师的颜料呢!说起来我真的好奇,这国画颜料和平时画画的颜料有什么不一样吗?”
主持人引入正题,苏方也正式介绍起今天的非遗主题——国画颜料。
“平时画画的颜料根据咱们作画的类别也可以分为国画颜料,水粉颜料,油彩颜料等,而咱们非遗中的国画颜料,大多都是用天然的矿物或植物制作而成。”
苏方起身去拿柜子里准备好的矿石原料和做好的国画颜料,镜头随之一转,无意中却是扫到了柜子另一侧的一大格子中或立或坐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精美绝伦的古代仕女人偶,顿时引起了弹幕的热议。
【刚刚那个柜子里是什么?】
【好漂亮的玩偶!】
【快快快,镜头推进给我特写!我要看!】
……
民心所向,周筱和赵旭阳对视一眼,决定跟随观众的意见问上一嘴,毕竟互动性是直播留住观众的重要因素。
于是,当苏方满心欢喜地捧着盒子转过身,刚想要和大家分享一下他的宝藏,就听周筱问道:
“那个……苏老师,你柜子里那些人偶是什么?观众朋友们很好奇,能不能分享一下?”
苏方顺着周筱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哦,那个啊,那个是绢人,也是咱们的非遗之一,”他扬起一个有些小骄傲又有些嘚瑟的笑容,“那是我小时候我师娘做给我玩的。”
【啊?男孩子玩玩偶……】
为了方便互动,直播的桌案前方架起了一个大屏幕放着直播间的画面和弹幕,苏方一眼就看见了这条弹幕。
“谁说的男孩子不能玩玩偶?性别和爱好无关,再说这些绢人很好看啊,都是我师娘按照我画出来的仕女图给我做的,你们想要还没有呢。”苏方轻哼一声,显而易见的有些不满。
周筱和赵旭阳顿时有些担心苏方会和观众们起冲突,刚想说两句圆一下场,却见弹幕上全是附和的:
【对啊对啊,我是女的我还喜欢枪呢!不过绢人我也喜欢,好漂亮!】
【我是男孩子我就喜欢绢人,有种高级手办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好像要!】
【我也想要,搞个抽奖吧!】
一时间,弹幕上竟然只剩下了嚷嚷着要抽奖的声音。
“那不行,”苏方拒绝得干脆,“这是我师娘给我做的,不能送人。不过等以后我师娘上节目了,可以让她做两个给你们抽奖,最多两个,做这个可累了。”
弹幕一片嘤嘤声。
苏方犹豫了一下:“要不……我也搞个抽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盒子,“送个矿石?或者送套颜料?再要不送副画吧?”
【这个可以有!】
眼看弹幕气氛再度活跃热烈起来,周筱和赵旭阳连忙控场。
“这样,咱们先来讲解咱们的国画颜料吧,等到中间的时候来个有奖问答,大家可要认真观看节目哦,问题和答案都在咱们的节目里。”
随着一句送福利抽奖,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再次升高一大截,看着后台一路攀升的数据,周筱和赵旭阳松了口气。
这第一次直播,显然是稳了。
直播稳了就意味着两人的奖金稳了,两人的脸上不禁露出轻松而愉悦的笑意。
在两人含笑的注视下,苏方打开了盒子,准备开始自己的介绍,可刚打开,他就觉得自己被一抹白晃了一下。
怔愣了一瞬后,苏方下意识飞速盖上了盖子。
“梆”的一声重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弹幕上也是一片疑问,直到一句话飘过直播间:
【刚刚那个白色的……是砗磲吗?】
砗磲,海洋中贝壳最大者,全部9个种均为濒危野生动植物二级保护动物,其中大砗磲又名库氏砗磲,更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简单来说,就是碰则铁窗泪……
砗磲
苏方对着镜头眨了眨眼, 有些迷茫。
他记得他前两天刚整理过盒子,里面明明是分成一个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都装着一块矿石, 可现在……
苏方再次缓缓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个巨大的白色贝壳,占据了一整个大盒子。
难怪拿的时候觉得重了不少……
苏方嘴角抽了抽。
他自然相信家里不会有人做知法犯法的事,只是他的盒子里的矿石怎么会变成砗磲?
思索到这,苏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柜子,这一看, 才猛然发现就在他拿盒子的那一层的下方, 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木盒。
苏方将其拿了出来,打开一看, 正是他准备好的矿石和颜料。
此时,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陷入了疯狂:
【不是吧不是吧,我刚粉上就塌房吗?】
【应该是立法前家传的吧?那就不是违法的了。】
【不对,看苏方关上盒子的速度, 显然他也没想到。】
【非遗直播要变成今日说法了吗, 天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苏老师快解释啊!】
……
“苏老师,”周筱有些艰难地开口,指向砗磲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砗磲吗?”
