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
再迟钝的人此时都发现了不对。
工作人员看着苏方, 眼中充满了警惕:“你到底是谁?”
“我?”苏方嗤笑一声,“我就是你口中需要被留点面子的华夏交流团成员之一,怎么办?我现在可是觉得被狠狠打了脸啊, 原来在弗仑萨博物馆眼中,华夏人,是这么容易被敷衍的,华夏文物,是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吗?”
苏方的语气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狠厉, 虽说声音不大, 但周遭的气势却是节节攀升,到最后, 面前的工作人员已经苦着脸汗流浃背了。
观察着苏方脸上显而易见的怒色, 工作人员努力思索着说辞,虽说他不喜欢华夏,但这事总归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 尤其是不能带到工作上来。
除非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不好意思, 我想你刚刚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哦?”苏方睨了工作人员一眼,“好啊,我就听你解释解释, 你刚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工作人员支支吾吾, 却是说出个所以然。
他低垂着眼睛,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眼见着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争执, 他心一横,干脆说:“就是你听错了, 我只是在定期更换展品,保证每个文物都有展出的机会而已。”
苏方嫌恶的看着眼前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老板?……老板,有人来这里闹事!”工作人员指着苏方大声喊道。
“嚷嚷什么!这里是博物馆,需要保持安静,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更要注意这点,我不是说过的吗?”
“可是……有人闹事。”工作人员看向苏方,神色十分委屈。
苏方冷嘲一笑,转过身面向来人,勾起唇角:“好久不见,罗斯先生。”
艾伯特罗斯震惊地看着眼前人,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随即眼中亮起了惊喜的色彩:“苏,真的是你吗?”
“是我,”苏方微微颔首,“很荣幸您还记得我,也很荣幸,再次见面,您就给了我这样一份‘大礼’。”
注意到苏方语气重的嘲讽与冷淡,艾伯特皱起了眉,他看了看苏方,又看了看工作人员:“发生了什么事?杰罗,你说。”
虽然只有短短一两句话,但杰罗还是立马就注意到了艾伯特对待苏方不一样的热情态度,当即有些慌了神。
“就、就是我来更换文物,按照您的要求,您说过,需要定期更换文物以保证它们都有展出的机会,可这位先生说……”杰罗咽了咽口水,极速思索着,“说我们故意把华夏文物藏起来,现在换上,一定是为了做给华夏交流团看的,我很生气他这样误会我们博物馆,这才起了冲突。”
苏方抬手轻轻鼓起了掌,微笑着‘赞扬’:“说的真好,罗斯先生,您怎么看?”
艾伯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当即横了杰罗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手让他离开。
杰罗松了口气,低下头匆匆离开了,转过门的时候,还不忘瞪上苏方一眼。
苏方注意到杰罗的眼神,没有做声,这件事上,杰罗从来都不是重点。
艾伯特朝着苏方走近两步,轻声安抚:“苏,杰罗做错了事我代他向你道歉,我一定会重重罚他,还请你原谅。”
这样的结果苏方并不能接受:“只是杰罗做错了事吗?罗斯先生,我相信你是知道缘由的。”
“如果你还是生气,我可以开除他。”
苏方看着艾伯特,气笑了:“这就是你的解决方式?”
他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却被艾伯特按了下去。
“苏,”艾伯特沉了沉嗓音,语重心长地劝道,“这件事闹大了对双方都是难堪,华夏有句古话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是华夏人,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苏方注视着艾伯特的眼睛良久,抬手将艾伯特的手拂了下去:“如果就这样装聋作哑轻易放过,那才是真正的羞辱。”
一通电话,不过十几分钟,苏振清就带着郝文和程青出现在了弗仑萨博物馆的门口。
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还没有调整好时差,但他们到时的第一句话,没有丝毫的抱怨,而是满满的焦急与担忧。
“怎么了?是文物出事了?”
苏方安抚地拍了拍苏振清握着他的手:“目前还不清楚文物的情况,只是看弗仑萨博物馆的态度,怕是也不会太好。”
“咳……”艾伯特站在一旁,听见苏方的话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不如,我们还是去我的办公室坐下慢慢聊吧。”
苏振清看了苏方一眼,点点头,带着一行人跟着艾伯特去了他的办公室。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在更换展品的时候被苏看到了,产生了一些小误会,”
话说到一半,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瑟琳娜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将几杯伯爵红茶递到四人面前,艾伯特朝着瑟琳娜点头致谢,对苏方等人抬手邀请说,“来尝尝我们B国的茶,这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世纪,虽然比不过华夏的茶叶历史悠久,但别有风味。”
苏方垂眸看了一眼杯中澄澈的茶汤,伸手将杯子往前推了推:“恐怕不是小误会。”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杰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就算声音录制得不算清晰,也可以轻而易举感受到他语气中的轻蔑与嘲讽。
艾伯特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他没想到苏方录了音,更没想到苏方真的会不管不顾的撕破脸皮。
他深吸口气,扬起不是很好看的微笑:“……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我的博物馆里竟然有这样的员工存在,我的本意其实就是定期更换展品,这在其他博物馆也很常见不是吗?相信你们能够理解,至于他所说的……”
艾伯特耸了耸肩,“都是他自己的想法,我很抱歉招进来这样一个员工,我会把他开除并警醒其他员工,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苏方皱了皱眉,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艾伯特看着他,又强调了一句:“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现在就去问问其他的员工,我相信曲解我意思的人一定只是少数。”
苏方心中冷笑。
怕是就算去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别以为他没看懂刚刚瑟琳娜进来时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这时,他的手被轻轻拍了拍,苏方转头看去,就见苏振清朝着他安抚地闭了闭眼。
苏方垂下眸,不说话了。
苏振清挂上客套的笑容:“罗斯先生,我们当然相信……”
话没说完,门就被一把推开了,一个高大的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大大咧咧走了进来:“听说有来自华夏的客人对我们的博物馆不满?艾伯特,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伍尔夫,你不能进去!”瑟琳娜跟在后面想要拽住男人,却被一手推开。
艾伯特皱起眉:“伍尔夫,你太失礼了。”
“真是不好意思,”伍尔夫道了歉,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而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圈沙发上坐着的四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苏方身上,“艾伯特,原来这就是让你一步步降低自己底线的那位……文物修复师?长得确实不错,难怪你从华夏回来就丢了魂,连自己的博物馆布局都要听别人指手画脚的。”
郝文一脸警惕地看着伍尔夫,拉着苏方的手想要把他往后藏。
苏方拍了拍郝文的肩,站了起来:“你好,我是苏方,确实是位文物修复师,只是关于你口中所说的,让艾伯特先生降低自己底线?”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却是不太懂了。”
“苏,你别听他胡说,”艾伯特有些头疼地瞪了伍尔夫一眼,对苏方解释道,“他是我这负责油画修复的文物修复师,和我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性子直又冲动,有时候说话就没规矩了些,还请见谅。”
“我可没有胡说,”伍尔夫大大咧咧地找了个舒坦的座位坐下,“这个什么华夏交流团一来,咱们博物馆里的其他展品都得给华夏展品让路,真是好大的面子。”
伍尔夫掀起眼皮看向苏方,满眼的阴鸷。
“伍尔夫我说过的!这是正常的展品更换轮展。”艾伯特沉下脸,沉声斥道,“如果你还要耍性子发脾气,就请你出去,我这有客人。”
苏振清看向艾伯特,神色淡淡:“罗斯先生,似乎我们的到来并不太受欢迎啊。”
“知道就好。”不等艾伯特说什么,伍尔夫就冷嘲出声。
“伍尔夫!”
“艾伯特!”伍尔夫瞪着眼,愤怒地喊道,“你好歹是拉尔夫斯公爵的后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就算你说的那个沈应舟在,他还能管到你自己的私人博物馆吗?”
他猛然站起身,将近两米的身高让他比苏方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苏方:“弗仑萨博物馆不展出华夏文物,是因为不需要,虽然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但也请你们搞清楚一点,博物馆是给别人参观的,没有人愿意看的东西,自然没有展出的必要。”
“你说什么!”
程青一直在旁边听着,早已经忍无可忍,此时红着眼睛拍案而起,眼瞅着就要冲上去,好在是被苏方和郝文齐力按了回去。
“程哥,冷静点。”苏方低声劝道,可他看向伍尔夫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气愤,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伍尔夫双手环抱,看着眼前气愤的一行人畅快地扬起了嘴角。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了僵持。
“罗斯先生,”苏振清看向艾伯特,“容我问一句,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艾伯特沉了口气,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茶杯放下时与杯碟磕碰出清脆的响声。
“苏先生,弗仑萨博物馆是个商业性的博物馆,既然是商业性,自然是市场为导向,听说您也是沈先生的师父,他也是商人,相信您应该可以理解吧?”
“你凭什么和他比?”苏方冷眼看向艾伯特,“自从师兄接任沈氏,沈氏就开始资助华夏传统文化的宣传与传承,每年无偿捐助出去的钱超过千万,你拿什么和他比? ”
艾伯特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双手紧握成拳,他抽动着嘴角,半晌才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是,我当然比不过沈应舟,不过沈应舟就算再厉害,也管不到弗仑萨博物馆来,我,才是弗仑萨的馆长,有些东西既然无法为我招揽客人,看来,还是按照伍尔夫所说的,收起来免得占位置的好。”
苏方心中一惊,正懊恼自己莽撞,急速思索着对策,就被苏振清猛地握住了手。
“方,师父给你揽个活儿,敢不敢接?”
苏振清的轻声耳语让苏方一愣,随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苏振清同样点了点头,转而对着艾伯特说:“罗斯先生,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比一场吧,让我们看看华夏的东西究竟受不受欢迎,”他转头看向伍尔夫,“这位伍尔夫先生是馆内的油画修复师是吗?收起华夏文物似乎也有你的意见在?”
伍尔夫高昂着下巴,点了点头。
“我这徒弟也学了快二十年的国画,就让他用华夏的国画来和你的油画比一比,两幅画一同放在展馆,看看到时候是哪副画的浏览量更多,怎么样?能做这些名画的修复师,你的画技应该也不差,敢不敢接?”
伍尔夫眉头一皱,只觉得苏振清眼中满是轻蔑,一句“敢不敢”直接戳到了他的肺上:“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我赢了又怎样,你们输了又怎样?”
我赢你输,简直猖狂到了极致。
也不用苏振清开口,两人一对视,苏方就知道了自家师父的意思,轻飘飘的开了口:“你若是赢了,这些华夏文物就任你们处置,就算不展出,我们也不再多说半个字,可若是你输了,每个展馆至少要分出三分之一的展区给华夏展品并标明来处,当然,你们要是不敢,就算了。”
因为无法阻拦伍尔夫只能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瑟琳娜皱起眉头:“艾伯特,这事不……”
“比就比,我又什么不敢的!”伍尔夫上前一步,微微弓了身子凑到苏方面前,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只是还不够,如果你输了,就要公开道歉,并说华夏水墨画比不上油画,听说你还是个小明星,这么一道歉,名声可就没了,怎么样,还敢吗?”
