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商当然不会开口解释。
上司倒也不执着于求个答案,也没时间对他严加拷问。
现如今最大的问题,是这满山谷的怨气要炸了!
“结界已经快撑不住了!”
“你当知道这怨气如果冲破山谷会造成什么后果!”
“还有你那相好的,到时候要是生灵涂炭,我就拿土给你埋了!”
地府的人来了,事态严重他们不得不来。
还有阳世玄门的人也都来了,这谁叫来的显而易见。
盛久安看向周商,对方脸上的表情就没变过,像是带着一张虚伪的微笑面具。
周商看着怨气中心的云澜岄,动了动嘴。
盛久安竖起耳朵细听。
“都来了啊……”
“真好,都和我一起死吧。”
盛久安:“???”
周商并没有多剧烈的情绪反应,如此反社会的话说得那叫一个寡淡无味。
想要求死?那有的是法子不是?找条河跳下去不行吗?
想要求活?那也说不出这话来,没见过这么要死不活的样。
周商:“一千年了,是该有个结果了。”
“轰!”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支起的结界开始破碎。
浓厚的怨气充满整个山谷,黑得仿佛被墨汁淹没。
凝聚而成的黑影在怒吼、在哀嚎,释放着自己沉寂千年的憎恨。
盛久安感觉到有一股力道环绕在腰间,拽着他往中心去。
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被带了过去。
云澜岄跪坐在地上。
白衣染血,手边一柄匕首,扬起的脖颈上是一道刺眼的血口。
盛久安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一阵疼。
走过去,将人揽进怀里,任由血连着他一起染红。
他抬起头,对上云澜岄垂落下来的无神双眸。
里面就像是暗不见底的深渊,直将他的灵魂给吸了进去。
古澜是与大尨边境相接的一个异族小国。
占地面积估计就现在的一个省份那么大,因为多山地,所以人口也不多。
它的皇城依山而建,没有大尨都城那么繁华广阔。
可这么一个小国,却身怀惹人觊觎的宝藏。
它有一条品质极佳的玉脉,也有漫山遍野的草药,传说古澜人是神灵的后裔,皇室民间都传承着极为神秘的医术,所以古澜国的人不论男女都长相优异,身体康健,骁勇善战。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惹来了祸端。
大国交战,小国遭殃。
为了能保住国家,澜国只能选择与大国交好。
一开始,双方互惠互利,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大尨新的皇帝登基,强硬的打破了这短暂的和平。
大尨皇帝要求他们献上皇女,进贡大量的玉石和草药,他们不得不照做,可就算如此也满足不了大尨皇帝贪婪的心,在得知澜国皇室有传承神术可以保人容颜不改、长生不老后,便开始逼迫澜国皇室交出神术。
然哪里有什么神术?
可惜昏庸残暴的大尨皇帝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
大尨大军压境,铁蹄踏破他的国土,即将冲入他的皇城。
盛久安站在城门上,遥看一片黑压压的攻城大军。
没有任何谈判的打算,大军气势汹汹的直接攻破城门冲入城内,皇城内的居民奋起反抗,可终究没能阻止大军无情的铁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火气息,大片翠绿的山林被火焰夺去生机,城中更是一片尸山血海的地狱景象。
盛久安不忍再看,转头看向云澜岄。
他在云澜岄的“记忆”之中,也是云澜岄无法忘却的执念。
他无法做什么,同样的,云澜岄也无法做什么,这是无法改变的历史。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导致古澜国灭国的罪魁祸首,竟还不是大尨军队。
混乱的人群中,一个身穿黑袍的人,正步履悠然的走在大街上。
身旁是鲜血、是死亡、是混乱,仿佛没有对他有丝毫影响。
本来这样的情况下,哪里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人,云澜岄单单对这个人给予关注,那这个人必然很重要。盛久安跳下城楼,追了上去,一直跟着黑袍人走到皇宫前。皇宫随着山势而建,处于整座城最高的地方,站在台阶之上,回头便可将这惨烈之景收入眼中。
黑袍人头带兜帽,露出的半张脸上,挂着愉悦的笑。
盛久安皱了皱眉。
黑袍人抬手褪下了兜帽,露出一张他并未见过的脸。
长得很是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都难找的长相,可偏偏这人的气质很独特。
硬要说的话,很邪气,一看就不会干好事的那种,而他也确确实实感知到了邪气。
这人是个邪修。
盛久安隐隐猜出了这人的身份,恐怕这阵,就是此人所设。
明月当头,大地开始震颤,五个方位绽放光点,大量邪气喷涌而出,一切都与千年后重合。阵法启动了,城门也被关闭了,大军在一阵烧杀抢掠后,退出了城池围在了外围。
至于这个阵法……
盛久安想要去捂住云澜岄的眼睛。