苏方歪头思索了一下:“是……吧?”毕竟那重量和质感,显然不是个玩具, 可……
“为什么会在我这?”苏方不解地问。
这一问, 吓得周筱和赵旭阳脸上都没了血色。
该不会真的出直播事故了吧?
苏方看到两人惊恐的眼神, 也意识到这事在旁人看来恐怕是十分可刑, 当即摆了摆手:“不是,你们别慌, 我去问一下。”
周筱和赵旭阳欲哭无泪,怎么能不慌啊,天知道他们现在脑子一片空白,连控场的话都半点想不出来了。
偏偏苏方哒哒哒就跑出了屋,留下两人坐如针毡。
苏方倒也没跑远,只是站在门口朝着前院大喊:“师父师娘!”
【突然没那么慌了……】
【有种我在家里遇到事就喊爸妈的感觉(笑哭)】
刚喊一声,苏振清和林疏玥就出现在了后院的门口,显然是在关注着直播,一看见出事就赶了过来。
不过两人的脸上也满是疑惑,刚走过来就说:“我们也不知道,咱们家什么时候有砗磲了?”
【不是吧,自己家的东西不知道是哪来的?骗谁啊!】
【别装了,自首吧。】
【果然,人红了就是容易飘啊。】
工作室里,周筱和赵旭阳欲哭无泪,他们在对视一眼避开镜头悄声商量着要不要中止直播。
只是这事不小,两人到底不敢擅自做主,于是走到角落给领导打起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就听对面传来了一句:“直播我在看,你们俩也别着急,稳住了,苏家不会有问题,我相信他们能处理好。”
周筱和赵旭阳对视一眼,不禁疑惑这苏家怎么能让领导这么信任。
正思索着,院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软软。”
苏方转头一看,沈应舟正小跑着从院外走了进来。
“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沈应舟跑到苏方面前停下,平复了一下呼吸,有些无奈地说:“公司的事处理完了,回来的路上看到你在直播里被人误会,就赶紧加快速度跑了回来,抱歉,本来是给你的礼物,结果反而给你添了麻烦。”
“礼物?”苏方伸手指向桌案上的砗磲,“你是说那个?”
“嗯,”沈应舟点点头,朝着屋内的工作人员说,“这个砗磲来源合法,你们放心,麻烦稍等,我去取个文件过来。”
周筱和赵旭阳齐齐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恍然想起,苏方之前上节目遇险,正是沈应舟及时赶到,当时还上了热搜!
以沈应舟的财力和人脉,合法买个砗磲也不算什么难事。
沈应舟很快就带着文件回到了工作室里,他将文件递给周筱和赵旭阳,示意他们放到镜头前展示。
“前两天有个拍卖会,”沈应舟对苏方说,“我让你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你说要我自己看着办,我想着你做白色颜料用的文蛤快用完了,拍卖会上又刚好有个砗磲,就买了下来,都是正规合法渠道入手,不用担心。”
苏方抚摸着砗磲的纹路,啧啧摇头:“文蛤用完了再买就好,买什么砗磲啊,用这东西做颜料?不行不行,太奢靡了。”
古人作画确实有用砗磲做成的颜料,比如《千里江山图》,但那也是极为稀少,毕竟砗磲稀贵,可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更多的是还用文蛤制成的蛤粉。
而无论是蛤粉还是砗磲粉,归根结底都是氧化钙,都可以达到“不变色且兼有光彩”的效果。
既然效果一样,又何必舍弃简单易得的文蛤,而冒着破坏生态环境的危险选用砗磲,这显然违背了传承和发扬传统文化的用意。
沈应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它的前主人一直把它摆在那里,占地方也不见多好看,倒不如做成颜料,让那些古画重见昔日荣光,也算物尽其用了。”
苏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嘟囔着:“那也不行。”
沈应舟摊了摊手:“你要不想做成颜料,就把它摆着吧,毕竟已经买来了,总不能扔了。”
“我再想想吧。”苏方合上盖子,把砗磲重新放回柜子里收好,刚放好,又觉得不对,转头问沈应舟,“你什么时候放进柜子的?我怎么不知道?”
