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银霜月色似带着彻骨寒意,血腥惊恐溢满整个园子。
御前侍卫涌进景园内,一层层将帝王掩护在最后面。
行刺之事发生得突然,但幸在人少,解决得很快。
六个幻术师死了四个,剩下两个一个重伤一个被敲晕。
陆云霜卸了身边这个重伤的幻术师的下巴,从他的牙齿间取走带毒的药包,免得他自杀死无对证。
侍卫中的细作被压着跪到帝王身前。
陆云霜看了他片刻,伸手一撕,从他耳后将整块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是易容。”
她将整块人.皮面具奉上前。
崔德全下去将人.皮面具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奉到帝王面前。
皇帝看着那张能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呼吸越发粗重。
他登基多年,许久没有遇到这般凶险的刺杀了。
那暗器差一点就朝着他面门射来,若非陆云霜掷出玉珏将其击偏,他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吗?
“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胆敢谋逆犯上!”
帝王震怒。
所有人鸦雀无声。
一场赏月佳宴被突如其来的刺杀打断。
皇帝在御前侍卫的保护下先行离开。
众人胆战心惊地离开景园,回去的步伐一个比一个快,生怕再出点什么乱子连累自己的性命。
陆云霜临走前,回头寻了一下季清沅,隔着侍卫与她对上视线,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她身上脸上都有血,看着很是骇人,怕小公主担心。
季清沅自然是担心焦急的,她看着陆云霜亲手诛杀那些刺客,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生怕那些凌厉的刀锋落到她身上。
她其实很想冲到陆云霜的面前,问她有没有事,问她受没受伤。
但她知道,她此刻什么都做不了。
景园的乱子还没结束。
整个行宫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那个被替代的侍卫尸体。
有前车之鉴在,所有人被一一盘查,一直查到天明时分才结束。
如此一来,今日是不可能回京了。
众人悬着心等了一夜,这会儿有人撑不住,先回去睡了。
陆云霜也是一夜未睡,她将身上的血迹洗净,换了身干净衣裳,一直在屋里静候。
将至巳时,皇帝身边的内侍来请,说是陛下要见陆大公子一面。
陆旭行看了一眼陆云霜,语重心长地对她道:“昨夜我对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陆云霜救驾有功,皇帝召见是必然。
陆旭行怕她御前出错,教她如何在御前回话。
陆云霜难得做了一回听话孩子的模样,颔首道:“父亲放心,我都记住了。”
“那便去吧。”
陆旭行将人一路送出门,心里始终有些担忧。
他如今是越发看不透陆云霜的心思了。
昨日她反应那么快,也着实惊到他了。
那六个幻术师,御前侍卫未必不能拦下。
最致命的是那个藏在侍卫中的奸细,出手又快又狠,一连飞出十数个暗器,若非陆云霜拦得快,第一个暗器会不会刺中帝王,当真不好说。
这是毋庸置疑的救驾之功。
陆旭行希望陆云霜凭这个救驾之功去换青云直上的锦绣前程。
只是这些话在行宫内不能明言。
而陆云霜只当没听懂,没有给他回应。
皇帝寝宫内。
帝王上前扶起臣子,“昨夜若没有爱卿相救,朕只怕难逃厄运,朕要多谢爱卿的救命之恩。”
陆云霜垂着头,态度恭谨敬慎,“陛下有真龙护体,即便没有微臣在,也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而臣子护佑帝王本就是应尽之责,臣做得都是分内之事,怎敢言恩?”
帝王可以言谢,臣子却不可以顺应其话而下。
这种最基本的道理,陆云霜怎会不懂?
但同样的,皇帝也不会什么表示都没有。
他本就欣赏陆云霜,觉得她是一个可塑造的将才,如今见她性子不骄不躁,愈发赞赏。
“话是如此,可昨夜刺客暴露之时,你第一个反应过来,并且毫不畏惧地冲入场中赤手与之搏斗,如此谨敏英勇,该当奖赏。”
皇帝笑着坐下,“说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即便是高官厚禄,朕也可以赏你。”
这是摆在面前的青云梯,皇帝想看陆云霜会不会踏上去。
“多谢陛下恩赏,臣不需要什么高官厚禄,”陆云霜语气沉稳,没有一丝情绪变化,“臣若想要功名,可以像父亲一样去战场上搏杀,凭功绩而得,否则即便臣此刻上去,也会被人瞧不起。臣想要自己一步步走上去,让人心服口服。”
“好,有志气,”皇帝扬声称赞,“不过朕说要奖赏你,便不能食言。你且好好想想,是否还有真心想要的东西,若现在想不出来也不要紧,待你有想法了,与朕说便是。”
得到帝王的承诺,已是极大的恩德。
陆云霜跪下谢恩,她没有急着起身,语气有些犹豫道:“臣……确实有一个请求,不知该不该说。”
“哦?”皇帝生出些许好奇,“什么事让爱卿如此为难,说来听听。”
陆云霜沉默几息,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俯首道:“臣心慕五公主已久,只是不知五公主心意如何,若是对臣无意,臣不敢强求,只当今日什么都没说。”
季清沅跟着皇后和季清岚走到寝宫外。
正听见这句“臣心慕五公主已久”,她忽然定在原地,抬头错愕地看向寝宫内,站在这里瞧不见陆云霜的身影,她也想象不到陆云霜说出“心慕”二字的表情。
但她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上不可遏制地泛起热意。
皇后和季清岚同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季清岚低低笑了一声,“这我们刚到,陆公子这边就要问五妹的心意,这不正巧吗?”
有内侍进去通传皇后、二公主和五公主的到来。
皇帝心下也觉得巧,让皇后带着人先去了后殿,把陆云霜的意思传递过去,让皇后先去询问五公主的意思。
一来一回耽搁了许久。
其实皇帝可以直接略过询问五公主心意这一过程,只是陆云霜提到了,皇帝便不好不问。
内侍从后殿回来,在皇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皇帝眉眼一展,眸中露出笑意,“既然如此,朕便许了这一桩喜事,等回京之后,朕便赐婚,陆爱卿可欢喜?”
这是五公主应下婚事的意思了。
“臣叩谢圣恩。”陆云霜磕头谢恩,声音带着欣喜与激动。
皇帝自然听得出来,叹他还是少年心性,也知他是真的对五公主有意,便更加放心。
虽然没有赐婚圣旨,但消息传得很快。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行宫内众人皆知此事。
这几日荣裕一直躲在屋内养伤,听到这个消息还没得及发怒,先被荣国公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若非你无能,这门婚事怎么会轮到陆家?你真是一点比不上你的两个哥哥!”
荣国公前两日找了机会和皇帝说起此事,皇帝只说五公主年纪尚小,不急着成婚。
荣国公当即就知道圣上的意思了。
五公主年已十七,正是议亲的好时候。
这是觉得荣家和荣裕不行。
荣国公不会觉得荣家不行,他只会觉得是荣裕不成器,才让皇帝看不上。
荣裕闻言心中一凉。
“又不是没有庶子承爵的先例。”陆云霜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他一时万分惶恐,直向荣国公保证,日后再不会贪玩胡闹,定会痛改前非好好读书。
与这里的闹剧相比,荣妃的寝宫就显得过于安静了。
季宣廷面色惨白地坐在榻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荣妃见他如此,自然也是心疼,“到底是谁下的药,还没有查出来吗?”
“昨夜那么乱,便是我有心想查也不好查下去,若是再闹出什么动静,惹得父皇不喜,那便得不偿失了。”季宣廷有气无力地道。
昨日不知是哪个歹人在他的茶水饮食中下了泻药,害得他宴前开始腹泻不断。
景园的乱子都结束了,他的肚子还在持续地生痛。
赵太医什么法子都试了,一点作用不起,一直闹到后半夜才算结束。
被人陷害腹泻这种事,便是说出去也是平白惹笑话。
季宣廷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心里恨得要死,却无法找出罪魁祸首泄恨。
“此话也对,”荣妃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不过今次也不算全无收获,这次秋狝由二公主负责,她让刺客混了进来,若不能给出一个好的交代,只怕之后你父皇不会再那么信任她了。”
“再者,五公主和陆家的婚事已经成了,之后你多与陆家来往,陆家会明白谁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旦季清岚失势,诸皇子中最有名望的便是季宣廷,朝臣们会明白该怎么选择。
“这是昨夜刺客使用的暗器,”季清岚把昨夜收集起来的暗器递给陆云霜,“你这会儿不去见五妹,怎么来我这里要暗器了?”
“你先让我看看,”陆云霜拿起盘子里的银针仔细看去,“御医怎么说,这银针上面是什么毒?”
“说是西戎那边的火毒,中毒者如被烈火焚烧,若无解药,最后五脏六腑会被火毒消融殆尽,化为血水而亡。”
如此凶残的火毒,即便没有命中皇帝的要害,也足够让皇帝受一番苦了。
“刺客呢,审出来了吗?”
“审问了一夜,才有一个肯召出来,”季清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是西戎派来的奸细,要行刺陛下让大晟生内乱。”
西戎与大晟矛盾不断,若真是如此也没什么不对。
陆云霜将银针放了回去,面色严肃地道:“我看可能不止如此。”
“什么?”季清岚当即睁眼看向她,“你看出什么了?”
“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遇到的那场刺杀吗?”陆云霜指了指盘子里的银针,“若我没有记错,这个混在侍卫里的奸细和当年那些刺客的身法很是相似,便是这银针,当年我也差点中了一次。”
“使用银针作为暗器并不特殊,”季清岚皱眉,“当年那些刺客留下的活口已经证实,他们是逆党余孽。你的意思是这次刺杀也和逆党有关系?难道朝中还有逆党余孽?”
所谓逆党,说的是当年皇帝尚是皇子之时,一直与他针锋相对的厉王一党。
厉王谋逆落败,自尽于宫中。
但他当年豢养的死士不知去向,一直是皇帝心中的隐忧。
“是与不是,我说了不算,得让那个侍卫开口才行。”
季清岚说起这件事就很愁,“不是没试过,那人骨头太硬了,什么刑法都用了,就是不肯张口,再这样熬下去我怕父皇没有耐心了。”
“那试试这个。”陆云霜从怀中掏出一瓶药。
季清岚好奇地拎起来,“这是什么?”
“能让人吐真言的药,极伤大脑,会致疯。”陆云霜简略答道。
“你怎么会有这个?”季清岚十分诧异。
“有备无患。”
陆云霜当然不会说是提前准备的,她既知道会有刺杀之事,自然会准备一瓶真言药。
“那便多谢了。”季清岚起身松了松筋骨,只觉满身的疲惫消了大半。
若此事真和逆党余孽有关,那便不同了,彻查下去,倒霉的不一定是谁呢。
“我要去大牢一趟,你也别在这里耽搁了,”季清岚摆了摆手,“快去揽星阁吧,别让人等久了。”
昨夜的事再加上今晨的赐婚,陆云霜知道季清沅应该有话要与她说,所以让季清岚帮她约在揽星阁。
揽星阁建有六层,季清沅在最上面等人。
她站在栏杆处,往下看去,能看到陆云霜脚步飞快地往前走来。
她双眸一瞬间亮起,不愿在上面等着,提着裙摆踩着楼梯往下迎去。
陆云霜刚刚迈上二楼,便与她在楼梯处撞上。
小公主跑得太急了,现下有些气喘,额上还沁出些许薄汗。
陆云霜掏出帕子给她擦汗,笑着道:“殿下这么急做什么?莫不是想早点见到我?”
季清沅被她说得脸一羞,撇开脸不看她,“谁急着要见你了,我是看你一直不来,打算离开呢。”
“这样吗?”陆云霜收回手,很是遗憾道,“既然殿下不想见我,那我走就是了。”
她说着真要转身离开。
季清沅急急迈下一个楼梯,扯住她袖子,“我又没有那样说,你怎么这么计较呀?我等了你许久呢。”
“若是不想见,何必等你。”小公主埋怨了一句,声音极低。
陆云霜满心愉悦地转头瞧她,捏了一下她的脸,“我就知道,殿下是想见我的。”
季清沅赶忙拍开她的手,“你做什么呢,银袖还在呢。”
“这有什么?”陆云霜根本不在意,“陛下已经答应给我和殿下赐婚,我们现在是定了亲的关系,有什么好怕的?”
以后她在外面想怎么碰小公主就怎么碰,看谁敢多说一句不是!
