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的事情,镇上的人对于李乾再也没有了好脸色。
和这些仙啊魔啊扯上关系,最终倒霉的都是人,镇上的人全都不想惹麻烦。
故而,就算他打来的猎物,再鲜美,再物美价廉,都没有人再收了。
镇上的富豪甚至放话,如果让他发现镇上的酒楼有谁用了李乾的猎物,他便要叫人砸场子。
李乾从小一个人生活,别说准备了,他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婚礼都没有参加过。
故而,他只能按照自己印象中听别人说过的样子去布置所谓的“婚礼”。
所幸只要多加上一些价镇上的人,总还是愿意把东西卖给他的,故而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他竟也筹备了一些。
只是镇上的木匠这两天都不出来做工了,或者只是战场的木匠,不愿意为他做工而已,他没有办法去向其他人的婚礼一样弄到一副新的家具。
但是李乾总有办法,在这寒冷的隆冬,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山去,亲自伐了木材,试图在家里一刀一刀地刻出新的家具来。
林鹤观这些日子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赵剑所说的那句话。
“你并不能毁了天道宠儿,毁掉的只是凡人李乾的一生。”
他想了想自己,自己的一生,何尝不是被毁掉了呢?自己原本也只是个普通人,也是这些修仙人士眼中所谓的“凡人”。
只是因为自己来到了这个壳子内,承了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罪名,便要到那镇魔塔中活生生被折磨300年。
李乾呢?他知道自己是乾极吗?
林鹤观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忙上忙下,看着对方那条瘸了的腿,看着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实在不能将眼前这个可怜的家伙与那位风光霁月站在九天之上将自己镇压在塔中的剑尊联系上。
他既可怜李乾,又无时不刻不在想着自己的痛。
他既觉得二人同病相怜,又不甘心自己从原世界离开。
他快大学毕业了,他还完助学贷款,就可以过属于自己平静普通的生活。
林鹤观曾固执地将这笔账算在李乾的头上,可他一想,李乾的视角当中,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吧,不,他比普通人还要惨。
乾极对自己实在是狠得下心,他舍得把自己丢在这山沟沟里,舍得将自己的脸划花。
哪怕乾极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让自己的法身生在这青云宗庇护的地方,却仍旧在前半生中让李乾不受青云宗的恩惠。
人为的编造一些时间的悲惨身世,人为的制造一些人生的困难。
这恶意简直令人胆寒。
乾极比林鹤观想象的要无情许多。
果然是无情道剑尊啊,林鹤观心想,对自己狠立起来,只像对待无关的旁人一般。
林鹤观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动摇。
不行,这不行。
林鹤观咬了咬牙,他怎么能因为旁人随便说的一句话而轻易动摇呢?
然而就在这时,李乾抱着一件红色的衣物走了进来。
那衣物虽然看上去不算十分华贵,但是在这偏僻的小镇上也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装饰了。
林鹤观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弄来的,要知道,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这镇上的商贩都在暗中排斥李乾,不仅不肯收他打的猎物,就连其他的商品也要加价才能买到。
李乾攒下的身家是绝对不够他购买这样一套华服的。
故而林鹤观第一反应就是——
青云宗又在插手这里的事情了。
“这衣服哪来的?”林鹤观声音冷极了,他刚开始有点动摇,对方就又与青云宗扯上了关系,这让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愚蠢的要命。
李乾看着林鹤观,连着经受接二连三的变故,他的精神好像已经不大好了,他的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实际上,当他做出“筹备婚礼”这一系列诡异的举动时候,镇上的人便都觉得他已经疯了,并且还疯得不轻。
前段时间还与他相谈甚欢的商户在旁边小声议论,“之前好像有人说他遇到那个长得极漂亮的公子会倒霉吗?”
“哦,我记起来了,看来说的不错。”
“可惜了。”
————
李乾扯出一个强撑着的笑容说:“我将那把剑当了。”
?!
