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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礼面无表情开了门。
吱吱抱着玩偶, 半是以“牛魔王的家长什么样”的好奇状态,半是欢喜地走进来。
负责她的老师头疼地跟在后面。
吱吱真的很奇怪,很社牛。
小朋友那么多, 她偏偏能超乎寻常的跟顾晏礼“聊”到一块去。
顾晏礼今日起床时头有点疼。
情绪已经好转, 突发的停电没有让他的情绪一直低落着。
成年人擅长调节情绪。
如果顾宴辞现在跟他打电话,顾晏礼或许还能真正平心静气地跟他就项目一事聊聊。
顾晏礼坐在一楼红木长椅上, 扶额。
被小姑娘丢脸的一唤,他头更疼了。
看来, 他必须跟在场所有老师、负责人好好谈一谈, 就“牛魔王”话题展开一次严肃的会议。
得让他们死守秘密, 签下保密协议。
吱吱抱着小玩偶,奶声奶气地问:“牛魔王, 怎么呢?”
顾晏礼有些许昏沉, 指尖搭在额头上,后知后觉感受到了点异样, 手背扶额, 半晌, 拧眉道:“带她出去。”
他好像发烧了。
和吱吱一起进来的老师察觉到了异样, 蹲下来跟吱吱讲道理:“吱吱,他生病了, 我们先走吧,让他找医生治病。”
吱吱害怕地皱眉:“要打针,吃药。”
“是的。”
“很痛。”吱吱五官拧成一团,身体蜷缩着,好像是她在打针一样:“要帮助他。”
“不(能)一个人打针。”
“要呼呼。”
老师:
顾晏礼扶额, 淡淡威胁道:“你在这,会传染给你。然后你也要打针吃药。”
吱吱很害怕, 蜷缩成一团:“我不要。”
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昨天顾知野跟她说的话一闪而过。
吱吱抿唇,忽然红了眼眶,杏眸里闪过让人心疼的红与水雾:“要栋欢共哭。”
“我好怕。”吱吱怕的尾音出现一丝小猫一样的颤音,勇敢了两秒憋不出呜咽着哭了哭出来:“对不起。”
“我不是好朋友。”
她不敢打针吃药哇弟弟呜呜呜呜。
救命啊弟弟呜呜呜。
顾晏礼回味了很多遍,才明白“栋欢共哭”好像指的是“同甘共苦”。
他不知道小姑娘如何理解这个词汇,从她的行动里,似乎将它理解成了同时做一件事。
他吃药打针,作为朋友的她,也要。
顾晏礼扶额。
怎么会有这么傻气的小孩。
每个人对小朋友的容忍度比成年人高很多。
小朋友无论做什么,说一句关心的话,就能让人觉得她无比懂事。
她不用做什么,展现出那种纯真的想法,就足以打动顾晏礼,让他明白,三岁的小朋友——他的朋友,真的想要关心他。
可她好怕。
做不到。
顾晏礼轻叹,藏下一身荆棘,收敛眼底的阴沉,极其有耐心地说:“你不用打针吃药。”
吱吱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里钻了出来。
孙悟空和牛魔王玩偶不知何时掉到地上。
顾晏礼弯腰捡起。
“我们是朋友?”
顾晏礼轻轻拍去玩偶上的灰尘,声线一如往常一般阴冷,带着不为人知的一点柔和,态度认真:“是。”
他第一个朋友。
三岁的小朋友。
老师微愣。
为顾晏礼话语中的认真惊住。
所有人都把这场“牛魔王”和三岁小朋友的“友情”当成现实版过家家,持续不了多久,可谁都没想到,旁人眼中的大魔王,会将这场幼稚的游戏,当了真。
谁都不知道,外面越冷淡,在孤独的漫长岁月里受过苦的人,只要一点坚定的温暖,就能填满过去所有黑暗。
只要对方足够坚定。
顾晏礼从不贪心。
顾晏礼请家庭医生来时,吱吱吸吸鼻子,抱着玩偶坐在五米外的阳台上,一动不动看着医生打针。
针打进去的刹那,顾晏礼没哭,吱吱吓得小声呜咽。
“好痛爸爸呜呜呜。”
医生:
顾晏礼眼眸阴恻恻,扫了眼医生。
医生:
他能怎么样,他很无辜的啊!
医生换了个方向,挡住吱吱的视线,又在针头边放了点遮挡物,才松了一口气。
医生退到会客厅等换药,吱吱坐着老远,不允许靠近,鼓着双颊用力呼了呼。
“好点了吗?”
顾晏礼:
“嗯。”
吱吱像河豚一样,鼓鼓嘴巴,用力呼了好几次,才跟老师一起去吃早餐。
中餐前,她被老师放了过来。
顾晏礼已经打完针,坐在一楼露天阳台上。
吱吱隔着小花园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好了吗?”
“嗯。”
吱吱想跑过去,被顾晏礼拦下。
顾晏礼还有事要说。
虽然他的朋友今年三岁半,但不管怎样,只要是他的朋友,就不能受委屈。
顾晏礼有能力帮她。
“昨天回去后,你爸爸对你好不好?”
吱吱鼓嘴,长叹一声:“爸爸很忙,没有回家。”
“弟弟有没有欺负你?”
吱吱摇头。
“你的大哥欺负你没有?“
吱吱摇头,想到爸爸之前说的话,小声说:“大哥是狗。”
顿了顿,又摇头。
“不能说大哥是狗。”
顾晏礼:?
这又是骂人的话?
她那个大哥那么狗吗?
顾晏礼表情严肃,开始为三岁半的好朋友出谋划策,话题自然围绕大哥展开。
“你的大哥不照顾你?”
“还是不给你东西吃?”
吱吱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歪头,困惑地点点额头。
好像是她给大哥东西吃呀。
听到好朋友一直在说大哥,吱吱奶声奶气地认真问:“你想见大哥吗?”
每次她和爸爸去遛大哥,很多人都会夸大哥,喜欢大哥,想多见见大哥,很多人喜欢大哥哒!
顾晏礼愣住。
“我可以见你的大哥?”
“嗯!”
小奶音坚定。
顾晏礼还想问,吱吱被叫去吃午饭,一直到晚上放学,老师都没让她过来。
毕竟顾晏礼生着病,吱吱如果被传染,他们不好交代,索性不让她过去,杜绝一切麻烦的发生。
顾晏礼跟吱吱聊完后,睡意来袭,昏昏沉沉入睡,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三点。
今天的冬令营早结束了,他依然没能见到好朋友的家长。
不过他听郑晚宜提过,吱吱的父亲只前两天过来送过她,最近都是朋友代劳。
即便见到,面对朋友说不了什么。
顾晏礼不再纠结这件事,处理着特助送来的文件。
***
此刻,吱吱正在家里为带“大哥”去学校努力着。
顾宴辞连续工作了三十八个小时,回家休息了一会,听到吱吱的奶音时,为了能见女儿,他中断睡眠,用冷水冲脸,强制让自己清醒过来。
顾知野看到他,指了指身后的小不点:“知姐说她明天要带大哥一起去学校。”
顾宴辞揉眉:“知宝,你太小。牵不住大哥。”
吱吱一把跑过来,抱住顾宴辞的手左晃右晃着撒娇:“牛魔王要看大哥。”
“爸爸~”
“他是好朋友。”
“他生病啦,我没有打针,还是朋友。”
最后一句话,顾宴辞和顾知野两个人都没听明白“牛魔王生病”和“吱吱打针”有什么关系。
顾宴辞被吱吱许久未用的撒娇战术折服。
“好。”顾宴辞万般无奈抱起她,仔细叮嘱:“大哥要给老师牵,你不可以牵。”
“到学校后,把它系在角落里。不能它他乱跑。”
吱吱熟悉大哥,其他小朋友不熟悉,难免有怕狗的小朋友,会吓着。
顾宴辞让顾知野询问了老师,明天能不能带狗过去,小孩吵着闹,如果麻烦,会专门派个人过去陪着。
郑晚宜一脸懵,按理说
是不可以的。
顾知野再三保证,再加上她听到电话那头吱吱的撒娇声,知道大人无奈,这才勉强同意。
第二天,顾宴辞依然很早就去公司了,顾知野送吱吱和大哥去冬令营。
把狗交给老师时,顾知野拍拍吱吱的脑袋:“不许让它乱跑。”
吱吱嘿嘿一笑,酒窝深陷,傻乎乎的:“大哥会听话的!”
刚好接过狗绳的郑晚宜:?
大哥?
那个欺负过吱吱的大哥?
她左看右看,前方仔细看,只看到送吱吱上学的人开车离开,再没人从车上下来了。
所以
哪里有大哥?
“大哥,我们走~!”吱吱迈着军训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大步往前。
哈士奇跟着向前,走了两步,被狗绳遏制住。它回头,带着保护罩,想起昨晚大主人半夜把它吵醒,一遍一遍耐心教导的内容。
“不能随便大声汪汪。”
“会吓到别人,那些是知之的好朋友。”
“你吓到他们,知之会哭,没人跟吱吱做朋友。”
“大哥,听话。”
“温柔一点。”
“明天回来给你加肉。”
“要温柔,他们不是坏人。是陪伴知之的人。”
顾宴辞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还临时军训,假象了好几个场景,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他才放它睡觉。
大哥无奈晃了晃脑袋,没有“汪汪”,往前走了两步,含住狗绳示意牵它的人往前走。
郑晚宜回过神,跟着还在“雄赳赳气昂昂”的吱吱,呆若木鸡地问:“吱吱,你的大哥是它?”
吱吱重重点头,一脸骄傲:
“是呀,我的大哥~”
郑晚宜:
吱吱把大哥带来,是来给她的好朋友看的。
可是顾晏礼今日非常忙,十一点钟要去外地开会,他想到和吱吱的约定,挤出时间临时过来了一趟。
顾晏礼让特助在门口等十分钟,教育完好朋友的大哥后就出来。
“好的顾总。”
特助将车掉头,安静等老板出来。
顾晏礼出现在尚德时,吱吱正在操场上跟踩影子。大哥就系在长椅边,趴在椅子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懒洋洋睡觉。
吱吱看到他,欢喜跑过来。
“你终于来啦!”
“大哥都等睡着啦!”
顾晏礼还是有点不熟悉吱吱的自来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整理好大衣,跟上吱吱的步伐,准备拿出从前的阴冷气势,好好教训一下大哥。
睡着又怎么样?
弄醒就行。
直到——
吱吱坐在一条狗的旁边,愉快晃悠着小脚,抚摸大狗纯白的毛发:“大哥,牛魔王来呐!”
顾晏礼:
万种情绪在脑海中闪过。
顾晏礼天才般的头脑僵硬麻木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
“你的弟弟是能说话的人?”
吱吱天真又自然地点头。
“是呀!”
“你要看吗?”
吱吱歪着脑袋想了想,小脸闪过一丝困惑,不久又被坚定又软绵的灿烂笑容取代。
“我带弟弟给你看!”
顾晏礼霎时想到,昨天搜索如何跟小孩相处时刷到的短视频。
一位小朋友上学不背书,反而把他刚出生的妹妹还是弟弟的小宝宝带进了学校。
她不会也
不对。
小姑娘说过,弟弟会说她笨。
顾晏礼没有太多停留的时间,他想到可能误会了,但是事情发生的太诡异,等真正看到弟弟,一切明了。
临走前,他反复确认:“明天带弟弟来。”
“弟弟,是人?”
铱錵 “是!”
“打过你的脑袋?”
吱吱重重点头。
“大哥”事件是意外,可能是想让小姑娘懂得听大哥的话,弟弟总不是意外了?更何况,即便是意外,不应该为她开心吗。
总的来说,情况会比今天好。
起码,弟弟是个人。
第 42 章
好朋友牛魔王的匆匆离开, 没有打消吱吱炫耀“大哥”的积极性。
顾晏礼走后,吱吱挺胸抬头坐在大哥身边,充当着大哥的守护神。
每当有小朋友走过来, 吱吱都会大声介绍:“这是我的大哥~”
没有成人的尴尬。
乐呵且得意地做着大狗狗的妹妹。
无上荣光!
其他小朋友同样不会笑话她, 一张张小脸满是天真,听吱吱介绍了一会, 众脸恍然大悟。
原来,还可以让狗狗做大哥!
吱吱的“大哥”通体雪白, 哈士奇看着蠢萌中带着点憨傻, “大哥”一动不动趴在长椅, 显得很乖很平易近人,有两个自来熟的小朋友抬手想摸。
几位老师紧盯着, 担心大狗排斥其他小朋友。
但“大哥”很听话。
“大哥”前段时间不仅学会了1-10的数字, 还在顾宴辞教吱吱读生活百科卡片时,顺道学会了“沙发”等等词汇。
现在说“大哥去沙发上”, 窝在狗窝里睡懒觉的大哥会撅着脸不满扫过来, 一脸“你烦死啦”的暴躁, 而后慢吞吞地爬到沙发上。
吱吱来到顾宴辞身边后, 顾宴辞、顾知野渐渐融入了家庭生活,“大哥”同样如此。
现在, 发觉有小朋友想摸它,“大哥”也没有动。
吱吱像展现什么高级宝贝一样,脸埋在狗狗毛发上蹭了两下:“大哥身上舒虎(服)。”
其他小朋友没有她这么大胆,伸出小手好奇摸了两下。
后面,无论是踢球游戏还是跑步比赛, “大哥”总能完胜其他小朋友,得到了小孩子们热烈的赞赏。
胜利的喜悦再加上接连不断的称赞, 吱吱得意的笑脸昂天,神气十足。
明天带弟弟来!
牛魔王肯定会喜欢
临到放学,吱吱站在队伍的中前排,歪着脑袋从十几个陌生身影里寻找熟悉的弟弟。
杏眸绕了一圈,在门那边一侧停下,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
喜滋滋的。
顾知野戴着墨镜,唇角微扯,朝她挥了挥手。
小朋友按照身高顺序排好。
老师站在最前面:“小朋友们再见。”
十一个小孩奶声奶气地礼貌回答:“老~师~再~见。”
郑晚宜将小孩一个一个送出去,临到吱吱,吱吱往前蹦了一下,熟悉地说:“认识他。”
郑晚宜笑着,从另外一位老师身上牵来“大哥”,交给神秘的墨镜男人,“吱吱再见。”
“拜拜呀~”
吱吱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离开大门。
顾知野将她的小书包取下来,里面单单就一个保温瓶对她而言就重的够呛,他先指挥大哥上车,再等吱吱慢吞吞却坚持地爬上去。
关上车门,往驾驶座走,顾知野拎着小书包,在其他家长或者阿姨、司机里面,莫名有点自豪。
看——
他现在多会照顾知姐。
游刃有余,轻轻松松。
顾知野上车,把吱吱的小书包放到副驾驶座上,还没来得及问“大哥在学校乖不乖”,熟练爬上儿童座椅的吱吱想到什么,又从安全带下钻了出来。
她站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探身往前:“弟弟,明天来学校~”
顾知野自然接话:“明天是我来接你。”
吱吱摆手:“不是不是。”
“大哥见牛魔王,弟弟见。”
顾知野:?
扣安全带的动作定格在远处,顾知野僵硬回头。
“你的意思是”小少爷皱眉:“让我去见牛魔王?”
“嗯嗯嗯嗯。”
顾知野毫不犹豫地回:
“不行。”
他一个成年人去做三岁半小女孩的弟弟,顾宴辞知道就算了,其他人是万万不能知道的。
他还要脸的好不好。
“弟弟~~”吱吱扭头摆手扭屁股,哼哼唧唧地说:“我跟牛魔王说呐。”
“那也不行。”
“坐好,我们回家。”
吱吱没想到弟弟会拒绝,委屈巴巴地爬上儿童座椅,念叨着要回去找爸爸。
顾宴辞今日原本要为董事会的项目加班,他已经查到了一点苗头,计划着一鼓作气查到底,五点半,接到了吱吱打来的电话。
自遇见顾知野后,吱吱很少用儿童手表跟他打电话,有时候会发一点“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语音消息。
跟他打电话,想必有什么事。
顾宴辞接通电话轻声问:“知宝,怎么了?”
“爸爸呜呜呜”
“快回nai(来)”
“好想你。”
“弟弟欺负窝(我)呜呜呜呜。”
呜咽的小奶音委屈巴巴哼哼唧唧,又小又软,蓦地有一道硬邦邦的声音打断她。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知姐,不要胡说八道。”
“你欺负窝ne(了)。”
小奶音变大了一些。
顾宴辞都能想到吱吱现在的模样。
想必是准备跟他打电话打小报告,电话手表贴在嘴巴边,听到顾知野的话,转过身气呼呼地跟弟弟理论。
“我没有。”
“你有!”
“知宝。”顾宴辞揉眉,打断两个人幼稚到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争吵。
他试着拉回吱吱的注意力,但吱吱沉浸在和弟弟的争吵里,完全忘了还在跟爸爸打电话这件事。
顾宴辞无奈捏了捏鼻梁,又唤了两声没人应,给顾知野发了条消息。
【你别跟她吵。】
“嚯,顾宴辞给我发消息了。”
“他让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顾宴辞:
“什么意思?”吱吱吸吸鼻子,“是不是说你?”
“不是。”顾知野笑着,故意逗吱吱:“顾宴辞是说我没有欺负你,让我别再跟你讨论这件事。”
顾宴辞:
吱吱“呜呜”了两声,复又抬起电话手表,委屈指责:“爸爸,你不对。”
顾宴辞万般无奈。
想从电话里调解“姐弟矛盾”的想法失败,他无奈地关上文件,带着几份较为重要的资料回家。
手机贴在耳边,他一边听“姐弟”争吵,一边推门往外走。
方特助抱着两份档案袋过来,稍显诧异。
他还以为顾总会在这熬夜加班。
顾宴辞扫了眼档案袋,压低声音问:“项目成员的资料?”
“是的。”
顾宴辞接过,匆匆离开。
耳畔,姐弟争吵还在继续。
头疼。
**
顾宴辞到家时,一如往常开门,却没有小团子跑过来欢迎他。
客厅里,有电视剧的台词声。
顾宴辞将文件放在落地柜上,微微皱眉,走了两步,看到客厅的一幕时,万般无语又无奈。
吱吱坐在滑滑梯高处的小城堡里,背对着顾知野,从小小的背影里似乎能看到此刻气鼓鼓的像河豚一样的小圆脸。
顾知野双手环胸,漫不经心看电视。
看似享受,但时不时看两眼吱吱。
显然,两个人在闹别扭。
“知宝。”顾宴辞声音很轻。
沉浸在委屈里的吱吱蓦地回头,看到爸爸,欢喜地挪到正面,从滑滑梯上滑下来。
“爸爸。”她连拖鞋都忘了穿,小跑过来,抬手让顾宴辞抱。
顾宴辞抱起她,摸了下她的脚,不冷。
吱吱哼唧了两声,“爸爸,弟弟欺负我。”
顾知野轻呵,“明明是你在欺负我。”
“爸爸,你看弟弟!”
顾知野:“顾宴辞,看看你女儿!!”
顾宴辞:
“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在吱吱磕磕巴巴地讲述以及顾知野添油加醋的描述下,顾宴辞倒是明白了。
让顾知野去见牛魔王,确实会有点麻烦。
起码,会出现可能被不相干的成年人撞见的危险。
麻烦是麻烦,但外界都认为顾知野和他关系不好,撞上了必定不会联想到他。
不是不能去。
只是顾知野小少爷很要面子。
顾知野可以哄着吱吱,认她当姐姐,乐得陪她玩,真要让顾知野在外面以“弟弟的身份”去见吱吱的朋友,小少爷自然尴尬。
一时沉默。
顾知野郁闷地拨弄头发:“我先下去了。”
等他离开,顾宴辞轻声问:“知宝,为什么要让牛魔王见弟弟。”
吱吱戳戳小手,好委屈:“我跟牛魔王说呐。”
“牛魔王想见弟弟,弟弟厉害。”
“爸爸~”吱吱瘪瘪小嘴,可怜巴巴地“诉苦”:“给弟弟洗苹duo,讲故事,给弟弟找手机。”
她天天照顾弟弟,弟弟却不听话。
┭┮﹏┭┮
知姐一脸愁苦。
顾宴辞无奈一笑:“先去吃饭,待会爸爸帮你解决这件事,好吗?”
吱吱乖乖点头,顿了顿,又认真道:“不能说他。”
“会哭。”
顾宴辞轻捏她的脸颊。
“爸爸知道。”
九点一刻,顾宴辞把吱吱哄睡后,下楼去哄另外一个。
上次来顾知野家被关在外面后,顾知野第二天将密码发给了顾宴辞。
顾宴辞开门进去时,客厅亮着。
小少爷正在吃饭,看到他,轻呵了两声:“别想劝我。”
他要脸的!
顾宴辞将热好的鸡汤推了过去:“吃的这么晚?”
“我们年轻人吃得都玩,要打游戏,你不懂。”顾知野闷闷吃了两口,抬眸:“有话快说。”
“知之喜欢分享,一切让她觉得有价值的人或者东西,都会告诉别人,”顾宴辞微顿:“她想与最好的朋友介绍你,是因为你是她的骄傲。”
顾知野:!
吃饭动作微顿。
小少爷干净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光。
顾宴辞莫名想到了家里的哈士奇,轻咳两声,继续道:“更何况,牛魔王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小孩什么都觉得新奇,知之有一个成年人弟弟,他也只会将这理解成过家家游戏。”
顾知野:!!
有道理。
顾宴辞像哄吱吱一样,继续哄着:“你只需要买一点玩具给他,将他对你的好奇心转移到玩具上,就不会发生什么让你觉得丢脸的事。”
顾知野挠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顾宴辞轻笑:“都叫牛魔王了,还不知道喜欢什么?”
顾知野:!!!
好好好,懂懂懂。
他是知姐的骄傲。
去!
必须去!!
翌日清晨,为了让姐弟和解,顾宴辞将送吱吱上学的任务交给了顾知野。
在车上,姐弟俩成功和好。
吱吱进学校前,百般强调:“要来哦。”
“知道知道,快去运动准备吃早餐。”
吱吱跟着老师离开,顾知野转身开车去了购物中心。
他还有任务在身。
今天,他要买一个牛气冲天、让牛魔王看到就无法挪眼的能征服小孩的高级礼物。
顾知野逛了两个小时,眼睛都看花了,抱着比吱吱稍微高一点的牛魔王玩偶,工作人员帮他推着牛魔王款限量版小孩赛车。
从三楼往电梯方向走时,顾知野选购的礼物,得到了所有小孩歆羡的目光。
顾知野唇角微扬,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这次稳了。
顾知野没忘记知姐,给她买了孙悟空和观音菩萨的玩偶,至于小车,他有更好的送她。
顾知野选完礼物,开车去了尚德
吱吱要带弟弟见“牛魔王”的事,自然要经过郑晚宜。
顾知野已经跟郑晚宜商量好,一点放一辆车进去。
尚德是顾晏礼的地盘,又是他要见吱吱的弟弟,郑晚宜自然得放。
冬令营里。
吱吱一口一口吃掉小丸子,食欲很好很开心。
吃完午餐,其他小朋友去散步,吱吱被郑晚宜牵着带到了顾晏礼主宅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的圆桌上,摆满了水果零食,还有温牛奶。
吱吱欢喜坐上去,小声问:“这是(给)我吃?”
顾晏礼:“嗯,吃吧。”
吱吱正要拿,又缩回小手。
“等弟弟。”
顾晏礼淡笑。
他的三岁半好朋友,着实乖巧。
顾晏礼隐隐能感觉到“好朋友“的家庭不是他想的那般“沉重”。
或者她在家里没有被欺负,姐弟关系和谐,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假如真是误会,现在的顾晏礼不会生气。
起初他确实是因为“小姑娘在家受了欺负,很可怜”才会搭理她,给她糕点,提醒她的家长不要偏心。
如今,顾晏礼对吱吱的态度已经转变。
他甚至更倾向这是一场闹剧。
顾晏礼希望吱吱平安无事,在和谐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不会受委屈,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童年。
这些比“被戏耍”重要的多。
所以,顾晏礼提前准备了小孩喜欢吃的零食以招待可能对姐姐很好的弟弟,还特意请来在之前房子里负责他一日三餐生活的李叔与他的太太。
如果弟弟对吱吱不好,刚好教训他两句。
顾晏礼冷不丁开口:“你喜欢弟弟?”
吱吱点头。
“他喜欢你?”
“当然喜欢啦。”吱吱掰着小指头数:“爸爸喜欢我,弟弟喜欢我,大哥喜欢我,姨姨喜欢我,唐师服(傅)喜欢我。”
顾晏礼拧眉:“唐师傅是谁?”
“做糖葫芦哒。”
顾晏礼:
吱吱连连看向门口,双手捧脸,等累了,很无聊,想了想,又学着顾晏礼的语气,小大人似地问他:“你有哥哥弟弟爸爸妈妈吗?”
“嗯。”
“喜欢你吗?”
顾晏礼语气随意:“不喜欢。”
吱吱皱眉,严肃地为牛魔王好朋友分析原因:“你不喜欢笑。”
“笑笑,就喜欢呐。”
顾晏礼淡笑。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忽地,轮胎转过地面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慢慢大了些。
顾晏礼:“你弟弟来了。”
吱吱:!
她爬下去,一个转身冲出去找弟弟。
一直站在五六米处守着吱吱的郑晚宜看到每天来接吱吱的车在主宅旁边停下后,跟吱吱挥手离开。
**
车上,顾知野深呼一口气。
他是知姐的骄傲,是能让知姐炫耀的存在。
待会,不能给知姐丢脸。
顾知野清了清嗓子。
无论是造型还是发型,都是特意打扮过的,神清气爽,十九岁大学生的意气风发又凸显了出来。
顾知野等郑晚宜走远,下车,从后备厢搬下牛魔王限量款小赛车以及牛魔王玩偶,将玩偶放在驾驶座上。
“弟弟!”
吱吱欢喜跑出来。
顾晏礼坐在小花园里,看不见外面,只听得到清脆响亮的小奶音。
然后就是——
嘈杂的发动机声音。
要走?
顾晏礼拧眉。
正欲起身,迷你小车的车头映入眼帘,小赛车车身线条流畅,工艺绝佳。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龇牙笑的牛魔王。
顾晏礼:
给他的——礼物?
顾晏礼起身,礼貌上前。
两米外,吱吱牵着顾知野的衣角,两人边说话边乐呵呵走进来。
“知姐,我的礼物怎么样?”
“漂酿!帅气!喜欢!”
顾知野得意,侧头直视前方,正要用十九岁大学生的强大气场以及他精心准备的牛气冲天礼物震慑对方,让小孩没机会嘲笑他时——
笑容渐隐。
空气凝固。
四目相对。
全身僵硬。
寒气往上涌。
吱吱浑然不觉,郑重地站到两个人中间,头顶,两个大人面无表情僵硬万分之时,她奶声奶气地介绍道:“牛魔王,这系(是)我弟弟。“
“弟弟,这是牛魔王。”
弟弟和她的好朋友终于见面啦!
她眉眼弯弯,昂起小脑袋,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笑容渐渐消失,被困惑取代。
吱吱一头雾水:“你们不笑吗?”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笑。
顾晏礼:
顾知野:
笑?