第42章
季清沅听到那句“定了亲的关系”,低头抿唇笑了一下。
她转头对银袖道:“银袖,你在二楼休息吧。”
“是,殿下。”
两人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银袖自知没有必要跟上去打扰。
且她心中有猜测,那日画舫上陆公子出现得突然,殿下又在屋中待了许久……
但不该说的话她不会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一起慢悠悠地往上走去,拐了个弯再瞧不见外人,陆云霜直接牵起了小公主的手,把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有些懒洋洋地道:“我走不动了,要不我们就在三楼歇着吧。”
“怎么了?是受伤了吗?”季清沅满心关切与焦急,“快让我瞧瞧。”
昨日那场面看着实在骇人,陆云霜离开的时候,满脸满身的血,她分不清那血是刺客的,还是她身上的。
“没有受伤,就是一夜没睡,有些撑不住了。”
陆云霜揽着人的腰,说着走不动路,却能一把将人提起来,踹开眼前的门,在屋内看了一圈,发现软榻上铺着软垫放着薄毯,直接带着人一起卧躺了上去。
“怎么会一夜没睡呢?”季清沅被她抱着,仰着白嫩嫩的脸蛋看向她,手指点了点她的眼下,“是有点青黑,是因为羽林卫一直在查奸细吗?既然困了,让人来说一声,不来便是,我也不是非要今日见你的。”
虽说会有点失落,但见她一夜没睡,更多的是心疼。
陆云霜握住她的手指贴向自己的脸颊,轻轻揉着,“知道你担心,怎么能不来?倒也不全是因为奸细的事,是怕陛下不知什么时候召见,父亲又一直有话和我睡,睡也睡不安稳。”
按理说,其实现在最着急见她的,应该是陆旭行。
但她最着急想见的,是季清沅。
“你昨日真的没有受伤?你没有骗我吧?”季清沅怕她隐瞒伤情不报,又问了一遍。
陆云霜索性直接平躺,摊开四肢,握着季清沅的手按到自己的腰带上,“来,不放心就自己检查一下。”
季清沅脸颊一烫,想要缩回手,又拽不回来,羞恼地瞪了她一眼,“谁要亲自检查了?你既要睡觉,不如我先回去……”
话没说完,陆云霜又翻身把她抱住了,手上不安分地揉着她的腰窝,蹭着她的脸颊道:“陪我睡一会儿嘛,我现在回去,父亲定有许多话等着我,肯定不得安生。”
季清沅想到她和陆旭行的关系,除了心疼还是心疼,“那你睡觉就睡觉,不要随便乱动。”
她又不是什么抱枕,怎么非要这里捏捏,那里捏捏的?
小公主被她捏得满脸绯红,恼着声音让她安分些。
陆云霜勉强听了话,将薄毯抽出来,盖在两人身上,手搭在小公主的后腰轻轻拍了拍,“那我睡了,你也闭眼休息一下,要是我睡得太久,你就叫醒我。”
说着就闭上眼睛入睡。
季清沅被她拍得身体轻轻一颤,面上红意更添三分,心里嫌她不规矩,却又离得更近了些。
其实昨夜她也没睡好,羽林卫在查奸细,整个行宫灯火通明,她心里又惦记着陆云霜,梦里时不时出现血淋淋的场景,根本无法安睡。
景园内发生的一切,对于甚少见血的她来说,还是太过血腥了。
这会儿许是在陆云霜身边,那种不安恐惧感远去,季清沅睡意朦胧间,依从本意将手搭在陆云霜的腰上,脑袋往她怀中钻了钻,浓浓的安心感围绕着她,她渐渐睡去。
自然没注意到,在她依赖的小动作后,陆云霜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瞧,还说她爱抱来抱去,分明她自己也喜欢抱抱。
小公主脸皮薄,不肯承认,那她就多担待些,主动抱抱。
两人相拥着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陆云霜感觉到些许不对劲,她睁眼去瞧怀中的小公主,只见她额上生着冷汗,紧紧蹙着 眉,口中不断小声念着什么。
陆云霜凑近了去听,听见含混的“不要”、“陆云霜”等字眼。
这是做了什么噩梦?
怎生在梦中也唤她的名字?
“阿沅,醒醒,阿沅……”陆云霜轻轻晃着她的肩膀,一连唤了好几声,才把人从梦中唤醒。
季清沅睁眼一瞧见她,水意氤氲的眸立刻落下泪来,她扑上前去猛地把人抱住,嗓音哽咽地道:“云霜,你不要死,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你不能死,不能……”
小公主泣不成声,显然是陷在梦里还没醒过来。
陆云霜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抬头瞧自己,“阿沅,你看看我,我就在这里,我好好的呢,你捏一捏我的脸,是真实的。”
陆云霜握着她的手去捏自己的脸,季清沅手都是抖的,捏她脸的力度轻得不行。
“我梦到你死了,”季清沅眉眼间溢满悲伤,她摸着陆云霜的脸颊,感受着真实的她,尚未从梦境中走出来,“那么多的箭一齐射向你,我要你走,你不走,你为什么不走?你为什么要那么傻?”
“那都是梦,不是真的,”陆云霜安慰着她,“我没有中箭,我好好的在你面前呢,不要相信那些噩梦,我不会死的,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陆云霜见她还是恍惚着,握着她的手,含住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下,“你看,是不是疼的?这才是真的。”
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和濡湿感,还有舌尖相碰的柔软触感。
虚幻的梦境带来的悲切渐渐消散,季清沅反应过来,却更加委屈,她投进陆云霜的怀中,埋着头不说话。
陆云霜继续轻拍她的后背,见她不哭了便放心许多,“到底是梦到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是不是昨日的场景吓到你了?”
季清沅在她怀中摇了摇头,闷着嗓音道:“不是。”
“那是梦到什么了?”陆云霜语气轻柔地问着。
“梦到……”季清沅的语气略微一顿,她发现她忽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了什么,只模糊记得一些片段,“我好像是站在一个高楼上,周围有很多人把箭对着你……他们说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好像是喊着让你走,你不走,然后那些箭就都射了出去……”
季清沅不敢再往下想,每想一次心脏就被扯着痛,痛到她不能呼吸,只想把眼前的人抱得越来越紧才好,这样才能确信她是真的,梦是假的。
陆云霜感觉到她的情绪再次波动,不再往下问,“没事没事啊,都是假的,你肯定是被刺客吓到了,回去我让姨母给你配点安神药,之后就不会再噩梦了。”
“好。”季清沅在她怀里点头应着。
陆云霜怕她一直想着这事,低头去瞧她,“饿不饿?我让银袖去弄点吃的,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季清沅抬头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又重新埋进她怀里,“我不饿,不想吃,你不要下去。”
她不想让她现在离开。
陆云霜觉得不行,再要劝上两句。
楼梯处传来轻响,房门被人轻轻叩响,银袖在外轻声道:“殿下,已经午时正刻了,您要不要用午膳?”
陆云霜心想她来得正好,扬声对外面道:“准备一些轻淡的饮食,让人摆在六楼,我和殿下一会儿上去。”
六楼层高,登高望远,说不定能冲淡噩梦的影响。
直到宫人把膳食都摆上了六楼。
陆云霜才把人从怀中哄了起来,给她穿上鞋,牵着她的手往上走。
季清沅尤嫌不够,靠她极近,一双水润润的眸紧紧盯着她,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陆云霜无奈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头,“放心,我就在这里,消失不了。”
被她点破心思,季清沅也不恼,上了六楼,不让她坐对面,两人坐在一起吃饭。
季清沅确实是没什么胃口,陆云霜尽量让她多用了一些,用完膳后,带着她瞧整个行宫的景色。
行宫和皇城大差不差,四四方方的围墙圈起一个又一个院落,季清沅对这里的景色没有多喜欢,她朝着远处的山峰看去,“我们能去骑马吗?应该这两日就要回去了,下一次还要等好久。”
山林的景色更加赏心悦目。
只是现在行宫戒严,进出不太容易。
陆云霜与守宫门的侍卫言说了一番,成功把人带了出去。
两人各骑一马。
等到瞧不见外人了,季清沅渐渐放慢马速,她转头看向陆云霜,眨着眼睛道:“我能和你骑一匹马吗?”
小公主水灵灵的杏眸一眨,陆云霜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乐意至极。
她揽着小公主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身前,再次策马奔腾。
追雪一路往北而行,最终停在了上次那块空草地上。
陆云霜抱着人下了马,让追雪和那匹白马一起去河边饮水。
两人慢悠悠走在这块光秃秃的草地上。
季清沅不时扭头看她几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再一次看过来时,下巴被人捏住了,“看什么,我脸上有花?还是有话要说?”
季清沅微微鼓了鼓脸颊,朝她走进了一点,犹犹豫豫道:“你、会不会觉得我任性啊?昨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还闹着要出来骑马玩,是不是很不懂事?”
她一时心郁才提了这个要求,没想到陆云霜当真带她出来了。
“这就任性了?”陆云霜诧异挑眉,“那你是没见过我任性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能立刻收拾包袱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季清沅完全不敢想这样的事。
“嗯,一直待在京城也很闷的,”陆云霜不觉得有什么,“所以我实在待不住的时候,就会随便收拾点东西,带着温九直接出京,说来我之前出京还救了一个姑娘家,之后带你见见她。她经商有道,多亏她在,我才能那么随意挥霍。”
陆云霜把吕南溪的事情说了。
季清沅听得认真,末了夸赞一句,“她好厉害呀。”
“确实厉害,短短两年就把她父亲欠下的债还清了,她是我第一个见过这么会赚钱的人。”陆云霜真心实意地夸着。
她没有注意到季清沅的表情一时有些黯淡。
两人走到河边,陆云霜捡起一个石子打起水漂,刚投出去一个,便听见身旁的人声音低闷地道:“我既不如孟姑娘那般秀外慧中,也比不上这位吕姑娘经商有才,和你认识的这些人相比,我是不是很不好?”
陆云霜手中的第二枚石子一歪,噗通一声落进水里。
她错愕地看向季清沅,正要反驳,又听她道:“我这样,是不是没有人会喜欢?”
季清沅抬头瞧她,一双眸子不知何时漫上水意,“你是不是,也不会喜欢我这样?”
第43章
季清沅一双泫然欲泣的水眸盈盈看过来。
陆云霜满心的错愕化成了慌乱与心疼,她一把将手中的石子抛了出去,擦干净手上的灰尘,才去碰她白软的面颊。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喜欢你!”陆云霜忙中出错,否定完季清沅的话才觉得不对,“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很好,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比,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我怎么不会喜欢你?”
一会儿喜欢,一会儿又否认。
季清沅心中觉得更加委屈难言,她侧过身子,声音有有些哽咽道:“你就是安慰我罢了,我哪里比得过她们?又怎么担得上你口中的一句最好?若非是情丝蛊,你又何曾注意到我?早将我们年少时一起读书的情分忘光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这些话她一早就想说了。
她比不过孟书宁,也比不过那个吕姑娘,她凭什么占着陆云霜不放呢?
她才是那个最自私自利的。
如此一想,越发委屈和难堪,眼中的泪珠不自觉就滑落下来。
陆云霜见她真哭起来,心里着急,一边给她擦泪一边道:“谁说我忘了?我记着呢,我又不是什么记性很不好的人,这五年前的事怎么说忘就忘?只是后来我们甚少有见面的机会,便是在宫宴上遇见也都隔着很远的距离,我瞧不见你也瞧不清你。”
她们之间隔着重重宫墙。
如果没有人主动踏出一步,关系势必会越来越疏远。
陆云霜说得在理。
季清沅不是不懂,她就是无法遏制的委屈难受。
难受极了,也不管合不合适,扑进陆云霜的怀中,抱住她,在她身前哽咽哭着道:“我明白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只要一想到你身边围绕那么多的人,就感觉自己好像被挤到了外围,好像踮起脚尖也看不见你。我怕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怕我最后成为你眼中的过客,所以我想去你的生辰宴上给你送一个礼物,结果却害得你被设计。”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再自责。即便那日你没来陆府,他们也会另找机会的。”
陆云霜的衣襟被泪水湿透,她轻轻拍着季清沅的后背,企图安抚她的情绪。
季清沅在她怀中摇了摇头,“不止这一件。当年你为了救我,差点死在那些刺客手中。而这次你为了求赐婚,不顾一切去救驾。这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给你带来这些不好的事情,我应该离你远一点才对的。”
可是她做不到。
她很自私,她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接近的借口,自私卑劣地不愿放开。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一点都不善良,我根本比不上她们,我很自私很自私,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我呢?你肯定不会喜欢的。”
眼泪越流越凶,双手却把人抱得越来越紧,像是怕一松开,就再也抓不住。
陆云霜听了许多,理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她昨日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在季清沅眼中,那样的场景是很凶险的。
在季清沅看来,她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求一个赐婚的机会。
加上之前的两件事,她难免会有心理负担。
小公主本就一个敏感多思的性格,习惯性的隐忍。
今日能说出来,怕还是因为她之前的鼓励。
说出来就好,说出来就能对症下药。
“那完了,依殿下这么说,看来我也是个很自私的人。”陆云霜语气颇有些沉重地道,她捧起小公主哭花的一张脸,拿着帕子给她擦泪,叹息着道:“不瞒你说,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情丝蛊,或许我和殿下之间的关系会一直淡漠下去,就像你说的,成为彼此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但是因为有了情丝蛊,所以不同了。”
季清沅怔然地望着她,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什么?”
“因为情丝蛊在,所以我们相互靠近,我才能有理由接近殿下,才能发现殿下这么软糯可欺,红着脸的时候好看,羞恼的时候好看,笑着的时候更好看。要说罪恶感,我日日这么欺负殿下,如今还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岂不是更该有罪恶感?”
陆云霜说着罪恶感,面上却没有一点罪恶感。
季清沅觉得她的话说得好奇怪,更奇怪的是,她心里平静了一点,有点别扭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是啊,话怎么能这么说呢?”陆云霜接过她的话,顺势捏了一把小公主被泪水沾湿的脸庞,揉着她的脸上的软肉,“你看,我这难道不是欺负吗?但是殿下不认为我在欺负你对不对?所以我为什么要有罪恶感呢?”
“你明明就是在欺负。”季清沅小声反驳了一句,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好吧,那就是欺负,那殿下觉得我应该有罪恶感吗?”
陆云霜改去抱她的腰。
季清沅这次没拦着她,她有些不太明白话题为什么会转到这里,懵懂地摇了摇头,“这倒不必。”
“对啊,殿下认为我不必有罪恶感,所以我不会有。那同样的,救你,种情丝蛊,救驾……我认为殿下也不必有愧疚感。除了情丝蛊这件事是被人设计,剩下两件是我自愿做的事,无人逼迫,既是我自愿做的事,你为什么要背上罪恶感呢?”
