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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野玫瑰

    “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带什么东西。”

    别墅大门口, 柳雁站在车子后备箱旁边,看着陆长鹤把行李箱帮忙塞进去,关心地拉过沈离的手腕, 之类的话问过又问。

    最后甚至让人拿了些贵重礼物来,说要她拿去送给一起同行的同学。

    沈离苦恼推拒,“不用了,我就去几天而已,该带的都带齐全了。”

    柳雁又追问道:“衣服呢?有多带几套吗?你现在穿的衣服还不如你刚来的时候穿的小裙子漂亮。”

    “比赛要穿校服的, 带衣服也没有机会穿。”不过有一点柳雁确实说对了, 沈离现在基本不会穿从前那样随手一拿就是上千上万的衣饰了, 能转卖的都卖了, 自己的学习上需要的资料, 或者日常的必需品,她能自己负担都自己负担了。

    打扮也越来越朴素,随手扎了一个高马尾,身上只搭一条简约的白t,只有气质里透出来的感觉才让人信服她曾经也是个小姐。

    “你俩聊完没,赶着上路呢。”陆长鹤早早就坐进了驾驶座,见人迟迟不上车, 终于耐不住摇下车窗朝后面催。

    柳雁还一副见鬼样, “你送她去啊?”

    搞得后面姗姗来迟的司机都不知所措。

    “顺路。”随口吐出俩字,车窗又摇了上去。

    留下柳雁跟沈离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虽然不是特别理解,但陆长鹤是在慢慢接受她了吧?

    意识到这点,柳雁表现得比她还更高兴, 推搡这让她上副驾。

    “一路平安啊,柳姨等你回来给你做拌面——”

    “面”字的音还没发完, 窗户就被关上,没想到柳雁对她那一手拌面还不死心,那玩意跟干饭都没什么区别。

    不过两人间的气氛还是比较尴尬,从上车开始就没有讲一句话,直到快要抵达公交站台,沈离才缓缓出口一句:“……谢谢你。”

    刚好车子稳稳停好在车位上,陆长鹤没注意听她小声嘟囔了什么,解开安全带向她看去,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鼓足勇气说的谢谢,重述就更加困难了,他们之间少有这样朴实的致谢,所以在开口时就已经做足了郑重的准备。

    “不说就下车了。”他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好像分明是听到了一点,但又想向她确认一般。

    沈离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我说谢谢你。”

    “哦,我比较喜欢实质性的致谢。”他悠然散漫地抬起下巴,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比如你回来就继续辅导我什么的。”

    “这个你就别想了。”沈离还是很有立场和底线的,“五个单元,一个词也不能少。”

    陆长鹤哼笑一声,没跟她较劲,转身下了车,走到后备箱帮她抬行李。

    沈离还很意外,着急忙慌跑过去阻拦:“这个我来吧!”

    奈何人家已经拿下来了,拉开伸缩杆递到她手上,随口一问:“你们是去哪里比赛?”

    沈离只好接过杆杆,“带队老师说在晟铭附中,离这里十几二十里的样子。”

    他双手插在黑色长裤兜里,整个人散漫不羁,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有几分轻重:“那我直接送你过去不也是一样的。”

    沈离忙摇摇头:“我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吧,到那边会安排住宿,很多繁琐的事务我还是一直跟进会比较好。”

    “……”

    他先是一愣,随之笑出声,觉得她呆呆否认的样子好笑,“我随口说说而已,你真觉得我会送你?”

    “……哦。”这才是陆长鹤才对,光是送她过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沈离脑袋还有点晃神,咽了咽喉,偏身看向了公交站台,同年级的还有同校的一些学生,三三两两或坐或站。

    陆长鹤开的车停得稍远,以至于那边的人并没有注意过来,当然沈离也不想被注意到。

    “那我先过去了,你回去吧。”简单道过别,沈离头也不回地就往那边去,生怕让人知道她跟那辆车,或者说那个人有关系似的。

    她这些小心思越是明显,陆长鹤就越不想顺她的意。

    果不其然,在人刚好走到公交站台前时,他在身后高举手臂挥了一下,拉长音调:“倒霉蛋——”

    “?”沈离吓得肩膀狠得一颤,朝他瞪过去,真以为他还有什么屁放,结果只是嗤笑一声,故作无事钻进了车里。

    留她一个人在人群里社死。

    “那人怎么那么眼熟啊?”

    “好像是高三理16班那个陆长鹤!”

    “就是他之前站升旗台念检讨吧,好有意思那次!”

    ……

    沈离找了个靠边的角落坐下,捂着半边脸,祈求自己不被注意到。

    谁知道还是逃不过,讨论完陆长鹤又有人来跟她搭话:“同学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呀?他刚刚是在叫你吧。”

    沈离不敢正眼去看,直摇头,否认三连:“没有,不知道,不认识。”

    见她一再躲避,那些人追问了一阵自觉没趣才算消停。

    等巴车那段时间简直就是精神折磨,她很确定陆长鹤就是在故意捉弄她。

    真无聊一个人。

    作为一个言出必行的三好少爷,陆长鹤当真开始无穷尽地查单词背单词。

    因为基本上都不认识,光是自学一通就要老命,更别说背出来,陆长鹤自我认知很清晰。

    他不可能背完,但又不能不背,万一又被倒霉蛋指着鼻子骂怎么办?他亲口应下的,面子往哪搁?

    他完全可以想象沈离是怎么组织语言的,例如“你根本没有诚心,你甚至都不去背”“不背和努力过是两个概念,既然你都这样了还要我教什么”,连语气都自动在脑子里浮现了。

    但因为实在难以置信,当柳雁又上他房间来叫他去品尝新出锅的“美味拉面”,看见她儿子正在一边用翻译,一边背读英语单词时,惊得下巴都要掉,并且很关心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最后陆长鹤还是被拉去品尝柳雁调制的新口味,好笑的是陆砚安也被拉过来了,俩兄弟谁也逃不过。

    柳雁边盯着他们吃还边跟陆砚安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一幕,“我就说啊,小离子来我们家就是带福来了,这一来啊,陆长鹤这小子课也不旷了,还老老实实学习了。”

    陆砚安嘴上应和,看陆长鹤的表情跟看热闹没什么区别,“真的假的?”

    陆长鹤直翻白眼,“您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治我了,话说以柳女士你的思维,你是怎么想到我不听话就砸我车的?”

    “这还得是我们砚安会出主意……等等,你说谁的思维呢,臭小子你什么意思?”柳雁才一脸骄傲的表情,回味过来说拉就拉。

    陆长鹤已经没心情管她什么样子了,目光偏移到了正在埋头嗦面不敢看他的陆砚安身上,看他的眼神有种他背叛组织的感觉,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皮笑肉不笑,抓上陆砚安的肩膀,“哥远在国外,难为你还惦记我。”

    “说什么呢,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陆砚安还在装傻,但技术不太行,已经在憋不住笑的边缘了。

    兜里几声振动,陆长鹤收了继续凌迟他的眼神,掏出手机随意点开。

    是罗森给他发的几条信息。

    小天才在吗?

    是的,自从知道陆长鹤以前在赛场上多么风光后,这就是罗森发牢骚的时候会对他的“爱称”

    陆长鹤忍着无语往下看。

    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转了一条链接过来,是一条高热度的论坛帖子。

    楼主直接diss卡纳MAT曾经销声匿迹的年轻主力,并且公然邀约比赛。

    而且很猖狂地发言包括但不限于:要我看那位也没多大能耐,不然也不能装死那么久。

    直接掀起万层讨论。

    楼主只会口嗨吧,你有能耐跟人家似的随便升个F2玩玩。

    我觉得没错啊,不然他吃饱了没事,那么好的势头突然装死,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爆出来就塌房了。

    楼主别嗨了,把人约出来我敬你是条汉子。

    没准人家冠军就不想陪他玩,什么档次就来下战书?

    ……

    声音有应和,有反对,各种各样的争议。

    此类讨论陆长鹤见过数不胜数,早就心如止水,回复三个字:没意思。

    罗森只觉得他扫兴,依依不挠:看他主页也是个小有成绩的赛车手,不如去玩玩他,这讨论帖热度越高这小子越嚣张,放言你不去就是怂了。

    陆长鹤迅速扫过一眼,更没心情:学习,别烦。?

    你被鬼上身了?!

    这是你说得出来的话?!

    陆长鹤懒得理他了,嗦两口面就准备上楼。

    以为那边会消停,刚进电梯,消息跟什么似的窜满屏幕。

    连罗森都怀疑他有病,偏偏他自己不觉得,他有大把的钱可以请更好的人来教,但就是执着于沈离。

    可能……她比较好玩?

    陆长鹤这么给自己找补,但他确实觉得沈离挺有意思的,明明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她其实暗恋他,但她就是刻意保持一个度,总让人时不时就想逗逗。

    消息振动总算在电梯到达楼层时停住,陆长鹤才有心思去看看结束完震惊的罗森还会放什么屁。

    那小子给的地方不远,就在晟铭那边的国际赛道,你平常跟我们玩也是玩,不如去教育教育这个口嗨哥。

    陆长鹤眸光顿住,打字:哪儿?

    晟铭那边的国际赛道啊,怎么了?

    行,去。

    第22章 野玫瑰

    “吃面就好好吃, 干嘛一直看手机。”柳雁总算受不了陆长鹤一直盯着手机,筷子都不动的样子。

    一看旁边的陆砚安,都快嗦完了, 还非常违心地给柳雁竖大拇指。

    显然陆长鹤这个不太配合的就有很明显的对比例子了。

    “我明天有事出去一趟,刚好路过她比赛的地方。”陆长鹤不急不忙道,揣了一肚子谋划,“你要不要留一碗给她送过去,我免费跑腿。”

    陆砚安听了直咳, 笑得很勉强, 非常隐喻对上一句:“你跟她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好啊!”柳雁当然不觉得有什么, 甚至还乐呢, 上回吃的时候, 沈离还夸她厨艺有长进,就是这些日子她忙些,不是学习就是忙着准备比赛,没什么机会吃到她做的东西。

    “不过面不好带,我最近新学了一种小蛋糕,明早我做点你带过去,”

    陆长鹤忙点头应和, “我看行。”

    陆砚安憋着笑无奈摇头, 柳雁失败过无数次的拉面最后顶多也只能这样乏味了,更别说新学的什么食物, 谁先吃谁就是试验品。

    “还有一件事。”柳雁扶着下巴回想一阵,“如果没记错的话,小离子生日应该是这个月, 之前老沈家给她办的生日宴我跟你爸还去过,记得不算清楚, 你到时候帮我问问她,我好筹办一下。”

    “行。”陆长鹤顺口答应。

    陆砚安总算嗦完那碗食之无味的面,靠上椅背,顺着话头也插进去,“这样吗?小离今年都多大了?”

    柳雁熟思道:“过完生日应该就十八了,我记得是跟长鹤一般大。”

    陆长鹤听到什么稀奇话,讪笑,“还真是个未成年。”

    突然想到之前抱着“捉奸”的心思跟沈离到小树林,随口逗她的一句话,不过在他印象里,沈离就是那种小小的,不谙世事,什么方面都比较单纯好欺负的年纪。

    柳雁瞟他一眼,“你说这话不害臊,你才成年多久?”