苏方看了一眼直播镜头,要不是沈应舟没吭声,也不至于直播时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说起这个,沈应舟也是无奈扶了扶额:“昨天我拿回来的时候临时有个会,阿柘刚好在家,我就托他转告你一声,估计他也是忙忘了。”
苏方咬了咬牙:“苏柘……”
“好了好了,”苏振清挥挥手道,“等阿柘回来我骂他,软软,你先直播。”
沈应舟揉了揉苏方的头:“直播吧。”
苏方炸起的毛立马被安抚了下来,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回到直播间,苏方这才注意到直播间的关注点已经歪的没边了。
【刚刚那个男声,是沈总对不对!】
【嗷嗷嗷嗷嗷,我嗑的cp居然发糖了!我要去楼下跑圈!】
【楼上带我一个,天知道我以为我萌的这个北极圈cp再不会有粮了,没想到居然正主发了糖!】
【沈总不愧是霸道总裁,送礼物居然送的砗磲,是我等凡人想不到了。】
【刚去考古回来,入坑了,有没有群带我一个(求)!】
……
苏方的脸骤然一红,猛然一口气没顺被呛到咳嗽了几声,还未走出院外的沈应舟听到声音当即回了头,苏方见了,顿时脸更红了。
他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避开沈应舟的视线,并假装没有看到弹幕上的起哄声,转头看向了主持人:“不好意思,我们继续吧。”
……
一场直播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结束,直播当天最高在线人数为三百七十万加,热搜上了五个,数据非常喜人。
只是这热搜第一,却是让苏方看了有些尴尬……
“#霸总送礼原来是这样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苏方捧着手机哀嚎一声,郁挫地趴在了桌上。
苏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怪我怪我,工作室临时找我过去,我就给忘了……”
苏方瘪了瘪嘴,哀怨地望着手机。
“咳,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苏振清安慰道,“你看,大家现在都知道砗磲以前有用作国画颜料了,也知道咱们为了保护生态环境,早就把砗磲换成了蛤粉或者钛白、锌白,也表明了咱们
楠碸
传承传统文化的同时也要与时俱进的理念,这是好事啊!”
苏方掀了掀眼皮,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
林疏玥摸了摸苏方的头:“师娘给你做夜宵,下点小馄饨好不好?”
苏方依旧摇了摇头,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时沈应舟挂了电话走了进来,林疏玥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地看向苏方,沈应舟立马会地点了点头,朝着苏方走了过去。
“好了,我已经安排人撤热搜了,很快就会有新的热点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沈应舟俯下身,侧头看向趴在桌子上的苏方,“别生气了,嗯?”
苏方只觉得脸上一热,默默将半张脸缩进了臂弯里:“……我没生气。”
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闷闷的,但还是挡不住一个扬起了语调的“没”字,那语气听着,说不出的骄矜。
沈应舟忍不住笑了:“好,没生气,是我担心你生气。我保证,你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一切都解决了。”
苏方默默点了点头,分外乖巧。
次日一早,苏方坐在餐桌前打开手机,就看到昨日的词条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沈氏赞助非遗直播,来抽奖了!#
点进去一看,就见“非遗看华夏”节目组发了一条微博,感谢沈氏集团的赞助,以后每场直播,都会在直播中途用有奖问答的方式送出当日非遗礼物或沈氏集团赞助的智能家居等产品。
这一回,“非遗看华夏”的热度再次攀升了一个台阶。
“……这就是你说的新热点?”苏方惊讶地看向沈应舟。
“嗯,沈氏一直有投资赞助华夏文化的宣传和发展,这档节目符合沈氏的投资要求,我只是让审批走的快一些。”沈应舟擦了擦嘴,站起身,摸了摸苏方的头,“好了,我去上班了,你慢慢吃,晚上见。”
苏方茫然又乖巧地挥了挥手:“晚上见。”
看着沈应舟走出餐厅,苏方将视线重新投向手机微博。
符合沈氏的投资要求,真的只是这样吗……
“软软。”
苏方抬起头,就见林疏玥抿着笑,问他:“你和应舟,到什么程度了?”
回访
“什、什什什么什么程度?”苏方强自镇定, 可说出口的话却是结巴得不成样子。
他不自觉坐正了身子,佯装无事发生地喝了口豆浆:“师娘,你在说什么呢?”
林疏玥打量着他微微发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目光, 心里有了猜测,也不多问,只给他碗里夹了根油条,笑着说:“没什么,吃饭吃饭。”
林疏玥没有追问,苏方却是平静不下来了, 他低下头, 夹起油条啃了一口,只觉得没滋没味的。
过了半晌, 他到底抬起了头,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疏玥:“师娘,你……”
话到嘴边,又有些怯怯地停住, 犹豫了一会儿, 见林疏玥依旧温温柔柔带着笑意地看着自己,苏方终于一鼓作气问出了口:
“你都猜到了?”