面对凑近的伍尔夫,苏方没有丝毫退却:“如果我输了,我可以公开道歉,说我的画技不如你。”
伍尔夫撇了撇嘴,嗤笑一声:“华夏人莫名其妙的坚持,不过也行,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十点,我在弗仑萨等你。”
“伍尔夫,你怎么这么冲动!”瑟琳娜生气地斥责,随后转头朝着艾伯特劝道,“艾伯特,你说句话,不可以这样……”
“我觉得挺好的,”艾伯特站起身,抬手制止了瑟琳娜的话,直视着苏方说,“苏,你太骄傲了,你的骄傲会让你尝到苦头的。”
苏方抬眸,淡淡回望。
瑟琳娜站在一旁扶着额深呼吸:“疯了,都疯了……”
*
回到酒店,苏方低头站在了苏振清面前:“师父对不起,我今天……莽撞了。”
苏振清拍了拍苏方的肩:“有时候莽撞点好,这一莽撞,别人就以为咱们是气上了头什么都不顾了,也就更容易顺着咱们走,”他叹了口气,“我本想着这个赌局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毕竟他们本来就打算冷藏那些文物,没想到最后还是给他们反应了过来,就是委屈了你。”
苏方摇摇头:“输了不过道个歉,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再说了,我也不一定会输。”
话说到这,苏方的脸上又重新焕发出自信的光彩,俨然已经跃跃欲试了。
“明天的画,有什么想法了吗?”
苏方想了想:“还需要一些信息,得看看弗仑萨博物馆的游客画像,根据画像来决定画的内容,而且怕是还得融合一些西方青睐的元素进去才行。”
苏振清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让你上,年轻人总归会比我想法多些,我这样定型了的传统画技,怕是对不了他们的胃口。”
“师父不提弗仑萨博物馆从前的数据,也不用馆内的文物比拼,也是因为这个吧。”
师徒俩对视一笑,默契十足。
程青推了推身边的郝文:“诶,他们笑什么呢?”
郝文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反正就是……师兄明天要比赛了吧?”
话说出口,他猛然反应过来,两步走到苏方面前,“师兄,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苏方想了想:“你们有没有带作画用的宣纸毛笔和颜料?”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来出差,怎么会带那些。
“啊?都没有诶,”郝文有些着急起来,“怎么办?我我我我这就去买!”
苏方连忙把人拦住:“等一下,想在这找到卖这些的可不太容易,而且质量方面恐怕也难达到要求……”他沉思片刻,猛然想起了一个人,“对了!李老师!”
李锦书作为弗仑萨博物馆华夏文物修复师,一定有接触华夏书画的修复,而修复书画,就少不了笔墨纸砚。
可当苏方联系上李锦书时,却得到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我这是有笔墨纸砚,也有国画颜料,但基本没有纯天然矿物颜料,笔墨纸砚的质量……也很一般。”
对于这个回答,苏方竟是没有太多的惊讶,也算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吧。
虽说善绘者不择笔,可在这样对手也不差的比赛里,工具若是差了,影响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在程青和郝文搜索着哪里可以买到上好的笔墨纸砚时,苏方走到了一边,拨打了电话。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软软。”
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仿若给苏方有些不安地心注入了一针安定剂。
“师兄,我遇到麻烦了。”苏方简单的讲了一下情况,问,“师兄,你知道哪里有卖笔墨纸砚和颜料的吗?要质量好点的。”
沈应舟沉默了半天,苏方也没有着急,只是静静地等着。
过了半晌,沈应舟终于开了口:“临时要去找恐怕很难找到,你不用买,三个小时后有一个飞往你那的航班,我会带着你要的东西去找你。”
苏方眨了眨眼:“你要来B国?”
他的心中忍不住冒出一丝欣喜,却又忍不住为他担心,“这样赶来你会很累的啊……”
“我本来明天也要去B国出差,不过是把时间提前了,再说家里的这些工具你用着才顺手。”
苏方撇了撇嘴,揪着衣角应了一声:“哦。”原来是顺带的。
“软软。”
一声轻柔的呼唤让苏方停下了手里的小动作。
“嗯?”苏方轻声应了一句。
沈应舟坚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明天,我一定赶到。”
“好。”心,霎时就踏实了。
抿着笑意喜滋滋挂断电话一回头,苏方吓了一跳。
身后,苏振清郝文和程青正齐刷刷盯着他看。
“你们……看什么呢?”
“咳……”苏振清挥了挥手,“没什么没什么,那个……明天应舟要过来?”
“嗯,”苏方点点头,“他会把我的画具都带来,不用愁了。”
“那太好了!”郝文开心地一拍手,又茫然地看向苏方,“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苏方一眯眼,伸手打了个响指,“弗仑萨博物馆,看展去。”
苏方在弗仑萨博物馆待了一天,郝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坚持跟在他身边,直到博物馆闭馆才回到酒店。
次日一早,苏方一行人提早十五分钟来到了博物馆。
程青时不时就看一眼时间:“小苏啊,你那个师兄靠不靠谱啊?这都快十点了怎么还没到?你总不能空手上阵吧?”
“我们算过,如果飞机准点,师兄应该会在九点半左右就到,但如果晚点……就只用李老师的画具了。”苏方望着博物馆外,“我相信,他会到的。”
“听说,小苏老师缺少画具啊?”
一个令人不适的声音响起,抬头望去,就见伍尔夫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手里提着一个箱子,显然,那是他的画具。
“也对,这里毕竟不是华夏,那些画具,根本没人用。”他让徒弟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打开画架将画具一一摆好,抬手朝着苏方示意道,“看,这才是我们B国人喜欢用的画具,不过你也放心,李那有你需要的东西,她可积极地给你准备了,还特意把那些笔洗的干干净净的,就是不知道洗的时候掉了多少毛,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方抬手拦下愤怒的程青,朝着伍尔夫微微一笑:“是啊,地方小就是这点不好,想买好点的东西都买不到。”
“你……”伍尔夫脸色一沉刚要发火,却见艾伯特带着瑟琳娜和李锦书走了过来,提醒地朝他摇了摇头。
他深吸口气压下怒火,盯着苏方冷哼一声:“但愿你待会输了,不要把原因归到画具上。”
苏方微微一挑眉:“相信您找的理由,会比这个好些。”
“好了,”艾伯特站到两人中间,挡住了两人对望的视线,“时间也差不多了,苏,你可以吗?”
伍尔夫鄙夷地哼了一声:“约定好是十点,难道他一句不可以就要延后吗?”
“就等几分钟!”郝文有些焦急地说,“几分钟就好,画具已经在路上了,很快……”
“不用了,”苏方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门外,轻声叹息,“开始吧,李老师,要借用你的画具了。”
李锦书将手上准备好的画具箱子递了过去:“就怕拖了你的后腿。”
“无妨,你不也这样用过来了吗?”
苏方微笑着接过李锦书手里的画具箱子,刚打开准备把东西摆上,却听门外传来了一声喊:
“等一下!”
苏方抬起头,就见门口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后背着光匆匆走来。
比试2
来人走进屋内, 背着的光留在了屋外,总算让人看清了样貌。
“师兄!”苏方惊喜呼唤出声,绕过架起的画板跑到沈应舟身前, “你来了!”
沈应舟拨开苏方遮挡到眼睛的发丝:“来的晚了些,好在赶上了。”
苏方伸手接过沈应舟递来的画具箱,弯眼笑着摇了摇头:“不晚,刚刚好。”
门外又走进了一人,正是苏振清,许是跑的快了些, 还有些气喘:“哎哟, 到底是年轻人的腿脚快……赶上了就好,软软, 快去准备吧。”
苏方抱着画具箱跑回了画架前, 打开箱子将画具一一拿出摆好,郝文立马上前帮忙并研墨。
伍尔夫斜眼看着苏方的动作,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声音有些大, 基本上所有人都能听见。
“喂,你要是有鼻炎建议去看看医生,别动不动在那哼鼻子, 我怕脏东西弄到画布上。”程青撇了伍尔夫一眼,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伍尔夫眼睛一瞪, 刚要嚷嚷, 却见沈应舟漫不经心地从他面前走过。
沈应舟走到了苏方身边,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周遭的人, 无论是艾伯特还是伍尔夫。
可他只要那么安安静静地一站,伍尔夫就不自觉地安静了——猛然忘了要说什么, 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伍尔夫别开目光,看向艾伯特,粗声粗气地问:“画什么?”
艾伯特嘴角抽了抽,看着伍尔夫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不知道是该用“窝里横”还是用‘“识时务”来形容自己这个好友比较合适。
他收回目光,准备宣布赛题:“就画……”
“等一下。”
艾伯特一愣,看向出声的沈应舟:“沈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是比赛,自然是要公平才好,虽说你是馆长,但你也是伍尔夫的好友,由你来出题,是否……”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艾伯特看了看四周,摊了摊手,“在场之中谁又能做到真正的中立?”
“那就找场外的,”沈应舟拿出手机,淡淡一笑,“有一个人,我想你们都不会有意见。”
“谁?”
“普利特公爵。”
说着,沈应舟就拨通了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着纯正的贵族腔。
“沈,怎么了?是合作上有什么变故吗?”
听着这个熟悉的嗓音,艾伯特惊呼出声:“……叔、叔父?”
普利特公爵愣了愣:“艾伯特?是你吗?这不是沈的电话吗?”
沈应舟开口道:“公爵阁下,我是沈应舟,合作的事我过两日去您那拜访咱们再谈,今天打电话叨扰,是想麻烦您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沈应舟看了艾伯特一眼:“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我师父带着团队来小罗斯先生的博物馆进行交流,我师弟年轻气盛,在交流时与这里的文物修复师伍尔夫先生观念不合,于是双方就想比拼一下画技,也看一看B国人是否真如伍尔夫及艾伯特先生所说,难以欣赏华夏的文化,所以想要麻烦您给出个赛题,让他们画。”
“师弟?哦!难怪这种合作前期的考察你都亲自过来,我明白了,”电话里传来普利特公爵的声音,语气带着调侃,他思索了一阵,伴着一两声娇软的猫叫,他给出了赛题,“那就画猫吧,我家最近新添了一只小可爱,是一只长毛乳白,她真的太漂亮了,我相信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小天使,不管是什么画法,画出来的都会一样的可爱迷人,因为它们就是这样美丽的生物。”
沈应舟朝着苏方和伍尔夫看了一眼,见两人没有反对,便应道:“好,多谢了,过两天去拜访您。”
“你要有空明天就过来吧,我这有个小型私人拍卖会,或许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沈应舟眸中微光一闪:“好,那明天就叨扰了。”
“期待你的到来,”普利特公爵没有直接挂断电话,而是问道,“艾伯特还在吗?我和他说两句话”
艾伯特连忙从混乱的思绪里抽身,高声回道:“叔父,我在的。”他匆匆接过手机,取消免提放到耳边。
普利特公爵的声音很是严肃:“艾伯特,搞艺术的人在遇到自己专业相关的事□□总会超乎寻常的坚持,这是他们的职业特性,但你是馆长,要带好头,约束好自己的下属,或许我们B国人在某些方面保守了些,但我们绝不排外,对文化艺术更是要包容万象,你明白吗?”