    陆长鹤歪脖连耸肩,“那我多嘴呗。”

    “说你两句就好好听,真的要对人家好点,这孩子多不容易。”说起沈离的身世,柳雁就一阵愁容,她打心底心疼这个孩子,所以在她踏进陆家之后就会各种关心,生怕冷落了她。

    陆砚安听着也跟着叹息,“说起来,前些年我好像还见过沈叔叔几面,没想到再回来,他们家就只剩一个女儿了。”

    “是啊,事发突然,我们这边都没有一点消息,得知的时候,沈家已经因为全盘赌进去的一个项目亏空,倒赔巨款,这个你爸爸应该更清楚些。”她神情泛上淡淡忧伤,总是在人前的悠然的神色也挥之不见,“总之沈青跟我们最后一次联系,就是给了一笔抚养金,托付女儿还有沈夫人。”

    气氛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从沈离进来之后,陆家没有正式去讨论过关于沈离家里的事情,其一也是因为她在,不好提及人家伤心事,如果来了这里能好好生话下去,暂时淡忘伤痛也是好的。

    “只可惜,沈夫人也跟着走了,对这孩子打击肯定挺大的,我看她平时也不太喜欢说话的样子。”沈离性格孤僻内向,就连见面不多的陆砚安都能感觉出来。

    陆长鹤在一边都不太能说得上话,沈离这个人确实很少讲话,从小没见过什么人间险恶的陆长鹤没办法完完全全跟她感同身受,但他偶尔也会觉得她总是不太高兴,兴致缺缺的模样。

    最有情绪波动的时候,都献给了一而再再而三逗弄她的陆长鹤了。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落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应该。”柳雁连连摇头叹气,舒展眉头后盯住了陆长鹤,“既然我们家接纳了她,以后当然也是要好好对她的,那么乖的小姑娘,就你这小子舍得摆脸色给人家。”

    “我……”陆长鹤哑口无言。

    哪摆脸色了……

    明明对她还挺好的,人小姑娘还疑似喜欢上他了。

    不过看这情况,难不成是受了打击,对人的一点好意就感动得要死,所以才依赖喜欢上他了?

    陆长鹤觉得这么想没毛病,这不就更好圆了,孤僻受伤少女恋上一个有钱有爱的帅哥,再合理不过了。

    所以他更不能捅破窗户纸了,万一让她知道自己喜欢的大帅哥其实对她没意思,再受一层打击,做出点什么事来,他不就是罪人了。

    没错,那就且让她继续喜欢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陆长鹤成功捎上了一盒看上去有点糊了的小蛋糕上路。

    柳雁依旧对她的厨艺非常自信,在陆砚安的夸奖里逐渐迷失自我,打包礼盒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心虚。

    看得陆长鹤心里直叹,沈离这丫头有福了。

    只是没想到晟铭附中看管的严格程度不亚于立德,即使是在假期日门卫保安都在岗。

    但今天开赛,入校的人本就鱼龙混杂,按理来说混进去不难,唯一不好办的就是参赛的观赛的都得穿校服。

    最近天气有回暖的势头,出了些太阳,陆长鹤干脆直接一身坎肩无袖背心搭黑色运动裤,提前入夏,压着棒球帽,和人群格格不入。

    于是有段时间他都站在校门口不远处作思考,一边还在回复手机里的聊天短信。

    森:人帮你约好时间了,我这边有事暂时过不去,你先顶着。

    陆长鹤满不在意的表情,随手打了一句简短的回复:告诉他我会迟到,想玩就等着。

    随后退出去,点开了和“倒霉蛋”的聊天框,从加上那天就随手备注了,列表找起来一点也不费劲,一眼就看见了。

    不过考虑到她可能还在比赛,保险起见给她发信息过去。

    比赛出来了吗?

    出来了吱个声。

    然后他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对方吱个声。

    再三斟酌下,他决定不打算跟保安扯嘴皮子,干起了老本行,在学习后边摸索到一面围墙。

    另一边刚过完一试,下午还有二试,沈离自我感觉良好,相当于初赛,难度不高,只是基础筛选参赛选手,明天才是复赛。

    校方有安排他们免费在食堂用餐,结束出来之后,有伴的,或者社牛点的都攒三聚五一块儿去了。

    沈离跟在大部队后面,形单影只,刚散场的时候才有几个,因为她表现优异,而刻意来搭话的外校学生。

    她虽然都有好好回应,但是内向的原因,并没有多大热情,渐渐的也没人找她说话。

    她会无意中注意到学校里一些花花草草的装饰设计,看见了就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所以脚程偏慢,跟在后面,前头的人都走出去一大截了,沈离才想到快些跟上去。

    在路过靠近后面食堂的一出围墙时,侧面投下的阴影令她站住脚跟,还没听到开口的声音,她就先一步朝侧上方看了过去。

    “……”

    “……”

    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沈离甚至去揉了揉眼睛,确定哪个高大的影子,那个身形,以及他缓缓抬起来,看向她的脸,是记忆中的那张。

    “陆长鹤?”沈离首先吭声打破了沉静,掀开这层要命的尴尬。

    “……”他没讲话,站在围墙之上,保持一个单膝跪地的动作,帽檐挡住了他大半神色。

    沈离也是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就是陆长鹤,又惊道:“你怎么又跑墙头上去了,不对,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叫又?”陆长鹤随即就抬起脑袋来直视他,眼神里充斥着不满于错愕,“你还有哪次看见我在墙头了?”

    “送你去医务室那次?”沈离认真回忆了下,确实没毛病,“虽然没看见,但是我知道啊。”

    她很想问问陆长鹤是不是有到处爬的癖好,不是窗子就是围墙。

    爬起来还没有一丝违和感,早就唯手熟尔一般,动作自然,表情随和。

    “……行了,闭嘴,再说打你了。”陆长鹤放弃站在墙头跟她争论,而且提到那次他就来气,他高中三年最大的耻辱都献给了这个倒霉蛋,她还好意思那么没事人一样提起来扎他心。

    “所以你到底来干什么?”沈离双手别再身后,身子前倾,言语动作都在真切询问。

    陆长鹤拉高了一点帽檐,很自然地回答:“我妈让我顺路给你送点小蛋糕,她亲手做的。”

    “小蛋糕?”沈离疑惑住了,“难道柳姨不是只会做拉面吗?”

    毕竟在家里出现频率最多的就是柳雁一手各种口味拉面套餐,还没见过她做别的什么。

    “想多了,她是只有拉面做的能下口。”陆长鹤都懒得嘲笑她多天真,“不过这好歹也是她一片心意,她说要你吃了给她反馈来着。”

    “……”所以并不是陆长鹤多么好心,就是想逗她玩罢了,越是这种缺德事,他干起来就越起劲。

    这一块儿随时都会来人,所以陆长鹤现在得很好看考虑是跳下去还是跳回去了。

    沈离看他这个动作,这副姿态跟她讲话,细看一会儿就噗嗤笑出声,眼睛弯弯的,淡色的眼瞳泛起微光,小梨涡浅浅的点缀脸庞,正经询问他:“那你要不要先跳下来?”

    这事儿他也在思考。

    因为半天没有答复,沈离天真的以为是因为没有什么支撑点,然后又会像上次一样扯到旧伤,所以他不敢跳。

    于是她侧身朝那边走近了两步,正对陆长鹤下方,当着他的面,笨拙地作出一个双手敞开的动作。

    “我接着你。”

    第23章 野玫瑰

    “……”

    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凝固了一会儿, 随即不可思议地哂笑,“我发现有时候你这个人真的挺神奇的,就你这个体格, 是想接住我,还是想给我当肉垫?”

    沈离被唬住了,乖乖把手缩回来,“那你自己跳下来?”

    陆长鹤却答非所问:“你下午什么时候要回来?”

    “啊?”沈离不太明白他突然这么问的用意,懵懵地答, “下午两点二试。”

    陆长鹤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手机, 扫了一眼。

    11:14。

    “够了。”陆长鹤把手机收回口袋, 抬眼问她, “你现在能出来吗?”

    “……应该能。”

    这不是肯定句。

    但陆长鹤很果断地, 换了个方向,朝外边纵身一跃,跳了回去。

    沈离:“……”

    对面那个还怕她不懂什么意思,刚跳下去,沈离的手机就跟着振动了两下。

    打开一看,未读消息全部来自于同一个人。

    包括陆长鹤问他比完赛没有,她也是没有及时看见。

    最新的一条只有两个字:出来。

    陆长鹤的动作比她想象得更快, 刚出校门口, 远远就看见他环臂背靠着对面停着的一辆跑车。

    注意到她之前还在低头看手机,抬眼见她慢吞吞走过来, 忍不住吐槽:“你踩蚂蚁过来的吗?”

    沈离不想理他这种话,直入正题:“你叫我出来做什么?我还得回食堂吃饭。”

    他浓眉一挑,语调轻慢:“带你出去吃, 算是请回你了。”

    沈离神情复杂:“……那倒也不用。”

    陆长鹤盯着她几秒,嘴角轻扯, 转身打开副驾,歪歪头示意,“上车。”

    随后自己绕到了驾驶位钻进去。

    完全不再给人拒绝的机会。

    “……”

    沈离不知道该说什么,踟蹰再三,还是钻了进去。

    车门关上,身侧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拿着用小盒饭装着的小蛋糕。

    “这个。”陆长鹤往她身前怼了怼,“我妈给你做的。”

    沈离接过来,默默打开看了一眼,又立马盖上,眼睛都看傻了,不好评价,“看着……确实挺有创意。”

    “你管糊了叫创意?”陆长鹤绷不住笑,“比我哥还能夸。”

    沈离有理反驳他:“那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也是柳姨的心意。”

    陆长鹤连连点头,“行,下回她再有这种心意,我一次都不带落下你的。”

    “……”

    他先自己系上安全带,敛去笑意,瞥向侧边的沈离,盯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明白过来意思。

    索性直接探身过去,肌肉紧实的手臂绕过她,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颈肩不远,他面不改色帮她抽过安全带插上。

    沈离大脑仿佛在那一刻被抽空了,不会做任何动作亦或是表情,沉溺在感受着那细微的呼吸,足以乱人心神。

    “……你跟我说一声,我可以自己系的。”沈离眼神慌乱瞥向别处,语气也极不自然。

    “懒得张口。”陆长鹤丝毫不被影响,甚至不知道她突然而来的不适应是为什么,就是想起来某个还在国际赛道等他的冤种,有点难搞,“你要是饿的话可以先吃点她的心意,我还有点事要办。”

    沈离眉心蹙起,一说到把她带去那,不久前的娱乐场所,纸醉金迷的场面就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

    体验感非常差。

    一下就把她带离了接触稍近后的羞涩感,剩下的不悦翻上脸来,“很久吗?又要带我去那种地方?”

    “……你怎么就记得这些事?”陆长鹤内心摇头,她还挺记仇,“玩个赛车而已,要不了多久。”

    他当然能速战速决。

    但另一边现在就不那么高兴了。

    “妈的。”

    “什么卵人。”

    候场区里骂声阵阵,从半个小时前就没停过。

    其中一个身着红黑色拉力服的男人,一只脚踩在赛车轮上,骂的最凶。

    “不会是耍我们的吧。”旁边陪场看戏的兄弟也跟着纳闷。

    “不能啊,约的好好的。”

    “可这都过去多久了。”

    男人第五次从口袋里掏了根烟出来点上,叼在嘴边,本就凶狠的面相,在烟雾弥漫中更具压迫感,“确定不是不敢来的,虚吹的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脚步渐近。

    停至其身后,慵懒随性的嗓音传来——

    “你爹从来不守时。”

    几人纷纷看过去,驻足在身后的高大身影抬起头来,帽檐投掷的阴影下,是一双淡漠冰冷的眼睛。

    而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几人感受到的狂傲不止一点。

    红黑拉力服的男人啐了一口烟,直接扔地上踩灭,摇晃着,自以为嚣张地走近那个身影,“没想到就是个毛头小子,老子包场陪你玩,你反过来耍老子?”

    “罗森没有告诉你吗?”陆长鹤理所应当,甚至想笑,“我会迟到,而且不止一会儿,等不了你可以随时走。”

    “……少跟我傲,有能耐在赛道上讲。”男人抓起一旁的头盔,还没往脑袋上套,就看见他朴素的一身并且没有自带任何装备的模样,“你的拉力服,是准备让我提供吗?”