四目相对,眼神中省略一万字暗骂。
**
十分钟后,在吱吱困惑又热情地催促下,顾晏礼和顾知野麻木地坐在圆桌边。
吱吱抱着牛奶杯小口小口喝,喝完上唇一圈牛奶渍,放下玻璃杯,左看右看:“牛魔王,弟弟,怎么啦?”
顾知野:
你说怎!么!了!
顾知野深呼吸。
“知之,他是牛魔王?”
“是呀。”
回答他的语气理所当然。
顾晏礼率先从“还不如是一条狗、顾知野也算个人?”的情绪中回过神,重拾阴森气场,眼眸微眯:“弟弟?辈分真高。”
顾知野轻嗤:“我起码还是个人。”
“牛,魔,王。”
他一字一顿强调。
顾晏礼咬牙。
吱吱不傻,感觉到氛围不对,以为弟弟不喜欢牛魔王,一本正经教训:“弟弟,不可以这样。”
“牛魔王是好人。”
“这些是他(准备)的。”
“喝牛牛。”
她小手戳戳玻璃杯。
顾知野心里烦躁,确实有点渴了,手往牛奶杯那边挪,顾晏礼忽地道:“李叔,牛奶坏了,拿走。”
顾知野:?
顾晏礼面无表情。
给他喝?
还是渴死算了。
吱吱没心没肺咕噜咕噜喝完牛奶:“弟弟,你的牛奶坏啦,等一等叭。”
顾知野送来的赛车没关,还在原地亮着,吱吱嘿嘿一笑,跑过去:“牛魔王,这是礼物!”
“不行。”顾知野双手环胸,挑眉道:“知之,礼物有点问题,我要拿回去退货。”
顾晏礼沉眉不语,毫不理会顾知野的幼稚,看吱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与深沉。
顾晏礼满腹疑问,但是在顾知野面前,他绝不会低头开口。
五分钟后,顾晏礼以“冬令营不让外人进来”为由,堂而皇之地赶顾知野走。
顾知野扯唇:“这地方,我还不愿意待。”
“知之,我在外面等你。”
吱吱捧着小脸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纠正弟弟的称呼,顾晏礼将原先做好的小兔模样的甜点递给她。
吱吱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捏着小勺小口小口吃。
像小仓鼠一样。
傻乎乎的。
顾晏礼很乱。
但距离放学只剩半个小时,其中,还有十五分钟的整队时间,留给他的,只有十五分钟。
没有迟疑犹豫的理由。
他要做好两件事。
“吱吱,晚上见到你的家长,不管你的”顾晏礼拧眉,严肃道:“弟弟怎么闹着不让你来冬令营,你都要反对,不同意。”
“你不来这里,就见不到我。”
“我们是朋友。”
“说好不丢掉我的,对不对?”
“顾知野不想让你来冬令营,就是不想让你吃好吃的。”
“不能听他的话。”
吱吱小鸡啄米地点头,摆出姐姐的狂傲气场,“不听弟弟。”
弟弟要听她的话呢~
顾晏礼满意。
开始第二件事。
“你的爸爸,是谁?”
活泼可爱好忽悠的吱吱立马捂紧嘴巴,像上次一样,眉毛皱成倒八字,坚决不说。
顾晏礼说了几个跟顾知野有点关系的名字,吱吱都没什么反应。
顾知野愿意放下身份,扮成弟弟哄小姑娘,显然很喜欢她,还帮着小姑娘的家长来接她,顾知野跟小姑娘的家长关系不会差。
顾晏礼始终没有提顾宴辞。
顾宴辞那种六亲不认、一心为利的人,怎么可能跟顾知野亲近起来?
除非顾知野吃了什么迷魂药。
那也不可能。
他傻是他傻,顾宴辞不会吃。
顾晏礼混乱了整整六分钟,说了很多人名,就是不肯提顾宴辞三个字。
他不想承认,从那天的低落情绪走出来后,即便知道顾宴辞是个王八蛋,他依然在内心深处把王八蛋当成了大哥。
且更不能接受,顾知野不去找顾既白,反而跟顾宴辞关系亲近了起来。
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顾晏礼越问越烦,五指握拳,沉声问:“你的爸爸是不是叫顾宴辞?”
吱吱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
顾晏礼:
行,知道了。
想打人。
“那我们,”顾晏礼僵硬皱眉:“不能成为朋友了。”
吱吱还没来得及红了眼眶,顾晏礼淡声道:“你是我的侄女。”
顾宴辞是王八蛋,但他的女儿是好的。
哥哥可以不认,侄女得要。
吱吱揉揉微红的眼眶,小奶音上扬:“侄女是什么?”
顾晏礼:“顾宴辞有没有教你,爸爸的弟弟叫什么?”
吱吱举手,模样端正,小脑袋晃悠,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八巴伞泠柒其巫三流像背古诗一样,抑扬顿挫很有节奏感,一看就说过很多遍。
“爸——爸的弟——弟叫!小!叔!”
顾晏礼:
*%¥#@#¥%
顾宴辞,你就老四一个弟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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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礼沉默不语。
气闷时, 他眼眸不自觉微眯,暗沉沉的,显得薄凉。
像寄居在阴暗潮湿角落里的蛇, 从睡梦中慢慢苏醒。
一向不怕他的吱吱默默缩回小手, 装着胆子干巴巴地说:“我我没有说错。揍我,我就”
“就哭!”
顾晏礼错愕之余又有点无言。
意识到身边还有个需要保护的小宝宝, 他抿唇,收起一身荆棘, 眉眼抚平, 平静道:“别哭。”
吱吱甚是有义气地点头:“好, 我不哭。”
“说到做到。”
顾晏礼扶额。
真是个活宝。
顾晏礼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余光瞥见远处走来的人, 话音一转, 着重强调:“明天要过来。”
“不能请假。”
顿了三秒,顾晏礼偏头, 略显不自在地说:“我会做很多好吃的, 一定要来。”
用好吃的东西诱惑三岁半好朋友, 计谋很幼稚很丢脸, 但顾晏礼只能用这种办法“维系这段友情”,确保明天还能见到她。
吱吱舔舔唇角, 喜不自胜地问:“排堵(骨)玉米汤汤捏?”
“会。”
“肉肉。”
“什么都会。”
吱吱恨不得就此不回家,就在牛魔王这吃晚餐了。
老师拎着她的小书包过来时,吱吱刚吃完顾晏礼给她做的兔子模样的雪媚娘。
超好吃。
简直就是吃货的天堂。
“吱吱,放学了哦,我们要走了。”老师轻哄着。
吱吱警铃大作, 迅速抱住圆桌,下巴紧紧抵在桌子上, 眼巴巴地看着堆满的糖果零食。
她还没有吃捏!
不走不走。
顾晏礼:“想吃这些?”
桌上的糖果零食是顾晏礼让李叔和他太太王姨采购的,他们有孙女,知道小孩喜欢吃什么。
小朋友太小,再加上为了摆着好看,李叔和王姨面的都是小包装零食。
比小孩掌心稍微大一点的包装袋精致童趣。
兔子包装袋里装了几粒颜色各不相同的软糖,都是水果的形状,很可爱。
除了软糖,还有夹心饼干、棉花糖以及果冻之类的。
老师还在催促。
吱吱死死抱着圆桌不放,偷偷动了动,侧脸直接贴在了放着糖果的餐碟之上。
眼神越发坚定。
——不走,就是不走。
光明正大的耍赖皮。
吱吱的耍赖皮行为没有引起顾晏礼丝毫不悦,反而有点莫名的骄傲。
顾宴辞和顾知野怎么在照顾小姑娘?
喜欢吃的东西都不给她买?
顾宴辞就这么忙?顾知野就这么粗心?
这俩人不行。
顾晏礼大手一挥:“把喜欢吃的,装到书包里。”
让顾宴辞和顾知野看看,他是怎么贴心照顾小孩的。
小姑娘喜欢的,都带走。
统统带走。
吱吱杏眸一眨一眨,亮晶晶的:“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弟弟吃掉她的糖果,好朋友送给她糖果。
还是朋友好!
吱吱从老师那里抱起书包,小肉手抓起一把糖果,塑料袋从指缝里钻出来,一把一把往书包里塞满。
饼干,放进去。
糖果,放进去。
果冻,抓抓抓。
山楂棒棒糖,甜甜的红枣,有点硬的坚果,肉松小面包也通通放进去。
吱吱没有贪心地什么都要,她留了一大半给好朋友,等到她心满意足收手时,懒羊羊小书包鼓鼓的,连拉链都拉不上了。
吱吱苦恼地挤压书包两边,企图让书包扁一点,力气很大,五官乱飞,依然没什么用。
顾晏礼正想帮她,就看到她将最上面的零食宝贝地拿出来,放到一边,小手伸进书包掏呀掏。
把顾宴辞给她贴心准备的隔汗巾拿出来,再是保温杯,书包有了空间,吱吱满意,宝贝地把零食放进去。
身后,老师头疼。
不知道吱吱的家长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想法。
但刚才吱吱的弟弟过来见过顾晏礼,想必知道这不是他们冬令营发的小零食吧!
书包很重,老师想帮她拿,吱吱纠结半晌,仍决定自己背书包,肩负起这“快乐的沉重”。
顾晏礼暗自摇头,将顾宴辞的忙碌和顾知野的粗心骂了无数遍。
没用的东西。
连照顾小姑娘都不会。
他拎起吱吱书包的最上端,帮她分担肩部的重量,吱吱回头,傻乎乎地弯唇冲他一笑。
顾晏礼很高,走了两步没有再弯身,索性直接拎起懒羊羊书包,从远处看,像是吱吱的脑袋上坐着一只懒羊羊。
快到门口时,顾晏礼忍不住再次询问:“明天来不来这里?”
吱吱抱着保温杯和隔汗巾,小奶音震天:“nai!”
顾晏礼满意,慢慢松开小书包,目光追随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队伍里。
扎着的小揪揪晃呀晃。
模样莫名治愈,天真无邪,能消解积压在心里的烦闷与不悦。
顾晏礼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看着她一步步往前,看着她嘴角笑容甜美,乖乖抱着保温杯,等前面的小朋友离开后,往前走,跟老师告别,一步一步走出铁艺大门,扑向穿着黑色工装裤的人。
眉眼还没来得及拧起,小姑娘回头,朝他挥挥手。
顾晏礼眼里笑意更浓。
小姑娘单纯天真,小脸带笑,和谐的画面没有持续太久,视野里闯入一抹红。
红色越来越多。
顾晏礼笑容越来越淡。
红发男人弯身,取下小姑娘的书包,掂量了两下书包,小姑娘抬手指了过来。
顾知野抬头。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两人视线再度交会。
下一秒,两人同时侧头。
晦气
等所有小朋友离开,“尚德”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老师们收拾一下准备下班,郑晚宜小跑着追上顾晏礼,犹豫道:“顾先生,请问吱吱家里情况如何?”
“吱吱的弟弟欺负她?”
郑晚宜照顾了吱吱几天,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娇气了点,但是实在太可爱了,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她自然关心吱吱的真实家庭情况。
顾晏礼喉结微滚,不自在地看向别处,半晌,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没有。”
但那个弟弟依然是个蠢货。
郑晚宜放心离开,顾晏礼蓦地想到一件事。
之前他误认为吱吱在家受了委屈,被弟弟欺负时,曾让吱吱转述给她的“混球爸爸”一句话,不知道吱吱说了没有。
如果说过,那骂的人就是顾宴辞。
顾晏礼心情豁然开朗,舒畅自在,没开心太久,笑容又僵硬了起来。
同样的,顾宴辞就知道他是牛魔王了。
好没脸。
顾晏礼烦躁地换了拖鞋,回房间处理集团的扩张项目,也就是董事会想让他负责的那个。
顾晏礼昨日出差也是为了这件事。
近几天顾晏礼一直在“尚德”,没去公司。之前不去公司是因为顾宴辞收购案的风波没有过去,他去了公司,又会有一些令人心烦的对比拉踩与拱火出现。
如今不去,是不想看到顾宴辞,以及子品牌扩张项目已经在公司掀起波澜,他去了,又要有一堆不实谣言出现,索性在尚德办公。
尚德离顾氏集团不远,文件一天送来一次。
两个小时前的文件还等着他批阅,顾晏礼让李叔泡了一杯咖啡,进书房翻开第一份文件,余光瞥见左侧墙壁上的一幅儿童画,思绪被拉到别处。
两天前,顾晏礼正式接受了三岁半好朋友朋友申请,同意开启这段友情后,他给好朋友送来的第一份礼物——儿童画选了一个精致的画框,挂在了书桌左侧。
稍一转身就能看见。
每次看到这幅画,顾晏礼都能回忆起吱吱铿锵有力的小奶音。
“不丢掉!”
三月春风抚过,顾晏礼心底的那点暴虐与燥意散去,细细翻阅文件,钢笔在纸张上划过,落下一道肆意又显狂傲的签名。
跟顾宴辞签名时的规矩完全不同。
他关上文件,打开电脑看数据资料,眼前蓦地闪过一句话。
——“爸爸和弟弟画的。”
顾晏礼沉默放下钢笔,再度看向被裱起来挂着的儿童画。
真丑啊。
二十六岁还能画的这么丑,可见顾宴辞没有一点艺术细胞。
顾宴辞是因为画的太丑,所以羞愧的不敢跟回他一幅画?
一定是。
顾晏礼面无表情地想着。
**
同一时刻面无表情、内心暴躁烦闷的,还有顾知野。
在被顾晏礼赶出“尚德”在外面等吱吱放学的这段时间,他气得恨不得表演胸口碎大锤,只有这种极端方式才能缓解他心目中的憋屈与烦闷。
呵。
不让他进“尚德”?
他还不想呢!
顾知野离开前,把牛魔王玩偶和小赛车一起操控着开走了,不留一点让顾晏礼笑话他的把柄。
但总归有点自欺欺人。
顾知野一想到几个小时前他为了牛魔王的礼物跑上跑下,就心堵。
就算顾晏礼一反常态地闭嘴什么都不说,顾知野站在他面前,还是会觉得这场战役他输了。
输得丢脸,又惨。
啊——
他保持了十九年的无上尊严啊!
在外面,谁都要尊称他一声野哥,可如今
顾知野满脸苦涩。
半小时前他准备跟裴语打电话骂顾晏礼,吐槽的话还没说出口,裴语习惯性地唤了一声“野哥”,顾知野不兴奋,没有终于成为“野哥”的自傲与拽气,反而浑身不自在。
“哥”这个词,听着格外刺耳又陌生。
但他还是压着称呼带来的鸡皮疙瘩,把顾晏礼骂了好几遍。
裴语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按照往日的习惯,一口一个野哥哄顾知野,喊到第五次,顾知野黑着脸挂断了电话。
鬼知道,如果他再不挂断电话,他真的会破口而出——
“要不还是叫我野弟”。
这样听着其实更顺耳。
顾知野保全了脸面,快速挂断了电话,却越发烦躁。
他不仅给顾晏礼买礼物,还成了一个三岁半宝宝的弟弟。
顾知野不想再踏进“尚德”一步,连明天接吱吱放学都成了一件无比艰巨的事。
“知姐。”
红灯时,顾知野再也忍不住,沉声唤道。
坐在后座紧紧抱着书包的吱吱满脸笑意地抬头,“怎么啦?”
顾知野试探性地问:“明天不去冬令营,我带你去坐飞机,吃好吃的东西好不好?”
吱吱眼眸微亮,下意识想点头,抱紧书包连连摆头。
“不行。”
“牛魔王是好朋友。”
顾知野想反驳,又不好意思当着小孩的面说顾晏礼的坏话。
而且,知姐跟顾晏礼关系比他想得还要好,坚持反对她去夏令营,只会和昨晚一样,两个人彼此冷战,互不搭理。
那样可不行。
他是知姐的骄傲。
顾知野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最后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回去后还要应付顾宴辞。
他扫了眼吱吱死死抱着的小书包,好奇:“顾晏礼给了你什么?”
接吱吱放学时顾知野就感受到了书包的不对劲,听说是顾晏礼给的,上车后他就想看。
知姐抱着书包不放,下巴抵着书包上端,严防死守,说了好多句不行不行,顾知野拗不过她,暂时打消这一想法。
可是,吱吱表现得太奇怪了。
里面什么东西,让她宝贝成这样?还这么开心?
顾知野又问:“知姐,跟我说说。”
“我不告诉别人。”
吱吱惊恐摇头:“不行告诉你。”
弟弟会把她的糖果通通出掉的!
他上次还吃吐啦。
弟弟好能吃!
顾知野说了很久,一直到车进了小区停车场,吱吱还没同意。
顾知野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的门,吱吱低头,双手双脚攀着书包,死死护住,缩在儿童座椅里就是不放手。
顾知野笑出了声:“我就看一眼,不碰你的。”
吱吱小耳朵动了动,严肃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无论里面是什么我都不碰,不抢你的,我只看一眼。”
吱吱咽口水,“真的?”
“我不骗人。”顾知野笑着:“就看一眼,待会我帮你拎书包,你背的话,肩膀会痛。”
吱吱心动了。
她放下小脚,再三确认:“看一眼,不抢?”
“对对,就看一眼,不会抢你的。”
吱吱神神秘秘地朝他弯了弯手,五根短指头小幅度弯曲,鬼鬼祟祟。
像神秘莫测的小大人,把顾知野逗乐了。
他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惊天宝贝。
拉链被一点点拉开。
露出一堆五颜六色的童趣包装袋。
顾知野顿了两秒。
就这?
吱吱用气音小声说:“不可以抢。”
顾知野更乐了,挑眉:“里面全是零食?”
吱吱嘴角压抑不住的往上翘,捂嘴,贼兮兮地点头。
顾知野嘴角跟着她上扬:“都是你的牛魔王朋友给的?”
“嗯嗯嗯嗯。”
“他好好!”
顾知野淡笑不语。
给她一堆零食,顾宴辞有的头疼喽。
骂他骂他!
赶紧骂顾晏礼。
顾知野现在就像抓到二哥把柄的幼稚小孩,盼望着顾宴辞赶紧回家,幸灾乐祸地打小报告。
顾知野不仅没有抢,恨不得再放点“违禁物品”进去。
顾晏礼就跟他第一次单独带吱吱时一样,以为吃点糖果零食没什么,怎么会知道,顾宴辞把这些东西列为违禁物品。
待会有得舒坦了。
顾知野心底的气闷全消,一手牵着吱吱,一手拎着一书包的“违禁物品”上楼。
***
顾宴辞上午去外地出差,去看董事会说的扩张项目,下午两点半到达北城,听说顾晏礼不在公司,便没有去,久违地翘班,提前回家。
他刚一开门,就看到吱吱穿好鞋子站在门口兴奋地转圈圈,顾知野手臂上搭着奶紫色的围巾,正要给她戴上,就看到了顾宴辞。
“这么早?”
顾宴辞:“你们要出门?”
“天气不错,带知姐去游乐场转转。”
其实是知姐一直闹着要吃零食,顾知野为了让顾宴辞回来好好看看他的二弟给知姐了些什么,保留“犯罪证据”,一颗糖都没让知姐吃,转移她的注意力,同意带她去游乐场玩。
现在顾宴辞回来,正好能告诉他顾晏礼的“犯罪经过”,顾知野想了想,“要不知姐,明天去?”
“不要不要,我要去。”
吱吱不喜欢呆在家,好不容易能出门,连零食都被抛在脑后,一心想着去玩。
顾宴辞淡笑:“好,让弟弟带你去。”
顾知野不再坚持,反正描述“犯罪经过”的机会多着,晚上还有大把时间审判顾晏礼,他给吱吱戴好围巾、帽子,做足保暖准备,换鞋准备出门。
顾知野扫了眼顾宴辞:“你不忙?”
“不如,一起?”
上次他带知姐去主题游乐园玩,拍了很多照片、视频,一一发给了顾宴辞。
每个人都有分享欲。
顾知野跟吱吱一样,想把喜欢的人分享给其他人,特别是面对吱吱时,分外想展现她的天真活泼、单纯可爱,像展现宝贝一样给别人看。
只是,他只能跟顾宴辞分享。
连朋友圈都不能发。
分享欲望太强烈,顾知野每天都会给顾宴辞发很多照片、视频。
那天去游乐园回来,顾宴辞虽然忙,但也给吱吱打了电话,询问她好不好玩,玩了些什么,即便没有亲身参与她的游乐园之旅,也在事后了解了全部信息。
从一句又一句的提问里,顾知野能听出顾宴辞那股想陪伴在吱吱身边,陪她去游乐园的心情。
今日,正好是个机会。
顾宴辞抿唇。
他自然想陪着吱吱在广阔世界里游玩,去商场还好,时间短,再加上不会有大幅度的动作,人还没有游乐园的多,不会被拍。
但游乐园是一个人人拿着手机拍摄照片视频以留恋的地方,稍不注意,就有暴露的危险。
“你们去。”
顾知野拧眉:“怕被拍?”
“这有什么。”
他从房间里找出一件浅蓝色大衣递给顾宴辞:“穿这个,搭配吱吱给你买的多巴胺颜色毛衣,没人会把你往顾宴辞身上想。”
说着,还扔过来一些能与服装搭配的颜色鲜艳的围巾、帽子、手表。
顾宴辞僵硬了一会,扫了眼坐在沙发上晃右小腿发呆的吱吱。
吱吱抬眸,看到顾宴辞的视线,笑着问:“爸爸,好了没有呀。”
顾宴辞轻叹。
抱着一堆衣服,即便感觉顾知野是故意挑了些颜色格外鲜艳的,仍老老实实回主卧换衣服。
顾知野坐在吱吱旁边,陪她一起等。
“爸爸——!”吱吱双手卷成喇叭状。
对着全身镜迟疑了一会的顾宴辞,脸部僵硬,不自在地走出房间。
他穿着浅蓝色外套,跟毛衣的蓝色一样,都是低饱和度,显得肤色很白。搭配了稍微深一点的午夜蓝围巾,稍微有一点沉稳的感觉,但视线稍稍往下,又被斜领处露出来的粉色毛衣减弱了沉稳感,变得阳光开朗。
吱吱:!
“好漂酿~”
“我买(的)毛衣。”
顾知野笑得很开心。
顾宴辞调整了一会,无视顾知野的“嘲笑”,牵着吱吱去了游乐园。
这次,他们没有去有《西游记》主题的游乐园。顾知野特意没选那里,企图让知姐忘记她的牛魔王好朋友。
到时已经四点。
游乐园里的人很多,顾宴辞气质卓绝,即便穿着“开朗青春洋溢”的外套,依然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
他戴着口罩围巾,只露出一双稍显清淡的眼眸。
游乐园的人实在太多,顾知野不得已也戴上了口罩,担心有熟人拍到他联想到身边的人是顾宴辞。
其实,顾知野一直没把吱吱的“神秘身世”当回事。
顾宴辞有个女儿又怎样,被人知道又怎样?
曝光之后,顶多网上的舆论会闹腾一点,吃瓜看戏的人多,但无疑是一波可观的热度。
顾宴辞有利用这波热度的机会与能力。
不会出什么事。
顾知野不理解,但不会说什么。
顾宴辞不想曝光,就不曝光呗。
顾宴辞全程都很谨慎,连一口水都没喝,领着吱吱在各个项目面前玩,中间给她拍了很多照片。
顾知野很喜欢拍吱吱,吱吱已经养成看到镜头就比剪刀手的习惯,拍到之后还要看看成片如何,把她拍的好不好看。
一直到八点,他们找了家私房菜吃过晚餐才回家。
吱吱在游乐园疯玩了三个小时,回去的路上倒在顾宴辞肩膀上呼呼大睡,驾驶座上,顾知野暗道不好。
还没让她在今晚说出顾晏礼的罪证,还没让顾宴辞同意中断夏令营,知姐怎么就睡了!
顾宴辞将吱吱后背的隔汗巾取出,摸摸她的头发,确定不湿不会感冒才放心,将薄薄的隔汗巾放在小黄鸭书包里,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后备箱里的礼物,轻声问:“你的礼物没有送出去?”
提到礼物,顾知野心里已经被浇灭的火气蹭蹭往上窜,欲言又止,半晌,咬牙道:“那种人我不想送!”
顾宴辞微愣,想不出一个几岁的小朋友能做出什么事让顾知野气成这样。
“我觉得,这个冬令营可以不用去。”顾知野趁此机会发表意见:“我可以带她四处玩,品尝全国各地的美食。”
顾宴辞:“你不喜欢那个牛魔王?”
“非常不喜欢。”
喜欢不了一点。
顾宴辞沉眉,“等我想想。”
顾宴辞将顾知野的气愤理解成——
牛魔王做了一些大人觉得在欺负吱吱,但吱吱不懂的事。
如果真是这样,还得找对方父母谈谈。
不能轻易罢休。
“想!好好想!”顾知野道。
到停车场时,顾宴辞抱起还睡着的吱吱,没有了车辆行驶时的晃悠,顾宴辞刚抱起她,怀里的小姑娘就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爸爸。”
“是我,还睡不睡?”
吱吱呆呆摇头,下巴抵在顾宴辞的肩膀上,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收回手,呆愣愣看跟在后面的顾知野。
忽地,展颜一笑。
“弟弟。”
“终于醒了?”
吱吱傻笑。
睡醒之后的一段时间,她看似醒了但小脑袋还在努力开机中,会傻气一段时间,要等十几分钟才能恢复到之前的活泼状态。
只是今天,吱吱小脑阔的开机速度特别快。
刚进门,一秒前还傻乎乎的小团子像打了鸡血,瞬间举起双手精神百倍,动动小脚,从顾宴辞怀里挣扎着。
顾宴辞脱掉她的小鞋放她下来,“这么着急要”
面前只剩一堆空气。
顾宴辞:
他将小鞋放在鞋架上,换上拖鞋去寻吱吱。
吱吱在沙发上左找右找,甚至趴到地上去看过沙发缝,小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被惊恐取代:“我的书包捏?”
顾宴辞抬起臂弯,给她看刚出门背的小黄鸭书包。
“不是。”吱吱着急:“我今天背的书包。”
顾知野去游乐园之前将书包放在储物柜最高处,吱吱完全碰不到也看不到的地方,闻言,面向顾宴辞,皮笑肉不笑地说:“她书包里有你绝对不想看到的东西。”
“等着。”
顾宴辞怔愣,受顾知野的表情影响,已经开始往不好的方向猜了。
什么香烟、打火机等危险物品。
十秒后,顾知野在吱吱的期待下拿着书包走过来,拉开书包拉链。
满书包的糖果零食。
顾宴辞松了口气。
随着吱吱兴奋往前,抓了一把糖果的动作,一颗心又悬了上来。
头疼。
“都是牛魔王送的?”
吱吱欢喜点头,拿出一包兔子小软糖:“爸爸(给我)打开。”
顾宴辞对素未谋面的“牛魔王”的好感度降到“冰点”。
那小孩心是好的,但他不需要这些。
顾知野趁机开口:“想知道牛魔王是谁吗?”
“谁?”
“顾晏礼。”
顾宴辞怔愣半晌,僵硬道:“他有孩子?”
“不是。”
“牛魔王”顾宴辞扶额:“是顾晏礼?”
“是。”
顾宴辞:
“好好说说他,天天给知姐送了些什么。”
“说我们偏心。”
“还教她不文明词汇。”
“要么不参加冬令营,要么好好管管他,骂他一顿。”
“还有,如果他不跟我道歉,明天你去接吱吱,我不去,我不会踏入尚德半步!”