林鹤观眼睛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剑是剑修最重要的东西,对方竟然就能这么轻易的舍弃?
就算转世了,这剑匹配的是主人的灵魂,也断不会生疏到哪里去。
实际上,修仙界都传闻如果与一把剑特别有缘,说不定上辈子就曾经与它并肩作战过。
“什么?”林鹤观反问了一下,他想确认一遍。
李乾仍旧是扯出一个笑,
“我见你不太喜欢它,镇上的当铺有刚好愿意与我交易,于是我便当了。”
赵剑的话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们不是同一人。”
李乾现在着实落魄,从前他不费力就能打猎,然后卖出去获得银子,现在他却得靠当东西才能拿到那一星半点的银两。
乾极不听自己的解释。
可自己也照样没有想到李乾根本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他双手握成拳,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刺破了。
“……我……我想问。”林鹤观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李乾抬头。
他右手抬起,用充满了粗糙茧子的手轻轻碰着林鹤观的侧脸,他都不敢太过用力,让对方感到不适。
尽管在生活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他也会到镇上去,给林鹤观买上好的布料做得衣服,以保护对方嫩滑的皮肤。
尽管他知道对方很有可能并不是像他一样的普通凡人,并不会轻易被外界粗糙的布料弄得不舒服,他只是想,然后就这样做了。
“如果……”林鹤观犹豫着,他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但是他怕听到这个答案之外的回答。
外面的天忽然阴沉了下来,阵阵雷声传来,这雷声似乎格外大,大到让屋内的二人都听得清晰无比,大到几乎能掩盖二人交谈的声音。
一阵雷电闪过,窗外忽明忽暗的,显得分外可怖。
“如果以后遇到一些事情,需要你亲手将我……杀死,你会怎么做?”
林鹤观垂眸,不去看对方,他怕眼前的人忽然换了一个语调,换了一个脸色,换了一个灵魂,笑他的心软,笑他的动摇,将他再次关入镇魔塔中。
“不会。”李乾回答。
哗啦。
雷声和闪电突然就大了起来,突然炸开的白色光芒和巨大的雷声仿佛要将这山间的一座小破屋彻底掩盖摧毁。
狂风疾啸,雷声之中还夹杂着一些呜呜声。
然而这座山间小屋的里面。
有一个声音却清晰可见,
李乾盯着林鹤观的眼睛,在沉默中凝视了几秒钟。接着,他缓缓地说
“我李乾发誓,日后若伤害阿观,便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善终。”
他声音渐落。
外面呼啸的狂风,刺耳的雷声,慑人的闪电忽然停了,就在那一瞬间,外面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突然就平静地好像世外桃源一般。
林鹤观眼圈忽然红了,鼻子也发酸。
他感觉自己好像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等这一个回答等了很久了,等待确认李乾与乾极不是一个人很久了。
他从来没被人爱过,所以理所当然地忘记了被人爱是什么感觉,理所当然地践踏无视了他人的真心。
见他眼中有泪光闪烁,李乾上前,伸手拂去他的泪珠,见对方眼圈通红落泪的模样,几乎要把他的心脏给拧紧了,“怎么了?别哭,别哭。”
他不动还好,一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触碰,林鹤观的泪水便开始决堤了,他咬着牙试图掩饰自己这丢人的模样。
泪水仍旧不受控制的,从他的眼眶当中涌出。
幸好还不晚,这一切都还不晚。
李乾不知道对方这是怎么了,只是见到对方这般模样,他便心疼,便心痛,他上前一步将对方揽在了怀里,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抱住对方,“别怕。”