“嗯?”林疏玥歪了歪头,做出疑惑的样子看着苏方, 故意逗着他,“猜到什么了”
“师娘……”
苏方垂下眼鼓起腮帮子, 不说话了。
“其实, ”
苏方抬眸, 就见林疏玥含笑看着他, 说:“不管你想做什么,问心无愧幸福平安就好。”
苏方心里一阵暖流涌起, 他少见地扭捏了一阵,说:“我们……我们还没有怎么样呢。”
话说到这,苏方也觉得有些不对,仔细想想,似乎自从绑架案后他和沈应舟就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心照不宣,却又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用一个词来形容应该是……
暧昧!
暧昧?
苏方一拍桌子:“不行!”
林疏玥惊了一下,懵懵地看向苏方:“怎、怎么了?”
苏方眼神坚定:“不能这么下去了,没名没分的,算什么啊!”
林疏玥眨眨眼,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调侃的问话竟然成了最佳助攻。
她抬起手,啪啪鼓起了掌:“好,师娘支持你!”
“说什么呢?一大早的怎么还鼓起掌了?是软软发表了什么重要讲话吗?”
苏振清和苏柘前后脚走进餐厅,疑惑地看着两人。
苏方和林疏玥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齐齐摇了摇头。
*
嘴上虽然放下了豪言壮语,但执行起来却也不容易,毕竟是告白这种大事,少不了仪式感。
是的,告白。
苏方想清楚了,既然确实喜欢,也知道对方喜欢自己,那就不能一直这么暧昧下去。
男子汉,就是要有担当!
可告白这种事情,苏方还真没什么经验,光是在选日期上就考虑了好久没有个头绪。
“……这日子可怎么选啊?之后几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师兄的生日又在十一月,这还早着呢……”
苏振清站在门边敲门时就看到苏方趴在桌上对着日历一边盘算一边轻声嘟囔着,于是好奇地问:“算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没有。”苏方一个激灵,抬起了头,“师父?你怎么来了?”
苏振清总觉得苏方有事,但孩子大了,总归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做长辈的也不好什么都问,于是就顺着他的话解释说:“哦,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咱们和B国那边的回访交流项目定下来了,明儿院长就会公布,下周一出发,到时候就你和我还有郝文程青一起去,组里的事就交给你李姐,你得空就先收拾收拾东西吧。”
“好嘞,我这就收拾。”
目送着苏振清离开,苏方又低下了头,看着日历盘算着:“要去出差啊,这一去也得要个一周左右,等回来……”他翻开下一页,在日历上打了个圈,扬唇笑了,“七夕,是个好日子,也不远了。”
从前向来是沈应舟加班或者出差,苏方在家等着他回来,因此当沈应舟回到家却不见苏方身影时,他的心猛然空了一瞬,随后才想起,苏方出国了。
“怎么傻站在门口?”林疏玥看到门口的沈应舟,招呼道,“快去把包放下洗洗手,该吃饭了。”
“哦,”沈应舟压下心中骤然升起的失落应了一句,“这就来。”
餐桌上只比往常少了两个人,却显得空落落的,林疏玥笑着说了句:“软软不在,家里真是冷清了不少。”
若是软软在家……
沈应舟看了眼苏方平日里坐的位置,嘴角忍不住也抿起一丝笑意。
林疏玥一边盛汤一边悄悄打量着沈应舟的神色,见他这笑的柔软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欢喜。
苏柘慢腾腾往嘴里塞了片菜叶子,左看看又看看,总觉得这俩笑得不太对劲:“……你们有事瞒着我?怎么都笑的这么开心啊?”
沈应舟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林疏玥,而林疏玥早已整理好面部表情,把汤碗往苏柘面前一放:“能有什么事?不笑难道哭吗?喝汤。”
沈应舟看着林疏玥,张了张嘴,但到底什么都没问。
草草吃了碗饭,沈应舟便回了屋,次日清晨也不觉得饿,只喝了碗粥便打算出门上班,刚起身,却被林疏玥给叫住了。
“昨天晚上吃的那么少,今早又只喝了碗粥,软软只是出差几天,你就这样茶……”话说到一半,林疏玥便顿住了,看着沈应舟有些惊愕的表情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换了个说辞,“多少带点东西到公司吃,免得饿着。”
沈应舟伸手接过林疏玥递来的水煮蛋:“……好。”
近来公司的事务也不多,处理了一些文件后手机响起了一声提示音,点开一看,是苏方在家族群里报了平安:
“安全落地,去倒时差啦。”
配图是他和苏振清在机场的合照,苏振清在后面打着哈欠,他在前边弯眼笑着比了个剪刀手,活力满满也有些欠儿。
紧接着,苏振清也发了一张图,是苏方垂头站在面前,低眉顺耳,一手一个行李箱,样子极为乖巧。
沈应舟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拂过,只是这一碰,照片便缩小了,重新回到了群聊界面。
满腔被压抑着的思念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沈应舟当即下了决定,拿起内线电话叫来了助理:“B国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跟进的项目?”