顾宴辞:
他扫了眼欢喜吃着软糖的女儿,唇角紧抿。
这样下去,又得找“严父”了。
***
第二天,顾宴辞送吱吱上学。
懒羊羊书包换成了小美人鱼的,吱吱没忘记从懒羊羊书包里抓一把糖果放进美人鱼书包。
顾宴辞拧眉:“知宝,那里有很多吃的。”
吱吱自顾自摆放糖果和饼干:“这个最好吃。”
顾宴辞想让吱吱给他两包,这样她带去冬令营的糖果便从六包变成了四包,吱吱鼓着嘴巴念叨:“不行。”
“爸爸没有朋友吗?”
为什么要她朋友送来的。
顾宴辞无声缩回手,轻叹,只能嘱咐:“饭前不能吃。”
“嗯!我知道~”吱吱放好零食袋,一板一眼地说:“这是饭后甜点。”
顾宴辞轻笑,牵着她下楼。
快到“尚德”时,顾宴辞漫不经心地问:“知宝,喜欢牛魔王?”
“嗯!”
“因为他给你零食?”
吱吱:“他会做糕糕!”
“我们是朋友。”
顾宴辞点头。
只要吱吱不是因为糖果喜欢上顾晏礼就行。
顾晏礼最近一直住在尚德,八点半,结束清晨的健身后,早早洗漱好,换了件深蓝色的大衣在距离大门口三米的地方站着。
如果九点都没让他等到吱吱,顾宴辞和顾知野就完蛋了。
八点四十五,涌进来五六个小孩,只有吱吱和另外一个小孩没到了。
顾晏礼阴沉着脸。
周身气场骇人。
顾家的四位公子除了顾知野很少出入晚宴外,其他三位,豪门圈里的人都认识。
门口来送小朋友的家长里,有人认出顾晏礼后,偷偷打量他,又被他阴沉着的气场吓到。
“爸爸,我走啦~”
一道清脆响亮的小奶音打破清晨的安静与空气里的僵硬,吱吱背着小美人鱼书包,跟顾宴辞挥手后,蹦蹦跳跳进了学校。
所有人都发现,她声音传过来的刹那,原先还凝固着的阴沉像送走隆冬迎来初春,万事万物都焕发出勃勃生机来。
顾晏礼听到声音后,脸上表情未变,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
“牛魔王!”
“等等我呀~”
家长们:????
顾晏礼:
“悄无声息”计划失败。
“牛魔王。”
吱吱没等到好朋友的转身,有点急,又唤了一遍。
门口,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所有家长或者来送小朋友的管家、司机一个个不敢出声,连来接小朋友们的老师都默默退后了两步。
顾宴辞扶额,有点同情他的二弟。
难怪吱吱那么喜欢他。
忽地,有刚来的家长笑着说:“什么牛魔王?还有人取这种好笑的名字?”
空气又凝固了两分。
没人敢搭话。
总不能说一个大人叫牛魔王吧,更别提这个人还是顾晏礼。
可即便不是大人,如果是一个小孩,听到这样的评价,只怕就要哭了吧。
前方。
顾晏礼深呼吸,不断默念《心经》,冷静下来后,回身,阴沉如寒潭一般死寂的漆黑眼眸冷冷扫过提问的男人,没有一点情商。
男人咽咽口水,默默后推一步,不敢再搭话。
阴森的眼神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在顾宴辞身上停下。
顾晏礼拧眉,状似若无其事地偏头,看吱吱时,眼底的阴森尽数散去,眼神平静,但跟先前的阴森相比,可以算是非常温柔了。
“跟过来。”
吱吱连忙跑过去。
顾宴辞无奈离开,走得悄无声息,旁人后知后觉地想看看那个能跟顾晏礼做朋友的小女孩的父亲长什么样,结果连个车影都没看见。
顾宴辞身着低调,开的车也很低调。
一群人想了半天,愣是想不出什么来。
***
冬令营里,吱吱跟顾晏礼说了两句话就叫去做运动以及吃早餐。
她起初还有点不愿意,要让好朋友一起,顾晏礼淡淡道:“你先去,我待会去找你。”
吱吱刚走,顾晏礼就收到了顾宴辞的电话。
“少给她吃一点零食。”
顾晏礼不语,等着下文。
“糖果吃多了,她不爱吃饭。”
顾晏礼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神情很不自在,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断电话。
他不会丢脸到去问为什么“爸爸的弟弟叫小叔”,想想还很气。
不过看在今天还能见到三岁半好朋友的份上,顾晏礼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边。
十点多,吱吱自由活动时终于找到了跟顾晏礼的见面机会。
彼时,顾晏礼正在做玉米排骨汤,主宅厨房很大,吱吱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味道,欢喜跑过去。
“牛魔王。”
“是不是玉米?”
顾晏礼点头。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道:“以后不能叫我牛魔王。”
吱吱挠头,半晌恍然大悟:“要叫你的大名!”
顾晏礼倒是想让她改口叫二叔,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好像显得他很想做顾宴辞的弟弟一样。
顾晏礼转移话题,“在家,你爸爸怎么叫你?”
“知之。”
顾晏礼昨日已经通过郑晚宜了解到吱吱的大名和小名,听到“ZHIZHI”的发音时,便明白顾宴辞那种死板守规矩的人,喊的肯定是大名“知之。”
“还有知宝!”吱吱忽地一笑。
顾晏礼:“他还叫你知宝?”
“是呀。”
顾晏礼沉默,想了想又问:“顾知野叫你什么?”
顿了顿,他迟疑补充:“知姐?”
昨天太匆忙,受到的震惊又太大,慌乱之间,顾晏礼只询问了吱吱的父亲。
顾知野弟弟的身份从何而来,昨晚顾晏礼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吱吱眉眼弯弯:“我是姐姐~”
顾晏礼关上火:“你怎么成为顾知野的姐姐?”
语气里带着几分探寻与不可思议。
他都没能让顾知野心甘情愿当弟弟,使唤顾知野,这个三岁半小朋友却可以?
吱吱想了想,脆生生地说:“李姨姨说他是弟弟,我去找弟弟,弟弟吃我的糖果。”
吱吱也不知道怎么表述。
她隐约明白有个很大的弟弟是不对的,但是系统叔叔说过,弟弟很可怜的。
他很想做弟弟的。
刚好,她也想当姐姐~
四句话里逻辑不太严密,但仔细分析一下,顾晏礼能明白吱吱想表达的意思。
可什么叫做——
“李姨姨说他是弟弟?”
顾晏礼倒知道照顾顾宴辞的阿姨姓李,但是,李阿姨说的他是弟弟,应该指的是“他是顾宴辞的弟弟”?
就因为这一句话,吱吱就把顾知野当成弟弟了?
那他现在不就彻底成了吱吱的好朋友?
再没有被叫叔叔的机会了?
顾晏礼眉眼紧拧,模样严肃。
“弟弟认亲”行为很荒诞,但跟她有个“牛魔王好朋友”结合起来,一切又显得十分合理。
弟弟是十九岁的大学生,朋友是“牛魔王”。
行吧。
顾晏礼还没有正式称呼过面前的小团子,他不想跟顾宴辞和顾知野共享称呼,目光在厨房扫过一眼,想到什么,低头问:“我以后叫你小芝士,怎么样?”
“那是什么?”
“一种吃的,我给你做芝士玉米。”
“好!”
顾晏礼抬步拿食材,吱吱紧紧跟着,昂头:“你大名叫什么?”
顾晏礼想了想,忽地道:“顾二叔。”
吱吱歪头,杏眸清澈。
顾晏礼语气坚定,决定将忽悠贯彻到底。
“所以,你要叫我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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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
顾晏礼:“嗯, 二叔。”
吱吱小手戳戳,不知怎的,被洗脑的小脑袋不断闪出“爸爸的弟弟叫小叔”这句话。
二叔和小叔好像呀。
顾晏礼继续忽悠:“我只告诉了你, 我的大名。你不能告诉别人。”
吱吱乖乖点头, 傻乎乎的跟着附和:“不告诉别人。”
顿了顿,脑袋微晃, 吱吱好似才反应过来:“这是秘密?”
“对,秘密。”
顾晏礼:“不能在别人面前念我的大名——顾二叔, 有其他人在旁边, 你要叫我叔叔。”
吱吱眨眸, 完全没听懂。
顾晏礼拍拍她的脑袋,“等等。”
他给玉米排骨汤里加了一点绿豆, 开火关上砂锅慢慢煮, 又将烤好的芝士玉米取出来,用白瓷小碗装了一点, 领着吱吱坐在一楼小花园里, 给她上“称呼教育”课。
在课程开启前, 顾晏礼将已经吹凉的芝士玉米放在吱吱面前。
“尝尝。”
吱吱捏着小勺, 试探性地舔了一口。
甜甜香香的芝士玉米扑鼻而来,吱吱杏眸睁大连连点头, 鼻子用力拱着,展现着她的欢喜与惊讶。
“好吃。”
顾晏礼淡笑,指着能拉成长条的奶黄色:“这就是芝士。”
“想不想当小芝士?”
吱吱欢喜:“想。”
“好,以后你就叫小芝士。”
解决了如何称呼吱吱的问题,顾晏礼开始今日最重要的长辈称呼课。
顾知野那种蠢蛋连“小叔”的身份都守不住, 被迫让顾宴辞给吱吱洗脑,教她“爸爸的弟弟叫小叔”这句话, 即便如此,顾知野依然只能做“弟弟”。
弟弟永远只是个弟弟。
他跟顾知野不同。
出门在外,身份是靠智商争取来的。
吱吱小口小口扒着芝士玉米,杏眸清澈,天真无邪。
顾晏礼心情好了两分。
“小芝士,听好,叔叔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
吱吱坐在小板凳上,左看右看,愣了两秒才明白她是小芝士。
这是她的新小名。
好朋友取的甜甜名字。
牛魔王好朋友给她取了一个漂亮名字,吱吱自然想给好朋友“还礼”,见状,双手交叠于桌上,坐姿端正:“听好呐!”
顾晏礼:“ 小芝士,我的大名是秘密,不能随便说给别人听。”
“懂吗?”
吱吱点头。
“不说。”
顾晏礼:“但是有个问题,你要怎么叫我?”
受顾晏礼的逻辑引导,吱吱表情逐渐困惑。
“秘密就是不说给别人听,当只有我、你或者你的爸爸、弟弟时,你要叫我的大名,二叔。”
“小芝士,念一遍。”
吱吱处于懵圈状态,小奶音呆呆的:“二叔。”
“当有别人的时候,秘密不能说出去。你就要叫我叔叔。”
“小芝士,念一念。”
“叔叔。”
接下来半小时,顾晏礼围绕“二叔”与“叔叔”,给吱吱举了很多不同场合、不同人物的案例,她慢慢理清楚了一点。
“爸爸、弟弟,我,叫二叔。”吱吱双手交叠拍拍胸口:“有别人,不行,叔叔。”
顾晏礼唇角微勾。
“现在你要叫什么?”
吱吱抿唇,杏眸咕噜严肃转了两圈,小圆脸认真,思索了两秒,掷地有声道:“二叔!”
“回答正确。”顾晏礼给她倒了小半杯牛奶,“小芝士真聪明。”
吱吱满意嘿嘿笑,抱着牛奶杯吨吨吨,轻易就被顾晏礼忽悠了过去。
马上要吃中餐,顾晏礼没给吱吱吃太多零食,放她离开。
离开前顾晏礼再三嘱咐:“小芝士,回去后要好好想想二叔和叔叔。”
吱吱拍拍胸脯,得意洋洋:“我很聪明的。”
不会弄错。
顾晏礼:“待会顾知野接你放学,要在他面前提起我,提二叔。”
“以后,也要多多在弟弟面前叫二叔。”
吱吱不理解。
顾晏礼擦掉吱吱唇边的牛奶渍,语气淡淡:“我跟顾知野关系不好,你在他面前多提我的名字,我们关系就能好了。”
吱吱恍然大悟。
牛魔王和弟弟见面时,都不笑呢!原来他们不熟悉呀。
吱吱昂首挺胸,仿佛肩负着改变世界的重任:“没问题,交给我叭。”
她会让弟弟和二叔和好的。
顾晏礼笑着,让她跟老师一起离开。
实际上,顾晏礼还有很多问题。
但他不在乎那些了。
不想探寻事情的真相,调查吱吱的由来等等,真相是什么不重要。
有她在,就行了。
**
中午,老师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其他小朋友都是鲜虾燕麦粥、南瓜奶黄包、豆腐番茄汤等,唯有吱吱有点不同。
玉米排骨汤,排骨的肉被切成了小孩能吃的小块;主食是小份红豆饭,饭菜有小份的虾仁滑蛋、鸡翅,以及三只剥好的白灼虾;蔬菜有几根秋葵,小小的西兰花,一小团胡萝卜丝。
荤素搭配,非常丰盛。
每种食物饭菜都很少,但种类多,让吱吱能吃得很好。
这自然是顾晏礼的杰作。
顾晏礼没做过儿童饭菜,昨晚失眠睡不着,熬夜学了一堆宝宝营养搭配,宝宝饭菜等。
原本简青不同意让顾晏礼给吱吱开小灶,强调所有小朋友要吃一样的饭菜,顾晏礼听了,又没听进去。
冬令营只剩六天。
未来六天顾晏礼要忙董事会的扩张项目,没有时间待在尚德,要去全国各地出差。
吱吱昨日又问过他会不会做玉米排骨汤,必定是喜欢喝才会问。
顾晏礼惦记着这碗汤,上午特意给她做了一份。
顾晏礼跟简青老师打电话,以免费供应“尚德”场地作为交换,再允诺只会给吱吱开一次小灶后,总算将这顿饭菜送到了吱吱的面前。
不仅如此,还不得已给其他十一位小朋友做了一份鸡翅,再加上一份玉米排骨汤。
吱吱不挑食,喜欢吃肉,这顿中饭又满满是肉,她抓着鸡翅啃啃啃,小手沾了点油,浑然不在意,继续啃啃啃。
吱吱戴着懒羊羊围兜,班上的小朋友吃饭现在都会用这个,以防止饭粒掉到衣物或者桌上。
她吃得很入迷,很有食欲,小嘴就没停过。
双颊的肉肉随着咀嚼的动作微晃,杏眸定定看着手里的肉,单单看着就感觉碗里的饭菜不香了。
就想吃她手里的那个鸡翅。
有那么好吃吗?
全场所有老师不自觉看向她。
鸡翅大家都吃过,好像没她吃的那么香。
郑晚宜咽了咽口水。
有点馋。
跟“牛魔王”做朋友的好处,原来是这。
好香好香,好想跟吱吱抢吃的。
吱吱吃完两个鸡翅,用旁边的湿巾乖乖擦手,再用儿童筷去夹剥好的白灼虾。
一个,两个,再铱錵是第三个。
全部塞到嘴巴里。
全场就吱吱吃得最香,一点都不挑食。
吃完又到了活动环节。
吱吱休息了一会,蹲在操场上等她的好朋友送点心过来。
她实在太喜欢好朋友啦。
顾晏礼做了一盒九个的传统酥点,一般这种点心都是玫瑰花、百合花等花式造型。
他忙碌了一上午。
昨晚定制的模具,上午收到后立马开始,将酥点做成了“小女孩”模样。
胖嘟嘟的,像Q版的吱吱。
吱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我好像它。”
顾晏礼本以为第一句话会是奶声奶气的一句夸赞,没想到败在了吱吱的脑回路上。
他无奈扶额:“是它像你。”
吱吱捧着纸盒一脸天真:“可以吃?”
“吃完午饭不行,回家后吃。”
“好!”
“未来几天我很忙,不会来这里,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人欺负你,就让老师打电话给我。”顾晏礼说时,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冬令营里最调皮捣蛋的小男孩。
经常抢别人玩具的那个。
在一旁照顾小孩的郑晚宜:
这是什么?
传说当中的校霸和他的三岁半好朋友走入现实了?
别太荒谬。
顾校霸,你真好意思找一个小男孩的麻烦吗?
吱吱双手捧脸,专注地欣赏着“吱吱酥点”,闻言抬头:“我知道。不能让人欺负。”
“跟他十步两粒~”
顾晏礼蓦地想起第一天来时,吱吱握紧双拳说要跟他势不两立的模样,沉默片刻,严肃问:“来玩球?”
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吱吱连连摇头,抱着点心盒子,小脸快要埋进去了,奶声奶气:“我要看我~”
她怎么这么漂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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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礼:
顾晏礼又陪了吱吱两个小时,临近放学,吱吱要离开,他未来几天又不会在尚德,两个人没有接触的机会。
董事会的扩张项目,最终还将由他接手。不过事情进行得很隐蔽,暂时没有公布。
顾晏礼此次要出差实地考察,如果没什么问题,回来后将正式接手这个项目。
顾晏礼其实没有拒绝的机会。
如今顾宴辞锋芒毕露,董事会给顾晏礼机会,也有想遮掩顾宴辞锋芒的目的在。
顾晏礼明白。
却不得不接受。
他想成为掌权人,今后势必要跟顾宴辞碰上。顾宴辞出了名的情感淡薄,雷厉风行,他在乎的东西,顾宴辞永远不会在乎。
与其受情绪影响,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正式成为敌人。
只是那时候
顾晏礼声音微沉:“小芝士。”
“干嘛呀~”
“如果我跟你的爸爸吵架,你还会不会理我?”
吱吱奇怪地皱眉:“为什么要吵架?”
“你们别吵架。”吱吱老成地说:“吵架最烦啦。”
顾晏礼久久不语。
他想听到一句“不会”,自然是天方夜谭。
这可是顾宴辞的女儿。
顾晏礼沉默地盖上点心盒,“小芝士,准备回家。”
吱吱背着小书包,朝他挥手。
“拜拜,叔叔。”
“叔叔”一次一瞬间赶走了顾晏礼的所有负面情绪,他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问:“记不记得要在弟弟面前叫我什么?”
吱吱瞅了眼身旁的同学,比了个“嘘”的手势,用气声说悄悄话:“我会让你们和好的!”
包在她身上叭。
***
顾知野靠在驾驶座上,心烦意乱地等着知姐放学。
没错,他还是老实巴巴地过来接她放学了。
明天周五,他又要在顾宅跟顾晏礼见面。
顾知野臭着脸,权当为明天的见面提前进行“脱敏”治疗。
等今天尴尬完,明天再看到顾晏礼,就不会因为“吱吱弟弟”的身份而感到不自在。
有什么好尴尬的!
顾晏礼他就很强吗?
在称呼这项上比他丢脸多了。有哪个大人叫“牛魔王”的?
等吱吱时,顾知野接到了顾宴辞的电话。
“在尚德门口?”
顾知野臭着脸:“在。”
“你早上见到顾晏礼没有?”
那边安静了两秒,低低“嗯”了一声。
“是不是没教训他?”
“他上午受到了一点打击,不合适。”
顾知野乐了:“什么打击,说来让我笑一笑。”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顾宴辞霎时认真地问:“你们两个关系怎么会差?”
顾知野微僵,不自在地瘪嘴:“你跟他关系比我好不了多少。”
顾宴辞怔愣,稍许平静道:“我跟他有相同的目标,利益分配之下会起冲突,接触又少,关系一般能预料到。”
可顾知野不是。
他跟顾晏礼从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没有利益冲突,站在顾宴辞的角度,推测不出两人关系差的理由。
“不喜欢他的性格?”顾宴辞揣测着。
“是是是是,就是这。”顾知野不想谈论这个,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他受了什么打击。”
顾宴辞言简意赅地说了上午吱吱喊顾晏礼牛魔王且被其他家长听到的事,还没说完,顾知野的笑声就传了三里地。
“活该!”顾知野狂笑不止:“他也有颜面尽失的一天!”
“终于找到了能制服他的人。”
“知姐不愧是知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做她的弟弟,我光荣!”
顾知野如今顾宴辞面前,完全不要尊严了,夸知姐的话张口就来。
在顾宴辞面前喊“知姐”,顾知野不会觉得丢脸。
那个木头又不会嘲笑他。
再说,就像吱吱只敢在家里打臭屁一样,没人会笑话他。
顾宴辞淡淡听着,确定他的气都消了,哄好顾知野摘掉耳机继续工作。
顾知野乐呵呵地倚在方向盘上等吱吱放学。
看到门口一群乖巧排队的小朋友像小鸭子一样哒哒走过来,顾知野下车,迎接他那能让顾晏礼吃瘪的无敌知姐。
待会得带着知姐吃点好的,犒劳她一下。
吱吱出来时,顾知野特意看了一眼,门那边没人,顾晏礼不在。
吱吱爬上后座,乖乖让顾知野给她扣上安全带。
顾知野笑着问:“今早你喊牛魔王了?”
吱吱点头,又摇头,表情严肃:
“弟弟,不能叫牛魔王。”
顾知野笑容淡了点:“为什么?”
吱吱左看右看,旁边没人,老实巴巴地说:“他是二叔。”
记着好朋友的话,为了让弟弟记住好朋友的名字,让两个人快点和好,吱吱奶声奶气地说:“他是二叔,二叔,二叔,二叔。”
小奶音开启3D环绕模式,洗脑正式开始。
“记住了吗,弟弟?”
“他是二叔。”
顾知野:?
我那么威武的知姐,怎么这样了??
第 45 章
顾知野无措, 僵硬着原地罚站,倚在车门的手无意识握紧,背上青筋涌现。
“弟弟。”吱吱困惑地唤他。
顾知野深呼吸。
他一定是在做梦, 听错了。
“知姐, 你叫他什么?”
“二叔呀。”吱吱肩负着让好朋友和弟弟和好的重任,郑重其事地教育道:“以后, 你要(这么)叫他。”
二叔不喜欢别人叫他牛魔王。
要叫大名~
跟弟弟一样,洗干净手手他就喜欢, 牛魔王是叫他二叔, 他就喜欢的呦。
顾知野窒息一瞬, “等等。”
“让我叫什么?”
“二叔。”吱吱歪头,杏眸闪出一抹困惑。
顿了顿, 小魔音3D环绕模式再现:“是二叔, 二叔,二叔, 弟弟要叫二叔。”
她指着顾知野的耳朵, 又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耳朵, 很有经验地说:“弟弟, 这样。多(说)几遍(就)记住啦。”
顾知野:
捂着耳朵念二叔?
发疯还差不多。
不是。
顾晏礼怎么做到的?
顾知野现在就像草原上奔跑的野马,只想肆意冲撞, 在大草原上无所顾忌地发疯,咆哮。
但不行。
他还要送知姐回家。
顾知野回到驾驶座上,刚扣紧安全带,横亘在他胸前的安全带就像一道铁链,锁的他想冲破牢笼去往更自由的世界。
啊啊啊啊——
顾晏礼究竟怎么做到的。
他为什么不行。
辈分一降再降!!
暴躁之下, 顾知野给顾宴辞发了一条很暴躁的短信。
【下午来照顾知姐!我要出去!我要发泄!!!】
后排,吱吱担忧地探头往前:“弟弟, 怎么啦?”
“记不住?”
吱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小宝宝,在顾宴辞的影响下,即便学了很多遍的东西不会,也不会没有耐心地摔东西发脾气说不学了。
教弟弟同样如此。
她歪着小脑袋,微微启唇,正要开启第三场“二叔”魔音教学,顾知野冷不丁拦住她,有气无力地说:
“知姐,我记住了。”
“别说。”
吱吱点头,双手环胸,摆着顾知野往常的“狂拽”姿态:“说一遍,我听。”
顾知野:
外面,小孩兴高采烈的闹腾声伴随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大人与小孩的交谈声种种杂糅在一起,非常热闹。
车内,空气僵硬凝固,冷得让人想逃。
顾知野抿唇。
知姐,好可怕。
┮﹏┭
吱吱歪头,还在等教学反馈。
顾知野心里拔凉拔凉。
知姐是一个很固执的小宝宝,看着娇气好说话,实则固执起来,一定要得到她的答案,如果得不到,她还会再来第四遍魔音绕耳。
眼下,便是这样的场景。
“二叔。”顾知野心寒道。
吱吱唇角上扬,小手拍拍,竖起大拇指:“弟弟,真棒!”
顾知野皮笑肉不笑。
他真是太有礼貌了。
**
顾宴辞刚到家,吱吱欢喜跑过来,捧着一个纸盒给他看。
“爸爸,这是我~”
“漂不漂酿?”
顾宴辞淡淡扫过:
“弟弟给你买的?”
吱吱宝贝地抱在怀里,摇头晃脑地走了,丢下一句:“是二叔。”
顾宴辞怔愣。
他看向顾知野:“二叔?顾晏礼?”
顾知野垮着个脸:“是他。”
“不知道怎么做到的,还逼我叫二叔。”
顾知野积了一肚子火,“还剩六天,冬令营下课你想办法去接,我不去。”
顿了顿,僵硬强调:
“死都不去!”
顾宴辞抿唇,扫了眼小脑袋埋进点心盒里,一边闻香味一边欣赏点心的天真无邪女儿,体会到了一种回家后处理家务事的无奈。
接吱吱的重任,如今只能交给顾宴辞。
如果时间倒流到半个月前,彼时的顾知野抗议不想去接吱吱,顾宴辞会礼貌接受,寻找别的办法。
经过短暂相处,他摸清了顾知野的脾气。
顾知野的小情绪跟吱吱差不多,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他不是真的讨厌去接吱吱。
小少爷脸皮薄要面子,自己前脚刚做弟弟,顾晏礼后脚就成了“二叔”。他的脸面不知道能往哪搁,用逃避的方式抗议这件事。
顾宴辞沉吟半晌,淡淡哄着:“你是知之唯一保护的弟弟,二叔的地位看似高些,但不会被保护。”
顾知野拧眉,不自在地问。
“真的?”
“当然。”顾宴辞漫不经心地说:“知之会帮你找手机,不会帮我。”
面对他,小知宝只会正言厉色地说:爸爸,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顾知野表情仍不怎么好,倒也没之前那么臭了,喝了点水,僵硬地坐在沙发另一侧玩手机。
吱吱炫耀过宝贝点心后,拿了一块,双手握着小口小口吃。
酥点有很多碎末,吃一口掉一点,顾宴辞轻笑,用纸盒去接。
吱吱反应过来,冲他乐呵呵笑了笑。
“好吃?”
“嗯!”吱吱喝了一小口水,得意道:“这是二叔做的。”
“是我~”
“漂酿点心。”
顾宴辞第一次听说顾晏礼会做点心,想拿一个看看,指尖刚碰到点心盒,被一只肉乎乎的紧实小手打了一下。
吱吱抱起点心盒:“不行爸爸。”
“二叔说,我吃,你不(能)吃。”
“我做(的糕糕),爸爸可以吃。”
顾宴辞默默缩回手,探身仔细看了两眼。
传统的酥点做成了小女孩模样,有笑有哭,精致传神,很漂亮。
他偏头看向顾知野:“晏礼会做这些?”
顾知野撇嘴:“谁知道。”
顾晏礼成年前在顾宅度过,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见面次数很多,但从未进入过对方的世界,了解对方的生活与兴趣爱好。
顾宴辞的提问引起了顾知野的兴趣。
他才意识到,这东西是顾晏礼做的诶!
顾知野头一次知道,他那阴森不近人情、每天阴沉着脸的二哥,竟然会做如此精细有耐心的活?
