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最好的安排
王幡端着咖啡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那方才还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董事长,竟然和他的涵哥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聊天?!
宋涵看见瑟瑟发抖的王幡,仿佛他才是这个公司的老板,招手道:“咖啡。”
王幡赶紧把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送了出去,然后立刻跑路。
即使小半月未见,两个人看着对方也神色自然,宋涵豪迈地把咖啡递给张邈远:“来来来,大家一起清醒清醒。”
纸杯冒着袅袅热气,张邈远瞟了一眼,又瞅了一眼宋涵,把咖啡接了,目光带笑,嘴却半个字也不肯说。
路过的员工艺人就看自己公司的老大和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拿咖啡碰了一个杯,然后两人一饮而尽,像极了拜把子的兄弟。
把空杯子放到桌面上,宋涵舒了口气,对张邈远招了一下手。
张邈远凑了过去。
他们各坐在一张独立的小沙发上,中间隔着三十公分的间隙,两个人都微微俯身面对着面。
宋涵看着张邈远的眼睛,一张口,唇齿间还有淡淡的咖啡香气:“我们试试,同不同意?”
张邈远神色平静:“确认关系?”
宋涵道:“当然不。”
“你这是在耍流氓。”张邈远后退回去,靠在沙发上,“而且你真有胆子,我上次的话说的不够明白吗?”
宋涵也坐了回去,把手肘抵在沙发靠椅上:“我是认真的。”
“张邈远。”宋涵转头看着他,“你人不错,也很有趣,我觉得我们还算合拍,所以我认真地想和你试试,如果我不说出我真实的想法,因此而失去最后的机会,我想我以后大概会觉得遗憾。”
这段时间宋涵的脑子里总闪过一些片段,特别是梦里,让他最近睡的不踏实。
那些片段有火锅店里张邈远说他切水果一根筋的,有飞机上他手撑着行李架的,有他剔鱼刺的,有他陪他练拳的。
有那个雨夜的。他记得那个雨夜雷声很亮。
有在那个酒店房间的。他吃着瓜还不忘“撺掇”他。
有太多太多的片段,每个都记忆犹新。
所有片段叠加起来都透露出一个信息———错过张邈远,是一种遗憾。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接受你现在说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结束我们之间的联系,什么理由都可以。”
宋涵眼都不眨:“这是对我来说的点到为止。”
空了的咖啡杯底还留着一点残香,明明淡不可闻,却让人觉得充满了整个空间。
头顶的吊灯光线照在墙壁的奖杯上,折射出金色的光斑,张邈远陷在这种绚烂里,像极了综艺里坐在评委台上的导师。他的手指从下巴磨蹭到耳廓,似是在深度思考,但他眼里透着一股自信,就显得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全然都是编导写好的剧本。
“你说几个我能答应你的理由。”导师张开口提问。
学员涵仰在沙发上晃了晃身子,掰起手指。
“其一,我不认为某些人能未卜先知,没订机票就说自己第二天要走。”
“其二,给我看的车祸照片也不知道是从互联网哪个犄角旮旯扒出来的,水印多得像极了乾隆皇帝的印章,你都存在手机里了,你管这叫对我的往事始料未及?你知道始料未及什么意思吗?”
掰开第三根手指,宋涵眯眼故作思考。
“人走就走吧,还要留个人给我,留个人给我就算了吧,还要叫他一直跟着我。”
“人跟着我就算了吧,还要叫他买花儿,买花儿就算了吧,也不会作假,尽整些一束能抵小助理三四天工资的花儿。”
“小助理傻乎乎也就算了吧,给我糖还说是从我桌子上拿的,我桌子上哪有那么多糖拿不完似的。”
“哎呦我说,”宋涵捏住手掌,“我十个手指数不过来了,你要走就走,放着勾子算怎么回事啊。”
宋涵说这些话的样子,又认真又俏皮,眉毛一挑,倒像是在说相声,张邈远被他逗笑了,脑袋在沙发靠背上滚了滚,然后点起头鼓起掌:“哎,神探啊,你才适合去搞刑侦。”
宋涵摇头:“太拙劣,都不像你能干出的事。”
这话张邈远没马上接,他只是翘起二郎腿,手肘撑在沙发上抵着太阳穴,眉峰平缓,凝视宋涵。
“没,这就是我会干出的事。”过了十几秒后张邈远说,“至少,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剧组。”
宋涵眨眨眼,然后了然地点点头,下一秒他做了一个武侠片里抱拳的动作:“那行,我的提议同不同意你就说吧,你不同意我麻溜就走,微信一删,从此天涯海角,摇一摇都摇不到。”
这场游戏终是玩不下去了,再玩煮熟的鸭子也得飞走了,张邈远忙说:“同意同意同意。”
脸面是一时的,他本来也不太要脸,捡芝麻丢西瓜不合算。
再说了,他现在要这点面子,回头还得丢更大的面子又去追。他脑子又没毛病。
嗯,有毛病也行,反正他的说辞是张口就来,甚至都用不着他下的勾子。他能直接去找宋涵,也许是下个月,也许是明天,他能开口就不要脸地说,对啊,我是说算了,我后悔了不行吗,或者是,对啊,告辞嘛,告辞又不是说不能再见面,古人辞行还得写诗期待重逢呢。
诸如等等,他没对谁这么认真过,没必要为了一个李淇风就放手。
李淇风也不配让他放手。
只是宋涵和李淇风那八年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确实心有不平,他有预料自己的心态,却想不到那酸涩比他想的还猛烈。
凭什么啊,凭什么宋涵付出的真心却只得到这样的结局。这不应该,他为宋涵不值得。
甚至,他第一次有一种想法,如果李淇风能让宋涵过得很好,他可以放弃和宋涵的相遇。
八年太久,也太痛,他差点失去一条腿,却还是什么都没得到,他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结局。
宋涵也太傻了,他也有点埋怨,该让这个小傻子长点记性。
只是宋涵风尘仆仆的过来,不是为了猫,而是为了他,让他惊大于喜。
果然啊,感觉是不会错的,这就是值得他去等、去追的宋涵。
“哎呀。”张邈远叹气,没说那一半隐晦的心酸,而是拿另一半可以玩笑的心酸说,“我还说做这么久备胎,多少还是得给自己找回点颜面不是?你说要是以后我们成了,出去吃个饭人家问我的恋爱史,我说我备胎上位,你说人家得怎么瞧我?”
宋涵笑了笑,又伸手去招张邈远。
张邈远靠过来,宋涵道:“不是备胎,你只是喜欢上一个人,忍不住对他好……”
宋涵语气挺轻的,而且是越说越轻,最终他心里的泉眼淌出一道江河,洋洋洒洒,笔直而下,他笑道:“我编不出来了,哈哈哈,张邈远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怪尴尬的,走,去吃饭吧。”
这一晚两个人挑挑选选去了一家餐厅,开了一瓶红酒,说了在《溺闭》剧组里有趣和印象深刻的事,聊了李淇风和江瞳,也谈了关于折纸的艺术。
酒足饭饱地从餐厅出来,宋涵问:“我的猫呢?你还我。”
张邈远的司机把车开了过来,张邈远拉开车门:“它是你的猫吗?”
宋涵便不上车了:“怎么不是我的猫,我捡的!”
“但我已经养了快一个月了。”张邈远笑道,“他抓烂了我的沙发,弄脏了我的地毯,你说是你的,你愿意花钱赎回去吗?”
“是你把它绑走的!”宋涵愤愤。
张邈远把宋涵按进车子,依旧是那个宋涵熟悉的动作,他一只手搭在车顶一只手扶着车门,气定神闲:“人质在我手上,我现在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劝你好好和我培养感情谈恋爱,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
“给它换一个后爹。”
“”
看来他还是应该斟酌斟酌再说今天的话吧,之前一定是他和张邈远的距离美化了他的感觉
车行驶在道路上,已经开出去好远,张邈远才问道:“你住哪里?送你回家。”
说起来张邈远从来没有一次是真正把宋涵送到家的,而现在他更不可能做到送他回家了,红酒让宋涵的神经闲适,他笑了一下,说:“随便找家酒店。”
张邈远闻言侧头:“你家呢?”
宋涵这下是真笑开了:“看来我真是有点预言能力在身上的,我现在的家可能真的属于桥洞子,诶,你真陪我去买两床被子怎么样?”
张邈远一点就透:“房子你给他了?”
“本来就不是我花钱买的。”宋涵晃着脑袋,“我只是出了点装修钱,买了点家具,那房子当时七万一平,我才不会买。”
“房子是他的名字?”
“我的。他要写的。”
“那你。”张邈远扬眉,看样子应该是想拿手指头戳宋涵脑门了,不过他修养还是好的,只道,“小傻子,你的名字你给他干嘛,上法院他都沾不到的事儿你不该攥着?他给你点精神损失费不应该?”
不愧是张邈远,宋涵笑得前仰后合,最后他靠过去,悄咪咪道:“我告诉你啊,我偷偷把他股票抛了,又多划了一些收藏给自己。”
他说完支起身来:“小便宜咱们就占占,我觉得够了,大便宜就算了,良心过不去,我也不缺钱,意思意思填填心里的不满就行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好聚好散乐得自在。”
明明宋涵已经离他远了,张邈远却还是觉得那股红酒味儿就在他的鼻尖下窜,从鼻腔入肺,比什么都醉人。
车窗外的光投落到宋涵的半面脸颊上,他看着车窗外的城市,嘴角挂着一抹恬淡的笑,眼睛微眯,似是酒醉,又似是困倦。
渐渐的,他大概是真的困了,又或者是说,他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放松了,眼睛慢慢合了起来。
直到他的胸膛因睡眠而产生规律的起伏,张邈远才收回了目光,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了宋涵的身上。
在创达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宋涵没穿外套,都十月了,吹风哪有不冷的,估计又是懒得开行李箱拿了。他这样随意,没人照顾真不行。
大概是西装外套上有他的体温,宋涵轻轻哼了一声,手无意识地往上举了举,几乎把自己的半个脸盖住了,但在那样的空间和温度里,把那股花香熏得更加浓郁,他被笼罩其中,彻底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张邈远看着那半张脸,想伸手帮宋涵露出鼻子,最终却只是碰了碰他柔软的发梢。
霓虹在他的眼下一晃而过,张邈远收回手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然后对司机轻声道:“绕城三十分钟吧,然后停在附近的酒店。”
“他累了,他累了好久,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一顿安稳的睡眠让宋涵神清气爽,然后开始着手他回S市的第二件事———清理干净他和李淇风的经济联系。
那几天张邈远天天陪着,日日在酒店门口等着,然后给他当司机,当小伙伴,陪着去银行,去不动产登记中心,去见殴阳箐,宋涵挺享受的,但只有一点,张邈远话依旧多。
对他和李淇风之间的经济分配,张邈远是不满意的,按宋涵的猜测,张邈远恨不得李淇风直接把财产全写到他名下,然后净身出户。
和殴阳箐签正式协议的时候,张邈远总在一旁指指点点,而其中一天他甚至带了创达的财务和法务,还穿了正装,西装革履地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用指关节敲合同,跟□□收账似的。
宋涵那天明面上没有反驳他,只是憋着笑任他嘀咕,然后手上械地动着,在文件上一一落下自己的名字。
等进了电梯宋涵就忍不住了,垂着张邈远的肩笑不可仰:“你浮夸死了!丢不丢人。”
张邈远一脸正经:“气势做足,我不能让你被人欺负不是?”
宋涵心想,就你往那里一站,殴阳箐脸都黑了,李淇风知道都得气死,气势还不足?哼声道:“他们还想欺负我?美得他。”
张邈远靠近他,笑道:“他们欺不欺负你那是他们的事,我的事是不能让你受委屈。”
宋涵看着跳跃的电梯数字,琢磨心跳是比这个快还是慢,嘴上不咸不淡地说:“哦哦哦。”
最终尘埃落定,只差收拾铺盖卷走人了。
上午宋涵给李淇风发了个消息说他要回房子收拾自己的东西,让李淇风回避,李淇风就回了一个字:嗯。
张邈远不离不弃:“搬家这种事,我在行。”
宋涵想起在话剧院张邈远徒手拆门的英勇模样,觉得挺可行,而且比起叫搬家公司,张邈远更保密,比起叫他的谢大经理,张邈远更有力。
好,皮卡张,就决定是你了。
紫星明苑这套房子宋涵住了有四年了。当年李淇风要买这里的时候他不知道,当李淇风递给他购房合同的时候他还记得他很高兴,不是为房子本身的价值,也不是为上面要写他的名字,而是他觉得他们终于稳定下来了,有了单独属于两人的地方,至少,他知道能在哪里等李淇风回家了。
然而四年后,房子都升值了不少,他们的感情却一落千丈。
他等不到他回这个家。他也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感慨中宋涵推开房门,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往厨房看去,就见李淇风系着个围裙,正在往餐桌上放碗筷。
他手上拿着两个碗,四支筷子,在看到张邈远的那一刻,他低下头把第二只碗摆到宋涵常坐的那个位置。
青釉的骨瓷碗磕到坚硬的大理石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宋涵都怀疑那只碗碎了。
“我似乎没有邀请过别人。”李淇风把放筷子放到碗上,角度掰正,声音阴冷,“不请自来不太礼貌。”
宋涵皱了下眉,但很快又走进客厅:“我让你回避,没让你做饭,我一人又拿不动那么多东西。”
李淇风抬眼看宋涵,明明宋涵进门那一刻他还和善的眼神变得灼灼,让他那双浅色的眸子看起来像盯着猎物的豹子,危险暴戾,伺机而动。
他在对自己生气,宋涵想。
早知道他就不带张邈远来了,他不想再引发什么无畏的争执,只想麻溜收拾干净走人。
而张邈远都敢直接出现在他们的分手现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毫无畏惧地走到宋涵身边,像是长在小草旁的大树要给他挡风。
“也不算失礼吧。”张邈远说,“这房子说起来也是你们的共同财产,宋涵同意我来,就不算失礼。”
然后他又笑道:“你吃你的,我们收拾我们的,不打扰你。”
李淇风慢慢解开围裙,随手扔到一旁,开放式的厨房灶台上还炖着汤,咕噜咕噜地响着。
“你关火。”宋涵提醒道,“溢了煤气中毒我们仨一起死这儿啊,那倒是个震惊娱乐圈的大新闻。”
李淇风不为所动,冷冷看着他:“吃饭。”
宋涵扭头:“不吃,收拾东西。”
他说完要往客厅走,李淇风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掰了过来。
“我说吃饭。”李淇风修长的手指每根都在用力,但他的表情却纹丝不动,“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这是他们相识的多年里,宋涵第一次见李淇风这样的言行举止。很压抑,很窒息。
很令人厌恶。
宋涵觉得下颚骨都要碎了,他疼得嘶了口气,刚要挣扎,就看见一只大手一把就捏住了李淇风的手腕。
那只手青筋一迸,李淇风的腕骨关节就不受控制的裂开,瞬间手指松动,脱离了宋涵的下巴。
“李先生。”张邈远似笑非笑,“健身不是为了打人,你说对吧?”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今天改文没赶上十二点发。改文永远比写文费时间,TVT。
第52章
“向着自由和明天,出发!”
按宋涵对张李二人武力值的了解,李淇风绝对是被张邈远按在地上打的那个。
此时空气中仿佛飘着无数火星,一点即爆,宋涵连忙拉开两人的距离,像极了拳击赛场上的裁判员:“大家都奔三的人了,冷静一点。”
张邈远直直看着李淇风的眼睛,开口的话却是问宋涵的:“你觉得我会下手?”