“……是。”
“沈的家学渊源,对两国文化都有很深入的了解,和他聊天时我总羞愧于自己眼界不够,不能很好的体会和感受沈给我介绍的一些东西,你继承了你父亲的博物馆,在这方面,你应该比我和他更有共同话题,既然沈现在在你那,就请你替我好好招待,相信你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艾伯特偷偷瞄了沈应舟一眼:“是,叔父。”
艾伯特挂了电话,将手机双手交还给沈应舟,随后心情复杂地宣布了比赛开始。
比赛双方正式开始以“猫”为题进行创作,作画时间一共两个小时。
伍尔夫不过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开始大刀阔斧的铺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苏方却是站在画板前沉思了许久,随后唰一下把画架上的纸撤了下来,重新拿了张生宣铺平放了上去。
生宣作画最难就在于其极强的吸水性和沁水性,墨水一旦沾上就会四散晕开,产生丰富的墨韵变化,若是控制不当,这幅画便会糊成一团,可若是控制得当,这些墨韵变化就能成为最美妙的笔触。
苏方执笔沾墨,落笔在宣纸上划下一笔,瞬间一个小猫的背部就有了轮廓,晕开的墨迹像极了小猫身上绒绒的毛。
所有人都在密切关注着两幅画作的进展,除了艾伯特。
不得不承认,普利特公爵的话让他开始担心起来了,这次的一时冲动会不会影响到家族,如果真的影响到了,那他该怎么面对家族的问责……
满头的愁绪怎么也解不开,艾伯特只好苦着张脸,一步一蹭地走到沈应舟身边。
“沈先生……”
沈应舟将目光从苏方身上收回,淡淡颔首:“罗斯先生。”
艾伯特犹豫了半晌,试探地问道:“您这次来,是为了和克维多进行合作?”
“是。”沈应舟淡淡回了一句,却见艾伯特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磨磨蹭蹭难以开口的样子,他疑惑地思索了片刻,立马想通了关窍,“罗斯先生似乎是克维多的股东?”
艾伯特脸色一变,急急解释道∶“克维多是叔父的产业,我父母早逝,叔父照顾我这才给了我一点股份尽一些长辈的心意,我不过是每个月拿点钱的浪荡子,克维多与我无关。”
沈应舟神色淡淡地注视着艾伯特,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不过三五秒的功夫,艾伯特就觉得满身是汗,心跳剧烈到在耳边作响。
沈应舟收回目光,平静地说∶“你多虑了,我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而且……”
他转而看向苏方,目光落在苏方身上的那一刻如冰雪消融,满眼都是温柔的欢喜。
“他自己可以解决好,我相信他。”
艾伯特松了口气,可旋即心底又升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没来由的,让人觉得焦躁。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两人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作画。
伍尔夫画了一只黑猫,卧在老旧沙发的靠背上,虽然是卧姿,但背部却是微微弓起,毛发有些凌乱地炸起,碧绿色的竖瞳盯着前方,目光凶狠,搭在沙发背上的爪子隐隐露出锋利的指甲。
这不像一只家猫,倒像是要扑食猎物的野兽。
而苏方则画了一只小猫俯卧在池塘边,睁大了一双碧蓝色的圆眼好奇又兴奋地盯着池塘里正在游曵的两条金鱼,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已经按捺不住地朝着金鱼抓去,在水面荡起点点涟漪。
苏方在写意的基础上加了许多精细的线条勾勒小猫的绒毛和胡须,用白色点亮小猫的眼睛,整幅画面顿时立体了不少,情景生动活泼,可爱又惬意。
“这两幅画接下来就会送到绘画馆中,面对面的挂上,接下来三天,就让我们看看到底哪副画更受欢迎。”
艾伯特一挥手,瑟琳娜便带着工作人员将画搬走了。
两幅画刚挂上墙,就有游览的客人注意到了工作人员的动作,走到旁边看着工作人员操作,没一会儿,就聚集了不少游客在两幅画前驻足观看。
瑟琳娜在绘画馆待了好一会儿,默默观察了许久以后返回了艾伯特的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艾伯特和伍尔夫。
瑟琳娜四下看了看:“华夏团队的人呢?”
“回酒店休息了,等下午再来参观咱们的文物修复室,”伍尔夫不满地“啧”了一声,“真麻烦。”
艾伯特瞪了伍尔夫一眼:“好了,收敛着点吧。”
“怎么?沈一来你就害怕了?”伍尔夫嗤笑一声,“真怂。”
艾伯特怒而冷笑:“说的好像你就多勇似的。”
“好了你们别吵了,”瑟琳娜高声呵道,“艾伯特你如果要管就该早点管,而不是等到现在才来劝他收敛,这也太迟了些,还有你伍尔夫,收收你怼上天的鼻孔吧,别等输了再来哭鼻子。”
“输?瑟琳娜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输?”
瑟琳娜翻了个白眼:“我刚刚在绘画馆观察了好一会儿,伍尔夫,你太自大了,或许有人会喜欢你那个嚣张的风格,但大多数人,还是喜欢宠物们可爱亲人的样子。”
伍尔夫坐直了一直大咧咧靠着沙发背的身子,皱眉看向瑟琳娜:“瑟琳娜,你没开玩笑?”
瑟琳娜怜悯地看了伍尔夫一眼:“亲爱的,你真该清醒清醒了。”
“啪!”
伍尔夫愤怒地一挥手,将茶几上的杯子扫落在地,玻璃杯瞬间碎成了好几片。
“Fuckfuckfuck!”
他站起身,怒吼着转了好几圈。
就在艾伯特皱着眉想要提醒他冷静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赤红着眼看向艾伯特。
“我不能输,艾伯特,弗仑萨不能输,B国更不能输!”
拍卖会
“太棒了!”程青欢呼一声, “小苏你不知道,我和郝文两个人特意蹲在绘画馆里看了好一会儿,你的画的浏览量至少是伍尔夫的两倍不止, 咱们稳了!”
苏方往沙发上一靠,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低头作画有些僵硬的脖子:“咱们也别高兴的太早,伍尔夫的画技不差,只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画作是最能看出作画者心态的,他当时恐怕满脑子都只想着怎么把我死死按在地上再也翻不了身, 这才让我占足了题材优势, 等他反应过来,就会开始想办法了, 他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甘心认输。”
郝文这次反应倒快,立马问道:“师兄,你是说他会作弊吗?”
“对啊!”程青懊恼地一拍大腿, “这可是他的地盘, 他要想在最后的结果数据做什么手脚,岂不是轻轻松松!不行不行,郝文, 跟我走!咱们这两天就住在绘画馆里了!”
“嗯!”郝文认真地点点头,站起身就要跟着程青出门。
苏方连忙把两人拦下, 哭笑不得:“你们回来, 就算去了也没用的。”
“啊?”
程青和郝文两人不解地面面相觑, 最后迷茫地看向苏方, “为什么啊?”
“如果是我,”一旁一直默默看着笔记本的沈应舟突然合上电脑, 开了口,“与其做个一眼就容易被看穿的假数据,不如做一些你根本无法辩驳的‘真数据’。”
程青和郝文只觉得有些胆寒,又没太明白,于是小心翼翼地发问:“什么意思啊?”
沈应舟刚要回答,手机就响了,他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而苏方则接过了话头帮着解答。
“意思就是他们完全可以去找一些人来做游客,专门看伍尔夫的画,如果需要数据再真实一点,甚至完全不需要花钱雇人,只要找一群喜好这类风格的人和他们说弗仑萨博物馆做活动,免费参观就好……还记得昨天我拉着你在博物馆待了一下午吗?”苏方看向郝文。
郝文点了点头。
“那一个下午我就是在观察来到博物馆的人大多都是什么年龄段的,喜欢看什么风格的作品,准确把握住对象的喜好,才能把流量控制在自己手里,只是我所做的是争夺已有流量,而他们能做的却是引入新流量。”
“啊?”程青又着急又无力,只能气到捶沙发,“那我们岂不是输定了?”
一旁的苏振清倒是不慌不乱,悠悠哉哉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程青啊,你就是太急躁,你想想如果这是个必输的局,我们又何必提?”
程青眨眨眼,看向苏振清:“苏老师,这么说您已经有办法了?”
苏振清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程青和郝文满眼茫然,但也没有再多问。
这时,沈应舟接完了电话走了回来,苏方抬头就见他神色略有些凝重的样子,有些担心地开口问道:“师兄,怎么了?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沈应舟摇了摇头:“不是公司的事,是拍卖会。”
“拍卖会?”苏方思索了两秒,“是普利特公爵说的那个拍卖会吗?它怎么了?”
“我刚刚收到了公爵发来的拍卖单,其中有一个拍品,恐怕是龙首。”
沈应舟的话一出,顿时震惊了屋内所有人,就连一直悠闲喝茶的苏振清猛地站起了身,以至于不慎打翻了水杯。
可他根本顾不上流满桌子的茶水,连忙冲到沈应舟面前问:“应舟,你是说真的?”
沈应舟点点头,将手机递了过去,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拍品单子上第二十七件赫然写着圆明园龙首!
龙首,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之一,战争时期流失海外,经过多年的艰难寻找,牛猴虎猪鼠兔马七尊兽首已通过不同方式回归祖国,但仍有蛇羊鸡狗龙五尊兽首下落不明。
龙首据传曾经出现在F国一场小型拍卖会上被人拍走私藏,没想到多年后,竟然会再次出现在B国的拍卖场上。
“太好了太好了,这……对对对,我得赶紧联系院长,得把这个拍卖会截下来。”苏振清手足无措地欢喜了一阵,才捋清了头绪。
只是他刚拿出手机,就被沈应舟按了下去。
“师父,”沈应舟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拍卖会明天下午就开始,而且这是场私人小型拍卖会,没有人介绍根本进不了场,如果不是普利特公爵卖我一个面子,恐怕这龙首就会悄无声息地换了个主人,而且就算现在联系国内,也只能强烈抗议,可当年抗议声那么大,鼠首和兔首还不是上了拍卖桌,拍卖马首时更是明晃晃打出了‘圆明园遗物’的名号。”
“那、那拍了不付钱行不行,先让它流拍,然后联系国内咱们再想办法,之前不是也有人这样做了吗?”
程青的话得到郝文的赞同,但苏家三人却不见欣喜。
“不行,”苏方摇摇头,断了程青的想法,“如果师兄这么做,会让他信誉大大受损,从此登上所有拍卖行的黑名单,而且还有可能吃官司,就算让龙首短暂流拍,如果卖家坚持,还是会二次拍卖,结果是一样的。”
程青泄了气:“那怎么办啊?”
“也容易,”沈应舟淡淡道,“拍下来就是了。”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良久,才听程青发出一声感叹:
“……卧槽,不愧是霸总。”
一句话,就让原本凝滞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下来。
苏振清原本还为着自家的东西被“二次掠夺”感到心情郁结,现在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是是是,多亏我养大了个霸道总裁的徒弟。”
苏方还是有些不开心地嘟囔:“霸道总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沈应舟揉了揉他的脑袋:“嗯,所以这次,不能由咱们直接拍。”
*
拍卖会最后由沈应舟和苏方二人一同前往。
一来苏振清要带团队,不方便离开,二来沈应舟那边还需要一个掌眼。
虽说拍卖前拍品都有经过鉴定,但难保就漏了几个鱼目混珠的,毕竟就算是那些顶级拍卖行都难拍着胸脯说自己拍出去的商品百分百保真,更何况这种私人拍卖会了。
苏方虽然年纪轻,但跟着苏振清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在这方面可比半途就跑去经商的沈应舟眼光更毒辣些。
次日一早,两人就乘坐火车来到了拍卖会所在的城市。
苏方见到了普利特公爵,那是一个温和的中年男人,B国的绅士风度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只是绅士的背后,又带着一些精明。
“原来你就是沈一直挂在嘴边的师弟,从前只是听说,今天一见还真如沈所说的像星光一样的少年。”
像星光一样的少年……
咏叹调一出,苏方的脸瞬间就红了,转着眼珠偷偷瞄了沈应舟一眼,结果却是正正对上了沈应舟含笑的双眸。
被逮个正着,苏方反而没了羞怯感,大大方方抬起了头看向沈应舟:“原来师兄这么喜欢我呀?”
沈应舟一怔,避开了苏方的视线,耳尖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
这是……害羞了?