有种看阴森大魔王雕花的错觉。
奇怪中透露出一丝诡异与好笑。
谁懂。
顾知野来了兴趣,关上手机回忆着从前:“在家里,他确实最擅长吃。每次我”
他顿了顿,继续说:“每次郁女士学了个什么,都会特意在周五做出来,找他品尝。还说我吃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顾知野笑了笑,身体前倾,揉揉还在像小仓鼠一样吃点心的吱吱:“知姐,这是牛魔王做的?”
吱吱鼓嘴,有点着急:“不是牛魔王,是二叔~!”
“行行行,都是你二叔做的?”顾知野的重音放在了“你”和“做”两个字上。
吱吱眉眼弯弯:“二叔会做好多捏。”
她一口吃下剩下的酥点,鼓着嘴巴发音模糊:“唔米排du-”
顾知野轻笑:“玉米排骨,还有什么?”
“花花菜。”
“西兰花。”顾宴辞擦掉她嘴角的碎屑,轻声问:“好吃吗?”
“嗯!!”
“最最最最好吃。”
“我全部吃完。”
顾知野双手环胸,挑眉:“没想到啊。”
顾晏礼不仅会做精致的点心糕点,还会下厨做饭。
听着,好像还给知姐做过一顿饭。
看来已经被知姐狠狠拿捏!
“二叔”的称呼只是表面的“高辈分”,实则还不是跟他一样,眼巴巴围着知姐转?
本质上,他们俩都一样。
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
顾知野心满意足,称得上神清气爽。
“知姐,还记得你是我的姐姐,以后要保护我,知道吧?”
吱吱神奇点头:“包在姐姐身上!”
顾知野被她逗乐了,笑着拍去她身上的碎屑,想到了什么,笑容散了点。
明天他要回顾家,顾晏礼应该也在。
按照过去的经验来看,他跟顾晏礼还有一架要吵。
上次在尚德顾忌着吱吱在,他们两个人都压抑着怒火,情绪没宣泄出来,明天见面自然得爆发。
如果知姐能去就好了。
最好看看顾晏礼那“面目可憎”、“凶态毕露”、“张牙舞爪”的丑相,等顾晏礼说他,他就可以大声喊一句——
“知姐,罩我!”
假象中的快乐场景在不经意瞥见顾宴辞时,化成了碎片。
顾知野抿唇。
顾宴辞不会让知姐回顾家。
理由,他不清楚。
每次周五,顾知野都会暗自为“知姐能不能暴露”的事烦心一会。
在他的视角里,吱吱回顾宅见顾延川、郁黎清,没有半点问题,甚至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们这一辈有了孩子,这么大的事当然要让父母知道。
顾延川和郁黎清八成还要给知姐办个宴会,排场务必要大,要低调中透露出一丝张扬,以告知圈内所有人,他们顾家有了一位小公主。
两个人喜欢知姐,这点毋庸置疑。
顾宴辞为人谨慎,时时藏着自己的踪迹,出门时全副武装,不想被人拍传到网上,让吱吱受人议论,顾知野能理解。
注重隐私嘛。
但,为什么不回顾宅?
顾宴辞跟顾延川、郁黎清的关系已经差到即便有了孩子都不想回家带给他们看的地步?
好像,又不至于。
顾宴辞不是会因为“赌气、生气”不想把吱吱给顾延川看,就带着吱吱躲藏,不让她暴露在旁人面前的人。
他足够理性。
情感上的不满不是他做某件事的原因,背后应该有更深层次的理由。
他们之前的关系没有好到能探究原因的地步,顾知野觉得现在应该到了。
他们,已经成为兄弟了吧?
陌生人不能问,兄弟可以。
顾知野正想着,郁黎清的电话打来了。
他看了顾宴辞和吱吱一眼,去了阳台,关上玻璃门,低声道:“妈,怎么?”
郁黎清笑笑:“没什么事就不能打电话?”
刚开始,絮絮叨叨就来了。
“你在北城,怎么还是一周回家一次?”
“都大了,管不着你们了,你三哥不回家,你现在开始学他了?”
顾知野拧眉:“哪有。”
“还要吃还要吃~”
“爸爸~~”
两声清脆的小奶音透过阳台的玻璃门传来,顾知野连忙捂着麦克风,顾宴辞察觉到什么,将剩下的酥点给了吱吱,抱着她去了书房。
顾知野眼神微暗。
“你那边,怎么有小孩?”郁黎清诧异道。
顾知野回过神,状似满不在乎地懒散道:“在阳台接的电话,楼上小孩的声音。”
郁黎清轻笑。
“那小孩声音怪甜的。”
顿了顿,她低声问:“你三哥恋爱了没有?”
“我怎么可能知道。”顾知野硬邦邦地说:“肯定没有。”
要是有,狗仔早爆了。
郁黎清沉沉道:“老三靠不住,你呀,以后就恋爱脑一点,没关系。不要去想事业。在家里照顾小孩,全职爸爸,我看电视剧里,现在都流行男生带娃,女生工作。”
“你长的好看,生出来的小孩不会差。”
顾知野:
我谢谢你。
他抿唇,僵硬问:“这话怎么不跟顾宴辞说?”
郁黎清安静一秒,轻笑:“他是要改变顾家的人,承受的压力大,别跟他争。”
顾知野轻嗤:“谁跟他争那些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郁黎清语气认真:“今日方管家出门采购,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你二哥被一个小孩认成了牛魔王,据说他脸色很差,明日他回来,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小孩。”
“哎,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孩调皮捣蛋,电视剧看多了。”
顾知野无言地看着面前长夜。
就是你两分钟前夸的那个甜甜小宝宝。
再说,顾晏礼气个鬼。
明天在顾晏礼面前提小孩,顾晏礼肯定要在他面前阴阳怪气,强调“二叔”和“弟弟”的身份差距。
幼稚死了。
“明日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顾知野:“就上次那个椰子/□□。”
郁黎清笑着:“好。”
她犹豫了两秒问:“最近有没有去公司?”
“没。”
“怎么了?”
郁黎清:“过几日你爸爸要去南方,他腿疼的厉害,估摸着一个月后到春节前才会回来。临走前,一起吃顿饭。”
顾知野漫不经心地说:“他不会去的。”
郁黎清笑笑:“你别管这事。”
“老头去南方,你去吗?”
“不去,北城有事。”
顾知野:“那就行。”
“这么不想看到你的爸爸?”
顾知野:“他有什么好看的。”
郁黎清淡淡一笑,又嘱咐了两句,挂断电话。
他进书房时,吱吱正坐在地毯上吃毛毛虫,顾宴辞正在打电话。
“宁老暗中松口了?”
“我警告过他。”
“我知道。”
回身,顾宴辞瞥见顾知野,淡淡道:“是郁阿姨?”
“嗯。”顾知野撇嘴:“她没怀疑。”
顾宴辞点头,收走吱吱的毛毛虫,照旧放进保险柜里,身后,小团子气鼓鼓地叉腰:“爸爸!我还没有吃完。”
顾宴辞轻笑,给了她一根毛毛虫。
吱吱这才满意。
他牵着吱吱离开书房,嘱咐着:
“吃完就刷牙,多刷几次。”
“知道呐~”
顾知野踌躇站在一边,和他们擦肩而过时,跟顾宴辞的目光蓦地撞上。
他偏头。
顾宴辞:“出了什么事?”
顾知野摇头,迟疑了一会:“你明天回不回顾宅?”
“不了。”
“哦。”
对话结束。
仍没有问理由的勇气。
担心踩到对方的底线,更担心是他在意的那个理由。
***
翌日,送吱吱去冬令营后,顾宴辞迅速返回公司去见董事会。
上次去参加董事会的会议,是顾宴辞感觉扩张项目有点问题,却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
他只能凭借着经验判断,含蓄警告了几句。
后面如他所愿,董事会暂时放下给顾晏礼的扩张项目,一切都有序进行着。结果昨晚顾宴辞接到了沈勉的电话才知道董事会暗地里已有决议,
负责这次扩张项目的宁老,已经做好了计划。
顾宴辞走出会议室时,脸色不太好,步伐很快,颀长身影彰显出令人不敢对视的压迫感。
他淡淡抬眸,扫了一圈偷偷打量他的人。
众人忙转身去做别的事。
顾宴辞接过方特助送来的文件,漫不经心地说:“注意点公司的舆论。”
语气淡淡,字字清晰。
声音,比往常要高一些,没来由的感受到一种上位者的狠绝气势。
“好的,顾总。”
在会议室里,顾宴辞将项目有问题的地方甩到宁老面前,暗中威胁着不要让顾晏礼承担这件事。
他们挖了一个坑,想让顾晏礼往下跳。
但找出来的证据不足以证明“这真的是个坑”,顾宴辞凭借着过往的经验,能判断出,董事会是这件事的主导人,他们知晓其中内幕,将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即便是顾宴辞,找了这么久,也只知道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顾宴辞回到办公室后,拧眉沉思。
顾宴辞想过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弟弟,但上次的电话碰壁让他认为没有了意义。
首先,他跟晏礼向来是公平竞争的关系。
顾宴辞从不觉得顾晏礼和他竞争继承位置有什么问题,其他家族会有很多类似的竞争案例。
他们有共同的目标,不代表会拼的你死我活。
其次,晏礼有些意气用事。
这一点,他近来才发现。
无论被董事会抛弃的低落与不满,还是其他负面情绪,受情绪影响,后续事情会很麻烦。
董事会有他们的目的与想法。
晏礼想最后实现什么、走到什么位置,必须跟董事会成员保持一种良好又礼貌的关系,即便厌恶,依然不能对董事会意气用事,跟他们置气。
除此外,顾宴辞怀疑董事会挖坑,跟上次顾晏礼得罪宋老有关。
宋老因他而起,顾宴辞有意想帮他解决这件事。
顾宴辞沉眉,给顾晏礼发了一条消息,继续深挖董事会留下的坑。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窗外的云雀缓缓飞向远方。
蓝天白云,自由自在。
面对顾晏礼时,顾宴辞向来理智。
他从没想过,顾晏礼的情绪化会是因为他。
因为在意他。
顾宴辞将顾晏礼所有的针对行为理解成“不成熟的二弟”因为想继承最高位,对他的贬低与报复。
顾宴辞不会退缩,更不会让位,他会有意识地锻炼顾晏礼,让他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继承人,让顾晏礼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
今后,他们合作管理顾氏集团。
***
顾晏礼十二点到达南城时,接到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来自郁黎清。
询问能不能教她做做桂花糕,顾延川喜欢吃。
顾晏礼:“阿姨,您请的糕点师傅会这些。”
“我不会。”
郁黎清稍显遗憾地挂了电话。
三分钟后,又接到了来自宁老的电话。
九点半董事会就结束了会议,当场收到顾宴辞的警告,让他们整改项目,确定项目无误后再交给顾晏礼,董事会的负责人宁老同意了。
但他迟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顾晏礼,等到前方汇报顾晏礼已经到达南城,往项目部去的方向时,才姗姗给他打了通电话。
宁老语气无奈:“顾宴辞上午来警告过,要求整改项目,还得再等等,先回来吧。”
顾晏礼气笑了,语气阴沉:
“他说的?”
宁老达成目的,安慰了几句,挂断电话,离开顾氏,亲自去见了一个人。
顾宴辞和顾晏礼的爷爷,顾延川的父亲,顾长海。
于顾氏的这群老股东而言,顾宴辞和顾晏礼两大派势力越乱,股东分散,阵营越多,越能展现股东的价值,强调股东的地位。
正因为没有让顾宴辞一手遮天,他才会将董事会放在眼里,忌惮这群老股东。
宁老、宋老等人,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顾延川亦或者顾宴辞一手遮天,顾延川和顾宴辞势力大,此消彼长,他们的话语权就弱了
机场。
顾晏礼自接到电话后情绪转了又转。
愤怒,阴狠再到此时的无言。
刚下飞机,顾宴辞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他刚刚看见。
【项目还要改善,你等等。】
顾宴辞想的没错,顾晏礼确实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但这种情绪化,只面对他的大哥。
顾宴辞不喜欢他。
在这一前提下,无论顾宴辞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往“大哥在关心他”这方面想。
他怕自欺欺人,怕得到一点甜头就放下幼时被丢下的恨。
表面的阴森可怕,像刺猬一样赶走所有人,让他们望而却步,不敢靠近,实则,顾晏礼在给“自己的不被喜欢”找一个理由。
可能是他太凶,是他幼时太笨不会笑,所以被留在家里。
一句话可以有很多种解读。
如果是吱吱,她会欢喜地说“爸爸真聪明呀~”;如果是顾知野,他会翻个白眼,大大咧咧地骂:“要你管?我不知道?”
可是收到这句话的人,是顾晏礼。
他什么都不会说。
面对顾知野,他是长满尖刺的刺猬,不在意顾知野的判断,所以迎难而上,跟顾知野对着干;面对顾宴辞,他成了被拔掉尖刺的毛团。
表面流着血,却仍装作无所畏惧地站在那里。
可顾宴辞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原形毕露,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上次他还有心情阴阳两句,如今,顾晏礼连骂的想法都没了。
深刻感受到大哥的虚伪与面目可憎后,顾晏礼再也没有办法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为了将他赶出顾氏,顾宴辞编造出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过去,顾晏礼刻意“不在意”的经历,忘却的瞬间,第一次变得不堪入目起来。
顾宴辞从没有把他当成弟弟,连二叔的称呼都要由他自己争取。
甚至,顾宴辞让吱吱继续上学,都带着“用女儿稳住他”的目的在。
顾晏礼好像给顾宴辞加了一道“黑粉”滤镜,无论大哥做了什么,现在都成了错。
只有这样,他的情绪才能消解一点点。
他要讨厌顾宴辞。
**
下午三点,顾知野去冬令营接吱吱回家。
“待会我不在家,知姐,不能看电视。”
吱吱拧眉:“你去哪里?”
“回顾家吃饭。”
吱吱一脸困惑,跑到餐桌前:“这里?我看得到你呀。”
顾知野轻笑:“不在这里,知姐,在另外一个顾家。”
“那里有一张很大的圆桌,每周五晚上会有很多好吃的菜,想吃什么,转一下转盘就能吃到。”
吱吱兴奋举起小手:“我要去!”
顾知野本想拒绝,灵光一闪,或许让知姐劝劝,应该就成了?
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东西,怎么就不能带知姐回去了?
顾知野蹲下来,笑着说:“知姐,待会你爸爸回来,你跟她说。”
“说什么?”
“说你要去顾家吃饭,大圆桌,可以转的那个。”顾知野诱哄道。
吱吱一口答应:“好捏!”
她跑去给大哥送了点狗粮,蹲在大哥面前,奶声奶气地嘱咐:“待会我不在家,大哥,你不要看电视哦~”
把顾知野嘱咐给她的话,又说给了大哥。
大哥不想理她,埋头干饭。
等“大哥”吃饭,顾知野带吱吱下楼去遛大哥,顺便让她跑跑跳一跳,跟同小区的其他小孩玩了一会。
周五,顾宴辞照旧回来的很早,他们在楼下碰到了。
吱吱飞速跑过去:“爸爸~”
顾宴辞牵着吱吱的手,低声问:“背背出汗了没有?”
“背背没有汗!”
顾宴辞轻笑,顾知野莫名看了他一眼。
成年人跟小宝宝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用叠词”,之前还只有吱吱喜欢说“背背”“水水”“睡觉觉”“洗澡澡”,现在他们两个人有时候,都会顺口来一句叠词。
顾宴辞还没发现哪里有问题,牵着吱吱上楼。
电梯里,顾知野跟吱吱使眼色,做了一个“扒饭”的举动。
吱吱秒懂。
“爸爸!”
“嗯?”
“我要去顾家吃饭。”
叮,到了九楼。
顾宴辞微愣,让吱吱先出电梯,又等“大哥”和顾知野出去后,他才走出去,拧眉问:“为什么?”
“要转转桌子。”
“大的!”
顾宴辞开门,一边从鞋架上拿出吱吱的拖鞋,一边道:“饭店里有能让你转的桌子。”
顾知野皱眉。
吱吱挠头,穿好拖鞋,双手抱着顾宴辞的大腿:“不嘛不嘛,要和弟弟一起转。”
“爸爸~”
顾宴辞拍拍她的脑袋:“要不要吃毛毛虫?”
“!!!”
“要!”吱吱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顾知野沉默地换了拖鞋。
顾宴辞给了吱吱三根毛毛虫,吱吱左手抓着两根,啃着右手的一根,手心里沾了一些白色的小细粉。
“爸爸,我不吃多。”吱吱乖乖保证,“晚上刷牙。”
顾宴辞刮刮她的小鼻子。
“知宝最听话。”
“当然啦~”
顾知野气闷坐在一边。
没有用的知姐,一下就被忽悠走了。
一点都不坚定。
正“埋怨”着,顾宴辞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起身往阳台走,声音清冽,语气淡淡:“郁姨。”
顾知野全身微紧,抿唇看过去。
眼神藏着期待,更多的是心慌与不安。
阳台外,不知道顾宴辞说了什么,回来的很快,自然随意地放下手机。
显然,这通电话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顾知野咬牙:“说了什么?”
“回家的事。”
“你拒绝了。”顾知野笃定道。
“嗯。”
不知怎的,顾宴辞这声随意又自然的“嗯”让顾知野心里的怒火蹭蹭往上。
好像拒绝郁黎清是一件多么理所应当的事一样。
“她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能回去一趟?上次都回去过,带知姐回去会怎样?知姐都想去了,你为什么要拦?”顾知野语气很差,怒气冲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突突冲过来。
顾宴辞眉眼微拧,扫了眼好奇看过来的吱吱,起身:“去书房谈。”
顾宴辞不觉得拒绝郁黎清的邀请有什么问题,过去一段时间,他以同样的态度拒绝了管家。
可对顾知野不是这样。
这一次,给他打电话的不是管家,是郁黎清。
他的妈妈。
跟管家打电话邀请的意义截然不同。
顾宴辞给吱吱打开电视,召唤大哥过来,嘱咐大哥:“和妹妹在这里看电视,如果妹妹从沙发上跑掉,你要做什么?”
“汪汪汪!!”
顾宴辞轻抚它的小脑袋,给他看了一盒午餐肉,偏身跟顾知野说:“去书房。”
顾知野轻呵,“去就去。”
顾宴辞理性像水,清冷,常常波澜不惊;顾知野感性,像火,如他的一头红发,热烈又莽撞。
第一次,水与火撞到了一起。
顾知野再也受不了,积压着的矛盾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气势汹汹:
“为什么不回去?”
顾宴辞拧眉,比起顾知野的气势汹汹,他显得很沉稳,但就是这种沉稳的平静,让顾知野非常不爽。
顾宴辞的沉思让书房安静了几秒,顾知野心中的怒火仍在热烈爆发着,他双颊微红,呼吸急促,咬牙,内心的怒火伴随着压抑着的问题,一起冲了出来。
“顾延川和郁黎清就这么让你无法信任?”
“还是说,你认为带知姐回家后,顾家会有人伤害他?”
“对他们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顾宴辞?”
最后一句话,顾知野问得很气,咬牙切齿,又怒不可遏。
他世界里的顾延川沉闷、话少,除了不爱说话外,其他都可以,郁黎清自不必说。
顾延川从三年前甚至更早,就将顾宴辞列为了继承人,没有人要跟顾宴辞争,没有人要让顾家变得腥风血雨,继承人的位置就是他的。
顾知野不在意那些权势、地位,默许了顾延川的决定,没有半点不愿。
甚至顾延川在收购案之前把他绑回来,什么都没说,顾知野也知道,顾延川是想让他出面,让顾宴辞赢得风风光光。
他表面不愿,还是回了。
所以,顾知野看到顾宴辞面无表情地回家,疏离又礼貌地拒绝家里的一切,会很气。
很烦。
他想家人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可面前只有一盘散沙。
顾知野的问题冲破书房的凝固,传到顾宴辞的耳畔。
如火的气焰在遇到冰的那一秒消失不见,顾知野的所有气与怨,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
房间内安静下来。
不过五点半,外面的世界又灰了一点,灰蒙蒙的,看不到什么希望。
顾知野语气硬邦邦的:”回答我。”
顾宴辞沉吟半晌,低声道:“是。”
“我不相信他们。”
不相信除了顾晏礼和他之外的,所有人。
甚至里面的管家、阿姨,司机。
都不信。
顾知野一瞬冷了下来,心底的火焰坠入冰窖,他轻呵:“随你。”
有风闯入。
下一秒,门被紧紧关上。
客厅里,传来大哥“汪汪汪”的声音。
顾宴辞快步离开书房,寻找吱吱。
吱吱愣愣站在玄关处,听到脚步声回头,昂着小脑袋拧眉:“爸爸,弟弟怎么了?”
顾宴辞不语,蹲下来,捏捏她可爱的双颊,轻声问:“知宝,爸爸带你出门吃饭?”
吱吱挠头:“弟弟呢?”
顾宴辞低头,躲过吱吱期待的目光,低声道:“弟弟最近很忙,大概不会再来这边了。”
吱吱瘪嘴,“怎么都忙呀。”
就她不忙!
***
吱吱在冬令营里看到顾晏礼时,杏眸亮闪闪的,飞速跑过去,昂着脑袋笑嘻嘻地问:“二叔,你不忙呐?”
“没有让我能忙碌的事了。”顾晏礼弯身,跟吱吱视线持平:“小芝士。”
“是我!小芝司(士),是我!”吱吱得意强调着。
顾晏礼淡淡“嗯”了一声,又问:“小芝士,如果我跟你的爸爸吵架,你还跟不跟我做朋友?”
吱吱记得这个问题,小大人似地长叹:“不要吵架~”
“吵架不好。”
“如果必须要吵。”
吱吱眉毛皱成八字,好奇:“为什么要吵?爸爸不给你毛毛虫?”
“糖果吃多啦,不好~”吱吱捂着脸颊,一板一眼地“威胁”着:“这里会痛。”
“长虫虫,把牙齿吃光光!”
“黑色虫虫,好可怕的。”
“不要吃毛毛虫,听到(了)吗?”昨天刚吃了三根毛毛虫的吱吱如是强调道。
顾晏礼暗自感叹顾宴辞真好命,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他微微扯唇:“不是因为毛毛虫。”
“你的爸爸对我很坏。”
吱吱怔愣一秒,连连摆头:“我的爸爸不坏!”
“他对你当然不坏,对我很坏。”
吱吱鼓嘴:“不坏!我的爸爸不坏!!”
顾晏礼看着她,没说话。
吱吱不开心了。
她跺跺脚,气呼呼地说:“你要跟我爸爸道歉,说对不起。他不坏!”
顾晏礼没说,吱吱气得有点急,眼眶红了起来。
“我的爸爸不坏。”吱吱呜咽着,杏眸蒙上一层水汪汪的雾气,她费力眨眼,无声抹眼泪,等了好久,仍旧没有等到好朋友的“道歉”。
吱吱小手扒拉抹掉眼泪,奶声奶气地哭着说:“不道歉,我不跟你做朋友。”
“我不会道歉。”
五个字,费力砸了过来。
吱吱“哇”一声,嗷嗷大哭,跑着离开主宅,去找老师。
下午两点,顾宴辞翘班去接吱吱。
郑晚宜带着歉意道:“吱吱今天哭了很久。”
之前来接吱吱的人都是顾知野,吱吱看了几秒,透过黑色口罩,后知后觉认出了顾宴辞。
像小船等待许久,终于找到来接她的港湾,已经哄好没有再哭的吱吱蓦地,杏眸润出令人心疼的水雾。
“papa。”她哽咽着,双手高举。
顾宴辞心疼地抱住她,匆匆回到车里,坐在后座轻声问:“怎么了知宝。”
吱吱不说话,趴在顾宴辞的肩膀上,眼泪鼻涕全落在他的大衣上。
不知过了多久,委屈的哭声渐停。
“爸爸。”
顾宴辞低头,擦去吱吱脸上的泪水,又擦了点润肤露,以防泪干了以后脸颊刺痛。
“爸爸在。”
吱吱吸吸鼻子,水洗过的杏眸清澈:“爸爸,你是好人。”
她奶声奶气地强调:“我的爸爸是好人。”
顾宴辞怔愣。
眼眶,蓦地红了些许。
以往,放在他身上的评价都是“狼子野心”,“情感淡薄”、“六亲不认”、“手段果决”、“雷厉风行”。
一路走来,顾宴辞承担了很多,多得他开始习以为常。连他自己都认为,或许他就是六亲不认,狼子野心,无情无义。
直到,吱吱这句话响起,连心底都柔软了两分。
“爸爸是好人?”顾宴辞嗓音低哑。
吱吱重重点头,葡萄一般的干净眼眸倒映着顾宴辞微红的眼眶。
“爸爸是最好的人。”
“我喜欢爸爸。”
“爸爸是好人。”
吱吱瘪嘴,越说越想哭:“我的爸爸就是好人。”
二叔说错了。
顾宴辞抱着她,轻拍她的脊背哄了哄,“知宝不哭了,爸爸带你回家。”
他这段时间很累,工作忙碌,照顾吱吱以后,每天要哄她睡觉,给她梳头发,学习扎辫子,想尽办法让她远离电子设备,少看电视,为此,原本的休息时间要用来陪她玩,连睡眠时间都少了一个小时。
会得到部分的欢喜,但有时同样会感到深深的疲惫。
可是,一切都值得啊。
未来几天,顾知野没有出现过。
顾宴辞回到刚留下吱吱的那段时间,陪吱吱玩,喂大哥,再下楼散步。
一切看似没变,却又变了。
因为顾知野不在,顾宴辞不得不承担起下午两点接吱吱放学的重任。
为此,他将所有工作挤到了上午,即便下午很忙,离开时也会带着文件离开,出差的工作全推了。
董事会内部有人不满,顾宴辞任凭“不满的论调”满天飞,仍提前下班,下午在家里办公。
吱吱照常去冬令营,路过操场看到主宅时,再也看不到坐在木桌前喝咖啡的身影。
顾晏礼再没有来过。
吱吱偷偷在学校掉过两次眼泪。
她失去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吱吱没有跟顾宴辞说,她不想顾宴辞知道有人说他是坏人。
吱吱和顾宴辞同时陷入进低谷里,吱吱还好,回家后有顾宴辞陪着,再跟大哥玩一会,很快就能忘掉不开心。
冬令营结束那天,下午两点,顾宴辞准时出现在尚德门口,顾晏礼的车从里面开出来时,他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想说什么,车辆未停,从身旁驶向远方。
顾宴辞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吱吱已经很久没有提她的好朋友了。
晚上回到家,顾宴辞问了吱吱这件事,刚说了两句,吱吱积累了很久的委屈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捂着眼睛好委屈。
“爸爸不是坏人。”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二叔说错了。”
顾宴辞沉眉,抱着她走来走去,低声安抚,他有意跟顾晏礼谈谈,电话被挂断。
工作正常,生活却乱成了一团。
仍是那样的生活,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大概是,欢笑吧。
“爸爸,弟弟还没忙完吗?”吱吱软绵绵地趴在顾宴辞的肩膀上,抽抽搭搭地问。
“没有。”
“要忙多久?”
