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冯明一路开着车从沿路的超市买了半斤辣椒, 然后又开车抵达小区的停车场。他熄火将车钥匙取出,转身递给了后车座的祝谨宸,“祝总, 明天总公司开年中会, 我早上八点来接您。”
祝谨宸嗯。
冯明解开安全带下车,祝谨宸亦拎着辣椒从后车座推门下来。
冯明向祝谨宸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了小区。
祝谨宸拎着辣椒步入小区的单元楼,等电梯的功夫,手机震动了下。祝谨宸拿出手机去看, 是一个微信好友的添加请求。
祝谨宸看了眼备注信息, 上面写的是:「谨宸哥哥你好,我是简妍。」
祝谨宸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会儿简妍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便没有通过那条好友请求, 直接无视了。
祝谨宸拎着辣椒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那道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走过去,苏莞正好端着一小盆肉馅儿往外走。一个要进门, 一个要出门,正好就卡在了门框那里。
苏莞垂眸顾了一眼祝谨宸手里拎着的辣椒, 红色的, 是那种尖头的小辣椒,苏莞顿时就蹙了眉,“不是,你买这个干嘛?”
祝谨宸挑眉,“不是你让我给你买辣椒?”
苏莞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种怎么包肉?要买那种绿色的,大的那种。”
祝谨宸闻言也垂眸看了眼塑料袋里的小红辣椒, “那你怎么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要买哪种?”
苏莞无奈叹了口气,“那我给你辣椒炝锅滑肉丸好了。”
祝谨宸没有搭话,因为他不太懂这些做饭的事儿。
苏莞继而将辣椒接过去。
祝谨宸跟在她身后走进厨房。
厨房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一道凉拌菜,是蒜蓉海带。
祝谨宸很喜欢吃这个,清凉爽口,而且海带也是祝谨宸唯一能吃的一道海产品。
祝谨宸拿了筷子挑了一根海带自顾自地站在一旁吃,苏莞就站在灶台前忙忙碌碌。
她头发扎起,扎得有些松,耳际垂落一小缕柔顺的碎发,发丝轻轻扫过她的下颌。
祝谨宸边吃海带边漫不经心地看着。
苏莞的侧颜很柔和,睫毛纤长且根根分明,鼻梁纤细却挺,从额头到鼻子,再到嘴唇和下巴,线条起伏流畅,衬得侧颜愈发精致。
祝谨宸眼眸微动,然后稍稍移开了视线。
旁边的锅里还炖了火腿豆腐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气四溢。
苏莞忙着把肉馅儿团丸子没功夫去端锅,便使唤祝谨宸,“隔热手套在柜子里,你带上之后把锅端下来。”
祝谨宸走过去,一手撑在料理台上,一手打开柜子找手套。
此时锅里的咕噜声越发清晰,隔着透明的玻璃锅盖,可以看见里面汤已经煮沸了。
苏莞顺手关了火。
祝谨宸懒懒地唤了苏莞的名字。
苏莞扭头看向他。
祝谨宸扬下巴示意柜子里的方向,“你确定这里面有隔热手套?”
苏莞这会儿也不确定了,她只是隐约记得上次用完之后是放进了柜子里。
祝谨宸将柜门关闭,然后走到灶台前,他拿了个大汤碗,直接赤手端起锅将汤倒进了汤碗里,一滴都没撒。
苏莞顿时睁大了眼睛,“不烫吗?”
其实也没多烫,男人手糙,这点热度不算什么。
祝谨宸睨了她一眼,“还有别的吩咐吗?苏总。”
苏莞被这一声“苏总”喊的有点怂了,原本就是她负责给祝谨宸做饭,拿工资的,她按道理讲是不应该使唤祝谨宸。
苏莞摸了下鼻尖,“没事了,你去餐厅等着吧。”
祝谨宸轻笑了声,却没走,依旧又站到一边去吃海带了。
苏莞一共做了三个菜一个汤,上桌端的时候,是祝谨宸主动帮她把那个不好端的汤给端了过去。
苏莞拿了两个小碗,汤盛好后一人一碗。祝谨宸就帮忙摆了筷子和汤勺。
吃饭的时候,祝谨宸问苏莞,“年中报告整理好了吗?”
明天是祝氏集团总公司开年中会议,子公司自然也要开。只不过总公司是上午,子公司是下午。
苏莞点头说整理好了,然后就要起身去拿报告给祝谨宸看。
但苏莞才站起来,祝谨宸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先吃饭,报告一会儿再看。”
苏莞便又坐下。
祝谨宸夹了一筷子海带丝放在自己碗里,“明天开会的时候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参加。”
苏莞问:“是总公司开会冲突了吗?但我听说总公司是上午开会,下午赶不回子公司吗?”
祝谨宸说不算是。
其实不冲突,上午在总公司开完会下午赶回子公司在时间上绰绰有余,祝谨宸只是单纯地想让苏莞替他做年中总结。
祝谨宸轻描淡写,“这半年来你跟着我做了不少项目,也学了不少东西。助理这种职位在子公司没什么发展前景,你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些。”
苏莞闻言一怔。
祝谨宸意味深长,“怎么?没想过要发展自己?”
苏莞一时没吭声。
她当然没想过,她之所以会在祝谨宸身边,完全都是为了顾安衍,至于其他什么工作、前景、未来,她从未想过。
祝谨宸话里有话点拨她,“别只顾眼前,也要想想自己以后会怎样。”
苏莞舀汤的手一顿,但仅有一秒,她又将汤勺递到了自己的嘴边。
她低着头喝着汤。
祝谨宸看着那张小嘴,入口不大,里面的空间倒是不小。火腿、豆腐一口一口地塞进去,却细嚼慢咽,脸颊都变得鼓鼓的。
祝谨宸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苏莞问祝谨宸,“今天下午你是去总公司了吗?”
祝谨宸说不是,“去医院看了个朋友。”
苏莞哦了声,“我还以为你是去总公司汇报工作了。”
祝谨宸闻言挑眉,“你挺关心J市的荒山改造。”
苏莞改为小口咬着火腿,“没有,就随便问问。”
祝谨宸喝了口水,没吭声。
苏莞抿了下唇,“那……荒山改造的事情都谈妥了吗?”
祝谨宸放下手里的水杯,不咸不淡地瞧着她,“需要我给你汇报一下工作吗?”
祝谨宸的语气半真半假,苏莞摸不准,只翁声翁气说不用。
祝谨宸有意继续逗她,“苏助理,你知不知道这趟出差,你不仅耽误了我的工作,还害我不眠不休地熬夜照顾你。”
苏莞吃着米饭,听明白祝谨宸只是玩笑,便故意回怼了一句,“要不我付你护工费。”
祝谨宸正喝着汤,苏莞这么一句话,差点把祝谨宸呛死。
祝谨宸的眉头皱得很不成样子,“你是觉得我差你这点护工费还是没有你有钱?”
苏莞抬眸看向他。
祝谨宸的目光落在那道红彤彤的辣椒炝锅滑肉丸上,“来一口。”
苏莞顿了一秒,“这个?”
祝谨宸嗯。
苏莞用自己筷子的另一头夹了一个肉丸子送到祝谨宸的碗里。
祝谨宸瞧着碗里那个肉丸子,“来一口的意思不是让你送到碗里。”
苏莞撇他。
祝谨宸丝毫不松口,“苏助理,是谁不眠不休照顾你一晚上?是谁陪你去自助餐厅吃饭?是谁陪你……”
苏莞不等祝谨宸说完,连忙夹起那颗肉丸子塞进了祝谨宸的嘴里。
祝谨宸噎了一下。
苏莞偷偷抿了下唇。
祝谨宸的目光扫到苏莞的脸上,慢条斯理将那颗肉丸子嚼碎咽了下去,“再来一个。”
苏莞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好吃吗?”
祝谨宸说还行。
其实,好不好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喂。
祝谨宸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不错。
饭后苏莞就把年中报告拿给了祝谨宸批阅,这是苏莞第一次做年中报告,至于做的怎么样,她心里也没有底。
祝谨宸看报告的时候,苏莞就站着祝谨宸的旁边。她侧着头,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清报告上的内容和祝谨宸脸上的表情。
祝谨宸一目十行浏览着,然后对苏莞一伸手,“笔。”
苏莞赶紧找了支钢笔递给祝谨宸。
祝谨宸扫了一眼把笔接过去,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
苏莞站在一旁看着祝谨宸把她的年中报告大段大段的划掉,然后批注,不一会儿,原本整洁的页面就变得有些乱了。
祝谨宸笔尖停下,抬眸看苏莞,此时年中报告的纸张上已经满是手写的叉叉划线和批注。
苏莞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要不……我重新写吧。”
祝谨宸将报告还给苏莞,“我已经给你写完了,按照我的批示重新打印出来,背过。”
苏莞重复:“背过?”
祝谨宸要笑不笑,“难不成你做总结还要拿着稿子上去念?”
苏莞抿唇。
祝谨宸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口,他又要说什么,但才起了个头话便顿住。祝谨宸的目光定格在一处,忽然变得有些复杂,“苏助理,你害怕壁虎吗?”
苏莞不明所以,片刻愣了下。但她察觉到了祝谨宸的目光,下意识也扭头向墙面看去。
祝谨宸立刻喊她别回头,但祝谨宸再快还是慢了一步。苏莞已经回头看到了墙面,并且看到了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墙面上的壁虎。
苏莞真的是全凭本能反应,几乎一步就跳上了沙发。祝谨宸的手里还拿着咖啡,苏莞一撞,里面的咖啡便因为惯力溅出了杯子,然后溅了祝谨宸一身,且洒了一片沙发。
房间里紧接着便是苏莞的尖叫声,然后是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祝谨宸坐在沙发上抬眸看向将他一把抱住的苏莞,语气实在算不上友善,“苏助理。”
苏莞这会儿根本顾不了太多,只抬手指着墙面,“这这这这……这东西什么时候进来的?!!”
祝谨宸无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只壁虎被苏莞看到后,就一定会鸡飞狗跳。
祝谨宸继而将苏莞从他身上扒拉下来,然后起身,从抽屉里拿了一副一次性手套和一个纸杯,然后对着墙面将壁虎拿了下来,并放进了纸杯里。
苏莞见状一脸惊恐,“祝……祝总,你这是在做什么?”
祝谨宸言简意赅,“留着,等明天放生。”
他顿了顿,又扭头看向了苏莞,“壁虎是益虫。”
苏莞知道壁虎是益虫,但它再怎么益虫,也抵不住苏莞害怕。
祝谨宸继而将装着壁虎的纸杯加了个盖子,防止壁虎乱跑,又很绅士地将这个纸杯远离了苏莞。
苏莞这才战战兢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这一起身,就看到了被咖啡污染了的沙发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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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谨宸沉默半晌,“苏助理。”
苏莞闻言可怜巴巴地抬起头。
祝谨宸瞧着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训她也不好开口了。
祝谨宸揉捏着太阳穴,“算了,你回去休息吧。”
苏莞又伸手指了指沙发上的污渍,“那……那这沙发……”
祝谨宸抬眸看向她。
苏莞语速飞快,“这个能用洗衣机洗吗?”
祝谨宸看她半秒,眼睛弯了下,“能洗你洗吗?”
苏莞点头。
祝谨宸神情无奈,“算了,会有人处理,你不必管了。”
他话落就迈步去卧室准备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他手插在裤兜摸到一个东西,脚步一顿又回头看向客厅,“苏助理。”
苏莞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蓝色的小盒子朝她扔了过来,正中她的怀里。盒子的表面是丝绒材质,稍微有一点点重。
苏莞不解抬眸,祝谨宸却已经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苏莞继而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铂金手链和卡片,卡片上龙飞凤舞的字体是出自祝谨宸,只有四个字,「年中奖励。」
第二天一早,祝谨宸就去了总公司。会议内容很形式化,简单来说就是汇报一下这上半年来整个公司包括子公司的业绩。
祝谨宸全程意兴阑珊地听着,散会离场走到公司大门口的时候,他的车停在祝氏集团的大楼外等候,顾安衍的车也恰好从对面的街道驶入进来。
祝谨宸没有上车,对面顾安衍的银色宾利也停住未动。
祝谨宸亲自走过去将宾利后厢的车门打开,顾安衍正端坐在里面,手肘抵住椅背边缘,抬眸扫向祝谨宸。
祝谨宸单手扶着车窗框,“大哥手里负责的项目进展都很不错,这回的年中总结大会几乎变成了大哥的表彰会,真是恭喜。”
顾安衍冷漠眯眼看向洒落在不远处的一缕光,光是筒形,里头飞舞着尘埃与灰尘,他耐人寻味,“项目进展的顺利并非我一人之功,倒是你领导的子公司销售额比去年同期翻了一倍更值得表彰。”
祝谨宸笑,但笑不达眼底,他的语气很淡,却一语双关,“我自然是要努力为公司挣钱,要不然大哥在总公司用钱的时候,资金跟不上可怎么办。”
顾安衍垂眸冷笑,但并未吭声。
祝谨宸毫不在意偏头看他,“那大哥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话落便退后半步帮顾安衍将车门关闭,“砰”地一声响,有劲儿风扫过他与车门之间。
顾安衍坐在车里冷漠吩咐司机,“走。”
司机应着,连忙发动了车子驶离。
祝谨宸站在原地等了会儿,这时冯明匆匆从祝氏集团的大楼里走出来,走到了祝谨宸的身边,“祝总,有点事需要给您汇报。”
祝谨宸让他说。
冯明便道:“是上次秦总那单生意,原本都已经谈妥了,但现在秦总又突然有些反悔。”
祝谨宸闻言面无表情地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他原本是要乘车离开,这会儿又边打电话边往楼上走去。
祝谨宸虽然已经不在祝氏集团总部任职,但他的办公室依然保留着。
冯明连忙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坐电梯直达五楼祝谨宸的办公室。祝谨宸示意冯明把秦总那单生意的相关资料找出来,冯明找资料的时候,祝谨宸已经打完了电话,但相谈并不愉快。
祝谨宸的经商模式就是不问生熟一律压榨,他并不在意声誉和口碑,只在乎利益最大化。如果不能让他实现利益最大化,那么无论是谁一切免谈。
祝谨宸挂断电话后冯明将文件递到了他的手里,祝谨宸用笔标注了几处,然后又还给了冯明,“还有别的事吗?”
冯明称是,然后他双手递给了祝谨宸一张纸,上面的内容是一份简略的人事资料。祝谨宸一目十行,眼眸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冯明压低了声音,“祝总,您怀疑地没错,苏莞的身世的确是假的。”
之前祝谨宸深入调查了顾安衍,才调查出他外公曾经将顾安衍拐送到境外的事情。祝谨宸也只是推测,或许苏莞现在的身份也有问题,但不曾想,他让冯明一查,还真有问题。
祝谨宸不言不语,两指合住纸张,他摸出打火机,燃烧的一丝火焰对准了纸张的边角,火一寸寸吞噬掉纸张,等快要焚烧到他的手,他才丢到脚下,轻飘飘的一团灰烬,降落,熄灭,尸骨焦黑。
冯明看着这一幕,半分思量,“您这是……”
祝谨宸没吭声。
冯明不敢多问,又对祝谨宸道:“祝总,还有一件事情想向您汇报,但我目前只查到一部分,另一部分还不太确定。”
祝谨宸冷漠吐出一个字:“说。”
冯明道:“顾安衍最近与泰国那边的一家公司有密切往来,我怀疑,顾安衍在通过那家公司进行洗/钱。”
这事儿不稀奇,即便冯明没有查到,祝谨宸也早就猜到了。
顾安衍负责的项目,有大部分资金可以通过投资将款项一笔一笔地流入东南亚境内,他在泰国有实体企业,做跨国买卖,又是开设的海外账户,这样的洗/钱方式查无可查。
祝谨宸意兴阑珊地睨着冯明,“另一部分不确定的事情是什么?”
冯明又道:“我查到的那家泰国公司法人名叫德恩,但这个人很神秘,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任何信息都无法查到。我有些怀疑,德恩很可能就是顾安衍本人,不过,我暂时还没有能查到证明这一点的证据。”
祝谨宸的面色顿时一寒,眼眸里蕴着漩涡,“叫什么?”
冯明以为祝谨宸没听清,又仔细重复了一遍,“叫德恩。”
祝谨宸蓦然就想起在J市的时候,苏莞水土不服发烧,祝谨宸看护守夜,苏莞梦中低喃,说的是“德恩哥哥”。
当时的祝谨宸并未在意,但现在想起来,心里却沉了几分。
祝谨宸面上的表情淡定从容,“你怀疑的没错,顾安衍就是德恩。”
冯明不解,“祝总是查到了什么证据吗?”