陆云霜循循善诱,再歪的话也被她成功拉了回来。
季清沅呆呆地眨了两下眼睛。
陆云霜看她被自己说得一愣一愣的,险些没笑出来,努力忍住笑,接着道:“再说回情丝蛊这件事,我还觉得它种得妙呢,没有它,我现在能抱着殿下吗?那我这么想,是不是也很自私?”
如此真实的想法,陆云霜直接说了出来。
季清沅恍惚地反应过来,这是她之前有过的想法,但她会觉得这是不对,是自私的。
可当陆云霜有着同样的想法之后,她忽然觉得一切好像都是自己多思多虑。
“你真的这么想过吗?”季清沅有点不信。
“当然,骗你作甚?”陆云霜说着抬手又捏了一下她的脸,“要我说,殿下这脸皮就是太薄了些,厚一点就不会想这么多了。看看这哭的,眼睛红着这样,不知道还以为我带你出来做坏事了呢。”
陆云霜口中的坏事能是什么坏事?
季清沅觉得又羞又后悔,她低头躲在人怀里不让瞧,“你莫要再拿话羞我了,早知道不说了。”
明明刚刚还难过得不行,现下怎么就觉得,那些想法很没有必要了呢?
“不羞不羞,我把帕子沾水给你擦一下脸。”
陆云霜将帕子沾水又拧干,一点点擦干净季清沅面上的泪痕。
小公主乖乖站在她面前,眨着眼睛问她:“那你,不觉得我很麻烦吗?我爱哭又多想。”
“不觉得。”陆云霜拧干帕子上的水分,又给她最后擦了一下,牵起她的手往回走,“我就喜欢殿下这样,什么孟姑娘吕姑娘,便是天上的仙子与我又何干?在我心里,殿下永远是最好的。”
甜言蜜语惑人心,哪怕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季清沅依旧会心动,会开心。
她往陆云霜身边走得更近,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让我看看你的脸。”
陆云霜被她捏得一愣。
季清沅捏了一下,煞有其事地道:“嗯,果然是比我厚的,难怪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
陆云霜不服气,“真心话和脸皮厚不厚有什么关系?!”
“我才不信。”
干了坏事的小公主急步往前走,生怕被她抓住,一会儿又要把她的脸揉得通红。
陆云霜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
她看着小公主轻松的背影,眉目扬起,心思转动着,不经意间想起季清沅先前醒来说的话。
那个噩梦……
孟书宁纸上寥寥几笔,写她前世被乱箭射死。
这与话本的结局不同。
而季清沅说梦中的她站在高楼上看着那些箭射了出去。
所以“季清沅”是亲眼目睹“她”被乱箭射死的场景。
她这么心软爱哭,该有多痛?
她会不会认为,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了后来的一切?
若是这么想,她如何还能活得下去?
季清沅在前面等了一会儿,不见陆云霜追上来,回头看她。
“你怎么了?”
陆云霜大跨步往前走到她身前,忽而用力将她抱入了怀中,在她耳边坚定地道:“阿沅,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下去,一定会。”
她要让她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不再背负那些不该有的愧疚。
季清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盈盈笑着回抱住了她,“我知道呀,我们会一起走下去的。”
翌日,皇帝玉辂自行宫而出,一路向着京城而去。
因为之前的刺杀事件,一路上羽林卫十分警戒,生怕再发生什么事情惊扰到帝王。
好在一路平安回京。
但风浪并没有停息。
季清岚用了那瓶真言药,侍卫奸细召出他是厉王豢养的死士,他听命于死士头领,易容混入羽林卫,意图和西戎的刺客一起刺杀帝王。
但他从未见过死士头领的真容,道出的会面地点,也早已人去楼空。
皇帝一直忌惮厉王留下的这些死士,知道此事与逆党有关,怒气攻心险些晕了过去。
更大的风浪紧接而至。
大理寺和刑部查到,幻术师是由五皇子的人引荐给礼部的官员,这才加入今次的秋狝。
五皇子当然喊冤,声称此事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他的母妃宁妃跪在重华殿外,哭晕了过去,要陛下明察。
五皇子被审了一日,脑子忽然灵光起来,记起是二皇子与他提到幻术表演,言幻术表演精彩绝伦,说不定能引得父皇心喜,他这才想法子找了这六个幻术师。
一下子牵扯两个皇子。
大理寺和刑部自然为难,再加上逆党一案,若是查下去再牵扯更多的人,他们能担得起吗?
皇帝看得出他们的犹疑,思虑着该将此事交到谁手上。
正在此时,外面的内侍来报,说是沈大人刚刚回京,前来觐见陛下。
“沈大人?”
皇帝一时没想起是谁。
崔德全在一旁轻声提醒:“陛下前些日子才下的调令,将沈蕴微沈大人调任回京,她应该今日才赶回京城。”
皇帝恍然想起。
沈蕴微,沈阁老的独孙女,天资聪颖,自小受沈阁老亲自教导,满腹才华。
许是受沈阁老的影响,她一向严肃又板正,当初在宫中担任学傅之时,从不偏袒任何一个皇子皇女,谁犯了错都要受罚。
给皇子皇女们留下不小的阴影。
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也不会针对任何一方,凡事讲究公正。
恰巧是最好的人选。
第44章
陆府正厅。
宫里派出的内官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宣读着圣意。
陆云霜跪在最前面,陆家其他人相继跪在她身后。
圣旨上先是盛赞之词,表陆云霜临危不惧的英勇,赞其谨敏英武,后言五公主仪静端雅,二人甚为般配,宜结良缘。
长长一道圣旨宣读完毕。
陆云霜磕头谢恩,起身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将早已备好的荷包塞进内官的手中。
内官掂着分量不轻的荷包,面上笑意深了些。
他挥了挥手,让身后宫人将几个花纹繁复的盒子捧了进来,“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给陆大人的。”
陛下御赐之物皆是价值千金的贵重之物。
陆云霜示意温九让人接过,又是一番感谢天恩的话,将内官好生送出门。
她回到正厅,陆旭行、陆云谈和蒋氏尚在。
陆云谈忍不住去看那些御赐之物,想看看都是些什么,刚打开一个盒子,尚未瞧清楚。
陆云霜啪的一声将盒子合上。
他吓得立马缩回了手,瞪着陆云霜道:“你关那么快做什么?夹到我的手怎么办?”
“你要是不偷看,我能夹到你的手?”
陆云霜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吩咐温九把这些盒子搬进玉松院。
陆云谈眼睛跟着那些盒子走,他不甘心,想也知道那些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虽说这些东西都是陛下赏给你的,但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怎么可以把这些东西私自收起来?应该放入库房由我母亲一起管着。”陆云谈理直气壮地道。
陆云霜没有反驳他,她看向陆旭行,似笑非笑地道:“父亲也这样认为吗?”
蒋氏和陆云谈的目光一起落到陆旭行的身上。
陆旭行不看蒋氏,怒视着陆云谈,“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些都是你兄长的东西,陛下的赏赐你也敢要?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云谈被劈头盖脸一顿训。
蒋氏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
陆云霜悠哉悠哉地走出正厅,不去管这鸡飞狗跳的一家人。
陆旭行发现她不见了,便让小厮去请。
他转头看了一眼不成器的二儿子,冷着脸训他:“你要是有你兄长一半长进,就不会在这里叫嚣着什么偏心。你看看你这些年吃得用得穿得,你母亲哪一样缺过你短过你?我看你就是过得太好了,以为什么都该是你的,文不成武不就,离了陆家,你还剩什么?回去好好反省,想清楚了再来说。”
陆旭行一甩袖子满面怒容地离开。
陆云谈被训得灰头土脸,转头就要向蒋氏哭诉。
谁知这次蒋氏没纵着他,声音也冷了些,“哭什么哭,你父亲说得不对吗?我给你请的先生也是花了大价钱,你可有半分心思在读书上吗?你若日日跟着你父亲好好习武,不求能习成什么样子,至少父子情分要比现在深!你怎么就一点不着急?一点不想着以后?”
“娘,怎么你也说我?!”陆云谈觉得自己今日是撞了霉运了,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说他的不是?
蒋氏见他丝毫不知反省的模样,连骂他都难得骂了。
这些年陆云谈被纵得太过,脑子都蠢得厉害。
蒋氏先前觉得没什么,觉得孩子还小可以慢慢来。
但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
陆云霜先是有了救驾之功接着又尚公主,陆旭行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陆府将来的主人是谁很清楚。
“这些日子你给我待在府中好好读书,没事不要去招惹陆云霜。你要是再敢胡来,我就将你的银子都扣了,让你连陆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蒋氏严厉地警告,陆云谈叫苦不叠,又是一番吵闹。
而此刻,陆云霜看着下人搬过来的等身长镜,看着里面映照出自己的身影,越看越满意,叫人摆进内室。
“买这么长的镜子做什么?”温九不明白。
陆云霜也不是那么喜欢照镜子摆弄衣饰的人。
“你不懂,不要多问。”陆云霜拒绝解释,她看了几眼温九身上的新衣裳,摸了摸那上面精致的刺绣,“难得你穿这么花里胡哨,这是你自己去买的衣裳?”
这丫头什么时候改喜好了?
温九往后退了两步,不让陆云霜碰她的新衣裳,“不是,是南溪给我做的,这是她亲自绣的,我今天才穿,不能碰坏了。”
“什么叫碰坏了?”陆云霜觉得好大一口黑锅罩了下来,“我就摸了摸,还能给你新衣裳摸坏了?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惜衣裳了?怎么南溪给你做的,就要当宝贝供着?”
“嗯,要当宝贝供着。”温九圆圆的脸上满是认真。
“行,不摸就不摸,”陆云霜生气地收回手,“既然要供着,你还穿着干什么,应该架起来,这样才对。”
“不行的,我穿着南溪看见会高兴。”温九认真解释。
陆云霜彻底不想和她说话了,她摸着腰间的蓝色穗子,告诉自己这没什么。
衣服嘛,她上街去买多方便。
反正她有钱。
如此劝着自己,一路走到了玉竹院。
她耽搁了有一会儿,陆旭行一直在等她,见她姗姗来迟,没像往日一样出口就是训斥。
“把门关上,让人都离远些。”
冯管家会意,转身出去关上书房的门,让在外面的下人通通退到了外院。
如此阵仗,陆云霜知道他想说什么。
“父亲有话直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旭行一早忍了许多话,行宫里不便问出口,如今赐婚圣旨已下,木已成舟,他必须问清楚陆云霜的意思。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的话吗?你说这两年皇储之争愈发激烈,陆家保持中立才是上上之策。”陆旭行道。
陆云霜点头,“自然记得。”
“你还说你是个纨绔,和二公主关系再好也无事,可如今你不是什么纨绔了,你应该明白,你的一言一行会影响到陆家,影响到外人对陆家的看法。”陆旭行声音沉了下来。
陆云霜无奈,她以为陆旭行会直言相问,没想到他会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索性先挑明:“我如今身上只有六品武傅之职,改变不了什么。我求娶五公主,是因为我心悦她,与二皇子和朝堂之争没有任何关系,希望父亲不要想岔了。至于我与二公主的关系,私人之交,若说站队,未免严重了些。”
她一面求娶五公主,一面又和季清岚关系很好。
反倒让人摸不准她的心思,不知道她到底想支持谁。
陆旭行看不明白也问不出来,知她心中有数,不再追问下去。
“如今你将踏上朝堂,一言一行都要多多注意些,不要让人握住把柄。若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来问为父。”
“多谢父亲。”
父女两人的相处似乎第一次这样和谐。
陆旭行想到上次马车上的谈话,趁着和缓的气氛道:“之前为父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从前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为父其实一直很看重你,也许有的时候待你过于严苛了些,是希望你能将心思放到正道上来。你如今即将成家,等你做了父亲,便会懂为父的良苦用心。”
说是道歉,实际是要让人理解他从前的那些偏待与严苛。
陆云霜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她淡淡地道:“父亲的意思我明白。”
至于明白什么,她没说。
陆旭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沉默几息,转了话题,“这几日你和你母亲商议一下,看看怎么修整府内,尚公主不是小事,你需多多上心,不要有什么纰漏之处。”
“父亲放心,我已经着人在收拾西苑了,这几日我会画个图纸出来,让木工们根据我的图纸改造。”
说起修整院子,陆云霜的话多了些。
陆旭行听着她的打算,最后听得不耐烦,挥手让她出去。
之前还觉得她口中那句“心慕”或许不真,如今见她对修整院子这么上心,反而信了。
若非真心喜欢,怎么会这么上心,甚至要重新修个更大的院子出来让五公主住?
陆云霜花了几天的时间大概规划了一下西苑的安排。
半个月后,她带着这几张图纸前往公主府。
陛下赐了一座宅子给季清沅作为公主府,府内才收拾了几天,里面大多陈设还没摆全。
季清沅说着要去公主府看看,住上两日四处走走,计划一下该如何安排公主府。
她有圣上给的御牌,近日来又很得圣上欢喜,出宫小住自然没什么问题。
陆云霜到公主府的时候,季清沅刚刚看了主院那边,两人在长廊上撞上。
“怎么来得这么早?”
她约在未时,现在才刚过巳时正刻。
“反正在府内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陪你,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说着出去走一走,却把人带到了珍宝阁。
季清沅这次再不信什么帮她挑首饰的说法,说着上次买的簪子还没戴完,怎么也不肯要新的。
陆云霜在她耳边小声道:“便当是明日我欺负你的赔礼,好不好?”