顾宴辞:“对不起,知宝,爸爸不知道。”
顾知野想把吱吱带回去,顾宴辞何尝不想。
作为父亲,他是最希望吱吱能站在太阳底下无忧无虑生活的人。
他想正大光明地站在“尚德”门口,送吱吱去学校,接吱吱回家,不用戴什么口罩,每次接送吱吱时不用承受旁人奇怪的目光。
他想陪吱吱去游乐园,抱着她和她一起拍照,在人多的餐厅里吃饭。
他想陪吱吱下楼散步,像其他家长一样,毫无伪装地笑着看孩子肆意玩耍。
可是,前方有太多危机。
他看不清。
更别说,顾宴辞还隐隐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操控整盘棋局的人。
连他,成了棋局上的棋子。
还怎么让吱吱暴露在阳光下。
“知宝,爸爸带你出去吃饭?”顾宴辞顿了顿:“去可以转的桌子上吃。”
吱吱终于展开笑颜:“好~!”
“知宝,转桌子不能随意转,要吃饭的时候才可以,还要慢一点,不然很危险,转快了水壶会掉下来。”
“好嘞~”小圆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
顾宴辞带吱吱去了一家粤菜餐厅“三味”,上次让饭店的人送来过这家的清蒸鲈鱼,吱吱很喜欢。
“三味”一向处于爆满状态,他又是临时起意要去外面吃,VIP包厢已经订满。
店内热闹,人很多。
吱吱杏眸一闪一闪,显然很喜欢很期待。
顾宴辞断了离开的想法,抱着吱吱在角落坐下。
全程都是吱吱在吃,顾宴辞戴着口罩,淡笑着看她左手大肉包,右手乳鸽,嘴上淡淡的油,却不显得脏。
顾宴辞给她擦拭脸颊,“很好吃?”
“嗯!”吱吱嗷呜一大口,鼓着双颊把大肉包递到顾宴辞面前:“步步只(爸爸吃)。”
顾宴辞笑着抓起小手,往她嘴边送:“知宝吃。”
“爸爸不饿?”
吱吱嗷呜又是一口。
“嗯,不饿。”
吱吱放心了。
“三味”的菜都是小份,一餐碟只有一两个。
小小的,吱吱一口一个虾饺。
吃累了就喝两口牛奶。
他们坐在二楼角落,餐厅位于北城市中心的CBD里,周围繁华,坐在二楼,地下人来人往,远处霓虹灯起。
吱吱拍拍鼓鼓的小肚子,“我吃完na~”
顾宴辞点的都是小份,饭桌上东西都吃完了。
“知宝很棒。”
吱吱嘿嘿笑:“不浪费酿(粮)食。”
“对。”
吱吱说:“爸爸,我想再(要)一个肉包包。”
“还没吃饱?”
“吃饱,我不吃。”
顾宴辞猜测吱吱应该是想带回家吃,这里的肉包又一向是她的最爱,便让人打包了一个。
“我拿我拿。”吱吱抢着要拎纸袋。
顾宴辞将纸袋给她,牵着她的手下楼。
无奈吱吱吃得太撑,走不动路,刚走两步耷拉着小脑袋,扮出一副有气无力好累的模样,吐吐小舌头。
“抱抱。”
吱吱撒娇:“好nei(累)呀。”
顾宴辞无奈,只得抱住娇气宝宝。
刚抱到怀里,有气无力的娇气宝宝立马精神起来,左顾右看,哪里还有半点疲惫。
顾宴辞失笑:“知宝,下次要抱直接说,不要假装好累。”
吱吱抱紧顾宴辞的脖子,纸袋随着顾宴辞走路的步伐晃悠:“(那样的话)爸爸不抱我。”
“不会。”
“好~”
“我记住呐。”
“真记住了?”
“嗯嗯嗯嗯。”
顾宴辞轻笑,走出饭店。
外面人来人往,晚上逛街的人非常多。
停车场距离这里有点远,顾宴辞原想抱着吱吱让她散步,走一会消消食,可无奈路上的人太多。
他曾经看过一个视频,说人多的时候,小孩的视线很压抑,看到的全是腿,便仍旧抱着她,让她能看到高处的视野。
市中心的晚上,很繁华。
来来往往,人群络绎不绝,笑声、脚步声、聊天声掺和在一起,还有远处的鸣笛与车辆行驶的声音。
周围很是热闹。
一路上,有很多小店铺,吱吱眼神亮晶晶的,一家家看过去。
“要不要进去看?”路过一家儿童服装店,顾宴辞扫了眼橱窗里的粉色衣服,笑着问。
吱吱:“不要不要,去车车。”
“不看吗?”
吱吱摇头:“不看。”
顾宴辞便抱着吱吱,过马路,往停车场走。
快到停车场时,斜对面有一家灯光四起的酒吧。
一辆冰蓝色的跑车停在门口,车身线条凌厉,十分夺目耀眼。
更耀眼的是张扬又熟悉的一串车牌号。
顾宴辞余光瞥见时,脚步微顿。
一个月前,他让方特助调查顾知野喜欢哪辆跑车时,曾用顾知野有过的跑车型号入手。
冰蓝色,那样的车牌号。
顾宴辞抿唇。
波澜不惊的深海里,卷起淡淡波涛。
是顾知野。
“野哥,下次见。”
“野哥,才玩多久就回啊。”
谈话声穿过车水马龙的杂音,顾宴辞淡淡看着。
吱吱则紧紧盯着路边的抓娃娃机,看那个小朋友抓娃娃,没有注意到突然停住的爸爸。
酒吧门口。
顾知野从侍者那接过跑车,给了小费往跑车前走。
驾驶座车门上扬。
周围拍跑车视频的人围了一圈,顾知野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
他仍旧懒洋洋的,拢紧外套,揉了揉僵硬的脖颈,视线顺势漫不经心穿过对面,隔着来往的车流与昏黄的路灯,蓦地顿住。
顾知野脸上懒散尽数褪去,板着脸上车,像没有看到顾宴辞一样,飞速离开。
顾宴辞沉默。
他怀里的吱吱盯着抓娃娃机,抓娃娃的那个小孩已经走了,没得看,她没有让顾宴辞帮她抓,环顾四周,后知后觉发现没有动,抱着装了大肉包的纸袋,奶声奶气地唤:“爸爸?”
顾宴辞摸摸她的小脑袋,抬步,继续往停车场走。
他将吱吱放到后面的儿童座椅上,关上门正要去驾驶座,吱吱连忙摆手:“爸爸等等开车车,等一等。”
她从儿童座椅上爬下来,从中间的空隙爬到副驾驶上。
顾宴辞不解,“知宝,怎么了?”
“爸爸上来。”
顾宴辞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刚上车,吱吱鼓捣着纸袋,从里面掏出肉包。
“爸爸吃。”
顾宴辞微愣。
吱吱摇晃着小脚,扬了扬手里的包包:“爸爸吃呀,没有人啦。”
意识到了什么,顾宴辞一天之内,红了两次眼眶。
“知宝是准备给爸爸吃的?”
吱吱得意扭头:“爸爸现在饿了吧?”
“我准备的肉包包。”
她真是——太聪明啦!
都没有让爸爸饿。
顾宴辞松开安全带,弯身抱住吱吱。
在情感上不会表达的他,笨拙地用这种方式,表达着此刻无法言喻的感动。
“爸爸,我是不是很聪明?”
顾宴辞嗓音低哑,微哽。
“嗯。”
他的知宝,大概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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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得意晃悠着小脑袋。
她都没有在外面停留, 就是感觉爸爸饿了,但是不好意思说呢!
“爸爸快吃。”
“不是冷的哦。”
吱吱一板一眼地学着顾宴辞曾经的话:“冬天吃冷包包,肚子会痛哒!”
顾宴辞弯唇。
眼眶中的红, 慢慢散去。
车内亮着昏黄的小灯, 吱吱等着爸爸吃掉肉包。
顾宴辞小口小口吃着,吃完最后一口, 忽地想到,或许顾知野是在心疼他?
像吱吱送来的肉包一样。
他不敢往这方面想。
毕竟, 顾知野会待在他们身边, 显然只是因为吱吱罢了。
他从来不期待兄友弟恭, 幻想他们家能像平常人家一样和谐相处。
他没有尽过兄长的责任,何曾能拥有家人之间的情谊。
****
顾知野晚上过得不太好。
开车回到顾家时, 晚饭已经结束。
顾晏礼似乎刚刚到家, 两人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往反方向走。
顾知野去二楼找郁黎清。
郁黎清念叨着:“最近怎么回事, 又知道有这个家了?天天住在家里。”
“听说你大哥近日下午总是不在公司, 董事会那边不满, 你父亲不在, 明天你代替他去公司逛一圈,看看。”
顾知野冷冰冰地道:“我不去。”
郁黎清放下莲子羹, 抬眸笑了笑,示意方管家下楼,拧眉:“又怎么了?”
“我不喜欢他。”顾知野梗着脖子:“我不去有问题吗?我就跟他抢。”
郁黎清脸色微变。
“小野,不可以。”
“凭什么不可以?凭什么顾家就是顾宴辞的?我要抢!”他说的气话,郁黎清很清楚, 却仍因此不安,眉眼紧锁着。
“为什么我没有继承顾氏的权利?”顾知野深呼吸:“就因为我和三哥是你生的?我们就没有”
郁黎清:“又在胡说什么?”
郁黎清扶额, 关掉电视郑重道:“你们四个,都有同样的权利。但你不合适。你继承不了,你知道”
郁黎清无声叹气:“你知道坐那个位置,要付出多少吗?”
顾延川就是那么一步步走来的,其中艰辛,郁黎清再清楚不过。
不仅是身居高位的人,就连他们的孩子,都要成为棋子。
“那顾宴辞就可以?”
郁黎清拧眉:“是,他可以。”
“他有比你们更加充分的意志力,能力,判断力,最重要,是他有不能失败的理由。”
顾知野:“哦,我还是讨厌他。”
“他一点情感都不没有。”
“他把顾家所有人都当成敌人。”
顾知野以为跟顾宴辞相处大半个月,他们已经成为了兄弟,可是最后依然不被信任。
连他的妈妈也
在不被信任的名单里。
郁黎清:“跟他发生了什么?”
顾知野偏头不语,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反正,我要跟他争,就要。”
郁黎清脸色很难看,沉默了很久,低声道:“这件事,本来不能告诉你。”
“顾宴辞有讨厌顾家的理由。”
顾知野身形微动。
楼梯口,准备进客厅的顾晏礼拧眉,脚步顿住。
“什么?”
郁黎清不知道怎么说,安静了好一会。
“行吧,那我明天就去反对他,反对他的所有决策。“
“顾知野!坐下!”郁黎清匆匆叫住他,喝了口水,努力平心静气:“答应我,这件事要保密。”
顾知野撇嘴,懒洋洋坐回去,双手环胸:“你说。”
“顾宴辞他”郁黎清皱眉:“小时候被绑架过。”
楼梯口,顾晏礼全身紧绷。
“什么时候?”顾知野声音微哑。
“二十年前吧。”郁黎清轻叹:“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这件事不能在顾家传。”
“为什么?绑匪怎么样?坐牢没有?”顾知野咬牙,声音发颤:“他为什么因此讨厌顾家的人?”
“小野,顾家水很深。”郁黎清声音缥缈,无力:“你只用知道,他是要改变整个顾家的人。”
“小野,你做不到。”
顾延川都没能做到,更何况顾知野。
“不要讨厌他,不要跟他抢,不要让他原本沉重的人生再因为你,又沉重一点。”
“顾延川和我,于他而言,原本就不是一对值得被夸赞的父母。”
“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更不准去问你的父亲。”
顾知野红着眼:“他当年,没有保护好顾宴辞?为什么不让提?”
郁黎清脸色微白,“答应我,别提,好吗?”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想让你调查内情。不要讨厌你的大哥,按照你现在的方式好好生活,远离顾家争端,就好了。”郁黎清有点后悔说这件事了。
顾家的小孩都很固执、倔强。
不了解实情,绝不罢手。
可是顾长海,又怎么会是他这个小孩对付得了的。
所以,顾延川始终没有说出实情。
比起恨顾长海,还是恨他来得安全一些。
“绑架的事,相信你的爸爸。”
他已经抗争了一辈子,总会给顾宴辞一个答案。
顾知野眼尾微红,双手死死握成拳:“我不相信他,我也要讨厌他。”
怎么连个孩子都没护好。
郁黎清笑容淡淡:“那就讨厌吧。”
“你平常很少回家,再讨厌一点也没关系。”
“好了,是不是还没吃饭?”
“去吃饭吧。”
郁黎清头疼,扶额。
顾知野沉默下楼。
他没有去餐厅,不久,楼下响起跑车专有的低轰声。
方管家:“小少爷走了。”
郁黎清摆摆手:“随他吧。”
“明日,您跟陈老的管家见一面,拜托他老人家多多看着公司,别让顾知野出了什么乱子。”
“好的夫人。”
***
是夜。
顾宴辞正低声给吱吱讲故事。
忽地,门口传来不规则又吵闹的敲门声。
吱吱连忙窜到顾宴辞的怀里,缩成一团,小奶音跟着发颤:“爸爸,我怕~”
顾宴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抱着吱吱开了灯,走到可视门铃处,吱吱歪头。
“咦,是弟弟!”
“弟弟怎么啦?”
可视门铃里,顾知野浑浑噩噩敲着门,身形不稳,总感觉下一秒就要摔下去。
隔着一扇门,都能感觉到他的醉意。
顾宴辞拧眉:“他喝多了。”
“知宝,你去房间等爸爸。”
吱吱摇头,“我怕~”
顾宴辞无奈,只能将吱吱放在滑滑梯那,让她去玩一会。
“咚咚咚咚”。
敲门声愈演愈烈。
“顾宴辞!”
门外,顾知野大声唤道。
下一秒,有人连忙拦住他。
裴语刚准备把顾知野拖走,门开了。
裴语讪讪一笑:“他走错楼了。”
顾知野喝的醉醺醺的,又恢复到意气风大还有点疯的小少爷状态,他推开裴语,指着顾宴辞的那张脸:“我没有。”
“我就来就是来找他的。”
“看看,这张臭脸。”
顾知野双手比成相框模样,迷糊地转头问裴语:“看到了吗?”
裴语:
“他喝多了。”
顾知野两个小时前发疯,非要喊他出来喝酒,结果一口酒都不让他喝,自己哐哐一瓶下肚,喝完还非闹着来这里。
顾宴辞拧眉:“我知道。”
裴语讪讪一笑,拽着顾知野安抚:“好了野哥,走吧,别闹了。”
小少爷不满,气呼呼地挣脱开如同八角鱼一般数不清的手:“喊谁呢?”
“谁是野哥?”
“我告诉你,”顾知野大拇指指着自己,狂拽酷炫又嚣张:“我是野弟!”
裴语:
偷偷跑过来围观的吱吱,从门里探头探脑地往外:“是呀是呀,他是我的弟弟。”
裴语:?
这是顾宴辞的女儿??
顾宴辞面无表情地捂住吱吱的小脸,抱起她,刚好把她抱到沙发上,以为要进门不管自己的顾知野一把推开裴语,迅速上前,关上门,学着吱吱探头探脑地动作,脑袋伸到门外,笑嘻嘻地说:“拜拜~”
裴语:
他疯了。
顾知野确实疯了,离疯不远了。
刚进来,他撑着墙,迷迷糊糊地找拖鞋。
“我拖鞋在哪?顾宴辞,你给我丢了?”
顾宴辞还没说话,一秒前还嚣张闹腾的小少爷蓦地安静下来,低着脑袋,像吱吱一样沉默了两秒。
忽地。
落下了一滴眼泪。
“对不起。”他低着头,可怜巴巴地说:“把我的拖鞋还给我吧。”
“我不跟你吵架了。”
“知姐罩我。”
“我要拖鞋。”
小少爷越说越委屈,声音里已然能听出哽咽来。
顾宴辞跟吱吱对视一眼,比了个“嘘”的动作,从鞋架上找到顾知野的拖鞋,示意吱吱给他送去。
吱吱抱着一双灰色拖鞋:“弟弟,你的拖鞋在这里。”
顾知野抱着拖鞋,不穿,宝贝似地抱着。
吱吱困惑地盯着他。
顾宴辞扶额:“知宝,去房间,害怕的话不关门,爸爸马上来。”
吱吱重重点头,看了眼正在发疯的弟弟,又好奇又乖巧地跑回床上。
顾宴辞扶着顾知野去了主卧。
小少爷躺在床上,还宝贝似抱着他的一双灰色拖鞋,好像这是他待在九楼的钥匙。
眼角,有未干的泪痕。
一头红发乱糟糟的。
顾宴辞弯身,握着一双拖鞋,试着抽出来,刚用力,顾知野连忙抱紧。
“不要抢我的。”
“我真的不跟你吵了。”
“我讨厌你,是害怕你不喜欢我妈。”
“我怕你认为,是我和她抢走了你们的家庭。”
“在你面前,我不敢提妈妈。”
只敢说郁黎清,郁黎清。
生怕引起顾宴辞和顾晏礼的一点点不快。
顾知野讨厌顾宴辞和顾晏礼,从来都不是因为他们的臭脸。
而是——
他们在郁黎清面前的表现。
每一次,顾晏礼跟他吵,但凡在郁黎清面前,顾知野都会先一步忍让,妥协。
他知道,再吵下去郁黎清不好办,偏袒他,又会被说三道四。
“知姐,罩我。”
顾知野哭得很伤心,第一次这么哭,眼睛生疼。
顾宴辞微愣,安静站在旁边,等他默默睡了过去,从他怀里抽走拖鞋。
顾宴辞谈不上什么讨厌郁黎清。
即便是亲生妈妈,他依旧是这样的态度。
打来的电话,邀请的晚餐,照旧会拒绝。
只是,每个人在意的点都不同。
他随意的一句拒绝,却让顾知野暗自不安很久。
顾宴辞从房间出来时,吱吱赤着脚丫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弟弟哭啦?”
“嗯。”
顾宴辞轻叹,捏捏吱吱的脸颊:“明天早上,弟弟醒来后,爸爸就出门。”
“爸爸去哪里?”
顾宴辞沉默。
他得回一趟顾家。
“爸爸去另外一个家,弟弟醒来后,你跟爸爸打语音电话,爸爸就出门。”
“好吗?”
“嗯!”
****
翌日。
顾知野还没醒来,就感觉眼睛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还有点紧绷。
睁不开眼。
他闭着眼,揉了揉眼睛,感受到上面的凸起,有点不可置信。
喝酒能让眼睛这么肿?
“弟弟~”
顾知野微愣。
幻听了?
不能吧。
“弟弟!”
顾知野头痛,酒醉的记忆在脑海中徘徊,某些抱着拖鞋痛哭的画面一闪而过,顾知野全身僵硬。
睁眼。
视野里,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圆脸朝他笑了笑。
吱吱点开电话手表,发语音消息。
“爸爸,弟弟醒啦!”
顾知野无声张唇。
不久,外面的门被关上。
像是有人出门。
“弟弟~~”吱吱双手撑着小脸,嘿嘿一笑:“你终于醒啦。”
“我等好久啦。”
她趴在顾知野的旁边,两只小脚一前一后的晃悠着,分外可爱。
顾知野:“我怎么在这里。”
说出来的声音,低哑得连顾知野自己都惊讶,像电钻。
吱吱:“弟弟,你生病啦?”
顾知野不知道说什么,脑海里出现了很多荒唐的画面,问知姐肯定问不出来,他左右摸索着手机,准备跟裴语打电话。
如果那些画面是真的,他现在就去撞墙。
刚翻身,吱吱连忙按住他。
“不行不行,你要睡一会。”
顾知野拧眉。
吱吱许久没见弟弟,很开心,拍拍顾知野的脑袋,单手撑着下巴,奶声奶气地问:“弟弟,你昨晚怎么啦?”
顾知野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我怎么了?”
声音低哑,但能听出来说了什么。
吱吱想了想,认真措辞:“你好像”
“在发疯耶~”
顾知野:?
“你还哭啦!”
顾知野:
说到这,吱吱眉眼拧成倒八字,严肃地问:“是受委屈了吗?”
下一秒,她嘿嘿一笑,身体凑过来,豪气道:“没关系!姐姐的肩膀借给你哭!”
第 47 章
吱吱扭动小肩膀, 拍拍又小又肉装不下顾知野半个脑袋的小肩膀,豪气十足:“来叭!”
——姐姐已经准备好喽。
顾知野:
“我才不要哭。”他别扭转头。
吱吱扒拉顾知野的脑袋,凶巴巴的, 十分霸气:“要哭!”
——知姐让你哭, 你就得哭。
顾知野语塞。
昨晚他丢的脸还不够多吗?
“我不哭,知姐。”
顾知野语气放柔, 采取怀柔政策。
吱吱闷闷不乐:“你都抱着爸爸哭。”
却不靠在她肩膀上哭。
这个姐姐当的好没意思。
吱吱越想越不开心,瘪瘪嘴巴, 差点就要哭出来, 当场表演“你不哭, 我来哭”的节目。顾知野忙打断她的呜咽情绪,额头轻轻抵在吱吱的肩膀上, 靠了两秒。
吱吱小嘴裂开, 傻乎乎地笑,笑了两秒表情转向困惑:“哭声捏。”
顾知野脸一红:“呜呜呜。”
吱吱满足, 伸出小手贴心地拍拍他的脑袋:“不哭不哭, 姐姐在这里呦。”
小奶音很甜很柔, 小手又软, 像羽毛一样轻抚过。
“是不是很累?”吱吱奶声奶气地教育:“以后不行再忙。”
“大人忙,我们是小孩。”
“不要忙~”
就不委屈不想哭啦。
主卧里, 寂静无声。
侧着靠在吱吱肩膀上的顾知野微顿,无声挪动,沉默地低头靠在她肩膀上,吱吱厚实的毛衣挡住了眼尾的微红。
顾知野本来不觉得委屈。
昨晚他已经将负面情绪发泄干净,现下平静了些, 只剩面对顾宴辞的尴尬,再无其他。
可吱吱的小奶音有魔力。
小手软绵绵地拍打着他的脑袋, 将前几日吃饭时想他们的难过、硬着头皮冷漠无视的惶恐不安、希望顾宴辞能大方带着知姐出门却不敢表达的委屈、深夜里辗转难眠的苦涩,通通拍打了出来。
浓密又黑的睫毛沾染着湿润,鼻尖泛红,唇角死死紧抿着。
没有人安慰时,负面情绪躲藏在暗无天日的树洞里,一旦阳光出现,有了发泄的出口,顾知野恍惚明白,原来他能这么在意知姐和顾宴辞。
“呜”一声。
像小狗一样隐忍又细碎的呜咽。
眼里的泪染上了热,滚滚下落。
啪嗒,融入吱吱绵软的毛衣里。
吱吱:“弟弟不哭,姐姐保护你~”
吱吱什么都不懂,又比大人懂得更多。
她知道不开心后要哭哭。
给予了顾知野一次在清醒中悲伤痛苦的权利。
主卧里,隐忍的呜咽慢慢变成大声的大哭。
“知姐,我们不吵架了。”
吱吱奇怪挠头。
他们没有吵架呀?
“不吵架,”吱吱欢喜一笑:“我们是好姐弟~!”
顾知野点了点她软绵的酒窝,眼底有笑意涌出。
“行,好姐弟。”
哭完,顾知野听吱吱说顾宴辞离开了,不在客厅,鬼鬼祟祟开门往外看了眼。
确实没人。
尴尬的大石头放下。
餐桌上有还热着的早餐,顾知野带吱吱刷完牙,一边吃一边说:“知姐,我哭的事情不能告诉顾宴辞。”
吱吱了然,一副“我懂你”的模样:“这是姐弟秘密!”
顾知野笑了笑,眼尾微红未散,笑意却暖。
吱吱咬了一口大肉包,又吃了一个水晶虾饺,双颊鼓鼓,盯着顾知野认真咀嚼。
像河豚在展示鼓鼓的双颊。
顾知野:“慢点吃。”
吱吱咀嚼了很多次,吞下去,提到吃饭,她很不开心,指着自己的脸颊,郑重其事地好像在说一件绝世大惨案:“爸爸说我瘦了!”
顾知野:
听起来是挺严重的。
“脸上肉肉少了!!”吱吱气呼呼,嗷呜又是一大口。
顾知野不太想提其他人,只是八天没见到吱吱,有一堆疑问:“顾晏”
“不是,你的二叔去哪了?他没给你做饭饭吃?”
吱吱颓唐地低下小脑袋,手里的肉包瞬间不香了。
“我们不是朋友。”
顾知野:??
顾晏礼最近几天很奇怪。
他前几天经常能在顾宅见到顾晏礼,顾知野心情不好,没有探究顾晏礼行为如此反常的心思。
两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顾知野不想吵架,烦得很。
偶有在楼梯口碰面,不用顾晏礼提醒,顾知野乖乖侧身给他让道,给顾晏礼应有的礼貌。
没了争吵,几天下来,顾知野愣是没跟顾晏礼说一句话。
现在想想,好像他们两个人除了“吵架”,再没有别的交集了。
只是
他跟顾晏礼吵架有理由,顾晏礼那么大个人,还能跟知姐绝交?
让知姐远离顾晏礼,没有“二叔”的身份碾压,这是顾知野前段时间做梦都在追求的,现在真的实现,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反倒有点担忧。
“知姐,顾你的二叔欺负你了?”
吱吱放下肉包,小声说,像猫咪一样的叫唤,顾知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他说爸爸。”
“什么?”顾知野凑近,努力听清:“他说你的爸爸?”
吱吱委屈点头。
“爸爸不是坏人。”
顾知野懂了。
对顾晏礼的认知又刷新了一个新台阶。
他一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跟一个三岁半的小朋友争论这个做什么?
这么较真?
而且顾宴辞又怎么他了!!
吱吱还在念叨着:“爸爸是好人,二叔说错呐。”
顾知野摸摸她的脑袋,附和着:“是。”
“他说错了。”
顾宴辞是好人。
他像个谜语,要一层层一道道解谜。
从外面看,知道他狠厉,以继承为目标不顾一切往前走,雷霆手段,执掌风云,无限辉煌,满是风光。
走入这场迷宫,解答了第一道谜语之后才发现——
矜贵奢华惹人歆羡的外层,包裹着满目疮痍。
解答的谜题越多,越想心疼他。
顾知野第二次走进大哥的世界。
上一次是在吱吱住院的那晚,他读懂了完美无缺的大哥实则并不完美,是感情上的笨蛋。
这一次,他读懂了更多更多。
不善言谈,是因为不会;雷厉风行,利益至上,因为旁人都如此对他,他亦如此待旁人。
不信任顾家不是不想相信,是无法信任。
走进顾宴辞的迷宫世界后,看到的不是鸟语花香,是千疮百孔,处处留着疤。
他本人却不自知。
他是好人。
是没有亏欠任何人的大哥。
顾知野如今真正懂得了这一点。
顾知野从小生活在母亲的关心里,和顾宴辞、顾晏礼不同。
他是被呵护的小少爷。
于他而言,生活中的酸涩不是因为“父母关心的缺失”,而是在日复一日的顾宅里如履薄冰,担心他成了抢占大哥、二哥美满生活的小偷,不安他们每一次回家时的漠视,气急败坏地用坚硬、骄傲、永不低头的外壳保护着脆弱的内心。
他期盼能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兄弟之间和睦相处,能在春节吃一顿美满的团圆饭。
他有三个哥哥,却不被他们喜欢。
顾知野内心深处期待着能和三位哥哥和睦相处,期待着能成为他们真正的弟弟,得到一点点关心与爱护。
现在,顾知野从顾宴辞那学会了理性。
他不想再一味期盼哥哥们的关心。
他学会了,关心他们。
他想去保护、支持,站在大哥身后,做能让大哥前进的护盾,成为大哥走上最高荣誉的战士。
他手里的股份以及他,都能成为大哥的剑与盾。
*
顾宴辞上午没有回家,无声地将吱吱交给了顾知野。
顾知野乐得带知姐。
吱吱有了顾知野的陪伴,笑容比前几日多了些,动不动就说:“昨天,我好无聊。”
“弟弟,不能忙啦。”
对于吱吱而言,昨天、前天以及过去发生的每一天都是“昨天”,所以她想表达的意思是过去一段时间没有顾知野在,她很多时候都很无聊。
顾知野听得懂,再三保证:“不忙,以后都不忙。”
这几日他跟朋友们在一起飙车打球,看似刺激充实,实则毫无趣味。
还不如陪吱吱玩过家家来得舒适。
吱吱有时候会提在冬令营里的事,不经意提到“二叔”,又是气鼓鼓又是难过。
顾知野轻叹。
知姐很重感情。
她面上不说,不经意脱口而出的“二叔”便代表她仍记挂着已经“绝交”的好朋友。
顾知野见不得知姐不开心,也为此心烦意乱。
究竟出了什么事?气得顾晏礼会在吱吱面前反驳她的观点,说顾宴辞是个坏人?