祝谨宸却不解释,他半晌静默,轻嗤一声,但仅有一秒便化为乌有,消沉在他眼底无边无际的凛冽之中。
下午祝谨宸回到子公司的时候,子公司正好在开年中总结大会,祝谨宸没惊动人,从侧门悄悄走进会议室里,就站在角落里旁听。
台上已经进行到财务部门做汇报,财务经理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用笔记本电脑控制着大屏幕上的PPT,把这上半年的财务数据分析得条理清晰。
祝谨宸意兴阑珊地听着,风波不动。
倒不是祝谨宸吹嘘,只是像这种自己公司的财务数据,他都不用仔细去算就能估计个大概。而如果财务那边算出的最终数字与祝谨宸估计的相差甚远,那一般也是财务那边出现了问题。
因为作为一个企业领导,能够预估出自己公司的财务数据是最基本的技能,如果连这个本事都没有,那么趁早别做企业。
财务部汇报完毕之后就轮到了总经理上台做总结,但大家都以为祝谨宸不在,所以是苏莞这个总经理助理代替祝谨宸上台。
祝谨宸的眼里这才勾起了一丝兴趣,然后就看到苏莞仪态大方地走上了讲台。她唇含微笑,从容不迫地抬手拉了下话筒。
稿子是背过的,祝谨宸亲自修改的稿子,不会有一点纰漏。苏莞站在讲台上一个字不落地将稿子背了出来,但并不十分生硬,并不像那种纯粹地背书。
她的条理很清晰,该交代得重点也很清楚,只不过稍显紧张。
祝谨宸将所有细节都看进眼里,嘴角不经意地微微扬了下。
明明脑袋空空,表演得却还挺唬人。
祝谨宸记得苏莞其实并不太明白他稿子里修改的一些地方的意义,当然,她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商场的阅历和职场的经验摆在那里,能明白才见了鬼。
但她表现得却仿佛什么都明白,把书背得如鱼得水。
祝谨宸忽然觉得,苏莞也许就适合演戏。能骗过在坐的员工都以为她很厉害,也差点骗过了祝谨宸,以为她是真单纯。
祝谨宸再度弯了弯唇角,目光聚焦在苏莞的脸上,晦暗不明。
在会议结束之前,祝谨宸悄悄地从侧门离开了。但他并没有离开公司,而是直接去了苏莞的总经理助理办公室。
他大概在办公室里等了十几分钟,会议室那边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员工,是会议结束了。
苏莞也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往办公室这边走过来,进门没成想里面有人,看到祝谨宸坐在她的办公椅上之后吓了一跳,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差点掉到地上。
祝谨宸闷笑,语气半真半假,“做了什么坏事吓成这样?”
苏莞没多想,嘴善如流,“你的办公室里要是突然冒出个人来,你也害怕。”
祝谨宸笑着点了根烟,“不一定吧,这要看出现个什么人了。”
苏莞挑眉。
依誮 祝谨宸神色玩味儿,“要是出现个美女,我可能会求之不得。”
苏莞无声翻了个白眼,“天下乌鸦一般黑。”
她说着,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了桌子上,笔记本电脑放下的同时,正好压住了原本就放在桌面上的那张年中总结报告的稿子。
祝谨宸瞧见,两指将那张稿子从笔记本电脑下面抽了出来,“当领导的感觉不错吧,苏总。”
苏莞微窘,小声反驳,“是你让我替你上台总结的,不是我自己非要替你。”
祝谨宸闻言,目光将苏莞从上扫到下,又从下扫到上,肆无忌惮。
苏莞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却又迅速挪开。
祝谨宸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明天去A市出差,我们一起。”
苏莞哦了声。
祝谨宸继而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他起身,慢悠悠地走到苏莞面前。
苏莞不太敢跟祝谨宸正面对视,只微微别开目光看向一处,周围都是祝谨宸的气息,草木焚香,不高调,不冷漠,凌冽而成熟。
苏莞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祝谨宸说话,只能主动抬起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祝谨宸却只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揉宠物一样,“没事了。”
他说着顿了顿,又伸手指了指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给你下了游戏,看你开了一下午会挺累的,歇会儿。”
祝谨宸说完就笑着离开了苏莞的办公室。
苏莞杵在原地愣了数秒,继而走到办公桌前看了眼台式电脑的屏幕。可不是给她下了游戏,而且还是一款小女孩才玩的游戏,叫什么公主换换装,适龄六岁以上的儿童……
苏莞顿时默了片刻,然后顶着一头黑线,拿了鼠标选中那个游戏的图标给一键删除了。
当天晚上下了雨,雨势不大,风却刮得很烈。雨一直下到清晨未停,而且连绵不绝,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
苏莞订的机票是早上九点半,但因为下雨,飞机延迟了两个半小时才起飞。但抵达A市的时候又下雨,飞机在A市的机场上空盘旋了四十多分钟没法降落。
等到飞机终于平稳降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无限弋㦊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莞和祝谨宸直接去了酒店,原本计划是下午去A市的子公司开会,但现在这个时间不太合适,便临时取消改成了明天。
苏莞和祝谨宸继而去了酒店的餐厅,虽然中午在飞机上的时候也吃了点东西,但吃的不多,这会儿又饿了。
两个人分别点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吃饭的功夫,有祝老爷子那边的司机来取文件,就是那些关于A市与E市子公司合并案的那些。
文件里有几处需要祝老爷子签字,签完之后相关的合并事宜才能继续进行。
苏莞主动起身带司机回房间拿了文件,司机拿完文件之后便离开了酒店。
晚上祝谨宸开了个视频会议,苏莞便在自己房间里整理明天合并案会议需要的资料,一切如常。
第二天会议也很正常顺利,祝谨宸吩咐A市子公司的管理层尽快与E市子公司的管理层做交接,又吩咐了财务也要交接准确。
苏莞全程跟在祝谨宸身边,不多话,只认真做着助理应该做的工作。
晚上A市子公司的负责人安排了聚餐,负责人大抵是打听过祝谨宸是过敏体质,整个餐桌上没有一道海鲜产品。
聚餐过后,A市子公司的负责人又安排了第二场,地点选在了A市中心区的一家豪华夜场。
大约八点左右,车子抵达夜场正门,祝谨宸抬头望了一眼绮丽的霓虹匾额,苏莞也跟着他看,祝谨宸问苏莞,“与我们E市的金门相比如何?”
苏莞并不知道金门其实是祝谨宸的产业,只实话实说道:“豪华程度比不上金门,但这里看着好像比金门要安全一些。”
祝谨宸好笑睨她,“怎么?上次在金门留下阴影了?”
苏莞没接话茬儿。
负责人继而带着祝谨宸和苏莞进入会所,从水晶梯上二楼时,有几个穿着修身旗袍的年轻女孩正排着队走进一间包厢。
苏莞看了一眼。
祝谨宸有趣逗她,“这里也有男模,喜欢给你点两个。”
苏莞明知祝谨宸在逗她,便故意顺话接话,“那就给我点两个长得好的,有八块腹肌的,然后单独给我开个VIP包厢。”
祝谨宸一本正经嗯,继而扭头对负责人道:“我们苏助理要点两个长得好的,有八块腹肌的男模,然后给他们单独开个VIP包厢。”
负责人闻言诧异看向苏莞。
苏莞压根儿就没想到祝谨宸真的会跟负责人说,一时脸上红透,急切地胡乱扯着祝谨宸的衬衣袖子,让他闭嘴。
祝谨宸的嘴角微微弯了下,没说话,但笑容却宠溺又痞。
负责人带着苏莞和祝谨宸以及A市子公司的部分高管开了个特大的包厢,夜场的经理亲自带了十五个包厢公主进来,个个长得都颇有姿色。
其中一个公主看准了祝谨宸,一屁股就坐在了祝谨宸的身边。
祝谨宸长腿一搭,身体微微后仰陷入宽大的真皮沙发,气质懒懒散散。
恰时有人点歌,点歌机的屏幕一闪而过一串歌名,祝谨宸问他身边的点歌公主,“会唱吗?”
点歌公主以为祝谨宸要陪她唱歌,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着会唱。
祝谨宸欠了欠身,拾起麦克风递给点歌公主,“你唱我听。”
点歌公主不经有些失望,但还是接过麦克风准备靠在祝谨宸身边唱歌。
祝谨宸漫不经心拍了拍她的后背,“站那唱。”
祝谨宸的目光是落在点歌机的正对面,点歌公主犹豫一秒,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包房里很快便响起了音乐前奏,点歌公主的声音很好听,音准也好,基本媲美专业水平。
但祝谨宸却没在意听,他趁着点歌公主唱歌的空隙,不着痕迹一把将坐在角落里的苏莞拽到了他自己的身边。
苏莞被拽得一愣。
祝谨宸的脸被五彩斑斓的灯珠晃过,恣意风流,“我们一会儿也唱一首。”
苏莞吃着果盘故意道:“我五音不全。”
祝谨宸靠着沙发毫不介意,“巧了,我也五音不全。”
这时点歌公主一首歌唱完,她放下麦克风正要返回祝谨宸身边,却一眼看到已经坐在祝谨宸身边的苏莞。
点歌公主擅长察言观色,她看出苏莞与祝谨宸的关系不一般,便很识趣地坐到了别的地方。
祝谨宸继而让苏莞点歌。
苏莞就随便点了一首男女对唱。
祝谨宸亲自唱歌,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周围的男员工都开始起哄,半开玩笑地将祝谨宸和苏莞推到了包厢中央。
苏莞的确不太擅长唱歌,但也不至于五音不全。但她有心戏弄祝谨宸,合唱的时候就故意有几句歌词不在调上。
而唱歌这种事情,最忌讳的就是一个人音准一个人音不准,祝谨宸其实唱的很好,但被苏莞一带,好几次差点都唱跑偏了。
一首歌唱完,有男同事开玩笑说:“苏助理,你这歌唱的,要不是祝总拉着,我们得去隔壁包厢里听。”
苏莞并不介意只温和笑。
祝谨宸凑到苏莞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故意的是吗?”
苏莞装傻,“都说了我五音不全。”
祝谨宸闷笑没再吭声,只端起桌面上的酒杯,一口闷了里面的酒。
聚会玩到后半场,很多人都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苏莞也喝了不少,她喝的是那种鸡尾酒,尝着跟糖水似的,但喝多了上头,后劲儿很大。
聚会结束的时候,苏莞明显就已经醉了。一位女员工搀扶着苏莞走出夜场,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苏莞酒劲儿上来迷失在东南西北,恍恍惚惚看到祝谨宸和A市子公司的负责人站在车旁边说话。
女员工扶着苏莞走过去,祝谨宸沉静的眼神凝视着苏莞,在女员工将她扶到车旁边的时候,祝谨宸一手伸过去扶在苏莞的腰间,固定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刚才在包厢祝谨宸接了两三个电话,全程没怎么注意到苏莞,只知道苏莞跟A市的三个女员工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女人之间玩游戏男人不好参与,祝谨宸也没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莞就已经喝多了。
祝谨宸垂眸打量她一双半醉的眉眼,蹙眉问她:“喝了多少?”
苏莞伸了三根指头,紧接着又变成五根,一秒左右,又变成了两根。
祝谨宸就知道问不出结果了。
A市的负责人亲自送祝谨宸上车,祝谨宸扶着苏莞坐进后车厢,他按下车窗流通空气,又顺手拧开一瓶矿泉水亲自喂给苏莞喝。
车子很快启动驶离夜场,祝谨宸倚着后座椅背,苏莞就歪头靠在祝谨宸的肩膀。
车子行驶的轻微颠簸让苏莞昏昏欲睡,但每一次车子在红绿灯路口停顿,苏莞都下意识睁开眼睛,睡得不算安稳。
祝谨宸垂眸顾她,他眼底恍惚是苏莞的面容,街头巷尾延伸着此起彼伏的霓虹,无数的斑斓璀璨淹没在他眉眼之中,辨不清明。
车子行驶了十几分钟便抵达酒店,司机好心来帮祝谨宸搀扶苏莞,但被祝谨宸礼貌婉拒,“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司机连忙应着,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祝谨宸本想将苏莞抱回房间,但苏莞半醉半醒很不老实,不肯让祝谨宸抱,祝谨宸便只能扶着她。
祝谨宸一路将苏莞扶进酒店大堂,大堂的吊灯将地上的一双影拉得长而窄,歪歪扭扭踉踉跄跄。
祝谨宸带着苏莞走到前台续房卡的空档,苏莞忽然伸手去抓大堂前台桌面上摆放的糖果,像个小孩子,一抓一大把,几乎要把人家的摆盘抓空。
祝谨宸莫名好笑,伸手轻轻握住苏莞的手,耐着性子诱哄让她别闹。
苏莞却不肯,将手里的糖果来来回回晃,像在跟人显摆一样。
祝谨宸也就只能由着她。
苏莞又突然看中了酒店大堂的商品柜,大抵醉酒以为那是她自己家的冰箱,苏莞打开柜门就把里面所有的商品都给扒拉了下来。
前台服务员吓得小声惊呼:“女士。”
她说着就要上前去阻止,却被祝谨宸先行拦住。
祝谨宸将银/行/卡递给前台服务员,“让她玩,所有的商品我都买了。”
前台服务员这才止住脚步,接过祝谨宸的银/行/卡,不再理会苏莞。
苏莞一个人在商品柜那里玩的不亦乐乎,她拿不稳,很多商品都掉到了地上。苏莞就突然坐到了地上,坐在那堆儿零食、玩偶、饮料之间。
祝谨宸走过去将苏莞拽起来,“地上凉。”
苏莞才被祝谨宸拽起,又挣脱开,重新又坐到地上。
祝谨宸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有路过的客人纷纷侧目,祝谨宸蹲下身,哄孩子似的问苏莞,“你坐在地上丢不丢人?”
苏莞摇头。
祝谨宸继续哄她,“你起来,我们把这些零食都带走,带回房间。”
苏莞摇头。
祝谨宸无声叹了口气,“乖,听话。”
苏莞呆呆的。
祝谨宸没来由笑了声,他伸手将苏莞抱起来,不是横抱,而是像抱大孩子一样抱住。
这时前台服务员将续好的房卡双手递给祝谨宸,祝谨宸接过,然后礼貌地对服务员说了句谢谢,紧接着又道歉,“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些商品你们拿去分了吧。”
祝谨宸人长得帅,又彬彬有礼,虽然苏莞把酒店大堂弄得乱七八糟的,但祝谨宸把全部商品都买了,而且苏莞不要的,祝谨宸还把那些商品都送给了前台小姑娘们,让她们把商品都分了,她们实在没有理由生气。
前台服务员都附和着祝谨宸说没关系,有特别羡慕苏莞的一个前台服务员还说了句,“您对您的女朋友真好。”
祝谨宸只是笑笑,却没有解释。
祝谨宸继而抱着苏莞去了电梯,他抱着苏莞,苏莞抱着一堆零食。电梯起起落落的晃动令苏莞反胃,她脑袋一偏差点撞到电梯壁上,又让祝谨宸眼疾手快给护住了。
祝谨宸一路将苏莞抱回了房间,然后又将她送到了卧室。
他轻手轻脚将她放到床上,用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就知道窝里横。”
祝谨宸话落将被子盖好在苏莞身上,又放轻了脚步离开了卧室。
当天晚上,祝谨宸没有离开,但他守着分寸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半夜苏莞睡得不安稳,祝谨宸几次去帮她盖空调被,没一会儿又被踢开。
祝谨宸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苏莞的床旁边,就那么守着,她踢了就盖,盖了踢,踢了再盖。
窗外的夜色很浓,像泡在雾里,城市一派迷蒙的灰色调。
祝谨宸的面色未有一丝一毫地波动,眼底也是一片清明。
良久,祝谨宸也靠在椅子睡着了。
次日苏莞从宿醉中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强撑着要坐起,可使不上力气,脊背才脱离床又狠狠倒下去。
她索性放弃,浑浑噩噩间梭巡着卧房,应该是酒店,不大不小的空间设计得商务简约,棕木色主调的墙漆,镶嵌着整齐的黑色护板。
窗外已有光亮,天际深处晕开浅浅的鱼肚白,浓郁的乳白化不开一般。
苏莞眨了下眼睛,骑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睡着的祝谨宸。他一动不动倚着椅背,上身是黑色挺括的衬衫,薄薄贴着胸膛,下身是黑色的西裤,纤尘不染。他就那么安静地闭着眼睛,掩埋在一分一秒流逝的时光中,仿佛一弯沉寂的湖泊。
苏莞怔了一秒,昨天醉酒的画面并不清晰,断断续续地闪过她的脑海。
她继而猛地起身,被单上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苏莞下意识去看,是一地五颜六色的零食。
苏莞隐约记得,她昨天晚上好像是从酒店的前台把人家的摆盘都给拿走了,还打开了人家的商品柜。
苏莞下意识用手捂了下嘴。
祝谨宸被零食落地的声音吵醒,他掀眼皮,似有若无瞥向苏莞。
苏莞顿时有些心虚,“吵醒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
她刚睡醒,头发有点乱,整个人显得有些懵懵的。
祝谨宸平静不起涟漪,声音不带半点睡醒后的慵懒,仍旧清澈利落,“早餐内线拨0。”
苏莞一怔,“什么?”
祝谨宸没理她,又重新阖住了眼。
苏莞坐在床上反应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祝谨宸是告诉她点餐。
苏莞摸了摸鼻子,“祝总……”
祝谨宸闭着眼睛应了声,“嗯?”