她说得极小声,无辜地眨着眼睛。
三十日过得太快了,转眼便要到情丝蛊发作的日子。
季清沅想不到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这事,羞红着脸恼道:“你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哎呀,挑嘛挑嘛,”陆云霜拉着她走到放着耳坠的柜台前,“我钱很多的,不花放着可惜了,你看这些漂漂亮亮的耳坠,真的没有喜欢的吗?”
入目是各式精巧的耳坠。
小公主也才十七岁,怎么会不喜欢这些首饰?
陆云霜不让掌柜报价钱,等着季清沅挑好自己喜欢的,她也选了几样。
其中有一条脚链,银色的链条上坠着几个铃铛,轻晃起来声音很是清脆。
季清沅看得出她对这脚链的喜欢,不解,“我不戴脚链的,你买这个做什么?”
“好看就买了,反正也不贵。”
陆云霜看起来很正经。
季清沅一时便没有多想。
直到这脚链被戴到她的脚上,在安静的阁楼内不断发出声响的时候,她才明白陆云霜为何这么喜欢这条脚链。
第45章
当下季清沅自然不知陆云霜的坏心思。
她看着陆云霜将银色脚链放回盒中,似是对其没了兴趣。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你与我回公主府吗?”
虽然公主府没有收拾干净,但如果她真要住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不出意外,她们接下来两晚都是要住在一起的。
比起陆府,肯定还是公主府要妥当一点。
陆云霜上前牵住小公主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不急,我们先去西街的醉仙楼吃个饭,然后去云枫苑怎么样?虽说景色没有之前美了,但还是可以一观的。”
季清沅知道云枫苑已经被她买下,颔首应下:“好。”
马车一路朝着西街而去,到醉仙楼的时候,将至午时,醉仙楼外人来人往。
一进大堂,一楼坐得人满为患,二楼的雅间似也都坐满了人。
站在柜台后正在清算账目的吕南溪一抬头,瞧见陆云霜牵着一个姑娘家走了进来。
那姑娘生得眉目清冷,看向陆云霜的目光却柔和亲近。
吕南溪当下反应过来这是谁,从柜台后迎了出来,笑道:“今日真是巧,二公主刚刚来了醉仙楼,您便来了,想来这位就是五公主吧?”
吕南溪低身要给季清沅行礼。
季清沅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吕姑娘不必多礼,我们只是来吃个饭,与店里的客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五公主认得我?是东家与您提过吗?”吕南溪笑意盈盈地道。
季清沅想到上次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陆云霜只是提了几句这位吕姑娘,她便多思多想到落泪,如今想来不免懊悔。
“嗯,她说你经商有道,很厉害。”
“东家如此夸我吗?”吕南溪面上笑容更加灿烂,“正好最近醉仙楼上了些新的菜品,一会儿东家和五公主尝尝,也可给我一点建议。不过现下二公主坐在甲字号雅间里,东家可否愿意和二公主坐一个雅间?”
甲字号雅间一直是给陆云霜留着的。
后来季清岚知道她是醉仙楼的东家,一来二去也有这个特权。
一般来说两人不会撞上,便是撞上坐在一起也没什么。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陆云霜习惯了,她牵住季清沅的手,带她往上走。
小公主手被她牵着,人却不朝她这边看,和吕南溪一路聊得甚是开心,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殿下若是想学,日后我可以教殿下怎么做。只是厨房油烟重,怕殿下不习惯。”
“没事的,我是见你这么忙,怕误了你的事情,待你有空了,你再教我。”
短短一段楼梯,两人快要把日后学做的菜谱都说完了。
陆云霜不高兴地扭头看了一眼,带着人走进雅间后,揉着她白白嫩嫩的手背,不理解:“你想吃什么让厨子去做不就好了,何必要自己动手?要是油点烫到手怎么办?不疼吗?”
她这还没下厨,陆云霜仿佛已经想到她被烫伤的情形。
越想越觉得不行。
季清沅无奈,把手抽了出来,“你不要大惊小怪,人家吕姑娘能做,我为什么不可以呢?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如吕姑娘吗?”
“我没有这么说,”陆云霜立刻否认,“好嘛,你想学就学,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一双手套,保证不让你被烫到。”
说着又去牵小公主的手。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谁也没先坐下。
季清岚坐在位子上,看着她们小声说话,终于忍不住轻叩桌面,“怎么,我这么大一个人看不见啊?我说,你们要说悄悄话能不能换个地方?”
出来吃个饭还要撞见她们,这是什么缘分?
陆云霜也很无奈,“你怎么不去金鼎楼吃饭,非跑到西街这边做什么?”
“我约了人,她家离这里比较近。”季清岚挑了挑眉,话里有话地道:“你们真打算和我一起吃饭?待会儿可不要后悔。”
“吃个饭能后什么悔?”
陆云霜拉开椅子让季清沅坐下,坐到她旁边先倒了一杯茶,“来,先喝点温水润润嗓子,有什么想吃的吗?这里的饭菜会比较偏辣一点,要不要加几道清淡的菜?”
醉仙楼以西蜀菜色闻名。
吕南溪说得那几道新菜,只有一道是清淡的。
季清沅一向饮食偏清淡些,陆云霜怕她吃不惯。
“没事,我可以吃辣的,我也想尝尝这些菜。”季清沅道。
季清岚在一旁也添了几道菜,无一例外都是少油少盐的清淡菜式。
“你这朋友不吃辣吗?”陆云霜难得好奇问了一句。
季清岚点头:“她不喜欢重盐重油的食物,一点辣都碰不得。”
“那与你倒是两个极端。”陆云霜道。
季清岚一向最爱食辣,她什么时候有一个不能吃辣的朋友了?
陆云霜想不出这人是谁,问季清岚她也不肯说,索性不问了。
“话说,你这些天可见过沈蕴微?”陆云霜觉得不好真的把季清岚冷在一边,随便找了个话题来聊,“两年没见她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吗?该不会还是那副不茍言笑的玉面冷颜吧?”
许是在沈阁老身边长大的缘故,沈蕴微的性子过于严冷了些。
从前在宫中伴读的时候,陆云霜闲来无聊会和人打赌,赌沈学傅今天会不会笑。
“她真的从来没笑过一次,”陆云霜颇为感叹地道,“偏五皇子不信邪,每次都赌她会笑,最后只能哭着把钱交给我。”
然后那些钱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吃食,到了季清沅怀中。
“我记得殿下那时候最喜欢吃米糕了,我们回去时候买些桂花米糕好不好?”陆云霜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季清沅的身上。
季清沅抿唇一笑,点头应下。
季清岚简直觉得没眼看,她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见过,她要查逆党的案子,自然要问我的话。沈家如今唯剩她一人,她会如此,也很正常。”
沈蕴微父母去得早,早些年沈阁老也走了,偌大的沈宅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一个老管家,人走茶凉,她要独自撑着沈宅,性子便愈发沉冷了些。
“你如今倒是很理解她,”陆云霜轻笑一声,“我记得你之前也觉得她很严苛,被罚抄的时候可是一句好话都没有。”
季清岚轻咳一声,很不想提那些过往。
正要叫陆云霜别说了,外面堂倌的声音传进来,“就是这间雅间,您请进。”
雅间的门被打开。
一身墨紫色衣裙的女子迈步走了进来,她身材高挑,气质清冷,面上不带半点笑意,一双狭长漂亮的丹凤眼抬起看人,不觉让人心生压力。
陆云霜所有的话瞬间噎在嗓子里,她看着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貌,波涛般的情绪化为了诡异的平静。
雅间内,三人一起站起身,异口同声地唤上一句“沈学傅”。
沈蕴微顿了一下,看到雅间内多出来的两人,表情未变。
“二公主这是有约吗?”沈蕴微看向季清岚。
季清岚感觉到压力,立刻无奈道:“真是巧合,我也没想到陆公子会带着五妹过来,只是吃顿饭而已,沈学傅应该不介意吧?”
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陆云霜初时的震惊过后,已经努力平复了自己,“对,我们是碰巧过来的,沈大人若是不介意,一起用膳吧。”
沈学傅这三个字实在太有压制性了。
还是沈大人好些。
沈蕴微落座,三人都拘谨起来。
堂倌送了一壶醉仙酿上来,感觉到雅间内过于安静的气氛,立刻低头不作声退了下去。
陆云霜看着那壶醉仙酿,正要伸手去拿,袖子被人轻轻一扯,季清沅在她身侧小声道:“你不要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陆云霜的手没伸出去。
季清岚的手刚伸出去一半,一道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殿下如今会饮酒了吗?”
季清岚的手默默缩了回去,对着沈蕴微一笑,“只是偶尔尝一下,不常喝的。我是想说既然没人饮酒,不如就将这壶酒撤下去吧。”
陆云霜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是明晃晃的斥责。
季清岚当没看到。
一顿饭吃得陆云霜浑身刺挠。
要说害怕,季清沅是最怕沈蕴微的,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留下吃饭。
难怪季清岚说她要后悔!
三人安静地用完了饭菜,陆云霜牵起季清沅的手,立刻要告辞。
沈蕴微跟着一道起身,她端起一杯茶,敬向陆云霜的方向,“多谢陆公子先前的那封信,这个人情沈某记下了。”
陆云霜眉间一动,摇头,“区区小事,沈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信?你给沈学傅写了什么信?”上了马车,季清沅才问起这件事。
陆云霜抱着她坐到自己怀中,“就是写信告诉她要小心,防止回京途中有人要害她。”
按理说,沈蕴微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陆云霜之前问过季清岚,听说是孟国公向陛下提及此事,换言之,是孟书宁催动了此事。
孟国公与沈阁老有交情,如今帮忙一则是长辈情分,二则若是孟书宁将来当真走上仕途,这便是沈蕴微欠下的人情。
沈蕴微外放两年,将随州这个苦寒之地治理得物阜民丰,其实早该能回京了,不过是有人不想让她回来罢了。
梦中她去沈宅悼念过,所以陛下调令下来之后,她书信一封送至随州,提醒沈蕴微小心不要泄露行踪。
“你还记得二皇子说的那句话吗?”
“什么话?”
“他对孟书宁说,沈蕴微外放,能不能回京还不一定。但那时,陛下已经调沈蕴微回京了。”
陛下调令都下了,他还对孟书宁说出那种话,有什么心思显而易见。
沈蕴微如今谢她,怕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陆云霜如今提起此事,是要让季清沅知道,季宣廷到底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
“你日后对他一定要有防范,他说什么你都别信,千万别和他单独相处。”
陆云霜叮嘱着,季清沅乖乖点头应下。
事情说着说着,陆云霜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她的绣鞋,轻轻一碰就把她的绣鞋碰掉了。
季清沅把脚往后一缩,弯腰要捡起鞋子。
陆云霜不让她捡,把放着脚链的盒子拿了过来,“鞋子掉都掉了,不如试试这个脚链?你戴上肯定好看。”
“我说了我不戴脚链的。”季清沅不想戴,她总觉得怪怪的。
“戴嘛戴嘛,就试一次。”
陆云霜缠着人不放,说着说着就去脱她的足衣,季清沅抵不过她的力气,只好任她把这银色脚链戴到了脚腕上。
冰凉的银色链子贴近皮肤,她略一瑟缩,落在脚背上的铃铛摇晃出清脆的声响。
第46章
陆云霜伸手握住季清沅纤细的脚踝,兴致十足地拨弄着那几个小铃铛,一声声叮铃声响清脆悦耳。
她的手指不知何时移到季清沅的脚心,勾起指腹轻轻一刮。
一阵痒意袭来。
季清沅难耐地往后缩,偏生左脚落在陆云霜的掌心中,半分挪动不得。
她一动,铃铛不需拨动,自然发出乐声。
陆云霜似是起了玩心,又勾了两下她的脚心,看着银色脚链在她的脚踝上晃荡声响。
越看,似心越痒。
季清沅觉得脚心痒得厉害,弯腰要拨开她的手,“你不要闹我了,都已经试过了,可以摘下来了吧。”
“不急,”陆云霜松开她的脚,一手环抱住她的腰身,不让她摘,“再戴一会儿,真的挺好看的,要不……明日你也戴着好不好?”
她不说还好,她一这么说,季清沅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不行,我不戴。”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别以为她不知道,真要戴上了,怕是要响个不停,让人听见怎么办?
“你哪里来的这些心思,”季清沅有些怀疑,“你是不是又看那种话本了?”
“哪种话本?殿下不说清楚些,我怎么知道?”陆云霜装不懂。
季清沅说不出来,扭过头不理她,“我才懒得理你,反正我不戴,你有多少个心思,也与我无关。”
“殿下真要这么狠心吗?其实这脚链花了不少钱呢,不戴岂不可惜了?”陆云霜磨着人。
只是她心思暴露得太早,季清沅早看透了,回头冷哼一声,“既然可惜那你自己戴呀,明天你也可以戴。”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难道戴你脚上就不响了吗?”
“我戴不好看。”
“那你戴一个给我看看好不好看。”
陆云霜顿时语塞,看得出季清沅是铁了心不答应她,伸手就去勾她的脚心。
季清沅这次来了脾气,偏不让她碰。
一气之下踹进她怀里,陆云霜趁机握住她的脚不放,一手控着她的脚踝,往上折去,将人压在身下,低身在她耳边低叹:“殿下身体好软,好像什么姿势都能摆出来。”
若是从前,季清沅不一定能听懂。
但如今她明明白白听懂陆云霜的话,气得又轻踹了她一下,“你就知道欺负我,你就不怕我真的不理你了吗?”