苏方努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
虽然没有得到一个回答,但现在这情况可不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吗?满足了。
就在苏方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却依旧心满意足喜滋滋时,身旁传来一句极轻的:
“嗯。”
霎时,苏方的心里炸开了烟花。
普利特公爵看着两人乐呵呵笑着,而后招了招手:“好了好了,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我给你们准备了房间,两位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公爵阁下,”沈应舟说,“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公爵阁下能够帮我一个小忙。”
沈应舟的请求,普利特答应得爽快。下午,两人便在普利特的带领下来到了曼丹拍卖行。
曼丹拍卖行的规模不算大,但在业内也算赫赫有名,只因这个拍卖行常常接一些小型的私人拍卖会,常有些外头看不到的好东西,甚至一些不好光明正大摆出来的宝贝。
也因此,这个拍卖行非有人脉不能进,就算再富贵也不行。
几人的包厢位于二楼,视野很好,包间内设有屏幕,可以从屏幕上清晰地看到台上展品的每一个细节。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亲自到拍卖场了来,今天这一坐,倒是觉得到现场来更有气氛一些。”
沈应舟明了地淡淡一笑:“公爵阁下诚心相待,相信这次克维多与沈氏的合作,一定会非常顺利。”
普利特满意地笑了:“有沈你的这句话,看来我们克维多可以提前开始举办庆功宴了,可惜现在这个场合不适合喝酒,否则我一定要和你好好喝上两杯。”
“在华夏,不适合喝酒又想要庆祝的时候,我们可以以茶代酒,”沈应舟举起桌上的茶杯,“cheers。”
苏方也举起了茶杯。
普利特有样学样,举起茶杯朝两人笑笑:“有趣的华夏文化,cheers。”
说话间,楼下的拍卖台上已经开启了第一件拍品的竞拍,只是苏方和沈应舟都是有目的而来,满心都挂在了龙首上,对那些宝石油画王冠之类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普利特倒是拍下了一件镶满宝石的十七世纪的文明杖:“哦,我真喜欢这个,看单子上的名字时我没什么感觉,但刚刚一看到实物我就知道,这是我的了,看啊,它是多么的优雅迷人……沈,你们都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有啊,”沈应舟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下,“我们在等。”
“好吧,”普利特耸了耸肩。
“来了!”
这时,伴着苏方一声惊喜的轻呼,普利特就看见一直神色淡淡的沈应舟微微坐直了身子,盯着台上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这真是个像猎豹一样的男人。
普利特不禁在心中感叹,他顺着沈应舟的目光看向台上,就见下一件展品被放在小推车上送了上来。
红色的展布上,赫然是一只活灵活现的龙首!
龙首
伴随着拍卖师的介绍, 镜头缓缓推进,将龙首的样貌展现在了屏幕上,就连每一根胡须都清晰可见。
苏方仔细注视着屏幕, 观察着龙首的形态与做工。
只见龙首之上有些许被砸过或磕碰造成的划痕,但整体风姿依旧,甚至没有锈蚀。
对于金属类文物来说,锈蚀是很好的辨别真伪的痕迹之一,但对于龙首来说,没有锈蚀, 反而才是对的, 只因当年建造十二生肖兽首时选用了专为宫廷炼制的合金铜,内含多种贵重金属, 外表色泽深沉且内蕴精光, 历经百年风雨而不锈蚀。
“软软?”沈应舟询问地轻声唤道。
“虽然没有近距离接触,但……”苏方点了点头,看向沈应舟, “师兄, 咱们必须买下。”
沈应舟看向普利特,普利特立刻会意,拨通了一个电话:“准备开始了。”
楼下的拍卖台上, 拍卖师已经介绍完了展品:“好,那么接下来就进入到今天第二十七件拍品——圆明园龙首的拍卖环节, 起拍……”
“不好意思。”
台下骤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打断了拍卖师的主持进程, 这在拍卖场上实属罕见,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一手打着电话, 一手高高举起。
“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站起身,说:“我的老板听说今天在场的来了一位华夏的贵客,这龙首是华夏人重视的宝贝,他们对这件拍品一定志在必得,只是我的老板有些担心,从前的闹剧会再度上演,最后导致真心想付钱的人拍不到,东西还流拍我想这不管是对宝主还是对曼丹拍卖行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这话一出,现场立刻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
拍卖师微微提高了音量:“各位请放心,每一位进入我们这个拍卖厅的贵客都是经过审核,完全符合我们拍卖行的SVIP标准,相信大家也都对自己的信誉非常看重,不会出现像这位先生所说的问题,如果真的出现,我们拍卖行也会对其保留追责的权利。”
可男子并没有停下质疑,反而继续高声道:“就怕到时候有些人掀起国际舆论,利用舆论为自己脱责。”
“文森特家的,请适可而止吧。”
二楼包厢的窗户被打开,普利特坐在窗边,垂眸看着高声闹事的男子。
“普利特公爵!”男子一惊,低下了头,“实在不好意思惊扰了阁下,我不知道阁下也在。”
普利特朗声道:“沈是我请来的贵客,自然有我为他作保,倘若他今天能够成功拍下龙首,一定会按时全额付款,还有人想要质疑吗?”
台下一时没有人说话。
沈应舟坐在普利特对面,此时站起身,朝着楼下微微一笑:“各位,实不相瞒我昨天才知道龙首的消息,一时手中可用的资金有限,大家也知道龙首是圆明园海晏堂喷泉的一部分,脱离了这座建筑,它本身的价值并不大,对各位来说这也不是多有趣的玩意儿,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成人之美,倘若事成,沈应舟必定心存感念,铭记于心。”
台下响起了一些附和声,而站起身的男子却显得有些为难:“公爵阁下,您带来的人,我本该谦让一些,但这龙首……我家老板确实很喜欢。”
普利特微微皱眉,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沈应舟已经回道:“那就公平竞争吧,拍卖本该如此。”
沈应舟坐了下来,普利特朝着台上抬手示意了下,拍卖师立刻反应过来,继续主持拍卖。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继续第二十七件展品——圆明园龙首的竞拍,起拍价650万欧元。”
起拍价喊出,台下却是没有立刻报价的。
“他们这是放弃了吗?”苏方疑惑又有些期待地问。
沈应舟摇了摇头:“不过是在观察情况,咱们打个头,看看会炸出多少人来。”
说着,沈应舟便拍下了桌上的加价器。
“二号包间670万。”
沉默了两秒,拍卖师再次抬起了手:“一号电话690万。”
这一次的加价宛若鱼雷掉进了池塘,台下表示加价的手落下又举起
“现场710万。”
“730万。”
“网络750万。”
“回到现场770万。”
“四号电话790万。”
……
不到五分钟,龙首的竞拍价已经达到了850万欧元,加价的声音也逐渐减少。
“850万,还有没有哪位想要加价的?”
沈应舟等待了两秒,在拍卖师开始喊第一声报价后按下了加价器。
“二号包间870万。”
这次,没过两秒拍卖师的声音就再次响起:“一号电话890万。”
沈应舟再次按下加价器:“910万。”
“一号电话930万。”
此时,龙首的竞拍俨然已经成了一号电话和二号包厢之间的竞争。
有人轻声和电话里沟通着:“老板,咱们还加不加?”
“……不加,这个龙首我本来也没多大兴趣,不过是凑个热闹,就让他们争去吧。”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拍卖厅的各个角落,喊价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这是要出结果了。
“二号包间出价970万,请问还有加价的吗?”
“970万一次……970万两次……”
眼看一直无人出价,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眼中露出些不怀好意的光芒。
“九百……好!一号电话再次出价,1010万!请问是否有加价的呢?”
不少人抬起头,就见到沈应舟颓然靠在了椅背上,虽说面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目光中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些懊恼和遗憾。
他们默默移开了视线,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免暗暗窃喜。
不管是谁拍下这个龙首,都好过华夏人拍下。
“二号包间还要出价吗?十二兽兽的拍卖难得一遇,这一次错过下一次可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拍卖师怂恿地问道。
沈应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关上了窗户。
拍卖师看到这个情形,开始了最后的喊价:“1010万一次……1010万两次……1010万三次,成交!”
拍卖槌一落,龙首便是彻底换了主。
很快龙首就被送了下去,随之换上了一件新的展品,但建议别幸灾乐祸,一边关注新的展品。
可在二号包间内,气氛却不似大家所想的那般沉郁。
“沈,恭喜你得偿所愿了,龙首在走完手续后就会交到你的手上。”
沈应舟拿起茶壶为普利特倒了一杯茶:“还要多谢公爵阁下的仗义相助,否则,恐怕我很难以这样的价格成功拍下龙首。”
普利特叹了口气:“说来惭愧,能来参加这个拍卖会的大多有头有脸,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太多了,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做这样的事,也不想想怎么得起自己的身份。”
苏方卸下心里重负,正好奇看着屏幕上的新展品,听到普利特的话,笑的讽刺:“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不是落井下石,而是‘真心’喜欢,所以才竞拍的啊。”
沈应舟拍了拍苏方的头,对普利特宽慰道:“不过都是利益驱使,这才是人世常态,与身份地位无关,公爵阁下不必介怀,毕竟这次还多亏了您的帮忙。”
“唉,真是让你们见笑了,好在也是碰巧,这次来拍卖会的人中有我相熟的好友,否则临时安排人帮我们演这么一出戏,恐怕还真不太容易,”说完,普利特又不免好奇,“沈,如果这次我找不到人帮忙,你打算怎么办?”
沈应舟举杯喝了口茶:“那就竞拍吧,左右不过是多付点钱。”
普利特哈哈笑道:“也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对你来说都不是难事,不过……沈,你为了请我找人帮忙可是提出这次合作让利百分之三,这笔钱,恐怕足够你拍下这个兽首了,你这又是何必?”
“不一样,”沈应舟淡淡一笑,“您给我这个邀请函,是您给出的诚意,我让利百分之三,是我给出的诚意,也希望咱们之后的合作,能够更加顺畅紧密。”
“好!痛快!”普利特哈哈大笑,“我们应该为此举杯,虽然没有酒,但是以茶代酒,对吗?来吧朋友们,cheers!”
聊了会儿天,苏方觉得有些没意思了,拍卖台上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吸引他的,就算喝了两杯茶,此时他也觉得眼皮子在不停地往下掉。
“累了?”沈应舟注意到他的状态,轻声问道,“要回去了吗?”
苏方翻了翻拍卖单:“好像没什么有意思的,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回弗仑萨,那边的事可还没完呢。”
“好。”
两人对着普利特说了一声打算提前离场,普利特也觉得没什么喜欢的,三人便一齐起了身,正打算走出包间,却听台下新上了一件拍品:
“……第三十二号拍品,水墨画《太君出游图》”
苏方记得这幅图,关于这副图的介绍是一副水墨古画,画上有一名太君协侍从出行,场面盛大奢华,笔触细腻,只是破损较严重,因此起拍价较低,仅为三万欧元。
放在这一众高昂拍品中间,像是给人休息放松来了。
拍卖单上没有图片,只看这名字介绍,苏方猜测是一副东瀛水墨画。
他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想要看看这副水墨画的画技如何,只一眼,他便愣在了原地,随后一把抓住了正要离开的沈应舟的手。
“师兄,等一下!”苏方急急道,“这画不对!”
古画
听见苏方的声音沈应舟回了头, 顺着苏方的视线看了屏幕一眼。
那是一副绢本白描人物画,画上有数人出行,撑着黄罗伞, 高举着棋幡,脚踩祥云……
这哪是什么太君出游?这分明是《朝元仙仗图》中前往拜谒元始天尊的扶桑大帝!