苏莞的指甲尖微微划着床单,“你……昨天晚上是你照顾我吗?”
祝谨宸依旧闭着眼睛,“不然呢?”
苏莞耷拉着脑袋,“那我……那我有没有发酒疯……”
祝谨宸这才又将眼睛睁开,“把人家前台的摆盘一锅端,捣毁了一个商品柜,坐在酒店大堂的地板上耍赖不肯起来,在电梯里差点用头撞墙,踹了好几脚客房的门,这些算吗?”
苏莞不可思议。
祝谨宸深意十足,“苏助理,你的酒品非常令我意外。”
苏莞默了一秒。
祝谨宸不着痕迹弯了下嘴角,“不过,你倒是没有非礼我。”
苏莞的脸一秒红透,“我……我就是喝得再醉也不可能非礼你。”
祝谨宸半真半假,“是不想还是不敢?”
苏莞秒回一句:“不想。”
祝谨宸笑了声。
苏莞抿了抿唇,声音很小,“那……那昨天晚上谢谢你照顾我。”
祝谨宸挑眉,“表示感谢只用嘴说?”
苏莞犹豫了下,“那你想要什么?”
祝谨宸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你想给我什么?”
苏莞认真思考了几秒,“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祝谨宸随口道:“早饭?”
苏莞连忙摆手,“晚饭,大餐,等回E市就请。”
祝谨宸却丝毫不买账,“我不缺一顿饭。”
苏莞顿时又颓了些,“那你到底要什么?”
祝谨宸神情玩味儿,“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苏莞问什么事?
祝谨宸却道:“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你现在只需要答应我这个要求就行了。”
苏莞顿了顿,“那先说好,不能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祝谨宸嫌弃瞧着苏莞,“把我当什么人了。”
苏莞在心里腹诽没吭声。
祝谨宸扬下巴示意座机的方向,“点餐吧,我饿了。”
苏莞这才拿起座机话筒拨0打内线电话订餐,很简单地点了两碗面,一份墨鱼的,苏莞吃,一份肉丝的,祝谨宸吃。
饭后祝谨宸开了个视频会议,总公司那边的。但祝谨宸不在总公司任职,会议内容基本跟他没什么关系。
苏莞给他送牛奶的时候还以为他在专心致志地开会,走近了才发现祝谨宸早就已经把会议窗口最小化,然后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玩着电脑系统里自带的游戏纸牌。
苏莞默了一秒。
祝谨宸问她怎么?
苏莞没吭声,没把那句万恶的资本家宣之于口。
祝谨宸开完会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外面下起了雨,起初很小,慢慢绵延成了倾盆。
酒店客房阳台的落地窗被风吹得咣咣直响,祝谨宸坐在沙发里刷手机,时间一点点过去,雨却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
冯明给他打来电话,确认祝谨宸是否要取消原本定在明天上午的财经访谈。
祝谨宸说是。
他原本就不喜欢在电视节目上一本正经地给那些所谓的年轻创业者灌心灵鸡汤,没有意义。再者,有哪个老板会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经商之道告诉别人?
祝谨宸挂断电话之后看了眼天气预报,上面写着降雨大概持续到下午六点。祝谨宸原本计划着下午返回E市,但现在看来悬了,因为这样的天气飞机根本不飞。
祝谨宸继而换了泳衣,披着酒店的浴袍,去了酒店的室内游泳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游泳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祝谨宸走到游泳池旁边后将浴袍脱下来随意扔在躺椅上,然后直接进入了深水池。
他水性不错,用自由式游了一个来回,便悠闲地仰躺在水里,闭着眼睛随着水波飘。
这段时间他其实挺累的,连续出差不算,主要是需要他考虑的事情太多。
他闭着眼睛耳朵沁进了一点水,对周围声音的感知变得有些迟钝。不知道过了多久,祝谨宸感觉他到身边水纹的微微变化,他掀眼皮去看,在他的右边多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
那个女孩长得很精致,像是混血,眼睛大大的,身材也好,又瘦又白。
她看着祝谨宸,然后挑逗一笑,“你是一个人吗?”
这种泳池搭讪并不稀奇,尤其祝谨宸这种长得帅的,被女人搭讪基本属于家常便饭。
祝谨宸对她礼貌微笑,但话却是婉拒,“不好意思。”
女孩闻言遗憾地耸了耸肩,然后姿势优雅地离开了。
祝谨宸继而从台阶上岸,他没带手表和手机,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外面的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
祝谨宸随意披了浴袍,然后迈步离开了游泳池。
苏莞还没有回来。
中午吃完饭的时候,祝谨宸派她去了A市的子公司。今天A市的子公司与E市的子公司做交接,苏莞代表祝谨宸过去当监交,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就站那看着当个人使就行。
祝谨宸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便拿出手机给苏莞发了条短信,让她订今天晚上返回E市的机票。
其实原本也用不着这么急,明天走也可以,但E市那边有个项目的批文下来了,祝谨宸想赶回去先把项目的事情办妥。
苏莞在下午六点左右返回酒店,两个子公司的交接工作都已经完成,苏莞很负责的把交接明细复印了一份拿给祝谨宸。
祝谨宸接过去之后一目十行,没什么问题,就扔进碎纸机里将复印件粉碎了。
晚饭是在酒店吃的,吃完之后,苏莞便直接和祝谨宸一起坐车前往机场。
司机是A市这边派的人,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路上不停地找话题跟苏莞聊天,祝谨宸坐在后车座冷眼瞧着,半晌靠着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行驶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时,祝谨宸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祝谨宸睁开眼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祝谨宸的脸色一秒沉了下来。
苏莞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等祝谨宸挂断电话后,苏莞问他怎么了?
祝谨宸的眼眸内没有半点温度,只吩咐司机调头,然后赶往祝老爷子的别墅。
司机不明所以,但也没敢多问。
一路沉默,车厢里是前所未有地压抑。
车子抵达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保姆站在别墅的大门口等待着。司机将车子停稳,祝谨宸拉开车门下车,保姆迎面快步走过来,眼圈是红的。
祝谨宸扶了保姆一把,“王姨。”
保姆的眼圈更红,“谨宸啊……祝老先生他……他……”
祝谨宸安抚式地轻轻抚了抚保姆的后背,然后快步向别墅内走去。
苏莞和保姆赶紧跟在祝谨宸的身后。
客厅里已经站了很多人,是医生,还有护士。
此时屋内的气压极低,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当祝谨宸和苏莞出现在客厅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祝谨宸喊了一声:“王姨。”
然后对保姆示意苏莞的方向。
保姆会意,连忙走过来拉着苏莞的手快步离开了客厅。
保姆带着苏莞去了一间客房。
四下再无其他人,苏莞拉住保姆的手问道:“王姨,祝老先生他怎么了?”
保姆用手背抹了一把泪,声音很轻,“今天晚饭过后,我去书房给祝老先生送牛奶,却发现他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连忙联系了医生,可等医生赶来的时候,祝老先生却已经……”
保姆没忍心把话说下去,但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苏莞震惊捂住嘴,“你是说……”
保姆无声点头。
祝老爷子是突发脑溢血,病情来势汹汹,回天乏术。
苏莞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低声说节哀。
保姆轻轻拍了拍苏莞的手背,然后便离开了客房。
顾安衍的车在凌晨一点半开进院子,他一直在讲电话,没直接去客厅,反而找了处清净,随手推开一间客房的门,本意是想坐坐休息。
他不成想苏莞会在这里。
顾安衍一推开门,迎面就看到在沙发上坐了个人。但因为房间里没有开灯,那人又是倦着身子背对着门的方向,顾安衍没看清楚是谁,只隐约能看出来是个女人。
苏莞听到动静后第一时间以为是保姆,又下意识起身,她一句“王姨”还没说出口,迎面迎着窗外的月光看到那个身影,她瞬间就怔住了。
是顾安衍,即便看不清楚他的脸,苏莞也能全凭感觉将他认出来。
顾安衍也明显认出了苏莞。
他的手机里还在讲着什么,顾安衍冷漠一句:“去处理。”然后便将电话直接挂断了。
他继而看向苏莞。
苏莞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外面的楼梯拐角处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安衍匆匆一撇,是保姆。看她走的方向,多半是去祝老爷子生前的书房,但会途径苏莞的客房。
顾安衍握着房门的把手直接将门关闭,然后转身几步走到楼梯的另一端。他目测了高度,一秒未犹豫,在保姆上楼之前,他敏捷翻越栏杆,从楼梯上一跃而下。
苏莞居住的客房靠近后院,楼梯的设计有一半是露天,顾安衍从楼梯上跳下来就跳到了后院的草地里。
他虽然已经控制了力度,但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落地不可能没有任何声响。楼上的保姆听到后要走过去瞧,顾安衍听到苏莞对保姆说:“王姨,是只野猫。”
再之后的对话顾安衍没有去听,径直顺着后院的小路离开了。
夜深,顾安衍边走边点了根烟,夏天的夜风湿热,灰白的烟烬在路灯光影的交织里忽明忽暗。
他从院子的小路绕向别墅的正门,在门口站了两个抽烟的男人,一个五十多岁,是顾安衍的小叔。另一个三十出头,是顾安衍小叔的女婿。
这一家人很早就被祝老爷子排出了祝氏集团,主要是这个小叔太不靠谱,好吃懒做还爱赌/博,祝老爷子只将他安稳地养着,并不委以重任。
顾安衍走过去跟他们两个客套性地打了个招呼,“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顾安衍的小叔闻言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还不是谨宸那小子,你说你爷爷都已经过世了,还追究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赶紧让律师过来把遗产分配的事儿说一说,大家也好各忙各的。”
顾安衍闻言微微眯了眼,“谨宸在追究什么事?”
小叔没接话,倒是小叔的女婿接话了,“老爷子是突发脑溢血去世,谨宸就问王姨老爷子好端端怎么会突发脑溢血,王姨哪知道这个?但王姨说老爷子在突发脑溢血之前好像在书房里看文件什么的,谨宸就追着不放了,说是要查一下老爷子生前都看了些什么文件。”
顾安衍不动声色看房顶角落的摄像头,没再吭声。
小叔扔了烟蒂在脚底踩灭,“要我说扯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赶紧把律师找来办办正事儿。老爷子都这把年纪了,看文件累着了血压一高脑溢血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我看谨宸现在就是有被害妄想症,整天疑神疑鬼的。”
顾安1銥誮衍没接这个话茬儿,直接迈步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人不多,倒是还算安静。祝谨宸从顾安衍进来的第一秒,视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顾安衍也同时看向了祝谨宸。
他们两个人的视线相撞,是一种莫名的寒。
祝谨宸的神情严肃,语气坚定,但话是对保姆说的,“所有文件都在这里了?”
保姆点头,谨慎回答,“我天天帮祝老先生打扫卫生,不会有错的。老先生他在发病之前,书房里就只有这些文件。”
祝谨宸垂眸顾了一眼那些文件,但却并未伸手去翻阅。因为他确定这些文件里没有他想要的那份。
祝谨宸默不作声点了根烟,将打火机扔在了桌子上。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是祝谨宸的父亲,现任祝氏集团的董事长走了进来。
祝家老爷子去世,祝董事长就是毋庸置疑的大家长,他一走进来,屋里的人瞬间都安静了。
他带来了律师,是祝老爷子生前的负责过遗产公证的律师。现在祝老爷子的遗嘱是除了祝谨宸和顾安衍之外,所有祝家人最在乎的事情。因为能分到多少钱,直接决定了他们下半辈子的生活质量。
祝谨宸坐在沙发上意兴阑珊地听着律师宣读遗嘱,跟他预期的差不多,祝谨宸的父亲分得遗产最多,祝谨宸的二叔次之,祝谨宸再次之,最后是祝谨宸的小叔分得最少。
不过令祝谨宸没想到的是,祝老爷子没有给顾安衍留任何遗产。这里的遗产是指独属于祝老爷子的个人财产,公司的那一部分不算。
祝谨宸不动声色地扫了顾安衍一眼,后者倒是丝毫不意外,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小叔的女婿跟小叔小声嘀咕,“看来外姓的就是不行,虽然从血缘关系上是嫡长孙,但毕竟现在姓顾不姓祝了。”
小叔闻言瞪了女婿一眼,压低了声音斥道:“就你长了嘴,别胡说八道的。”
小叔的女婿立刻就不敢再说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接下来就是别的相关流程,跟祝谨宸的关系不大,主要是针对祝谨宸的父亲和叔叔们。祝谨宸拿了烟盒,起身走出了客厅。
外面的夜色漆黑,祝谨宸穿着黑色的衬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领口的扣子解开了好几颗,露出净白的胸膛。他锁骨生得好看,光线黯淡极致,凸显地尤为白皙,没有一丝瑕疵。
他走到院子里抽烟,恰时一道车灯随着车子拐弯扫射过来,祝谨宸微微眯了眼,认出是冯明的车。
祝谨宸掐灭烟头扔到脚边。
冯明已经将车停好,然后快步向祝谨宸的方向走了过来。但冯明的脸色很难看,语气之间也带着浓重地自责,“对不起祝总,我什么也没有查到……”
祝谨宸面无波澜,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是这样的结果。
冯明不甘心,“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
祝谨宸手微抬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意义了。
祝谨宸了解顾安衍,他不做便罢,只要做了就不会留下痕迹。退一万步讲,即便留下了痕迹,顾安衍也有万全之策去处理。
那日祝谨宸来拜访老爷子,在湖边的时候,老爷子就曾明确向祝谨宸透露,顾安衍虽然对祝氏集团别有用心,但一切都还在他老人家的掌控之中。
换句话说,老爷子大抵是掌握了一些能够捏住顾安衍命脉的东西,从而才让顾安衍不敢太过放肆。
但至于是什么东西,祝老爷子没有告知祝谨宸。
但是,祝老爷子能拿捏住顾安衍的同时,也就意味着,顾安衍必定不会留下他了。
冯明压低了声音问祝谨宸,“医生那边怎么说?”
祝谨宸的神情淡漠,“脑溢血,合情合理合法。”
祝谨宸故意说了“合法”两个字,让冯明整个人一顿。
这两字太深了,合法就意味着,祝老爷子是正常死亡,非自/杀,非他/杀。
祝谨宸沉默良久。
冯明道:“祝总,您节哀。”
祝谨宸淡漠嗯,但其实他并不难过。他与祝老爷子的爷孙情分有,但并不多。而且不止是祝谨宸,现在宅子里的那些亲属也没有几个人真心难过。
祝谨宸一直在外面待到天亮,保姆送早餐过来的时候,他才返回了别墅。他途径客厅,只有祝董事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祝谨宸脚步一顿。
祝董事长沉着声音让祝谨宸过来坐。
祝谨宸叫了声“爸”,然后走过去坐到了祝董事长的对面。
祝董事长沉着脸色开门见山,“你带来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祝谨宸不紧不慢从烟盒内抽出一根烟,他给祝董事长,但后者没接,他便自己焚上。
祝董事长冷眼看着他,“我把你派到子公司是为了让你早点做出些成绩回到总部,不是让你放纵自己在外面瞎搞。而且昨天是什么日子?你还敢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到这里!你想干什么?”
祝谨宸叼着烟,面色平静,“她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她是我的助理。昨天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爷爷会过世。我和她原本在去机场的路上,临时赶回这里,才暂时安排她在客房。等一会儿吃完早饭,我会吩咐司机把她带去酒店。”
祝董事长眯着眼,喜怒不辨,“你确定你跟这个女人没什么特殊关系吗?你以为我在总公司就听不到子公司里的风言风语吗?”
祝谨宸在烟灰缸里嗑了半寸烟灰,“您也说了是风言风语,既然是风言风语,又有什么可信的。”
祝董事长拧着眉头。
祝谨宸漫不经心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去灵堂给爷爷守灵了。您折腾了一晚上也累了,回房间休息吧。”
祝董事长顿时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
祝谨宸不言不语。
祝董事长沉了声音,“等你爷爷的葬礼过后,你就调任到D市的子公司去,至于你在总公司负责的那些工程,抽个时间交接给你大哥。”
祝董事长撂下这句话,直接起身向二楼走去。
这就等于挑明了告诉祝谨宸,他已经被赶出了祝氏集团的权利中心。而那个所谓的D市的子公司,甚至不如E市的子公司,几乎算是个空壳,祝谨宸过去任职,什么业绩都不会有。
祝谨宸没来由嗤了声,有过堂的风吹过,稀释了他的声音。他毫不在意,抬脚迈步向灵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窗外下起了雨,不过三五分钟,滂沱的雨势轰鸣而至,低矮的天际像泼了一匣浓墨,急速变幻的云卷挟着雨丝砸落在窗柩,纱帘在电闪雷鸣中肆无忌惮摇曳。
祝谨宸走进灵堂焚了三炷香插入积了厚厚一鼎香灰的香炉内,烟火味弥漫散在屋子里,白蜡还有少半截,火苗时隐时现,映衬着祝老爷子的遗像。
这时顾安衍从外面走进灵堂,他与祝谨宸都是孙辈,按礼数应当一同守灵。
祝谨宸听到脚步声并未转身回头,只依旧看着祝老爷子的遗像。
顾安衍走到遗像前也焚了三炷香,但他并未鞠躬,只那么随手将香插在香炉。
祝谨宸好笑瞧着,“没有外人在,大哥这是连表面文章也懒得做了。”
顾安衍闻言看向祝谨宸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悲伤难过。
顾安衍继而从口袋里拿出烟盒,但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用手指在金色的烟盒商标上抚摸着,“任何事情,只有做给活人看才有意义。”
祝谨宸不可置否。
顾安衍摸了根烟叼住,点燃时候抬眸看向祝谨宸,“听说你对老爷子的死有异议,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祝谨宸似笑非笑,语气意味深长,“大哥希望我查出来吗?”