“你不会的,”陆云霜将人抱住蹭了蹭脸颊,“就戴一回嘛,我们今晚睡在小阁楼里,不会让人听见的,就戴一回,保证没有下次。我今天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呢,好阿沅,就答应我一次好不好?”
季清沅一向心软,最架不住人求。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陆云霜。
“你要送我什么?若我不喜欢,我是不会应你的。”
换言之,她若喜欢,就答应戴一回。
陆云霜自信满满,“你肯定喜欢。”
马车快速朝着云枫苑而去。
而此刻,沈蕴微在醉仙楼用完膳,走回沈宅。
沈宅下人很少,除了几个负责洒扫的下人,便只剩下陈伯。
陈伯是一直看着沈蕴微长大的,他如今算是沈蕴微唯一一个亲人,从她手里接过醉仙楼带回来的陈酿,和蔼一笑:“姑娘今日瞧着心情不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沈蕴微面对陈伯表情轻松舒缓很多,“哪有什么好事?陈伯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姑娘不说我便不问了,”陈伯笑呵呵地放下陈酿,“只要姑娘开心就好。”
老人家固执得很,非说她心情好,沈蕴微不与他争。
“知道您爱酒,但是这酒不能多喝,我会定期让大夫给您诊脉,您若是饮多了,下个月就要没收。”
沈蕴微在饮酒多少一事上向来认真。
陈伯心里有数,“我还想多陪姑娘几年,姑娘放心。”
叮嘱完陈伯,沈蕴微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身边一向不留人伺候,下人洒扫过便去外院歇息,未经她允许,不会入内打扰。
沈蕴微刚脱下外衣,便听得院内墙头一阵声响。
她眸光倏地严寒起来,将外衣罩了回去,随手握剑走了出去。
待看清对面墙头上的人是谁后,她眸中寒意顿消,反多了些玩味。
“二公主不回宫,怎么跑来翻在下的墙头?”
季清岚是从隔壁院子翻过来的,她被困在墙头上,上下不得,苦着一张脸看向沈蕴微,“沈蕴微,我下不去了,你快帮帮我。”
对外喊她沈学傅,但私底下还有信中,都喜欢直呼她的名字。
不让她喊,她偏要喊。
沈蕴微把剑放到一旁,双臂环胸冷冷看着她,一点心软的意思都没有,“殿下既然能爬上去,就一定能爬下来,最多摔一下。”
“摔下来很疼的!”季清岚强调。
“那就当是教训,这样以后就不敢随便爬别人的墙头。”沈蕴微淡淡地道。
季清岚表情更苦了,她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严厉得要命。
这种时候还不忘教训她。
“谁说是别人的墙头了?我租了这家人的院子,现在这个墙头也是我的,我怎么不能爬了?”季清岚理直气壮地道。
沈蕴微点头,“殿下说得有理,那殿下慢慢爬,我先回去了。”说着转头就走,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季清岚气到不行,一咬牙就要往下跳,喊了一声,“你有本事就别管我。”说完纵身往下一跃。
人到底是没跌在地上,沈蕴微转身大跨步往前接住了她。
季清岚顺势搂住她的脖颈,笑眯眯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下来。”沈蕴微冷然道。
“不下,我走不动路了,你抱我进屋坐坐。”说不松手就不松手,还抱得更紧了,力道大的似要把人的脖子勒断。
沈蕴微无奈,不想和她闹,便抱着她进屋,把她放到榻上,“跑来做什么?不怕被旁人发现?”
“我来之前让影卫看过,没有人盯着。”
季清岚根本坐不住,她四下看看沈蕴微的住处,屋内摆置很少,最多的就是书。
“方才在醉仙楼不好问,陆云霜给你写什么信,值得你欠一个人情?”
沈蕴微任她四下巡逻,坐到桌前饮茶,“我的调令到随州之后,同时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陆大公子的,一封是孟小姐的,两人不约而同提醒我回京之时要小心,最好放出一个假消息,不要让人知道我回京的真实路线。”
季清岚瞬间没了闲看的心思,她坐到沈蕴微的对面,“你遇到危险了?是什么人做的?”
“没有,”沈蕴微摇头,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对面,“我改走水路,和那些刺客错开了。我派去的人前些日子回信,说是在途中遇到了一波刺客,个个出手狠绝。最为巧合的是,他们中也有人用毒针作为暗器。”
“什么?”季清岚皱眉,“难道和逆党有关?可我印象里沈阁老没有和厉王结仇。”
所以他们为何要针对沈蕴微?
“或许,这些逆党背后另有其人。”沈蕴微若有所思,“我记得,当年你遇到刺杀之前,宫中传出了陛下将要册封你为皇太女的消息,若是……这二者之间有关联呢?”
若是有关联,便说明有人不想要季清岚成为皇太女。
利益相关者,无非就那几个人。
“你的意思是皇子中有人和逆党勾结?”季清岚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厉王生前极恨父皇,他的属下怎么会和父皇的儿子合作?这对他们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比如,扰乱大晟朝堂,越乱才越有机会。”沈蕴微道。
不过都是没有证据的事。
“这次逆党的案子揪出来不少人,有意思的是,其中有几人和二皇子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所以,季宣廷是首要怀疑对象。
季清岚明白了,“我会派人去查,先看看荣家从前和厉王有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朝堂上的事,季清岚便有些懒洋洋的,她伸手去摸沈蕴微衣上的纹饰,“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刑部?”
沈蕴微捉住她的手,扔到一边,“最多还有两刻钟。”
“那还是挺久的。”
季清岚起身,她按住沈蕴微的肩膀,膝盖一弯单腿跪到她的腿上,不断拉近距离,“你两年前离开的时候,说要我想清楚,我对你的心思是不是一时玩闹。如今我想清楚了,那你呢?沈蕴微,你想清楚了吗?”
两人近到彼此呼吸交缠。
沈蕴微面上神色微动,她在季清岚的眼里看到毫不遮掩的爱慕之情,她听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然而……
“殿下才十九,未来还有很多变数,莫要妄下定言。”
*
“你真的把它送给我吗?”
季清沅看着眼前这匹漂亮的白马,它毛色纯白雪亮,性情很温驯亲人。
季清沅摸了它一会儿,它便高兴地摇起尾巴。
“我一看到它就知道你肯定喜欢,它还没有名字,殿下给它取个名字吧。”
季清沅现在不用人扶,已经可以自己上马了。
她骑到白马的背上,看到满山的枫树,再看向毛发枣红的追雪,思索了一会儿,在陆云霜手心写下两个字,“栖枫,如何?”
“风字会不会更好一些?”陆云霜建议道。
季清沅摇头,“我还是更喜欢枫树的枫。”
追雪,栖枫。
甚好。
“你要不要和我比一比,看看谁跑得更快?”小公主很有兴致。
陆云霜自然乐意陪她,“赢了有什么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
“唔,殿下好像都没送过我什么,我若赢了,殿下送我一个礼物?”
她才不是在意温九的新衣。
她只是想要小公主送她一个礼物而已。
季清沅闻言,认真想了想,才发现她只送给陆云霜一个穗子,那张绣着她背影的帕子原本也是陆云霜的。
“好,不过要等你先赢了我再说。”
季清沅说完,骑着栖枫就跑了出去。
张扬的肆意像是要乘风而去。
陆云霜不急不躁追在她身后,最后还是慢了她一点,没有赢过她。
“我赢了!”小公主欢欣地道。
她转头看向陆云霜,忽才想起之前的约定。
她都赢了,还怎么送陆云霜礼物呀?
“怎么了?刚刚不还挺高兴的吗?”陆云霜下马,牵起小公主的手,顺便揉了揉。
“你明明能赢的,何必让我?”
季清沅和她同骑过马,知道她的实力。
“赢了才高兴嘛,”陆云霜不觉得有什么,“你不高兴吗?”
“高兴的。”季清沅纠结了一会儿,转头对她道:“那既然你让我高兴了,我给你一个奖励,你要不要?”
“什么奖励?”陆云霜故意装作不懂。
“我没想好,你若不是很想要,那我就不做了。”
季清沅有些失落,她觉得陆云霜也没那么想要她的礼物,不然怎么不赢她呢?
这失落还没维持两息,一块桂花米糕被喂到了她嘴边,陆云霜笑着对她道:“我还想着我输了,殿下不会给我礼物了呢。我当然想要,殿下做什么我都喜欢。”
季清沅这才反应过来又被她骗了,一生气把所有的米糕抢了过来,“不给你吃了,我要去休息了。”
银袖和侍卫早已来了云枫苑。
陆云霜见她不理自己了,当真告辞离去。
季清沅一人闷闷地推开小阁楼的房门,里面重新布置过,床上铺着云软的被褥,她卧躺上去,翻个身把被子裹住,遮住自己的脸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陆云霜没听清,“殿下在说什么?”
季清沅瞬间掀开被子,只见陆云霜正站在桌边倒茶喝,仿佛没有消失过。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还以为她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呢。
陆云霜喝完茶,坐到床边,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从前门到后门,很快的。”
她根本没准备离开。
“这是上次那药,可以维持清醒,”陆云霜从药瓶中倒出两粒药丸,没急着服用,“不过会像上次一样,情丝蛊在一天之内频繁发作,殿下要不要吃?”
不吃就完全被情丝蛊控制,其实真论起来也没什么,相反情丝蛊反复发作,才折腾人些。
陆云霜见季清沅没回答,以为她不想吃,准备收回手。
谁知季清沅思考后,伸手从她掌心拿走一粒药丸,她低着头不瞧人,声音很低地道:“没关系的。”
她说完,将药丸含了进去。
陆云霜怔了一瞬,没问什么,将手中的那粒药丸也吞了下去。
第47章
清晨浓雾弥漫,初升的日光透不进浓厚的雾气中。
偶有风吹来,檐角下坠着的铃铛叮铃作响。
地板有些生硬的冷意,季清沅光脚走在上面,她几若无声地走到桌前,静静看了一会儿放在桌上的酒壶,终于生出勇气,将酒塞打开。
酒香弥漫,似能醉人心,也能给人无尽的勇气。
这是陆云霜从醉仙楼带回来的醉仙酿,她昨夜晚饭喝过之后,便放在桌上。
季清沅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所以她打算只喝一点,一点点就好。
她有想做的事情,如果不喝酒的话,她实在没有勇气。
她小心捧起酒壶,往茶杯里倒了小半杯,喝一口就能见底的程度。
“好辣。”极小的一声。
她说完赶忙回头看一眼睡在床上的人,见陆云霜没有反应,这才放下心,把酒塞按回去,再次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
她睡在里侧,想要回去必须越过陆云霜。
季清沅起身站在床侧,小心地抬脚往里踩,刚刚踩到里侧的锦被上,被子忽然被人拽了一下,她脚下一滑,跌坐在床尾。
这一动静不小。
陆云霜刚醒,她拽完被子,听到床上的动静,睁眼朝床里一看,见没人,一坐起来,便瞧见跌坐在床尾的人。
季清沅坐在床尾没动,她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一双杏眸蒙着水雾,脸上晕着淡淡的红。
忽见她瞧过来,目光有了聚焦之处,眸光亮得惊人。
“云霜,抱抱。”
她朝着陆云霜的方向伸出双臂,歪着头粲然一笑。
陆云霜被她笑得心尖怦怦跳,唤醒她的情丝蛊似是躁动得更加厉害。
她把人从床尾抱过来。
季清沅乖乖软软地卧在她怀里,不像是上次因为害怕逃跑,她这一次格外认真地盯着她看,聚精会神得像是在瞧什么宝物。
陆云霜觉得奇怪,手背贴了贴她的脸,感觉到一片温热,“很不舒服吗?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跑到床尾去睡了?”
季清沅没有立即回答,她看着陆云霜,一会儿才迟缓地道:“我有点渴,下去喝水。”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陆云霜很快意识到哪里不对,“喝水?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酒味?”
醉仙酿的酒香没有散干净,她逼近季清沅的脸颊,仔细闻了闻,“你是不是喝酒了?我闻到醉仙酿的味道了。”
季清沅盯着她近在咫尺的唇,眨了眨眼,不再撒谎:“唔,我喝了一点点。”说着还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下,很小的量。
“一点点?”陆云霜看着她脸上越来越深的红晕,有些无奈,“你不知道自己酒量浅吗?怎么还喝酒?不怕醉了?”
“没事的。”
季清沅摇头,她觉得自己很清醒,就是脸很热。
她看了一会儿陆云霜,忽而伸手按向她的唇瓣,软声问她:“你……要不要做点什么?”
陆云霜呼吸一窒,她神色十分复杂地道:“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呀,”季清沅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一贴,滚烫的热度顺着掌心不断蔓延,她弯起唇角甜甜一笑,“你上次先亲我的呢,我记得,是这里。”
她握着陆云霜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耳垂。
与她的脸颊一样,圆润的耳垂像是被火灼一样,很热很热。
陆云霜眸色愈深,她顺势捏了一下季清沅的耳垂,声音低沉下来,“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的,你不要重复问我。”
季清沅松手,她伸手按到陆云霜的肩膀上。
她软绵绵的胳膊一用力,陆云霜顺势躺了下去,看着她坐到自己腰上,讶异地挑了挑眉,“殿下这是做什么?”