宋涵老实回答:“不好说,但我偏向你不会。”
张邈远说:“嗯,不值得。”
他这话可比拳头给力多了,李淇风脸色难看至极,冷得像块万年玄冰。
燃气灶上的汤已经熬得太过火了,白色的气泡开始沸腾,砂锅兜不住,气泡顺着边缘流了下来,被蓝色的火焰炙烤得滋滋作响。
“关火!”宋涵喊道。
他没离开张邈远,而是在指挥李淇风。
李淇风冷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厨房关了火。
阀门关闭的瞬间,李淇风盯着那锅白森森的汤道:“衣服不许带,只许带证件。”
宋涵觉得莫名其妙,但一时也进退两难。
他当然不会听李淇风的话,只是李淇风在他就不好安置张邈远。
李淇风不在吧,把张邈远放在客厅他进屋慢慢收拾就好,张邈远在他收拾得越久,硝烟的味道就越浓烈,但让张邈远出去等的话
他凭什么要让着李淇风,让张邈远出去!
宋涵斟酌了一番,对张邈远道:“你在这里等我,衣服我不要了,回头让他自己收拾了扔,我只收一些重要的东西,很快就好。”
张邈远看着他:“我帮你?”
“不了。”不为别的,只是带“陌生人”进李淇风的卧室确实不礼貌。
宋涵钻进了屋子里快速收拾起东西,他想李淇风反正也打不过张邈远,他们即使干架张邈远也不会吃亏。
三下两下拿了自己的证件和常用的东西,宋涵打开更衣室的抽屉搬出一摞证书。他和李淇风的大学毕业证挨着摞着,宋涵抽了自己的出来,本来要放进行李箱,却又没忍住翻开看了看。
白底的两寸照片,显得他头发和瞳孔乌黑,嘴角扬着笑,端正又自然。二十二岁的他面相还带着青涩,轮廓也比现在柔和,一晃六年就过完了,青春一去不复返。
鼻息悄然轻叹,宋涵合上毕业证,放进了行李箱。
客厅里,张邈远也没再往房子里走,就靠在旁边的吧台上,掏出手机随便划拉消息。
厨房的李淇风没说话,依旧死寂地对着那锅汤。
也不是谁开口就落于人下,而是他们彼此真的没什么话好说。
阳台上的窗户是打开的,风灌进来,把饭菜吹得有些凉,也散了一丝菌汤的清香,张邈远闻着抬起头,瞟了一眼餐桌后笑起来,低头又看起手机,道:“你做饭似乎不错,你们在家都是你做饭吗?”
他问得随意又自然,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闹小孩子脾气,对李淇风而言更不可能,手里的勺子搅了搅微凉的汤,淡淡道:“他不会做饭。”
“是吗?”张邈远在浏览器里输入家常菜做法的词条,“所以就因为他不会做饭,圈子里公认不食烟火的你,也要洗手做羹汤?”
李淇风道:“张先生,你想说什么?”
浏览器给出了很多食谱,张邈远把几个网页点了个收藏,然后侧头看李淇风:“你看,你都能为他做饭,他是不是很招人喜欢?”
搅着汤的手一滞,李淇风眸光幽深了几分。
张邈远又道:“在发展上,他确实和你差太多,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平等的,他认为你优秀,你一样清楚,他也优秀,这点不光是你清楚,认识宋涵的人都清楚,你不珍惜他,有的是会喜欢上他的人,那个人会是我,也会是别人,所以”
李淇风转过头对上张邈远的视线。
视线对接的一瞬间,仿佛凝成了冰棱,寒冷尖锐。
张邈远熄灭手机,粲然一笑:“所以你后悔是对的。”
这些话并不带羞辱人的语气,反而更像是剖析事实的陈述。李淇风的手指卡进勺子的边缘,压出一道绯红的痕迹。
但他觉得疼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胸口。张邈远一箭就射穿了他的心。
死气沉沉中,宋涵从衣帽间出来了,他提着一个行李箱,走过时带出一阵风,风里有桂花的味道。
大约是感觉到氛围的压抑,宋涵扫了两人一眼,张邈远只是惬意一笑,把手机放进裤兜,帮他提住行李箱:“中午想吃什么?”
见张邈远安然无恙,宋涵拍了拍手上没有的灰:“就昨天吃的那个东星斑吧,还挺鲜的。”
张邈远说:“好,你喜欢就行。”
来时还感慨,走时宋涵却没有一丝留念,他头也不回地握住了门把手。
刚要开门,张邈远却探了半个头出去,他对着李淇风笑道:“我听宋涵说这房子虽然是你买的,但他有付装修,这账你有算吗?”
宋涵手上一用力,差点把门把手掰断了。
好家伙,他还搁这儿斤斤计较呢。
李淇风已经回过了头,他把手里的勺子放进汤里:“可以谈,但不劳烦张先生操心,宋涵可以自己找我谈。”
张邈远摇头:“你现在看起来太危险,没有我在的情况下我不赞成他和你单独见面。”
空气里都全是冰渣子了,宋涵一个头两个大,刚要伸手拉张邈远,李淇风视线就钉在了他的身上。
“你要谈吗?”李淇风问他。
宋涵的手僵了一下,很快又搭在了张邈远的肩上:“谈就不用了,你直接给我折现吧,多打五十万到我的账户。”
顺着张邈远铺的路走,似乎也挺顺的。宋涵突然觉得有点爽。
他干脆拍了拍张邈远的胸膛,满眼真诚地对着李淇风:“你就别惦记我了,该惦记的时候不惦记,现在顶个屁用,我找好下家了,你看他,有钱有颜,心脏大,胆子匪,关键是我们脾气挺对,不出意外我们将来得谈恋爱,所以你该干嘛干嘛,别打扰我就行了。”
李淇风的嘴角有一刹那的紧绷,那是他咬紧了后槽牙憋出的纹理。他脸色暗沉,目光绞起来,似是想把什么撕碎。
但有些屏障坚如磐石,固若金汤,韧如蒲丝,刀枪不入。
———那是宋涵冰封的心。
那些冰冷阴婺最终偃旗息鼓,销声匿迹,绝望和哀伤从心口的深渊里爬了出来,噬入骨髓,痛苦难耐。
“你走吧。”李淇风终是开了口,“马上走。”
宋涵哼了一声,拉着张邈远的胳膊,啪得关上了门。
门在关上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但宋涵能肯定,李淇风即使生气,也是不会摔盘子的。他大概是没拿稳吧。
张邈远按了电梯,语气不详道:“还吃饭呢,你要和他吃饭吗?”
电梯就在楼下,马上就上来了,宋涵进去,按了负二楼:“我有病我和他吃饭。”
张邈远笑了两声,看着亮起来的负二楼,靠近了一点宋涵:“你看你现在也不能天天住酒店吧,我有空房子,你选一个顺眼的暂住?”
“不住。”宋涵很果断,“住你房子怪怪的。”
“哪里怪?”张邈远不解,“朋友还能帮衬一二,我作为将要上位的男友还不能给你套房子住?”
宋涵笑了:“你上位了再说吧,而且———”
宋涵仰首挺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现在一夜暴富,是有钱人好嘛!我得买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
他这话还真不假,他现在真是一夜暴富。
主要是他在李淇风工作室的个人股份,其实当初没放多少钱进去,但如今,李淇风身价今非昔比,他简直像买对了股票。
他以为这些股份会是他和李淇风之间最难缠的部分,给多给少都模棱两可,按合同给的话,不能说伤李淇风筋骨,但要现金流就拿出那么多钱多少有些吃力,没想到李淇风很舍得,按合同给他一次性变了现。
宋涵估计未来一段时间他们工作室的财务日子都不太好过,单看殴阳箐的脸色就知道。
但按张邈远的话说,你的一条腿就值这么点钱?他李淇风一条命就值这么一点钱?颇为不满。
宋涵觉得不少了,他毕竟出生普通家庭,在娱乐圈也没红过,不像张邈远见过大钱,张口就是亿,有什么不满足的。
电梯的数字灯光熄灭,门才打开,宋涵就敏捷地从电梯门的缝隙里一步跨了出去,他把自己的车钥匙抛起来,又一把接住,爽朗道:
“开车!走人!”
电梯门这时才全部打开,张邈远提着行李箱站在原地就看着宋涵转着车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下大步向前。
光线是很暗,他的眼睛却那么亮那么闪。张邈远露出浅浅的笑容,在电梯门要合上的前一秒,跨出电梯,跟随而去。
那辆白色的奔驰在车库放了三个月,外头是灰,里头气闷,宋涵把车窗全部打开,车灯闪了闪,开向了地面。
张邈远的车停在小区的南面,宋涵的车头出来只能顺着西走,需要绕一个圈。
车转了两个弯,宋涵停到了路边,他解开安全带对张邈远道:“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下了车,转头扎进一家宠物用品店。
出来的时候宋涵抱着一袋猫粮,提着一盒猫零食,打开副驾驶的门,把东西一股脑地放到了张邈远的怀里。
“你要帮我把喵喵喂好,瘦了拿你是问!”
猫粮沉甸甸的,压得张邈远皱眉:“我还能亏它一口吃吗?”
张邈远说完又委屈巴巴起来,看着宋涵:“喵喵有粮,邈邈没有啊?”
这个谐音梗永远能戳中宋涵的笑穴,他忙说:“有有有。”
手伸进口袋故作玄虚地摸了半天,宋涵掏出两张电影票递了过去:“感谢你这几日的陪伴,回馈你增进感情三件套。”
张邈远看着票:“看电影,吃饭,和”
“没有那项!”宋涵快速掐断他也许颜色诡异的想法。
张邈远哈哈大笑。
半年蛰伏,一月等待,终是云开见月明。
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角头挖不倒。
只要墙头迎风吹,绝对不让你吃亏。
张邈远带着笑接了票,抱着猫粮头靠座椅,长吁一口气:“哎呀,我真高兴。”
宋涵从左边上了驾驶座,按下车子的启动键,引擎随之轰鸣,他也笑道:“我也高兴。”
方向盘左打探出车头,又右转摆正车身,宋涵踩下油门,目光看着前方:
“向着自由和明天,出发!”
第53章
开心
宋涵准备先租一套房子,谭亦青说,你租个屁,麻溜搬到我家去。
宋涵说:“我现在准备换对象了,难道要我和张董在你家里谈恋爱?”
谭亦青先是死机,开机后又蓝屏了,半天就憋出两个字———告辞!
宋涵趾高气扬过后,不打算再摧残他了,认真说,时间太久了,我还是租房,不麻烦你了。
他要看房,买房,装修,还要晾晾才能入住,至少也得半年,长住酒店舒适度太低,他的第一反应还是租房。
他对租住的房子要求并不高,网上选了一套,和中介看房后,当天就定了。
房子定下的当晚宋涵回酒店,想打电话约张邈远和自己去看房,《江湖人称三小姐》的剧宣先打了过来,说片子已经拿去送审,主演们需要开始微博做宣发了。
宋涵这才发现自己好久没上微博了。放下李淇风,他简直要忘了还有微博这东西。
登入看见自己的消息界面,红点难得的再次密集,点开显示500+的评论,就看到了那些粉丝留言。
[粉丝C:天啦,我刷到了什么!]
[粉丝B:啊啊啊啊,我涵你回来了!]
[粉丝C:谁还记得啊,我当年对你一见倾心,看了你好几年,现在看到这一条,突然泪目!]
五百多条评论还不如别家艺人的零头多,也远不如他还在圈子里时的活跃人数多,也许关注他的那些人,很多都刷不到他这条微博了。
但宋涵还是把所有评论一一看了过去,他觉得每个字都弥足珍贵,躺在床上回了一些评论,然后又点进@他的消息,转发了《江湖人称三小姐》发的最新官宣微博。
宋涵:新剧!在这个剧组度过了一段超开心的时光,剧也很有趣,大家码起来![打call][打call][打call]
没想到谭亦青住微信,薛晟住微博,马上转发了宋涵的微博。
薛晟:再次和涵哥一起拍戏!开心疯了!@宋涵[掌宝爱心][掌宝爱心][掌宝爱心]
宋涵笑着摇头。
大概是薛晟的转发吸引了他粉丝的注意,宋涵的新粉丝噌噌噌冒出来十几个。
宋涵点掉红点看了看最新关注。
秦窈竟然有微博了,还关注了他,回关。
柳知夏竟然也关注了他,回关。
创达影业关注了他
莫名其妙!
这种公司官方的账号当然有专门的管理人员,不可能是张邈远在用。而且这种账号一般娱乐性太少,内容枯燥,没什么人看,它关注了谁也没人去注意,但如果出点事,倒是很方便被人围着骂。
例如此时此刻,它主页第一条微博下面,竟然有上千条评论,上一条明明才几十。
宋涵敏锐地点进评论区,就看到无数网友的口诛笔伐。
[网友A:怎么能把《××》版权卖给那种野鸡公司啊!]
[网友B:《××》我一直等着,结果你不拍了!啊啊啊。]
[网友C:@网友B你这算啥,创达当初买我家大大的版权才花了几个钱!现在高价卖出去!他们就想着靠囤版权赚钱吧!没钱不如早倒闭!拍的戏越来越烂!]
宋涵一头雾水,打开浏览器输入创达影业版权,然后细细看了一番。
“创达影业低价转让影视版权”宋涵读着界面上的字,“其中包括知名ip”
“创达影业起诉××传媒侵害著作权案件已由法院判决胜诉××传媒拒绝赔偿道歉”
“创达影业旗下艺人出演的《××》影视剧,因版权问题暂无法播出”
乱七八糟的,而且相关词条太多,宋涵没看完。
但他知道影视公司都会有自己的版权储存,有些版权,即使不拍,抓在手上那也充满价值,是存在别家想拍协商转让的情况,但像创达这样菜市场摆摊的行为确实少见。
而且剧不能播,也就意味着投入无法获得收益。死胡同。
“我缺钱啊。”张邈远曾经说,“好缺的。”
宋涵把手机放到胸口,想,那张邈远最近还笑得挺欢的,他心脏真的大啊
第二天和张邈远赴电影之约,电影是复播的《疯狂的动物城》,入场的时候宋涵瞟了瞟张邈远,他依旧是那副温和笑容的模样。宋涵想,可能对张邈远的强大心脏来说,那些事微不足道。
也是他没见过世面,从来面对的只是拍戏本身,就是自己开个火锅店,也是请职业经理人打理,他从来没沾手过商业上的事。他又想,一个小小的火锅店就那么多杂事,张邈远守着那么大个企业,那些他看着觉得很复杂棘手的事,放张邈远这里,不过是见怪不怪。
但他不能因为那些事小,就不顾及张邈远的工作和状态。毕竟张邈远所要承受的东西放在他身上的话,他肯定自顾不暇。
他心底悄悄这么想,看张邈远的眼神都轻柔了不少。心疼说不上,同情又不止,但如果可以,他想张邈远轻松一点点。
宋涵没提让张邈远陪他看房子的事。虽然看房子也只是由头,他认真想和张邈远试试,这也不过只是别样的约会方式。
这场复映坐的几乎都是小孩子和陪同的家长,宋涵刚想说我们俩看着还挺特别,张邈远突然问他:“你租房子怎么不叫我陪你去?”
宋涵看着荧幕上的广告:“这点事,我一天就搞定了,用不着。”
“这不行。”张邈远转头看他,“你得叫我,你买房的时候也得叫我知道吗?我陪你去。”
宋涵也看着他:“你不忙啊?”