顾安衍掸烟灰,烟灰落地,在灵堂中飘散,“我希不希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祝谨宸闻言深邃的眼窝弯了弯,“上次在J市,大哥你跟我说,有些事情如果我肯将自己置之度外,你不会将我算进去。这话还算数吗?”
顾安衍说算数。
祝谨宸又道:“既然如此,大哥把苏莞安排在我身边是什么目的?”
顾安衍立在原地注视指尖燃烧的雾霭,半晌没有吭声。
祝谨宸懒散倚着墙壁,“苏莞在我身边的时间不短了,但她从未向大哥提供过我的任何信息。要说她是大哥你的眼线,那这样的眼线也未免太过没用,但要说她不是大哥的眼线,那么,她为什么非要待在我身边?”
顾安衍将烟蒂扔在脚边踩灭,语气凉了几分,“你心知肚明,没必要问我。”
祝谨宸的眼眸顿时黯了几分,“大哥你这是良心未泯还是别有用心?我突然很好奇,苏莞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顾安衍却不再说话。
香炉内的三炷香已经差不多燃尽,正苟延残喘的发挥着最后一丝余温,顾安衍走过去,从塑料袋中重新抽出三炷新香,对齐香头竖在火苗上续燃。
祝谨宸凝视他的背影。
顾安衍抬头看着祝老爷子的遗像,往生香缭绕的白雾将祝老爷子的遗像变得模糊,看上去不那么真切。
顾安衍淡漠开口,“老爷子自认为看透了一切,但其实什么也没有看透。但有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太多更有益处。”
祝谨宸默不作声抬眸看了眼祝老爷子的遗像,一剂闪电从天空劈下,晃过那遗像上的脸,像一潭晦暗的湖泊,诡谲莫测又深不见底。
祝老爷子的葬礼定于三天后早晨八点钟整,在A市的第五殡仪馆的吊唁厅举行。他去的突然,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无比惊讶。
葬礼低调从简,曾经叱咤商场的人物一切都将化为尘土灰烬,慢慢被淡忘于岁月的长河。
巨大的灵堂内,所有人都面色沉重。男眷一言不发,女眷掩面而泣。
吊唁厅外铺陈着十几米长的黑色地毯,经过地毯有三道门,正门走亲眷挚友,左偏门走官,右偏门走商。两边空场摆放着官商名流送来的不计其数的花圈,一层一层地重叠交错。
祝董事长位于灵堂最中间的位置,顾安衍和祝谨宸依次靠后站在他的一侧。他们都穿了黑色正装,吊唁的人鞠躬送别后,他们再与祝董事长一起对来宾还礼。
简家作为祝家的准亲家自然也来了。
简董事长一身黑色正装,胸前佩戴着白花,他身后跟着太太,以及简禾和简妍两个女儿。
其实按道理讲,简禾是顾安衍的未婚妻,她的确应该来,但简妍无所谓来与不来,但她还是来了。
简妍一进灵堂目光便紧紧锁定在祝谨宸的脸上,她看出他的疲惫,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
简董事长带着妻女站在祝老爷子那硕大的遗像下面鞠躬,简太太不知道是真伤心还是做样子,掩面低低地啜泣着。
简妍也红了眼睛,只有简禾没哭。
他们吊唁默哀完毕,祝董事长带着顾安衍和祝谨宸对他们鞠躬还礼。
双方彼此安慰客套着,然后便请简家去休息室里休息。简妍跟在最后面,她走得很迟疑,一步三回头,目光留在祝谨宸的身上。
简禾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幕,毫不客气伸手将自己的妹妹拉走了。
简妍垂着头,她不敢反抗自己的姐姐,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再去偷瞄祝谨宸。
简禾冷漠地声音在简妍的头顶响起,“他不可以,你不准再胡思乱想。”
简妍闻言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简家走进休息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很多官商权贵。大家都是差不多的阶层,自然很容易热络地攀谈。毕竟成功人士都有八面玲珑的手段和面孔,人们玩儿的并不是多聪明多有钱,而是多会做人多懂心思。
简妍还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这里没有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千金小姐,她自己闷着待在角落里坐了会儿,然后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开了。
她一直走到室外,屋里闷,又压抑,她不喜欢。如果不是因为祝谨宸,她今天压根儿就不会来这里。
她原本只是想透透气,但才迈出门口的台阶,迎面不远处的大树下,祝谨宸正站在那里抽烟。
因为角度的问题,大树挡住了祝谨宸一半的身体,简妍刚要迈步走近,突然一抹黑色的身影像蝴蝶一样扑到了祝谨宸身边,简妍定睛一看,是个女孩子,年纪比她小。
简妍看着那个女孩有些眼熟,刚才在灵堂内,那个女孩跟A市郑家的人站在一起,不出意外,应该是郑家的千金,郑欣欣。
郑欣欣很甜很会撒娇,两条纤细地胳膊拉扯着祝谨宸,一口一个谨宸哥哥。
简妍的脚步顿时停在原地,她的手微微握了下,指尖刺到手心,有点疼。
郑欣欣微微偏着头,“谨宸哥哥,我知道你很难过,这里没有别人,我把肩膀借给你,你哭一会儿就好了。”
祝谨宸有些无奈地将郑欣欣的手从他身上扒拉下来,一副长辈的口吻,“你赶紧进去等着吃饭,别到处乱跑。”
郑欣欣鼓了鼓小脸,“我才没有到处乱跑,我这不是来安慰谨宸哥哥吗?谨宸哥哥,你上哪里能找到像我这么可爱又这么漂亮的女孩呀,你要好好对我才是。”
祝谨宸敷衍地嗯,“所以,像你这么可爱又这么漂亮的女孩是不是得懂事一些?”
郑欣欣连忙点头。
祝谨宸继续忽悠,“那你就赶紧回休息室等着,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你到处乱跑就不懂事了。”
郑欣欣抿了抿小嘴,一脸不大情愿的样子。
祝谨宸微微转动身体,跟郑欣欣保持了一些距离。他这一转身,简妍透过他侧脸的轮廓看到一双好看的眼睛,仿佛是盛满了温柔的月光。
祝谨宸也看到了简妍,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没有跟简妍打招呼。
祝谨宸压根儿就没在意过简妍,甚至都不记得她这号人是谁。
简妍原本想要主动跟祝谨宸打招呼,但她见祝谨宸对她没有任何印象,脚步一顿,又杵在了原地。
祝谨宸依旧站在那里听着郑欣欣跟他絮叨撒娇,但他不怎么多话,大多都是听,只是顺口搭两句敷衍一下。
简妍看着心里难受,她等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这时冯明正好走了过来。
今天冯明是以员工的身份来吊唁老爷子,跟他一起的还有很多祝氏集团的管理层。
冯明走到祝谨宸身边,先看到了郑欣欣那活蹦乱跳的小模样,冯明笑着尊了一声:“郑小姐。”
郑欣欣的性格很讨喜,也甜甜地回了一句:“冯明哥哥。”
冯明打趣郑欣欣,“几个月不见,郑小姐似乎又长高了。”
郑欣欣闻言双手掐腰,有些不满,“人家已经二十多岁了,小孩子才会长高。”
冯明连忙陪着不是,“我的错我的错,主要是郑小姐长得太过可爱,我还以为郑小姐才十五六岁。”
这一通马屁拍的,让一旁的祝谨宸都无语了。
不过郑欣欣是很显小,一张娃娃脸,又白又嫩,虽然倒不至于十五六岁,但看上去的确很像个高中生。
冯明又道:“郑小姐,我跟你的谨宸哥哥有些公事要说,你是不是……”
郑欣欣不傻,知道这种时候是不能打扰的,连忙道:“那我先回休息室了。”
冯明点头说好。
郑欣欣又拉着祝谨宸的胳膊撒娇,“谨宸哥哥,你忙完了正事儿一定要来找欣欣哦~”
祝谨宸敷衍应了声。
郑欣欣这才心满意足,又像一只小蝴蝶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冯明见郑欣欣离开,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未拆封的烟撕开包装,先抽出一根递给祝谨宸,又抽出一根自己点上。
冯明感慨,“这郑小姐的性格的确不错。”
祝谨宸阴侧侧瞥他。
冯明连忙正色道:“祝总,您找我。”
祝谨宸淡漠嗯,“过两天我会调任到D市的子公司,你抽空把我在总公司负责的项目整理出来,然后交接给顾安衍。”
冯明闻言一怔,“您要调任到D市的子公司?为什么?”
祝谨宸云淡风轻,“不为什么,就这么安排的。”
冯明沉默半晌。
祝谨宸又继续道:“这两天你就帮我在D市找间房子,找两间,要挨着的。”
冯明颇为讶异,“祝总,您要带苏助理一起去D市?”
祝谨宸不可置否,“我都调任过去了,她留在E市给谁当助理?”
祝谨宸的目光落在烟头跳跃的红色火星,“我调到D市之后,你就安安稳稳地在总公司做好本职工作,不要参与任何有关顾安衍的事情。”
冯明恭敬应着称是,又问:“那金门那边……”
冯明的意思是问程双。
之前祝谨宸下了命令说收回程双负责的大部分业务,但现在此一时彼一时,祝谨宸人在D市,金门那边未必顾得周全。
冯明很理性地分析:“程总毕竟跟了您多年,到底是自己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您要不就……”
祝谨宸掀眼皮睨他,“哪个节骨眼上?”
这才哪到哪,说得就跟他祝谨宸被人怎么样了似的。
冯明连忙低头,“对不起,祝总。”
祝谨宸审视冯明,“你是不是看上程双了?”
冯明吓得连忙摆手否认,“那不能,我就是跟她共事多年,交情总归是有的。”
祝谨宸闻言淡漠嗯了声,“记好了,商场上心软是大忌。”
冯明点头,很认真地说了句记住了。
祝谨宸继而将烟蒂扔在脚边踩灭,有风吹过,吹散了他身上少许的烟气。
冯明站在祝谨宸旁边瞧见不远处站在休息室门口的简妍,冯明一早就发现了,那姑娘的目光一直都似有若无地落在祝谨宸的身上。
冯明思量着对祝谨宸说:“祝总,那边那位简小姐一直在看你。”
祝谨宸认识的人里面姓简的年轻女性就只有简禾一个,他蹙了眉,“谁?”
冯明眼神示意祝谨宸。
祝谨宸回头看了眼,就看到了简妍。
很温柔很清纯的一个小姑娘,跟简禾的明艳大气完全不一样。
她自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她偷偷看祝谨宸的样子,全部都落在了祝谨宸的眼底。
祝谨宸只看了一眼便淡漠收回了视线。
冯明嘴碎,“您应该认识,简总的妹妹,好像叫简妍。”
祝谨宸不咸不淡地瞥了冯明一眼,“这么感兴趣回头让顾安衍给你介绍介绍。”
冯明连忙摆手,“我可高攀不起人家千金大小姐。”
祝谨宸无意跟冯明扯皮,抬手看了眼腕表,“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冯明闻言一愣,“马上就吃饭了,您是长房嫡孙,走了不合适吧……”
祝谨宸扯开颈间系着的黑色领带缠在手里,“不缺我一个。”
他话落就径直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冯明站在原地杵了好半晌,才转身向灵堂的方向走去。
那日葬礼过后,祝谨宸就调去了D市。祝母几番打来电话,祝谨宸全都没接。
祝母看不透这些事情,只以为是祝董事长为了顾安衍才驱逐祝谨宸,在家里大闹了好几次。
祝谨宸对此不闻不问,就由着祝母闹。其实这样也好,反正祝母这泼辣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闹无所谓,但她这一闹却能从侧面间接性地确认了顾安衍在祝氏集团上位,祝谨宸失宠的事实。
而在这个时候,那些集团公司里的高层管理层就会开始站队,或选择顾安衍,或选择祝谨宸。
祝谨宸正好也借这件事测一测他们的忠心,何乐而不为。
祝谨宸调去D市之后过得异常清闲。
D市的子公司加上祝谨宸和苏莞之后一共才六个人,平日里基本模式就是混日子,财务部的账本子一个月才薄薄的几页纸,三个月才合着钉一册,不超过五厘米厚。
财务报表更是没得看,税务那边好几次都是直接报零,没有任何业务往来。
苏莞不懂这样的空壳公司留着有什么用,但其实这里面的用处大了,水太深,祝谨宸不想跟她解释,只随口胡说是为了给他这个总经理养老。
这话苏莞是不信的,但祝谨宸不肯解释,苏莞也没有追问。
D市子公司的工作悠闲,但祝谨宸本人却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其中第一件事就是去拜会D市的龙头企业林氏集团的董事长。
这个林氏集团最早要追溯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那会儿它搞运输,就是那种两个轮子的地排车,在工地上装水泥沙石。后来慢慢做大,涉及了很多不同的领域,最后演变成一个集团公司,属于D市的商业老大。
祝谨宸代表祝氏集团来D市做生意,不主动去拜会林氏属于失礼,往后的一些事情人情都不好开展。
但林氏集团的董事长年纪大了,而且林董事长作为长辈,也不会屈尊去跟祝谨宸一个晚辈应酬,所以,当天晚上祝谨宸的饭局就只请到了林氏集团的二公子,林鹤。
这个林鹤是林董事长的续弦所生,其母是上个世纪八十年的选美小姐。林鹤随母,虽然是个男人,但长得非常好看。
有一个八卦是关于林鹤的,说是有一次林家安排给大公子相亲,原本都挺好,结果女方在宴席上却对二公子林鹤一见钟情,说什么也不肯嫁给大公子了,就只要嫁给林鹤。
当然后来林鹤也并没有娶那位千金小姐,毕竟为了一个女人而伤了兄弟情面也根本不值。
祝谨宸设宴,苏莞作为助理自然作陪。
祝谨宸穿了一件相对正式的黑色暗纹衬衣,典型地豪门贵公子的做派。刚坐下,就有一位穿着包臀修身旗袍的女服务员给他倒水。
祝谨宸的手指随意敲了敲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谢谢。”
女服务员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出了包厢。
祝谨宸继而将菜单递给苏莞,“先点。”
苏莞问:“林总还没到,我们先点菜合适吗?”
祝谨宸言简意赅,“不是我们,是让你自己先点。”
苏莞一怔。
祝谨宸道:“林总是客,一会儿他点完了你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再点吗?”
苏莞默了默,这是把她当小孩子了。
苏莞继而翻阅菜单,没敢点硬菜,就只象征性地点了几道点心。
这会儿的功夫,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包厢的门从外面推开,苏莞扭头看过去,瞬时眸中一亮。
这倒不是别的原因,只是单纯以女人的角度看男人,林鹤确实好看得过分。目测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子,黑色利索的短发,笔挺的身板,瘦却不柴且白皙,五官深邃立体,有些像混血儿,但又兼具东方人的柔和。
林鹤推开门第一顺位就看到了苏莞,他没成想祝谨宸出来应酬还带着个女人。
一般来说像他们这样的应酬,一定会有第二场第三场,甚至是第四场。第一场肯定是吃饭没问题,但后面的场次就是去一些娱乐场所了。男人去娱乐场所,哪有带女人的道理。
祝谨宸主动起身与林鹤握手,并介绍道:“我助理,苏莞。”
他顿了顿,又对苏莞道:“林总。”
苏莞连忙向林鹤伸出手,“林总你好。”
林鹤也向苏莞伸了手,但只绅士地轻轻握了下苏莞的指尖。
三人随即落座,祝谨宸请林鹤点餐,然后服务员开始上菜。
祝谨宸跟林鹤的年龄差不多,身份背景也差不多,话题聊起来自然也不只局限于公事。苏莞基本插不上话,就只专心在祝谨宸旁边吃菜。偶尔她够不着的,祝谨宸也会顺手给她夹一筷子。
一顿饭下来,祝谨宸与林鹤相谈甚欢。原本按道理讲第二场应该由林鹤做东请一请祝谨宸,但祝谨宸身边带着苏莞,林鹤不确定请祝谨宸去夜场会不会有些不妥。
祝谨宸主动说了下次再请林总带我们去好玩的地方。
林鹤便顺水推舟,礼貌与祝谨宸和苏莞告别。
林鹤走后,苏莞问祝谨宸,“你是故意不让他请第二场的,为什么?”