助理立马打开PAD开始搜索,过了片刻,答道:“和克维多公司有个合作项目,安排了郑经理周四去做考察。”
沈应舟手指轻敲着桌面:“我最近有没有特别要紧的事?”
助理打量了一下沈应舟的神色,又低头看了看PAD上一行行的行程安排,摇头:“没有。”
“给我订一张机票,B国的项目我去,时间……”沈应舟沉吟了片刻,“就订明天的吧。”
“是。”
这边沈应舟为这“出差”做起了准备,那边苏方也悄悄来到了弗仑萨博物馆。
他本该像其他人一样在酒店里休息。
考虑到两国之间时差较大飞机上行程较久,院长多给了些时间让大家提早一天到以便给大家充足的时间养足精神,可苏方却是待不住,别人坐上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都觉得腰酸背痛,可他却还是精力充沛的样子。
于是当其他人都在酒店里休息的时候,他却是独自一人出了门,左右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逛,干脆就先去了弗仑萨博物馆,先看看馆里的国宝们。
弗仑萨博物馆位于市中心的位置,一座典型的欧式建筑,混合了哥特晚期的古典和都德风格的尖拱,像极了一座古老的城堡。
苏方买了票,跟随着游客走了进去,里面按照雕塑、绘画、金银器等分成了多个展厅,苏方一一游览,看到了属于华夏的木雕佛像,青铜尊,点翠屏风……
越看,苏方心里越觉得沉闷,好在值得高兴的是,这些文物都待在展柜之中,被保护得很好,每一个文物也都挂着名牌,清晰介绍着他们的来处。
再往前走就是绘画馆,到底是自己的专业,苏方不免多了些期待,脚下的步伐也快了起来。
只是刚进入绘画馆,苏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而这种感觉,随着他越往前走越加深重。
这个馆里,华夏的藏品,太少了。
虽说毕竟是国外的博物馆,还是私人博物馆,华夏藏品少实属正常,可按照艾伯特罗斯先前所说,书画在他的华夏藏品中占据的数额最大,怎么现在别的馆里至少都有五六件的华夏展品,到了绘画馆却只有在角落里小小的两幅?
苏方站在硕大的绘画馆中,心中的疑虑越来越盛。
就在这时,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将正中间一副画着少女像的油画撤了下去,转而挂上了一副马远的《幽溪听泉图》。
苏方微微皱起眉,见两人要走,眼睛一眯,握紧手中的手机舒展神色扬起笑容便迎了上去:“打扰一下,请问这副少女像怎么被撤了?我很喜欢这幅画,正想好好观赏一下呢。”
工作人员仔细观察了一下苏方:“你是华夏人?”
苏方含笑微微欠身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啊捏哈撒哟,瓦达西瓦H国人思密达!H国,H国的。”
“H国人?”工作人员似乎有些不信。
苏方神态自若地点点头,指了指工作人员手里的油画:“我很喜欢油画,”又指了指墙上的《幽溪听泉图》,嫌弃地摆摆手,“那个,不行,还不如我们国家的东洋画。”
“哦~”工作人员了然,又无奈地摇了摇手:“没办法,领导要求要多展出几件华夏的画,地方有限,只能撤掉一些。”
果然……
苏方垂眸遮去眼底的阴霾:“那换走角落那些不就好了?这样的画,何必放在这么好的位置上。”
“嗐,”工作人员也是满心的不爽,当即说出了原因,“听说是有个华夏的交流团要来,估计明天就到了,只能把这画挂上,不止绘画馆,其他馆里的华夏文物也要增加,领导说了,总得给人家留点面子,不过等他们走了,这些东西就撤了,也就两三天,到时候你再来看吧。”
“原来如此……”
工作人员一愣,只觉得眼前人的眼神骤然冷了许多,连带着脸上还未落下的微笑都带出了几分危险的意思。
“原来这就是贵馆所说会善待华夏文物,”苏方冷声一字一句道,“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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