    “戴个头盔都是尊重你。”陆长鹤轻蔑瞥过他,走了两步,随手在一个看戏人员怀里捞了一个头盔。

    那人怀里一空,人都懵住了。

    随后他并没有去理会男人,反倒是原路走回去,站定到沈离身前。

    她对陌生的环境都比较敏感,从跟进来开始就蹑手蹑脚不自然。

    他抬手,轻轻搭在沈离肩膀处,“就一会儿。”

    和那天哄她一样。

    但这是陆长鹤对她露出来的,少有的温柔了,和他往日的样子形成的反差太过明显,所以很难没有触动。

    她内心确实被打了一针安定剂,任由他把她带到了一处休整区,让她坐在椅子上等。

    “玩个车都要带上女朋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显然,那人无意的吐槽,不只是陆长鹤,沈离也听得清清楚楚。

    脸蛋唰的红了一大片,耳根灼烧的滚烫蔓延开,她快要遏制不住的心跳声仿佛在耳畔就能听见。

    她脸皮最薄了,还是在这种场景下,当着那么多人面点她,羞到最后她都分不清是因为难堪而害羞,还是因为被误会的对象是陆长鹤。

    随后她就听见他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声调里是不屑和与生俱来的傲气,“是啊,我赶着带我女朋友去吃饭,顺便抓紧解决一下你。”

    简直狂爆了。

    完全不把人放在心上,只是顺便过来解决一下。

    把丝毫不看重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显得特别把比赛当回事的拉力服大哥跟什么小丑似的。

    虽然气急,但对方情绪稳定,大哥不好表现出什么,“你话说的挺满,别打脸了。”

    “少讲点屁话,要怎么玩?”陆长鹤把头盔夹在臂间,一点也没注意到身后脸红得像在滴血的沈离。

    他居然……还承认了吗?

    这个人简直……

    不可理喻。

    沈离抬手,用腕处捂住了口鼻,试图掩去一点羞耻感。

    大哥指了指一望无际的赛道,语调平稳说道:“这条国际赛道单圈5.451公里,就我们两个比,圈数你定。”

    “赶着带我女朋友吃饭,没多少时间跟你耗。”他抬手,干脆利落比了个二的手势,“二十,我争取早点搞定,让你少跑几圈。”

    “……行。”他眼神瞪了一下后面乖巧坐着的沈离,讥笑道,“随你。”

    沈离被他瞪得心里发毛,本来莫名其妙顶了个女朋友的名头就很难为情了。

    “眼睛少乱看。”察觉到这点,陆长鹤身子往沈离的直对面站了站,完全挡住了大哥的视线。

    大哥被他逗得够欢,心里更看不起他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用了,估计也就只有嘴上那点功夫。

    “嘁”了一声,整装准备。

    陆长鹤跟着走到赛道上,将二级方程式赛车的各项基础标准检查了一通,戴上头盔,翻身钻进去。

    有专门请来的裁判站在不远处,时刻准备挥旗。

    沈离没坐住,眼看着其他人站到前面看得津津有味,最后也悄摸地跟着走过去。

    而她恰好看见的一幕,便是如疾风闪电一般飞奔出去的两道残影,像交缠在一起的飓风。

    起始一段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拉开距离后,黑色赛车遥遥领先。

    后来听见旁边一同观看的人讨论,那是陆长鹤驾驶的赛车。

    她并不了解这一行,只是略有耳闻,真切地见到,感受到,还是觉得震撼。

    不敢想象赛车手开普通跑车会是什么样的体验,光是听见赛车划过跑道尖锐刺耳的声响就胆颤心惊。

    几个回合下来,沈离仿佛看到了无数次赛车从眼前如风划过的场景。

    方程式赛车的速度非常快,仅仅几分钟之间,每秒都是热血沸腾的拉锯,越到后面,看得人就越激动。

    但旁边人激动的是比赛预演成了超出预料的结果。

    在几次惊呼与沉寂之后,迎来了第一辆车最后的弯道冲刺。

    那几秒仿佛时间定格。

    观看的人都不自主屏住了呼吸,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

    黑白方格旗高举飞舞——

    一抹漆黑的碎影率先冲过终点。

    不,不止是率先,是借助弯道超车数次,领先几圈的,毫无悬念的胜利!

    猛烈的响声消逝,少年动作利落从车内翻出来,扯下头盔,灿金的日光映照下来,整个人仿佛在发光,漠然的脸上,那双藐视一切的眼睛更加耀眼。

    直到他抬手往后撩了撩头发,跟在后面的红色赛车才迟迟冲过终点,愤慨的怨气伴随着那人一起翻下了车。

    陆长鹤转过身,嘴角牵起一抹肆意且狂妄的笑,“回去数数少跑了多少圈,别谢我。”

    第24章 野玫瑰

    大哥一时没讲话, 取下头盔,径直朝陆长鹤走过去。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表情,可能还有点郁怒。

    沈离在后面不自觉扣紧了手指, 还以为他那个气势要当场要干起来。

    谁想他走到陆长鹤面前站住,顿了几秒,抬手握拳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垂了一下,拳头又变成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他点着头表示肯定,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便自顾下了场。

    他愤怒来自于不甘, 但不得不服, 这是不止一两圈的超越。

    或许在比赛之前就注定了结果, 外人或许不明白, 但作为圈内人,要说当年面临衰败的卡纳MAT车队只靠一个陆长鹤打响名声,死灰复燃也不为过。

    只是没想到,人和人的差距可以那么离谱,他自己都不敢置信这样的天赋选手,如果没有下场,现在是怎样的风光。

    “别颓了。”陆长鹤望向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说的话依旧嚣张, 但暗暗的也有点安慰,“输给我你又不冤, 少在网上扯点嘴皮子,好好练点家底功夫。”

    “……卡纳MAT主力队员。”他喃喃着转过脸来,挑眉疑惑模样, “当年圈里红极一时的少年天才,这么好的宏图道, 怎么说不走就不走了?”

    “不想玩了呗,有那么难想吗?”陆长鹤满不在意迈着幽幽步伐,绕过他直奔沈离的方向。

    “我倒是比较希望还能在赛场上看到你。”大哥专注凝视向他毅然决然的背影,心中叹然,“就这么退了不觉得可惜吗?”

    他听见了,却没再作回应,高举臂膀,头也不回,几下挥臂,不知道是在否定他的话,还是对于这场比赛的告别。

    也就从这一刻开始,这场比赛的氛围变得格外严肃。

    场外观看的人都默契地不发一语,陆长鹤路过几人时,随手把头盔甩给其中一个,泰然自若地拉过沈离的手腕往出口处走。

    被氛围影响,沈离也半晌说不出话,直到出了赛场,手腕上的劲一松,陆长鹤双手插进兜里,微低头问她:“想吃什么?”

    沈离还在晃神,腕处还隐隐有余温,这种不经意的靠近,她都会不受控制去放大细节。

    以至于还有他在里面时,一口一个“女朋友”的称呼,现在回想起来,脸颊还会泛热。

    她很在意这些,“陆长鹤。”

    低着脑袋,不开心的样子。

    陆长鹤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她了,很无辜,“怎么了?”

    她目光游移,松开一直咬着的内唇,“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什么?”

    她轻吐出三个字:“女朋友。”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与惊讶,“哦……”

    这就更想不通了。

    这丫头不是暗恋他吗?让她顶下女朋友,不得偷着乐,怎么还不高兴?

    难不成……是大家闺秀的矜持作祟?

    她喜欢有名有份的?

    这也太贪心了吧。

    陆长鹤不敢细想,索性顺了她,“行,算我的,你想吃什么,我请你,也当赔礼道歉。”

    沈离也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就服了,还觉得他会跟之前一样,事事都要怼她几句,“我不挑食,你看吧。”

    陆长鹤随意点点头,“行,在这儿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在赛场耽误的时间不多也不少,不过沈离还是要提前回去,最后还是去了距离师大附中近些的一家中餐厅。

    不过沈离还是很拘谨,让点菜也不要,就乖乖坐着,什么也不干。

    陆长鹤每点一道菜都会询问她吃不吃,然后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他都会点。

    最后挑的多了,沈离才去制止,“不用点那么多,两个人吃不完。”

    “非要吃完干什么?”陆长鹤不解抬起眼皮,“这家又没吃过,谁晓得他家什么好吃,尝个味呗,喜欢吃什么多吃点就是。”

    他的消费观一向如此,要么不吃,要出来吃就不会亏待自己。

    “太费钱了,一顿饭而已。”沈离觉得太过浪费,如果是陆长鹤自己出去随便的一顿,她没话说,毕竟怎么花钱,吃什么是人家的自由,但如果是请她的话,这样没必要。

    “费钱的饭你吃的少了?”陆长鹤却接着怼她,觉得一个豪门出身的小姐说出这种话,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了。

    他没理解到点上,沈离也无奈,“因为是你付钱,所以太铺张浪费,我觉得不好。”

    “哦……”陆长鹤停下勾选,夹着铅笔的手曲指,扶在下巴上,“你还有空担心我钱包?”

    “我没有,请我的话随便凑合也行。”而且上回,她也只是抱着逗他的心态,请他吃了一盘素菜而已,都不能算是请。

    “行行行,别念叨了。”陆长鹤懒得跟她一来一回较劲,“喝的要不要?”

    沈离默默摇头。

    “那就这些。”陆长鹤顺着点头,举手打了个响指,在服务员注意到这边时,做了个过来的手势,把勾选完的菜单递过去。

    扭过头,眸光微转,“哦对了,我妈让我问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沈离发愣一下,猜测道:“柳姨……是想给我庆祝吗?”

    “这不是废话。”

    想来也是,不过柳雁真的有心了,其实陆家可以完全不管她的,但他们不仅接纳,甚至百般友爱相待。

    所以在万种不幸中,她也是有一点点幸运的,但柳雁对她越好,她心里的亏欠就越多,自己何德何能,能受到这样的待遇。

    她怔愣着,斟酌着回道:“嗯……算算时间的话,是这个月20号,不过你告诉她,不用弄得太隆重,我们在家随便庆祝一下就好了。”

    陆长鹤看似漠不关心点点头,躺靠上沙发背,刷起来手机。

    刚好那边罗森抽出空了正打算过来,练信息带语音发过来。

    陆长鹤没开听筒,直接外放了那条语音,一道浓厚的,透过手机传来的闷闷声线——

    “比得怎么样了?那哥们打脸没?”

    陆长鹤面不改容飞速打下一串字:下次别问这种没有营养价值的问题,比都比完了,用不着过来了你。

    那边罗森败了兴:这么没意思?

    陆长鹤回都不回了,退出聊天页面去刷娱乐视频。

    提起陆长鹤的身份,沈离一直都有疑惑,从那天被带到娱乐场所开始,但那时只觉得事不关己,也就不想多问。

    直到今天,她才觉得,陆长鹤并不是没有用,他的天赋在别处。

    正如临走前,陆长鹤跟那个大哥你一句我一句的撂话,沈离都听见了,只是没有深思。

    所以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犹豫着问出口,“你……是赛车手?还很厉害的那种。”

    陆长鹤手指顿住,暂停屏幕里的视频,周围安静下来,他抬眼,轻笑,“你才知道?”

    “那为什么不继续了呢?”沈离顺势问下去,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比起学习,比起身后那个庞大的企业,你应该更喜欢这个发展职业。”

    “……”

    他周身的气场瞬间压下来,下颌线紧绷,少刻,牵起唇,眼底沉黑隐晦,似笑非笑,“喜欢又不一定要做,我当个爱好不行吗?”

    “这样吗?”沈离愣乎乎地,没察觉他的神情变化,“我以为你有什么隐衷。”

    他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眸中说不出什么意味,忽地嗤笑出声。

    那是沈离第一次见到,陆长鹤独有的那种痞气与高傲,对着她袒露。

    “你以为你很懂我?”沉冷到让人心颤的声音。

    “……”

    沈离再笨也听得出来,这件事与他而言,或许真的有什么不可提及的理由。

    她被吓住了,肩膀绷着,呼吸放慢。

    陆长鹤又深吸一口气,又靠上了椅子,意识到刚才太过严肃,可能给人弄傻了,有意缓和一下,想到什么就说:“那个……你比赛还有几天?”

    “……两天。”把话绕开,气氛才缓和一点,沈离慢慢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和刚才判若两人。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低头看起了手机,仿若无事发生。

    “你好,打扰一下二位。”

    两人一齐扭头,服务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餐桌前,等着传菜员上完几道菜,才进入正题,询问道:“这两天我们老板结婚,店里在搞情人活动,情侣或者夫妻到店,拍摄一些象征性的照片上传五星好评,本次用餐即可八折消费哦!”

    陆长鹤压根没认真听,他才不在乎什么打不打折,又不是消费不起,反倒对她居然会跑来询问起了兴趣,差点绷不住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离,“我跟她?很像情侣?”