想来想去,跟顾氏集团逃不了关系。
顾知野让人去查,同时把吱吱捞了过来。
“知姐,你跟你二叔吵架,就是因为他说顾宴辞是坏人?”
“他说错呐,不说对不起。”吱吱又气又急。
顾知野安抚:“没关系。”
“我们现在证明他说错了,让他跟顾宴辞道歉。”
吱吱小鸡啄米地点头。
“让他说对不起。”
顿了顿,她气势汹汹地举起五根小手指:“说五遍!”
多说几遍,就能记住。
吱·鱼的记忆·吱深有体会,这样以后就不会错啦。
顾知野被她逗得想笑。
“行,让他说五百遍,比五遍多得多。”
吱吱杏眸亮晶晶:“好耶。”
“怎么做?”她歪着脑袋又问。
顾知野要照顾吱吱,肯定不能丢下她单独去查,想了想,挑眉问:“知姐想不想当小警察?”
吱吱:!!
“抓坏人?”
“不是,我们要寻找真相,帮你爸爸洗刷冤屈。”
“懂了吗?”
吱吱抿唇,杏眸咕噜转了一圈,忽地,严肃点头:“我懂。”
——不要质疑她的智商哦。
顾知野正要分配工作,吱吱放下斗兽棋往洗漱间走。
“知姐,干什么?”
“拿刷子~”
顾知野:
三分钟后,她举着小牙刷走过来,“走吧,去做警察。”
顾知野笑意不止,弹了弹吱吱的脸蛋,感叹:“几天没见,怎么还是这么可爱。”
吱吱不知道为什么要夸她,仍因夸奖欢喜地眉眼弯弯。
顾知野让人查了下,没过多久,顾宴辞和顾晏礼因董事会扩张项目“闹翻”的文件传了过来。
吱吱站在办公桌旁边,等打印机吐完纸,奶声奶气地问:“好了吗?”
她手里的小刷子被顾知野换成了笔。
顾知野要看文件,又不能放任她去看电视,便打印了两份文件,让她参与进来,获得价值感。
“这是你的,知姐。”顾知野把她抱到椅子上:“顾宴辞三个字是这个。知姐,你要把这张纸里面的‘顾宴辞’全部圈出来,可以完成吗?”
顾知野怕她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吱吱单手握着粉红色的荧光笔,学着爸爸的模样,煞有介事地在纸上涂涂画画:“我在上班。”
“不要打扰姐姐。”
顾知野轻笑,坐在她旁边,仔细看着发来的文件。
他对处理集团业务没什么经验,一份文件仔仔细细看了三五遍,仍没看出董事会的扩张项目有什么问题。
即便如此,顾知野仍倾向于相信顾宴辞并非集团内部员工传的那样——
“顾总为了争权给顾晏礼使绊子。”
“顾总担心小顾总功劳太高,超过了他。”
顾宴辞阻拦扩张项目,一定有原因。
顾知野得出这个结论并非全然出自对顾宴辞的“无脑相信”,还有另外的原因。
首先,他很不喜欢此次董事会负责该项目的宁老。
宁老表面在顾晏礼的阵营里,可上次收购案之前又暗中跟顾延川聊过,想促成顾宴辞和宁老孙女的联姻,只不过联姻被顾知野的三言两语气没了。
假如联姻还在,宁老势必又要跳到顾宴辞的阵营里,这个人委实摇摆不定。
不可信。
不知道顾晏礼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或许能明白一点端倪?
吱吱在纸上涂涂画画,百无聊赖。
吱吱刚来时,耐心很一般。
顾宴辞平常有意锻炼她,从起初坐一分钟都是艰难,到现在,她能安静坐在办公桌上对着一张“全是天书看不懂”的纸涂涂画画了二十五分钟,已经超过了她的忍耐极限。
再不让她说话或者去其他地方,吱吱真的要憋死了。
可她不敢说话。
无聊的挪挪屁股,动动小脚,最后在手手上面画画,小花花,小房子什么都要,还美美给自己涂了“指甲油”。
涂完手手涂脚脚。
等顾知野后知后觉感觉身边过于安静,有点不对劲时,吱吱双手双脚已经成了可爱的粉红色。
由于握笔姿势不对,还有几笔画在白皙的小圆脸上。
四目相对。
吱吱抱起脚脚,“我漂不漂酿?”
顾知野:
孩子静悄悄,势必在作妖。
这句话果然没错。
“好看好看,我们现在先去洗掉。”
“不要洗~”
“那怎么当警察?要洗刷刷的。”顾知野无奈忽悠她。
吱吱被唬住了,乖乖窝在顾知野怀里,让他洗手洗脚洗脸,洗脸途中,不忘问:“弟弟,看完啦?”
“嗯。”
“(可以)让二叔道歉吗?”
顾知野抱着吱吱离开洗漱间,坐到沙发上边给吱吱擦润肤露,边思考怎么解释。
他从茶几上拿起一个尾部受到挤压,变得发软的车厘子。
“知姐,吃过坏的水果吗?”
“不可以吃,里面有黑虫虫。”吱吱小脸皱成包子,恐惧道:“会钻到肚子里。”
“对对对,每个人都不想吃到坏水果。”
“现在,有人给了你二叔一颗车厘子,”顾知野语速很慢很慢,确认吱吱听懂了前一句,才开始下一句:“二叔认为这颗是好的车厘子,想吃掉,但是爸爸认为是坏车厘子,不想给二叔吃。”
“他们两个人就在吵架。”
顾知野扫了眼吱吱,没有流露出什么困惑的表情,继续解释:“现在,我们要证明这颗车厘子是坏的,让二叔知道他做错了,就会给你爸爸道歉。”
吱吱:“哦~”
“jie(这)样。”
顾知野笑着抚弄吱吱的小脑袋:“知姐真聪明,什么都听得懂。”
吱吱嘿嘿一笑,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把抢走顾知野的车厘子,小口咬了一下。
仔细品尝两口。
“没坏。”
再咬了一口。
“这里是软的。”
“tuitui”吐掉。
一整颗吃完,吐掉核,吱吱激动道:“坏了耶!!”
顾知野无奈又有点想笑。
吱吱不懂弟弟为什么要笑,兴奋地围着大哥双手做撒花模样,欢喜庆祝:“二叔道歉~”
“爸爸是好人!”
她说了很多很多遍,顾知野听着听着,笑意渐渐散去。
他忽然想清了一件事。
吱吱看似娇气胆小还有点傻,可她却是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
她害怕吃到坏水果。
以为吃进去后,小虫子就会钻到肚子里,嗷嗷的疼。
顾知野知道他拿起来的那颗车厘子尾部烂了一点点,但知姐不知道水果是好是坏。
即便如此,为了证明爸爸是好人,她仍然毫不犹豫地抓了过去,一口,两口,勇敢地品尝可能“已经坏掉”的车厘子,战胜了小虫子钻到肚子里的恐惧,无比期待着这是一颗烂掉的果子。
为了顾宴辞,她能做很多。
顾知野沉默半晌,给顾晏礼发了一条消息。
【见一面吧。】
【我有事说,很重要的事。】
顿了顿,又道:
【拜托了,二哥。】
和吱吱的勇敢不同,顾知野的勇敢是学会低头,学会短暂抛掉看似重要的骄傲,以握住更重要的东西。
顾知野在顾晏礼面前,向来是骄傲的。
他带着“如果我输,郁黎清也输了”的骨气,脊背挺直,从不弯腰,只要郁黎清不在,他势必会跟顾晏礼硬碰硬到底。
即便郁黎清在,为了不让妈妈难办的妥协下,也带着永不服输的傲气。
现在他知道那些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知姐开心,大哥轻松,而他就能无忧无虑。
**
顾晏礼感冒了。
昨日从顾宅回来后,他情绪波动太大,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再次醒来时喉咙灼烧,喝口水都疼得无法入眠。
顾晏礼随意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家里的装修以白色为主,没有一点点黑。
顾晏礼不喜欢黑。
有黑暗恐惧。
幼年时,顾宴辞离开的第七天,他想哥哥了,晚上睡不着跑去哥哥的房间,一不小心把自己锁在黑暗里,叫了好久好久的哥哥,最后才被陈管家发现。
自那之后,顾晏礼没有办法面对黑暗。
特助半小时前打了一通电话,转达了宁老和董事会其他成员要求他半小时后参加视频会议的事。
顾晏礼沉默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脸上没有情绪没有表情,像死过一般的沉寂。
眼底,毫无波澜。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
二十年前的绑架案想必另有蹊跷,顾宴辞在被绑架后离开顾家,决心继承顾氏集团,掌握大权,成为顾家的家主。
他的大哥选择抛弃亲情,走上继承之路。
而他,成了阻碍大哥前进步伐的阻拦,被丢到了中途。
顾晏礼苦笑。
眼尾泪痣染了几许水光,微扬,带着破碎的柔美。
顾宴辞如果相信他,相信他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相信他对权势没什么野心,就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手机亮过两次,顾晏礼浑然未觉,愣愣保持着“死尸”一般的模样,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家里一片寂静。
顾氏集团却因此闹翻了天。
两个小时前,顾晏礼的特助接到电话,放下文件,战战兢兢地进了会议室,当众转述了顾晏礼的想法。
“顾总说,他拒绝董事会的项目。”
“视频会议,他不参加。”
消息传到顾宴辞办公室时,宋时衍和沈勉皆是一愣。
但凡有点野心懂点局势的人都明白,董事会的项目对顾晏礼而言很重要,正因于此,顾宴辞只是暗地里威胁,没有完全叫停这个项目,他想给顾晏礼展现的舞台。
如今,顾晏礼不仅拒绝了项目,而且当众拒绝,不给董事会成员一点脸面,直接站在了董事会的对立面。
他这不是拒绝,是在自毁。
自毁前途,放弃顾氏,退出继承之战。
其实,顾晏礼是顾家最狠绝又最心软的人。
他想要的其实很少。
十几年等待的“恨”可以因为一件让他心疼顾宴辞的事,就烟消云散。
他甚至没有质问顾宴辞,为什么不相信他。
他以为顾宴辞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顾氏,就停下了现在的路,让顾宴辞得偿所愿。
让大哥的继承之路,走得更轻松一些
顾宴辞办公室里,宋时衍和沈勉面面相觑。
顾宴辞眉眼紧锁。
给顾晏礼打电话,“嘟嘟嘟”两声,没人接。
“他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宋时衍忙问。
顾宴辞起身,披上大衣往外:“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
“好。”
顾宴辞刚进停车场就接到了顾知野的电话。
那边低声问:“听说顾晏礼主动退出了那个项目?”
顾宴辞拧眉:“嗯,我现在去找他。”
“我知道原因。”
“我约了他。”
顾知野顿了顿,说:“顾晏礼好像,在心疼你。”
跟他一样。
顾宴辞顿住。
“我马上会见到他。”
“你需要告诉我,项目哪里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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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野给顾晏礼发了好几次消息。
第三次发时, 他收到了方管家的来电。
管家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主题围绕“夫人今日很高兴”,“下次回家大公子可能会回来吃饭展开”, 说到吃饭, 管家又提到了昨晚。
“昨晚,二公子上楼找您, 你们没吵架吧?”
顾知野一头雾水:
“找我?”
顾晏礼会找他?
“什么时候?”
“昨晚夫人让我下楼遇见了二公子,二公子问我您在不在楼上, 我想着楼上是您和夫人, 没什么不能说的, 便告诉了他。”
顾知野抿唇,什么都懂了。
刚挂电话的几分钟里, 顾知野忧心忡忡的。
郁女士百般强调不要透露将这件事透露出去, 没想到被顾晏礼听见。
顾晏礼跟顾宴辞在事业上是竞争对手,有点难办。
细想, 又歇了一口气。
顾知野对顾晏礼的印象停留在“阴狠发疯”上, 除了时不时瞧不起他, 两个人小时候打过架外, 顾晏礼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应该不会透露出去吧。
直到,顾知野收到顾晏礼退出项目的消息, 才终于明白——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心疼顾宴辞。
顾晏礼其实也在。
可能是二十个小时里连续哭了两场,哭习惯了,顾知野那一刻鼻尖发酸,再度红了眼眶。
他的家人没有把彼此当成仇恶的敌人。
或许他们也可以围坐在一张圆桌上, 像寻常人家一样聊天说笑,吃饭调侃。
共同度过每一个节日, 每一场热闹。
顾知野给顾晏礼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条消息,都没人回应。
他纠结了一会,在吱吱好奇的询问下,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你昨晚听到了,对吧?】
【你心疼他。】
顾晏礼总算有了反应。
明显在气急败坏。
【闭嘴。】
顾知野不气,抬眸问吱吱:“知姐,你的二叔让我闭嘴,我怎么说?”
吱吱捏着下巴沉思半晌,以为能想出个什么绝妙好回答来,最终只是歪头:“为什么要闭嘴捏?”
顾知野笑了笑,将原话发给了顾晏礼。
【你昨天找我,是为了她吧】
顾晏礼以为他跟吱吱在一起,能得到什么消息,反常的出入顾家,没想到他根本不和顾晏礼吵。
顾晏礼没了办法,无数次纠结后,于昨晚上楼,主动找他。
又听到了那场对话。
顾知野又继续发:
【我们见一面吧。】
【二哥。】
第一次学着妥协时比上天还难,第二次,却开始自然而然。
“二哥”这个词,顾知野之前说过好多遍,都是在阴阳怪气。
他从不敢用正常的语调自然而然地喊出这个称呼,怕对方恶狠狠回一句“滚,谁是你的二哥”,怕顾晏礼嫌弃。
想象中的担心没有发生,第一次没有,顾知野便大着胆子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
【七点,春朝见。】
*
顾知野跟顾晏礼约在一家酒吧里。
顾宴辞六点十五赶了回来。
顾知野当时刚跟吱吱、大哥散步回来,见到顾宴辞,下意识低头,把吱吱和狗绳叫过去时,他不敢抬头。
仍然有点别扭。
尴尬得很。
好在,顾宴辞什么都没说,没有借机嘲笑,更不会安慰两句,说什么矫情话。
顾知野匆匆赶了过去。
顾晏礼正在卡座上喝闷酒,看到他,冷冷瞥了一眼:“你迟到了。”
顾知野:“我在照顾知姐。”
顾晏礼沉着脸,闷闷喝酒,不说话。
“你想问吱吱什么?”
一口烈酒入喉,顾晏礼眉眼不自觉紧拧,反唇相讥:“你有那么好心?”
“我有。”
“我是好人。”
顾晏礼皱眉:“不要学她说话。”
学得又不像,还没小芝士可爱。
顾知野点了一杯度数很低的果酒,小声解释:“其实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顾晏礼眼神微眯。
“不是不想告诉你,我前两天没见到他们。”
“我跟顾宴辞吵架了。”
顾晏礼轻嗤:“感情好才算吵架,你们俩只能算交恶。”
顾知野撇嘴,梗着脖子问:“我跟他是交恶,你跟他不是?”
顾晏礼沉默良久,指腹摩挲玻璃杯,感受着上面冰冷的纹路,声音染了酒的烈,听着刺痛:
“不是。”
“他跟我是交恶。”
顾晏礼起身,居高临下地问:“你来,如果只是想嘲笑我心疼他,现在可以开始笑了。”
他抬腕,慢条斯理地看了眼手表:“给你三分钟。”
“三分钟过后,永远不要提这件事。”
顾知野侧头,呆呆看着他。
昏黄的灯影下,顾晏礼站在阴影里,五官深邃,下巴微昂,狭长眼眸深不见底。
眼尾的泪痣让他增添了两分厉色。
顾知野一动不动看着。
“一分钟。”
顾晏礼身上特有闻起来刻薄又潮湿阴郁的木调味在肆意发散。
他似刀锋凌厉。
顾知野却知道,他是拔掉了尖刺的刺猬。
此刻,心里血淋淋的,还要故作阴森。
“两分钟。”
顾知野低头,抿唇,看向正前方的果酒,认真说:“我也在心疼他。”
“他是我的偶像。”顾知野眼尾微红,这几日情绪大开大合,小少爷坚强高傲永不服输的一颗心变得脆弱可怜,稍稍说一说与家庭有关的事,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二哥,我很羡慕你。”
“他对你最好。”
顾知野深呼吸,压下心中的潮热,继续道:“即使你凶他,把他当对手,他仍会关心你。”
顾晏礼板着脸。
“我不是顾知之。”
顾知野撇嘴:“我眼睛没瞎。”
“诺。”
“他给我的项目资料,里面写明了几点小问题。”
“顾宴辞很笨的。圣诞节那天,知姐进了医院,因为不会安慰知姐,他自责了一晚上。”
“他一直这样,连知姐都说他笨笨的。”
“这些资料,是他前两天熬夜做的,最近一直在忙这件事。”
“他不是要你停下这个项目,他要你安稳度过。”
“知道以后会成为对手,他依然在帮助你。”
顾晏礼板着脸,硬邦邦地问:“真的?”
“你不会看?”
顾晏礼不会看。
只要有人跟他说是真的,顾宴辞是在关心他,大哥没有抛掉他,他就会信。
只要得到一点点偏爱,他就可以忘记前面的所有。
顾晏礼将文件推到顾知野面前,起身。
“你去哪?”
“公司。”
他要跟董事会道歉,维护好和董事会的关系,做个稍微有用的人。
他要证明给顾宴辞看,他只会是左膀右臂。
不是对手。
永远不是。
顾知野撇嘴:“你去公司干什么?”
“你别管。”
三个字,让顾知野特别委屈。
“为什么我不能管?”
“我说了这么多,让我说这件事,你们又不对我好。”
“你天天在家里找我麻烦,就不能不当着郁女士的面找我茬吗?”
“知道那个时候,她会多难做吗?”
“她不能偏心任何一个人。”
“所以每次都故意骂我,让着你。”
顾晏礼心里昂扬着的欢喜微微灭了一点。
他偏头,不语。
没有人知道,顾晏礼很讨厌被当成客人。
只有对客人才会恭敬有礼,看似很好很礼貌,却处处透露着疏离。
顾晏礼甚至希望郁黎清能骂他一次。在他做错的时候,指责他、引导他,走回正确的路上。
可是,他始终是客人。
每个人都在羡慕着别人的生活。
以为那里春光明媚,走近对方世界窥看过后,只看到了满目疮痍。
顾晏礼没有解释。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叫做哥哥。
***
翌日。
顾知野接到了一通电话。
“妈,怎么了。”
他跟顾晏礼喝酒喝到凌晨三点,刚醒,头还疼着。
郁黎清笑着:“你是不是跟老大和老二说了什么?”
顾知野往被子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地问:“他们怎么?”
郁黎清声音里有止不住的笑意:“昨天上午,老大来过家里。”
顾知野:!
“他说了什么?”
“他说,很抱歉,不知道因为他的态度,会让我在家里过得艰难,周五的拒绝不是因为我,让我不用多想。”郁黎清轻笑:“老大怎么这么细心,你碰到他千万要告诉他,我没多想。你跟他说了什么?”
顾知野抿唇。
没有什么,就是抱着痛哭了一场。
“还有老二,他上午将桂花糕的食谱送了过来,还说如果有问题,可以打电话问他,他会做点心。”
“他还强调,如果以后和你有什么矛盾,最新汁源加群爸八散零绮七无三六,已有四年历史只需要以一位母亲的身份判断正误,做出决定,不用偏袒他,他不喜欢这种偏袒。”
“还说,过去骂你太多次,送了辆跑车给你。”
顾知野睡意全无。
他挂了电话,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唇角无意识勾起。
脑海里盘旋的都是——
“有这两位哥哥,我好幸福。”
哦,还有一个世界上最好最甜的姐姐。
***
顾知野起床后,匆匆上了九楼。
没说感谢,就抱着吱吱转圈圈。
今日周日,顾宴辞没有再去公司加班,准备带着吱吱去超市一趟。
顾知野自然跟着。
刚准备出门,顾宴辞接到了一通有点暴躁的电话。
“你搬家了?”
隔着半米,顾知野都能听到顾晏礼阴沉的语调。
顾宴辞拧眉:“嗯。”
他说了小区名,问:“怎么?”
“我找小芝士。”
“等着。”
吱吱换好小鞋,昂起小脑袋:“爸爸,开门出去呀~”
“不想在家里?”
“不想。”
吱吱是个闹腾活泼的小女孩,不想在家里,顾宴辞便带着她去楼下的滑滑梯。
顾知野像之前一样跟着,坐在滑滑梯边给吱吱拍照。
三分钟后,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顾宴辞和你一个小区?”
“是啊。”
顾晏礼顿了顿,咬紧后牙槽:“他跟你关系这么好?”
昨天不还说羡慕他吗?
酒话都不能当真的?
“我们偶然遇见的。”
顾晏礼沉默半晌,问了一个他非常在意的问题:“爸爸的弟弟叫小叔,这句话谁教小芝士的?”
“小芝士?你给知姐的名字?”
“回答我的前半句。”
顾知野乖乖“哦”了一声。他现在很喜欢他的二哥,如实回答:“是我。”
“爸爸的弟弟叫小叔,我给知姐准备了一辆反复循环这句话的摇摇车,怎么,你听说过这个传说?”顾知野龇牙咧嘴笑,露出八颗雪白牙齿,笑容灿烂。
“嘟嘟嘟”,电话挂断。
顾知野奇怪皱眉。
没过多久,他收到了另一条短信。
来自十分钟前说要把跑车开过来的跑车店。
【抱歉,您的订单已取消。】
顾知野:?
【是这样的,顾总三分钟前打电话来,将跑车送去了他的车库。还】
【还说,侄子太小,开不了跑车。】
顾知野:
*%¥#¥%……%
拔剑吧!!他跟顾晏礼,不共戴天!
***
很快,顾晏礼的报应就来了。
顾晏礼拎着两盒刚做的糕点,想诱惑他的好朋友和好。
吱吱在玩滑滑梯,远远看到“二叔”走过来,赶紧滑下去,站在顾宴辞旁边,一手捏着顾宴辞的裤子,半躲在顾宴辞身后,鬼鬼祟祟看前面的人影。
顾晏礼脚步很快,以为小芝士在等他,刚走过去——
吱吱重重跺了跺脚,昂起小脑袋瓜,把顾知野的嚣张学得一等一的像。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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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中旬, 北城连续几天出了太阳,天气晴朗。
吱吱在小区里玩滑滑梯,只穿了一件奶白毛衣。
毛衣上绣着碎花与她喜欢的小蝴蝶, 栩栩如生, 似乎将春意盎然的初春带进了现实。
因为在滑滑梯上爬上爬下,吱吱肉嘟嘟的双颊上浮现出淡淡的潮红。
像粉嫩多汁的水蜜桃, 想让人偷偷咬一口。
被汗濡湿的头发紧紧贴在额间,脖颈处, 星黛露模样的隔汗巾露出一小节。
吱吱抱着顾宴辞的腿, 半躲在顾宴辞身后, 谨慎中透露出一丝“我有人撑腰”的大胆,鼓着嘴巴。
顾晏礼:“小芝士, 我做了糕点。”
吱吱偷偷咽口水, 仍故作镇定地说:“爸爸给我买糕糕。”
小手轻扯顾宴辞的大衣:
“是不是呀,爸爸。”
顾宴辞一时为难。
他不知道晏礼的改变因何而来, 但也知道晏礼能正常出现在他面前, 已属不易。
如今他跟女儿闹别扭, 顾宴辞当然要站在
女儿这边。
“是。”
顾宴辞硬着头皮说。
顾知野双手插兜, 幸灾乐祸地站在顾晏礼、顾宴辞和知姐的中间看好戏。
他瞅瞅气呼呼的知姐,扫了眼无可奈何的顾宴辞, 最后看向表情不怎么好、但为了不吓到小朋友不得不勉强保持和煦的顾晏礼。
好看!爱看!
多来点!
顾知野一把丢掉顾晏礼今早带来的感动,逐渐明白,其他家庭兄弟之间的和睦相处互动不可能发生在他和顾晏礼身上。
他们两个人不适合温情。
误会解除不代表要“温情、小心翼翼”地迁就对方。
吵闹、斗嘴、找茬、阴阳、挑衅,是他们的舒适区。
顾知野再度回到从前对待顾晏礼的态度,只是, 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少了九分讨厌,多了九分轻松。
和家人在一起, 怎么能带着和“仇敌”相处的沉重。
顾知野笑嘻嘻地附和:“就是,两份糕点而已,我们能买。”
顾晏礼冷冷瞥了他一眼。
顾知野忙后退两步,蹲到吱吱身旁,用她的小身板挡住自己的视线:“知姐,记不记得有人欺负我,你要怎么做?”
吱吱甜甜一笑:“我当然知道啦。”
下一秒,她秒变严肃,左手环在腹前,右手背在身后,小奶音下沉,“老成”地问:“谁欺负你?”
顾宴辞:
都是在哪学的。
顾知野强压笑意,指着顾晏礼“委屈诉苦”:“他瞪我。”
顾晏礼:?
你找死。
阴森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顾晏礼身前窜出一个胖胖圆圆的小团子。
吱吱抬起脑袋,正正经经地教育:“不准欺负我的弟弟。”
“二叔。”
前半句很威严。
但“二叔”的礼貌称呼却将原本的“教训”“威胁”变成了“请求”,整句话意思大变。
顾知野:?
这不是他要的效果。
“知姐,怎么还喊他二叔。”
不是都“绝交”了?
吱吱困惑:“我说错啦?”
“不能叫大名?”
她后退一步,摆摆手:“再来再来。”
“我重说。”
“不能欺负我的弟弟。”
“牛魔王。”
顾晏礼:
“知不知道?”吱吱还在问。
顾晏礼有意跳过这个话题,不让顾知野发现称呼中的端倪,点头。
“知道”两个字刚出口就被顾知野的声音覆盖。
顾知野连连摆手:“不对不对。”
他拽回吱吱,尝试着理清逻辑。
“知姐,不能叫大名是什么意思?“
吱吱跟着他一起懵,卷而密的睫毛微抬:“我没有叫大名,我说小名。”
没有错哒。
顾晏礼俊脸一垮。
他把糕点盒塞到顾宴辞怀里就想跑,转身的速度跟不上顾知野的声音。
“他大名叫什么?”