广告戛然而止,影片要开始了,灯光关闭,在片头的音效起来前,张邈远说:“再忙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我谈什么恋爱?让你和中介谈好了。”
宋涵顿了一下,耳边传来响亮熟悉的片头声音,宋涵随着音乐在心里勾勒出那座城堡的模样,轻轻笑了起来。
那些音效会盖住他的笑声,但他也怕张邈远听不见他说话,在昏暗中凑到张邈远耳边道:“哦。”
然后他只用轻盈温热的气息说:“张中介?”
他说完就又坐正了,头靠在椅背上咧着嘴笑。
那股热气灌进耳朵,像脑子里被灌进了开水,让人七窍都开始发烫。张邈远挑眉,转头去看始作俑者:“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个人的皮还带撩.拨人的。”
宋涵掩笑:“你不喜欢我们看完电影就散伙。”
张邈远凑近了一点,小声道:“你知道吗?我以前就想过,我想你对你喜欢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你会不会撒娇,会不会黏人,现在看,你反正会撩人。”
“是你先撩我的。”
“那你会撒娇,会黏人吗?”
“会啊。”
宋涵捂着嘴,和张邈远窃窃私语:
“我还很气人,以前每次吵架,我都把李淇风气个半死。”
张邈远蓦然一笑,推开宋涵:“这你不说我也知道。”
看完这场电影,张邈远对宋涵说,你怎么和那个兔子很像。
宋涵说,你还很像那个狐狸。
张邈远就笑道:“So,‘Youknowyouloveme?’”
这是电影里的台词,但宋涵发现他很喜欢听张邈远说英语,他的音色伴随着英伦腔调,仿若洞穴里传来的回声,由低沉到清朗,引人侧耳。
宋涵的英语一般般,纯口语对话他是懂小半猜大半,干脆用中式英文回答:“NO,再try一try。”
他说完转头看到旁边商场外的小型游乐场,指着道:“Look!Look!Look!”
张邈远笑得用手按住宋涵不安分的脑袋,但也不用英文回答了,直接问:“干嘛?”
宋涵说:“约会三件套,吃饭,看电影,再陪你坐一个碰碰车。”
商场旁边的那种小型游乐设施,基本都是遛娃用的,三十一个人,可以带一个小孩。
宋涵一直有个习惯,无论是否有资源还是路演看过全片,任何他关注的电影,他还是会去电影院看,这包括他自己演的,李淇风演的,也会是谭亦青演的。
他也不记得是哪次了,反正肯定是他退圈之后,他有次看电影出来就瞅影院旁边有这样的小型游乐园,他那天大概是无聊,戴着帽子口罩趴在栏杆上一个人看了好久的小朋友。直到霓虹亮起,他才记起他该回家了。
但他现在没家,所以他不用顾忌回家的时间,而且他身边还有个人,他们可以一起玩到霓虹亮起,因为他感觉,张邈远会同意和他玩这个。
果然张邈远同意,他还鼓着掌:“好好好。”
买票的时候,宋涵问售票的阿姨:“四百一十四个月的宝宝可以免票吗?”
阿姨一脸懵:“啊?”
宋涵笑得前仰后合,忙说:“两张两张。”
拿了票一人分了一张,张邈远毫不脸红,宋涵今天也没戴口罩,两人一般的放肆,各上了一辆碰碰车。
那场地真的很小,不用怎么开都能碰到一起,他们两人混在几个小孩子里,与众不同,突兀非常,宋涵撞到一个小朋友的时候,对面的小男孩大声斥责他,说:“叔叔你别撞我!”
“叔叔!”
男孩子声音很大,但他妈妈站在对面笑得很开心:“你别怕啊,你绕过来,背后偷袭他。”
这种战术对小朋友来说太难了,小朋友委屈巴巴地撅起嘴,宋涵哈哈笑了两声,倒退两步:“对不起对不起。”
他话音刚落,车身整个一抖,他一回头,就见张邈远对着小朋友说:“别哭,我来。”
“私人恩怨!禁止他人插足!”宋涵大喊。
张邈远不屑一笑,狠命撞他。
宋涵想张邈远这辈子坐过这种玩意儿吗,没坐过他不可能开得这么好,差点给他撞飞了。
小朋友走的时候似乎都对他感激涕零,大声喊张邈远:“叔叔真厉害!”
张邈远松开掰着方向盘的手,对着小朋友很俏皮地做了一个wink,顺带着两只手往外鼓起大拇指。
那个像极了女团表演收尾的动作,把宋涵笑死了。张邈远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霓虹亮起的时候,一切都到了收尾阶段,宋涵回头的时候正对上张邈远的视线,灯光映在他的眼里,七彩斑斓。
宋涵眨眨眼,他听见耳边传来一首新的欢乐乐曲,是隔壁的旋转木马开始了新一轮的旋转。
宋涵刚想说回家吧,张邈远就对着他挑了挑下巴,说:“再玩十分钟吧。”
宋涵笑不可仰。
晚上回到酒店,宋涵收了收东西发现还是只有那两个行李箱,便给张邈远打电话过去问明天他几点来接他搬家。
这是张邈远在坐完碰碰车后再三嘱咐的,他说如果不找他搬家,就让他去找搬家公司谈恋爱。
宋涵打的是语音,第一遍响了很久被挂断了,但很快一个视频电话又打了过来。
宋涵接了,就看见画面一片模糊,伴随着小猫毛躁的叫声。
“你这镜头怎么这么晃,我什么都看不清。”
视频里张邈远说:“你等一下。”
镜头晃了好一会儿才稳了,张邈远似乎是把手机支在了一个小凳子上,看环境是在浴室,暖白的灯光下,只见张邈远胸口的衣服湿了好大一片。
宋涵问:“你在干嘛?和猫在浴室打水仗?”
张邈远叹气:“差不多,我洗猫呢。”
宋涵:“”
镜头被右移了一下,就看清了张邈远是坐浴缸旁的一个小凳子上,他前面摆着一个盆,盆的边缘趴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
一个多月不见它,它长大了好多,也胖了不少,两只爪子用力抓着盆子边缘,被打湿的毛发一撮一撮的,显得它像个小刺猬。
“喵!喵———”
也叫得撕心裂肺。
张邈远满手泡沫地按着猫咪的小脑袋,咋舌道:“它不太聪明,要从沙发往书桌上跳,结果一头扎进了我的咖啡杯。”
张邈远没明说,但他那个表情就透露着无语,那个画面感也太强,宋涵憋不住笑起来:“那你还我啊,还我什么事都没有了。”
张邈远一只手把小猫拖了回去,一只手搓洗着它身上的毛发,他的手臂肌肉很放松,应该是力度轻柔,但猫大部分都不喜欢洗澡,只是歇斯底里地叫。
“你别叫了。”张邈远眉头皱在一起,但不是烦恼,却有一丝委屈,“你爸还得以为我虐待你了。”
他说完搓完最后几把,从架子上抽了一张奶黄色的毛巾,抖散开来把猫整个包了进去。
小猫离开了水,安静下来,瑟瑟发抖地往他怀里缩。
张邈远似是跑完了三千米,长吁一口气,对摄像头道:“我这辈子照顾我孩子都没这么用心。”
宋涵嘴角一抽:“你又没孩子。”
张邈远点头:“对啊,我这辈子都没小孩,我把它当我孩子照顾,你让我还你,代价会很重。”
宋涵:“”
极限一换一是吧?
作者有话说:
涵涵和张董是开心,但我后面七八章都要修细节,我好痛苦啊啊啊啊啊
第54章
他的喜欢有迹可循
张邈远拿了手机往外走,镜头里晃着他房子模糊的模样,直到到了阳台,他把猫放进了一个烘干机。
宋涵目瞪口呆:“我天,你还买烘干机了。”
张邈远镜头一晃,晃出烘干机旁边的自动猫砂盆,定时投粮器,猫爬架,猫玩具
“完了!”宋涵大惊,“你买这么多东西,是不是不想还我猫了!”
张邈远把摄像头对着烘干机里舔着自己爪子的小猫,笑道:“没,只是作为临时监护人不能亏待它,我支持你到时候拧包入住这个家,或者我把所有东西连同我自己打包入住你的新家。”
宋涵:“”
张邈远提这茬,宋涵才想起说正事,便道:“明天几点过来?”
张邈远说:“七点。”
“有点早。”
“没办法,十一点你得和我去L市,你有个电影要拍。”
宋涵一头雾水:“我有个电影要拍我不知道,你说奇不奇怪?”
张邈远笑了,然后坐到了沙发上:“创达春节档要上一部电影,我定了你做男三,电影上个月已经开机了,我还没告诉你。”
这当头一棒打得宋涵措手不及,他本来躺在床上的,这下忍不住半坐起来:“你不是说创达今年不参加春节档吗?再说,你看看这几月了,你这制作周期未免不太健康。”
一部电影从立项开始,一般制作周期在六个月以上,长的有些几年都拍不完,当然几年都拍不完的大多都是资金有问题,资金充足的情况下,一个月拍完的也有。不过一个月拍完也只可能是拍摄时间,不包括立项到后期制作的时间。
果然,张邈远徐徐道:“那是之前创达定的计划,我可没说我春节档不上电影。我计划回国前已经让他们立了项,前期准备了六个月,拍摄周期计划三个月结束,后期制片资金到位这不是问题。”
他说完又补充道:“它必须在春节档上映,我急需投石问路,以及赚一点小钱。”
他的解释让宋涵的心又回了胸腔,至少让这事看着不那么荒唐了,而且兜兜转转又扯到了钱上面,宋涵的那点好奇心就憋不住了。
他躺了回去,镜头从上往下对着自己:“你很差钱啊?我看新闻你在卖版权。”
张邈远却没有马上回答他,气定神闲地靠在沙发上,端详着镜头里的人。
酒店的床单是纯白色的,宋涵躺在上面衬得他很有血色,头发末梢软趴趴地搭在床单上,像被风吹散了一般。
他这样举着手机显得锁骨窝也很深,胸前T恤的领口松垮,隐隐约约能看到更深处的皮肤。他随意地摸了摸嘴角,眨眨眼,等待回答的模样乖巧安静。
张邈远想,宋涵长得确实很特别,他的特别不是他的皮相,而是他的气质。无论他高兴,愤怒,心伤,烦闷,亦或者是现在一般的轻松,他总透着一股鲜活。
如春日新芽,夏日雨水,秋日飞叶,冬日焰火,有股子让人百看不厌的新鲜感。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想起来心头就酥酥软软,似是触碰到了世界上最能麻痹人心的东西。
“版权啊,”张邈远埋着别的心思,悄无声息地绕了回来,“就那么回事,我回国后让他们清了一遍版权库,我觉得没什么意义的就放弃了,有些版权倒是不错,我还挺舍不得的,但目前国内拍不出来,放着还不如拿去给我变现,资金回拢做别的项目。”
“那我看你们还陷入版权纠纷了。”宋涵又说。
张邈远面露憾色:“有些人做事太蠢,前期审核不严格,到时候只有等法院强制执行了,那赔偿就一千万,但事情麻烦得要死。”
和真正的有钱人掰扯钱,宋涵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太懂了,事业是一件很磨人的事。
他在这一刻不由想,该多陪张邈远坐一会儿碰碰车,有些快乐哪怕很简单,只要那一时片刻的轻松是真的,那也很好。
张邈远见宋涵只是看着自己没有说话,却觉得宋涵那个眼神让他心里热乎乎的。
他趁着这样的气氛,不紧不慢道:“你看我这穷得都卖家底儿了,我必须春节档搞点钱,这么急我演员又不好找,那个角色你能演,你就为我救救急呗。”
他这段话估计就春节档搞点钱这句有点可信度。
一部张邈远回国前就立项的电影,打定主意要春节档精准投放,六个月的立项准备,三个月的拍摄周期,准备好砸钱的后期制作,他会连男配都还没定吗?
要不只有两种可能
宋涵眉头一跳,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是让我顶了别人还是还是你一开始就定的我?”
张邈远笑了一声,赞赏道:“你这个小脑筋开始好使了。”
“……”宋涵逼问,“快说。”
张邈远端起杯水喝了一口,才道:“一开始就定的你。”
“什么时候的事”
宋涵问得干巴巴的,他想他和张邈远认识的这半年也可能和他电影的立项就错两三个月吧,没道理张邈远那时候就定他了
但张邈远语出惊人:“就第二次和你见面之后,我就想,得让你来演我回国的第一部电影。”
“”
一股窒息感涌上宋涵的心头,但不是空气被抽干的干涩闷堵,而是像潮水涌来的湿润黏腻。
张邈远大概被他说不出话的样子逗到了,整个人春风得意:“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占百分之四十你现在信不信?”
宋涵有气无力:“信,大哥,现在我信了。”
此情此景,宋涵耷拉着脑袋的样子让张邈远很想穿进屏幕去揉他的脑袋,把他头发揉乱后再把他按进床单里,然后盖上被子,两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点亮手机。
接着他就会对着自己的蓝图和宋涵开始畅所欲言,告诉他自己是如何明察秋毫,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只是跨越空间这种事只有幻想,现实隔着一道屏幕,但那道屏幕被张邈远握得发烫。
他最终放弃了再次□□宋涵小心脏的心思,拿出了些别样的真情实意。
“当然,一见钟情只是其一,我看完了夏柯拍的那部电视剧,平心而论,你挺好的。”
但宋涵现在对这样的夸奖却提不起太多兴趣。即使才入圈子的时候他还意气风发,得意洋洋。
可能是被三年的糜烂生活磨平了棱角,也可能是他年纪到了思维更加成熟。
亦或者是,一路到此,他意识到,他真的挺普通的。
宋涵又倒回了床上,侧躺着拿手机对着自己:“那你也定太早了,你这么看重这部片子,不该因为心头的一时悸动就轻易定人。”
他目光不能说是黯淡,但明显偏于冷静,张邈远看着,对他垂下眼睫,轻声道:“我没有轻易就定你,我看完了那部电视剧,我还搜了花絮,我看见你被车撞飞的那场戏一条就过了,但你还是在地上趴了很久,又在旁边站了很久,随时等待导演的指示。”
“我在那一个月几乎看了你所有的作品。”
“包括你那时最出色的《昨日星辰》。”
咚,咚!咚———
那熟悉的声音又开始撞击宋涵的耳膜。
那心跳不像是动情,更多的是心惊。
但在心惊之后,心又微微塌陷出一个小坑,似是质量还不高的黑洞。
宋涵拿被子半捂住嘴,说话的时候声音就有点模糊:“你也觉得《昨日星辰》是我最好的作品吗?”