    “啊?不是吗?”服务员听到这个语气,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因为觉得两人的气氛很有感觉所以就来问了,没想到居然不是,失望之际还想找说辞抱歉。

    但旁边听得很认真的沈离却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念头,“象征性的……照片?什么意思?”

    “?”

    陆长鹤懵住了,这小兔子是真要干啊?

    这他妈……犯规了吧。

    陆长鹤深知自己是个有底线的人,他允许沈离喜欢他,但怎么可以随便得寸进尺呢?

    简直不可理喻。

    服务员一听知道有戏,顺着话继续热情介绍回复:“就是比如牵手,拥抱,或者接吻此类的互动,拍照上传评价就好了。”

    接吻两个字一出来,两人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个震惊脸,一个跟开水壶冒气似的。

    第25章 野玫瑰

    “牵、牵手就可以吧?”沈离羞得都结巴了, 低着脑袋谁也不敢看。

    服务员一下明白过来,沈离身上还穿着立德的校服,内心直感叹青春时期的纯爱战神, 星星眼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陆长鹤:“……”

    果然,心机暴露。

    表面上纯得要命,看起来不要太矜持,实际上逮着机会就要得寸进尺!

    但不得不说沈离掩饰得非常好, 真诚望向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隐晦的杂质, 仿佛她真的只是想要那个于他而言无足轻重的折扣。

    他看见她不动声色地打口型:配合一下。

    他眼底的笑意更甚, 仿佛已经猜透人心, 不过他也没揭穿, 反而应了她的需求。

    牵个手而已,就当给人发福利了。

    他松散地拉了拉眼皮,表示答应。

    得到应允,沈离心里才沉了一口气,拿出手机交给服务员,让她帮忙操作。

    还没有等服务员说什么,陆长鹤先朝她伸过去一只手, 掌心摊开, 指节细长白皙,微微曲着, 等她把手放上来。

    沈离犹豫了一阵,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颤颤巍巍伸出手过去, 像浅尝一颗清甜的薄荷糖,她只是轻轻搭上他的指尖, 对比之下,她的手又小又瘦,纯白中带点微粉。

    窗外阳光正好,丝丝缕缕穿过指间的缝隙,透下桌板,氛围感拉满的一幕被定格在手机屏幕里。

    那只没有握上去的手骤然缩了回去。

    服务员却笑得很开朗,表示这张照片非常漂亮,“氛围感很绝啊!两位要不再来一张?比个心什么的?”

    “……”陆长鹤的手还没回缩,索性在话刚说完那刻,就急切完事似的,脑袋一歪,手上已经比好了半颗心。

    沈离眼神都看呆了,没想到陆长鹤居然比她还配合。

    她一只手掩面,一只手唯唯诺诺伸了过去,耐着羞耻心慢吞吞比了个心。

    咔擦——

    总算拍完,沈离蹭的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

    “……”陆长鹤看呆了片刻,别有深意轻笑一声。

    明明想玩的是她,偏偏难以配合,羞得跟什么似的也是她。

    服务员也被她羞红的样子逗乐了,不禁调侃:“你女朋友真可爱!”

    才说过不想被开这个玩笑,才不过多久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沈离无话可说,还生怕陆长鹤取笑她,在服务员上传好照片以及评论把手机归还给他为止,她都不敢去直视陆长鹤的眼睛。

    “喂,怎么这副样子?”陆长鹤微扬下巴,眼神玩味,“是你要玩的。”

    “难免……会不适应。”沈离消化了一下,还是消化失败,双手掩面,耳根处泛着潮红,“我只是觉得有打折,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但还是会有点……”

    她声音闷在掌心里,慌乱无措的语调,越听越可爱。

    陆长鹤觉得自己想错了,她其实不怎么像梨子,她就是一只,小、兔、子。

    总让人想逗逗,“你到底是想要打折……还是获取打折的过程?”

    “?”

    她两只手唰地拿下来,泛红的脸颊分不清是气忿还是羞耻,“陆长鹤。”

    因为这是只随时会炸毛的兔子,所以他的逗弄每次都很有度,说收就收:“行了,赶紧吃,吃完送你回去。”

    后来两天的比赛,沈离都还比较得心应手,过关斩将,从复赛到决赛 ,没有很大的负担,因为本身就是比较擅长的科目,加之题型于她而言都不算太难。

    总的下来感觉还可以,在几个来参赛的外校生里,沈离算是比较出挑的,决赛稳了一把,不敢说一定是冠军,但成绩一定差不了。

    虽然只是一场友谊赛,但是主办方舍得出钱,光是冠军的奖金额度就有五万元,在普遍的友谊杯里都是很突出的数目了。

    无论她最后能拿到多少,她都深知这对于富人家来说,可能就是女主人某天逛街随手撒出去买的一个便宜包包,但她目前的身份,能回馈的本就不多,到时候自己再垫上部分钱,给柳姨买个小礼物也好。

    决赛是笔试,所以最后的成绩要下周才会给出。

    结束完下午最后的比赛,带队的老师说要带他们去附近吃一顿。

    听到消息的同学都在欢呼乐呵,纷纷开始讨论去哪家店吃。

    沈离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也不是很能融入陌生环境,加上近期比较高强度的学习,她的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好,提不起什么劲。

    在他们决定好并且开始叫滴滴时,她找到带队老师,组织说辞想应付过去:“老师,吃饭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她在比赛的表现中非常突出,带队老师也对她印象深刻,隐隐也感觉出她不是很合群的样子,索性应了她,还不忘提醒:“那行,我们吃完饭就打算回去了,记得别掉队。”

    沈离点点头,自顾自回了酒店房间收拾东西,闲暇时给带队老师发了条信息,告知她准备离开时记得通知。

    不过一直都没有等到回复,沈离还以为是老师看见了,只不过在和大家伙吃饭,没空回复,也没多想。

    摊开随身携带的书籍就开始消遣时间,酒店有提供用餐的地方,不过她精神不佳,一直也没有踏出房间。

    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书,手机里弹出了一条信息。

    沈离第一个念头是以为老师回复了,打开一看,是那个还没有给备注的人。

    信息框内是句很简单的询问:我妈让我问问你今天什么时候到家。

    沈离打字回复:应该是晚上之前。

    被手机光刺激到,眼睛就一阵酸涩,因为本身就不大舒服的缘故,她这两天都很少看手机了。

    消息发出后,沈离摁熄屏幕,闭上眼,慢慢用手揉搓以缓解酸疼,她感觉到呼吸似乎越来越沉了,疲惫的后劲一下全部涌上来。

    来信的铃声伴随着震动声接连又是几下,渐渐的,沈离感觉那股声音越来越远,听得越来越模糊。

    最终还是没扛住,跌跌撞撞摸索到床边躺下才算好些,脑袋有点晕乎,躺了没多久意识就开始消散,沉沉的压着神经。

    她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爸爸妈妈都还在,看见她刻苦学习,劳累过度的模样,眼里只有说不尽的心疼。

    “离离,不用太努力也可以的,你永远都有路可走。”

    “我们离离已经很棒了。”

    “有爸爸妈妈在,离离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离离可以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旧年里听得耳朵起茧子的话,现在已经是那么可望不可及,听上一句都是奢侈。

    后来他们在梦里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她渐渐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能无力地等着,看着他们背身慢慢走远,消散不见。

    她拼命想抓住周围的任何一点生机,任何一个可以留住他们的可能,直到所有的幻境崩塌,这个世界分崩离析,散成了漫天的碎片,飘向遥远的虚无中。

    冰凉的触感滑过脸颊,沾湿一片被褥。

    大梦一场,恍如隔世。

    她缓缓睁开双眼,疲惫与要命的晕眩感散去大半,大概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居然累到撑不住睡着了。

    她又梦到他们了,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在无数个思念的梦里。

    艰难撑着身体做起来,窗外的天空已经渐渐暗沉了,沈离猛然意识到不对劲,跑到桌前拿起手机一看——

    19:24

    往里翻了一堆消息,从中找到了带队老师的几条回复。

    你到了吗?

    我们已经在公交站了。

    人呢?

    在几条语音未接之后,老师只无奈发了句:大巴来接了,这一班得先走了,你还没到的话可以等下一班,安全到家了回个信息。

    错过了吗?

    沈离理了理还有点迷糊的脑子,翻出聊天界面,还有另一个人的信息轰炸。

    到了发信息,我妈抓我来公交站接你。

    时隔几小时没得到回信,对方又发了几条过来:?

    看见了回个话。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一直到了十几分钟前,他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着播了好几个语音通话过来,还有通讯录的号码也打了好几遍。

    你在哪?

    出什么事了?

    回来了没?

    沈离越往下翻,眼眶就一阵酸红。

    他是在担心她吗?

    他居然会关心她是否回家,不会又是柳姨指使的吧。

    不过人家好歹询问了那么多遍,沈离马上就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好似专门守着手机似的,电话隔了几秒就被接起,电话那头声音沙哑:“沈离?”

    “是我。”她声音很微弱,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感。

    那边的语气才算松下了,像是安了心,耐心询问缘由:“你到了吗?”

    “……”

    沈离感觉心里有一块儿似乎被不轻不重揪了一下,揪得心痒,哑然半晌。

    但他的语气还是很耐心,“怎么不说话?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的。”

    “我睡过去了。”说起这个,沈离心里的失落感就越重,因为实在太累导致直接睡过去,做了个伤怀的梦,醒来之后,周围什么都没有,天色也将黑,她被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落寞与空虚在一瞬间将她的思绪填满。

    她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声音渐渐弱下去,“错过了大巴,现在还在酒店。”

    “……”

    那边无言了一会儿,随后是很轻的叹息,温和如清晨雨露般的声音传过来,“到晟铭附中前面的公交站台等我。”

    电话挂断,没有一句废话。

    沈离突然觉得内心某处刚醒过来的空凉处好似被填满,淡淡的忧伤也消失不见。

    她快速整理好心情,给老师回复了不用担心,自己已经回去了的话,提着行李箱到前台退了房,因为超出了退房时间,还需要再另外补一些钱,这些按理来说,比赛结束后学校会补贴相关费用,但她个人情况超出的估计不会算在里面。

    如约赶到公交站,这个时候还在等公交的人也零零散散,她找了个靠里面的位置坐下,双手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拖杆。

    等了半个大小时,直达的大巴来过了一趟,但沈离不知道陆长鹤什么时候回来,只是莫名地对他很信任,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和他的聊天框,默默关上,安下心来,眼睁睁地看着大巴载人远去。

    她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校服T恤,夜里凉风习习,刚开始几阵会很舒服,不过吹久了也偶尔瑟瑟心凉。

    旁边等车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沈离不知道自己光看着送走了多少来来往往。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夜空的星星开始发亮,来的人越来越少,公交站旁的路灯越来越亮,夜晚的飞虫在灯光下飞舞。

    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点流逝,锁屏的数字慢慢递增,内心的煎熬愈发艰巨。

    后来她想通了一件事——十几二十里的路,并不需要那么久。

    “骗子。”

    又骗她。

    鼻头晕开一片红,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盈盈泪光闪烁,委屈与忿忿揉挤在一起,她握紧的双拳,指甲陷进肉里。

    他又在捉弄她吗?

    偏偏她还那么信任,像个呆头呆脑的大傻瓜。

    想到这种可能,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哗往下掉,她笨拙地一遍遍拂臂抹去,浸湿的睫羽在灯光下微微颤抖,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喂。”

    清冽的,如凉风般轻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眼前的光线被一抹高大身影挡去,细微的抽泣声止住,她红润着,泛着血丝的眼睛缓缓抬起来,朝上方望去。

    他整个人逆着光,似从天而降。

    “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第26章 野玫瑰

    他里面穿了件白t, 外边搭着黑色的五分袖开衫和工装裤,耳边各挂了一只白色耳机,双手插进兜里, 垂眸凝视她的眼神泛着淡淡的柔和,淡到难以扑捉。

    “等不到不会打电话问问我什么情况?光坐在这儿哭。”陆长鹤微微歪头,向她低下凑近,“你怎么这么好欺负?”