很快,他就感觉自己怀中的衣物被打湿了,显然是对方的泪水。
林鹤观埋在李乾的胸口许久。
他的心中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林鹤观感觉自己之前过分极了,明明明明对方就跟自己一样,只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但被迫背负了“罪孽”的普通人。
这笔章不该,也不能算在李乾的头上。
如果没有自己,就算他是乾极的凡间法身,应该也只会在这里过完普通猎户的一生吧。
林鹤观感觉自己哭够了才抬头,他的声音抽抽搭搭的,“阿兄,你教我木雕吧,我给你刻一把新的剑。”
“好。”李乾眉眼弯了一下,“我教你。”
林鹤观破涕为笑,他朝旁边看,然后伸出手去碰那件红色的婚服。
这件衣服忽然变得就合眼起来。
“试吗?”李乾问,“我专门找人定做的。”
林鹤观张开手。
李乾替他解下了粉色的外裳。
这偏远小镇做的婚服,实际上并不繁琐,直销将外套一套上就能看出他大致的模样来,从袖子到下摆处,穿插了形态各异的花鸟图案。
按照当地的风俗,婚服的主体部分是一件长袍,配有长长的袖子。这种袖子被称为“仙人掌袖”,它们结构特别,宛如仙人掌一般。
鲜红的颜色愈发衬得林鹤观皮肤白皙,唇红齿白。
李乾看得心如擂鼓,他从旁边拿起自己挑选了许久的发簪,轻轻插入林鹤观乌黑浓密的发中。
因为这一个动作,他们隔得太近,二人的呼吸一时间全都交缠在一起。
林鹤观抬头,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李乾的嘴唇。
两人的双唇贴在了一起,温暖软绵的触感让李乾的胸腔的心脏跳地快了起来。
李乾借着姿势轻轻抱着林鹤观,他的体型比对方大多了,几乎能将对方全部包裹在自己的怀中。
林鹤观也伸出手去,一边亲吻,一边轻抚着对方的侧脸,此刻,什么复仇,什么剑尊,什么一人论,二人论他全都抛在脑后。
系统之前或许没有说错,那情香或许就是为了有情人服务的,对自己起了作用,并不是因为那香过了有效期。
而是……
察觉到李乾其他的动作,林鹤观脸颊烧了起来,他小声说:“莫要将这婚服弄皱了。”
李乾听到林鹤观的话,也是脸红,他低下头,快速地答了一声好。
没有了情香的作用,他们只得靠自己,顺从自己的本能和想法去做。
“过几日等我把剑刻好,天暖和了,我们就去江南水乡吧。”
“好,你说什么都好。”
————
青云宗内,那两位负责看守着情灯的小童忽然就发现那灯内的火焰在剧烈燃烧之后突然变小了许多。
“这样下去可什么时候才能渡过情劫啊。”
小童撑着脸,一脸愁苦的看着这忽然又火势小了下去的情灯。
这时,另一位外面的小童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状况,忽然大声了起来。
“天,你是怎么看的!你没看到这漏斗里面的都漏完了吗?已经过了多久了?”
这时,那名贪睡的小童,这才回过神来,他朝旁边看去,发现果然已经到了掌门,跟他们说的时间了,更可怕的是,放方才一直注意着情灯里面的火势,根本不知道时间走了多久。
“那,那怎么办?”小童都要急哭了,“掌门不会责罚于我们吧。”
另一名小童明显冷静得多,他皱着眉说,“此事事关重大,乾极剑尊是我们宗门唯一的大能了!影响了他渡劫,掌门说不定会剔除我们的修为,把我们彻底踢出宗门去呢。”
一直看守着这灯的小童,忍不住哭出声来,“呜呜呜呜,今天好不容易才供我来这儿,我不想走。”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名从外面走进来的小童忽然说。
他抬起这盏灯。
“你要干什么?!”旁边的小童惊恐说。
然后只见他把这盏灯扔进了旁边乾极剑尊的本命真火之中。
只是一瞬间,这盏灯就在那火中化为灰烬。
“如此便好了。”
“这会不会影响剑尊渡劫啊。”
“我们都别说,有谁知道?”
“呜呜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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