张邈远坐正了身体,他客厅的灯光是暖色调的,光线铺在他的身上,有一种温柔的庄重。
“你退圈前,是的。”张邈远道,“那部片子是我在三小姐剧组看的,就是我吊威亚踩到你的那天晚上。”
张邈远记得那个夜晚不热,但他开了空调为自己提神。他其实没有睡前看手机的习惯,但那几天莫名就忍不住,白天看着现实中的那个人,晚上那个人又在他的屏幕里,这种感觉很奇妙。
那个小小的,几英寸的屏幕,却能装下一个庞大的时代,数以千计的人。
这就是电影的魅力之一,可以通过一两个小时跨越一个山河动荡,思想跌伏的时代,印刻下一代国恨家仇,赤胆忠心的记忆。
那个站在暴雨中的青年,身形消瘦,却壮气凛然。正剧里,蛮力的施暴者按不下他挺直的脊梁,亦如花絮里,深秋冰冷的人工降雨穿不透他紧绷的皮肤。
“那个晚上我就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无所事事地调侃我,语气懒散,漫不经心,我又想起第二次见你的时候,你独自一个人,坐在楼梯口抽烟。”
那个夜晚,火锅店侧门口的车流穿流而过,行人熙熙攘攘,成群结伴,只有那个单薄的背影独自坐在台阶上,清风里升起白烟,抽烟的人抬头看着那些缭绕的烟雾,半阖起双眼。
彩色的灯光映在他的眼里,却和他的目光没有任何联系,他似是瞎了一般,目光空洞,不知聚焦。
“你和我手机里的你根本不像一个人。”张邈远说。
他慢慢地回忆,宋涵就静静地倾听,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但到此处,宋涵却笑了,他说:“你知道吗?我才发现李淇风出轨的时候,就是再次遇见你的第二天,我也发现了这一点。”
“李淇风看着电视屏幕里的我,眼神温柔刻骨,我那时候就坐在他的身边,他却不看我一眼。”
“我那时候就想,我们真是完了。”
宋涵说完又道:“所以就是因为你觉得我《昨日星辰》演得好,你当时就定了我?”
张邈远看着屏幕里的人没问李淇风一个字,只回答:“嗯,对。”
“其实你和我的关系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如果这不是我回国的第一部戏,我甚至想定你做男一。”张邈远身体彻底靠在了沙发上,摸起额头,“但现在不行,这部戏会是创达重回A股最重要的筹码,你现在不满足这部戏主演的条件,我不能拿我的感情去赌创达的未来,所以你现在只能演男三。”
宋涵笑得更开了:“你这是在和我解释?”
张邈远坦然:“对啊,我不能让你觉得你和我在一起,我握着资源,却不把你放在心上。”
宋涵忙说:“不不不,你对我猫都那么上心,我没理由怀疑你。”
张邈远也笑了,宋涵又说:“你的思维是对的,感情一定要比事业重本来也没道理,你不需要和我解释什么。我和你相处,也不是为了别的,两个人在一起合拍,高兴,不就挺好的嘛,不然当初我直接出轨,让你潜规则就行了,折腾那么多有的没的。”
“但我只有一点疑惑。”宋涵又翻了一个身,指关节在嘴唇上磨了磨,“准确地说是好奇”
“我和李淇风不一样。”张邈远打断他。
宋涵抿嘴。
张邈远此时真的有点想穿过屏幕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了,似乎这样才够虔诚。
“创达对我很重要,感情对我一样重要,但我不会为了事业就轻待你。”
宋涵解释:“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就更可以放心。”张邈远一点就透。
你和我手机的你根本不像一个人。这是他刚才说过的话。
他也像李淇风一样欣赏荧幕里最初的宋涵。
那是宋涵最好、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但他很自信,他和李淇风不一样。
“按你说的,李淇风喜欢的是那个在圈子里神采飞扬的你,但我不一样,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抽着烟,一身火锅味道了,你跌跌撞撞撞进我的眼里,我只觉得你可爱,你有趣,当然也有一丝神秘。”
“我当时定下你出演这部电影,是想我看见的那个抽烟的背影能和雨中的青年重叠,那是我对神秘的探寻。”
“但小松果就是小松果,他只需要做全世界最快乐,最自由的人。”
“宋涵。”张邈远凑近了屏幕一点,让宋涵的心都跟着被放大。
“你不努力的时候可可爱爱,努力的时候闪闪发光。”张邈远目光温柔,“你的任何模样都好。”
“别害怕,别质疑,”他轻轻说,“你可以相信我的喜欢。”
第55章
迎风而上
这晚宋涵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反正睡前辗转反侧。
梦里他站在一片栀子花丛里,他喊:“张邈远?”
但四下无人,只从花丛后传来一声响动,他吓了一跳:“是谁?”
“谁在哪儿?”
话音刚落,后脑勺被砸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一只纸飞机。
宋涵又喊:“张邈远你给我出来!”
寂静空旷的环境变得有一丝诡异,满眼的白色让眼睛分不清世界的虚实。
“张邈远”宋涵低低地喊。
下一秒一阵狂风卷着花瓣袭来,宋涵刚要闭眼,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花丛深处带。
他们跑着,宋涵只看见一个背影,他还来不及问你是谁,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别怕。”
“跟我走,别怕。”
这次醒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冷汗,只是有些心悸。
宋涵按住心脏翻了个身,轻轻地喘气。
五点半,宋涵起来了。他昨晚应了张邈远让他演男三的事。
本来也不必计较那么多了,他不给创达的片子打工,也得给其他投资人的片子打工,他也有私心,他想陪张邈远在他的事业上走一程。
无论他们最后是朋友还是恋人,这就是他现在对张邈远的热忱。
只是想归想,昨晚宋涵还是说:“我认为还是应该走试镜,我不是在你面前玩清高,只是这片子对你很重要,导演应该审视我是否符合角色本身,导演说我可以,他要我,我就演。”
张邈远没有一口答应,他看着屏幕的宋涵良久,才粲然笑道,听你的。
虽然是试镜,但因为剧组已经在L市开机,也只有去L市试镜。
这就让宋涵的搬家显得格外潦草,门一开,把行李箱往玄关一扔,门就又关上了。
飞机上张邈远笑他:“你那么急干嘛?”
宋涵看着手机里剧组那边传给他的剧本和人物小传:“我能不急嘛,你提前告诉我要死啊,就不怕撞我档期吗?”
张邈远就更乐了:“你糊得要死,哪有什么档期。”
宋涵:“”
拿手机戳死这个男人得了。
宋涵真的就去戳,张邈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越躲,宋涵戳得越起劲儿。
最终张邈远先求饶的,他笑着推开宋涵:“疼疼疼,别闹别闹。”
空乘从他们身边走过,宋涵终是碍于面子收了手。
张邈远这时候才揉了揉笑酸的眼睛,温声道:“别怕,你能行。”
这部剧叫《迎风而上》,属于喜剧元素的剧情片,讲述小人物万一乐因女儿生病缺医药费,铤而走险想要去盗窃一家金店,却意外卷入一场杀人埋尸案。
在经历一系列误会,心里对贪念的徘徊,对他人的救赎之后,万一乐这个人物完成了自我的转变,奔向了属于他自己本身该有的幸福。
即使那个幸福是残缺的———他最终放弃了非法得到的金钱,她女儿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结局他躺在病床边缘,拿着他女儿欢欢最爱的玩具,对欢欢讲了一个最美的童话故事,伴她进入了梦乡。
明白是开放式的结局,宋涵还是问张邈远:“欢欢她死了吗?”
张邈远说:“没有,有暗线可以推happyend。”
宋涵熄掉手机,还是觉得遗憾:“春节档啊,你整点合家欢行不行,好致郁。”
像是觉飞机的空调太凉,张邈远给宋涵盖了一条毯子:“这过程不挺乐的嘛,喜剧元素不少了。”
宋涵想锤他,张邈远笑道:“这两年春节档不需要以合家欢作为主要市场了,决定市场的是影片本身的质量。只是我的时间不多,不适宜大开大合,做喜剧风格的剧情片更稳妥。”
这个剧情框架确实平常,说好听点是稳,说难听点就是俗套。
但宋涵想张邈远不可能打没有准备的仗,旧瓶装新酒想要有市场,剧本,市场调研,演员安排,等等,里面的酒他应该酿了很久。
宋涵点开手机,把他男三的人物小传又看了一遍。
罗嘉学,父母早亡,年少混迹街头巷尾,成年后杀人掠货,金店杀人案主谋之一嗯
宋涵抓紧张邈远给他披的毯子:“你那晚决定让我做你的男三,就是做这个混混反派?你觉得这个角色和我饰演昨日里的爱国青年有什么关系吗?我觉得这简直像我和最佳男主的关系”
“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哈哈哈哈。”
张邈远笑成了喇叭花,然后他指着宋涵的手机:“你看这个人物介绍,他父母早亡,但他还有一个妹妹,他为了养活妹妹走入歧途,在后面的人物发展中,他看见了万一乐的女儿,找回了自己的初心,爱不仅仅只是给予物质,也不应该是用罪恶去填补迷失的童年,他的转变算不上高光点,但能刺痛人心,让观众为他遗憾,这是一个很有发挥空间的角色。”
宋涵说:“我演的上一个反派还是《溺闭》里的胡慧中,那也是我第一次演反派。”
他的意思是说,他以前没演过,你怎么当时就认为我能演得了这个。
张邈远听得懂,解释道:“按罗嘉学的形象来选演员,外形得是帅气端正的,而现在符合条件的很多年轻演员会拒绝演这样实打实的反派角色,而你,你的外形是复合的,更重要的是,我看了你所有的剧,你演过没几句台词的普通配角,也演过《昨日星辰》这样高光点很闪的角色,无论角色高低,你一样对待,我相信你能拿得下这样的角色,你愿意接,你也能接。”
“我对你是全然信任的,在你对我说你也是专业演员的那一刻。”
他们之间的牵绊好像是一个轮回,兜兜转转又转回了原点。
那个原点是在305室外宋涵的调侃,是柜台里宋涵抬头的惊恐,是夏柯导演搜出来的影片,是火锅店外风里飘着的香烟。
是剧组里宋涵竹笛挽花的潇洒,是他轿顶踢腿的不羁。
是每一个让张邈远惊鸿一瞥的瞬间。
宋涵觉得耳朵有点发烫。
像是高中时代被人暗恋告白,竟然觉得不知所措。
他撇过头,闷声道:“你放心吧,只要导演说我可以,我一定不给你搞砸。”
到剧组已是傍晚,宋涵直接去了片场试镜。
在片场,宋涵见到了导演和主演。
这部电影的导演是白径云,国内的大导演之一,女一就是创达之前挖过来的影后楚千羽,男一是赵琛,他拿过视帝,男二相对演技比较一般,但是现在人气很高的新人,而其他配角也都是叫得上名字的演员。
张邈远出现在剧组,见他的人都叫他一声张董,宋涵站在他身侧暗自揣摩,心想不愧是张邈远为春节档下的手笔,就这演员阵容,票房破十亿简直不要太轻松。
当然十亿对宋涵来说肯定太保守,张邈远对他透露这部剧的拍摄成本是三亿,加上宣传,计划五亿的成本,按照三倍回本的定律,这部戏的票房至少要在十五亿以上张邈远才能赚钱。
《昨日星辰》的票房是二十三亿,成本是两亿,那是宋涵演过的电影里票房最高的,而现在,他籍籍无名,竟然要混在这样的制作里演男三。
他有点紧张。
试镜前宋涵深吸一口气,然后迈进了一间休息室。
张邈远没进去,他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后脑勺抵着边框,也没侧耳去听房门后的动静,只是看着天花板。
他不期待,也不焦急,直到门轻轻响了一声,他侧头道:“我说的话对不对?”
宋涵做了一个ok的手势,缓了一口气:“对对对,张董大刀阔斧,必定胸有成竹。”
说完宋涵拍拍张邈远的肩,灿然一笑:“我会好好演的。”
张邈远笑道:“为我?”
宋涵指指楼下的片场:“为我自己,我现在丢不起这人,太可怕了。”
张邈远太快乐了。
晚上两人入住了剧组包的酒店,他们房间挨着,张邈远却蹭在宋涵的房里,看他背台词。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宋涵还疑惑是谁,门一开,竟是秦窈,她顶着一脸朴素的妆容冲进屋子,一把抓住宋涵的手臂:“听邈远说你要和他谈恋爱了!”
“也许能谈吧。”宋涵自己也模棱两可,又问,“你也在这个剧组吗?”
秦窈的眼里只有八卦的高光:“嗯嗯,我演你妹妹”
宋涵:“你演我妹妹啊!”
秦窈:“的医生!”
宋涵:“”
宋涵疑惑地看张邈远,他不是把秦窈当妹妹嘛,怎么秦窈能从女一滑到女三,现在直接成大特。
而张邈远两手一摊:“就她那演技,我都不想给她有人物名的角色,但我爸不高兴,非要塞她进来。”
宋涵看着秦窈眼里的高光暗下去,神色竟然很委屈,不由把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那《月华初上》的女一不是你给的啊?”
“本来就不是我啊。”张邈远坐到沙发上,翻起手机,“她一回国我爸硬要塞进组,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之所以在那里,就是因为那天导演在五楼,我想直接改她合同,结果我爸有防备,没改成反而和他电话里又吵了一架。”
张邈远说着抬头看秦窈,神色倒也平常:“我之前也和你说过,你要进这个圈子来,就实打实地演,你需要磨练的地方太多,一穷二白却居高位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好处,你太敏感,舆论能把你撕碎,你既然是因为喜欢才选择改行,就本本分分地开始,知道吗?”
秦窈默不作声,手却拽住了宋涵的衣角。
有那么一瞬间,宋涵觉得秦窈仿佛变小十几岁。也许她和张邈远小时候,在某些事情上,张邈远也这么训过她。
宋涵为小孩子打起掩护:“她又没说什么,这不是我挑的头嘛,再说”
“我其实觉得Angela挺有天分的,《月华初上》第二天的那场戏,我就说了那么几句,她就揣摩出许多,哭戏也很顺畅,至少她现在对表演的感觉是很纯粹的,她以后肯定能更好。”
这是宋涵的实话,他看得出秦窈对表演是认真的,但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也没吃过什么苦头,缺的就是磨练。
他又转身对秦窈说道:“没事儿,演什么都好,演好自己的角色最重要。”
张邈远的目光瞟过来,嘴角扬起浅浅笑意。
那笑把宋涵搞得摸不着头脑,秦窈却突然哇哇大哭,一把抓住宋涵的手:“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我在月华剧组就感觉到了,如果你不是喜欢男人,我一定追你!”
宋涵:“啊?”
一旁的张邈远起了身。
秦窈却吸着鼻子继续说:“我也不比邈远差的,我爸妈做金融的,我身家也不错,而且我爸妈很爱我,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什么男二男三,你只能做男一了!”
宋涵:“”
这时张邈远已经走近了,目光冷漠地盯着秦窈:“把你的手放开。”
秦窈瘪住嘴瞪了张邈远一眼,突然松开宋涵直接踹了张邈远一脚,然后拔腿就跑。
“我都是你们的媒人!你还教训我!从小到大比我爸还唠叨!”秦窈边跑边喊,“我现在有宋涵护了!不怕你!”
张邈远追到门外,整个人跟暴躁的哆啦A梦举着他的小圆手似的,对着秦窈大喊:“你信不信我给你爸打小报告说你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道德了!”
秦窈说:“略略略略!”