    “……”沈离忙去把剩下的眼泪揉干净,吸吸鼻子,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也不回应, 扭过头去, 生起闷气。

    陆长鹤被她可爱到, 嘴角泛起笑意伸手把一只耳机摘下握进手心,“沿路有一起车祸,现场很乱,后面的车都堵了,交警一直在疏通,耽误了很久我才另外绕了条远路过来,我都这么尽心尽力了, 你还舍得生气?”

    他很耐心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怕是沈离见过的,最真诚的陆长鹤了。

    那确实不怪他了。

    沈离还是决定相信他, 默默又把脑袋扭了回来。

    陆长鹤终究没忍住笑出声,“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把又聪明又蠢表现得那么淋漓尽致的人。”

    沈离登时朝他瞪过去,小眼神里满是怨怼。

    “所以怎么睡过头了呢?”他漫不经心抽出放在口袋里的手, 环臂而立。

    在陆长鹤的印象里,沈离一直都是很有时间观念的人, 每天早上起来的时间都几乎没差。

    所以因为睡过头而错过当时返回的大巴,确实能让人多想一层。

    沈离垂下眼眸,沉沉叹息,“最近这段时间没有调和好休息,有点不舒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所谓的没有调和好休息,陆长鹤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你那么拼做什么?”所以正是这样,他才非常不解,“你想要什么,陆家又不是给不了你。”

    放眼整个京圈商界,任何一家门户攀上了陆家都要少走四十年弯路,更别说沈离这种情况,她完全可以靠陆家吃一辈子,她依然可以继续当个富贵人家的千金。

    她却抿紧了唇,稍许片刻,启唇反驳:“……不可以这样。”

    “什么?”

    她抬头,眼底更加坚定几分,“陆家对我来说是恩,恩是要还的,不能依赖一辈子。”

    “……”真像头倔驴。

    “别哪天恩没还清,人先没了。”他还在调侃她因为劳累过度睡死过去的事情。

    “陆长鹤。”沈离认真看着他,眼底是很纯粹的疑惑,“你在咒我吗?”

    “你猜。”他唇角微扬,狐狸眼上挑,彰显出一股仿佛生来自带的痞气,“吃饭没有?”

    沈离懒得猜他,听到后面那句话,迟疑着摇了摇头。

    “一直等到现在?”陆长鹤问得自己都觉着离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你都不会饿的吗?”

    她又低下了脑袋,长长的睫羽压下,遮住眼底的暗淡,“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就一直等着。”

    他抿了抿唇角,眼底晦暗的光闪烁,“你还怕我走了不成?”

    沈离又摇头,“……你让我在这里等着。”

    她像个油盐不进的呆木头,她只觉得答应了要等着,她也相信他会来,所以也应该等着,如果他来了没有见到她在这里,应该会不高兴,毕竟人家大老远跑过来,到了还要找人,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好。

    “……算了。”陆长鹤闭了闭眼,放弃这个话题,“你想吃什么?”

    “回去吧。”沈离答非所问,看上去还是不怎么精神,试着撑了撑身子,站起来有点困难,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垂头打量她的少年,“我好累啊,陆长鹤。”

    “……”他眉峰凝起,眸光暗如深夜,“站的起来吗?”

    他只是才问出口,沈离就已经抓上了他的手臂,使了一把没什么气力的劲儿撑起身来,坐久了腿有点麻,扶了一会儿才堪堪站稳。

    那只手抓在他臂上时,他心里某处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触动,注视那双清凉的眸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更甚。

    他捏起手心的那只耳机,不由分说地塞进沈离一只耳朵里,她还被吓了一跳,随后慢调的纯音乐响在耳边,像一针镇定剂,听得人心神都不自主安定下来。

    沈离呆呆望着他,抬手覆上那只耳机,深切感受了一会儿,心境果然好了一些。

    陆长鹤偏头指了指另一边,“车子停在街对面,得走过去。”

    沈离点点头,跟在他后边亦步亦趋走过街道。

    这个点街边的商铺已经关了很多,在一路暗灯中,俩人走过了一家亮着光的服装店,在这条街上显得很突出。

    沈离一眼便看见了橱窗展示里的一件价格不菲的米色薄纱连衣裙,裙身像绽开的花瓣,一片片散落,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偏偏飞舞起来。

    她看呆了片刻,站住脚有一会儿没走。

    这种价位的裙子,她曾经可以拥有一整个衣橱,但如今只能是奢望。

    她居然会思考,她有这个钱,拿去干什么正事不好,买一条穿不上几次的裙子未免浪费。

    喜欢什么的,不重要了。

    陆长鹤很快就察觉到了,转身就见她看着展柜里的裙子入神的模样。

    唇边漾出一抹浅笑,问道:“喜欢?”

    沈离一下就被这道声音从沉溺的状态剥离,别过脸没再看,对着陆长鹤慢半拍地开始摇头,“不喜欢。”

    他轻哼,笑意很浅,眼底不明的意味加深,随后加快了脚步。

    沈离也很快跟上去,不动声色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橱柜,然后毅然决然跟上步伐。

    耳机里一首轻缓的英文歌曲播放完毕,刚好在快要到达车位时,歌曲切换到下一首。

    是首很有节奏的英文歌。

    歌词很快递入——

    All you ladies pop your p*y like this

    Shake your body don't stop don't miss

    沈离起初并没察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和另一个人共享耳机,这样一首接一首拆盲盒似的切换很有意思。

    直到钻进副驾,关上车门,车内完全安静下来。

    她得以去品析这首节奏越来越快歌。

    Jus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My neck my back

    Lick my p*y and my crack

    “……”她身子猛然一僵,不可置信地望了眼旁边系上安全带的陆长鹤,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

    想说话又说不出的无力感。

    ……有时候英语很好,也挺无助的。

    她听得越发脸红心跳,整个人都开始不自然,偏偏那个节奏和歌词还贴在她耳边,一层层递进。

    她双手抓紧在安全带上,力道大得要把那跟带子都揉皱,她努力让自己的思绪远飘,不去注意歌词,尽量让自己暂时失智。

    “你不舒服吗?”陆长鹤只感觉出她的表情不太对劲。

    看他认真询问的样子,是真的一点也听不懂词。

    沈离猛地摇头,压着气息,打算咬牙熬过这首歌的时间。

    但她控制不了去接收单词带来的信息,她很希望自己什么也听不懂,而这首歌现在就如同催命符。

    All you ladies pop your p*y like this

    Shake your body don't stop don't miss

    Jus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do it now

    Lick it good suck this p*y

    Just like you should

    Right now

    My neck my back

    Lick my p*y and my crack

    歌曲再次推上一个新的高潮。

    沈离终于忍不了了,唰得一下摘下了耳机,反应极大,把陆长鹤都镇住了。

    “你到底怎么了?”他刚好把车子开到街道上,被她这一下惊得够呛。

    “……陆长鹤。”她又瞪他,无可奈何的眼底染上复杂难言的情绪,“你真该多学学外语。”

    不然这种尴尬,怎么能就她一个人承受。

    “我?”陆长鹤一脸懵,就见她不太高兴把耳机塞回了他耳朵里,别过脸,车窗外透进来的光映衬过她的耳根,那里绯红一片。

    她口中的外语,再对应一下耳机里的英文歌,他才隐隐意识到,可能哪里不对。

    难不成是歌里有什么亲密或者比较隐晦的词?

    陆长鹤想了想,自己歌单的英文歌很多,有的确实多多少少沾点亲密词,类似于接吻,亦或者拥抱,再不然就是隐晦的一些暗示,不过都是比较氛围向的。

    但他觉得这都还好啊,总不能沈离这么纯吧,听到这种程度的词就羞红了脸,还气急了给他把耳机塞回来?

    他并不是特别能想得通。

    回去之后,柳雁还等在客厅,见到沈离就是各种关心,还要给她下厨做晚餐。

    而从踏入正厅,啊不,从把耳机还给他开始,沈离都没有再用正眼看过他。

    她被留在下面吃晚饭时,陆长鹤仍旧非常纳闷,缩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播放了那首沈离听到一半就突然不对劲的歌。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首歌的词底下并没有翻译,作为一个实打实的英语渣渣,陆长鹤品了好几遍,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挣扎一会儿后就开始上网搜索这首歌。

    许多博主发出来视频标题,都很默契的,基本上清一色都是——英文歌三大特点:听得盲,节奏强,一看翻译还挺黄。

    陆长鹤回想一下当初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也只疑惑了歌词底下为什么没翻译,但是旋律还蛮好听的,所以毫不犹豫点了收藏。

    他怀揣着好奇心点开了其中一条此类标题的高赞视频。

    几十秒后,当场石化,黑着脸退出来,表情都在怀疑人生。

    “我……操?”

    他妈的。

    要命。

    第27章 野玫瑰

    次日, 司机的车早早就停在院门口等,沈离照常吃完早餐顺便想把小狸猫喂了。

    走到它窝前,它已经在埋头干饭了。

    应该是早上阿姨帮忙喂的?

    罢了沈离也没再多想, 换好鞋直奔门口,走到SUV的后座门前拉开,某人破天荒地比她还要先一步坐进了车里。

    往常都是沈离和司机大叔两个人等他磨叽老半天,沈离惊疑片刻,一见这张脸, 昨晚一些不太健康的记忆就涌入脑内。

    给她吓一哆嗦, 又把车门关上了, 自己跑去了副驾。

    有意的避开, 陆长鹤当然察觉到了, 眼神死死盯着车内后视镜里,她没什么情绪的表情。

    他试着搭话:“梨子我喂了。”

    沈离神色淡淡,语气平平:“嗯。”

    不太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不至于吧,虽然是有点难以启齿。

    但……就因为一首歌,生气了?

    陆长鹤仔细想想,这倒霉蛋还挺喜欢生气的,而让他更想不明白的事, 分明在他看来, 是她在暗恋他,还整天生气, 回回要他再来哄。

    这是什么以退为进的招数吗?

    那他怎么能惯着?自己才是被暗恋的,她凭什么啊?

    陆长鹤很坚决地给自己分明了一下底线原则。

    几分钟后,掏出手机, 准备酝酿着怎么求和。

    打字框内删删减减,最后发出几句饱含真诚的话——

    你是因为昨天那首歌生气?

    我哪知道那么多, 我又听不懂

    体谅一下英语渣渣呗。

    然后他惊觉,沈离上学一般不带手机。

    沈离经常有去图书馆的习惯,会携带一些题集或者书籍,比较享受在那里的学习氛围。

    被刘茵茵拉着吃完中饭,就各自回班拿东西准备过去。

    一开始还没分班的时候,这丫头并不会总跟着她一起去。

    后来分班了,两个人见面时间变少,刘茵茵恨不得每次都跟着她一块儿去。

    沈离很利索地拿完了东西准备去十六班看看刘茵茵,因为熟悉她的后排座位,一路过去也直奔比较近的后门。

    一开始老师是不允许把后门打开的,后来因为一到中午下课,抢饭的学生就容易拥挤在前门,才不得已开放后门。

    让沈离意外的是陆长鹤也在座位上,懒懒散散靠在座椅上,搭着二郎腿,横着手机在跟陈阳打游戏。

    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她站在后门口,是刘茵茵见她过来主动叫了一声:“小离子!你快帮我看看要带什么。”

    紧接着那边两个人都整齐划一看了过来。

    “……”给沈离看得后背一僵。

    陈阳还算比较专注游戏,匆匆瞥了一眼就继续操作。

    “准备一波开团,我先上,陆哥你后切。”

    陆长鹤没回话,目光仍旧驻足在门口站立的女孩身上,说不清是审视还是更复杂的情绪。

    “快快快,陆哥接上!”

    “上啊我靠,你卡了吗!”