祝谨宸笑,“你倒是不笨。”
但祝谨宸并没有跟苏莞解释真正的原因。
祝谨宸看了眼远处夜幕下的霓虹,璀璨的街道很是绚丽,他又垂眸顾了眼苏莞,语气很轻,“要散步吗?”
苏莞闻言想了想,然后点头说好。
第12章
之后的一段日子过得也很清闲, 祝谨宸和林鹤没事儿就会约着一起出去打打台球,喝个酒,从表面上看, 祝谨宸算是过上了纨绔子弟的生活, 但其实他正事儿一点也没耽误。
通过林鹤,祝谨宸得到了很多D市商圈的人脉资源。这些都是隐形财富,平时看不出什么,可一旦遇到事儿,作用就显现了。
苏莞作为祝谨宸的助理自然比祝谨宸更加清闲, 整天没有活儿可干, 唯一的事情就是跟仅有的四个同事聊天。
但办公室主任和会计年纪大些,跟苏莞聊不太上来,所以,平日里, 苏莞就只跟文员和出纳聊得比较多。
文员年纪最小,刚刚大学毕业,学的会计, 但碍于没有工作经验,才勉强先找了份文员的工作做着。
她只有初级会计师职称, 目前准备考中级。苏莞正好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 就好心帮她辅导。
出纳也很年轻,二十六岁,她也是因为会计经验不足才做了出纳,所以苏莞辅导文员的时候,出纳也一起凑过去听了。
D市子公司平日里就清闲, 因为工资低,所以上班时间如果不忙的时候年轻的员工想看点书学学习也是允许的。
苏莞心好, 自己会什么就倾囊相授。文员和出纳也好学,两个人在苏莞的专业辅导下,同时把中级会计师职称给考了出来。
这原本是件好事,但让苏莞没想到的是,文员和出纳在考出中级会计师职称后的一个星期,两个人同时辞职了。
理由很简单,有了中级职称就有了更好的就业条件,她们不可能放着更好的工作不要,而一直待在一个混日子吃饭的公司里。
D市子公司一共才四个员工,办公室主任、会计、出纳、文员。苏莞这么一好心,直接就把公司的员工人数砍了一半,差点把D市的子公司从内部给分解了。
祝谨宸瞧着桌面上的两张辞职报告,怎么看怎么觉得,苏莞就是来给他制造麻烦的。
不过这点事儿也不算个事儿,人员流动属于每个公司的正常现象,即便苏莞没好心教她们,她们也会自己学习考证。人员要走,留是留不住的,所以,人走了再招就是了。
祝谨宸将两张辞职报告表签完字之后,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下午冯明给祝谨宸打来电话,说顾安衍自从接替祝谨宸在总公司的位置之后便开始清人,截止到现在,包括财务总监在内的一部分从前归属于祝谨宸的手下,基本上都给调离了。
祝谨宸淡漠听着没什么表示。
这是很正常的事,祝谨宸早就已经想到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莫说顾安衍原本就心思不正,即便他是一心一意为了祝氏集团,他也不可能用祝谨宸留下来的人。
祝谨宸问冯明,“你呢?”
冯明道:“我暂时还没有受到牵连。”
祝谨宸对这个回答也不算意外,冯明在祝氏集团的根基深,又是祝谨宸的心腹。顾安衍不说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冯明。
祝谨宸吩咐道:“还是那句话,低调,避其锋芒。”
冯明恭敬应着。
祝谨宸继而挂断了电话。
晚上祝谨宸受林鹤之邀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因为要带女伴,所以祝谨宸带上了苏莞。
晚宴的地点在D市的伯莱酒店,属于林家名下的产业,祝谨宸和苏莞抵达会场的时候,主办方的经理亲自引领他们进入了贵宾通道。
祝谨宸在D市的商圈排不着名号,但他名下的资产摆在那,进入会场后的座位依然是第一排,仅次于正中央的席位。
林鹤的座位就在祝谨宸旁边,他来的早,祝谨宸和苏莞一入席,他便起身主动与祝谨宸握了握手。
祝谨宸丽嘉扫了眼正中央区域落座的男人,年岁有五十出头,看着面生,从来没有见过。
林鹤见祝谨宸看那个男人,主动低声说了句:“华侨,缅甸那边做赌/场的。”
祝谨宸眸中一闪,“缅甸?”
林鹤嗯,“人家那边合法,正经生意。”
祝谨宸便没再多说。
林鹤眼神掠过苏莞。
苏莞连忙欠身,先主动尊了一声:“林总。”
林鹤颔首回敬,三人便一起落座。
苏莞没有看到林鹤的女伴,听说是要晚来一会儿,便也没有在意。
在晚宴开始前,礼仪小姐将捐款卡片逐一发给现场的宾客,但几乎每个人都没有理会礼仪小姐,或忙着与别人聊天没在意,或根本就看不上礼仪小姐,直接无视。
只有在发到祝谨宸的时候,祝谨宸礼貌对礼仪小姐道了声谢。
礼仪小姐脸一红,连忙又对祝谨宸说了声不客气。
晚宴大厅的灯光聚集在上方,椅子底下很昏暗,什么也看不真切。苏莞原本只是想随意伸展一下腿,却不料高跟鞋的头部尖,直接卡在了圆桌下面的镂空花纹里。
苏莞往后缩了几下没缩回来,但又不敢太过用力,怕一个控制不好力度直接把桌子掀了。
祝谨宸察觉到这一幕,问苏莞怎么?
苏莞犹豫一秒,压低了声音跟祝谨宸说她不小心把鞋尖卡在桌子下面了。
祝谨宸偏头审视着苏莞,“苏助理一天天的花样可真多。”
苏莞抿了下唇。
祝谨宸伸手放在了桌面,看似不经意,实则发力按住了桌子。
他继而对苏莞道:“还愣着做什么?往回抽脚。”
苏莞下意识点头,连忙就把脚往回一缩,但由于惯性,苏莞的上身也随之往后猛地一顿。
祝谨宸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提前另一手垫在了苏莞的椅背上,苏莞往后一砸,后背就直接砸在了祝谨宸的手心。
后排的男人目睹这副场面,和身侧的女伴窃窃私语,女伴立马看过来,旋即掩唇笑。
苏莞只觉得面上发烫,小声对祝谨宸说了声:“谢谢。”
宴会很快便正式开始,有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都是些很精致地摆盘,看着华丽又高档,但其实味道很一般。
祝谨宸把捐赠卡片递给了苏莞,上面一排接一排的明细,什么希望小学、救助留守儿童、动物保护之类的,宾客想要捐赠哪一项,就在后面的方框内打勾。
苏莞不解看向祝谨宸。
祝谨宸言简意赅,“你整天在财务部里兼职出纳,看着替公司捐。”
苏莞心想就D市子公司那财务报表整天持平没丁点利润,哪有钱捐?
但她还是综合考虑了那些捐款项目之后,在希望小学那一栏打了对勾。
苏莞填完将捐赠卡片又还给了祝谨宸,祝谨宸扫了一眼,然后拿起笔在卡片最下方的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恰时场内舞台处传来一阵声响,会场内很多人都向舞台的方向看去,是一队女团组合登台,为宴会表演助兴。
但场内的嘉宾大多只是在女团登台的时候随意看了一眼,便又各自与人交谈,整个场内并没有几个人真的在意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女子组合。
宴会过半,场内的宾客已经开始端着酒杯随意在宴会厅内走动交谈。祝谨宸也端了一杯酒朝东南方向的一个男人走了过去。
那个男人四十五岁左右,是曾经在E市跟祝谨宸一起做过项目的韩总,韩总见祝谨宸向他走过来,连忙主动伸手跟祝谨宸握了下。
祝谨宸先尊了声韩总。
韩总颔首回敬,“祝总什么时候也来D市了?”
祝谨宸随口道最近,他说话的同时眼神略过韩总旁边的男人,正是宴会开始时坐在中央区域的那个华侨。
韩总见状连忙又对祝谨宸介绍道:“高老板,我朋友,在国外做生意。”
他顿了顿,又对华侨道:“祝总,祝氏集团的公子。”
原本,韩总介绍祝谨宸的时候应该说职位,但现在祝谨宸这个情况比较尴尬,总公司除名,不入流的子公司经理上不了台面,便只能说是祝氏集团的公子。
祝谨宸主动向华侨伸出手,“高老板,幸会。”
华侨伸手握上去,摸到祝谨宸掌心的茧时微微顿了下,然后抬眸看向他。
祝谨宸是祝氏集团的公子,按道理讲应该是养尊处优,即便不似女人那般白白嫩嫩,也绝不应该是这么一双只有练家子才有的粗糙手。
华侨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祝谨宸道:“祝总,幸会。”
祝谨宸把话说得客气,“今天托韩总的福有幸认识高老板,一见如故。这样,如果高老板不嫌弃,改日我做东,请高老板和韩总一起坐坐。”
高老板闻言面上没什么变化。
倒是韩总很给面子,拍了拍祝谨宸的肩膀笑道:“祝总请客,我们自然是非去不可了。”
祝谨宸也附和笑,“那我一定招待好二位。”
这时,方才去洗手间回到宴会厅的苏莞向祝谨宸这边走过来,因为角度问题,是韩总最先发现了她。
韩总的眼神略过苏莞打趣祝谨宸,“那位就是传说中的小助理吗?”
祝谨宸和苏莞在E市子公司时的绯闻圈内多少都有耳闻,但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祝谨宸也从未避嫌。
祝谨宸回头看了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有意客套笑着回避,“那韩总和高老板先忙,我们改日再约。”
韩总很赶眼神儿,连忙应着说好。
祝谨宸便礼貌转身离开。
苏莞未曾到达韩总和华侨的面前便被祝谨宸带走,但因为离得并不算很远,从华侨的角度,还是看清楚了苏莞的长相。
华侨的眼睛微眯,视线定格在苏莞的背影,他问韩总,“那位小姐是?”
韩总笑着八卦,“对外助理,对内嘛……那可就不好说喽。”
华侨闻言没有吭声,但那一双鹰一样锐利地眸子却不着痕迹地沉了沉。
他应该是见过苏莞,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从哪里见过。
祝谨宸带着苏莞回到座位的时候林鹤正刚打完一通电话,他见祝谨宸走过来,主动端了杯酒迎着,“怎么?对那位华侨这么感兴趣?”
祝谨宸不可置否,但却没有多说。
林鹤主动提到合作,“我老子……”他咳嗽了声,“我父亲看中了祝氏集团最近谈的那个电子科技,但我父亲听说现在负责那个项目的人是顾安衍顾总,我父亲对那位顾总不是很了解,不知道祝总是否能帮我们这边牵个线。”
顾安衍对外的身份一直是祝氏集团高薪聘请的市场部经理,其真实身份除了极为亲近的人之外都不知晓。
虽然在祝老爷子的葬礼上顾安衍与祝谨宸并排,但祝董事长没明说,很多人都在猜测顾安衍会不会是祝董事长的养子。
祝谨宸对林鹤的请求没拒绝也没应承,只答应会替他传个话。
林鹤倒是挺理解祝谨宸现在的处境,毕竟堂堂的太子爷被贬到一个空壳子公司里混日子,即便不了解内情也能猜个差不多。所以,祝谨宸至少在现阶段里在祝氏集团里说不上话。
林鹤主动举了举杯,“那就有劳祝总费心了。”
祝谨宸也礼貌跟他碰杯。
这时林鹤的女伴端了一杯鸡尾酒走了过来,她才进场,算是姗姗来迟。
苏莞压根儿没想到林鹤的女伴居然会是郑欣欣,一时愣住,下意识看了眼祝谨宸。
祝谨宸倒是丝毫不意外。
郑家那边有意联姻,原本是选定了祝谨宸不假,但祝谨宸把话跟郑元说的清楚,他对郑欣欣无意,只是当做妹妹。郑家自然也不会再在祝谨宸身上浪费时间,毕竟以郑家的条件,想要娶郑欣欣的男人太多了。
郑欣欣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祝谨宸。她不懂商业上的事,自然也不清楚祝谨宸被外派到了D市。郑欣欣的母亲告诉她要跟D市的林公子一起参加慈善晚宴的时候,郑欣欣心里是一万个不同意。而且,为了给林鹤造成一个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郑欣欣不仅迟到,还故意在这种场合化了一个十分不入流的烟熏妆,主打一个叛逆丢人。
郑欣欣顶着两个烟熏黑眼圈看到祝谨宸的时候脸都绿了,她要是知道祝谨宸也来参加这个慈善晚宴,她保准得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公主一样。
祝谨宸也瞧见了郑欣欣这一套朋克装扮,闷笑了声。
郑欣欣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林鹤是第一次见郑欣欣,他倒是显得很淡定。
但像郑欣欣这种小女孩的心思,林鹤一眼就看穿了。原本林鹤对那种世家千金并不怎么感兴趣,他不喜欢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但郑欣欣这么一折腾,他反倒是有些兴趣了。
林鹤主动打了招呼,“郑小姐。”
郑欣欣单手举高了酒杯半遮住脸,另一手去拉林鹤的胳膊,“快走。”
林鹤一愣。
郑欣欣死的心都有了。
她这个鬼样子,绝对不能让祝谨宸记到心里。
郑欣欣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去扯林鹤,“我们到别的地方说话,快点。”
林鹤并不知道郑欣欣喜欢祝谨宸,还想着给郑欣欣介绍一下。
但郑欣欣哪能容他介绍?
郑欣欣心一横,直接上手就抱住了林鹤的胳膊,小脸躲在林鹤的胸口,“我让你快走!快点!”
她不由分说就用力拉扯着林鹤往角落里躲去,林鹤一脸懵,但出于绅士礼貌,他还是由着郑欣欣将他拉走了。
苏莞全程看着这一幕,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祝谨宸垂眸顾她。
苏莞自知不妥,又连忙把笑给憋了回去。
林鹤不知道被郑欣欣拉到了哪里,总之到宴会结束也没再见到人。
在这期间,祝谨宸收到一条微信,是郑欣欣发来的,先是一个可怜巴巴但很可爱的卡通表情包,然后是一句话:「谨宸哥哥,我跟林鹤之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误会我!我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是谨宸哥哥的欣欣!」
祝谨宸轻笑,然后以长辈的口吻给郑欣欣回了一句:「林总人不错,你可以跟他相处相处。」
郑欣欣又立刻回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包,但这一次祝谨宸没有再回她。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才结束,祝谨宸喝了酒不能开车,所以司机是苏莞。
其实原本祝谨宸也有条件雇一位专职司机,但现在他人在D市,D市的子公司又是空壳,所以他没必要摆谱。
苏莞和祝谨宸一左一右从驾驶室和副驾驶上车,祝谨宸顺手点燃一支烟,将副驾驶的车窗玻璃全部落下。
苏莞发动了车子将车驶离酒店的停车场,调头驶上路口时,迎面一辆宾利也从停车场驶来。
那辆宾利的车窗全部合着,但车窗贴膜的颜色很浅,两车的车身擦肩而过的一瞬,坐在副驾驶的祝谨宸下意识望进那辆宾利车中。恰好宾利车的司机也望进祝谨宸的车里,他们隔着一块浅色的玻璃,像是看见了对方,又像是没有看见。
祝谨宸的眼微眯,“顾安衍。”
苏莞一顿。
祝谨宸感受到她细微的颤动。
苏莞一秒回神,“什么?”
祝谨宸道:“刚才宾利驾驶位的男人,是顾安衍吗?”
苏莞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离弦之箭般远去的宾利车,心里有数,但嘴上却没有承认,“看不清,但顾总的确有一辆宾利。”
祝谨宸面无表情地瞧着苏莞装傻。
苏莞拿不准,又试探了一句,“要调头吗?”
祝谨宸问苏莞,“调头做什么?”
苏莞想不出理由,随便扯了句,“我以为你想跟顾总打个招呼。”
祝谨宸胳膊肘靠车窗在窗外掸烟灰,“在你看来,我跟顾安衍的关系有那么好吗?好到在路边看见他一眼就要追出二里地去打招呼?”
苏莞掌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无声翻了个白眼。
祝谨宸又不咸不淡地道:“还是说,你想去跟他打个招呼?”
苏莞下意识要抬起一只手说没有。
祝谨宸先行打断她,“好好握着方向盘,别手舞足蹈的。”
苏莞又将手稳稳地放在了方向盘上。
祝谨宸掐了烟,“你以前在会计事务所给顾安衍开车也这么毛燥吗?”
苏莞嘴善如流,“他不用我开车,他有司机。”
苏莞说着顿了顿,大抵觉得不服,又怼了祝谨宸一句,“祝总既然觉得我开车毛燥,刚才为什么不找个代驾。”
祝谨宸回答得很是自然,“找了代驾,我还怎么使唤你?”
苏莞顿时噎了下。
祝谨宸慢条斯理将车窗升上三分之一,“麻烦苏助理把车开稳一些,我眯一会儿,到地方叫我。”
苏莞扫他一眼,“我开车这么毛燥,祝总也敢在我车上睡觉?”