“三万五千。”
“四万,现在是四万,有没有加价的?”
“四万五千。好现在是四万五千,请问是否还有加价的?先生要不要再加一口?”
……
现场已经没有人再出价了,当拍卖师怂恿的继续问着最后一位叫价的人是否要继续加一口时, 这意味着价格还未到宝主想要的底价, 如果无人加价,这件拍品将会流拍。
“四万五千第一次, 四万五千第二次, 四万五千第……”
“叮!”
沈应舟一个箭步回到桌前,拍下了桌上的加价铃,最后关头把《朝元仙仗图》从流拍的边缘给救了回来。
“好, 二号包间五万!五万, 女士们先生们,还有要加价的吗?”
沈应舟的这一声竞拍,让不少人都心生疑惑, 不过这件拍品到底起拍价太低,就算故意抬价也涨不了多少, 还会让自己的黑暗的小心思曝于人前, 而且如果沈应舟并不是非要这件东西不可, 有可能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此, 沈应舟喊完价后,竟是没有人再举牌。
“五万第一次, 五万第二次,五万第三次!恭喜二号包间以五万的价格拍的第三十二号拍品,《太君出游图》!”
苏方嘴角抽了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无语:“可别再叫这个名字了……”
拍下这张古画以后,苏方和沈应舟再次检查了一下拍卖单,确定接下来都是西方藏品后才离开了拍卖厅。
次日一早,普利特就安排人去提了货,龙首和《朝元仙仗图》残卷很快就被送到了沈应舟和苏方的手上。
苏方仔细检查了一下龙首,确认无误后便放在了一边,到底是金属制品,整体来说还是比古画容易保存的,他现在担心的,还是《朝元仙仗图》。
打开包装,装裱在玻璃框内的《朝元仙仗图》露出了真容,苏方越看越觉得气愤。
“是真品没错,只是在拍卖前被匆匆修复了一次,修复得潦草不说,用料也不对,竟然用布去补绢!更别说全色了……”苏方隔着玻璃抚过画作,满眼的心疼。
“好在我们把它买回来了,”沈应舟拍了拍苏方的肩,宽慰道,“等回家了,你们就可以把它好好的修复,让它恢复旧日荣光。”
苏方直起身,双手叉腰看着眼前摆着的两件文物,满意地点点头:“也对,1015万欧买下龙首和《朝元仙仗图》残卷,赚大发了,只不过……”他歪了歪头,很是疑惑,“《朝元仙仗图》怎么就变成《太君出游图》了?害的我们差点错过。”
沈应舟也不明白,转头问了普利特。
普利特解释道:“我查了一下,这个《太……》,不是,《朝元仙仗图》是坎贝尔家的小儿子拿出来卖的,说是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来的,落了灰破了洞,他们又不太喜欢,就草草找人修复了一下拿出来拍卖,因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让修复师随意取了一个。”
“……”苏方无言了半天,才艰难地说,“这个修复师是R国的吧?”
普利特呵呵笑着点了头。
沈应舟看着眼前这显然是历经了风霜的古画,轻叹一声:“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先前《朝元仙仗图》的事到底只是在国内掀起了些风浪,国外基本没人关注,这幅画又没了《朝元仙仗图》的名头,国外的鉴定师不了解华夏的东西,估量不准这幅画的价值,倒让我们捡了漏。”
“师兄,”苏方看向沈应舟,“你带着龙首和画先回去吧。”
沈应舟温柔地看着苏方,有些无奈,又只能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他转头对着普利特说,“公爵阁下,关于合作我会另外安排专人过来对接和负责,我想我该走了。”
毕竟带着龙首和《朝元仙仗图》,总不好带着它们满B国的跑,这两件宝贝,早一天回国早一点放心。
普利特当然没问题,当即安排司机和保镖准备送沈应舟前往机场,乘坐最近一架航班返回华夏。
苏方心里不舍,拉着沈应舟的手晃了晃:“那我送你去机场。”
沈应舟揉了揉苏方的脑袋,轻声劝道:“师父还在弗仑萨等你回去。”
苏方低下头,不吭声了,勾着沈应舟的手指要放不放的,直勾得沈应舟的心都乱了。
他一把反握住苏方的手,将人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软软,我在家里等你,到时候,我一定去机场接你回家。”
苏方把头埋在沈应舟的肩窝里,闷闷道:“好。”
沈应舟深吸口气,缓缓放开了苏方,只是搭在苏方肩上依旧没有松开。他揽着苏方的肩,看向了普利特:“公爵阁下,我还要麻烦您一件事……”
沈应舟刚开口,普利特就含笑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安排人将苏安全地送到弗仑萨的。”
沈应舟微微欠了欠身:“有劳了。”
在普利特的安排下,沈应舟并两件国宝乘车前往机场返回华夏,而苏方,则坐上了返回弗仑萨的车。
四个小时后,苏方来到了弗仑萨的门口,他刚下车,就被来接他的郝文和程青团团围住。
“师兄,你回来啦!”
“小苏,你可算回来了。”
苏方眨眨眼,有些迷茫地看向格外热情的两人:“这是怎么了?”
“嗐,真是气死我了!”程青掏出艾伯特给他们准备的临时工作牌挂在了苏方的脖子上,“走走走,我带你进去看。”
两人带着苏方来到了绘画馆,里面的人不少,可大多都驻足在了伍尔夫的油画前,对苏方的画只是扫一眼便过了。
这些人大多穿着大胆,画着烟熏妆涂着黑指甲,个人风格很是明显,就算有些没有画浓妆穿显眼的衣服,也都可以在包包的挂件或首饰上找到一些或骷髅或蝙蝠之类的元素。
“还真被你们猜中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找来的这些人。”程青愤愤道。
郝文无措地看向苏方:“师兄,怎么办啊?”
苏方安抚地拍了拍郝文的肩:“不急,师父呢?”
“师父在李老师的修复室里呢,听说你回来了,就让我们来接你。”
“走,找师父去。”
苏方抬脚离开了绘画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下。
*
办公室里,艾伯特叫来了瑟琳娜:“听说苏回来了?”
懒懒坐在沙发上的伍尔夫很不以为意:“回来了又怎么样?难道凭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结果吗?”
瑟琳娜白了伍尔夫一眼:“可是送他回来的是普利特公爵的人。”
伍尔夫嗤笑一声:“那是沾了沈应舟的光,整天就知道靠别人,真不像个男人。”
瑟琳娜耸耸肩:“难道背地里搞些小动作作弊改变结果就叫男人了?这样看来男人果然不怎么样。”
伍尔夫瞪着瑟琳娜,坐直了身体怒锤了沙发一下:“瑟琳娜,别忘了你是哪边的!”
瑟琳娜毫不畏惧地抬了抬下巴:“怎么?你要对我动手吗?”
“别以为我不敢!”
“好了!”艾伯特头疼地叫停了两人,“我叫你们来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如果要吵架就给我滚出去。”
伍尔夫瞪了瑟琳娜一眼,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转而看向艾伯特说:“什么问题都没有,艾伯特,我们没有问题需要解决。”
“可是普利特公爵那边……”
“可我们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伍尔夫用着诱惑般的语调劝说着,“我们只是想赢得比赛,我们是在保护我们B国的尊严,这没错,普利特公爵向来重视国家荣耀,他可以理解我们的,大不了,我们赢了以后不要他公开道歉就是了。”
说到这,伍尔夫仿佛看到了自己获胜时的场景,靠在沙发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我这个人向来宽宏大量,只要他在私下里向我认输,承认自己不如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瑟琳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点脸吧。”
这边伍尔夫在畅想着获胜后的喜悦,那边苏方却是紧紧皱起了眉,不是为了比赛,而是为了简陋的修复室。
“李老师,这就是您平时工作的地方?”
李锦书不好意思地将头发捋到耳后:“是啊,地方小了点,但平时就我自己一个人,也够用了。”
地方确实小。而且本来就不大的地方三面墙上还靠着巨大的柜子,这样一来,可活动的空间就更小了,苏方几人进来后,连走动都觉得不便。
苏方看了一眼四周的柜子:“李老师,这柜子里的是……?”
李锦书轻叹了一声:“都是未展出的华夏文物。”
“就放在这?!”
面对苏方的震惊,李锦书痛心又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点了点头。
程青拽住苏方的手,苦着张脸:“苏啊,我看到这个的时候和你一样的反应,可现在咱们比赛都快输了,这要是输了,咱们可就真的一句话都说不上了啊。”
“放心,咱们不会输的,”苏振清从外面走了进来,晃了晃手上的手机,“我工作了大半辈子,还是有点人脉的。”
赢
“嘿!小苏先生, 距离比赛结束可只剩三个小时了,”伍尔夫站在博物馆二楼的走廊上,居高临下地叫住了楼下正经过的苏方, 笑得猖狂,“你准备好道歉的稿子了吗?”
苏方抬手,拦下了被激起了怒气的程青,抬头看向楼上的伍尔夫,微微一笑:“您这么着急,是已经想好要撤下哪些文物给华夏文物让位了吗?”
伍尔夫收起笑意, 阴鸷地看着楼下的苏方:“截止到现在, 驻足在我的作品前的人数比你的多了七十六人,根据弗仑萨博物馆日均客流量三百左右的数据估算, 这剩下三小时的客流量也就不到一百, 除非你能保证这一百人都停留在你的画前,否则你拿什么赢我?”
弗仑萨博物馆作为一座私人博物馆,收入来源大多还是特展、拍卖和文物流通, 除旅游旺季外, 日常的客流量是很少的,这也是伍尔夫能在数据上动手脚的原因。
“那就等着看好了。”苏方没有多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毫不退却的微笑, 转身离开了伍尔夫的视线。
“这个伍尔夫,也太嚣张了, “程青摇摇头,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们这么有意见。”
苏方并不在意:“有些情绪就是来的莫名其妙, 咱们没必要去理解, 至于他嚣张,那就让他嚣张好了, 他越是嚣张自大,就越是没有脑子,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啊。”
下午两点十分,驻足在伍尔夫画作前的总人数为372人,而苏方画作前逗留的人数则为296人。
下午两点半,375人,与312人。
下午三点,386人,329人。
……
此时,距离弗仑萨博物馆闭馆还剩两个小时,两幅画作浏览人数分别为397人和354人。
伍尔夫朝着苏方耸了耸肩,伸出一根拇指,随后缓缓掉了个头。
这时,博物馆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苏方探头看了一眼,朝着伍尔夫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这个笑让伍尔夫心里很是不安,他匆匆跑到了博物馆外,就见门口的空地上停了三辆大巴车,许多年轻的大学生正从车上走下来聚集在了广场上,三名助教老师正在忙着清点人数。
“好了,绅士小姐们,请看过来,我再强调一遍,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游览博物馆,记下你觉得印象深刻的文物,回去以后根据你选择的文物进行创作,你可以复刻出文物的样子,也可以根据它们原有的模样发挥自己的想象创作出新的作品,你将有三天的时间完成你的作品,期待看到你们精彩的创作。
好了,请记得在馆场内保持安静,不要失了我们的风度,现在,请一个个排好队,跟随我到买票口买票检票……噢别担心亲爱的,相信你是在来之前我说话的时候走神了,我再说一遍,买票不需要你们出钱,这次的活动有人赞助,好的,请跟我来吧,一个接一个,千万不要掉队!”
看着门口百来号人跟随着带队老师指引排成长龙走向弗仑萨博物馆的队伍,伍尔夫瞠目结舌,半晌低咒了一声:“What the f**k!”