    “你——”陈阳光荣战死后猛地看向陆长鹤,喊叫声压回喉咙里。

    人压根注意力就不在手机里,任由游戏人物站着不动被人切死。

    “干什么呢陆哥?”陈阳满脸不解,他从来没见过陆长鹤因为什么在打游戏的时候分神。

    他眸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后默默收回视线,盯回手机屏幕等待游戏人物复活。

    从视线相接那刻就不由自主心颤的感觉总算平稳下来,她没走进去,站在门口跟刘茵茵讲话:“你随意就好了,我有时间的,你想问题目的话,可以带上题册。”

    “好!”刘茵茵欣然点头,重新扒拉一本题册出来,拿上圆珠笔就往外走。

    “你们这是要去哪?”话是陈阳问的,大概是游戏内还没复活,他闲得很开始注意到她们的动作。

    “图书馆啊,你又不感兴趣,问那么多干什么。”刘茵茵只匆匆回头看了他一眼,挽上沈离就走,“我们走吧。”

    陈阳抓着脑袋也想不通,“嘿?我问问也有错,谁稀罕去图书馆一样。”

    说罢就继续沉迷回游戏对局,很快游戏结束,胜利的播报声响彻以后,陈阳熟稔地退回组队房间里。

    正打算再开局,他陆哥又愣着半天没准备。

    再疑惑抬眼,一双认真无比的眼神注视着他。

    陈阳:“……”

    “你对学习感兴趣吗?”

    陈阳傻住了,“啊?”

    陆长鹤把手机息屏,塞进兜里,倏然起身,整整衣摆,正经到有点不可思议。

    随后,他轻吐出四个字:“我感兴趣。”

    陈阳彻底傻住了。

    所以十分钟以后,他被迫跟着陆长鹤一起去稀罕图书馆,并且找准了沈离跟刘茵茵抢到的四人座。

    一人一边,陈阳靠着刘茵茵,陆长鹤靠着沈离坐下。

    片刻,四目相对,无言以对。

    “你俩这是……白日抽风?”刘茵茵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嘴角扯了下,难以置信。

    “这么会说你不要命啦。”陈阳坦然正色歪头,用最肃然的语气说最不正经话,“骂我就算了还带上陆哥,这个,是你能随意侮辱的?”

    “咳……”沈离不自然轻咳,抬起眼皮掠过陆长鹤,看向前面的陈阳,“你们过来做什么。”

    回答她的却是陆长鹤,“你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吗?”

    他一只手肘撑在桌面,拖着半边脸,细细打量她的侧脸。

    沈离终于给了他正眼,“什么?”

    “是你答应要继续教我的。”陆长鹤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你背出来了?”沈离一针见血往重点上怼,别说陆长鹤心里清楚,沈离比他更清楚,就他那个尿性,看都不一定看全了,还能背出来。

    “一部分。”陆长鹤脸不红心不跳,虽然他背不出来,但他依旧能找理,“但是我都绕远路来接你了,这还不够将功补过?”

    沈离不进油盐:“……我抽你十个单词,你保证不错一个。”

    “……”陆长鹤大半天没讲话,随后给予的回应,只是抬了抬下巴,表示肯定。

    他是真的不一定背的出来,但是气势一点都不弱,沈离镇没镇住他不知道,陈阳跟刘茵茵是镇住了。

    沈离也不跟他废话,词典只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筛选出其中几个,“react。”

    陆长鹤印象里,是在前一两个单元里,而且比较容易的词,心里暗暗有点底气,凭着为数不多的单词记忆拼读出这句:“r-e-a-c-t,react,反应。”

    沈离又接连出了几个简单的。

    “illegal。”

    “technician。”

    “wealth。”

    陆长鹤一一对答如流。

    “我超,你真会背?”陈阳震惊得嘴就没合过,他印象中陆长鹤就是一个赛车库库一顿猛开,非常牛逼的人,但在课业上,他多翻几页书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陆长鹤开始也那么想,因为基本上的词他都勉强知道,直到词汇越来越陌生,他背得也吃力一点,才察觉到沈离是在五个单元的范围内抓背的。

    而且单词都是一个单元接一个单元递进,至少他所认识到的词是这样排列。

    那一本他看着就头疼的词典书,沈离估摸着早就吃透了,这才是让他震惊的。

    单词来到最后一个。

    “inspect。”

    “……”陆长鹤哑然,眼神瞥向陈阳。

    陈阳还在沉浸于他居然会背的震惊中,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察觉他的用意。

    他不会这个词。

    但是怎么办,他也不会。

    结果就是两个二傻子大眼瞪小眼,陈阳默默摇头表示不会。

    陆长鹤也觉得自己有点犯蠢,一个战五渣指望另一个战五渣,怎么想的。

    但是下一秒,沈离主动张口,拼读了那个单词:“i-n-s-p-e-c-t,inspect,检查。”

    “……”

    好吧,还以为这只兔子有点良心打算放水,才报了那么一堆简单易背的。

    “以后每三天我会给你出几道测试题,满分五十,你达到三十视为及格,我就给你换科辅导。”

    “?”他移开的目光又投向沈离,那双深邃望向他的眼眸里泛着日光的色泽,他愣愣的,半天意识到那句话的意思,“……不是说十道题吗?”

    她眼底荡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还有一道,谢谢你昨天来接我。”

    “……”

    所以兔子还是有良心的。

    这一顿把陈阳从头到尾都看懵逼了,问了一会儿也没人搭理,索然无味,“图书馆真没意思,陆哥你确定要继续待下去吗?游戏还打不打了?”

    陆长鹤瞟他一眼,随口一句:“我热衷学习。”

    陈阳差点心肌梗塞,闭眼感叹:“……世道变了,随便吧,我自个儿打去。”

    他站起身掏出手机,点开音乐平台,打算切首歌就回去打游戏。

    正常的音量,但因为图书馆本身安静,音乐响起的时候格外清晰。

    刚听一段前奏,歌词还没出来,氛围就开始不对劲了。

    直到更加熟悉的歌词蹦出来一句:All you ladies pop your p*y like this

    沈离:“……”

    陆长鹤:“……”

    熟悉的歌词开头。

    这回忍不下去的是陆长鹤,要多心梗有多心梗,嗔怒的目光瞪向他,“他妈的把你这玩意关了。”

    陈阳一脸无辜,还字字在理争论起来:“怎么了我?你不觉得这首歌很燃吗?我特意开来打游戏的,贼拉带感。”

    带nm。

    陆长鹤迅速扫了一眼沈离的表情,见她低着头沉浸做题,心里隐隐安了几分。

    随后跟着站起身,一把拿过了陈阳的手机,二话不说关了音乐,随手扔回他怀里,盯着他的眸子沉冷。

    “……你真该多学学外语。”

    第28章 野玫瑰

    “在晟铭举办的数学友谊赛评分结果出来了。”

    结果公布之前, 底下的公告栏已经张贴上去了。

    只不过沈离没去看,静静等着老师公布,她心里是有一定底气的, 不出意外前三是能稳的。

    “首先要恭喜我们班的沈离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离停下了笔,抬眸看向讲台。

    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拿下了本次比赛的冠军。”

    沈离一颗心总算沉下来,还好那些天的努力准备没有白费。

    老师做了第一个带头股掌,随后一阵井然有序的掌声跟着渐入。

    成为欢呼的中心, 沈离不是很适应, 就算心里是开兴的, 表面也自谦地低下了头。

    这个友谊杯说难也难, 说不难也不难, 但这个数额的奖金摆在那里,参赛的数学学霸也不在少数。

    所以沈离拿的这个冠军,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眼里,都是有一定份量的。

    “这同时也是我们立德的荣誉,沈离这次表现地非常棒,希望这个水平可以保持下去乃至突破。”

    沈离微微点头,在掌声渐弱时开口:“我会努力保持的, 谢谢老师。”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立德传开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茵茵还对着她吹了半天彩虹屁。

    沈离还在计划着买什么样的礼物,会让柳雁喜欢, 或者更衬她。

    为此她还另外自己凑了十几万搭进去,想着去挑个成色不错的玉镯,但又不知道什么颜色会让柳雁喜欢。

    再三斟酌下, 沈离决定把陆长鹤拉着一块儿去。

    但他那个性子估计不太愿意,趁着刚好给他批完测试题送回去, 找机会开口。

    虽然说是有一点进入学习状态了,但沈离仍然感觉得到,陆长鹤对学习没兴趣,同样的题型要做好几遍才对,估摸着就是想努力一下那辆车。

    沈离站在陆长鹤房间门口,扣响门板。

    里面没有动静,只是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阵沉音:“直接进来。”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送,沈离已经驾轻就熟了,很随意去拉下门把。

    拉开一段空隙,少年曲腿坐在电竞椅里,脖颈间挂着头戴式耳机,一身休闲装慵懒随意。

    他目光正对电脑,刚巧在她视线投过来时,挪着鼠标点击。

    整个电脑屏幕从原本的聊天页面,直接跳转至某个网页。

    沈离愣住了,没再踏进去一步。

    网页仅两秒加载完毕,瞬间,满屏的十八禁怼进两个人眼里。

    “……”

    “……”

    四只眼睛倏地瞪大,陆长鹤惊愕地扫了一眼门口也在看着电脑屏幕的沈离,飞速退出网页的行动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这傻逼东西就跟什么病毒似的,叉了好几次就是退不出去。

    沈离已经吓懵了,话说不出一句,手里的测试题纸页都揉皱一团,猛地背身要走。

    “我靠你他妈回来!”

    陆长鹤边叫边咒骂对聊的人,“妈的陈阳这傻逼。”

    最后人没留住,沈离早就背过身走远了,该误会的都误会了。

    该死的这个网页这时候又终于退出去了,回到跟陈阳的对话页面,这人贱兮兮跑过来跟他说要给他看好东西,其余什么也没补充,陆长鹤根本没多想那么多。

    罢了对面还好意思再发来一条信息问他:怎么样,好不好看?

    “我看你奶奶个腿。”陆长鹤憋屈得无话可说,气不打一处来。

    内心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去敲了沈离的门。

    “谁?”

    语气是比较警惕的,可能隐隐猜到是他。

    陆长鹤低声应了一个字:“我。”

    “……”

    像石子沉入大海,里头半天没声音。

    陆长鹤又站了一会儿,以为她不会搭理了,正准备离开。

    啪嗒一声。

    门缝拉开,是道不宽的口子,沈离视线往下移,只露出半张脸。

    陆长鹤自己都难以启齿,“刚刚……”

    “我就当没看见。”沈离先发制人打断他继续讨论下去,心里是已经认定了他当时就是在干那事儿,“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他妈……”陆长鹤失笑不已,他居然要来解释这种事情,“我说我事先不知道会跳出那玩意你信吗?”

    沈离眨眨眼,眸中的纯澈如一汪清水,“你希望我信吗?”

    他看透了这个表情,“你看起来不信。”

    “……”沈离实在不想跟一个人讨论这种事,况且压根也跟她没关系,就是双方撞破之后有种光屁股乱跑的不忍直视。

    陆长鹤索性也不想提了,换了个话头,“你刚来找我什么事?”

    沈离一听,忙转身去房间里摸索,把那张无疑揉皱的纸张铺平,递给陆长鹤,喟然道:“你写的十道题我批了一下,除了基础的补充语句,其他全错。”

    “……哦。”意料之中,陆长鹤就属于那种,要么会,不会就瞎写,也不想上网查什么的浪费时间,说白了是懒,但主打一个真诚相待。

    “我找机会再给你讲讲题。”沈离没有过多指责,组织了语言,再开口之前的想法,“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陆长鹤眸光略闪,点头,“说。”

    沈离细声道:“我想送个玉镯给柳姨,但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你和她亲近些,可以陪我一块儿去看看吗?”

    “……”说亲近,实际上陆长鹤也不怎么了解他妈喜欢的那些花里胡哨的首饰,每回过节或者给她庆生,礼物就是金银珠宝,专挑贵了买,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诚意,还多金。

    但他依旧答应下来,“行,什么时候。”

    沈离单手撑着覆上唇瓣,作思考状,“奖金要过两天下来,刚好周末一块儿去。”

    陆长鹤没讲话,微微点头,兜里电话铃声响起,朝沈离打了个离开的手势就往走廊尽头走。

    翻开手机看了眼来电人:哥。

    “喂。”陆长鹤一只手放进裤兜,另一只手将手机挂在耳侧,行至阳台停步。

    陆砚安直入主题说道:“明天晚上有个酒宴,爸让我带你一块儿去。”

    一听到是陆丰要带他去,他心里隐隐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摆的什么宴?”