祝谨宸无动于衷,甚至又伸手拿了个软垫靠在肩膀处,让自己靠得更加舒服。
苏莞坏心眼地踩了下油门,一路所到之处但凡有井盖子,一律压着过去。但副驾驶的祝谨宸却全然不受干扰,甭管苏莞把车开得有多么颠簸,他全程闭目养神,眼睛就没有睁开过。
最后是苏莞自己泄了气,也不再专注压井盖,老实巴交地把车稳稳地开回了小区。
祝谨宸后半段路是真的睡着了,这两天他跟林鹤一直忙着应酬,虽然大致路数就是吃喝玩乐,但每天都吃喝玩乐到后半夜任谁也吃不消,况且,祝谨宸原本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苏莞把车开进小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多,小区的路灯昏暗,苏莞没看清楚前面的路,准备把车停到停车位上的时候,轮胎压过一块石头,苏莞没掌控好方向盘,车头一歪,就径直怼在了小区绿化带的马路牙子上。
祝谨宸在睡中没有防备,车身突然猛地一晃,他身子因着惯性一斜,额头就撞在了副驾驶的车窗玻璃上,闷闷地一声响。
祝谨宸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车门把手,然后他缓缓扭头,就看到了坐在驾驶室里手握方向盘,一脸抱歉的苏莞。
苏莞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祝总,到小区楼下了……”
祝谨宸面无表情直面苏莞的心虚,“你这叫醒服务挺特别。”
苏莞连忙解释,“路灯太暗了,我没看清楚地上的石头……”
祝谨宸默不做声解开安全带。
苏莞没话找话,“明天还要出去应酬吗?”
祝谨宸不可置否。
苏莞又开始献殷勤:“那我给你当司机。”
祝谨宸已经开了车门,一只脚迈出去刚落在地上,又顿住,“公司后面有个院子你知道吗?”
苏莞不明所以,只点头。
祝谨宸慢条斯理弯腰下车,“没事儿开着车去院子里把科目二再练练。”
苏莞默了一秒。
祝谨宸已经下车,然后“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了。
当天晚上,祝谨宸给冯明打了个电话,问冯明最近顾安衍是否有把祝氏集团的业务拓展到D市,但冯明说没有。
冯明一直关注着顾安衍的一举一动,所以,像是明面上的业务项目,冯明不可能有疏漏。
冯明说顾安衍现在的主要业务发展方向还是在E市和A市,而且手上的工程除了祝董事长授权的之外,也大多还是当初祝谨宸在总公司时留下的未完成的工程。
冯明问祝谨宸怎么?
祝谨宸没隐瞒,直接说了晚上在D市遇到了顾安衍。
冯明闻言谨慎询问祝谨宸要不要去查,但祝谨宸想了想说算了。
不打紧的小事,也没必要草木皆兵。
祝谨宸继而又将林鹤想要合作电子科技的事情告诉了冯明,让冯明抽个时间再转告给顾安衍。
冯明觉得如果给林家和顾安衍搭线可能会对祝谨宸不利,但祝谨宸不介意这些。毕竟自古商人聚利而来,利散而去,本来也没有什么永远的朋友和永远的敌人。而且林家是正经商人,如果能与顾安衍合作成功,受益的也有祝氏集团,至少,在短时间之内,没有坏处。
祝谨宸跟冯明打完电话后便去浴室洗了个澡。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不大却很连绵,雨珠迸溅在瓦檐上,滴滴答答地响。
而在这雨幕之中,顾安衍的车一路开往D市的郊区。车子没行驶多远,雨势转而倾盆。雨水浇在挡风玻璃上形成厚厚的水膜,被雨刮器刮去后又迅速聚拢,阻挡了视线。
顾安衍的车速很快,但稳。他沿着公路驶向泥泞,路逐渐颠簸,地方越来越偏,最后停在了一处废旧工厂的门前。
周遭十分安静,只有落雨击打在车身和玻璃上的声音。良久,在路边又一辆黑色的轿车行驶过来,然后稳稳地停在了顾安衍的宾利车旁边。
黑色的轿车并未熄火,驾驶室的司机撑伞下车,怀里抱了一个不算大的方形木盒。
顾安衍将驾驶室的车窗全部落下,那个司机将木盒透过车窗递给顾安衍,顾安衍接过去,什么话都没有说,然后又将车窗玻璃升了上去。
司机便又返回车子,十几秒的时间,司机踩油门开车离开。
外面的雨声未曾止息半分,反而愈演愈烈,远处枝繁叶茂的墨绿色树木被大雨浇注得倾斜摇晃,似乎随时都会拦腰折断。
顾安衍坐在车内静默了许久,他双手将木盒的盖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白色的骨灰盒。
顾安衍看着那个骨灰盒,眼底的波澜微起,但一秒却又平复。他继而将木盒的盖子合上,发动车子驶离了郊区。
他并未返回E市,而是连夜去了一趟J市。J市的路途遥远,顾安衍冒雨开了一整夜的车。
他抵达那座J市的荒山时已经是清晨,雨未停,下雨路滑,山体更滑。
顾安衍将车开到半山腰,再往上就没路了,车子开不到山顶,只能步行。顾安衍便抱着那个木盒子下车,没撑伞,就那么徒步冒雨爬上了山顶。
山间被落雨侵蚀,青色的雨雾弥漫,顾安衍在漫无边际的雾气深处,混沌而又模糊。
他将手里的木盒盖子打开,然后又将骨灰盒的盖子打开。他站在山顶,将骨灰在雨中抛撒,灰色的粉末未曾落地便被雨水浸湿,然后混着雨水消融,顷刻间就在泥土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顾安衍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没有一丝起伏。他目空在黄棕色的土壤,有风从西南的方向刮过,风略过他的眼眸,偏执而又阴暗。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祝谨宸依旧跟林鹤混在一起花天酒地。但原本那天晚上祝谨宸在慈善晚宴与韩总和华侨约定的饭局,到最后却只来了韩总一个人。
按照韩总的说法,华侨有事已经回缅甸了,等下次有机会来D市,他再请祝谨宸吃饭。
这种事情,祝谨宸面上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客套说好。
倒是林鹤看出祝谨宸的心思,替祝谨宸搭了一句:“那位华侨千里迢迢来一趟D市,就为了参加一场慈善晚宴?”
韩总是商场上的老油条了,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跟林家祝家的交情不深,但跟那位华侨的交情也不深,所以两方相比较,他把话折了个中,“高老板来D市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是来见位朋友。”
祝谨宸闻言挑眉,“朋友?”
韩总却不接话这个茬儿了。
祝谨宸原本倒没多想,但韩总一提“朋友”两个字,祝谨宸就莫名想到了顾安衍。
虽然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顾安衍跟那位华侨认识,但祝谨宸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情有点蹊跷。
当天饭局,祝谨宸和林鹤以及韩总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多才散场。原本还有第二场,但祝谨宸以身体不太舒服为由就没有参加。
他回到家的时候进门没有开灯,他往常也有不开灯的习惯。有的时候,比起光亮,祝谨宸其实更喜欢黑暗。
祝谨宸在玄关换了鞋,进门也没在意,走到客厅才发现沙发上好像坐了个人。祝谨宸脚步一顿,下意识走近了些。
苏莞下午采购完食材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祝谨宸,但祝谨宸一直没回来,她才在沙发上睡着了。但她睡得并不沉,祝谨宸的脚步声一近,她便醒了。
苏莞没成想天已经黑了,更没成想祝谨宸进屋没开灯。黑不隆咚的房间里猛然出现一个男人靠近,换成任何一个刚睡醒的女人都得吓一跳。
苏莞几乎是下意识尖叫一声,然后往后猛地一缩,条件反射就伸手拿起一个抱枕就朝着祝谨宸的方向砸了过去,“你你你……你干嘛?!”
祝谨宸压根儿没想到苏莞直接醒了,更没想到她会拿抱枕砸自己。祝谨宸没有防备,一张俊脸就生生挨了抱枕的一记闷击。
祝谨宸默了一秒,退后伸手摸到墙上的开关开了灯,他的脸色不太友好,语气也不太友好,“苏助理,你埋伏在我家,你问我干嘛?”
客厅的灯光亮起来,苏莞刚睡醒的脑子也跟着清明了几分。她下意识后知后觉这事儿是她做的不对,手指轻轻摸了摸鼻尖,“那你……那你一个大男人在漆黑一片的屋里突然靠我这么近……你突然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祝谨宸面无表情地瞧着她,“当然是要把你叫醒,不然还给你盖被子吗?”
苏莞噎了一口,顿时没话反驳。
祝谨宸弯腰捡起地上的抱枕坐到苏莞对面的沙发上,“说吧,在这等我做什么?”
苏莞这才想起她等祝谨宸回家的这件事。
苏莞把双腿从沙发上放下去,左右看了眼桌面,在桌面的右边堆放了一叠发票,是这个月苏莞给祝谨宸购买食材的票据,月底了,按期结账。
苏莞伸手把票据拿过来,然后推到了祝谨宸的面前,“一共七千零三,上面是发票,下面是明细。”
祝谨宸没接也没看,“你等我等到晚上,就是为了报销?”
苏莞摇头。
那倒也不至于,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报销,随便临近月底的哪一天都可以,犯不着非得今天窝在祝谨宸家里等他。
苏莞继而又从那叠报销单据下面拿出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了祝谨宸,“今天下午我下班的时候遇到一个带墨镜的男人,他让我把这个文件袋转交给你,还说是非常重要的文件,让我一定要确保交到你的手上。”
祝谨宸闻言顾了一眼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是被密封过的,没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
他接过来,沿边撕开一条口子,里面约莫是十几张A4纸,祝谨宸将其中一页纸抽出来四分之一,上面密密麻麻地往来流水,像是资金的流动记录。
祝谨宸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犀利的寒光,片刻又归为沉静。他下视的瞳仁轻轻一抬,对上苏莞的眼眸,“谁给你的?”
苏莞说不认识,“是一个陌生男人,从没见过。”
祝谨宸略带审视观察苏莞的表情,但苏莞看上去很自然,很坦荡,并不像是在说谎。
祝谨宸不动声色将那被抽出的四分之一张纸塞回牛皮纸文件袋,然后将牛皮纸文件袋放到了一边。
他继而拿过那些食材的发票单子粗略一翻,明细表一目十行,又将单子都还给了苏莞,“一会儿微信转你。”
苏莞应着,将那些单子收拾好,“那我先回去了。”
祝谨宸嗯。
苏莞拿着单子起身。
祝谨宸在她身后又将她叫住,“苏助理。”
苏莞顿足回头。
祝谨宸说:“裙子。”
苏莞不解,一时没反应过来。
祝谨宸面不改色,“内衣露了。”
苏莞这才下意识低头去看。
刚才在沙发上为了跟祝谨宸拉开距离往后的那一缩把裙子缩到了大/腿/根,坐着还看不出来,但一站起来,有一小块的裙子边卡在了内衣的边缘,正好就是屁股那里。
苏莞连忙伸手胡乱地把裙子边缘扯了下来,小脸憋得通红,“难道就没有人教过你非礼勿视吗?”
祝谨宸慢条斯理地腔调,“我是好心提醒你,要不你出了这个门……”
祝谨宸话未说完,又一个抱枕被苏莞抡过来。祝谨宸这次眼疾手快躲开,苏莞气鼓鼓地看他一眼,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祝谨宸好笑轻嗤,几秒钟的时间,他又弯腰将那个被苏莞抡到地上的抱枕捡了起来。
苏莞走后,祝谨宸又重新把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打开,他将里面所有的文件都拿出来一页页浏览,每一张每一个数字都没有错过。
那的确是一份资金流动记录,而且不是国内的,而是一份国内流往国外的记录。国内的账户有四个,国外的账户也有四个,这样八个账户往来交叉流动,很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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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谨宸仔细看了两遍这份文件,虽然上面没有任何关于顾安衍的信息,但祝谨宸却几乎可以确定,这份资金流动记录,基本上就是顾安衍的资金转移记录。
祝谨宸将这份文件扫描发了电子版给冯明,并吩咐冯明对比核实一下国内顾安衍负责祝氏集团项目的相关资金流动。
冯明在看到这份文件后大吃一惊,因为这样的机密,如果是真的,那绝不是一般人能拿到手的。
祝谨宸也没瞒着,直接告诉冯明,这份文件是苏莞给他的。
冯明闻言更加吃惊,“苏助理?”
祝谨宸嗯,“但她说是一个陌生男人给她的。”
冯明一时半会儿没接上话。
祝谨宸浏览着文件在电话里吩咐冯明,“安排几个人盯着苏莞,现在敢在我面前说瞎话了。”
冯明试探道:“您怀疑这份文件是苏助理自己要给您的?”
祝谨宸不可置否纠正,“不是怀疑,是确定。”
冯明不解,“但这样的数据,苏助理怎么可能会拿到手?”
祝谨宸言简意赅,“她在给我做助理之前是财务,而且,苏莞只是装傻,不是真傻。”
冯明半分思量,“但……如果这些数据都是真的,那苏助理给您这些数据对顾安衍毫无益处,她图什么?”
祝谨宸将文件合上放到一边,静如止水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所以,才让你安排几个人盯着她。”
冯明了然,然后称是。
祝谨宸继而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夜色深重,祝谨宸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点了根烟,他吸了一口,像是想起什么,又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苏莞转了七千一。
其实是七千零三块,但祝谨宸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是七千多,但不到七千一。
祝谨宸转完后就将手机扔到了一边,没几分钟,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一声,紧接着又响了一声。
祝谨宸夹着香烟的手指划开手机屏幕,是苏莞把钱收了,又给他转回来了九十七块钱。
「祝总,上个月的食材总计是7003,这样给你退97元。」
祝谨宸没接收那九十七块钱,直接又给苏莞回了一句,哄孩子似的:「不用退,拿去买糖。」
苏莞十几秒又回复过来,「白糖?」
祝谨宸莫名好笑,「随便什么糖,买你喜欢吃的。」
这回苏莞听懂了,这九十七块钱是给她的小费。
苏莞想了想,给祝谨宸发了个感谢老板的表情包,但祝谨宸没有再给她回复。
次日,总公司那边给祝谨宸打来电话,没别的事儿,就是他与顾安衍在总公司的交接事宜收尾,需要他拿着从前他负责的几个子公司的法人章去盖几份文件。
祝谨宸懒得为了几份文件再跑一趟总部,就直接把法人章给了苏莞,又写了一份授权书,全权委托苏莞代表他去总公司把文件给盖了。
苏莞接过祝谨宸的法人章开玩笑问他,要是她拿着法人章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怎么办?
祝谨宸云淡风轻地回没关系,因为如果苏莞拿着祝谨宸的法人章去违法乱纪,那么,在祝谨宸进局子之前,苏莞肯定得先进去。
苏莞闻言默了默,不敢再随便开玩笑,老老实实地拿着法人章去了总部。
在总部是冯明接待了苏莞,冯明是祝谨宸以前在总部的助理,所以很多交接事宜都由冯明接手。
冯明在苏莞来之前就已经把文件都整理妥帖,然后等苏莞一到总部,便带着苏莞直接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那间总经理办公室从前是祝谨宸的办公室,祝谨宸刚刚被“流放”到E市子公司的时候,这间办公室还为祝谨宸保留着,毕竟祝谨宸是太子爷,早晚得回来。但现在祝董事长亲自下了任命书让顾安衍接替祝谨宸,这间总经理办公室才算是真的易主。
冯明和苏莞抵达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顾安衍正在里面开会,隔着总经理办公室的落地窗,苏莞看到顾安衍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系领带,正襟危坐。
他面前一排下属在聆听他的训示,冯明敲门,下属纷纷望过来。顾安衍说进来,冯明带着苏莞入内。
那些下属与冯明礼貌点头,冯明亦颔首回应。
顾安衍对那些下属说:“今天先到这里,大家辛苦。”
下属纷纷对顾安衍鞠躬,然后离开陆续了办公室。
冯明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放到顾安衍的桌面上,正准备一份份摊开,顾安衍礼貌制止了他,“冯助理,我跟苏助理交接即可。”
这是逐客令,意思就是,这里不需要冯明。
冯明尤其会察言观色和说话,闻言连忙应着是,又道:“那您和苏助理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顾安衍点头。
冯明继而又跟苏莞交代了几句文件相关,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冯明一走,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
顾安衍伸手松了松领带,有些疲惫地靠到了座椅背上。
苏莞按照冯明的交代将文件一份份打开,每一份都翻到盖章的页面,那里有法人盖章的地方,苏莞拿出祝谨宸的法人章,每一个都仔仔细细地用力盖得清晰。
苏莞原本并无意去看文件的内容,但翻阅文件的时候总还是免不了看到几句。其中有一份文件是关于J市的荒山改造工程,苏莞翻阅文件的手指一顿,目光就落在了那份文件上。
苏莞的眼眸微垂,声音很轻,“J市……J市是塔塔姐姐的家乡吗?”