顾晏礼脚步顿住。
吱吱左看右看,周围只有爸爸和弟弟,其他人都很远,可以说。
她伸长脖子,用气声说:“顾~二~叔~”
“爸~爸~,你~能~听~到~吗~”
顾宴辞怔愣,瞥了眼单看背影就能感觉到僵硬的二弟,状似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看似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潜藏着无数惊讶。
比起他的沉稳,顾知野的笑声就像一个刺耳的大喇叭。
“哈哈哈顾二叔。”
“我说你怎么能改变称呼。”
“原来用这种办法哈哈哈哈。”
“闭”顾晏礼眼眸微眯,声音阴冷,在看到清澈无辜可爱的三岁半好朋友的一刹,阴森褪去,声音戛然而止。
顾知野躲在吱吱奶香的小身板后面偷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我有知姐护。
顾晏礼轻叹,黑色大衣的衣角落到地面上,他弯身,跟吱吱持平:“小芝士,我们和好吧。”
吱吱小手纠结拧在一起,小声说:“要跟爸爸道歉。”
“我的爸爸是好人。”
顾晏礼偷偷扫了眼顾宴辞,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无意识握紧。
手心冒出了一层汗。
仅仅针对项目的事,他确实欠顾宴辞一句道歉。
甚至,他想跟顾宴辞说,为过去小半个月的疑心与针对,跟大哥说一次对不起。
但,说不出口。
如鲠在喉。
尴尬又难堪。
难度好比从几千米的悬崖上跳下来一样,跳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哼!”
气势十足的奶音将顾晏礼拉了回来。
眼眸微抬。
他的三岁半好朋友双手环胸,抬起,从锁骨上重重往下落。
“哼!”
转身,留给顾晏礼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脑门。
顾晏礼点了点她的背:“小芝士。”
抖抖身子,不理。
反复两次过后,顾晏礼嗓音微哑,低声问:“没有别的办法?”
声线紧绷,像无限被拉紧的小提琴。
拨动琴弦时,带着点点的颤。
又圆又小的脑门左右摇了两下,以一种不可商量的绝对气势告诉他——
必!须!道!歉!
顾晏礼没有一丝不满,反而从吱吱坚决的态度里,得到了一丝宽慰。
在吱吱不容拒绝的要求之下,悬崖边出现了一道又一道台阶。
顾晏礼起身,大脑不断传输着“是小芝士要求他这么多,为了能跟小芝士和好,他不得不跟顾宴辞道歉。”之类的信息。
为了小芝士。
对。
他找到了理由,起身。
落在地上的大衣衣角沾了点灰,他漫不经心地拍去,在举止自然的行动里,状似随意道:
“对不起。”
“我误会了你。”
顾宴辞心里涌出无数道热流,他从前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这些,但真的听到,又真的被理解时,无比温暖无比欢喜,眼底闪过淡淡的欣喜,他大手抚着吱吱的小脑袋,语气淡淡:“无碍。”
顾晏礼喉结滚了一圈,弯身:“我说了,小芝士。”
“不够。”吱吱举起两只小手,一共十根小指头,一字一字强调:“要说五遍。”
顾晏礼扶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吱吱掰着小指头数了一下,抬头:“爸爸,还生气吗?”
“爸爸没有生气。”
顾宴辞不会因为这些事生气。
于他而言,之前的顾晏礼跟他是事业上的对手,不信任亦或者针锋相对,都很正常。
只是有时候,内心会涌出一丝淡淡的落寞。
稍纵即逝。
吱吱又问:“爸爸开心?”
顾宴辞点点吱吱白皙饱满的额头,弯唇:“嗯,开心。”
当不被理解得到理解,当被一个三岁的小宝宝护着的时候,顾宴辞没办法不开心。
顾宴辞只需要一顿能填饱的午餐,可吱吱却将美味佳肴送到了他面前。
顾宴辞:“你开不开心?”
吱吱:“嗯!”
顾晏礼松了口气,他再度蹲下来,态度很好:“小芝士,现在可以原谅我,我们重新做朋友了吗?”
吱吱下意识想点头,脑袋一僵,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
杏眸里的光被淡淡的红取代。
下一秒,杏眸微红,委屈又可怜。
顾宴辞、顾知野皆是一惊。
顾晏礼眉眼紧锁:“怎么,小芝士?”
委屈的时候是不能被安慰的,一旦有人关心,吱吱委屈的阀门受不住,捂着眼睛嗷嗷哭。
“呜肉呜呜呜呜。”
“呦偶呢呜呜窝乌游肉了呜呜呜”
“七肉呜呜窝乌游哇——”
吱吱边哭边说。
说得实在含糊,顾晏礼和顾知野一句都听不懂,求助一般看向顾宴辞。
“她说什么?”顾晏礼沉眉。
顾知野:“快快快,说什么,怎么了我的知姐,刚才有谁虚空欺负她了?”
顾宴辞抱着吱吱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仔细听了半分钟,眉眼微拧,又凑过去认真听了十秒。
对上顾晏礼和顾知野焦急的眼眸,顾宴辞欲言又止。
“快说!急死我了!知姐怎么了。”
顾宴辞:“她说她没有肉肉。”
“没有肌肉,不厉害。”
“瘦了很多。”
吓出一身汗的顾晏礼&顾知野:
顾晏礼反反复复认真看了两遍,抹去吱吱脸上的泪水,拧眉:“确实瘦了一点。”
刚止住哭声的吱吱,停了两秒,又悲痛的埋在顾宴辞怀里小声啜泣。
刚才,她在为顾宴辞委屈。
等爸爸得到了道歉后,吱吱过去一周受到的小小委屈,悉数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但委屈没来由得冒出来,她就是想哭一场,将过去一周想去找好朋友时又生气又难过的情绪发泄出来,将过去一周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的难过尽数哭出来。
吱吱不知道如何诉说那些委屈,“瘦下去的肉肉”成了委屈的见证者,被她抓出来诉苦。
顾宴辞安抚着:“没关系知宝,肉肉还能长出来的。”
顾知野提议:“知姐,他会做饭。他把你的肉肉弄丢了,让他再给你养出来。”
顾晏礼附和:“小芝士,以后我天天给你做饭,好不好?”
埋在顾宴辞怀里的吱吱打了个哭嗝,上一秒还流着眼泪,闻言转身,连连点头:“好,你要听我的。”
眉眼弯弯,泪珠落了两行。
将天真无邪没心没肺不记仇描绘得淋漓尽致。
顾晏礼:
“玉米排du(骨)汤!”
顾晏礼无奈一笑,学着她念:“可以,给你做玉米排睹汤。”
顾知野见缝插针:“知姐的肉没养回来,不会原谅的,对吧。”
吱吱抹掉眼泪,昂着脸蛋任由顾宴辞给她擦脸,不忘附和:“是呀是呀!”
顾晏礼冷冷扫了顾知野一眼,在顾知野抬唇还想打小报告时,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闭嘴。”他压低声音威胁。
顾知野嫌弃地扒走那只手,轻哼:“让你欺负我们知姐。”
“遭报应了吧。”
顾晏礼懒得搭理他。
刚打电话来时,顾宴辞提过要出门,顾晏礼没有多留,将两份点心塞到顾知野手上:“好好提着。”
顾知野还没来得及抱怨“为什么要我拎着”,顾晏礼起身:“走了。”
顾宴辞给吱吱擦完脸,语气淡淡:“我们去超市,你去不去?”
顾知野:“不会第一天就想翘班吧?”
顾晏礼停下脚步。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顾宴辞,但他们都留他了,再走,顾晏礼不愿意。
他点点鼻尖,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压下内心的不自在,反唇相讥:“谁翘班?”
“走吧,让你们去买食材,我不放心。”
顾宴辞无视还傲娇中的二弟,抱起吱吱往停车位走。
顾知野举着点心盒在顾晏礼面前晃了晃:“你拿。”
顾晏礼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侧身,大步绕过他,跟着顾宴辞的方向走。
顾知野:
这张脸跟过去一样,讨人厌!
他盯着点心盒气了两秒,身边,一对姐弟走过。
姐姐约莫十七八岁,穿着校服,懒洋洋吃着薯片,身后,十多岁的弟弟老实巴交地抱着零食袋跟上,一边走一边问:“姐,给我一口。”
“想得美。”
“姐!!”
姐姐笑了笑,赏了他一口薯片。
顾知野抿唇。
突然不气了。
原来——
全天下的兄弟姐妹都一样。
最小的那个总要被哥哥姐姐指挥,给他们“端茶倒水拎东西”。
还行。
知姐没有这么对他。
顾知野老实巴巴地跟上,快走到停车位时,远远看着顾宴辞和顾晏礼五官六分像的两个人站在原地,前者表情淡淡,后者冷冷扫了他一眼。
顾知野撇嘴,乖乖掏出车钥匙,解锁钻进驾驶座里,上了车他感觉不对劲。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开车?”
顾晏礼坐在副驾驶上,双手交叠优雅放在身前,闭目养神:“开车。”
顾知野:
挣扎两秒,然后妥协。
大奔缓缓驶向远方。
被二哥指挥着做这做那的顾知野,不怎么生气。
他发现,这应该是他们家的相处模式。
遇到大事,顾宴辞和顾晏礼会让步,会照顾他;但平常生活里
他一定是地位最低的那个。
为什么他没有一个能使唤的弟弟或者妹妹啊。
苦涩脸。
**
到超市后,顾宴辞戴上口罩围巾,顾晏礼莫名看了他一眼,想到什么,没说话,下巴朝一排银色的推车扬了两下。
“去。”
顾知野秒懂。
这次连问为什么都懒得问。
他推来购物车,乖巧地跟在顾宴辞和顾晏礼身后。
顾晏礼径直往肉食区走。
顾宴辞牵着恨不得把超市搬回家、在超市里四处“冲撞”的小猪吱吱走,紧紧跟着顾晏礼。
“知宝,我们要跟着二叔走。”
“菠nuo蜜在那里。”
“待会去买。”
“好叭。”
顾晏礼走在最前方,神情复杂。
“二叔”这种称呼从顾宴辞嘴里说出来,很奇异。他说得太自然,自然到顾晏礼只敢僵硬地往前走,不敢说一句。
顾晏礼面对顾宴辞时,有点尴尬、别扭。
长时间不沟通,猛地以正常方式见面,顾晏礼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跟顾宴辞说话。
还好。
有顾知野在这。
顾晏礼和顾知野本质上都是不肯妥协、互不相让、看不对眼就找人麻烦的人。
但顾晏礼手段更加阴狠些,顾知野的嚣张肆意里透露出一种清澈愚蠢的干净。
两个人在家里碰上,难免针锋相对。
也多亏过去几年的“争吵”,顾晏礼能很自然地“凶”顾知野。
所有别扭与尴尬,都在他嘱咐顾知野做事时被好好藏了起来。
顾晏礼在顾宅时,不会故意找顾知野的麻烦。
两个人本身就处于水深火热的状态里,见面谁也不让谁。
不用找麻烦,麻烦自然会来。
每每这种时候,顾晏礼会格外在意是否被当成客人对待,次数多了,心里难免积累了一点气闷,他坚持以“二哥”的姿态出现在顾知野面前,就是通过表面狠绝强硬的方式,告诉顾知野——
他是二哥。
是顾家的一员。
这种隐藏的脆弱与希望被套上坚硬的刺猬外壳,碰上能称得上是“豪猪”的顾知野,自然落不到什么好。
他跟顾宴辞本质上都不擅长表达。
顾宴辞喜欢隐忍;顾晏礼擅长伪装。
如今伪装被识破。
顾知野发现了顾晏礼对顾宴辞的在意。
即便如此,伪装依然存在。
这是顾晏礼的处事手段,生活方式,一朝一夕间不可能改变。
但原先会让顾知野暴躁到想顶撞的“使唤”,多了一丝亲情的温暖。
顾知野主动接受了来自二哥的使唤。
两个人的互动方式仍像从前一样,但又变了很多,彼此没有戳穿,维持着从前的模样。
顾晏礼紧张的是:
他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顾宴辞。
***
超市里,肉食区。
顾晏礼扫过去,买了一块大排骨。
蔬菜不够新鲜,他拧眉:“中午买菜,新鲜都被挑走了,选这个时间?”
顾知野撇嘴:“你看我们像是懂这些的人?”
“找管家阿姨选购送回去,特意过来浪费时间。”
“知宝喜欢逛超市。”顾宴辞护着欢喜到原地转圈圈的吱吱,淡淡解释:“我也喜欢。”
在没有吱吱之前,顾宴辞是一个连吃饭都不想浪费时间,速度很快,解决完赶紧去工作的事业狂魔。
不仅如此,他的日常生活极度讲究效率,时间于那时候的他而言,是最昂贵的事。
陪吱吱的时间越多,顾宴辞渐渐体会到了生活的意义。
他开始将时间“浪费”在购物上,可以让人送来的食材、生活用品一一取消。
顾宴辞带着吱吱来超市,看她在超市里蹦蹦跳跳,抱着喜欢的玩偶零食,享受着那短暂的温馨与快乐。
他过上了不一样的生活。
又或者说,他现在终于从机器人,迈入了有血有肉的生活之中。
顾晏礼暂时不懂,不纠结。
原本想直接冲向收银台的顾晏礼,又绕着超市走了两圈。
吱吱坐在购物车上,小手一指:“要夹心饼干。”
“香蕉。”
“行行行,都给你买。”顾知野老老实实推着她:“不要乱晃。”
吱吱连忙收紧晃悠着的小腿,冲他傻乎乎一笑。
顾知野轻笑:“身体不晃,脚脚可以。”
吱吱再度晃悠起来。
顾宴辞和顾晏礼按照吱吱的要求,一个去买香蕉,一个弯身拿饼干。
“原味和冰淇淋,知宝选一个。”
吱吱拧眉纠结了一会,纠结不出来,戳戳小手:“我想都要,爸爸,我饭后吃。”
面对撒娇的知宝,顾宴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但理性告诉他,不能如此纵容吱吱。
他扫了眼顾知野。
顾知野下意识后退,板着脸:“看我做什么?”
吱吱是面对着顾知野的方向坐,看不到顾宴辞的脸。
顾宴辞无声开口:“你来拒绝。”
“不可能!不行!你别想!”
顾宴辞不语。
两人无声地开启了一次战斗,吱吱拼命转身,想看购物车前方的顾宴辞:“爸爸,怎么啦?”
顾宴辞偏身走过来,揉揉吱吱的小脑袋:“没什么。”
顾知野挠头,占据下风,试探性地问:“知姐,你只买一个好不好?”
吱吱看看顾宴辞,又看看顾知野,两秒后恍然大悟,悲痛道:“好!”
“要冰淇淋味道。”
顾宴辞捏捏她的小脸:“真乖。”
吱吱朝顾知野投去重重一眼,五官拧成一团,拍拍胸脯“痛苦”地说:“姐姐对你真好。”
顾知野震惊。
他还没说什么,知姐就能懂?
知姐不听顾宴辞,反而听他的?!!
太有面了,这弟弟做的太爽了!
顾宴辞将冰淇淋口味的饼干丢进购物车里,吱吱偏头看了眼:“爸爸,还有一个呢?”
顾宴辞稍愣。
“知宝不是要冰淇淋口味的?”
“是呀是呀,还有弟弟。”
她的饼干,可是分了一个给弟弟呢!
顾宴辞语塞。
总而言之,最后还是得买两个。
他将原味的饼干丢进去,扫了眼顾知野:“回去后吃了。”
吱吱沉重叹气,看着顾知野:“我对你可太好了。”
上次吃糖吃到吐的顾知野:
甜蜜的负担。
不行不行,还是得来个对知姐狠点的人
半小时后顾宴辞牵着吱吱离开超市,顾晏礼和顾知野各自拎了一个购物袋。
超市位于小型购物广场边。
门口来来往往很多人,对面的CBD上正播放着汽车广告。
“来喽。”有人指着对面的CBD大屏:“快看快看。”
吱吱被顾宴辞抱在怀里,杏眸瞪大,好奇地跟着看了过去。
大屏上闪过腕表的特写镜头,广告华丽精美。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映入视线中间,自上而下,顺着白皙的指尖、修长的手指、脉络清晰的手背线条,再到昂贵奢侈的腕表上。
顺着奶白色毛衣,逐渐定格在那张脸上。
碎发上扬,黑发干净,桃花眼潋滟,鼻梁高挺,男人握着一杯咖啡,唇齿间有温柔流出。
说不出的温润似玉。
顾知野笑着好奇扫了眼,表情一垮,脸臭臭的。
“这表销量一定很低。”
顾宴辞和顾晏礼都知道,顾知野的意思是——
有顾既白代言,今年的腕表销量一定很低。
路人的理解不一样,听到后,迅速反驳:“怎么会!这是顾既白诶,又是顾家的子品牌,销量超好的。”
“我们三哥颜值还是能打。”
“比顾宴辞好看。”
吱吱听得迷迷糊糊,前面听不懂,最后一句懂了,她张大嘴巴正要反驳,小嘴被顾宴辞捂住。
“唔唔唔!!”两只小手在空中挣扎。
顾宴辞脚步加快,迅速离开那是非之地。
吱吱坐回车里,气鼓鼓地缩着脖子往外看,小手一指,掷地有声道:“他丑,爸爸好看。”
顾知野乐了,伸手握住吱吱的小肉手。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顾既白还不知道,还没回家,就喜提“小黑粉”一枚。
***
到九楼后,顾宴辞给顾晏礼找了一双拖鞋,顾知野把食材放进厨房,去客厅陪吱吱玩。
顾晏礼半是打量半是观察,瞥见在客厅里蹦跶的“大哥”哈士奇,顿了顿,装作没看见,忘掉过去“大哥、弟弟欺负吱吱”的误会,去别处看了两眼。
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动物,组起来像动物园。
确实是小芝士会喜欢的地方。
“为了这些搬过来的?”顾晏礼指着墙上的美人鱼。
顾宴辞:“知之不喜欢原先的别墅,那里太大,她会迷路。”
顾晏礼表情微滞。
确实。
他有经验。
在顾宅,他也迷过路。
顾晏礼准备去做饭,顾宴辞扫了眼客厅的吱吱和顾知野,偏头:“我们聊聊吧。”
顾晏礼微顿
这场谈话,顾宴辞昨日收到董事会消息,听说顾晏礼退出扩张项目时,就想进行了。
书房门没关。
顾宴辞轻轻掩上门,回身看向站着不动、盯着墙上的长颈鹿看的顾晏礼:“坐吧。”
顾晏礼僵硬地五指握拳,念了两遍《心经》,坐在顾宴辞对面,没有看他,眼睛始终看向别处,没有片刻的休息。
“你确定要退出扩张项目?”顾宴辞低声解释:“我认为这个项目有转机,它藏着隐患,但解决后依然能成为你的舞台。”
“可以再考虑考虑。”
顾晏礼:“不了。”
顾宴辞表情微沉,喝了口水,低声问:“是因为我的绑架案?”
昨日从顾知野那听说这件事时,顾宴辞失眠了大半夜。
“你不应该为了这件事,放弃你喜欢追逐着的事业。”顾宴辞神情严肃:“任何集团内部,都会有继承之间的争夺。竞争不代表需要你死我活。”
“我们可以合作。”
“不应该为了已经过去的事,更不用同情怜悯我,以放弃你喜欢的东西。”顾宴辞声音低哑,字字认真。
书房短暂安静下来,客厅里的欢笑吵闹显得格外清晰。
“大哥,我们来玩滑滑梯!”
“咯咯咯大哥跑的慢。”
“弟弟,快来,滑滑梯。”
清脆的奶音打破了书房的安静。
也打乱了顾晏礼原有的紧张与忐忑。
自几个小时前跟顾宴辞打电话开始,顾晏礼就暗自思考着要怎么面对大哥。
单独见面会不会尴尬,如果聊到公事他又要说什么。
一路上胡思乱想,甚至从超市回来时,他都打着闭目养神的借口不安地思考这件事。
此刻,所有问题蓦地迎难而解。
顾宴辞声音清冷,带着能让顾晏礼逐渐平静下来的沉稳语调。
顾晏礼眼眸微抬,一直乱窜着、始终不敢停留的双眸,定定落在顾宴辞身上。
他看着顾宴辞,声音微哑:“我不喜欢。”
眼尾微红,顾晏礼重复道:“那不是我喜欢的事业。”
他轻轻地调整呼吸,听着外面吱吱肆意的欢笑声,心里无比安定,平静地拨开了刺猬的外壳,将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了顾宴辞。
“我原先是以为,你为了那个位置抛弃我,才会跟你争。”
“现在,不会了。”
顾宴辞沉眉。
“抛弃?”
“我没有。”
顾晏礼偏头,勉强一笑:“可是你都没有回我的画。”
顾宴辞如坠深渊,清淡的眼眸藏着阴沉,深不见底,五指紧扣着扶手,无法言喻的冷钻入内心。
顾晏礼没有看他,自然没有发现顾宴辞的不对劲:“算了,不重要了。”
他起身:“我去做饭。”
书房的门轻轻推开。
“救命救命。”
“咯咯咯不要挠我痒痒。”
吱吱的声音清晰传来,字字透露着欢喜。
随着顾晏礼轻轻掩门的动作,欢喜与闹腾被挡在门外。
顾宴辞坐在黑皮沙发上,周围是如深渊一般的黑。
他阖眸,藏住眼底的阴翳,起身给沈勉发了条消息。
【帮我查一查,当年顾晏礼身边的管家,以及我的管家。】
他扣上手机,坐在书桌前,缓缓打开了左侧的柜子。
里面有一个红木盒子。
打开。
最上面的是顾宴辞第一次和吱吱见面时,吱吱送给他的画。
再下面,有一封信。
信纸已经褪了色。
字体歪歪扭扭,收件人写着顾晏礼,寄件人则是顾宴辞。
他没有收到过什么画,却送出去过很多封信。
这封信,是被退回来的一封。
顾宴辞眸中深沉,指尖摩挲着信封边角,那里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抚摸,已经泛褶。
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爸爸!!”
“酒窝酒窝(救我救我)。”
“救命呀爸爸。”
小奶音越来越亮。
“啪”一下推开书房,也推开了顾宴辞眼眸里的阴翳与狠。
“爸爸,弟弟挠我痒痒。”吱吱抱着顾宴辞的大腿,小脸埋在他的大衣里。
顾宴辞弯身抱起她,“那爸爸要怎么做?”
吱吱双手抱住顾宴辞的脖子,左扭右扭地撒娇: “挠弟弟痒痒!”
“爸爸~”
“快帮我。”
“我打不过弟弟。”
一句句奶声奶气的话语,击退了顾宴辞内心最后一丝阴沉。
吱吱的笑容和声音有魔力,能瞬间将顾宴辞从泥沼里拽出来。
他淡淡一笑:“好。”
“爸爸帮你。”
顾宴辞帮着吱吱反击顾知野,厨房里顾晏礼一声不吭地做饭。
这是他做过最吵的一顿饭。
但他没有关上厨房的玻璃门,任凭玻璃门大开,听着“救命救命”“救救窝”的轻唤与连绵不断的笑声,难过消失,心里无比平静。
***
顾晏礼的晚餐得到了吱吱、顾宴辞、顾知野的一致好评,三个人都很满意他的饭菜。
吃完饭,收拾餐桌的任务落到了最小的顾知野身上。
他把碗丢进洗碗机里,瞅了眼正在换鞋的顾晏礼:“呦,二哥,这就走了?”
“不多留留?”
“哦对了,我忘了,二哥家离这里很远。”
“没有机会再跟我们知姐玩耍喽。”
“但是住在楼下的我就不一样。”
阴阳怪气又挑衅,将“我跟知姐关系亲近,我们是邻居”的得意发挥得淋漓尽致。
顾晏礼换好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顾知野笑眯眯,“二哥,拜拜。”
他招手喊来正跟大哥玩、没注意到顾晏礼要走的知姐:“知姐,过来,跟你的前任好朋友说再见,说拜拜您嘞。“
吱吱连忙小跑过来,乖乖挥手:“拜拜,银内~”
顾晏礼想暴揍顾知野的心情蓦地平息。
算了。
也不错。
第一次离开,还有人跟他告别。
顾宴辞闻声,走了过来:“开车慢点。”
顾晏礼不自在地“哦”了一声,临走前,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顾知野。
顾知野浑然不觉,陪知姐又玩了一会,直到九点她要去洗头,乐呵呵地站在一边围观知姐的“救救我呜呜呜呜”“怎么又要洗头”。
等她洗完头,重新恢复成快乐的小宝宝,顾知野才下楼。
打了两把游戏,顾知野洗漱后躺在床上,美美睡觉。
一个小时后,门铃狂响。
顾知野下意识起身,以为顾宴辞出了什么事照顾不了吱吱,踩着拖鞋推开卧室的门,走了两步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上次给了顾宴辞密码?
应该不会摁门铃吗??
正想着,走到了门口。他扫了眼门铃屏幕,脑袋一僵。
顾晏礼这个时候来干嘛?
顾知野开门,谨慎地只打开了一条缝,“干嘛”还没说出口,顾晏礼拍掉他的手,拉开门,没进来,侧身朝前方扬了扬:“麻烦了,李叔。我以后住在这里,您跟阿姨带薪休假去吧。”
顾知野:?
李叔安排人将行李搬了进去,十分钟后,八楼客厅只剩下顾晏礼和顾知野两人。
顾知野:?
“你干嘛?”
顾晏礼走了两圈,慢条斯理地道:“位置一般,勉强能住。”
顾知野:?
“小侄子,你成熟一点。”
“把侧卧整理出来。”
顾知野:
知姐,有人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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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 顾知野想发疯。
“我不!”顾知野怒气冲冲。
从前不在一个屋檐下他都能被顾晏礼气得进游戏里吃鸡噶人发泄,同住一个屋檐下能发生怎样的“惨案”,顾知野不敢想:“这小区没别的地方给你住?”
顾晏礼眼眸微掀, 淡笑着上下打量他:“不给侧卧?”
“不给!”
顾晏礼神情未变, 不慌不忙地脱下大衣。
“你干什么?我不怕你的,打就打。”顾知野双手挡在身前, 防卫道。
顾晏礼顺手将大衣丢在顾知野手上,往门开着的主卧走, 慢条斯理地取下腕表, 举止优雅:“那就主卧。”
声音阴冷, 吩咐得自然。
“把外套挂上。”
顾知野:??!!!
“不行,主卧是我的, 给你侧卧!”顾知野慌忙间拦住顾晏礼的去路, 把大衣重重丢给顾晏礼:“自己拿。”
他不情不愿地给顾晏礼带路,小声嘟囔:“连知姐都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顾晏礼手臂上搭着外套, 轻笑:“知姐倒是叫的很顺口。”
顿了顿,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小侄子。”
顾知野:
“你再说一句, 我跟你拼命。”
“况且, 你名字都丢了,这样赢一个二叔称呼很光荣?”
顾晏礼姿态从容:“你连小叔的身份都守不住, 教不会小芝士,还把我和老三同时拖下水。”
“我们两人的智商不在一个水平。”
“理应光荣。”
顾知野:%¥#@#¥%
“谁说的!”