    “你不认识,一个在西城那边跟咱家生意往来颇多的老总,他给儿子办的升学宴。”

    升学宴。

    目的明确。

    陆长鹤一口回绝:“不想去。”

    陆砚安劝起他来,“长鹤,少惹爸生气,不然吵起来又不好收场,你就过去露个面,吃个饭就回,其他的少说,少做。”

    他哥也是怕那天的场面再现,毕竟陆丰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训儿子,当初他整日不着家不着学校,一头闷去玩赛车的时候,陆丰差点跟他断绝关系。

    有时候他还挺羡慕罗森,同样身处豪门,罗家五六个孩子,罗森不大不小,有几个哥哥搞事业,自己活得不要太逍遥,尽管他跟罗森名声传出去都不好听,但他永远都是最让人看了直摇头的那个。

    虽然他们家业庞大,但因为柳夫人身体本就不太好,陆董又是出了名的爱妻,自然不愿意她多生几个,到现在家里也就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不走正路,就只靠着大哥挑大梁。

    陆砚安明白他爸有多恨铁不成钢,但他作为大哥,并不想去逼迫陆长鹤非得走行商这条路,但又不想看见家庭关系难堪,这种情况只能劝他随便去应付两下。

    “……”陆长鹤自然明白他哥是什么意思,哪怕心里再不愿意,深思片刻,还是应下,“嗯。”

    翌日晚宴,无数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于天花板之上,精心挑选的美酒高叠,与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美食相呼应。

    衣着光鲜的豪门权贵围坐在数张红布张浦的桌前,角落零散遍布几个小提琴手与乐手,优雅的琴音环绕整个宴会场。

    主持人一段冗长的开场白后,宾客开始敬酒,围绕着中心主桌的是尼百罗财团另外三个家族,按照礼数,陆家要起个头。

    这种场合陆丰自是游刃有余,打头站起,连带着赴宴的陆长鹤跟陆砚安一同起身举杯。

    说了些客套的场面话,敬完酒后轮着别的家族。

    本以为这就算应付完了,之后随便吃点东西熬到宴会结束。

    但在众人举杯完毕后,陆丰又把话头指向了陆长鹤,神情严肃,不容置喙,“长鹤,敬你王叔叔他儿子一杯,今后也要向人家看齐。”

    陆长鹤先把目光看向了别桌的罗家,罗森还在幸灾乐祸眼瞅着他,隔着一段都能感觉出他啧啧感叹的欠样。

    因为是很郑重的场合,陆长鹤穿了平日里最烦的西装,站起身时还要整整外套,捏起红酒杯,目光散漫看向这次升学宴的主角,一句话也没说,酒杯往前移了移,随后仰头饮下半杯。

    不顾他父亲的眼神,坐回了位置上。

    “荒唐。”陆丰语气沉重,眼睛向他看来,不怒自威,“读书白读了吗?敬酒语都不会说?”

    “……”陆长鹤本来是不想在这种场合干出什么让双方都尴尬的事情,但陆丰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

    要一遍遍地借此提醒他,你看看王叔他儿子,出身权贵家族也没借着背景想逍遥一辈子,靠自己考上了国外数一数二的商学院,而你呢?烂泥扶不上墙。

    陆氏集团这样庞大的企业,旁人想分一杯羹都难上登天,这杯羹送到他面前,他都不愿意要。

    “那当然比不上王叔他儿子会念书了。”

    话一出口,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缓和耳边的琴音在遵循渐进。

    陆砚安在桌底下抓住了他的手腕,无声制止他不要太过火。

    但他脾气一向如此,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陆丰要他下不了台,他亦然还回去。

    第29章 野玫瑰

    “你还觉得光荣吗?”陆丰沉冷的声音从胸腔中轻震出来, 看似平静的神情下,是压制性的强硬气场。

    陆长鹤只是懒懒往后一靠,眼神倦怠, 故意做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模样,“我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在座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说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话,何必。”

    在座一瞅一个不吱声。

    陆家本身就是呗许许多多双眼睛盯着的, 这次回去, 少不了又是落人口舌。

    但场面不能继续恶化下去, 在不知道陆长鹤又会说出什么气话之前, 陆砚安先捏拿起酒杯, 笑脸迎合,破解局面:“今天……是个喜庆日子,别因为小插曲闹了心。”

    “来来来,我回敬一杯,恭喜王公子升学上岸,今后必然前程似锦。”说罢一饮而尽,诚意尽在。

    刚才陆长鹤敬的那杯, 王公子喝得不情不愿, 但却很给陆砚安面子,笑着迎合上一杯, “那就借陆大哥吉言了。”

    好在是陆砚安救场及时,陆丰也要点脸面,狠狠瞪了陆长鹤一眼就看向别处去了, 估摸着窝了一肚子火又打算找机会训他。

    实话讲,陆家也就只有陆砚安最拿得出手, 也是一张王炸牌,在圈内更是出了名的,豪门贵族之子的榜样,且不说学识履历浓墨重彩,谈吐文雅大方,在经商上更是业内的佼佼者,可谓长辈欣慰,晚辈钦佩。

    和陆长鹤就更能形成天上地下的对比,这个点已经被争论烂了。

    从小到大,陆长鹤一直都在比,比完哥哥比亲戚,他在无数人口中,都活在耀眼榜样的对比下。

    索性他自己也顺从了,烂就烂吧,反正他就是个陪衬,无足轻重的,用来彰显别人的陪衬。

    在陆砚安重新就坐后,陆长鹤接着起身,解开了西装外套的纽扣,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陆砚安先感觉到不对,底下又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询问他要怎么样。

    陆长鹤淡淡扫他一眼,“去趟洗手间。”

    腕上的手劲才送下来,“早去早回。”

    “嗯。”个屁。

    什么破场子,老子才不奉陪。

    但陆长鹤确实先去了躺卫生间,只靠在门口,点了根烟冷静冷静。

    领带被扯下几分,衬衫纽扣解开两三颗,成熟的装扮跟他身上的少年痞气所融合,莫名有种破碎的美感。

    罗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了席走过来,二话不说靠在了陆长鹤旁边,见状陆长鹤也顺手递了一根烟给他。

    “又闹这样?”罗森垂下眼睫,点燃烟头,睨看向他。

    “谁想似的。”陆长鹤冷哼一声,脑袋后仰靠上白墙,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等老头子什么时候开窍,接受我是个废物,扶不上墙的烂泥,当我是空气,才可能不会闹成这样。”

    有时候他宁愿自己没有生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家族里,正因为家大业大,对于家族子弟的管控就会无比严苛,也就是说,从生下来那刻,他的人生就注定需要背负某些东西,正因为他的抗拒,他就是不被人所期待的。

    陆丰永远对他有要求,但永远都看不起他忤逆长辈意愿时差劲的烂样子。

    对陆丰来说,他陆长鹤,就是个失败品。

    嘬完最后一口,烟雾缭绕,飘至半空消散,他的神情溺在其中,晦暗不明,将烟头摁进掌心熄灭,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纠结个屁,你天赋又不在这儿。”罗森直起身,吞云吐雾间,偏头认真看着他,“不过话说回来,小天才,鱼和熊掌,你真不打算得一个?”

    瞳孔的色泽愈发暗淡,他没去正面回应这句话,罗森不止一次这样问他要不要继续去追逐那条路。

    他自己也不知道,当年自从跟他爸大闹过后,他退出赛圈,关于前路,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他给不了任何答案。

    对他来说,接受常态就是最好的自救方式,无论是退圈,亦或是被家族看不起,熟悉了都是常态。

    他当个俗人,得过且过吧。

    陆长鹤轻叹,眼睛看准叫住了一个路过走廊佣人,眸中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暴戾的锋芒,气压降低,语调也具压迫,“你们这有后门吗?”

    佣人被他看得后背发凉,结巴回答:“……非、非常抱歉,宴会厅的话,是只有正门的。”

    “……”陆长鹤不跟她废什么话,愁准了走廊尽头,敞开的玻璃窗,一步步走近。

    佣人捏了一把汗:“先生?”

    罗森见怪不怪了,靠在墙上饶有趣味欣赏起他的翻窗举动,要不是陆长鹤在郁闷头上,他高低要拿手机给他拍下来反复欣赏。

    在佣人惊恐的目光下,他双手撑起窗沿,丝毫没犹豫翻身下去,消匿在无边的深夜里。

    “翻、翻出去了?”

    陆长鹤回到别墅的时候时间不算早,因为早知家主要赴宴,这个点别墅内依旧灯火通明,还有零星几个值夜班的佣人。

    大厅亮堂着吊灯,陆长鹤换好拖鞋往里走,余光瞥见某处角落,梨子的窝前,沈离还在给它喂猫条。

    他没有多大心情搭话,当做没看见顺路绕过去,直直往电梯口走。

    被沈离逮了个正着,“陆长鹤?”

    他听见了,但没停下步子,仍旧在越走越远。

    沈离觉得奇怪,还当他只是没注意听,忙去桌上抓了一把什么东西,追上去,直到拦在他身前,“我还找你呢,刚好你回来了,针对你的错题处,我给你重新出了一张测试题,然后我事先再给你讲讲题型。”

    边说边把刚刚顺手抓的题纸在他眼前挥了挥。

    “……”他终于没再往前跨步,沉默着垂眸,冷冷看向那张正一改往日,在和他滔滔不绝的脸。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沈离眸光澄澈,单纯疑问地歪了脑袋,见他仍旧不讲话,索性自己先讲正事,“哦对了,还有这个。”

    她用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将一只成色上乘的翡翠玉镯展现在他眼前,“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翡翠玉镯,你看看这种样式的柳姨会喜欢吗?到时候我们照着相似的买也行。”

    “嗯?”

    “陆长鹤?”

    她的脸越凑越近,分明是询问话语却像在逼问一般一股脑怼在他眼前。

    他根本没有精神去分辨她在说什么,心里的郁躁更盛,眼睛里映射出寒光,鼻子里喘着粗气,压抑着什么难耐的情绪。

    实在忍受不下去,陆长鹤沉沉哼一声,抬手拂开挡在身前的她。

    噼啪——

    沈离心脏重重跳动一下,大脑一瞬发蒙,本该握在她手上的玉镯摔碎在地,题纸纷飞,摇摇晃晃也跟着落到地上。

    “……”

    “……”

    陆长鹤眼底闪过讶异,他刚刚没有很用力,只能是沈离压根没想到他会挡开,所以手上的劲儿也是松的。

    他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但眼下也实在没心情应对,只想之后找机会赔她还是什么。

    于是淡淡丢下一句:“以后不用讲题了。”

    步子随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沉闷的电梯门声关上,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沈离一个人。

    她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不敢去碰地上碎成几段的玉镯,伸手去捡时,浑身连着手都在颤抖。

    “镯子……”

    碎了。

    这是妈妈留给她的,唯一一份念想了。

    她开始慌乱地跪在地上,神色仓皇地拾起镯子的几段,生怕落下一段还到处张望着有没有碎到别处去。

    温热的液体慢慢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渗透进她惴惴不安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喘粗气。

    视野完全被热泪模糊,她捧起一段段碎裂的玉镯,揉在手心,满心愧疚。

    她连妈妈留给她唯一一件东西都没有保管好。

    沈离想哭出声音,但像被扼住咽喉,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响声,任由大颗大颗的泪珠浸湿脸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身后的电梯门再次发出叮的一声,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停至沈离跟前,无奈望着她坐在地上哭得狼狈的脸蛋,陆长鹤叹息一声,伸手想去扶她,被她一手挡开。

    撒气似的,看也不正眼看他。

    “什么镯子哭成这样?”陆长鹤当然不知道这镯子对沈离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理解她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只是在回房间前,留了个念想往楼下看了一眼,然后内心挣扎完就又赶了回来。

    他像哄小孩一般轻声细语:“我赔你行不行,我赔你个更贵的。”

    “这是妈妈给我的。”沈离睁着红润的眼眶怨怼瞪向他。

    他根本赔不了。

    他越哄她就越难过。

    “你不想看就不想看,你推它干什么。”她从来没这么讨厌一个人,她本来已经对他改观了的。

    可他这样阴晴不定,分明前一天答应她答应的好好的,现在看都不想看一眼,也是他死乞白赖要她辅导,到现在他连题纸都甩掉了。

    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看她越哭越凶,陆长鹤就知道这丫头是真的崩溃了。

    他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她,只是片面地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够攀上陆家的高枝,以后就都是坦途。

    他以为她也是那样的人,他以为对她来说,进了陆家是什么天大的幸事,但她只是因为妈妈给她的玉镯碎了就哭的不像话,她是真的很想家啊。

    “我没有妈妈了。”她捂住了双眼,无助地哭出声音来,“镯子也没有了。”

    破碎的哭腔像在他心里抓挠,他第一次面对女孩子的哭泣这样不知所措,某种意念和冲动也泛滥在心头。

    他想帮她擦泪。

    想哄她别哭。

    想揉一揉她红透的眼眶。

    “对不住。”最后只化成一句无力的道歉,“我给你拿去修,给你修回原来的样子,保证分毫不差。”

    “陆、长、鹤。”她带着哭腔的,可怜又愤愤的声音一字一顿,第一次骂他,骂出口反倒更委屈了,“你就是个狗。”

    “?”