顾安衍的面色无波无澜,也没有吭声。
塔塔,没有人知道她姓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应该叫什么,反正所有人都叫她塔塔。但她不是泰国人,而是中国人。
她是顾安衍曾经在泰国认识的女人,一个妓/女。
她告诉顾安衍,也许她这辈子是没法回到自己的家乡了,但如果可以,她希望在她死后,她的骨灰能够洒在家乡的那座荒山上,让她的骨灰融入泥土,若有来世,她要成为一棵树,扎根在故乡的土地上。
顾安衍点了一根烟,桌面烧开的茶壶上方氤氲着一团白雾,烟卷也溃散出青蓝色的雾霭,两股雾气环绕,使他面容无比模糊。
苏莞没有得到答案,又低头去盖章,等所有文件的章都盖完,苏莞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将它们都交给了顾安衍。
顾安衍没去看那些文件,没什么可看的,都是些正常流程的工作,有冯明把关,不会有什么差错。
苏莞仔细将祝谨宸的法人章收好,“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顾安衍嗯。
苏莞转身向办公室门口走去,她走了几步又顿住,她在犹豫,但还是又转身看向顾安衍,“顾总,你现在已经代替了祝谨宸的位置,我是说……我是想问,这样就已经达到你的目的了吧……”
顾安衍默不作声抽烟。
苏莞并未因为他的不理会而转身离开。
顾安衍在烟雾中抬眸看了苏莞一眼,语气很凉,“怎么?你喜欢上祝谨宸了。”
苏莞矢口否认,“没有。”
顾安衍没有吭声,他眼眸里是无边无际的沉寂,沉寂到没有起伏,没有情绪。
苏莞深吸气,“顾总……”
顾安衍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出声打断,“你该走了。”
苏莞一怔。
顾安衍伸手扯领带,大约不舒服,索性摘下,“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现在的生活。”
苏莞的眼眸顿时黯淡下去,她低下头,没再说任何话。
苏莞的亲生母亲是个妓/女,生活在泰国东南部边境那边。生苏莞的时候难产死了,母亲死后苏莞被一个老婆婆收养,跟一个叫塔塔的女孩住在一起。
在那个地方,妓/女如果生了女孩,等女孩长大也会走母亲的老路。那个时候苏莞年纪还很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她每天躲在家里,看到塔塔每晚被迫笑脸相迎跟男人出去,早上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身伤。苏莞偶尔问塔塔,但塔塔从不说,只是盼着苏莞能够慢一点长大。
只有那一次,塔塔回来的时候没有受伤,确切的说,那个带塔塔出去的男人根本就没有碰塔塔,但却依然给了塔塔钱。
塔塔告诉苏莞,那个男人叫德恩,而德恩,就是顾安衍。
那是一段非常灰暗却又非常纯粹地日子。
苏莞认识顾安衍的时候只有八岁,那一年顾安衍是十八岁。顾安衍在替上面的人办事的时候出了岔子,被打得皮开肉绽扔进了地牢,苏莞负责给他送饭。
那个时候,苏莞和顾安衍之间还没有任何复杂地牵扯,就只是一个不爱说话又不爱笑的大哥哥,和一个胆小而又天真的妹妹。
在苏莞那个纯白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年纪里,苏莞喊顾安衍一声“德恩哥哥”。
后来,塔塔死了。那个时候的苏莞只有十岁,她在隔壁的屋子里听到塔塔痛苦地哀嚎,她想要去帮她,是顾安衍蒙住苏莞的眼睛把她抱走了。
那个时候,顾安衍跟苏莞说,在保护别人之前,要先保护好自己。可苏莞保护不了自己,在那样的地方,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而那个时候,是顾安衍保护了她。
在苏莞十四岁的时候,顾安衍带着苏莞一起逃离了那个人间地狱般的地方。苏莞知道,顾安衍是对她有恩的,所以,不管顾安衍让她做什么,她都不能也不应该拒绝。
但是……
苏莞走在漫无尽头地马路上,她不知道她现在的日子是对还是错。
苏莞从总部回到D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多,D市下着雨,风很凉。苏莞没带伞,出租车也不能直接开进小区,苏莞便只能裹紧衣服一路小跑冒雨跑回了单元楼。
她跑得急,雨模糊着视线没看清楚路,在上单元楼门口的台阶时,她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苏莞下意识连忙道歉,她抬头,那个被她撞到的人一身红色连衣裙,浓妆,皮肤白,五官浓艳。
苏莞眨了下眼睛,又道歉说对不起。
女人的目光定格在苏莞的脸,像是审视,又像是分辨。
苏莞觉得女人的神情像是认识她,但苏莞确定不认识这个女人,因为女人长得非常漂亮,又带有攻击性,如果苏莞之前见过她,那苏莞一定会有印象。
苏莞微微怔着。
女人眼眸微动,说了句没关系。
女人话落便撑伞离开,苏莞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然后也转身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女人是程双,她今天来给祝谨宸送资料,不想却遇到了苏莞。
小白花一样的长相没有哪里惊艳,程双并不明白,祝谨宸怎么会对这样的女人感兴趣。
在程双看来,祝谨宸一定要配一个明艳耀眼的大美人才会相称,但男人的想法,总是跟女人不同。
程双撑着伞在雨中顿足,她回头看了一眼单元楼的门,那里早就已经没了苏莞的身影。程双继而又将眼眸垂下,有凌厉地流光一闪而过,她又迈步离开。
苏莞回到家后就去浴室泡了个澡,她调高了热水的温度,然后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浴缸里。
她的心情算不上低落,只能算是有些闷。
她在浴缸里泡了很久,因为水温高,她的皮肤也被泡得有些发红。
祝谨宸给她发来微信,问她回来了吗?
苏莞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拿过手机用手指敲字,给祝谨宸回复说已经回来了。
祝谨宸便又发来信息问她,「晚上吃什么?」
苏莞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刚五点多一点,她想了想,给祝谨宸回复:「面条怎么样?冰箱里还有煮牛肉,用牛肉汤煮面条。」
祝谨宸没再给她回复。
苏莞拿不准,因为她已经让祝谨宸连续三天晚上吃了牛肉汤煮面条。倒是无他原因,就是煮牛肉的时候不小心煮多了,倒了可惜,用来煮面条刚刚好。
苏莞从浴室的架子上拿了浴巾擦干身体,然后走出浴室吹干了头发。她换了件衣服,拿着法人章就去了隔壁祝谨宸的家。
苏莞原本以为祝谨宸在家,但进门之后才发现不在。其实祝谨宸刚才的确在,但在苏莞来之前,他下楼去买烟了。
苏莞一个人在厨房里翻腾了会儿,最后在冰箱里找出两个圆葱和两根黄瓜。苏莞觉得如果祝谨宸不想再吃面条,就蒸点米饭,再给他炒个圆葱,用牛肉拌个黄瓜。
她正忙活儿着,祝谨宸从外面推门进来。大抵外面的雨下得大了些,祝谨宸虽然打了伞,但还是把肩膀处淋湿了一小块。
苏莞跟他打招呼,“法人章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了,交接很顺利,另外,你不想吃面条的话,我晚上给你蒸米饭。”
祝谨宸走到厨房门口瞧了她一眼,她穿着宽松的大T恤,下身是一条在膝盖之上的黑色紧身短裤。
祝谨宸的目光落在苏莞那宽松T恤的花纹上,是一个八卦图。
他问苏莞,“你这是穿了身道袍?”
苏莞闻言低头看了眼,“不是道袍,就是这种花纹。”
这还是当初苏莞在会计事务所的时候跟同事一起买的衣服,那个同事很喜欢算命,尤其是道教之类的东西,她都喜欢。
同事当时还给苏莞算过命,说苏莞这辈子会欠下一笔情债,但苏莞没把这话当回事。因为苏莞这辈子活到现在若说欠过谁,那么就只有顾安衍一个人。但她不喜欢顾安衍,顾安衍也不喜欢她,双方都不喜欢,哪里来的情债?
苏莞这么想着,嘴善如流问了祝谨宸一句:“祝总相信算命吗?”
祝谨宸好笑轻嗤,“你还信那些?”
苏莞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反问:“为什么不信?听说,算命都是根据生辰八字来的,或许很准。”
祝谨宸斜倚着墙壁,“你不用给我生辰八字,我也能算得很准。”
苏莞不解抬眸看向他。
祝谨宸打了个比方,“比如我说这个人漏财,如果他正好是穷人,他就会跟我说,对,太对了,他就是漏财,要不怎么这么穷?但如果他是个富人,他就会跟我说,不对,我明明很富有,你怎么能说我漏财?这个时候,我就会跟他说,所谓漏财就是有钱的意思,因为你有钱才能漏,没钱你想漏也没法漏,所以,能漏财的前提是,你得有钱,故而,你是个富人。”
祝谨宸说到此处自己先笑了下,“所以你看,所谓算命,其实就是门语言艺术。”
苏莞听着没有发表意见,他知道祝谨宸在有心跟她东拉胡扯,并未真的回答她的问题。
她抿了抿唇,声音很轻,“祝总没去当玄学大师真是屈才了。”
祝谨宸不咸不淡地嗯,然后自顾自倒了杯水喝,“小助理,我是想告诉你,与其去算命,不如相信自己的内心。”
苏莞闻言微顿。
祝谨宸却不再多言,他端着水杯,转身慢条斯理地迈步离开了厨房。
当天晚上,冯明亲自开车来了一趟D市。关于苏莞给祝谨宸的那份资金流动记录表,冯明查了个大概,但有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便当面过来给祝谨宸做汇报。
冯明来的时候苏莞刚从祝谨宸家里离开不久,祝谨宸自己窝在家里看电影,所以也没开灯。
冯明进门房间里的光线非常黑暗,祝谨宸随手开了灯,落地窗的百叶帘并未完全放下,白炽灯笼罩在窗户上,与远处路边洒入的霓虹相融,光晕沉落,交织模糊。
冯明进门,祝谨宸示意他坐。
冯明便恭谨坐到了祝谨宸对面的沙发上,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装着文件的牛皮纸袋,封口没封,很明显已经被打开过。
祝谨宸单手接过那份文件,内容是苏莞给的那份资金流动记录的复印版,但上面被冯明用笔标准了很多密密麻麻地数据,是对比。
祝谨宸一目十行。
冯明言简意赅地表示这份苏莞提供的数据很可能是真的。
之所以用“很可能”三个字而非“确定”,是因为仅靠一部分顾安衍在祝氏集团负责的工程数据做对比并不能直接验证真假,只能从一些大致的情况上做人为判断。而人为判断,其实说白了就是用经验去猜测。
祝谨宸看着文件没有任何表示。
冯明猜不透祝谨宸的心思,一时也没敢说话。
祝谨宸慢条斯理地掸烟灰,语气之间没什么波澜,“顾安衍这是想跟祝氏集团同归于尽。”
冯明闻言谨慎地道:“也许他给自己留了后路。”
祝谨宸不屑轻嗤,“后路?什么后路?”
像祝氏集团这样的地方龙头企业,可谓是带动地方经济发展的关键。没有哪个地方政府会允许这么一个龙头企业说破产就破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顾安衍把祝氏集团掏空了,那么上面的人肯定会下来调查原因。
到时候,顾安衍跑不了。
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把做过的事情抹得一干二净。而且,那些各个部门的检查人员,也不是吃素的。
除非顾安衍就是抱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心态,祝氏集团亡,他也亡。所有罪名他都认,所有后果都承担,但那又如何?他想要的结果已经都实现了。
祝谨宸微微后仰靠着沙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沙发扶手。
冯明便不敢再随便吭声。
祝谨宸的目光落在文件的数据上定格了好一会儿。良久,他拿起桌面上的那份文件,旁边就是垃圾桶,他用打火机将文件点燃,然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冯明错愕注视着这一幕。
火势起初很大,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将整套文件毫不留情地吞噬,然后火势渐弱,最后一点火星,垃圾桶内只剩一团焦黑。
冯明不解问祝谨宸,“您这是……”
祝谨宸反问冯明,“你觉得苏莞给我这份文件想做什么?”
冯明没接话,这是他唯一没有想通的地方。
祝谨宸不屑轻嗤,“她想让我救顾安衍。”
冯明一怔。
祝谨宸道:“有了这些,我便可以有切入点阻止顾安衍将祝氏集团掏空。表面上看,有利于祝氏集团,但实际上,如果祝氏集团保住了,顾安衍的犯罪也就不成立,所谓不成立,也叫未遂。很大程度上讲,只要是未遂事件,民不告官不究,以顾安衍的本事,说平息也就平息了。”
冯明顷刻间顿悟,他略一思量,又问祝谨宸,“那……那您要救顾安衍吗?”
祝谨宸云淡风轻掠过冯明的脸,“我有那么闲吗?”
冯明神色凝重,“但如果顾安衍真的将祝氏集团掏空,即便他日东窗事发,顾安衍锒铛入狱,但祝氏集团都没有了,又对您有什么好处?”
祝谨宸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没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
冯明蹙眉。
祝谨宸的眼眸沉寂如水,“不要忘了,他是我大哥。从情从理从法,他的继承顺位都排在我前面。他自己非要跟自己的资产过不去,我跟着瞎掺和什么?”
冯明默了片刻。
祝谨宸神态平静,“回去休息吧,没必要为了一个非要活在过去的执念里发疯的人费心劳力,随他折腾。”
冯明闻言点了下头,他起身,恭敬对祝谨宸微微欠了下身,然后便迈步离开。
次日公司里来了一位稀客,郑欣欣。
当时苏莞正好打卡上班,郑欣欣就站在祝谨宸办公室外面的长廊上来回渡步。
她想敲门进去找祝谨宸,一步就跨到了门口。但转念又想起自己那天在慈善晚宴上的鬼样子,又停住了脚步。
但郑欣欣又觉得这件事情必须要跟祝谨宸解释清楚,复而又一步跨到了门口,但转念又想到祝谨宸给她发微信让她跟林鹤试着相处,她又顿住了脚步。
然后就这么来来回回在祝谨宸办公室门口渡了第六趟的时候,电梯门一开,郑欣欣差点跟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苏莞撞到一起。
郑欣欣抚摸着自己的小心脏,“你你你你吓死我!!”
苏莞连忙道歉,“对不起郑小姐,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郑欣欣眼瞧着来人是苏莞,又立刻直了直腰杆子。她知道祝谨宸和苏莞的那些传闻,但不确定真假,只是传得很难听,说苏莞是高攀祝谨宸上/位。
但这种事情在上流的公子圈内稀松平常,而且门不当户不对,即便是真的又能如何?
郑欣欣觉得,祝家大抵不会让苏莞这样的女人进门。
郑欣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苏莞,颜值不如她,身材不如她,家世不如她……
郑欣欣深吸气,觉得她的谨宸哥哥大抵是瞎了。
郑欣欣咳了一声,问苏莞,“今天谨宸哥哥上班吗?”
苏莞如实回答,“如果没有应酬的话,应该会来公司。”
郑欣欣又问:“那谨宸哥哥今天有应酬吗?”
苏莞依旧如实回答,“这个不清楚,祝总不会跟我说这些。”
郑欣欣一听这话心里就舒服了,看样子,他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很亲密的关系,要不然谨宸哥哥为什么不告诉她有没有应酬。
郑欣欣伸手扯了下苏莞的袖子,“那个……苏莞姐姐,谨宸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天晚上关于我在慈善晚宴上的事情?”
苏莞心想还真没有,但这种时候她要实话实话,保准要得罪郑欣欣,于是苏莞扯慌道:“祝总他说郑小姐您很可爱。”
郑欣欣的眼睛顿时亮了亮,“真的?”
苏莞违心说真的。
郑欣欣的脑回路开始神展开,“原来谨宸哥哥喜欢我化烟熏妆,早说啊!”
苏莞顿时噎了一口,她刚想解释说不是,郑欣欣却一步道:“苏莞姐姐,卫生间在哪里?”
苏莞忽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但郑欣欣已经看到了长廊尽头的卫生间指示牌,她不等苏莞再说什么,便又像一只小蝴蝶一样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这时祝谨宸正好从电梯里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长廊上表情复杂的苏莞。他微微挑了下眉,“怎么?见鬼了?”
苏莞咽了口唾沫,好心提醒祝谨宸,“不是我,但祝总您一会儿可能要见鬼了……”
祝谨宸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时从他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甜甜地谨宸哥哥,祝谨宸下意识回头去看,就看到了化了两个浓重黑眼圈妆容的郑欣欣。
郑欣欣其实是不太会化妆的,她天生丽质,平时基本上就是素颜涂个唇膏,她很讨厌化妆品。但这会儿她却非常庆幸自己没有把睫毛膏和眼影盘扔了,不然她想化妆都没有工具。
祝谨宸一脸懵地看着鬼一样的郑欣欣,下意识问苏莞,“林鹤来我们公司了?”
苏莞委婉解释,“林总没来,郑小姐是故意化成这样给你看的。”
祝谨宸顿时有些匪夷所思,“她化成这样给我看?”
苏莞点头,更加委婉地道:“我好心说你夸她可爱,但她可能理解成了你喜欢她化烟熏妆。”
祝谨宸一时语塞。
郑欣欣已经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祝谨宸的胳膊,“谨宸哥哥,原来你喜欢这个样子的我,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才是!”