季清沅食指抵上她的唇,不高兴地道:“你今天话好多呀。”
陆云霜意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嫌她话多,什么都不做是吗?
“好,那我不说话了。”
陆云霜抬手握住那一截细腰,从衣摆下钻进去,掌心贴上滚烫的肌肤,往上攀爬,在她后背略一用力,压着人倒向她的方向。
一瞬间近到鼻尖相碰。
她的手指从衣领间钻了出来,抚摸着她的后颈,慢慢摩挲着,眼见季清沅眸中水光震颤,一滴泪垂落下来。
衣领松散,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肩头滑落。
陆云霜一低眸能看到一捧雪。
季清沅看着她,目光没有落进她的眼里,她轻咬着唇,忽而又往她靠近了一些。
温热的唇瓣相互碰撞。
陆云霜指尖一顿。
季清沅抵着她的唇瓣小声说:“这一次应该是我先亲你。”
她想主动一次,所以饮了酒。
日渐黄昏,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
季清沅靠在陆云霜怀里,一抬眼瞧见她唇角的细微伤口,红着脸低头,不敢再瞧人。
醉仙酿的酒意早散了。
但做下的事没有后悔的余地。
她饮酒壮胆主动亲人,动作轻缓不得其法。
陆云霜说要教她,她还不服气,一不小心在陆云霜的唇角处留下伤口。
“这个,怎么办呀?”
小公主问着,不安地动了动脚。
纤细的脚踝上缀着一对银色脚链,她轻轻一动,银色铃铛清脆作响。
这声音时歇时停,一直从清晨响到黄昏时分。
陆云霜不觉得有什么,夹了一个圆子喂给季清沅,“就说不小心碰到的,没人会多想的。”
哪怕多想也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那就好。”季清沅闻言安心下来。
饭菜撤下去之后,陆云霜抱着她坐到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放着几张图纸,正是陆府西苑的一些布局改造。
“你看看有没有哪里要改动的,”陆云霜一张张翻着给她看,“这张是正房,目前是打算这样摆置,你有没有想添的东西?”
图纸绘得详细。
陆云霜画不出来这么详细,是请人画的。
纸上是未来她们的住处,季清沅起了几分兴趣,与陆云霜讨论着,提议在书房窗外种一棵玉兰树,这是她从前在书上看到的,有过这个想法。
“好,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陆云霜没有不应的。
一直看到正房的屋内摆置,季清沅发现内室里有一处放着等身的长镜,她指着那镜子问道:“为什么要放这么长的镜子?”
还特意在图纸上标注出来,像是怕忘了似的。
陆云霜伸手盖住那一处,“就是想着你以后试衣裳可以照镜子看看好不好看,比起这种铜镜肯定要更好用。”
她们面前就是一面圆圆的铜镜,一抬头就能看到镜中的彼此。
与镜中的人对视一刹那,像是什么被唤醒。
最后一张图纸看得模模糊糊,季清沅始终难以集中注意去看纸上的布局。
偏陆云霜还在耳边不停问她的意见,她提不出意见就要受罚。
脚上铃铛不停晃动。
恍惚间她听见陆云霜让她抬头,她含着泪光抬头往前看去,泪珠滚落而下,她看清镜中的自己,慌乱要躲。
银袖不知何时上楼,轻叩房门。
“殿下,热水已经备好了,您要下去吗?”
她捂着唇没有回话。
陆云霜无辜地看着她,在她耳边小声道:“殿下,你再不说话,银袖说不定就要着急地推门进来了。”
她话音一落,银袖当真在门外又问了一声,“殿下,您在里面吗?”
“我在。”
极轻细的一声,尾声带着轻颤。
“我一会儿下去,你不要进来。”
之前已经吩咐她们不准近身伺候,上下连着铃铛,有事会拉响铃铛。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
季清沅气极,咬上陆云霜的肩膀,这次用了些许力气,留下一点齿印,谴责她,“你又欺负我!”
陆云霜把人抱起来往外走,“这次是我过分了,你要气就继续咬我,不要心疼我。”
“谁心疼你了?”
说着不心疼,咬人却像给人挠痒痒。
陆云霜聪明地没有反驳。
温热的浴水环绕周身,银色铃铛沉入水下,再发不出半点声响。
浴水满溢……
陆云霜又把人抱了回去。
外面天色已黑。
陆云霜刚把人放到床上,季清沅便很快钻进被窝里,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背着身子一言不发。
陆云霜吹了烛火,上去试探握她的手,刚碰到手指,手背就被人狠狠打了一下,“你不许碰我,离我远点。”
“阿沅,我真的知道错了,”陆云霜揪住她衣袖的一角晃了晃,语气可怜巴巴,“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一定没有下次了。”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小公主嗓音冷漠得很,把衣袖也抽了出来,往里挪了挪,与她拉开距离。
陆云霜不敢得罪人,一个人孤单地躺在外侧。
屋内极暗极安静。
不知何时响起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陆云霜一点点挪啊挪,挪着挪着就把人挤到了墙边,怕她贴上冰凉的墙面,赶忙把被子掖好了。
“夜里凉,我们一起睡才暖和。”
季清沅躲无可躲,气不过,转身瞪着她,严厉地控诉:“你今天真的很过分,你说,你为什么要在内室放那个长镜子?”
什么照衣裳好不好看,她再不信了。
陆云霜心虚得很,立刻摇头,“还没放进去呢,你要实在不想放就不放了。刚才我在想,我们的婚期会定在什么时候,得看一看要不要快点收拾西苑。”
她刻意转移了话题,偏偏转的话题是季清沅在意的。
“按惯例,公主出嫁至少要五个月。”季清沅闷声道。
走六礼的时间就很长,五个月还算短的。
“不行,太久了,”陆云霜皱眉,“我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婚期缩短一些,三个多月虽然仓促但也不是不行。”
“三个月,年前吗?”
“对,年前,快一点比较好。”
季清沅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毕竟情丝蛊一月一发作,早些成婚才能早点安心。
陆云霜成功转移话题,将人抱住,“快一点成婚,这样我才不用日日提心吊胆,怕荣妃和二皇子对你不利。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不止是因为情丝蛊的事,更多是想要她在自己身边。
季清沅眸光微微一动,唇角轻轻弯了弯,她不由自主往陆云霜怀里靠了靠,“好,那就快一点。”
其实,她也想快一点的。
第48章
轻盈的日光跃入房中。
薄透的轻纱挡不住越发明亮的光线,陆云霜伸手将被子拉高,遮住刺眼的光线,感觉到怀中人动了动,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再睡一会儿,还早呢。”
“不早了,”季清沅把遮脸的被子往下拉了拉,“该起了,昨日都忘了给你后背上药,今日不能再忘了。”
昨日陆云霜缠她缠得太近,沐浴之后回来再没什么心思给她上药。
其实也是不敢,怕这药上着上着心思又浮动起来。
“不上也行的。”陆云霜不在意,她现在更想抱着小公主美美睡下去。
“不行,必须上药。”季清沅不容反驳地道,她说着坐起身,纤长的手臂越过陆云霜,在床头的小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上次的那瓶药,“你快起来,我给你上药。”
陆云霜不起,抱着小公主的腰挡着日光,“不起,除非你也让我帮你上药。”
“我没有说不行呀。”季清沅软声软语,捉住她在腰侧作乱的手,“你不要再闹了,你再闹……”
“怎么样?是不帮我上药了吗?”陆云霜睁眼去瞧她,她捏着小公主腰上的软肉,眼见她脸红起来,坐起来,逼近她绯红的脸颊,“我说的是全身上下,殿下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季清沅眨了眨眼,她理解了一会儿,在陆云霜的暗示下,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捏紧手里的药瓶,低头不看她,“不行,我可以自己涂药。”
“可是你看不见,”陆云霜理直气壮地反驳,“你帮我涂药不就是因为我看不见后背吗?那我帮你涂药不也很正常吗?还是说,殿下想到什么了,才觉得不正常?”
她如此说着,仿佛自己纯洁得什么都没想到。
季清沅气得把药瓶扔她怀里,“你才想到什么呢,明明是你的错,昨日沐浴前你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出尔反尔……”
说了不要她帮自己擦身体,非要帮,没一会儿,双手环绕到她身前,靠在她肩膀上,“殿下想不想?”
闹得浴桶里的浴水溅得满地都是。
季清沅一想到这件事就生气,她觉得自己昨日就不该饮酒,不该主动。
“那会儿要是让银袖听出什么怎么办?”季清沅气得抬眼瞪人,“我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陆云霜没想到一句话让人动了气,赶忙把药瓶塞到她怀里,再不提什么要求,“你帮我上药吧,便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她说着转身直接脱下上衣,动作利落得很。
季清沅在她背后冷哼了一声,还是打开药瓶细心地给她后背抹药。
看到她满背的伤痕,再大的气也消了。
陆云霜穿好上衣,顺手从抽屉里拿了两瓶药出来。
“你自己涂吗?”她把两瓶药递过去,不敢多说一句。
季清沅从她手中接过药瓶,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纠结了一会儿,捏住她的手指小声道:“那你不许胡来,你要胡来,之后我都不见你了。”
陆云霜自然不会胡来。
只是涂了个药,湿了一张帕子。
小公主整个人缩进被窝里,从脖颈到脸颊泛着粉红,心里埋怨自己不争气,再不肯露脸。
陆云霜索性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我要走了,你不看看我吗?”
季清沅露出半张脸,水润的眸子瞧着她,“看过了。”
陆云霜无奈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再过几日我就要去禁卫军中任职,不能常去宫中,我们见面的机会可能真的会变少。”
让她进禁卫军,是皇帝的意思。
陆云霜其实不太想这么早进禁卫军中做事,但是旨意已下,也没有拒绝的可能。
“我知道的,”季清沅瞧着她,忽然就有些舍不得了,“你今天,可以不走吗?”
“不行,我有事在身。”陆云霜很是遗憾地道。
“那好吧。”季清沅不好强留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失望表露得太明显,低头把脸又埋进了被子里,“那你走吧,一会儿银袖可能要过来了。”
“那我走了。”
陆云霜把人放下,她穿好衣裳,往外走去。
没有上次的去而复返,她这次走得急。
季清沅掀开被子往外瞧,屋内已经没了人。
她着急地穿上鞋推开门看去,屋外空空荡荡,观景台上也没人。
陆云霜当真走了。
她心里没来由升起浓浓的失落。
银袖上来问要不要摆早膳,她无精打彩应了声好。
早膳摆上桌,季清沅夹起一个汤包慢吞吞地吃着,一个小汤包咬了许久还没吃完。
银袖见她有些不高兴,本打算问一问。
护卫忽然在外禀报道:“启禀殿下,陆公子来了,在外问能否进来与您共进早膳。”
汤包一下掉回了碗里。
季清沅愣愣地问了一句,“你说谁来了?”
“殿下,是陆公子,要让他进来吗?”银袖问道。
季清沅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她装作犹豫了一小会儿,矜持点头:“这早膳挺多的,便让她进来吧。”
她瞧着门口望去,明亮的视线中,很快出现陆云霜的身影。
陆云霜换了一身衣裳,她像是刚刚来此,笑着道:“今日我来得早,忘记用早膳,多谢殿下愿意分我一份。”
季清沅微低了头,掩饰唇角的笑意,“这有什么可谢的,你快坐下吃吧。”
刚刚还觉得索然无味的早膳,如今多了一人,仿佛就变得美味起来。
更何况陆云霜在,不可能让她吃得少。
银袖知道自己不必再问公主失落的原因,悄声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季清沅抬头看向陆云霜,“你不是说你今日有事在身吗?”
“对啊,”陆云霜给她添了半碗粥,十分理所当然地道,“我今日要陪五公主一整日,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哼,”小公主轻哼一声,话里有些嗔怪,“你说的话果然不能轻信。”
如此说着,眼里却是真切的欢欣愉悦。
“殿下今日想去哪里?还想骑马吗?”陆云霜一边投喂小公主,一边问她今日的安排,“还是说去街上逛逛,买些钗环衣裳或者好玩的东西?”
“唔,”季清沅把口中的包子嚼完,“我想去书肆买些书,然后我们去一趟公主府好不好,我还没想好怎么布置呢。”
“可以,殿下想买什么书?”
“唔,是诗集。”小公主含混地道。
陆云霜一听见是诗集,不再继续往下问。
离开云枫苑,一路往东市的书肆而去。
陆云霜不怎么进书肆,季清沅说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这书肆名唤清风书肆,陆云霜和季清沅走进去,书肆内只有一个姑娘家在看书。
她捧着手中的书看得认真,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
直到陆云霜在她身前的桌上敲了敲,她才反应过来,抬眼瞧了一下,立刻放下书,笑着道:“两位想要看什么书?放心我们清风书肆什么书都有,只要你想要没有我们找不出来的。”
“诗集有吗?”
“有的,在这边。”
这姑娘指着一排的诗集,笑着问:“你们想要谁的诗集?我帮你们找。”
陆云霜一看到诗集就开始觉得头疼,她默默看向了旁边。
季清沅从中拿了一本诗集,翻开一页页看得认真。
陆云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话本的摆放处。
季清沅抬眼瞧了她一下,见她离得有些远了,转头看向身旁的姑娘,极小声地问了她一句什么。
“有的有的,东家私留了一本,今日刚刚好看完,我给姑娘包好拿出来?”阿欢体贴地道。
她在书肆里待久了,自然看得出这姑娘不想要让身边人知道自己买了什么。
“多谢。”季清沅轻声道谢。
包好再拿出来,便不怕陆云霜发现是什么了。
皇姐之前送她的话本,有一本是没写完的,她是听说出了下本,这才想来书肆买。
这是不好让陆云霜知道的。
不然她日后看那些话本,岂不是更理直气壮?