这回轮到宋涵快乐了,他笑个不停。
他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少年时代的张邈远,追着那个小他十一岁的妹妹,气愤,却也关切。
活泼而又可爱。
第56章
“这才叫色。”
宋涵虽然籍籍无名,但在他到剧组那一刻,他就开始名声大噪。
他没有经纪人,却有两个助理,一个是叫王幡的无名小辈,一个是顶着出品人头衔的张邈远,两个人为他鞍前马后,端茶递水。
他房间挨着张邈远,下车是张邈远开的车门,吃饭是张邈远点的餐。
片场时常能看到张邈远手里就拿着一个像仙女棒似的东西在旁边等,有人小声嘀咕那是什么,后来大家都看见,张邈远按下小人后面的按钮,小人嘴巴张开后,里面是一颗没吃完的棒棒糖。
那是宋涵没吃完的棒棒糖。
即使如此,张邈远不掩饰,宋涵也不避讳,他试图学着泰然处之。
以前和李淇风在一起,为事业为名声,他们遮遮掩掩,最终落得个感情越来越淡的下场,而现在,他经历过作为一个演员最落魄的光景,回头才发现无论鲜花掌声、批判怒骂,他人的看法,只会是他正常生活的屏障。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演戏是他的工作,他想简简单单做个演员和他想追求幸福不冲突,他现在只是像普罗大众一样,工作之余准备谈个恋爱而已,他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应该觉得担忧。
不过很快宋涵发现,大家眼神都在揣测,嘴巴却什么都不说。
可能是揣测方向不一致,也可能是大家都见过世面了,要不就是怕得罪张邈远。
宋涵进组的第三天就拍了金店抢劫的那一场戏。
在剧组宋涵做了妆造,因为他饰演的罗嘉学这一幕已经成为了混混,妆造组给他安排了一条牛仔裤,黑色背心配了一件黑色皮夹克,胸口点缀了一个吊牌挂饰,头发被剪短,抓了个蓬松的背头。
乍一看很像健身房里走肌肉路线的gay会有的打扮,很酷,但宋涵虽然接近180,实在是没有那种倒三角的体型,看着就有股不入流的痞气。
张邈远有点欣赏不了,连连摇头:“后悔,十分后悔。”
宋涵对着镜子摸摸耳朵:“我刚才还在想我有个耳洞就好了,罗嘉学初中就辍学了,当时年纪尚小,又要保护妹妹,一般这种设定里,他年少的时候就应该打扮得成熟一点,这样不容易被人欺负,有个耳洞更有代入感。”
张邈远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不会为了角色去打耳洞吧?”
那谁都知道新鲜的耳洞肯定不行啊,但宋涵还是故意唬他:“打扮自由,你管我。”
张邈远道:“我不是管你什么,只是你现在这个打扮,你还说要打耳洞的话,我感觉你要背着我做TOP了。”
宋涵笑着拍开他的手:“你安排我演这个角色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这么多。”
张邈远简直是以彼之矛戳彼之盾,他前三十年的纠结估计都花在宋涵身上了,思前想后,最后也只有笑了,拍拍宋涵的肩:“行,我顺着你,不过你要是去打耳洞,我也得打一个。”
没个正经。宋涵笑骂。
化完妆出来,白径云导演招呼过宋涵,扔给他一盒烟:“会抽吗?不会先练练。”
看着那个熟悉的包装,宋涵一时很激动:“专业很对口!”
张邈远的目光扫过来,没有多言。
这场是夜景,拍摄地点在一处老旧的街道巷子里,租用的金店外面剧组人员来来往往,淡黄色的夕阳铺天盖地,对面的顶楼平台上歇着几只别人养的鸽子,宋涵找了个夕阳照不到的幽暗角落,蹲在了水泥起皮的巷道边。
他熟练地撕开烟盒外面的塑料膜抽出一支烟来,把烟头抵在盒子上磕了磕,就快速地叼进了齿缝间。
伸手要摸裤兜的打火机,身边突然冒出一个黑影。
张邈远蹲到他的右边,把手里的打火机点燃。
宋涵转过脸来,就有一小束夕阳打在他的半边脸颊上,让他的右眼映出了一轮红色的太阳。
虎牙轻轻把烟嘴咬出一个凹槽,下一秒他食指和中夹加住烟,想要把烟拿下来。
张邈远却突然靠近,把打火机送到他的眼前。
这让他的左眼里又映出一簇火苗,两个眼睛都有了高光。
“靠过来。”张邈远说。
宋涵眨了下眼,就凑了过去。
烟草在火焰的炙烤下冒出一片红色的火星,白色的烟雾缭缭升起,头顶传来一两声鸽子咕咕的叫声。
宋涵看着张邈远的眼睛,看着他瞳孔里的火焰,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百合香味。
他吸了一口烟,又徐徐吐了出来。
一阵清风过,把烟全吹到了张邈远的脸上。
张邈远捂了一下口鼻,浅笑道:“我不喜欢烟味儿。”
宋涵取下烟,也笑:“那你找导演去,他让我抽的。”
但张邈远没说,他其实挺喜欢看宋涵抽烟的。宋涵抽烟的动作好看。
只是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邈远脸上还是写满了懊悔。宋涵看得大笑,推开他:“那你先离我远点,我抽一会儿就好。”
张邈远不动:“我陪你。”
他说着也从宋涵的烟盒里抽了一只烟出来,点燃后衔进嘴里,宋涵没阻止他,反而看着他又吸了一口烟。
夕阳的光线勾勒出张邈远有棱有角的轮廓,他那样的薄唇叼烟,性感至极。
宋涵发现张邈远也酷爱戴表,而且很难重样,此时玄青色的机械腕表配着他肌肉收缩的小手臂,让整个抽烟的动作带出一股吸引人的磁场。
宋涵把嘴里的烟雾吐出来,心想,他真帅。
但这样的帅也就持续了那几秒,只见张邈远把嘴里那股烟雾品味过一番后,皱着眉吐了出来。
“涩。”他道。
宋涵又哈哈笑起来:“那你还抽。”
张邈远咂舌:“试试嘛。”
张邈远也算为他破了戒了。白酒他喝了,香烟他也抽了,佛家戒律怎么说来着
小脑筋还来不及转,有些心思却悄然浮了出来,宋涵瞄了张邈远一眼,虎牙把烟蒂磨了两三下,乍然咬紧。
“张邈远。”
张邈远转过头来:“嗯?”
把嘴里的烟狠狠一吸,宋涵蓦地靠近,唇齿一启,就把那口烟雾毫无保留地吐在了他的脸上。
烟雾翻腾,谁也看不清谁。
宋涵眼睫下放,目光也如烟似雾,轻柔缥缈,他放轻了声音,尾音拉得细软绵长:“我告诉你,这才叫———”
“色。”
烟草的味道彻底将百合的香味掩盖,张邈远顿在原地,直到烟雾消散,也不曾眨眼。
天边的暖黄色愈来愈淡,却显得剧组这边的照明灯光越来越暖,鸽子们已经归巢,安静的这一方面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人蹲在巷子深处,生出一种别样的私.密。
张邈远把烟拿起来又吸了一口,他看着宋涵映着暖色灯光的嘴唇,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想贴住那两片唇,把嘴里这口烟完完全全地吐进他的嘴里,以牙还牙。
或者可以更过分一点,咬破他的舌尖,看他还能顽皮到几时。
四目相对,张邈远的目光随着天光越来越深沉,宋涵自觉玩笑过火,局促地仰起头:“明天不会下雨吧?”
张邈远把烟头按在水泥地上,捻了捻,熄灭的那一刻,他才沉沉开口:“不会。”
这时男主赵琛化完妆到片场了,宋涵得以脱身:“我去找男主对对词,你慢慢抽啊。”
他跑得像兔子,还是被捕兽夹夹了的那种。
张邈远站起身来看着那个跌跌撞撞的背影,一时又忍俊不禁,心里的那点欲.念烟消云散,他把烟丢进垃圾桶,笑着摇了摇头。
这场戏虽然重要,但拍摄气氛很轻松,毕竟是喜剧,就是杀人这事也透着股荒诞玩味。
宋涵倒不属于剧抛脸,但他知道要改变观众对你上一部剧的认知,就必须在下一部剧里用不同的细节和表演方式去改变自己的气质,既然现在要演底层人物,就得要放下身段,生活化,细节化,别装酷耍帅,不求多出挑,至少得把自己框在角色设定的范围内。
在金店里,宋涵单手在柜台上一撑就跳坐在柜台上,一只脚踩着一旁的塑料凳子,嘴里叼起烟,右手把打火机从小手指翻转到大拇指,然后吸了一下鼻子,又摸了摸鼻头。
“保险柜密码。”宋涵瞟向一旁被他小弟绑住的店主。
店主嘴上贴着胶带,缩在柜台下哆哆嗦嗦地摇头。
宋涵给了旁边的小弟一记糖炒栗子,一咧嘴要骂人,嘴里的烟却掉了下来,他目光随着烟落到地上,手模仿下意识的抖动,但碍于老大的面子又没有去接,嘴角抽了两下,鼻头也跟着缩了缩。
“胶带!蠢货!”宋涵泄愤地拍了一巴掌小弟的后脑勺。
张邈远在旁边看着,真的被宋涵那个痞里痞气想接烟又忍着不接的样子逗笑了。他真的怪可爱的。
拍埋尸体的那一场,宋涵的两个小弟抬不起一百八十斤的店主,宋涵把烟别到耳朵后面,烦躁地推开两人:“我来,没用!”
演员本身是没有一百八斤的,那胖有妆造效果,但一百五十斤肯定有,宋涵是真去扛,他咬着牙晃晃悠悠把人扛起来,要把人扔进店里被男主挖出的那个盗洞里。
这会儿不用他演用力了,他是真吃力,额头冒出细密的汗,肩膀被店主身上的绳子硌得生疼,他脚步蹒跚地走了两步,还没走到洞口,自己的左脚却绊到了右脚,整个人和他肩上的演员,咚的一声,双双一头扎进了盗洞。
卡住了。只留四条腿在洞口外晃荡。
宋涵被磕得头晕眼花,但被张邈远拽出来的,他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这意外不在剧本的范畴里,却意外贴合剧本,现场的所有人也不忍了,都笑了起来。
张邈远用手掸着宋涵脸上的泥土,也气笑了:“好玩吗?”
张邈远背着光,投下来的影子把宋涵完全覆盖,脸颊被张邈远的手指擦得痒痒的,他裂出一排贝齿:“好玩,太有意思了。”
他第一次拍喜剧,第一次演混混儿,第一次发现,原来张邈远也有不经逗的时候。
第57章
他的期望
这晚收工已经是凌晨两点,从片场出来,深夜的老城区只有路灯亮着,偶尔能听见几声小孩子的夜啼,宁静的夜晚也带着生气。
剧组的车全停在巷子外面,宋涵和张邈远两个人并肩往外走,张邈远连打了两个哈欠。
宋涵笑他:“年纪大熬夜受不了了吧。”
张邈远道:“我只是作息比较规律,突然熬夜当然会犯困。”
他侧头看宋涵,路灯把他的眼睫下方打出一片暖色的阴影:“你怎么这么精神?”
“拍戏时那几支烟给我抽精神了。”宋涵呼气。
换场景,NG,切镜头,一晚上的戏拍下来,他那盒烟就只剩三根了。
宋涵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打开抖了抖。
他感觉到张邈远的目光落过来,仰起头,一张脸清清楚楚地对着他:“你怕我抽啊?”
张邈远不掩饰:“我就是好奇你的烟戒掉没有。”
宋涵嘿嘿一笑,故作玄虚地靠近他:“你靠过来我就告诉你。”
他又要逗人了,但张邈远乐意中这样的圈套,靠过去微微低下头。
在后半夜微凉的空气里,宋涵在他耳边吐出一口热气:“你带糖没有?这烟好苦,我忍了一晚上了。”
张邈远牙关一紧,垂眸看宋涵的眼睛:“那你今天抽得急不可耐。”
宋涵推开他,笑道:“我那是要练习,我想好好演。”
“所以,”宋涵伸出手,“糖呢?你有没有眼力劲儿啊。”
张邈远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来,糖纸在灯光下闪出七彩的光斑,但他没给宋涵,而是把糖高高举起。
“来抢。”
“你幼不幼稚。”宋涵挑眉,“爱给不给。”
但张邈远还是成竹在胸地把糖高高举着,宛若自由女神像。
两个人对视几秒,宋涵目光往张邈远肩后一投,手指着糖,大喊一声:“王幡!”
张邈远闻声猛地回头,那一瞬间宋涵如同灌篮般一跃而起,劲瘦修长的手臂一探———
一举夺魁!
“Shameless!”张邈远终是破了防。
巷子倾斜的道路上,宋涵举着糖奔跑而下,风把他的头发都吹乱了,他喘着气回头:“我总算是赢你一局了!”
张邈远追上去,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熟睡的城市传来几声嬉笑,很快又密不可闻。
但报应来得很快,那几支烟让宋涵精神到凌晨五点才睡着。
一进剧组,不到杀青就每天都是工作日,这部戏拍摄周期又短,戏排得非常紧凑,宋涵上午九点就有戏份,他六点起床后,眼下一片青黑。
窝进张邈远的专车里,宋涵闭着眼睛深呼吸,张邈远凑过来捋了一把他的头发:“睡眠不足?”
那一把跟给猫顺毛似的,宋涵“嗯”了一声:“感觉心跳有点快。”
“饿吗?”
“嗯。”
张邈远望向车外,目光在车窗外探寻,在过一个地铁口的时候,他对王幡道:“停车。”
清晨的交通有些拥挤,王幡拐来拐去才停到了路边,还来不及询问,张邈远就开门下了车。
此时的地铁口岩浆一般地涌出上班的人群,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快速地在地铁口的摊位上买一杯豆浆几个馒头。
宋涵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张邈远卡进人群里,逆流而上,挤到一个卖早餐摊上点兵点将,掏出手机要付钱的时候身后的人群一涌,手机猝然从手中滑落。
接着他便从宋涵的视线里消失了。
宋涵几乎贴到了车窗玻璃上,左顾右盼中正要开车门,捡到手机的张邈远又站了起来,他的风衣被挤出了数道褶皱。
张邈远回来的时候,宋涵先开了车门,张邈远却没上车,而是把手伸了进来。
白色的塑料袋里兜着几个包子,一杯豆浆。
宋涵接了,张邈远坐回车里:“你先吃,明天我让酒店把餐送到你房间,不去剧组吃了。”
豆浆摸着热乎乎的,宋涵喝了一口,清甜暖胃,“你手机没事吧?”
张邈远示意王幡开车:“屏幕碎了,小事。”
宋涵咬着吸管默不吭声,但豆浆很快就下去了半杯。
这一天的拍摄宋涵得全靠咖啡续命,一有间隙就找个角落养精蓄锐,睡是不可能睡着的,但闭目养神总比持续消耗要好,他需要在镜头前拿出最好的状态。
上午的拍摄在一个菜市场,在设定里,男主万一乐在这里有个摊位,卖菜是他的主要营生。自金店抢劫杀人案后,罗嘉学清点收获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张套着交通卡保护套的银行卡。
金店店主说,里面存了八百万,是他的全部积蓄,他求罗嘉学饶他一命的时候把密码写在了卡的后面。
罗嘉学本不想杀人,却因万一乐的突然出现,荒唐中错手将人误杀,按他的想法,万一乐也留不得,但误杀和直接杀人那是两回事,他下不去手,便把万一乐捆上车,打算绑着人扔到江里。
万一乐夹缝求生,在车里不动声色地摸走了那串挂着“交通卡”的钥匙,用钥匙边缘低开了绳索,在被推下江水后,夜色下水中逃生。
发现“交通卡”不翼而飞后,罗嘉学回忆细节认定,是万一乐偷走了,但茫茫江水,哪里去寻一串挂着“交通卡”的钥匙。
但很快他又从顺走的店主手机里看到短信提示,那张卡被取走了一千块。
好啊,还活着。
钱还在。
这场戏便是罗嘉学找到万一乐,两人再次正面冲突。
饰演万一乐的赵琛今年三十三,是特技演员出生,身材很结实很能打,他演技也实打实的好,能在卖力中把握住角色的懦弱,分寸感十足,宋涵可太乐意和这样的演员演对手戏了,这比上表演课还有用。
正式开机,菜市场里群演人头攒动,宋涵和赵琛两个人东碰西撞,茄子白菜左右横飞,面对实力派的赵琛,宋涵没有怯场,狠狠抓着赵琛的衣领把他掼倒在一个摊位上。
“叫你他妈的跑!”宋涵恶狠狠的,“‘交通卡’呢!拿出来!”