顾晏礼在侧卧门口停下,开门走进,打开灯,站在光影明亮的地方, 淡淡一笑:侧卧都给我了,你的行为举止说的。”
“晚安, 小侄子。”
顾知野:
“啊——”
捂头无声咆哮。
“砰”,门被轻轻关上。
顾知野这套房其实挺大的,一层两百八十平的小豪宅。
小次卧被改成了游戏室,书房顾知野懒得动,从搬进来就没怎么进去过。
顾知野之前在外面疯玩,回来次数不多,懒得请人搭理。这段时间因为吱吱,他要在这里久住,每周都会请人过来打扫一次。
侧卧还是干净的。
主卧、次卧都有独卫,客厅很大,顾晏礼的行李暂时放在那。
顾知野在门口嘀咕了两句,不甘落于下风,高声念叨:“就给你住一晚!就这一晚!”
说的没什么气势,更没什么用。
谁都知道,顾晏礼明天照常会住在这里。
但——
他小侄子,啊呸!
他顾知野在顾晏礼面前,绝不服输!
顾知野踩着拖鞋回了主卧,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很难想象,他们会像其他人家的兄弟姐妹一样,同住一个屋檐下。
顾知野从前不爱回家。
他喜欢热闹。
八楼没有人,一梯一户,晚上进门回家,留给他的只有一片漆黑。
他站在门口,如火的热情被冷水扑灭,热情全消。
顾宅倒是有人,但他不敢回。
回家次数多,总会被挂上“顾家最宠爱的小少爷”的称呼,有些爱八卦、评头论足的圈内人士,总会用这点内涵郁黎清不喜欢顾宴辞和顾晏礼。
顾知野无意间听到过一次,大学后便搬了出来,独自生活了几年。
顾知野双手环胸,愣愣盯着床头柜的小夜灯。
有知姐,真好。
没有她,他们还不知道要在哪里流浪。
**
顾知野晚上失眠,睡眠质量一般,醒得很早。
七点半,他拨弄乱糟糟的头发,如往常一般开门,闻到一股淡苦的醇香。
顾知野迷糊走去阳台,想看看今日天气如何,瞥见客厅里未开封的纸箱和一件件整齐摆在沙发上的大衣、西装,茶几上摆满了昨日还没收拾的名贵手表,瞬间清醒。
这咖啡不是楼下或者楼上传来的。
是顾晏礼。
顾晏礼穿着黑色衬衫,室内开了暖气,很热,袖口微微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他放下咖啡,淡淡扫过顾知野:“打理一下你的狗头。”
“我不。”
顾晏礼弯身从茶几上随手拿了一块表戴上,拧眉,语气真诚:“丑到我了。”
顾知野:
“打理好你的头发,把这些东西放到我房间的衣橱里。”顾晏礼扫了眼沙发和茶几上的东西道
顾知野撇嘴:“我会听你的?做梦。”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顾晏礼漫不经心地说:“小芝士口味偏淡,我打算给她做南瓜糯米饭、虾仁豆腐蒸蛋、糯米蒸鸡翅,但是她喜欢吃的东西不合我的口味,我打算再加一道蛤蜊酿虾滑还有一道东坡肉。”
顾知野偷偷咽了咽口水。
这两道菜都是他非常爱吃的。
家里厨师做的饭跟顾晏礼做饭带来的感觉不同。
顾知野显然更喜欢后者。
“程序有点复杂,我待会要回来收拾衣帽间,要不还是放弃?”顾晏礼挑眉。
顾知野:“”
“别轻易放弃吧,”顾知野试探性地说:“万一你回来,这些都收拾好了,不用你插手?”
顾晏礼换好鞋,站在门外,语气淡淡:“或许世界上有田螺先生,对吧?”
顾知野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是,二哥,您说有,一定有。”
**
顾晏礼弯唇,关上厚重大门去了楼上。
顾宴辞过来开门,看到是他,稍显诧异,抬腕看了眼表,拧眉:“几点起的?”
“应老四的邀请,我搬到了楼下。”顾晏礼往里扫了眼:“小芝士醒了没有?”
“她还在睡,”顾宴辞从落地柜上拿着手机点了两下:“门的密码发给你了。”
顾晏礼清了清嗓子,低低“哦”了一声。
“你要出门?”
“嗯。”顾宴辞本想跟顾知野打电话,见他上来,微微皱眉:“你不去公司?”
顾晏礼:“不去。”
公司近来风风雨雨,要处理的事都能通过线上解决,过去一周忙了好几天,现下跟董事会闹僵,最重要的怎么维系跟他们的关系。
董事会巴不得他不去公司,不想看到他。
顾晏礼自然按照他们的想法来。
顾宴辞沉吟半晌,点头:“也好,过两天再去。”
他又道:“那知之交给你了,估计八点左右醒,你看着点。”
“头发不会梳就披着,用发箍固定一下,不影响她吃东西。”顾宴辞轻声嘱咐:“还要,刷牙的时候,用小孩牙膏,粉红色的,是草莓味,少给她挤一点,别让她吃牙膏。”
顾晏礼眉眼微拧:“吃牙膏?”
“她喜欢牙膏的甜味。”
“我会让饭店将早餐送过来,三人份,让顾知野下楼取。”
顾晏礼绷着脸:“我在这里,你让饭店送?”
顾宴辞微愣:“你要给知之做早餐?”
“她还没有跟我和好。”
自然得做。
顾宴辞:“知宝很好说话,她不记仇,你只要哄她开心,跟她说绝对不会再犯错,她就会跟你和好。”
顾晏礼兴致盎然地说:“真的?”
顾宴辞:“嗯,让她少吃点糖。”
“哦。”顾晏礼摸摸鼻子,努力忘掉冬令营里发生的误会。
左侧,顾宴辞拿起落地柜上的文件,开门往外,前倾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顾晏礼换好拖鞋,将大衣挂好,正要往里走,以为顾宴辞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家里,没在意,往前走了两步,忽地,身后响起了他清淡沉稳的声音。
“晏礼。”
顾晏礼脊背微僵。
顾宴辞嗓音低哑:“没有人抛弃你。”
“这件事,我以后跟你解释。”
他还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危险在哪。
顾晏礼平视前方,始终没有回头。
黑色衬衫下的宽肩窄腰若隐若现,背影挺拔如松,全黑造型让他多了一丝霸气与沉稳。
单看背影,不会知道他偷偷泛红的眼眶。
顾晏礼唇角紧抿,阖眸。
心好像泡在柠檬汽水里,咕咚咕咚冒着酸涩的气泡。
他等了这句话很久。
顾晏礼不需要解释,他只要顾宴辞告诉他——
没有抛弃过他,就能心满意足。
顾晏礼蓦地明白为什么小芝士昨天在楼下哭得那么惨。
数年的委屈积累在一起,在终于得到解释,终于可以诉苦的这一秒,喷涌而出,怎么都止不住。
他深呼吸,咽下哽咽与微哑,状似淡淡地说:“知道了。”
“我以后会”
“知道知道,赶紧走,我要去看小芝士。”顾晏礼不耐烦地说。
“嗯,去吧。”
“咚”的关门声响起,先前还挺拔如松的背影一瞬颓唐起来,顾晏礼低下头,指腹抹去眼角的湿润,深呼吸,洗了把脸去见吱吱。
**
房间里,吱吱还在呼呼大睡。
开了暖气,她嫌热,一整个小团子已经钻出薄被,大大咧咧地躺着,一只脚脚压着薄被,另外一只像弯钩一样朝里侧弯。
睡姿“大气”“销魂”,十分可爱。
肉乎乎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上浮下沉。
顾晏礼欣赏了两秒,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之前的所有负面情绪以及感动全部消失。
他现在没有心思理会别的,只想看吱吱睡觉。
顾晏礼在床边坐下,分外惬意地看着,完全没想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事情那么多。
小宝宝连睡觉都这么有意思。
她怎么做到这么好玩的?
嘴角溢出淡淡笑声。
床上的小人忽地动了动。
顾晏礼呼吸微紧,全身紧绷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吱吱。
吱吱侧身,趴在小枕头上呼呼大睡,咂咂嘴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小嘴巴咧咧一笑,露出小小的牙齿和粉嫩的舌头。
她用力地在枕头上拧了一下,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了一小块,送进嘴巴里,咂咂嘴巴品尝空气。
顾晏礼实在忍不住,低笑出声。
睡梦中的吱吱听不见,仍保持着咂咂嘴巴有滋有味品尝空气的动作。
过了好几分钟才停止。
吱吱眉眼微拧,小手在空中抓了两下,像在挣扎、挽救她的零食。
过了几秒,她“哇——”一声,哭出了声。
顾晏礼笑意顿住,手足无措地起身,站在床边不知道能做什么让吱吱止住哭声。
他回忆起昨日顾宴辞安慰吱吱的动作,抬手,试探性地拍了一下。
力道没控制好。
“啪”一声下去,吱吱抖了一下,惊醒。
瞪大眼睛,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湿润,呆愣愣看着面前的人,跟顾晏礼大眼瞪小眼。
顾晏礼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藏住“作案工具”,弯唇,给了吱吱一个他这一生中最有礼貌的笑容。
吱吱吸吸鼻子,迷糊问:“爸爸呢?”
“他去工作了。”
吱吱拨开头发,坐起来,闷闷不乐地低下头。
顾晏礼很有礼貌,收起之前的阴森气息,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小芝士,今天我照顾你。”
顿了顿,又补充:“可以吗?”
吱吱抬头,认认真真看了他好几眼,杏眸无辜地眨巴眨巴,奇怪问:“你是牛魔王吗?”
顾晏礼:“嗯?”
“怎么变成小鸭子说话。”
顾晏礼:
网上都说要这么跟小孩说话,这样,小孩才不会害怕。
但——
对不起,他不夹了。
“要穿衣服。”吱吱拨开头发,奶声奶气地问:“弟弟呢?”
“他在楼下。”顾晏礼谨慎道:“今天早上我照顾你,给你做南瓜饭,可以吗?”
顾晏礼头一次如此小心。
给对方做菜,还要可怜巴巴问一句“可不可以”。如果顾知野在这,早笑死了。
吱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前任好朋友牛魔王的温柔,她乖乖点头。
“要吃饭饭。”吱吱认真说:“我还没有长肉肉。”
顾晏礼点头:“我知道。等你又长肉了,我们就重新成为好朋友,好不好?”
吱吱勉勉强强点头:“现在我跟你十步两粒呢。”
顾晏礼:
好苦。
“是是是。”
顾晏礼最后仍没有用顾宴辞教的那套办法。
小芝士是不记仇,是因为她天真单纯。
这不代表他值得被原谅。
小芝士昨天会哭,过去掉了这么多肉,说明他不在的那几天里,她暗自受了很多的委屈。
就像他曾经不为人知的难过一样,难过委屈潜藏在冰山之下,平常不展现出来,不代表不在意。
如今,他可以因为顾宴辞的一句话放下过去,但他不允许小芝士这样。
他要让小芝士彻底的、真正的消气,要把那几天消失的快乐全部给她补回来。
只要能让小芝士开心,怎样都可以。
顾晏礼想清楚后去衣柜里找衣服。
吱吱如今被顾宴辞宠得很好,已经不会想起从前要穿别人旧衣服的事了。
现在的她活泼、大胆,会选择、会做要求。
每天醒来,她会像一个小大人,奶声奶气地指定要穿哪一件衣服。
衣柜被顾晏礼打开后,吱吱从床上滑下去,赤着小脚脚跑了两步连忙转头,穿上小羊拖鞋,自我监督自言自语:“要穿拖鞋,会感冒,生病吃药药。”
她耷拉着拖鞋,小跑到顾晏礼旁边,垫脚:“要这个。”
“这件?”顾晏礼指着一件小兔模样的毛衣,毛衣后背有两个又长又大的兔耳朵。
“嗯嗯!兔兔!”
顾晏礼第一次给小孩穿衣服,动作十分小心,像对待精致的玻璃娃娃,捏着毛衣帮她穿,担心碰到她的头发,把她弄疼了。
穿完毛衣,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吱吱欢喜跑出去,“刷牙啦!”
“你爸爸让你不要吃牙膏。”顾晏礼嘱咐道。
“我不吃的。”
伺候完吱吱刷牙,顾晏礼催促顾知野赶紧上来,他要开始做早餐了。
顾知野上来,见吱吱穿了件毛衣,拧眉:“她这样会热。”
顾晏礼:?
“昨天出门不是穿毛衣?”
“那是在外面,知姐很怕热的,稍稍动一下就能出汗,出了汗,你得给她背上放一条隔汗巾,就在客厅那个柜子上,看到没,一排那个。”顾知野很有经验地从衣帽间里拿出一件粉色内搭:“知姐,咱们穿这个吧?”
吱吱特别喜欢兔兔毛衣,前段时间外出的机会少,她都没有办法穿。每次起床跟顾宴辞说要穿这个,都会被拒绝,今天好不容易满足了她的要求,她哪肯脱。
像小兔一样蹦蹦跳跳,感受着背上和她一起跳跃的耳朵。
“兔兔好看。”
顾知野轻笑:“我们知姐好看,但是这个很热。”
吱吱:“那出去呀。”
“待会出去穿这个,在家里我们穿粉色的。”
吱吱歪头:“可以出去?”
“出去,带你出去!”顾知野就不是爱憋在家里的人。
“好耶。”
吱吱迅速换好衣服,顾知野拿着毛衣过来:“怎么样,要学的很多吧?不会的地方你多问问我,不过”
顾知野挑眉,笑得张扬:“她现在比较喜欢我啦,会更听我的。”
顾晏礼淡淡扫了他一眼:“是。要学习如何照顾小朋友,时间紧迫,中饭就只做吱吱的。”
顾知野:
“别别别。”
顾晏礼眼尾微扬,眼神凌厉:“还挑衅吗?”
“不敢不敢,您做您做,您跟知姐是天下第一好朋友,无人能超越。”
他是天下第一好弟弟,他们在不同的领域各自独占第一。
完美。
顾晏礼放过了他,去做早餐,顾知野便陪着吱吱玩。
吱吱蹲着,捧着脸认真看吃饭的“大哥”,忽然偏头问:“弟弟,为什么不在这里睡觉,找不到你。”
顾知野笑:“我跟你的二叔现在住在下面。”
吱吱鼓嘴:“不(住在)一起,(这)不是弟弟。”
顾知野能懂。
吱吱的意思是家人都要住在一起,他们没住在一起,怎么做弟弟?
顾知野想了一会,脑海中灵光一闪:“知姐,我们可以把楼上楼下串联起来,组成一个大的家。”
吱吱一头雾水。
顾知野笑了笑:“等我。”
顾知野找到了两个纸杯,又找来一根□□米的线,将牙签在纸杯上扎了个孔,又用线穿过。
确定牙签卡在纸杯里面后,顾知野将其中一个纸杯挂在阳台上,把另外一个丢了下去。
又拿了一条线,上面绑了两个铃铛。
阳台的窗纱都关着,用卡扣卡紧,只留了一道小缝。
顾知野牵着连接纸杯的线,把它固定在了吱吱常玩的滑滑梯旁边,将纸杯递给吱吱:“知姐,待会我在楼下跟你用这个说话。”
他抬头,朝厨房的方向道:“顾晏礼,过来一会,照顾知姐,我下去一趟。”
顾知野乐呵呵下楼,三分钟后摇了摇绑铃铛的那根线,顾晏礼拧眉,按照他要求的那样,把纸杯电话对准吱吱的耳朵。
“知姐,能听见吗?”
顾知野的声音从纸杯电话里穿过来。
吱吱:!!!!
眼睛锃亮。
“我(能)听见!”
“以后,知姐要找我,就摇一摇铃铛,我过来跟你说话。”
吱吱眉眼弯弯,重重点头。
好耶。
她喜欢这个。
吱吱抬头,欢喜地分享着这个神奇的电话:“能听见弟弟说话。”
顾晏礼抿唇,蹲下来跟吱吱齐平:“小芝士,要不再做一个纸杯电话?”
“为什么?”
“你不找我吗?”顾晏礼语气酸酸,像个柠檬。
吱吱乖乖摇头,无比自然地奶声奶气说:“我们十步两粒啦,我不找你哒。”
顾晏礼:
没过几分钟,顾知野乐呵呵地上来,刚走到吱吱身边,就收获了顾晏礼一记酸里酸气的阴冷眼神。
顾知野抱着吱吱,得意洋洋。
***
早餐,是顾晏礼大显神通的地方。
吱吱不仅吃完了南瓜饭饭里的一点饭,还把蒸得软甜的南瓜大口大口吃完了。
顾晏礼轻叹。
他原本只是想让小芝士吃点南瓜的。
早餐时分,顾知野中途接到好友裴语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讨论下创业项目。
顾知野从来不负责这些,只给点钱,裴语第一次因为这个找他,想必有点事得处理,顾知野犹豫半天,还没吃到想吃的东坡肉,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说:“我待会出去一趟,你带知姐出去玩。”
顾晏礼慢条斯理品着咖啡,像在鉴赏古董艺术品,认真看着吃得小嘴满是南瓜、双颊沾了南瓜汁的小芝士,心情不错,面对四弟没有一丝礼貌与恭敬的请求,只是淡淡点头。
“嗯。”
他品了咖啡,继续欣赏吱吱干饭。
顾知野磨蹭着没走,拧巴地说:“我收拾好了衣帽间,东坡肉和蛤蜊酿虾滑,晚上要给我做。”
做出来的饭能如此受小芝士欢迎,顾晏礼心情很好,语气淡淡:“嗯,赶紧消失。”
顾知野走后,家里就只剩下吱吱和顾晏礼。
埋头干饭的吱吱把最后一点南瓜吃完,意犹未尽地双手举起空碗:“还要南dua。”
“没有了。”
吱吱耷拉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盯着碗里一点南瓜碎,想了想,埋头想把那点南瓜碎也吃了。
但是,吱吱的小脸还是比碗要大个好几圈的,埋头怎么都吃不到最底部的南瓜碎。
顾晏礼欣赏着吱吱的光盘行动,暗自欢喜,直到——
吱吱放下碗。
肉嘟嘟的脸颊上沾满了南瓜碎,连鼻子上都沾了一些,杏眸清澈干净,十分无辜地眨了又眨。
顾晏礼:
紧绷了两秒,顾晏礼低笑出声:“中午再给你做南瓜饭,再炖玉米排骨汤?
到时候南瓜饭里的饭加多一点,配上南瓜,会很甜。
“好!”
顾晏礼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现在去洗脸。”
吱吱乖乖点头,左顾右盼:“弟弟呢?”
“他出去了。”
吱吱低头,好委屈:“爸爸弟弟出去,不带我。”
顾晏礼:“我陪你。”
吱吱瘪嘴,昂起小脑袋:“陪我玩?”
“嗯,陪你玩。想玩什么都可以。”
吱吱呆了一秒,杏眸一闪,不好意思又满怀期待地笑了笑:“什么都可以?”
“嗯,只要不危险,不受伤就可以。”
吱吱咧嘴,甜甜一笑:“不会受伤哒!”
顾晏礼带吱吱洗完脸,在她的央求下,换上兔子毛衣带她去了昨日的超市。
吱吱选了好几种玩具,顾晏礼则买了点水果、食材。出了超市,吱吱又在对面的商场门口玩了一会旋转木马和赛车。
吱吱从旋转木马蹦蹦跳跳着跑下来,像只活泼可爱的小白兔。
可惜小白兔发型有点乱。
只用发箍固定了一下,头发全披在肩膀上。
顾晏礼左右打量,微微拧眉,暗自思考要不要买个假发回去学一学怎么梳头发。
顾宴辞都能学会,他凭什么学不会。
顾晏礼雷厉风行,当场便牵着吱吱去假发店里买了三顶假发,出来时,CBD广场上很热闹。
一群人围在中间抬头看着什么。
吱吱想到昨天的一幕,抬起小脑袋,看到画面中间的顾既白后,皱成包子脸,小手一指,奶声奶气地大声道:“他没有爸爸好看。”
“他tou(丑)。”
“爸爸漂酿。”
吱吱奶音含糊,即便说的是“tou”,跟后面的漂酿对比,很多人立马就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众人目光顷刻涌来,面对一个小女孩,自然不会说什么,想逗她两句“你爸爸谁啊,这么好看?让我看看?”
瞥见吱吱身后的顾晏礼,众人目光微滞,眸光亮了两分,眼底有惊艳划过。
直到——
低头。
看到纸袋里几团黑乎乎的假发。
众人视线在假发纸袋上停留了两秒,顿了顿,视线上移,定格在顾晏礼的头顶。
“咦——”
众人遗憾摇头。
顾晏礼:
他弯身,面无表情扫了眼欲言又止的一群人,目光淡淡,气势沉沉。
顾晏礼牵着吱吱面无表情地往停车场走,走了两步隐约听见后面的谈话声。
声音很小,但微风一吹,还是听见了。
“还是三公子好看,不过听说他两位哥哥长得很不错诶。”
“顾宴辞新闻报道有,矜贵霸总超帅的!但是顾晏礼不知道什么样。”
“如果不秃,那个人还挺帅的。”
顾晏礼:
他低头,扫了眼一只小手被牵着,一只小手气鼓鼓地在胸前比划的吱吱。
“他没有爸爸好看。”
“哼!”
“爸爸漂酿。”
“我漂酿。”
“我还有漂酿星星!”
顾晏礼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什么都没说,把苦往心里憋。
顾晏礼第一次欣慰于他不喜欢接受访谈、从不出现在杂志上的行为。
还好。
没人知道他是顾晏礼。
没丢顾家的脸
回家时已经十点。
顾晏礼把假发藏好,等着有空的时候偷偷学,到时候扎一个比顾宴辞更好看的发型,惊艳小芝士。
他要准备中餐,再料理一下晚餐的食材。
吱吱坐在客厅里捣鼓着什么,旁边有大哥陪着。
客厅里的一切危险物品比如剪刀、水果刀等物品都被藏好,甚至茶几四角等尖锐地方都包裹了一层防护棉。
顾晏礼坐在餐厅里,一边通过平板看助理发来的文件,一边处理南瓜,还时不时看两眼吱吱。
下午两点半,吱吱午觉醒来,欢喜地跑到顾晏礼身边:“现在玩吗?”
顾晏礼趁吱吱午休时将所有工作处理好,点头:“可以。”
吱吱笑得腼腆又甜,双手背在后面:“真的都可以玩?”
“嗯。”顾晏礼轻声问:“你想玩什么?”
吱吱抱着一堆玩具过来,听到她的要求后,顾晏礼整个人都不好了。
***
下午四点,顾晏礼的特助给顾晏礼打语音电话汇报工作,手一抖,不相信点成了视频,心里一慌,赶紧就想挂断,屏幕亮了一秒,一抹粉色进入画面。
特助还没来得及看清,画面卡了一下,转头就被挂断。
特助哆哆嗦嗦地打了个电话过去:“顾总,按错了,抱歉。”
顾晏礼语气沉沉:“什么事?”
特助仔细将几则要紧事汇报过去,顾晏礼一一给了回答,临末沉声问:“董事会如何?”
“昨日我已经转达过您的意思,礼物都已经送了过去,宁老似乎希望您亲自过去道歉。”
“嗯,把其他项目的文件发到邮箱。”
“好的,顾总。”
电话安静下来。
特助等待着顾晏礼像以往一样快速挂断,奇怪的是,今天迟迟没有等到语音通话页面的消失。
他措辞谨慎:“顾总,您还有什么事吗?”
顾晏礼沉默半晌,一字一顿道:“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语气里,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嗯。”
顾晏礼挂断电话,让生活助理置办了一套顶配游戏电脑送给了特助。
转头。
阳台玻璃门那边,客厅里,吱吱的小圆脸紧紧贴在玻璃门上,见他回头,退后一步欢喜一笑:“好了吗好了吗!”
声音透过玻璃门过来,又低又奶。
顾晏礼听着却莫名瘆得慌,小奶音带着可怕的魔力。
他深呼一口气,不敢看现在的模样,阖眸快速默念了十几遍《心经》,不断自我安慰:“要让小芝士快乐。”
——她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两分钟后,顾晏礼推开玻璃门,弯唇礼貌一笑:“可以了。”
“玩到四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我要去做饭。”
四点半是一个很安全的时间点。
距离顾宴辞下班还很久,他不可能这么早回来,顾知野更不可能。
一个小时前顾知野特意打来电话询问晚饭时间,并委婉含蓄地表示能不能推迟到六点半吃饭,他那边还有的忙。
“玩到四点半,小芝士,可以吗?”顾晏礼又问了一遍。
吱吱奶声震天:“可以!”
然后,她又甜甜笑着鼓捣起来。
“大哥”玩了两圈滑滑梯,感觉滑滑梯项目比不上吱吱鼓捣的有意思,它跑到吱吱身边,认真围观。
顾晏礼咬牙,闭眼承受着一切
顾宴辞下班得早。
他上午去见了一个合作商,跟对方一直聊到三点半,没有再回公司,直接下班回家,准备在家里处理公务。
到地下停车场时,刚四点十五。
顾宴辞停好车,抽走车钥匙开门下车,远处传来跑车独有的轰鸣,他等了两秒。
一分钟后,限量的圣诞款跑车停在他旁边的车位上。
等顾知野下车,顾宴辞跟他并肩往电梯方向走,语气随意,像平常兄弟聊天:“你那几台商务车好像不在。”
顾知野笑了笑:“送去改造了。”
知姐会喜欢的。
进电梯时,顾知野忍不住出声:“顾二哥他今天做东坡肉。”
顾宴辞点头。
他知道顾知野不在家,担心顾晏礼一个人做饭又要照顾吱吱,忙不过来,便没有再回公司。
李阿姨除了晚上上楼给吱吱洗漱外,其他时候都过着养老生活,学习插花之类的,如今顾宴辞承担起全部的带娃重任。
有点累。
却也欣然接受着。
照顾好女儿,让她健康长大,快乐活泼,这原本就是一位爸爸需要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待会我帮二哥打下手,你陪知姐玩吧。”顾知野碎碎念:“我在顾家给郁女士打过下手。”
“也不知道开始做饭没有。”顾知野咽了咽口水。
馋死了。
顾宴辞淡淡一笑,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开了门,顾宴辞正换鞋,吱吱欢喜的笑声响起。
“咯咯咯。”
“不要动呀。”
“好好好,小芝士。”
客厅里,吱吱和顾晏礼都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顾知野微微一愣。
友情重燃了?
听起来,知姐挺开心的。
顾晏礼这么能干,能把知姐逗得这么开心?
顾知野暗自念叨着,和顾宴辞一起换好拖鞋走进客厅。
吱吱小手还在顾晏礼头上捣鼓着,杏眸微抬,甜甜一笑:“爸爸!弟弟!”
顾晏礼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
全身僵硬。
黑色衬衫袖口挽起,穿着极尽霸总矜贵有气质。
眸色漆黑,深不见底,眼尾微扬。
顾晏礼坐在地毯上,下颌线紧绷着,一副“谁都别来跟我说话”的严肃模样。
顾宴辞和顾知野视线同时往上,最终定格在顾晏礼头顶的粉色发箍以及粉色丝带上。
头发上,还有一个漂亮的蝴蝶夹子。
脖颈上则挂了一串粉红的珍珠项链,手腕和双手都未能幸免,俨然成了吱吱的玩具。
吱吱欢喜地伸出小手,摆出一副“快看”的动作,炫耀道:“爸爸,看!”
“我的芭比娃娃!”
“第一大漂酿!”
比爸爸还漂酿喔!
顾知野憋着努力没有笑出声。
二哥,何至于此啊。
当初不绝交就能解决的事,你非要当芭比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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