“挑好了?”陆云霜看她手中拿了几本诗集,走了过来,“要不要再买几本话本,我看这几本还不错。”
陆云霜把挑出来的话本一并递过去付钱,没注意到诗集中有一本很特殊。
她接过沉沉的书,牵起小公主的手往外走。
刚走出书肆,迎面撞上一人。
“姨母?”陆云霜惊愕地唤道。
姜渺脚步一顿,她怀中打横抱着一个青衣女子,女子身若无骨地靠在她怀中,听见这一声姨母,从姜渺怀中抬头看人。
她视线从陆云霜和季清沅的面上扫过,不知看出了什么,妩媚一笑,“阿渺,这就是我未来的外甥吗?”
陆云霜彻底呆在了原地。
阿渺?
未来的外甥?
姜渺低头警告地看了一眼秦苒,她抱着秦苒往里走,“你一起进来。”
这话是对陆云霜说得。
书肆内的阿欢瞧见人又回来,看清姜渺怀中的人,赶忙上前问道:“东家这是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不小心崴了脚,她不放心才抱我回来。”秦苒笑着回答。
姜渺直接抱着她进了后院。
陆云霜跟在她们身后,待到眼前的门被嘭的一声关上,她才回神。
她转头看向季清沅,神情有些复杂地道:“我不知道我的猜想对不对,但我觉得……她们两个有问题。”
不对啊。
姨母她要么去太医院当值,要么在家中看医书?
她是怎么抱到的美人?!
而屋内,秦苒坐在榻上,看着姜渺给她看脚上的伤势,忽而笑道:“若我看得没错,外面那两个,是被种了情丝蛊吧。我瞧着,她们感情挺好的,你说,这情丝蛊会不会种对了?”
姜渺握着她脚踝的手一僵,她抬头看向秦苒,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秦苒指尖划过姜渺的下巴,笑得魅惑,“情丝蛊是不能让人生出感情的。动心,只是因为你动心了。”
“所以,何必自欺欺人呢?”
第49章
陆云霜在屋外等了一小会儿,眼前的门被人拉开。
姜渺面色冷淡地对她们道:“进来吧。”
秦苒坐在榻上,瞧着两人走进来,弯眉一笑,“我脚上有伤,你们若想喝茶,可以让阿欢去准备,就是在书肆里的那个小姑娘。”
陆云霜一看姜渺的表情,就知道她心情不好,赶紧摇头:“我们不渴,您脚上有伤,坐着休息便是。”
她说完转头看向姜渺,“姨母让我们留下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是有事情,”姜渺点头,她看向秦苒,伸出手,“拿出来吧。”
“我如何拿给你?”秦苒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脚。
姜渺沉默一瞬,走到她面前,“放在何处,我去找。”
“在我屋里,左边架子下那个木箱子里,你翻到最底层,把压箱底的那本书拿出来。”秦苒指挥着姜渺去拿。
陆云霜在一旁看着,心里称奇。
她从未见过姨母这么听谁的话,平日里与旁人的距离都是越远越好,今日又是抱人回来,又是听话去找书,当真像换了个人。
当然她面上不会表露半点。
半晌后,姜渺走出来,她手中拿着一本古旧的书,将书交到秦苒手中。
秦苒将书翻过来,露出底封被小刀划开的侧面,“我前几日嫌来无事收拾这些旧物,偶然发现这本书的底封有些厚,便划开看一看,结果从里面翻出这一页纸。”
秦苒说着,取出夹在底封里的一张薄纸。
不知放在里面多久,纸页泛黄陈旧,薄脆到仿佛一碰就会碎。
她将这张纸连同书一起递给姜渺,无奈道:“我也没想到,情丝蛊的解药配方会放在这里。”
陆云霜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情丝蛊的解药配方?
这么轻易找到了?
“这真的是解药配方?”陆云霜与季清沅一道上前去看。
待看清上面的文字,陆云霜皱眉道:“这是什么字,我怎么一个看不懂?”
写得歪七扭八的,跟鬼画符一样。
“这是南巫旧时的文字,你们看不懂很正常。”秦苒在一旁解释。
陆云霜看不懂索性就不看了。
姨母看得认真,一看就是看得懂的样子。
陆云霜很放心。
三人静静等了半晌。
姜渺把纸合在书中,面上神情没有半点松缓。
陆云霜迫不及待地上前问:“怎么样,是真的解药配方吗?”
“真假不知,需得试验之后才知,”姜渺把书放到桌上,神情严肃,“这上面的药草都很珍奇,其中几味草药若是费些心思去找,或许能找到。只有一味,南巫的莫离草,无处可寻。”
“无处可寻?”陆云霜不明白,“这什么莫离草,长在什么地方?我让人去找,说不定能找到呢。”
“南巫的莫离草,自然是长在南巫,”秦苒轻声一笑,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旧书的封页,语气平静,“南巫灭国的那一日,南巫的大祭司在宫中燃了一把火,将整个星楼烧成一片废墟,那些种在星楼内的莫离草,也在这场大火烧成灰烬。大祭司葬身火场,世人再无人种得出莫离草,所以无处可寻。”
那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连皇宫都烧了大半。
听说南巫皇室的几个皇子,都被烧死在这场大火里。
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
陆云霜知道此事,她没有那么悲观,“莫离草既然能长在星楼里,说不定也能长在南巫别的地方,或者有人提前摘了莫离草呢?这莫离草长什么样子,我派人去找,先试试再说。”
“你倒是挺乐观,”秦苒笑着抬眸看向陆云霜,又瞥了一眼她身旁的季清沅,“如此着急去寻莫离草,怎么,迫不及待要解开情丝蛊吗?”
陆云霜上前,将季清沅挡在身后,“毕竟是害人的蛊虫,早些解了才好,不过前辈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有这本古书,总该有个来历吧。”
秦苒瞧见她护人的动作,轻轻一叹,“果然,阿渺什么都没和你说。她还是想要抹去我们的过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声轻叹,仿佛姜渺是什么负心人。
陆云霜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秦苒。”姜渺冷着嗓音道。
秦苒仿佛没听懂她的警告,伤心地瞧着她,“你总要说清楚的,不然她们可要把我当成什么坏人了。”
事到如今,姜渺自然知道要把事情说清楚。
“你知道莫离草长什么模样吗?”她问秦苒。
“我当然知道。”秦苒点头,目露忧伤地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你只想与我撇清关系,我帮你这么多,又有何用呢?”
屋内一时寂静下来。
陆云霜越发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
她牵着季清沅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先出去,有什么事你们再喊我。”
她毫不犹疑地转身就走,出去时不忘贴心地关上门。
季清沅跟在她身侧,她望着陆云霜的背影,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
陆云霜转头瞧她,“怎么了?”
“我在想……”季清沅有些纠结,她不知该不该问出口,怕答案让自己失望。
“想什么?”陆云霜捏了捏她的手,“你说,我听着呢。”
陆云霜眼神鼓励,季清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出口,“我在想,如果找到了莫离草,情丝蛊解了,我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陆云霜不太明白。
季清沅望着她,朝她靠近一小步,有些忐忑,“你忘了吗?你说过,如果情丝蛊解了,我们……可以和离。”
明明还未成婚,竟然说到了和离的事。
陆云霜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她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我记得,但是那莫离草还不一定能找到呢,如今说这个是不是早了些?”
“那假使呢,假使到了那一步,你会……”季清沅追问着。
她话没说完,正屋的门被人拉开。
姜渺在她们身后道:“云霜,你跟我来。”
姜渺朝着东侧的厢房而去。
“姨母应该是要和我说里面那位的事。”陆云霜小声道,她很好奇姜渺和那位的事,眼里放光,“外面冷,你要不要去屋里坐一会儿?”
“我没事的,你快去吧。”季清沅松开她的手,看着陆云霜进了东厢房。
一阵瑟冷秋风吹来,深秋时节,冷风已有刺骨的感觉。
季清沅在门口踌躇着,屋内忽然传出女子轻柔的声音:“进来吧,外面那么冷,不要染了风寒。”
“什么,你们也被种过情丝蛊?!”陆云霜震惊地道。
姜渺看着院内的枯枝,淡声道:“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南巫还没灭国,我随师父游历到南巫,与她结识,阴差阳错之下被人种下情丝蛊。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南巫大祭司座下的弟子,她有意设计在我身上试验情丝蛊,被我得知实情后,她从她师姐手中花重金得到解药,解了情丝蛊。当年我得知自己被骗,决然离开南巫。后来南巫国灭,我再寻不到她的半点音信。直到三个月前,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一如从前那么笑着,仿佛她们之间没有谎言,没有分别。
她不想再有牵扯,但总是做不到。
一次次心软,一次次沉沦。
陆云霜恍然大悟。
所以姨母根本不是见过身种情丝蛊的人,而是切身体会过,所以才能第一次给她把脉,便诊断出她体内有情丝蛊。
“南巫大祭司很信重她吗?”陆云霜仍有不解,“若非信重,那本古书如何在她手中?”
若是得大祭司信重,又为什么要从师姐手中拿解药?
“她说她只是大祭司座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姜渺眼中闪过讽刺,“她从未想过与我说实话,便是我去问,她也只会编个理由搪塞我。”
陆云霜从这话中听出些别的情绪,她闭上嘴不再多问。
姨母知道她可疑那就行了。
至于她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与她无关。
她怕多问几句,姨母会训她。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姜渺转身问道。
陆云霜想了想,还真想出一个问题,“我想把婚期定在年前,我算了一下,如果婚期定在十二月,按照惯例成婚一个月前,我们不能再见面,到时候怕是她也不好出宫。所以我在想,有没有压制情丝蛊发作的药?”
生生熬过去还是太痛了。
她不想让季清沅体会蛊毒发作的噬心疼痛。
姜渺沉默几息,道:“有,可以压制二十日左右,但是下一次发作,你们两日内不能离开彼此,若是距离过远,一样会感觉到疼痛。”
陆云霜了然。
姨母这么清楚,一看就是经历过。
“好,那就麻烦姨母了。”
一株枝叶火红纤细的莫离草渐渐在纸上成型。
秦苒落下最后一笔,吹干上面的墨水,抬头看向对面坐得规规矩矩的小姑娘,递过去,“要看看吗?这就是莫离草的形状,是不是很美?”
季清沅接过,低头去看纸上的莫离草,线条绘得精细,可见秦苒对其印象至深。
“嗯,红艳似火,像是画中的美人。”季清沅点头赞道。
秦苒往身后的软枕靠去,她看着眼前眉眼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忽而道:“陆公子嘴角的小裂口,是你咬出来的吧。”
一句话让眼前的小姑娘顿时方寸大乱。
季清沅错愕地抬头看她,着急想要解释:“不是,那个是她不小心碰到的……”
秦苒低低一笑,“别紧张,这很正常。我瞧你看她的眼神,很是欢喜,你喜欢她吧。”
又是一句肯定的话。
季清沅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她放下纸,捏紧自己的袖角,“我没有,你看错了。”
“是吗?”秦苒轻声笑着,“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只是作为过来人,我想告诉你,想要什么要主动,不要怕,也不要想那么多。你若能抓住她的心,到时候情丝蛊解与不解,又有什么区别呢?”
“主动?”季清沅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对,主动,”秦苒耐心教着,“可以对她好,可以让她习惯身边有你,你一天不在她都不舒服,让她离不开你。”
若是如此,等到情丝蛊解的那一日,陆云霜还会再提和离吗?
季清沅心里有些不确定,“可我若有意让她喜欢上我,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心思不正?”
“这如何就是心思不正了?”秦苒没想到这小姑娘有这么大的心理包袱,“你喜欢她,想要对她好,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你和她即将成婚,你在她身边也很正常。你只是依从本心做了你想做的事情,她若动心,是她的问题,何来心思不正一说?”
“小姑娘,我还是那句话,想要什么就去争,这样才不会后悔。”
第50章
窗棂半开,冷风吹起轻薄的纸张。
纸张轻飘落地,落到姜渺的身前,她一低头,正好看到纸上绘着的莫离草。
火红似是天边的一轮红日,热烈张扬。
陆云霜先她一步,弯腰捡起这张画纸,拱手对秦苒道谢:“多谢前辈帮我画出莫离草的形状,不知晚辈该如何感谢?”
“感谢就不必了,你姨母已经答应我的条件了,”秦苒柔媚一笑,“你也不要一口一个前辈了,我姓秦,唤我秦姨就好。”
“好,多谢秦姨。”陆云霜顺势道,她虽然很想知道姨母答应了什么,但显然不好多问。
她将画纸妥帖放好,一边牵起季清沅的手,一边对姜渺和秦苒道:“姨母,秦姨,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两人手牵着手离开。
秦苒透过那扇半开的窗,看着她们的身影愈行愈远。
忽而,这扇窗被人关上,冷风被悉数挡在了窗外。
秦苒的视线落到姜渺的身上,她半撑着下颌,看着眼前这张冷淡的面孔,“怎么,你是打算这几日都这样冷冷看着我吗?若是如此,那你还是不要照顾我了,我怕我夜里都要梦到你这张冷漠的脸,夜难安枕。”
先前她们说好了,秦苒画出莫离草的形状,姜渺答应在她脚好之前照顾她。
“你会梦到我?”姜渺靠在窗边,看着眼前似乎从未变过的女子。
秦苒总是笑着,像是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受其影响。
姜渺不认为她会梦到自己。
“为什么不会呢?”秦苒知道她的意思,话音一转道:“你知道南巫皇室为什么那么喜欢莫离草吗?”