赵琛疼得龇牙咧嘴,手颤抖地在一旁奋力摸索,很快他够到摊主削土豆的刀,喘着气猛然划过去,牙齿打着冷战:“我,我没拿!”
宋涵往后一仰,身体重心全然往后倾斜,一屁股就坐到了身后的鱼铺池子里。
水花四溅中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抄起水箱里的一个团鱼扔了过去。
“放屁!给老子站住!”
下午宋涵喝着保温桶里的团鱼汤说:“它好可怜。”
张邈远捧着宋涵的手又往他的食指边缘擦了点药,一脸冷漠:“它敢咬你,它不可怜。”
宋涵看着张邈远:“我话还没说完。”
“它虽然好可怜,但它挺香的。”
王幡都笑了,张邈远却只是从鼻腔中传出一声叹息:“演员真是高危职业,干点什么都能受伤。”
“但是我们收入高啊。”宋涵笑起来,又把汤喝了一口,“这点伤不值一提。”
他说完把手指从张邈远手里抽出来,食指被张邈远的药膏抹得痒痒的,汤又暖胃,搞得他又困了。
把另一份汤递给王幡,宋涵说:“一会儿你把这个给琛哥他们吧,我要眯一会儿。”
他们还在菜市场,剧里女主黄椿在这个菜市场开着一家糖铺,就在万一乐的摊位旁边。
此时饰演黄椿的楚千羽已经到场,她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荷叶连衣裙,头发大卷,妆很艳俗,她不愧是拿过影后的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把耳朵旁的头发往后一别,翻白眼的同时把嘴里瓜子壳一吐,嘴角扬起一脸得意样子,对点头哈腰的赵琛说:“瞧你那样,你不还钱我又不会说你什么,我可是把欢欢当我女儿看的。”
她说完眉眼一挑,带得眼角的皱纹都飞起来似的。
就那么市井,那么风情,又那么低俗。
她脱得下镶满钻石的礼服,也放得下头顶的王冠,宋涵看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下一场拍摄他和赵琛进了糖果铺子里屋彻底看不见,宋涵才又阖上眼,继续犯困。
张邈远坐在他旁边,身后是一家关了门的炒货店,清了场的菜市场也借不到椅子,宋涵坐在一个塑料凳子上,直接靠着身后的卷帘门,脏不脏的他顾不上了,他得养精蓄锐。
“诶。”张邈远发出不满的声音,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一大活人看不见?”
宋涵半睁眼睛,斜着看他,试探道:“我们直接把‘污名’坐实是吧?”
张邈远把屁股下的小板凳又往宋涵跟前拉了一把,彻底挨着他:“你介意?”
“你不介意?”
“我又不是在杀人放火,我怕人知道。”
宋涵笑了一下,眼睛弯成月牙,他直起身斜过去,把头枕着张邈远肩上。
“记得提前叫我起来。”
别说,还真别说,有个肩膀靠着就是比抵着卷帘门舒服,宋涵迷迷糊糊的,又被那股淡淡的百合气味熏着,思维很快断了线。
他的头发蹭在张邈远的颈窝里,斜斜往下看去,就能看到他因为放松而变平坦的锁骨三角区,也能感觉到他呼吸下胸膛的规律收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做梦了,没意识地把头又往张邈远的颈窝深处探了探。
周围偶尔跑过几个剧务,有人看一眼就急忙收眼,有人怕到目不斜视。
张邈远觉得颈窝痒痒的,他想伸手抓一抓,手抬起,却停留在宋涵的鬓角上。
手指在鬓角边缘抚了抚,两个人竟然同时发出了舒适的叹息。
收回手时仍心猿意马,张邈远掏出手机想要办公,才记起屏幕碎了。
碎了也好。张邈远把手机又放回口袋。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他一会儿吧。
比起买个新的手机导资料,给手机换个屏幕要快捷得多,晚上下了戏,宋涵陪张邈远去了直营店修手机。
维修人员说要两小时,问他们是要等,还是过一会儿再来取。宋涵觉得张邈远的手机信息也算机密了,就说他们等。
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维修师傅,宋涵觉得这一刻似曾相识。
他和张邈远是碎屏二人组!
宋涵暗暗地笑,张邈远瞥见了,又看了看他已经一分为二的手机,无聊似地说:“把你手机给我,我给你看你的猫。”
宋涵“啊”了一声:“我的手机里只有它以前的照片。”
张邈远说:“我在家里安了一个监控,能看。”
宋涵忙不迭地把手机递过去。递完才察觉这挺冒昧的,这不是拥有了对张邈远以及他家的监视权吗。
宋涵想那不行,他看完就当着张邈远的面把软件给卸了,张邈远却毫不在意,接了手机下了应用,登录账号之后实时监控就显现出来。宋涵把头凑过去,手指试探地操控摄像头旋转,但他还未找到目标,目标先凑了过来。
张邈远不在家,小猫是他家的保姆在照顾,如今小东西长得飞快,体型比之前大了好些,猫头跟跳新疆舞似的,冲着摄像头左摇右摆。
宋涵激动道:“喵喵!我是你爸!”
小猫继续晃着脑袋,嗅了嗅摄像头。
张邈远凑近喊道:“你吃饭没?”
小猫说:“喵。”
宋涵:“”
宋涵就看着张邈远对着他的猫嘘寒问暖,真想当场把张邈远掐死。抢人孩子,这算什么事。
但张邈远有理有据地说:“也就是现在我还算是在休假,有时间陪你进组,等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一进组就得好几个月不着家,但我下班得天天回家啊,我估计以后我们得孤男寡猫地在家等你回来,它和我亲我们还能相互作伴,你说对不对?”
人质不,猫质就是猫质,还说得这么好听。
宋涵捧着手机疯狂对着监控截图,试图记住他这不孝子童年的可爱模样,嘴上愤愤:“你哪个男德学院毕业的?”
手里的图还没截爽,小猫没再听见张邈远的声音,转头缩进一旁的猫窝继续睡觉,宋涵恨铁不成钢地打开相册要看刚才的截图,张邈远在一旁惊道:“我才应该把你送去男德学院,你怎么还存着那么多你和他照片。”
宋涵手指一滞,才发现他的手机相册里有一个他和李淇风的专属相册。
宋涵咂舌:“我忘了。”
他确实忘了,以前他还偶尔点开照片看一看,现如今要是换成是相片,可以说灰都两尺厚了。
把那个相册点开滑了滑,缩略图从上往下,场景基本都是家里和火锅店,上面几乎都是李淇风单人,越往下,越是如同时间倒流,两个人的合影才逐渐变多。
点开一张两个人在B市风景区的合影,照片里宋涵带着口罩比了个大拇指,李淇风站在他的身侧口罩帽子遮得像个路人。这算是他们难得的室外合影。
张邈远看着:“不舍得删?”
宋涵说:“没有,我真的很久都没翻过这个相册了,突然想再看看。”
他这么说着,手指也是这么做的,隔着屏幕摩挲了一下自己脸,那张脸只露出了眼睛,有笑意,却只是逢场作戏的纪念。
他记得那次出去玩是他突然去探李淇风的班,李淇风没戏的那个下午陪他去的,却被欧阳箐打着电话催了好几回。
退圈那三年微博不需要营业,他没再被摄影师拍过,也没怎么自拍过,三年下来,他的照片少得可怜,把这些照片都删了的话,他那三年也就彻底空白了。
宋涵眼里没有犹疑,但确实有不舍,那不舍与李淇风没有丝毫关系,他的目光只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那是他最坏的三年,却会是能让他未来更好的三年。
手指还停留在自己脸上,宋涵转头去看张邈远,他还没开口,就看见店里冷白灯光反射进张邈远眼里,让他眼里像映着月亮。
月亮和太阳交替,太阳暖,月亮冷。
他是不是不高兴。
宋涵还在想怎样去措辞解释,张邈远先笑了:“那就不删。”
宋涵眨眼:“我以为你介意。”
“那本来就是你的过去。”张邈远的手指在相册上点了返回键,“放下是在心里,而不是浮于表面,我不想你敷衍我,也不想掌控你的自由。”
宋涵想了想:“秦窈说你过你占有欲很强,她骗我吗?”
“她没骗你。”张邈远说,“她小时候惦记过我的很多东西,书,礼物,收藏,我从来不让给她,她哭也不管用。”
“我只是对你这样。”张邈远眼里的冷是月下的水波,平静,祥和,“你以前过得不快乐,我舍不得再让你左右为难。”
“你和他大学就认识了,我却没见过你大学时的模样,但我想你现在能像你大学那会儿一样———”
蓝色的月色下,他种下一排禾苗:“你要像你当初一样,对事业满怀憧憬,对爱情无限向往。”
第58章
飙车
屏幕碎了可以修好,换一块新的屏幕照样开机。
宋涵在这一刻就很想摸摸张邈远的脸,他此时的皮肤上肯定有细密的电流,能连通整个世界。
“先生你一会儿贴个199的膜还是99的?”维修人员抬头问张邈远。
张邈远把目光从宋涵的视线里剥离,回头道:“99吧,听着吉利。”
宋涵扑哧一笑:“你也开始迷信了。”
“近墨者黑。”
张邈远说完拿手指戳戳宋涵的屏幕,委委屈屈似的:“但我能不能提一个请求。”
宋涵忙说:“您讲您讲。”
张邈远点亮屏幕,滑动出相机:“你能不能和我自拍,我们去哪里都自拍一下,等我们的自拍越来越多,你和他的回忆就会被覆盖,而且以后你看到我们的合影,你也会舍不得删,这样我心里才平衡。”
这大概是张邈远做的最大让步了,或者说,是他的圈套,他的陷阱。
但宋涵很乐意答应他,连忙把手机举起来:“来来来,国际品牌手机直营店到此一游!”
张邈远抢过宋涵的手机:“我来。”
宋涵就任由张邈远端着手机,自己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张邈远自然地靠了过来,灯光下两个人笑容灿烂。
“咔咔咔咔咔。”
然而一通咔咔声把宋涵闪懵了。
他这几秒是按了多少下快门啊
宋涵:“”
张邈远却从容地点开相册,把十几张一模一样地照片反复欣赏。
“话是那么说,”他道,“但我得作弊。”
宋涵把胳膊撑在台面捂住额头,长叹一口气,但叹着叹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起身推了张邈远一把。
“幼稚!正经不了半分钟。”
时间不可能再倒流,但快乐却真的一往无前,好像什么都变了,心境却又开始和以前一样,拍戏,生活,踏实,满足。
秦窈在剧组待了十天就杀青了。她临走前请宋涵吃了一顿饭,说是感谢宋涵对她的指导。
但实际上她却是来和宋涵诉苦的,说了不少张邈远的坏话。
那些话真的和张邈远说的一模一样。秦窈气愤又委屈地说张邈远不愿意把他的原版书给她看,不愿意把他的收藏送她,连张邈远的钢笔她都顺不走。
宋涵哭笑不得地说,他不给你你就自己买吧,别让自己难受。
秦窈说,你不懂,你要有个哥哥姐姐,你就总觉得他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宋涵大写的服气,而张邈远毫不脸红地说:“我这个人很有眼光,看重的一般都是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直直看着宋涵,看得宋涵脊背一绷。
怎么王婆还要撩人啊。
秋风渐起,一晃就吹黄了银杏,L市的秋天比S市要暖,十月的尾巴上依旧可以只穿个薄薄的外套,宋涵乐得如此,每天早上同张邈远跑去地铁口买早餐的时候他都觉得轻盈得像是要飞起来。
他迷上了喝那个地铁口的豆浆,那个阿姨说她的豆子是好豆子,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少糖,所以她糖加得也少,奶味足又健康。
这早宋涵就买了八杯,张邈远吐槽说你是小猪变得啊。
宋涵说:“给琛哥千羽姐他们尝尝。”
最近这一个月,大概是他们俩在剧组大大方方地“腻腻歪歪”,整个剧组对他们俩见怪不怪了,而且宋涵没有那种“恃宠而骄”的奇怪属性,有些妄议渐渐销声匿迹,一群人打得一片和睦。
宋涵刚提了四杯豆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哨响,他还来不及接第五杯,卖豆浆的阿姨把豆浆桶一盖,麻溜推起车就跑。
“城管城管!”
人群动荡起来,一时拥挤不堪,城管的喇叭喊起来,宋涵一顿,抓住张邈远的手就混进逃窜的车流里。
小摊在前面逃,执勤车在后面追,宋涵夹在中间狂奔,张邈远猝不及防,手里的豆浆杯子被挤扁,溢出来的豆浆渗进他的外套里。
“我们又没有摆摊。”张邈远看着自己被宋涵抓着的手,但他没停,脚还顺着宋涵跑。
宋涵划开人流冲破阻碍,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她还有四杯豆浆没给我!我钱都付了!”
宋涵回头:“你快点!我都答应千羽姐给她带豆浆了,我不好食言。只要我们跑赢城管,早餐就还在!”
他的神色透满了焦急,语气不容置疑。
手背的上是宋涵掌心的温度,豆浆把衣服染出一片花白,张邈远眨了下眼,说:“行,听你的。”
宋涵拿出革命般的气焰,用力点头:“嗯!”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头都来不及回
,一个黑影突然从他身边闪过,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力量猛然把他往前拽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左脚差点绊到右脚,宋涵整个人被张邈远拖得踉踉跄跄。
这下变成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了。停下来的时候,宋涵双手叉腰喘着气,虚弱地说:“早、早知道,我就让那几杯豆浆烂、烂在阿姨手里了,这豆浆我不要也罢。”
张邈远气定神闲地从摊贩阿姨手里接过四杯豆浆,又把跑时洒出来的豆浆补了两杯,气都不带喘的:“我要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到了剧组大家喝了豆浆,楚千羽夸赞味道清爽,又问宋涵:“小涵你没喝吗?怎么脸色这么白。”
宋涵心有余悸地回答:“喝了,喝得差点吐了。”
被张邈远拽着跑差点没把胃酸吐出来。
这时候张邈远让王幡点的外卖粥送到了,张邈远打开盖子试了试温度:“再喝点粥,你上次拍戏没吃早饭就低血糖了。”
皮蛋瘦肉粥看着很好吃的样子,但宋涵还是推了回去:“不吃了,吃了我怕一会儿吐,我再喝两口豆浆。”
今天他又要拍汽车追逐的戏码。
这也不算运气背或者巧合,而是这类型的剧飙车本来就常见,上次《我的二十七岁》那其实都算小场面,这次是面向大荧幕,点爆春节档气氛的剧,抓人眼球的场面必不可少,面对这样的挑战,宋涵不想再吐了。
张邈远定宋涵演这个角色的时候他不知道宋涵高速开车会晕车,但定下之后一切变动都会牵动整个剧组,到剧组后张邈远给宋涵说过,他的意思是找替身,再补拍特写。
但宋涵表示,他还想再试一次。
他这一辈子肯定不会只拍这一次两次飙车戏,他不能在原地踏步限制自己。
化妆的时候张邈远也进了化妆间,宋涵以为张邈远是要守他,但张邈远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宋涵转头:“你干嘛?”