    杀伤力几乎没有。

    还显得更可怜了。

    陆长鹤都被整得一愣一愣的,但仍旧顺从她,“行,我是,我就是不讲道理的小狗,你能不能别哭了?好像我打了你似的。”

    他连哄人都这样讲话。

    沈离往后挪了挪,刻意远离他,兔子般红润的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瞪着他,一点也不掩饰对他的排斥,哽咽的嗓音听得人心碎——

    “我讨厌你。”

    第30章 野玫瑰

    “……”陆长鹤哑声好一会儿。

    我讨厌你。

    四个字压在他心头, 似有千斤重,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见鬼了,讨厌他的多了去了, 就这丫头说出来,让他莫名地不高兴。

    最后只能静静看着她,等她的抽泣声渐渐弱下去,融成一下接一下控制不住的抽噎。

    “哭完了?”他声音清冽,带着微哑。

    她不肯吱声。

    他就继续自顾自把话说下去:“哭完了我带你去修玉镯。”

    她还在赌气, 不肯跟他讲话。

    陆长鹤眉心都要拧在一块儿, 终于放弃了跟她扯嘴皮子, 二话不说强硬拉过她的肩膀, 整个打横抱起。

    “陆长鹤!”沈离惊得眼底瞪大眼睛, 眼底余下的泪光在灯光映射下闪烁,“你干什么!”

    “你又不肯动。”陆长鹤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漆黑如深潭,“我默认你想让我抱你去了。”

    “我知道了!”非到这种地步沈离才知道妥协,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来什么佣人,她怕极了这样狼狈羞耻的场面被撞破,“我自己下来走!”

    陆长鹤这才肯放过她, 缓缓将她松开, 直到她稳稳站住脚才松开在她肩上的手。

    “……哭包。”陆长鹤张张嘴,看着她那双浸满泪水的眸子, 眼神里多了几丝难以察觉的温柔,“还是个赌气包。”

    沈离别开脸,抹干净眼泪, 嗓音里的沙哑不减,“本来就是你的错。”

    陆长鹤垂下眼睑, 神情坦诚,“行,那我带你去修。”

    “能修好嘛……”沈离拇指摩挲着玉镯的断口,心已经凉了半截。

    “能。”他轻声道,“做高压填充,还原度还是很高的。”

    眼下沈离只能信他,跟着他坐电梯到陆家的地下车库。

    但陆长鹤并没有选择其中哪一辆suv,偏身领着她往一辆靠后的机车边走。

    沈离还从来没坐过这种车,略微讶异,“我们坐这个去吗?”

    陆长鹤熟稔地把车头的头盔拿下来,“地方偏,车子开不进去,而且我在酒宴上喝了点酒,怕被查,开机车方便点。”

    “喝——”她是真的没什么安全感了,本来就没坐过,加上陆长鹤背地里还是个赛车手,不晓得能开几快,“那你……开慢点。”

    他挑起眉梢,轻笑,像是看透了她的不安,“摔不死你。”

    接着把头盔不由分说套到她脑袋上扣好,动作一气呵成。

    “你自己呢?不要头盔吗?”沈离呆呆扶正了一下头盔。

    “你难道不该认为摔死我总比摔死你好吗?记得到时候帮我叫个救护车就行。”他还在说玩笑话,又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裹住沈离,“开车风大,穿上。”

    “……我才没有这么想。”沈离垂下脑袋,嘟嘟囔囔,双手去扒拉那件宽大到可以完全裹住她的外套,某种莫名的暖意回流心头。

    为了方便开车,陆长鹤还把白衬衣的袖口扣子解开,一直捞至手肘处,撑出小臂紧实漂亮的肌肉。

    车子一路迎风,开出一长段富人居住的区域,经过闹市,路过许多灯火通明的店铺,一路向北。

    沈离心有余悸,两只手都轻轻搭在他腰间,开过陡峭路段就会忍不住抓紧。

    可能知道后面某个胆小鬼害怕,车速并没有特别快,沿途还能赏景的那种,以至于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穿过人流不多的桐棱街,看见各家商户挂的五彩灯牌,这都是沈离不曾见过的,她好奇的东张西望,直到车子停在某个僻静处,她视线还在环顾周围的环境。

    等陆长鹤也下了车,她才问出口:“为什么要来这么偏的地方?”

    “高手在民间的道理懂不懂,要找老师傅,手艺好些。”陆长鹤边说着边来帮她解下头盔。

    沈离没有扎头发,零零散散的长直发随风飘起,还有一部分压在西装外套下。

    他不受控制地抬手,去帮她把头发理出来,微凉的掌心贴合在她脖颈,她惊了一下抬头,没有躲开。

    等他那只手退出去,无数发丝在风浪里翩翩飞舞,扭头时几缕发丝会拂过她微红的漂亮脸蛋,在朦胧路灯下,美得像画。

    他抓紧了手里的头盔,心漏跳了半拍,看愣了几秒。

    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她真好看。

    沈离先把视线移开,微风吹了半晌,脸上的薄红才消退,脑袋再转向他,“你知道在哪?”

    陆长鹤被她一看,看回了神,干咳两下掩饰尴尬,故作冷静,“废话,这条街哪个地方我不知道?”

    沈离一时不知道该惊讶还是疑惑,“你居然会经常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来啊,越是远离光鲜的地方我越来,初中那会儿经常在这儿跟混混打架。”提及某段往事,他眸中便染上几分忧愁,仿佛不堪回首。

    “……打架?为什么?”沈离单纯好奇,并没看出他的不对。

    陆长鹤没立刻回应,带着她往桐棱街的尽头走,走出去一段才缓缓张口。

    “让我爸注意我呗。”

    说出这句话好像已经背负了千斤重,他垂下脑袋,藏在街巷路灯里的脸晦暗不清,“都是以前的傻逼想法了,我爸爸那时候经常不在家,奔波各地的生意里,因为我打小没有学习天赋,他每次回来都不会怎么正眼看我,通常和哥哥说话比较多。”

    “……”沈离好像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生在豪门,不被看重的无奈,“和你打架有什么关系?”

    “会受伤,会进局子,他都会知道,就会注意到我,那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也是他儿子,他至少还会骂我,不至于完全不管不顾。” 他抬起清凉的眸子,在白光下更显得冷意恒生,他语气很沉,说的每个字份量都很重,

    “……”沈离眼中闪过一丝惊叹,哑然说不出话,她才明白陆长鹤这个人,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他绝不是一个纯粹的浪荡公子哥。

    陆长鹤顿了顿,转而自嘲笑笑,像释怀,又像从一个牢笼走进了另一个牢笼,“怪就怪那时候脑子不好,现在我才不管他在不在乎,他最好当没我这个儿子。”

    虽然他一出生就在罗马,但人人都嘲他没有罗马的命,曾几何时,他也只是个渴望被父亲关注的孩子,只是后来失望攒够了,真的会不抱任何希望。

    他少时所渴望的,所希冀的可能,都在漫长的岁月更迭里,化成一地泡影。

    沈离想去拉拉他的胳膊,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眼底也翻上苦涩,“那你现在不当赛车手了,也和陆叔叔有关系吗?”

    “……”陆长鹤没答,只是神色慢慢僵了下来。

    他在父亲眼里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子,他极端到会让陆丰颜面尽失以此来博取关注,他叛逆地去干过很多事情,包括玩赛车,他不否认,当初一心栽进这个圈子,有一部分来自于父亲的反对。

    他越嫌恶,他就偏要去做。

    演化到后来,他不止想要得到关注,更多的是一种报复,陆丰越恨他不成气候的样子,他就越把这幅样子做给他看。

    后来陆丰气得要断绝关系,全家人包括陆砚安都在劝他,他才终于听了一回话,哪怕那时候他真的有些喜欢赛车了。

    但出身豪门,身不由己。

    这是哥哥告诉他的。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这是你的事情。”沈离不再逼问,她不清楚事情的起因,也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只能片面地安慰,“但是,时间很长,一切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

    好的,坏的,都会成为过去式。

    但他心里的坎,那条从小到大横亘于父亲与他之间的坎,永远过不去。

    “这里还有小花呢。”

    眼看路段走进了一条小巷子,旁边有路牌这里还有名字——安和野巷。

    这条路的地砖层次不齐,有沿着墙壁处空余出来的泥土地,沈离盯住了那里冒出来的几簇野花。

    话题的转变总算让气氛不那么死,陆长鹤挥了挥脑中的情绪,认真跟她一起盯着野花,分析道:“我觉得长玫瑰更好看。”

    “你在胡说什么呢。”沈离转头瞥他一眼,反驳道,“玫瑰应该长在温室里,或者环境不错的园子里,这样逼仄幽暗,不见日光的野巷子,怎么可能有玫瑰。”

    “话不能说那么死。”陆长鹤眨巴两下眼睛,目光严肃,“我喜欢这里长玫瑰,我买它个几百枝,插满整条巷子地砖缝隙里也行。”

    沈离当他胡扯,“你真不讲理。”

    陆长鹤不跟她扯嘴皮子了,一路走出巷子,到了对街,带着沈离停下步子。

    “在这等着,镯子给我。”陆长鹤朝她伸出手,“我去给你拿去修。”

    她宝贝那玩意宝贝的很,还是不放心直接交到他手上,“不能一块儿去吗?”

    “我又不会吞了你这玩意儿。”他薄唇勾起,哂笑道,“你脚程慢,我懒得踩蚂蚁过去。”

    沈离无法反驳,只能犹豫着把几段玉镯放进他的掌心。

    陆长鹤收好放进裤兜里,连带着双手一块儿插进去,“我一会儿就回来,别乱走。”

    沈离乖巧点头:“嗯,我不乱走。”

    乖的有点好笑,陆长鹤又忍不住调侃:“我看也不会,你可是在公交站等过我几小时的人。”

    沈离气恼瞪他一眼:“你还提。”

    总算目送着人走远,他的背影消失在看不见尽头的街尾,确实没她跟着,他自己走得快多了。

    她找了一处路灯下蹲着,双手环着双腿,显得伶俜又无助。

    等了没多久,不远处一阵响动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我已经报警了!”

    “你快给我站住!”

    “抓小偷啊——”

    一个棕发女人双手抓着高跟鞋,赤脚追逐一个口罩蒙面的清瘦男人。

    好巧不巧,那个男人正朝沈离的方向狂奔而来。

    沈离下意识惊慌起来,脑子里纠结起帮还是不帮,不帮好像有点说不过去,那人刚好又是往她这里跑,她随便帮一把应该不碍事吧?

    对,乐于助人是正确的。

    顺手的事。

    沈离张望了一下四周,盯住了墙边一堆废木柴,她连忙跑过去,内心慌到了极点,随便抓了一根看上去比较粗的。

    举起时收都在发抖,小偷马上迎面对上她时,眼瞅她这副胆小又举着木柴的样子都疑惑愣了一下。

    就这一下,沈离唰地挥上去——

    正中脑门,男人应声倒地,几下抽搐没了声。

    女人也迟迟跟上来,第一时间从男人手里抢回了钱包,罢了还不忘踹过去一脚泄气。

    那人全无动静。

    女人:“……”

    沈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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