喜欢到要在整座星楼里种满莫离草,将其奉为圣物。
姜渺不知,“为什么?”
“因为他们心存妄念。”秦苒眼中的笑意带上讽刺,“莫离草娇气难养,南巫皇族做尽恶事,拿活人试炼蛊毒,却希望能长生不死。古书记载莫离草可制长生不老药,服下莫离草,幻境犹如登临仙境,所以他们乐此不彼。”
一次次服下莫离草,一次次祈求不可得的长生仙境,可笑至极。
秦苒低头,掩盖住眼底愈发浓烈的嘲讽。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姜渺不明白秦苒为什么要说这些。
“是啊,与你无关。”秦苒低着头,眼底多了些难言的苦涩,她不想让姜渺看见,所以不会抬头,“那年你走后,我也曾服过莫离草制成的仙境丹,但我看到的不是什么仙境。我看到的是,在盛夏日里,你你站在小院门口遥遥对我笑着,说你不走了。”
她们在春日初识,盛夏分别,而今又在盛夏里重逢。
但中间隔了太久,久到让人觉得当年的相遇相爱是一场幻梦。
姜渺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了起来,她的嗓音有些干涩,“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秦苒轻笑出声,她抬头看向姜渺,神色落寞许多,“我每每梦醒,满屋荒凉,唯有握在怀中的木簪余些真实,也让我无比真切地意识到,你不会再回来了。”
“姜渺,你的心何其狠。”
“一声道别都不与我说,一句话都不留下,就那么走了。”
泪珠滑落,将视线模糊。
秦苒隐约看到姜渺朝她走了过来。
眼前的泪被人用帕子抹去,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她仰头看向姜渺,“姜渺,当年你说你是因为情丝蛊才生出那些虚幻之情,如今你还是这么认为吗?”
姜渺沉默看着她,没有回答。
秦苒得不到她的回答,心一点点冷了下来,她甩开姜渺的手,“我不用你可怜,你若真的已经对我没有半分感情,现在就走,我绝不会再缠着你。你我从此以后,便是陌路人。”
她说得决绝,似是不想再看到姜渺,撑着桌子起身就要离开。
“那你呢?”姜渺出声,她按住秦苒放在桌上的手,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口中的真心又有几分是真的?”
“我说了你信吗?”秦苒目含泪光地望向她。
姜渺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只要你说,我就愿意信。”
一双柔荑抱住姜渺的脖颈,耳边的吐息温热真实,“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秦苒这个名字,这个人,这颗心,一直是真的。”
“姜渺,是你不肯信我。”
冰凉的泪珠从脸颊上垂落,滴落在姜渺的颈间。
姜渺静静地站着,片刻后眼中露出自嘲的笑意。
“我刚刚说过,你说我便信。”她的手握住眼前女子的软腰,接着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内室而去。
内室里,左边架子下面的木箱打开着。
摆在最上面的木盒被人动过,木盒里放着一支雕刻简单的桃花木簪。
存放多年,依旧完好如初。
*
马车朝着公主府而去。
陆云霜翻过手中的话本,季清沅坐在她身侧,两人仿佛都在很认真地看着话本。
直到进了公主府,将整个公主府看了半圈下来,陆云霜先忍不住叹了一句:“真没想到姨母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姜渺说得不多,但陆云霜可以想象出来许多纠葛。
若非纠葛太深,怎么会多年后再见还放不下呢?
季清沅听完,有些担心,“我知道这些事情,是不是不好?”
陆云霜诧异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好?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姨母肯定知道我会与你说的,别怕哈。”
“那你是怎么想的?”季清沅试探地道,“她们都是女子,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陆云霜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她看了那么多的话本,早已习惯,“女子和女子怎么了,相互喜欢就好,谁说一定要和男子在一起?难道殿下是这么想的?”
“不是,我没有,”季清沅摆了摆手,她放下心,“你不这么觉得就好,你说得对,相互喜欢就好,为什么要顾忌那么多呢?”
陆云霜满意地点头,“走了这么久,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季清沅本想说不累,念头一转,点了点头,“嗯,是有点累了。那里有个凉亭,我们去坐一下?”
“好。”陆云霜走过去,掏出帕子擦了一下靠栏,“好了,干净了,坐吧。”
这靠栏座椅可以容得下三四人。
陆云霜坐得靠里一些,季清沅贴着她坐下,两人像是一起挤到角落里坐着。
“我有点累,可以靠一下你的肩膀吗?”
小公主纯澈透亮的杏眸瞧过来,陆云霜哪里会不应,“靠吧。”
她说着把人搂到怀中,季清沅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握住她的手,“若是别的姑娘累了,你也会让她这么靠在你肩膀上吗?”
陆云霜奇怪,“哪里来别的姑娘?别的姑娘又为什么要靠我的肩膀?”
“你不要问这么多,”季清沅不想让她把话题岔开,“你只说你会不会?”
陆云霜当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我身边就这几个姑娘,除了你,应该没人要靠我的肩膀。”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季清沅不满意这个回答,她想了想,伸出双手勾住陆云霜的脖颈,在她耳边撒娇似地道:“反正我不许,除了我,不可以有其他人靠你的肩膀,你也不可以搂其他姑娘,知道吗?”
小公主嗓音本就软如春水,一撒起娇来更是让人没有招架之力。
一字一句的滚烫吐息像是在陆云霜耳边点火。
陆云霜觉得心砰砰跳得快了些,她揉了揉小公主的纤腰,一口答应,“好,只给你靠,只抱你,不会有别人的。”
“你说话算话吗?”季清沅抬头瞧她,眼睛水润润的,看着让人想欺负。
陆云霜行随心动,捏住她的脸颊揉了揉,“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的。”
“那……”季清沅停顿半晌,抿着唇望着她,最后像是下定决心,忽而凑近,在陆云霜的侧脸上很轻的碰了一下,接着羞红了脸低头靠到她的肩膀上,低声道:“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奖励?
什么奖励?
陆云霜觉得自己大脑有点迟缓,不太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虽然她平日里会抱抱捏捏小公主,但是像亲吻这种事,她们只在情丝蛊发作的时候才会做。
好吧,其实刚刚也不能算是亲。
季清沅就是很轻地在她脸颊上碰了一下,都没碰她的唇,算什么亲?
这不算亲吗?
好像也可以算吧。
陆云霜感觉脑子打结了,一时想不清楚。
她没有回应,季清沅便忐忑起来,怕自己做得过分了,引得人厌恶,抬头小心瞧她,“你怎么不说话呀?是我……做错了吗?”
小公主红着一张脸,眸中泛水,看得人甚是心软。
陆云霜直接把她抱到了腿上坐着,严肃问她:“你刚刚是在亲我吗?”
季清沅见她如此肃言厉色,以为她不喜欢,心中委屈起来,“你昨天也亲我了呀,我亲你一下不行吗?只是奖励呀,这也不可以吗?”
她心里难受,眼中的泪就滚了下来。
陆云霜见不得她委屈地哭,赶忙给她擦眼泪,“可以,当然可以,我没说不行啊。不哭不哭,你想亲就亲,我们都要成婚了,亲一亲有什么的?没事的,不行你再亲一下。”
陆云霜把脸贴过去。
季清沅撇开脸,不瞅她,“谁要亲你了?我为什么要随便亲你?刚刚是给你的奖励,奖励又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我才不亲。”说着还要从她腿上下来。
陆云霜抱着她不撒手,“不是说累了吗?这才坐了多久,再坐一会儿。”
“谁要坐你腿上了?旁边还有那么大的空位呢。”
话是这么说,却没再闹着要离开。
小公主坐在她腿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头又靠到她的肩上,“你下次不要这么严肃,我会害怕的。”
“肯定没有下次了。”陆云霜斩钉截铁地道,她刚刚就是太震惊了,想要弄清楚算不算亲。
过了会儿,她捏了一下小公主的手,问她:“那你下次奖励我的时候,还会亲我吗?”
季清沅把手抽了出来,不让她摸,“这个要看我心情的,要是每次亲你一下,都要看一次你的冷脸,我是不亲的。”
“怎么会冷脸呢?刚刚都是误会,你现在亲我,我保证不冷脸。”陆云霜信誓旦旦。
季清沅不理她,闭上眼睛,“你不要说话了,我想休息一下。”
这是不肯再亲的意思了。
行吧。
陆云霜感觉有些遗憾,转念一想又道:“那下次奖励,换我亲你也是一样的。”
“才不一样。”季清沅小声嘟囔了一句。
换陆云霜亲她,能只亲侧脸吗?
“你再说下去,就没有下次了。”
凉亭内顿时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再无人开口说话。
午后两人将公主府剩下的地方走了一下,讨论着该如何布置,转眼就到了黄昏。
陆云霜把人送到宫门口,叹着气道:“后日我就要去禁卫军中,你便是出来我也不能陪你了,若是什么急事,就让人去找温九,她会帮你的。”
“你放心,我这里没事。”
季清沅细心叮嘱:“你在军中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听说禁卫军中有人对刚进去的人不太友好,你凡事尽量不要和人起冲突,不要让自己受伤。若真受了伤,一定要让人告诉我,不能瞒着我,知道吗?”
陆云霜一一点头应下。
小公主叮嘱完,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陆云霜站在原地,季清沅一回头,她就扬起笑脸,待到看不见小公主的身影,她才转身离去。
如季清沅担心的那样,禁卫军中确实有人看陆云霜不顺眼。
她一来就得了百夫长的官职,自然有人觉得她是仗着陆家的权势才能如此,没有亲眼见过她救驾的人,揣测她是碰巧救了陛下,或许没有真才实学。
倘若有,陛下为什么只给一个百夫长的官职?
头两日还好,大家压着心思不说,等到话传开了,不满的情绪升腾,终于有人开始寻陆云霜的麻烦。
陆云霜简单粗暴地选择和这人比试,赤手空拳把人打趴在地上。
一个不满打一个,一双不满打一双。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再多的流言都会消散。
大家开始变得客气起来。
陆云霜渐渐习惯军营里的生活,训练虽然辛苦,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平日里也要练武,现在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练。
就是每日天不亮起床,回府之后天也黑了,完全抽不出一点时间去看小公主。
还有一些人真的很烦,动不动就喜欢勾肩搭背。
陆云霜冷冷地扫过去,身旁的人立刻收回了手,“我搭一下你是能少块肉吗?”
“不会,但是你的手会断。”陆云霜冷声道。
赵阳立刻想到之前被她痛揍的经历,往后退了两步。
这人一看就是不高兴,不高兴的时候不能惹,惹了会被揍。
陆云霜收回目光,心里烦着,懒得理他。
她正要往前走,后面忽然来了个人,扬声对她道:“陆云霜,有人找你。”
找她?
陆云霜皱着眉走到军营门口,待看清军营门口站着的人是谁后,她眉间的阴郁顿时消散,像是雨过天晴似的,大步朝前走去。
“殿下怎么来了?”陆云霜看着眼前的人,语气愉悦,“是有什么事吗?”
季清沅正站在外面张望,见她走过来,浅浅一笑,“我没有事,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来之前还特地问了一下皇姐,可不可以去看人,得到肯定的回答,才鼓足勇气跑这一趟。
“我好得很,你看看是不是跟之前一模一样?”陆云霜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季清沅仔细瞧了瞧她,摇头,“不一样,你好像瘦了一点,是最近休息得不好吗?”
“有吗?”
“有的,你肯定是累到了。”
季清沅越看越心疼,她转头从银袖手中把食盒接了过来,“我带了一些糕点,你要不要吃?”
“好啊,”陆云霜把食盒接过,顺便牵起小公主的手,“我还能休息半个时辰左右,你陪我去马车上坐一会儿好不好?”
季清沅以为只能见她一面,这会儿还有时间独处,自然愿意。
两人手牵着手上了马车。
赵阳跟过来在后头瞧着,搭上身旁人的肩膀,“你瞧,搭个肩膀都不行,这会儿主动牵人家手了,区别对待啊。”
刚刚还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这会儿就喜笑颜开了,啧啧。
身旁人把他的手挪开,理所当然地道:“你当谁都像你,光杆一个?”
“欸,你怎么说话呢?!”
马车上,陆云霜打开食盒。
食盒中放着一盘白玉糕和一盘芙蓉酥。
陆云霜先尝了白玉糕,她吃得快,三两下吃完一个。
季清沅瞧着她,有点紧张,“怎么样?好吃吗?”
“还不错,”陆云霜拿起一块投喂给小公主,“你也尝尝,感觉甜味正好,比我常吃的那家甜味要淡些。”
“我不吃,你吃吧,你都瘦了。”季清沅推开糕点。
“真的瘦了吗?”陆云霜捏了一下自己的脸。
季清沅认真点头,“真的瘦了,是不是军营里很累?”
“还好。”陆云霜把手上这块很快吃完,她抱住小公主,心思一活络,忽然把脸凑了过去,“那你看我都瘦了,你要不要亲一下?亲一下我就胖回来了。”
她还记着上次那个奖励的亲亲。
这会儿没奖励,也要随便捏个理由。
“亲一下是胖不回来的,”季清沅摇头,她把糕点拿起来,递给陆云霜,“多吃,多吃才能胖回来。”
“你不亲一下,怎么知道胖不回来呢?”陆云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行,你要试一下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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