张邈远开怀一笑:“陪你。”
“我替你的司机小弟。我来给你开车。”
宋涵心一跳:“啊?你开玩笑吧。”
造型师这时走了过来,梳了梳张邈远的头发,接着干净利落地就是两推子。
头发一片片落下来,如同冬日的雪花,宋涵直愣愣看着,直到两人的妆造都做好。
张邈远两侧的头发被推短,头顶的头发被梳高,也不难看,但也确实不如他平时的好看。他的妆面也略夸张,扩大了鼻翼拉了眼角,看起来很有挑事的姿态,让看惯了他本来样子的宋涵觉得无比怪异。
张邈远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一脸从容:“白导说不能抢你的镜,所以得改一下面相,我觉得还行,没有我想的那么夸张。”
愿意为他开车就算了,还愿意为他扮丑,宋涵的手臂即使紧紧抵在椅子上,也按不住脉搏的跳动。
他很想问你这么改剧本细节白导没说什么吗,还有你这头发,你回头怎么见人,但最终他问了一句:“你能飙车吗?”
张邈远起身走过来,把右手抵在宋涵的手侧:“放心,年少的时候我什么都玩过,赛车,潜水,攀岩,跳伞,我强得很。”
被刻意“丑化”过的脸靠近自己,宋涵不觉得厌恶,这一刹就连怪异感都没了,他笑道:“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给你玩明白了是吧,我是买了保险的,你既然这么强,那就大胆地开,让我见识见识。”
张邈远答应:“当然。”
这场戏的剧情处于剧本的后半段,警察的调查逐步递进,罗嘉学妹妹罗嘉慧病情恶化,钱却依旧没有到手,事态已经逐渐白热化,罗嘉学不顾一切,只想赶快拿钱,带妹妹离开。
拍摄是在巷子里,张邈远需要开着车在逼仄的空间里飞驰,最后一头撞在一家早餐铺上。而宋涵需要在追逐中,从副驾驶的座位上翻到车顶,在车顶同赵琛打斗。
危险系数并不低,但白径云成为名导自然有他过硬的地方,他注重实际拍摄的夸张性和真实性,这样对观众的感官刺激才最高效,如果只是用替身,切特写,成片效果必定大打折扣。
这样的表演在演过无数打斗片的赵琛眼里小菜一碟,二话不说就已经站到了万一乐家的阳台上,那是二楼,到时候他会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保护下,从那里直接跳到车顶。
对宋涵而言,试试两个字说来轻巧,他压力其实很大,他也许能克制住自己的精神,但身体的条件反射是否能压制得住实在是未可知。
第一遍走戏,宋涵跑进车里,狠狠拍了一把驾驶座,张邈远坐在驾驶座上,却没有马上开车。
宋涵以为张邈远没拍过戏,看不懂他的肢体语言,正要说台词,张邈远转过来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别怕啊。”在前后都按了摄像机的车身里,张邈远轻声说,“大胆些,我稳得住,你也可以。”
宋涵喉结一动,虎牙咬了一下嘴唇,电光火石之间,他又用力拍了一把驾驶座,大声念起台词:“开车!”
张邈远露齿一笑,头还没有转正,脚已把油门踩了下去。
不到十五万的二手吉普车,引擎发出海兽般的沉闷轰鸣,车轮快速转动,卷起地上的灰尘。
“嗡!”“呜———”
张邈远手臂肌肉隆起,他快速地打起方向盘,目光冷厉地直视前方,车身如同白日下急于隐藏的老鼠一般窜进了第一个巷口。
这一刻宋涵能肯定,张邈远一定背着他在这个巷子练习过,不然他不可能这么熟悉地形这么稳,也许就是前天,那晚他们下戏早,张邈远把他送回酒店就没再收过他的消息也有可能是昨天
反正他一定在夜色下,开着车在这个巷子里跑了很多个来回。
风声如同利刃从宋涵耳边擦过,他咬住牙关不看张邈远,前方饰演万一乐朋友的演员在全面狂奔,他喊着:“哥!一乐哥!救命!姓罗的小子疯了!”
其实巷子里追逐,再快也不会超过六十码,而且按照拍摄手法,实际速度只会更慢,但在逼仄的环境下,四十码都能让两旁的建筑像是要合并一般在逐渐靠拢,体感速度超过实际速度。
改装过的车身也发出巨大的轰鸣,气氛渲染出危险,而且肉眼可见,只要反应不及时,分分钟可以撞上一旁的建筑。
不用觉得害怕,不怕不怕。
宋涵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这样的字眼上,他都没察觉自己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快,视线里全是建筑的晃影。
疾驰的保姆车,窗外快速闪过的限速牌。
尖叫,翻滚。
骨头折断的声音,咔嚓。
不能吐,咽下去。把喉咙里的酸水咽下去。
别怕别怕。
急促的呼吸冲破胸腔,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但下一个路口即在眼前!太窄了!要撞上去了!
“别想!”
耳边陡然传来坚毅的呼喊似是扇来的一记耳光,响彻整个巷道。
“宋涵!”
“罗嘉学!”
宋涵猛地回头看向张邈远,张邈远肌肉偾张的手臂让方向盘一个右转,车身乍然漂移。
身体顿时倾斜,宋涵的头“砰”得摔在车窗上。
脑子嗡嗡作响,但这一刻,他却蓦然清醒了过来。
罗嘉学,罗嘉学还有个妹妹在家等他,他需要那笔钱,带她妹妹离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安家。
手一把抓住打开的车窗,五指用力到似是要把车窗玻璃捏碎。
宋涵骤然把头探了出去,看着前方大喊一声:
“叫万一乐给老子出来!”
话音一落,他一张口,就把胃里的豆浆全然吐了出来。
第59章
张喵喵
王幡急急忙忙穿过人群,把手里的保温杯递了过去,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却满头大汗。
张邈远把保温杯打开试探了一下水温,才递过去:“喝两口,胃痛不痛?再吃点东西?”
宋涵躺在椅子里五官皱成一团,他不敢说话,怕一张嘴胃酸又会涌出来,只能摇了摇头。
白径云走过来叹了口气,问张邈远:“用PlanB”
PlanB是张邈远之前定下的,用替身。
把手里的晕车药扣下一粒,张邈远轻抿唇线勾过宋涵的右手。
一根一根掰开蜷缩的指头,张邈远把那粒小小的药片放进宋涵的手心,他的食指描过宋涵泛红的掌纹,又抠了抠一旁被指甲抵出来的四个月牙印记。
摩挲了几秒,他刚要放手,宋涵突然握紧手掌,咬住了他的指头。
宋涵没睁眼,低低叫了一声:“张邈远”
指尖传来他掌腹的温热,张邈远左手探上去摸了一把宋涵湿润的头发。
“宋涵。”张邈远声音平静,“你刚才很棒了,我们开到第二个路口了你才吐。”
宋涵缓缓睁开眼皮,目光暗淡地看着他。
张邈远的唇角扬起一个不高的弧度,却显得他的笑容无限温情。
“我们下一趟能坚持到第三个路口对不对?”他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
周围的人声如同被按了音量键,渐渐什么都听不到了,耳朵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沉稳,平静。
喉咙的酸涩如同太阳升起后的潮汐,高涨又褪去,宋涵的手掌不动声色地用力,紧紧抓着那一丝温存与信任。
开口时声音细不可闻。
“嗯,对。”
四周的人声又逐渐清晰起来,白径云拿着喇叭喊各组人员重新就位,赵琛这回没有马上上阁楼,而是拉了宋涵一把,把他从座椅上拽了起来。
“勇敢勇敢。”赵琛笑呵呵的,“我六岁才学武术的时候,翻个跟头都能吐。”
宋涵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尖:“谢谢琛哥,我多练习几遍,争取让你早点跳楼。”
赵琛哈哈大笑,拍了拍宋涵的肩,继续去阁楼待命了。
人群散去,张邈远把热水递过去,宋涵就水把手里的药片一吞而下,长舒一口气。
“我再缓几分钟,”宋涵强撑着两条腿,看着张邈远,“这把我们可以的。”
张邈远的手掌拍了拍宋涵的后脑勺,力道轻柔:“嗯,我们可以。”
但实际上张邈远没有真的那么笃定,他对宋涵说,不要想着一蹴而就,循序渐进,下一遍不过也无所谓。
“该忍就忍,忍不住就吐,只要我们下一次走得比上一次远,就很好。”
像是小草也能顶开千斤重的石头,宋涵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冲动,在身体得到缓解后,下一次上车的时候,他问张邈远:“我可不可以拉你的手。这一遍我们不讲速度,但要走完全程。”
张邈远没说话,只是把右手轻轻摊到了换挡杆旁边。
宋涵没犹豫,把手掌覆了上去。
宋涵心里其实清楚,这段路未必有他意识中的那么可怕,只是有了上一次的不堪,这次他越是在意,恐惧就来得越汹涌,他杂念太多。
他能在车祸后继续开车,他也应该能在未来继续奔驰,那才是他本来的模样,况且宋涵偷偷瞥了张邈远一眼,他还有个人呢。他会陪他。
第二遍很慢很慢,宋涵盯着前方的路目不斜视,全程没吐。
第三遍时张邈远加了速度。
加速前,宋涵正要屏住呼吸,张邈远手掌里突然多出一股力道,握紧了他的手。
像是加速前的提示,也像是体贴的安抚。宋涵憋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泄了出去,他没说话,没看张邈远,只是干脆地伸展手指,下一秒和他十指相扣。
张邈远看着前方,嘴角带出一丝笑容,温声说:“出发。”
巷道狭窄,在轰鸣的引擎声里车身没有丝毫偏移,后视镜擦过一旁的电线杆,倒映出车身后飞舞的尘埃。
加速,直行,转弯,再转弯。反应力那么敏捷迅速,堪称完美。
宋涵在这一刻相信张邈远有绝佳的技术,脑子里也莫名勾画出他年少时单手开车在旷野驰骋的场景。
年少跋扈,潇洒肆意。
他们都不曾参与过对方的青春,却在这一刻仿佛都经历了对方的青春,最好的他和他,穿越时空,在这一刻相聚。
相贴的手心里温润潮湿,酥酥作痒,似是掌心有幼苗破土,下扎土壤,上顶天地,撑得人心都发涨。
松开手时,手掌里分不清是谁的汗,宋涵双手捂住口鼻喘息,呼吸间竟然都能闻到淡淡的百合香气。
他的心终是稳稳落回了胸腔。
正式开拍。
“第三百二十场二镜一次!”
“Action”
吉普车轰然窜进巷子,宋涵烦躁地抓着头发,对张邈远吼道:“快点快点!撞死算我的!”
万一乐的朋友在前面跑着,高声呼救,引来楼上的人开窗围观。
“哥!一乐哥!救命!姓罗的小子疯了!”
张邈远游刃有余地掰着方向盘,第二个路口就在眼前。
宋涵不能说他全然无事,他背后早已湿透了,但现在已经是下午,张邈远已经陪他走过了整整一个上午,这条路他们走了那么多次,他有些脱敏了,也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状态,他指甲不动声色地嵌进座椅的皮革里,咽了口唾沫后把头探出窗户:“叫万一乐给老子出来!”
对方仍在前面跑,这时前方二楼的小阳台上闪出赵琛的身影,他系着一条小熊围裙,手里拿着一口锅,慌张对楼下喊:“进小胡同!进小胡同!”
宋涵在看到赵琛那一刻,手一把扣出车外,半个身子从车窗探了出来。
到这里白径云给的指示,张邈远减下车速,宋涵踩着车窗边缘往车顶爬,只差右脚没上时,张邈远突然大喊一声:“老大冲!给他点厉害!”
宋涵顿了一下,因为张邈远实际是没有台词的。
他一把右脚彻底站了出去。
“开你的车!”
然后他狠厉地抬头看赵琛:“信不信我把你小弟撞死!”
赵琛把手里的锅紧紧一捏,下一秒猛然甩了出去,在吉普车到自己脚下的那一刻,他手撑着栏杆一跃,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这一场拍完,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白径云对成片表示满意,特别是张邈远开车撞向早餐铺的那一瞬间让他很惊喜。
看得出张邈远应该也有上巨额保险,不然那一脚油门不会那么猛,快速转动的车轮几乎冒烟,如同钢铁巨兽一般冲击过去,直接把商户的卷帘门撞了个稀巴烂,然后卷帘门就整个掉了下来,“砰”得一声砸在了引擎盖上,视觉冲击太强了。
白径云知道这位回国的大老板从来没拍过戏,一跑龙套来个狠的没想到驾轻就熟,下了车后还轻飘飘来一句,是不是不够狠?
那狠不狠的也不能再撞了,撞一次十万,美术组还得先按个卷帘门。
听白径云说不重拍,张邈远拍拍手就去寻宋涵。
宋涵在看到张邈远的那一瞬间,和赵琛打斗中磕着的腿也不疼了,跑过去一把抱住张邈远,欢喜道:“我竟然拍完了!”
街边的角落里,张邈远回抱住宋涵,手臂紧紧勒着宋涵的腰肢:“嗯,你真的很了不起。”
两个人呼吸起伏的胸腔叠在一起,频率竟然一致。
头顶飘过几片梧桐树的落叶,宋涵轻声道:“谢谢你。”
这时王幡又着急忙慌地窜了出来,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大喊:“涵哥你快吃点东西!青菜粥,南瓜粥,你要吃哪个!你对不起!你这会儿肯定不想吃!”
王幡脚下一个急刹,差点没把粥洒出来,慌慌张张地想要回头是岸,却被宋涵一把抱住:“你看到没你看到没!我竟然过了!我刚才帅不帅!”
王幡看着张邈远的脸惊慌失色:“帅帅帅但但但”
他泪流满面:“你能不能放过,不,放开我?”
宋涵只觉得心跳很快,脑袋被喜悦冲晕,他几乎找不到天南地北,得意洋洋中想要再闹腾两句。
但一开口,他:
“呕———”
乐极生悲。
这一晚宋涵是被张邈远背上车的。他双腿其实还是软的,胃也时不时痉挛一下。
开始他不愿意,张邈远说:“那我公主抱?”
那当然是妥协。
从拍摄场地走到剧组停车的地方要十分钟,王幡识趣地离他们十米远,宋涵趴在张邈远背上,觉得自己真矫情,但他又不想放过这个矫情的机会,毕竟也不是谁都能让他这样矫情。
就放肆这一回,他在心里小声说,他真的累得不想再多走一步路了。
脸颊上传来身下人的体温,宋涵被熏得懒洋洋的,但他又不想睡,珍惜光阴一般地数起头顶的路灯。
三个,四个,五个不对,是七个,八个
“困了吗?”张邈远突然问。
宋涵睁着眼呢,说:“没有,我在数灯。”
张邈远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的路灯,笑意悠然飘出,像是嘲笑无聊的小孩子。宋涵可听见他笑了,正要发作,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王幡小跑把手机递过来:“好像是涵哥你店里的谢经理。”
宋涵啧了一声,拿过手机点了接听,他的谢明谢大经理在那头战战兢兢地说:“那个老板”
手机光线刺得宋涵眯眼:“干嘛,店要倒闭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谢明才磕磕巴巴道:“不是,是风哥来店里吃饭了。”
安静的夜晚,电流的声音不需要多大就能传播开来,况且他几乎是抵着张邈远的后颈。但张邈远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看着前方大步走着。
好像他没有听见那些话,又好像宋涵没有重量似的。
宋涵侧了一下目:“他要吃你也撵不走,让他吃。”
“不是”谢明咽着口水,“风哥要包三楼的场”
宋涵睁大了眼睛,从张邈远背上竖起脑袋:“他脑子有病吧,爱吃不吃,耽误我赚钱算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应,宋涵以为断线了,谢明才又道:“老板你在拍戏对吧?”