伍尔夫大步跑到门口,朝着队伍张开了双臂:“停下!谁让你们来的?”
领队老师凯文一脸疑惑地看着伍尔夫:“先生?我们是来做课外实践的。”
“没有人通知我会有学生过来。”伍尔夫警惕地看着队伍,就像一匹护食的老狗,“你们这样突然来进行活动,严重影响了博物馆的正常运作。”
凯文有些不解:“先生,我们只是来参观的,正常买票,不需要博物馆为我们行什么方便,也会遵守参观的礼仪,不会影响别的游客的。”
“可是你们的人数太多了。”
“我们这个队伍学生加上老师总共只有169人,先生。”凯文越过伍尔夫的肩膀看向博物馆内,犹豫道,“贵馆有限制一次只能一百或一百五十人参观吗?”
伍尔夫犹豫了一下,但也只是犹豫了一秒,就傲然地点了头:“是……”
“当然不是。”
馆内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伍尔夫的话。
伍尔夫一惊,转头向后看去,就看到艾伯特从馆内走了出来,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不赞同与责备。
而艾伯特的身边,正站着苏方。
伍尔夫怒视苏方。
苏方身边的程青和郝文一下注意到了伍尔夫的眼神,这次他们没有觉得愤怒,反而是险些笑出了声。
苏方疑惑地侧头看了两人一眼,低声问道:“怎么了?”
“咳咳,”程青轻咳两声,压低了声音,“怎么说呢……就是伍尔夫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
程青神情别扭,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方转眼看向郝文。
郝文向来听话,被苏方这么一看立刻站直了身体:“像是在看窃国奸妃!”
“咳……咳咳咳!”苏方被吓得呛咳不止,看向程青和郝文的眼神多了些惊恐。
偏偏这时候旁边的艾伯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苏方顿时一个激灵,像只螃蟹一样往旁边走了两步。
艾伯特的手顿在了空中,他收回手,轻轻蹭了下鼻尖,神态除了尴尬外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艾伯特会说中文,所以他刚刚……听到了!
苏方一个寒颤,默默地又往旁边撤了一步,可艾伯特瞄了他一眼,竟是抬脚一迈想要跟过来。
好在就在这时,两人之间插进了一个人。
“罗斯先生,门外的游客都在等着呢。”苏振清微笑地看着艾伯特,将苏方严严实实挡在了身后。
艾伯特望了眼苏方,到底没再多纠缠,继续朝着门口走去,而门口处,伍尔夫的脸已经全黑了。
“艾伯特,你……”
“伍尔夫,你怎么能把客人挡在门外?”艾伯特斥责道。
伍尔夫皱了皱眉,凑到了艾伯特的身边,低声道:“艾伯特你清醒一点!如果放他们进去,咱们的比赛或许就……”
“那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你不觉得你做的太过了吗?你这是在损毁我们弗仑萨的声誉!”
“声誉?”伍尔夫冷笑一声,“我看你是被塞壬迷失了神志,这比赛一输,咱们的声誉才是真的完蛋了!”
“伍尔夫,”艾伯特冷眼看着伍尔夫,说,“我们输了,不过是腾出一些展位给华夏文物,从前我父亲在时本也就是这样做的不是吗?虽然可能有些过分,但请您原谅我产生这样的怀疑——伍尔夫,你担心的到底是弗仑萨的声誉,还是你自己的声誉?”
“艾伯特!”伍尔夫又惊又怒,到最后气红了脸,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好了,你到旁边冷静一下,客人要进来了。”
艾伯特没再理会伍尔夫,抬脚就越过了他,扬起笑脸招呼着学生队伍进入博物馆内。
看着一个个走进馆内的学生,伍尔夫气红了眼,他瞪着苏方,问道:“是你找来的人对不对?”
“是我找来的,”苏振清上前一步,“我曾与斯坦利美院的院长有过交流,相谈甚欢,这次来弗仑萨交流,我与他通了次电话,邀请他的学生来做一次实践活动,他很乐意地接受了。”
伍尔夫目光阴狠地看着苏振清:“卑鄙。”
“卑鄙的是谁啊?也不知道是哪个输不起的特意找来喜爱你那副画风格的人参观博物馆,”程青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们苏老师只是找美院的学生来,可没有特意找某个风格的爱好者,不过是增加客流量就让你吓成这样,是胆子太小,还是知道自己的水平有限啊?”
伍尔夫怒目圆睁,刚要上前,就被急急赶来的保安拦了下来:“伍尔夫,别冲动,馆长让我带你回工作室去。”
目送着伍尔夫被保安架走,程青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太吓人了,我差点以为要打起来了。”
“你啊,”苏振清指了指程青,“性子也是一定都不稳重。”
程青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好了,”苏方望着展馆内越来越多的人,“接下来,就等结果了。”
下午四点五十二分,学生入场二十分钟后,双方之间的差距开始急剧缩小,分别为423人和396人
下午五点三十分,双方浏览量齐平,为463人。
下午五点三十三份,苏方的浏览量开始反超。
下午六点,闭馆时间到。
“截止闭馆,伍尔夫的油画《黑猫》浏览量为469人,而苏方的水墨画《戏鱼》浏览量为475人。”
在伍尔夫不服地目光中,艾伯特公布了最后的结果,他朝苏方伸出了手,“恭喜。”
苏方看了看艾伯特伸出的手,抬手握了上去:“谢谢。”
伍尔夫翻了个白眼:“投机取巧的垃圾。”
“伍尔夫!”艾伯特警告地喊了一声。
伍尔夫用力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室。
“不好意思,他脾气就这样。”艾伯特歉然地说,“你放心,我才是馆长,赌约我会遵守,从明天起所有展厅的华夏文物数量都会增加。”
苏方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我们交流团还会有两天的逗留时间,这两天,我们会帮助整理弗仑萨博物馆的华夏文物藏品,为您挑选出适合展出的文物并附上相应的出处和介绍。”苏振清说。
艾伯特欠了欠身:“有劳了。”
接下来两天,苏方等人一直待在李锦书的工作室里,整理并记录每件文物的详细情况。
而这一整理,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这件清朝斗彩牡丹纹碗落满了灰。”
“落灰而已嘛,你看我手里这件木雕弥勒佛,都干巴的开裂了。”
“呵呵,你们看看这个宋朝的纯银菊瓣碗,黢黑,谁还看的出是银的啊!”
……
苏方从柜中拿出一卷画轴,小心翼翼的展开,每展开一点,都感觉能听到画纸脆裂的声音,以至于他只展开了不到三分之一就不敢再打开,不过只这三分之一,就足够他辨认出这幅画的来处了。
“这是……董源的《烟岚重溪图》?!”
赌局
“什么什么?《烟岚重溪图》?”
程青惊呼着一个迈步来到苏方身边, 郝文也急急凑了过来,就连一向稳重的苏振清都难掩惊喜地聚过来看。
只是这画的纸质已经严重发干发脆,就算是苏振清也不敢上手将其轻易展开。
“这真是《烟岚重溪图》吗?”程青看着这三分之一的画面, 有些不敢相信,“听说《烟岚重溪图》是北宋三大家之一的董源所作,这董源可是南派山水画的开山鼻祖,而这副《烟岚重溪图》他用了李廷珪墨和澄心堂纸,是他传世的一件‘真迹无上神品’,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苏振清仔细查看了一下画作:“目前看来, 这应该是《烟岚重溪图》没错。”
他看向李锦书, 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答案。
李锦书点了点头:“这确实是《烟岚重溪图》。”她走了过来,手轻轻抚过画纸, 眼中有些遗憾和惋惜, “我刚来这的时候,它就这样了,我不知道它经历了什么, 也想要尝试去修复它, 但……你们也知道,这幅画用的画纸是的澄心堂纸,而这纸已经失传, 所以修复它的计划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苏振清皱起了眉:“看这画的情况,要是再不修, 怕是就碎成了一团渣, 再难修复了。”
“这也是我坚持跟队回国向你们求助的原因, ”李锦书祈求地看向苏振清, “我知道这很难,但请你们想想办法, 至少把这些已经要坚持不下去的文物,带回家吧。”
李锦书的话沉甸甸地落在了苏振清一行人的心上,当天结束完工作大家去吃晚餐,连平日里食欲最大的程青和郝文都少吃了一个汉堡。
“师父。”
苏方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苏振清正靠在床头认真看着手机,手机里正播放着新闻。
“今日,沈氏集团总裁沈应舟协国宝圆明园龙首和《朝元仙仗图》残卷回国,据悉,这两件国宝都亮相于B国一场小型拍卖会上,被沈先生拍下,而他已决定将两件国宝无偿捐赠给故宫博物馆,为此,国家文物局局长历学义与故宫博物院院长江鸿达齐至机场迎接国宝回国……”
苏方听着声音凑了过去:“师兄已经安全回国了?”
“是啊,刚落地就在群里报了平安,咱俩都在工作室里忙活,都没注意到。”
苏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连忙回起了消息:“还真是,我都一天没拿起手机了。”
回了消息,苏方打开了微博,热搜上已经被龙首和《朝元仙仗图》残卷回国的消息给霸占了。
这显然是一件好事,可对比一下终于回国的两件国宝,《烟岚重溪图》这些在他们眼前被埋没在库房里的珍宝就更让人心里沉甸甸的难受了。
明知道它们继续留在这不会有好的结果,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师父,”苏方一个跃步跪坐在了床上,双眼带着期盼和希冀看着自家师父,“《烟岚重溪图》,您有办法了吗?”
苏振清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我刚刚和院长沟通了一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帮着修复,可澄心堂纸……”
苏振清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苏方明白苏振清的意思,文物修复修旧如旧,向来是用与原作相同的纸进行修复,但澄心堂纸已然失传,这样的情况下估计就是暂缓修复等待技术复原,如果文物实在等不到,那就只能用材料相似的纸先进行修复。
可是,《烟岚重溪图》真的只能继续留在这个狭小的库房里吗?
“师父,”苏方认真地看着苏振清,“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苏振清不解地看向苏方。
苏方抬手,交叉挡在身前:“先说好,要是办法不行您也不能骂我。”
“你也是为了这些文物着想,我骂你做什么,说!”
苏方目光灵动,扬唇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虽然有些冒险和不厚道,但或许,咱们可以利用《烟岚重溪图》,让这些文物回家!”
华夏交流团待在弗仑萨的最后一天,苏振清把艾伯特叫到了工作室来。
“罗斯先生,这是我们这些天整理出来的文物清单,一共126件,其中32件可以展出,94件亟待修复,需要修复的这94件中有41件,损坏严重。”苏振清抬手示意苏方把单子递给艾伯特。
苏方深吸口气,强忍着将清单丢到艾伯特身上的念头,伸出了手。
艾伯特接过单子,眼睛却看着苏方:“你在生气?”
苏方冷笑一声:“如果一个博物馆做不到保护文物,那它还是趁早歇业的好。”
艾伯特似乎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作为一名文物修复师,看到库房里的文物堆积在那很生气,但你要知道这不比你们故宫,我这只是个私人博物馆,在市中心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自然是能节约利用场地就节约利用啊,库房和修复室放在一起,不但节约场地还方便,这是一举两得。”
“我生气不是因为文物堆积在库房,而是你们根本没有做好保护文物的准备,据我所知,李老师工作室里的温度计和湿度计坏了还是她自费换新,有时湿度超标需要除湿,手续走了小半个月,等结果下来了湿度都已经自动恢复到标准范围内了!你看看在你们这样保护下的文物吧!”