古澜皇城中所有死去的城民,各个角落尚还幸存的子民,皆数成为启动阵法的活祭。
“别看……别看了……”
“都已经过去了,别看了阿玥。”
“你可以看看我啊……”
盛久安站在云澜岄的面前,声音艰涩的呼唤着。
一道白影摇摇晃晃的出现在视野的余光中。
盛久安看过去,一时恍然。
那是千年前的云澜岄,还活着的云澜岄,身为古澜国最后一任见证国家灭亡的古澜王。
他以病体之躯扛起整个国家,此时又遭大军屠城,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对,面对强悍的敌军,他只能去接受现状。黑袍人就站在他身旁,神情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云澜岄并没有崩溃的大喊大叫,他只是看着,静静的看着眼下发生的一切。
“都是你害的啊。”
“如果不是你,他们怎么会死呢。”
“大尨皇室要的是你,你姐姐替你去,最后死无全尸。”
“大尨皇室要求你们交出神术,你们皇室却不交,最终这满城的子民替你承受了惩罚。”
“一切都是你的错啊。”
盛久安很想一拳糊在这人阴阳怪气的脸上。
黑袍人满脸期待的看着云澜岄。
似乎想看他如何绝望与痛苦。
可惜,云澜岄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只见他跌跌撞撞的走下阶梯,一步一步的踏入尸山血海。
他似乎听到了子民的憎恨与不甘。
突然打了个踉跄,他低头看,尚有一息的城民抓住了他的脚踝。
对方满脸鲜血,奄奄一息,可眼中却并没有对无能的王的憎恨,他张了张嘴,从身下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王,快逃。”
说完,便失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云澜岄捡起匕首,环视周围。
有被敌军残忍杀害的,也有被邪阵影响互相残杀而死的,还有不甘受辱选择自尽的,都是他的子民啊,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啊,他们死得屈辱,死得不甘,一双双没有闭上的眼睛里充满着憎恨与愤怒。
云澜岄闭了闭眼。
突然抬起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划破了喉咙。
血喷涌而出,很快染红了单薄的里衣。
盛久安看着对方的身躯摇摇晃晃,最终跪在了地上。
国破,民亡,他如何会抛下这一切懦弱的逃走。
盛久安喉咙艰涩,眼底有热意弥漫,他连连深呼吸,压下满腔的愤怒和悲痛。
画面因云澜岄成为怨魂而转变着,周边大量的怨气开始向着他聚集过来。
盛久安惊讶的看着。
枉死的灵魂会滋生怨恨与执念,就古澜皇城的子民所遇到的事,几乎所有灵魂都会成为怨灵厉鬼,更别说还有一个邪阵在运作,那些执念和恨意只会空前高涨,被执念束缚的灵魂,被怨气包裹的灵魂,是不会主动转世投胎去的。
云澜岄在吸取所有子民的怨恨。
连他都不知道,云澜岄是怎么做到的。
难怪……明明云澜岄身上没有沾染大量血债罪孽,未曾为祸人间造成生灵涂炭,却有如此厚重的怨气。
生前他未曾保护好他的国家和子民,死后他选择承担所有的憎恨与愤怒,拯救了所有陷入绝望与黑暗的灵魂。
如此庞大的怨气,足够令他的灵魂在短暂的时间成为强大的厉鬼。
他吞噬着邪阵聚集起的力量,释放所有被献祭的灵魂,替代他们成为整个阵法运转的中心。黑袍人快步跑了过来,脸色沉沉,突变的事态令他没了看好戏的心情,狠厉的眼刀刺向被怨气环绕的云澜岄,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
阵法产生的锁链束缚在云澜岄身上,看似无法动弹……
但,黑袍人对上云澜岄看过来的双眼。
一片似血般的鲜红。
汹涌的怨气凝结成一般巨大的斩刀,对着他从天而降。
黑袍人连忙闪躲,实在狼狈。
“不可能……”
初生的厉鬼怎么可能有这般实力!
可这来源复杂的怨气却很听话,只要云澜岄一个心念所想,它便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黑袍人意图反抗,却摆脱不了无穷无尽怨气的纠缠。
眼看着黑袍人就要被怨气吞噬,一道金光刺破黑气,击溃了凝聚的怨气,黑袍人从怨气的包裹中摔了出来,浑身上下血肉模糊,那一道道伤口,就像是被恶鬼一嘴一嘴啃咬出来的,这金色的长剑来得及时,让他成功保住一条性命。
盛久安转头看向金剑飞来的方向。
大量的怨气满溢而出,袭击了守在城外的敌军。
但破城而入的人却不是大尨军。
约莫十多号人,各个仙风道骨,很符合人们对高人形象的认知。
来得也的确是高人,当是那个年代的玄师。
他们冲到云澜岄面前,看到眼前惨烈的景象,神色份外沉重。
黑袍人站起身来,身上的伤口竟已经好了大半。
他看向救了他一命的人,却没有半分喜悦和感激之色,倒像是看什么嫌恶的东西。
玄师队伍里有一人看向黑袍人方向,怒喝一声:“孽障!看你做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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