宋涵又贴回了张邈远背上:“嗯,忙得很。”
“那你和风哥”
“我们分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宋涵看不见,也知道他的谢大经理此时下巴已经掉地上了,实打实地说:“都分两个月了,所以下回他再来你找个借口把他打发了,我现在已经在别的男人背上了,没空搭理他。”
谢明这下不止下巴了,估计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老、老板你别乱说话”
宋涵以为他不信,把手机凑到张邈远唇边,笑道:“来,张喵喵,喵一声给我的谢经理听听。”
张邈远微微回头,眼里映着路灯的光:“我不给外人喵。”
“诶诶。”宋涵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却灿烂起来,“不喵就不喵,掐我大腿干嘛,疼死了。”
宋涵说完对着电话又道:“他害羞,不愿意,那就这么着吧,我反正是把实情告诉你了,下次这种屁大点事就别烦我,自己处理。”
挂了电话,宋涵两只手扣住张邈远的肩往上爬了爬,眼里泛起莹莹光亮。
他侧头问张邈远:“那现在你喵不喵?”
王幡疯狂倒走十米,皎洁的月光下张邈远笑出了声,两个人目光对视,他用低沉的气息叫道:
“喵。”
这个秋天,太暖了。
但小神仙火锅店三楼的顺字包厢里,谢明此时冷到双手颤抖,他捏着手机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俊美男人。
他本来欢欢喜喜的模样在看到李淇风阴沉的脸色后烟消云散,他开始还以为他的宋大老板又和他老公吵架了,没想到这一问不要紧,直接爆了个大雷。
此时谢明更是谨小慎微:“风哥,你看,我没有骗你,你也听到了,老板他真的去拍戏了。”
李淇风本来就阴翳的面色在另一个男人声音出现的那一刻似是焊在了脸上,空气都开始结冰。
偌大的包厢里只有他一个人,面前摆着一口沸腾的汤锅。
猩红的气泡炙热翻滚,像极了喷涌的岩浆。
“出去。”李淇风森森开口,“今天三楼不许有任何人。”
“但”
“你也听不懂话吗?”李淇风侧头,目光冷冽。
谢明局促地出了包厢。今天这茬估计是过不去了,也不能叫保安把李淇风扔出去,他叹气地想,当初宋涵要死要活地要为李淇风弄这个三楼,而如今,这三楼竟然变成了火葬场。
谢大经理焦头烂额。
包厢里,李淇风凝视那口汤锅良久,指尖点亮手机,界面上是他和江瞳的微信对话。
[他不会回来了,你死心吧。]
李淇风的指尖缓缓敲出一行字:
[因为张邈远?]
江瞳很快回了:
[因为他自己。]
[他其实没变过,他始终是你当年喜欢的那个人。]
每个字的笔划都如刀锋一般锋利,无所顾忌地扎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李淇风沉默,正要关上手机,对话框又顶了上来:
[呦呦很久没有见你了,它似乎有些想你。]
李淇风看向窗外,天依旧黑着,离天亮还好远好远。
此时正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段,从楼下传来热闹的声音,而在这方冷清里,连锅底气泡破裂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拿起筷子,伸向盘子。
把鱼肉放进面前沸腾的汤锅里,江瞳收回筷子时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今夜没有月亮。
偌大的客厅也一片安静,他坐在地毯上,茶几上的小锅底冒着泡泡。
“喵。”
怀里的猫突然叫了一声,蹭了蹭他的手腕,江瞳这才回神,看着猫咪浅色的蓝眼睛:“呦呦你不能吃,小猫咪不能吃火锅知道吗?”
他说完却笑了:“不过哪有火锅是清汤的。”
放在手边的手机亮了亮,江瞳没动,低着头问猫咪:“他会说什么呢?你能猜得到吗?”
“喵。”
一声浅浅的自嘲后,江瞳还是拿起了手机。
[淇风:我没告诉过你,我其实一直都不喜欢猫。]
鱼肉一烫就熟,再煮就烂了,肉从骨头上分离,沉入锅底。
明明清汤看得明明白白,反反复复却也捞不起那块烂肉。
江瞳最终放弃了,拿着筷子的手抱住猫咪的头,把脸埋进猫咪的毛发里,夜风从窗户漏进来,后脖颈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说:
李淇风:我一直不喜欢猫,现在更不喜欢了。
张邈远:谁管你喜不喜欢,喵,我喵,我喵喵喵。
宋涵:我喜欢我喜欢!
谢明:你们可以相互喜欢,也可以相互不喜欢,但是别难为我!生意很难做的好伐!
王幡:+1,助理也很难做的。
谭亦青:+2朋友也很难做的
熊可:+3朋友的经纪人也很难做的
第60章
“算了,对你来说很重要。”
十一月中旬,《江湖人称三小姐》于爱看视频上线了。
虽然是网剧,但上中下三集时长加起来刚好一个半小时,更像是一部网络电影。而且此次上线的模式属于付费观影,上线当天付费竟达八百万,势头良好。
创达这次拍这样的网剧,是爱看视频协议发起的新观影模式探索,毕竟现在网剧也很火,而短网剧的市场还有待探寻,如果这次成果不错,爱看视频会投入做短网剧专区,毕竟这是一个低投入高回报的项目,而创达会得到一些影视推送的优先权。
上线那天张邈远回创达已有两个星期,张邈远让宋涵等他回剧组一起看,但宋涵没忍住,趁着在片场休息的间隙就看完了。
在宋涵看来,成片的剪辑节奏张弛有度,色调风格舒适古朴这些都是这部剧的加分项,受到观众认可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部剧的成片剧情流畅。
有原著改编的影视作品在情节筛选上总是难以避免出现漏洞,按观众说的就是“去其精华,自创糟粕”,而三小姐这部剧也不能说剧情筛选组合做到了完美,但编剧们抓住了核心,围绕这一个核心铺展出了所有必要的情节,没一句废话。
就这点,在现在的影视剧环境中,都能算是难能可贵了。全程没有降智操作,剧情逻辑、人物感情递进也没有漏洞,看完就一个字,爽,连原著作者都在微博上开玩笑说她要回去删减情节。
柳知夏薛晟因为这部剧被刷上了热搜,粉丝们炒起了两人的cp,而宋涵的微博涨了几千粉丝,微信里一片道贺。
[谭亦青:我涵牛逼!演得真好!帅呆了!]
[薛晟:涵哥我还想和你一起搭戏,泪流满面.jpg]
[小神仙火锅店经理谢明:[视频]]
宋涵在片场点开来看。
害,他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他们全体店员集中观摩他复出的第一部网剧啊!
宋涵打开微博。
配上全体店员的截图,宋涵:[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掩面哭泣]]
新来的粉丝瞬间乐成一片。
[哇,他们说这是哥哥的店,哥哥的员工好可爱。]
[去你店里吃饭能送免费观影吗?]
[我是被他轿顶打架那一脚踹来的!谁来告诉我他还演过什么!]
评论区又热闹起来,追捧和鲜花失而复得,但宋涵没有得意忘形,他只是心里充斥着一份充实感。夸赞不是他得意的资本,认可才是他的前进的地砖。
正要收起手机看剧本,微信消息突然响了一声,李淇风。
宋涵没打算删李淇风的电话,毕竟有共同圈子的人只要想联系你,没有找不到的,但微信,他确实是忘记删了。
[李淇风:剧我看了,恭喜你。]
宋涵不打算回,但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又来了。
[李淇风:今天有多穿衣服吗?]
后牙根一痒,宋涵手指在屏幕上几戳,把李淇风拉黑了。
今年的初冬来得很早,梧桐树早早露出了尖锐的枝丫,阴暗的片场,静谧的角落,李淇风看着第三条消息后显示的红色感叹号,把手机屏幕熄灭。
“淇风。”殴阳箐被寒风吹得裹紧了奶白的大衣,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找人问了,发你手机上了。”
李淇风沉着脸嗯了一声。
殴阳箐微微抬眸看这个比初冬还冷的男人,小心翼翼道:“我看也不必了吧,江瞳也挺好的,他昨天还给我发消息”
李淇风目光扫过来,冷若冰霜:“我说过了,断绝和他的联系。”
殴阳箐马上捏紧手机,不敢多言:“知道了。”
宋涵屁颠屁颠到了片场,王幡提着一个特别大的保温桶,宋涵惊道:“张邈远今天又让你给我炖什么了!我这身材还要不要维持了!”
王幡忙说:“不是不是,今天你要淋雨嘛,我给你熬了一盅姜汤。”
宋涵紧紧抓住王幡的手:“金牌助理,非你莫属。”
今天的戏是在医院拍,剧情是一个下雨天,罗嘉学去医院给他妹妹取报告单,却在医院的楼梯间遇见了万一乐的女儿,罗嘉学这时候才知道万一乐有一个得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
这场戏角色情绪非常隐晦,宋涵前几天晚上都对着镜子练微表情,他对今天的这场戏信心十足。
正式开拍。
人工降雨又急又猛,罗嘉学忘了带伞,从门诊大楼出来,把手里的片子卷成筒状塞进皮夹克里捂住胸前,然后快步冲进雨中。
在住院大楼的门口,坐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她扎着两个小羊角辫,手里把玩着一个洋娃娃。
在宋涵对角色的领悟里,罗嘉学这时必定是会想起他妹妹小时候的,忍不住低头看了小女孩两眼。
小演员也抬头看着他,但没有说话,紧紧把娃娃拧着,很怕生人的模样。
宋涵收回目光,拿出并没有沾到水的片子抖了抖,最后才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雨水。
雨水顺着脖子滑进衣领,落到胸膛和背上,那一冷一热的刺激让人发颤,但宋涵忍着,大步往电梯方向走去。
设定里赵琛是要从电梯里出来的,但那个镜头需要单独拍,此时赵琛直接在旁边候场,等宋涵走过第一道医院提示线时,赵琛急急忙忙地走上前去。
两个人擦肩而过,一秒后,两个都停住了脚步。
宋涵目光微微往后,在确定对方也停下来后,他的嘴角忍不住地微微扬起———冤家路窄,有人得挨揍了。
而赵琛在愣了一秒后反应了过来,咬紧了牙齿想要侧身走向另一个方向———他不能让罗嘉学知道他还有个女儿,把他的女儿置入危险之中。
“爸爸!”但一声甜甜的呼唤传来,小演员冲过来,扑进了赵琛的怀里。
“爸爸,医生叔叔怎么说啊,我能出院了吗?”小姑娘年纪虽小,演技却不做作,“珂珂约我出去玩,我想回家。”
赵琛手止不住地颤抖,猛然一把抱紧了小女孩,没有犹豫地往出口冲去。
宋涵没回头,但嘴角的笑凝固了,等护士推着推车从他身边一晃而过时,他扬起的嘴角塔拉了下来。
嘴角向下,略带抖动,颈部的筋脉有细微的起伏。眼神却不曾变。
有股拳头打不出去的憋屈。
“咔!”
“不错。”喇叭里传来白径云的声音,“再来一条,赵琛你抱孩子的时候注意她的裙子,往下扯点。宋涵你的吃惊再多一点。”
每个人对角色的领悟都不一样,而且电影是导演的艺术,宋涵即使自信满满,也没有执拗地认为自己的演绎方式一定就对,乖乖听话又去找妆造老师。
这一条拍了三遍,宋涵湿了三次。
一离开镜头宋涵整个人冒着一股子寒气,止不住打颤,王幡马上递了干爽衣服过来。
打着喷嚏喝着姜汤,宋涵缓了口气,王幡在旁边又是一顿咔咔拍照。
“你干嘛总拍这些?”宋涵问。
王幡笑眯眯的:“这都是敬业的证明,等你红了,咱们有钱了,咱们也买热搜。”
“爱岗敬业不是基本操守吗?”宋涵又打了一个喷嚏,窝进椅子里,“雨也不想淋,太阳也不想晒,饭也就不用吃了。”
“天啦。”王幡打开手机录像模式凑过来,“涵哥你再说一遍,我把这段给你录下来,放网上得多少人夸你。”
宋涵:“”
内娱看来确实没救了。
晚上回到酒店,鼻子不通气了。王潘给宋涵买了瓶海盐水,宋涵对着鼻子喷,喷完赶紧洗了个热乎澡就滚上了床。
最近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戏排得很紧凑,主演们都睡不满六小时,天又冷了,实在磨人。
但一时竟然不想睡。
他今天没收到张邈远的任何消息。
宋涵把半个头缩进被子里点开微信,把他和张邈远之前的微信消息都划了一番。
全都是没头没脑,日常琐碎的聊天,甚至有很长一段对话他们还在争执猫窝应该买哪个形状。
张邈远说要买南瓜形状的,南瓜圆圆的可爱,宋涵说不行,要买别墅形状的,灰姑娘才用南瓜,它必须住大house。
两个人疯狂diss对方的思维和审美,最后张邈远发来订单———两个都买了。
黑暗中手机光线照亮宋涵脸上的笑容,他舒了一口气,手机“叮当”一声响了。
他心一跳,却发现是短信。
[李淇风:你带走了我的毕业证书。]
这下宋涵心不跳了,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宋涵:我只拿了我的。]
“叮当。”
[李淇风:我的卡在你证书后面,还有毕业照,我放在一起的。]
宋涵:“”
宋涵此时恨不得空间瞬移回S市查看是否属实,只能回道:[等我回S市了看一下,如果真的在,我快递给你。]
那头隔了半分钟,又没头没脑地来了那句话。
[李淇风:今天也很冷,记得多穿衣服。]
[李淇风:我在S市等你。]
“操。”已经有很长时间不说脏话的宋涵这时也忍不住冒一个字出来,扒拉了一下头发,一头栽进床单里。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不知道了,鼻子不太通气,心里不舒坦,睡得迷迷糊糊,黑暗中他仿佛听到楼下的车鸣,不知是谁在这寂静的深夜入住酒店。
大概是一个忙碌且疲惫的人。
“咔哒。”
“吱呀———”
什么声音但这股味道他鼻子不是堵住的吗,怎么还能闻见味道。
宋涵把头一侧,微微睁开了眼。
黑暗中一道灯光从窗户外晃了进来,映出张邈远一张模糊但柔情的脸。
他蹲在床边,小声说:“吵醒你了?”
宋涵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又把眼睛闭上了,但嘴巴还是控住不住地嘟囔:“你今天没给我发消息。”
静谧中张邈远笑了一声,双手叠在床边,下巴枕着手臂看他。
张邈远没有开灯,窗外的光线忽明忽暗,其实谁也看不清谁,但就是这样朦胧的微光,却勾画出一股甜蜜的暧昧。
宋涵的半边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在他完全放松的此刻能看到他颀长的脖子有一条丝滑的曲线,带动着胸腔的起伏,像小猫一般地酣睡。
“又淋雨了,上次还是深秋,这次直接是初冬。”张邈远把被子往上拢了拢,“咱就说这个演员当不当的很重要吗?”
绵长的呼吸声中,张邈远实属自言自语,没人理他。
但他的笑意从嘴角转化到眼睛里,最终站了起来,手指轻轻碰了碰宋涵的头发,泄气似地说:“算了,对你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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