苏方转身拿出《烟岚重溪图》放在桌案上小心地展开一小部分,“纸张脆裂画心中空,画面积灰严重,油脂霉斑附着,虫蛀造成画面不均匀,分布若干大小不等的虫洞。”
苏方抬手一拍桌子,目光逼视地看着艾伯特,“这就是弗仑萨博物馆的保护》?”
低头看看仿佛碎纸片一般的古画,再抬头看看对他怒目而视的华夏交流团,艾伯特觉得有些脸热。
“好了,”苏振清拍了拍苏方的肩,他看了艾伯特一眼,没有愤怒没有怨怼,只平静地说了一句,“算了。”
这一眼,艾伯特只觉得自己的脸丢进了地缝里,他闭了闭眼,朝着李锦书吩咐道:“李,今天你的工作就是修复这副……这副画了,我给你一周的时间,必须修好,我要把它挂出去展览!”
李锦书欠了欠身:“抱歉罗斯先生,恐怕我无法做到。”
“什、什么?”艾伯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修不了这画,这幅画用的是已经失传的澄心堂纸,我们没有原材料。”
听李锦书这么说,艾伯特反而松了口气,他朝着苏方摊了摊手,无奈道:“你听到了,苏,不是我不愿意修复它,而是无法修复,原材料已经失传了。”
“可如果,我们能修呢?”
艾伯特愣了一瞬:“你们?你是说用别的材料修复?”
“不,”苏方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用澄心堂纸修复。”
“……你等等。”艾伯特思考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苏方,“苏,澄心堂纸已经失传了,你打算怎么修复?”
“不过是一张纸,千年前华夏人能做的出来,千年后华夏人自然也可以复原得出来,华夏的东西自然有华夏人来传承。”苏方微微一笑,“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哦对了,你刚刚输了一局,应该不会再赌了。”
艾伯特微微一皱眉,直截了当的开口:“赌什么?”
苏方惊讶地微微张开口看着艾伯特,那神情像是在说“你怎么敢”:“呃……就赌我们能不能把《烟岚重溪图》用澄心堂纸进行修复,如果我们赢了,就……”
苏方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赌注。
这时,一旁的程青兴奋地举起了手:“就把华夏文物捐赠给华夏!”
“诶,”苏振清朝着程青不赞成地摆了摆手,“程青,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些东西都是珍宝,怎么能说送就送。”
“那就……这些损坏严重他们无法修复的?毕竟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废品了啊。”
苏振清还是摇了摇头:“那也不合适,罗斯先生,您别在意,苏方你也是,咱们是来交流的,不是来……”
“苏先生,”艾伯特骤然笑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说到底你们就是想要把这些华夏文物要回去,这出戏在华夏叫什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苏振清等人瞬间变了脸色,苏方也握紧了拳,默默低下了头。
“苏,告诉我,你原本想的赌注是什么?”
苏方抿了抿唇,道:“如果我们赢了,就让我们带回那些文物,我也不敢求多,只要那些破损严重你们无法修复的就好,我们只是想让它们的生命能够延续下去……”
艾伯特看着苏方沉默了片刻,说:“稍等。”
他转身走到一旁,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又拿着手机翻看了许久才走了回来。
这期间,所有人都在紧张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艾伯特走回苏方面前,问:“那如果你们输了呢?”
苏方一愣,像是没想到他在拆穿他们的心思后还会再问这样的问题。
艾伯特打开手机放在了桌案上,屈指敲了敲桌面:“我刚刚找人打听了一下,也上网搜索了,华夏在一个月前组建了团队进行澄心堂纸的修复,这就是你的倚仗吗?可据我所知这个团队的研究截止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这也正常,一个失传已久的技艺想要复原,哪是一朝一夕的事,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输吗?还是说这个赌期无限,你们什么时候复原了什么时候就算赢?”
“我……”苏方咬着下唇,眉头轻皱,像是计划不周全真被问住了一样。
“三个月。”
苏方抬起头,茫然地看向艾伯特:“什么?”
“时间限定为三个月,三个月内如果你们成功复原了澄心堂纸并修复了《烟岚重溪图》,就算你们赢了,也不用说什么受损严重的,如果你们赢,弗仑萨126件华夏文物我无偿捐献给华夏,但如果你们输了……”
艾伯特微微一笑,“苏方,我要你来我的博物馆,为我工作三年。”
应下了
“什么?”苏振清眉头一皱, 随后立马出口拒绝,“不行,这……”
“好。”
苏振清的话还没说完, 苏方就上前一步,应下了赌约,“就照你说的办,如果我在三个月内修复了《烟岚重溪图》,你就要把弗仑萨博物馆内所有华夏文物无偿捐献给华夏,反之, 我辞职, 来为你免费工作三年。”
“苏方,别胡说!”苏振清少见的对苏方厉声呵斥。
苏方连忙安抚:“师父, 你相信我, 我们会赢的。”
苏振清急的脸都红了:“你……”
“苏先生,苏他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做决定, ”艾伯特微笑着阻止了苏振清对苏方的劝阻, “而且,也不是免费,苏, 我会给你开出和伍尔夫一样的工资,相信不会比你在故宫的待遇差。”
苏方微微勾起唇角:“罗斯先生不必考虑我的薪资问题, 只准备好捐赠文件就是。”
*
“艾伯特!”
办公室的门被骤然推开, 瑟琳娜蹬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后面跟着晃晃悠悠显然是来看戏的伍尔夫。
艾伯特坐在办公桌前, 有些无奈:“瑟琳娜,作为一名淑女, 我想你的举止需要更文雅一些。”
“去他的淑女,老娘从来不是那玩意儿!”瑟琳娜走到艾伯特身前,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听说你和华夏来的苏打了个赌,如果输了你就要无偿捐献所有华夏文物给华夏?请告诉我是我听错了,你不至于疯到那个程度对吗?”
艾伯特摊了摊手:“我不认为自己是个疯子,但……你说的是对的。”
瑟琳娜绝望地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一声口哨声响起,伍尔夫坐在沙发扶手上笑得开心:“看来华夏文物除了占地方还是有点实在用途的,这不是给我们尊贵的罗斯先生钓了一个小美人回来?”
“闭嘴吧伍尔夫,”瑟琳娜回头骂了一句,又转头问艾伯特,“艾伯特,那些都是你父亲珍爱的藏宝,你真的就这样送人了吗?”
“我父亲珍爱的藏宝有很多,这一整个博物馆都是,”艾伯特没什么所谓的说,“而且谁说我一定就会输了?我可查过了,这澄心堂纸失传了千年,就算有现代科技的辅助,哪是说复原就能复原的,苏就是太在意这些文物了,在意得乱了心神,你是没看到他师父听到他答应下赌约的时候有多着急。”
艾伯特和伍尔夫对视一眼,两人得意地大笑出声。
瑟琳娜并不觉得好笑,只觉得两人聒噪的厉害:“……算了。”
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艾伯特叫住。
“瑟琳娜,”艾伯特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麻烦你把我和苏之间的赌约传播出去,我要让全世界来帮我们见证。”
瑟琳娜停下脚步,鄙夷地回过头:“艾伯特,你真是个混蛋。”
这边艾伯特算计着给苏方找麻烦,那边苏方也正一头乱麻。
“软软,你怎么能答应呢?”
回国的飞机上,苏振清越想越气闷,终于是忍不住向苏方问出了口,“我知道你是看不得那些文物在弗仑萨博物馆里落灰,可、可那小子分明就是冲你来的,三年啊!为他工作三年,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计划,你当时……应该再多考虑一下的,至少先回来等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有没有别的对策。”
按照他们最初的计划,如果输了,就让弗仑萨与故宫结成友好互助关系,此后弗仑萨的文物都可以交由故宫来进行修复,左右不过是一百多件,添不了多大麻烦还能让这些文物得到更好的修复,可是没想到艾伯特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猝不及防。
“师父,机不可失啊,”苏方轻叹一声,“等我们慢慢商量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改变了心意不和我们赌了,要是错过这次机会,那些文物,可就只能待在弗仑萨那狭小的工作室里了,再说了,咱们的赢面也不算小。”
艾伯特只知道复原澄心堂纸的团队是一个月之前组建的,却不知道团队的核心成员其实在三年前就开始致力于研究复原澄心堂纸,而且已经取得了重要的突破,只不过从前是自己埋头苦干,而现在有了国家的支持,正式成为文化传承中的一个重要项目。
“师父,等落了地我就不回家了,直接换乘去C省。”
苏振清叹了口气:“行吧,既然木已成舟,那就只能想办法让这船稳当的划起来了,我已经和院长商量过了,《烟岚重溪图》的修复单开一个项目,接下来三个月,你就去你周师伯那,争取把澄心堂纸复原出来,如果实在无法复原完全,就只能用目前复原出的相似款进行修复,在修复上下功夫了。”
“好。”苏方点了点头,只是转头又忍不住气的撅起了嘴,“看来这个七夕只能在山窝窝里过了,都怪这个螺丝!”
苏振清本打算戴上眼罩休息一下,听到苏方的低声嘟囔,拉下眼罩前瞥了他一眼,“你又没有对象,过什么七夕?”
苏方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本来可以有的……”
“什么?”
苏方说的含糊,苏振清没有听清。
“我、我是说,您回去以后记得帮我跟师娘师兄说一声,让他们别担心。”
苏振清哼了一声:“你跑的倒是快,留我一个人回去挨批评,”苏振清越想越气,手一挥,“我宣布,你这个月工资没了,都给我买礼物送你师娘去。”
仗着苏振清戴眼罩看不见,苏方朝着苏振清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然后靠回椅背思索着:“我是不是也该给师兄也买个礼物?买什么呢……”
飞机落地京城,苏方没有停留,和苏振清和郝文程青道了别就匆匆赶往另一个登机口准备前往C省。
C省位于华夏大陆西南腹地,《江南通志》有记载:“南唐主好蜀纸,得蜀工,使行境内,惟六合之水与蜀同,遂于扬州置务。”
南唐后主李煜喜好蜀纸,在南唐皇宫“澄心堂”中开设纸坊亲自造纸,这才有了澄心堂纸,也因此可知,澄心堂纸的制造技艺与蜀地的造纸技艺必定分不开关系,因此“澄心堂纸复原项目组”也扎根在了C省的大山之中。
下了飞机,苏方又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的车,这才到了澄心堂纸复原组的所在地,乐潭村。
乐潭村群山环绕,一下车苏方就感受到了清新的空气和鸟语花香,但他根本没来得及抬头欣赏,直接蹲在了地上。
“哟,软软,这是怎么了?”来接车的周正诚弯腰拍了拍苏方的背,有些担心地探头看他。
苏凡有气无力地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师伯别管我……我缓缓……晕……”
“你师父打电话和我说了,你从B国回来都没歇歇就又坐上飞机来我这了,我这又是山窝窝,左一道弯右一道拐的,你不晕才怪呢,”周正诚翻了翻包,掏出了一小包的山楂雪球,“来来来,拿上吃。”
苏方吃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他精神了不少,立马弯起了眼:“师伯好贴心啊,谢谢师伯。”
“嗐,我一整天都泡在纸坊里,哪记得给你准备这个啊,这都是你师兄送过来的,哦对了,除了这包山楂,还有一大袋的衣服被子……反正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是你师兄安排人送来的。”周正诚接过苏方的行李箱,朝着苏方招了招手,“走吧,带你回房间休息去。”
苏方把装着山楂雪球的袋子往怀里宝贝似的一抱,喜滋滋地站起身:“来了!”
跟着周正诚沿着村中小路走了不远,就来到了一座竹楼前,踩着楼梯上了二楼,便到了苏方的卧室。
“行了,这三个月你就安心住这,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我和说,当自己家一样。”
苏方打量着房间内简单又不失温馨的布置,笑了:“师伯,你这说的倒像我是来度假的了,我这次可是为了正事来的。”
“嗐,我知道,澄心堂纸嘛,”一说起这个周正诚就有些兴奋了起来,“去年我听你的,青檀皮混入楮皮,调整了两者的比例,终于做出了相似度达到百分之六十的纸,只是比起真正的澄心堂纸到底还是差了些,我觉得后续应该要在做熟工艺上进行改进……哎呀,这一说起来就没完了,你先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带你去纸坊看看,到时候咱们慢慢聊。”
苏方把包往桌上一放:“没事,我们现在就去。”
周正诚有些担心:“你刚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和车,这……”
“我在飞机上已经睡过了,现在也不困,再说要倒时差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正常作息走,”苏方拉着周正诚就往外走,“好啦,我要是累了就自己回来歇,不会亏待自己的,走啦走啦。”
“好好好,走走走。”
周正诚拗不过苏方,带着他下了竹楼,沿着小路走了一段拐过一个弯后,就看到了一个小瀑布,瀑布下是一个清澈的大水潭,水潭旁边就是一个宽大的纸坊。
周正诚带着苏方走进了纸坊,刚走进去,就有人迎了上来。
“师父,咱们新晾的那批纸该揭了……这位是?”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你苏师叔的徒弟,叫苏方,你叫他苏师兄就行,”周正诚介绍完,又对着苏方说,“软软啊,这是我的二徒弟,叫范俊贤。”
“你好。”苏方朝着范俊贤点了点头。
范俊贤笑了笑:“原来是苏师兄啊,久仰大名了。”
这个笑……
苏方摸了摸鼻子,他什么时候又得罪人了吗?
纸坊
周正诚并没有发现徒弟的不对劲, 还在热情地邀请苏方一起去看看新出的纸。
苏方也不在意范俊贤对他莫名其妙地敌意,跟着周正诚就朝着纸坊后一大块专门晒纸的平地走去。
一大片洁白的宣纸挂在木杆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随着轻风摇曳。
苏方走上前, 拿起一张宣纸轻轻抚摸,感受着触手的顺滑度,随后抬手直接一撕——
只听“刺啦”一声,一张干净的宣纸就被撕下了一个角。
“喂!你干什么呢!”范俊贤大声嚷嚷着,看着苏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闯入别人家里肆意妄为的混蛋。
“呃,”苏方的动作顿住, 小心翼翼地说, “我是想看看撕扯后的毛边,判断一下纸质……”
“阿贤, 你别这样瞎嚷嚷, 一惊一乍的,”周正诚轻斥了一句,也没多理会他, 转头就问苏方, “软软,你别理他,你觉得这纸怎么样?我感觉目前这细腻程度是差不多了, 不过好像还不够白,你看……”
“师父!”
范俊贤又是突然地一声高喊, 吓得周正诚立马站直了身体。
“哎呦, 叫魂呐, ”周正诚拍拍胸口回头看范俊贤, “你又怎么了?”
范俊贤不满地瞥了一眼苏方:“师父,您问他有什么用?他又没有学过造纸, 复原澄心堂纸,难道还靠他不成?”
周正诚怔愣了一下:“哦,对,去年软软来的时候你刚好闹脾气回家了。”
范俊贤的脸腾一下红了:“师、师父,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我来了。”
“是啊,就去年八九月份的时候,你不是说这里赚不到钱又偏僻,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打算回家另外找工作吗,就那段时间,软软来我们这待了大半个月,这造纸的流程他都学了一遍,上手可快了!而且脑子也灵活,当时澄心堂纸复原陷入关卡,还是软软提了个法子让我们有了突破,这次澄心堂纸复原项目,有软软在,那肯定是……”
“师父!”范俊贤高声打断了周正诚越说越兴奋的话,只是见周正诚满脸不解地看着他,到底什么都没说,板着个脸转身开始收起了纸。
“这小子,”周正诚迷茫地说,“今天这是犯什么病啊?”
苏方无奈地闭了闭眼。
周师伯这一段话,怕是更给他招恨了。
时间有限,苏方并不想浪费在这无用的争宠行为上,他低头细细看起了撕开的毛边:“师伯,你有用显微镜看过这纸的纤维形态吗?”
周正诚摇了摇头:“我搞不来那玩意儿,都是凭肉眼凭手感判断的,也就上次去京城开那个直播的会,我带了张新做出来的纸去,领导帮我拿到实验室去测过了,说是比澄心堂纸的纤维平均短了约7微米,粗了5微米。”
苏方点了点头:“还是得准备一个显微镜,这三个月的时间太紧,总不能次次都送实验室,另外还可以准备一些烘干板,虽说古法造纸是用太阳晒的,但现在既然能用科技加快造纸进程,而且能烘干得更均匀,咱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周正诚爽快地答应:“行,你看着来,到时候列个单子我去让人采购。”
“不用,我让师兄找人送过来就行。”
“那敢情好啊,”周正诚笑弯了眼,“还省下了我一笔费用,这次你过来我可是省心不少,又得帮手又拿赞助的。”
“哼,那是因为给我们惹了麻烦,总要 做点样子客气客气吧。”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挂着的纸的对面传来。
周正诚一把拨开眼前挂着宣纸的竹竿,范俊贤的身影立刻显露了出来。
看着周正诚唬着张脸显然是动了气的样子,范
喃風
俊贤身子一僵,目光四下躲闪,可嘴上却还是硬着:“我又没说错!网上都传开了,他倒是一时意气显着他自己了,可凭什么拿那些文物做赌注?还拉上我们一起帮他,要是三个月内没完成,网友肯定连着我们一起骂,可得复原失传的技艺哪有那么容易!师父你钻研了三年才好不容易有了点突破,难道……”
范俊贤瞄了一眼苏方,“难道他说三个月完成就能三个月吗?”
“混账!”周正诚俨然是真动了气,厉声呵斥道,“软软和他们赌,还不是为了那些文物可以回国?你不想着怎么帮忙,倒和那些不明真相不辨是非的人一起编排起别人来,你要是实在不乐意,就退出项目组,我立刻就批!”
“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范俊贤连忙辩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
面对周正诚的质问,范俊贤嗫喏着,偷瞄了一眼苏方,见他神色平淡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丝毫没有要出言打圆场的意思,心里的怒意更甚了,只是再火大,此刻他也是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
“我、我就是担心咱们完不成任务……”
“就因为害怕完不成你就不敢接受挑战吗?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范俊贤低下了头:“我知道错了。”
周正诚张了张嘴,到底没忍心再说出什么重话,只能摆了摆手:“行了,收纸去吧。”
看着范俊贤低着头抱着纸离开,周正诚叹了口气:“抱歉啊软软,让你受委屈了。”
苏方淡淡笑了笑:“其实范师弟说的也没错,你们本来可以不用这么着急,按部就班地慢慢研究就好,是我打乱了你们的计划,还把你们卷入麻烦里。”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说到底,澄心堂纸是组织上交给我们的任务,那必定是要尽早完成的,如果还能帮文物回国,那我们更是义不容辞,再说了,上头也和我通了气,如果这次能圆满完成任务,每年的补贴给我们涨到这个数。”
周正诚伸手比了个数字,“而且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更别说之后专利申请、纸张的销售,政府那边都会帮衬着,给我们大开绿灯。”
说着,周正诚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蹭了下鼻子。“本来咱们做这个是不该这么市侩的,但……这对我们确实是不小的激励啊。”
“这不是市侩,”苏方摇了摇头,“这是生存,传统文化想要生存下去,只靠一腔热血是不够的,有利可图才是长久之道,周师伯,你驻扎在这小山村里这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心血,这是你该得的,没什么不好说的。”
周正诚的眼底隐隐有泪光闪动,他侧过身,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其实待在农村里也不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节奏慢,还挺惬意的,而且这边环境好,对了,刚刚你过来的时候有看到一个瀑布水潭吧?我当初选这就是为了那一潭子水,可清了,史籍中记载李后主在扬州设纸坊是因为“惟六合之水与蜀同”,我就想着这水一定得好!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
跟着周正诚在纸坊了转了一圈,天眼见着就黑了下来。
苏方在食堂吃了晚饭,回屋就想瘫倒在床上,只是低头看看自己穿了快两天的衣服,到底撑着一直往下耷拉的眼皮进卧室冲了个澡。
从浴室里出来,苏方拿起手机想看下时间,就看到了沈应舟发来的消息:“设备已经开始装车,预计明后天就到。”
他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拨通了沈应舟的视频电话,几乎在响铃的那一刻,沈应舟就接了起来。
“软软,”沈应舟看着视频里躺在被窝里半合着眼的苏方,心疼地皱起了眉,“你看起来很累,到地方以后怎么不先休息一下?”
苏方打了个哈欠:“我怕我倒不过来时差。”
“那你现在快去睡,怎么还给我打电话?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苏方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嗯……听说赌约的事传网上去了?”
“嗯,”沈应舟的声音轻柔,“是艾伯特罗斯散播到外网上,被咱们国内的网友传回来的……你看到了?”
苏方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是,只是听说了,网上那些人要么是支持要么是反对,不用看我也能猜出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不用担心,网上的事我会处理好。”
苏方闭着眼轻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要做什么,不需要他们的支持和反对,随心而为就好,这也是师父教我的,而且……还有你在。”
“是,”沈应舟语气轻柔却坚定,“我会一直在。”
苏方闭着眼,抿唇笑了。
“师兄……”他语气含糊地唤了一声。
“嗯?”
沈应舟等了半晌,没等来苏方的下一句话,看着视频里闭着眼的人还以为是睡熟了,便架起手机转头准备继续工作,刚敲了一个字,就听视频里传来一声低喃。
“我想你了……”
沈应舟立马看向手机,却见视频里的人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沉沉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那句话究竟是清醒的思念,还是半睡半醒间的梦呓。
不管是哪一种,沈应舟都因为这四个字心下一片柔软,他轻抚过屏幕上苏方的脸,轻声低喃着:“好梦。”
他没有挂断视频,只是把手机架在一旁,陪伴着熟睡的苏方继续中断的工作。
次日,当苏方从睡梦中醒来时,手机已经完全没电了。
刚把手机充上电,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喂!”或许是意识到这样的称呼不太对,范俊贤顿了顿,又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苏师兄,师父让我来问你跟不跟我们上山采树皮。”
苏方连忙高声回道:“稍等,我这就来!”
匆匆洗漱了下,苏方就跑下了楼:“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你昨天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和车,今天不如还是在屋里好好休息吧?”周正诚有些担心地劝道。
苏方精力满满地回道:“没事,我昨天睡得很好,已经恢复精神了。”
“那行,”周正诚没有多劝,往苏方手里塞了俩包子,“但早饭还是要吃的,走吧。”
刚要出发,却有人匆匆跑来:“老周,邓飞回来了,还带了个合作商回来,你快去看看吧。”
“哦,这就来。”周正诚回了一句,转头看向苏方和范俊贤,思索了一下,安排说,“软软,我大徒弟带着合作商回来,我得去招待着,你就跟着阿贤一起上山吧,这事他熟悉的很,有什么问题你就问他,阿贤,我就把你苏师兄交给你了,给我好好照顾着啊。”
苏方点了点头:“好,师伯你去吧。”
范俊贤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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