祝谨宸后背都发毛了,他谨慎择离郑欣欣的禁锢,不着痕迹退后一步,“那个……欣欣,我还有个会,你先回家,我开完会再给你打电话。”
郑欣欣却丝毫不买账。
这次她做足了功课,把祝谨宸现在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她掰着指头数,“一共就三个员工开什么会呀?谨宸哥哥你别想骗我,我知道你现在这个公司没什么业务。”
祝谨宸都不忍心看郑欣欣的脸,实在是太惊悚了。
但郑欣欣却丝毫未察觉,她又一把抱住了祝谨宸的胳膊,“谨宸哥哥,我还没有吃早餐,你陪我一起去吃早餐吧!”
祝谨宸疯了才会陪她去吃早餐,他下意识扭头看向苏莞,苏莞一秒就感觉到了危险,她不等祝谨宸说话,连忙先抢了一句:“那什么……我去工作了,祝总、郑小姐,再见!”
苏莞话落便脚底抹油开溜,徒留一脸无语的祝谨宸和一脸兴奋的郑欣欣杵在了原地。
苏莞回到办公室后长长呼了一口气,为了保险起见,她顺手就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了。
她虽然也知道这事儿办的有点对不起祝谨宸,但比起祝谨宸,她还是觉得不要得罪郑欣欣比较好。
不过苏莞其实挺喜欢郑欣欣的性格,或者说是羡慕。因为像郑欣欣那样的性格,一定是被很多人爱着宠着,才会培养出来,那是苏莞从未敢奢望的事情。
苏莞一直在办公室里躲到中午,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工作可做,苏莞便打了一上午游戏,午饭点了外卖,下午继续在办公室里打游戏,一直打到下午下班。
祝谨宸一整天都没有回公司,苏莞不知道他是被郑欣欣缠住了还是又出去应酬了。
苏莞原本想着给祝谨宸发个微信问问,但对话框都打开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便算了。
苏莞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在楼下,她遇到了刚好往单元门这边走的祝谨宸。
他们两个四目相视,是苏莞心有愧疚先开了口:“祝总,您回来了。”
祝谨宸不算友善地瞧着她。
苏莞更加有愧,“那个……今天……今天还顺利吗?”
祝谨宸明知故问,“哪方面?”
苏莞默了默,开始狡辩,“我不是故意的,是郑小姐问我你有没有提过她,我怕她难过,我是好心,才稍微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祝谨宸的面上风平浪静,“没关系,我都已经解决了。”
苏莞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怎么解决的?”
祝谨宸皮笑肉不笑,“我跟她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非那个人不娶。”
苏莞一哆嗦,“你该不会说那个人是我吧……”
祝谨宸嗯,“没错。”
苏莞顿时脸上一阵青白,“祝总,郑小姐会弄死我的……”
祝谨宸的面色非常平和,“是吗?”
苏莞说是。
祝谨宸的脸上染了几分笑意,“她倒没说要弄死你,不过,她说她要跟你掰头一下。”
苏莞一脸问号。
祝谨宸其实一开始也是一脸问号,不过郑欣欣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说“掰头”是网络用语,就是较量一下。
苏莞默了一秒。
祝谨宸已经走进了单元楼,“吃饭了吗?”
苏莞哭丧着脸说没有。
祝谨宸的心情越发不错,“我也没吃,中午也没吃,叫外卖吧,我正好饿了。”
苏莞诧异抬眸,“你中午也没吃?”
祝谨宸嗯,“中午跟客户出去应酬,客户挑的地方,吃日料,我光喝酒了。”
苏莞顿时没忍住笑了声。
祝谨宸是过敏体质,海鲜尤甚,日本料理那种地方,没几道菜是祝谨宸能吃的。
苏莞连忙拿出手机点餐,但苏莞没道理蹭祝谨宸的饭,她原本就是祝谨宸的员工,又负责给祝谨宸做饭,祝谨宸愿意点外卖可以,但苏莞跟着蹭就不太合适。
苏莞主动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帮你订,我自己回家煮面条就行了。”
祝谨宸挑眉。
苏莞嘴善如流,“哪能总让你破费。”
这时电梯停在一楼,苏莞先走了进去,祝谨宸跟在后面。
祝谨宸问苏莞:“你准备吃什么面?”
苏莞想也没想,直接说葱花炝锅面。
祝谨宸又问:“你家有葱吗?”
苏莞顿时就愣住了。
别说,还真没有。
自从她答应给祝谨宸做饭之后,她自己就没买过菜,确切的说,她买的菜都放在祝谨宸家里了。
祝谨宸嗤了声,说不上是笑还是什么,“点外卖跟我算这么清楚,然后用我家的葱煮面条?”
苏莞默了片刻,“那我回去煮清水面。”
祝谨宸双手插在裤口袋里,“都是我的员工了,还差你这点饭钱?”
苏莞抬眸。
祝谨宸的眼眸里漾出笑意,“想吃什么就点,毕竟吃饱了有力气了,才能跟郑欣欣那孩子掰头。”
苏莞闻言唔了一唔,她也不知道她的第六感准不准,但她总感觉,她或许要有麻烦了……
不过事实证明,苏莞的第六感并不准。
郑欣欣是向祝谨宸索要了苏莞的微信不假,但祝谨宸没给。
祝谨宸把林鹤的小号给了郑欣欣,并且骗郑欣欣,说林鹤的小号就是苏莞的微信。
林鹤对郑欣欣颇有好感,祝谨宸有意撮合郑欣欣与林鹤,也算是成人之美。
夜晚下了一场大雨,雨水浇在街道,溅起半尺高的水珠。老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大雨之后,气温也的确渐渐降了下来。
祝谨宸依旧在D市混日子,郑欣欣没再来找过他,听人说,郑欣欣每天都跟林鹤吵得不亦乐乎。
月底祝母打来电话,说让祝谨宸回E市参加他父亲的寿宴。
按道理说,祝老爷子才刚刚去世没几个月,作为儿子的祝董事长不应该在生日这天大摆宴席。但祝董事长这身份在E市商圈定生死掌乾坤,他想怎么样,别人都不会指责。
祝谨宸把苏莞一起带了回去。
原本苏莞不想去,毕竟不太合适。
因为祝董事长寿宴邀请的都是商圈大佬以及家眷,苏莞没有合适的身份。
但祝谨宸说:“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开车回去?”
苏莞不明白祝谨宸为什么就不能坐飞机或者坐高铁,但苏莞毕竟是拿了工资的。老板让她当司机,她从情理上就不能拒绝。
这天一大早,苏莞便载着祝谨宸开车驶往E市,不过她只开了两个收费站,祝谨宸就把她从驾驶室的位置替换了出来。
祝谨宸和苏莞抵达E市是在晚上七点半多,寿宴七点正式开始,作为儿子的祝谨宸在自己亲爹的寿宴上还迟到了半个多小时。
祝董事长老远瞧见姗姗来迟的祝谨宸和苏莞,原本还算红光满面的脸色瞬间就气青了些。
祝董事长邀请了E市所有的名流商贵,大家也都很给面子,几乎全都到场。祝谨宸冷眼瞧着这架势,隐隐约约明白这场寿宴的主角未必真的是祝董事长本人。
果不其然,寿宴进行到一半,祝董事长便向众人宣布了一件事,他公开了顾安衍的真实身份。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但唏嘘过后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豪门从来不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且,当初祝董事长头婚娶的是当时大名鼎鼎的顾家千金,老一辈的商圈大佬其实都知道。
如果不是后来顾安衍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祝董事长都用不着今天特意做这个局。毕竟商圈又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还不认识谁?
不过对于顾安衍为什么明明是祝家长子却又一直消失了许久,祝董事长并没有多提,只说是在国外留学。
苏莞从一进场就看到了顾安衍,他今天穿的格外正式,规规矩矩地坐在祝董事长旁边的位置,天花板过于强烈的灯光洒下罩住他,他释放出一种不真实感,在虚幻的光影深处,一如既往的清冷斯文。
祝谨宸的母亲坐在祝董事长的另一边,她并不知道今天这场寿宴的主旋律是为了给顾安衍正名,一张美丽又雍容华贵地脸气得蜡黄,但碍于场合,她又发作不得。
说来讽刺,祝母、祝董事长、顾安衍这个座次,不知内情的人猛地一看,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而真正应该坐在顾安衍位置上的祝谨宸,却老远坐在宾客席里,跟祝氏集团的高层们坐在一桌。
但祝谨宸毫不介意。
他今天穿着很普通的黑色衬衣和黑色西裤,却是形容不出的潇洒肆意,不时与祝氏集团的高层们谈笑风生。
苏莞兴致缺缺。
直到有个祝氏集团的高层问祝谨宸,“听说简小姐怀孕了,祝总知道这事儿吗?”
祝谨宸并未有意外之色,语气淡淡的,“还不曾听大哥提起,看来我回来这趟要好好恭喜他了。”
苏莞这才下意识向主桌的方向看去。
那里坐着祝母、祝董事长、顾安衍,以及简董事长夫妇和简禾、简妍两姐妹。简家是祝家的亲家,坐在主桌理所当然。
苏莞看向简禾,顾安衍正帮她夹菜,因为离得远,苏莞看不清简禾的表情,但大抵应该很幸福。
苏莞又看了眼顾安衍,顾安衍大抵是感应到一缕熟悉的目光,他腰身微微后仰,回望向苏莞这边。
苏莞与顾安衍四目相视,苏莞不躲不闪,顾安衍也没有躲闪,只不过顾安衍脸上一直浮在表象的淡笑在这一刻敛去。平静,深沉,充满了一股令人看不透的神秘。
苏莞微微敛了眸。
祝谨宸察觉到苏莞落在主桌方向的目光,故意逗她,“怎么?你家白月光要有孩子了,心里不舒服?”
苏莞摇头。
顾安衍原本就不是苏莞喜欢的人,当初没办法为了圆谎骗祝谨宸而已。
苏莞收回目光抿了下唇,“我只是好奇简家二小姐为什么总是向我们这桌看。”
的确从祝谨宸一进门开始,苏莞就发现了简妍的目光。倒不是苏莞有意去关注简妍,只是简妍的目光实在是太直白太频繁了,只要不瞎,很难把她忽略。
苏莞也是女生,她太知道简妍这目光和表情代表了什么。
苏莞也故意打趣祝谨宸,“看不出祝总还挺受女人欢迎,一个郑小姐,又来一个简二小姐。”
祝谨宸闻言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反问苏莞,“我不受你欢迎吗?”
苏莞正吃着菜,噎了一口。
祝谨宸慢条斯理给苏莞递了杯水,“我受不受你欢迎?”
苏莞微微偏头,“祝总希望受我欢迎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祝谨宸不可置否。
苏莞问:“为什么?”
祝谨宸弯了弯眉眼,“领导不应该受员工欢迎吗?”
苏莞一怔。
祝谨宸故意道:“苏助理想哪去了?你以为我问你什么?”
苏莞气鼓鼓继续吃饭,不再理他。
祝谨宸的笑意越发深。
苏莞在心里把祝谨宸的祖/宗十八代挨着问候了一遍。
祝谨宸端起酒杯递到嘴边将饮不饮,“我猜苏助理在心里把你家白月光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苏莞张了张嘴刚要反驳,又下意识反应过来,祝谨宸和顾安衍是同一个祖宗,便没吭声。
祝谨宸笑出声来,很轻微撩,“原来,我是苏助理的白月光。”
祝谨宸在偷换概念,顾安衍是苏莞的白月光,苏莞骂祝谨宸的祖/宗十八代,顾安衍与祝谨宸是同一个祖/宗,所以,等量代换,祝谨宸是苏莞的白月光。
苏莞气得抬脚就在桌子下面踩了祝谨宸的脚,她虽然没穿高跟鞋,但下脚又快又准又狠,一点也不含糊。
祝谨宸吃痛但没吭声,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继续跟同桌的祝氏集团高层们攀谈,只任由着苏莞的脚在桌子下面胡闹。
有祝氏集团的高层瞧见祝谨宸和苏莞之间的气氛,打趣了一句:“最近倒是很少看到冯助理,都是苏助理伴祝总左右。”
祝谨宸含笑嗯,语气宠溺,“我们苏助理的工作能力也很强。”
但众人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只陪着笑称是。
如果单论工作能力,苏莞哪能跟冯明相提并论?不过只要祝谨宸喜欢就可以了。
寿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多,祝谨宸没跟祝董事长说话,直接就带着苏莞离开了。
祝谨宸都没看到简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才走到酒楼门口,简妍就唤住了他。
祝谨宸顿足。
简妍抱着手机小跑过来,局促地停在祝谨宸面前,“谨宸哥哥,我……我上次申请加你的微信,但你没有通过。”
祝谨宸压根儿就对这事儿毫无印象,淡漠问:“有事吗?”
简妍顿时就红了脸。
这让简妍怎么说?一个女孩主动加一个男人的微信,还能是为什么?
简妍的手指扣着手机壳,“我……我是觉得,我姐姐要嫁给你哥哥,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互相加个微信也好联系。”
祝谨宸心知肚明简妍的心思,冷漠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加与工作无关的人。”
他话落,刚好看到苏莞开着车从酒店停车场的方向驶出来。祝谨宸迈步走下台阶,他走一步,简妍就小心翼翼地跟一步。
祝谨宸没理会简妍,直接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临关门才又看了她一眼。
祝谨宸礼貌问:“还有事吗?”
简妍张了张嘴,但霓虹灯落在车厢内,简妍看到驾驶室的位置是苏莞,她一秒止住所有想要说的话,只摇了摇头,满脸的失落。
祝谨宸继而将车门关闭,示意苏莞开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莞脚踩油门,车子很快便行驶到了公路。
恰到好处的夜色,温柔的街道灯火。
祝谨宸手臂靠着车窗撕开一包烟,点燃一根叼在唇边,烟雾消散在夜色,模糊了他的脸。
苏莞问祝谨宸,“是连夜返回D市还是送你回祝家?”
祝谨宸说去酒店。
苏莞一愣,“又不是无家可归,住酒店做什么?”
祝谨宸刚要说话,但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祝谨宸扫了眼来电显示,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手机那头的人是祝母,她原本声音就尖,现在更是抬高了八个声调,“你死哪去了?!人呢?!!!”
祝谨宸蹙眉将手机微微移离了耳朵。
祝母命令祝谨宸,“你立刻给我滚回来!”
祝谨宸说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苏莞看了祝谨宸一眼,“调头回家?”
祝谨宸将祝母的手机号码拉进了黑名单,“我有病吗?这种情况回去我能睡个安稳觉?”
苏莞没忍住笑,“那你刚才不都答应你母亲了。”
祝谨宸将手机扔到一边,隔着车窗框掸烟灰,“我不答应她,她能让我挂电话吗?我总不能先挂她的电话。”
苏莞抿唇。
祝谨宸又对苏莞道:“中心路的那家酒店别去,其他的随便。”
苏莞不解。
祝谨宸言简意赅,“那是祝家的产业,我可不想大半夜的鸡飞狗跳。”
苏莞就明白了,祝谨宸是怕他母亲那个任性的脾气,大半夜的去找祝谨宸的麻烦。
两人没再说话,抵达一家靠近郊区的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酒店都住满了,只剩了一间大床房。
苏莞用祝谨宸的身份证订了房间,然后打算自己去车里将就一晚。但祝谨宸没让苏莞去,“你睡沙发,我睡床。”
苏莞觉得她和祝谨宸这关系同住一间房不太合适。
祝谨宸睨着她,“都敢在我家里的沙发上睡到晚上,酒店倒是不合适了。”
苏莞噎了一口,没吭声,但倒是跟着祝谨宸上了楼。
酒店的房间很大,是套房,卧室外面是一间很大的客厅,客厅旁边还有个小餐厅,餐厅用隔板隔开,旁边是个很小的阳台。
祝谨宸很绅士让苏莞先去洗澡。
虽然在进房间之前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但在这样的酒店客房里,一个男人让一个女人去洗澡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苏莞的脸微红,轻声道了句谢,然后一路小跑跑进浴室,“咔哒”一声落了锁。
祝谨宸明显也听到了那一声落锁,他往浴室那边看了眼,表情倒没什么大的变化。
苏莞用最快速度冲了个澡,出于习惯,她顺手就把自己的内衣内裤洗了出来,然后洗完才发现了问题。
平日里不管出差还是什么,她都是自己一间房,洗完衣服就可以随便一挂,但是现在她跟祝谨宸一间,她这内裤、文胸的,她要挂在哪里……
苏莞杵在浴室里憋了好久,外面有电视机的声音,应该是祝谨宸在看财经节目。
苏莞穿上浴袍走到浴室房门前打开门探出半个脑袋。
祝谨宸瞧见,但没吭声。
苏莞思量着问他,“祝总,你晚上应该不会去阳台吧?”
祝谨宸莫名其妙,“你管我去不去阳台做什么?怎么?你想在阳台打地铺?”
苏莞连忙将计就计,“我就是想在阳台打地铺。”
如果她在阳台打地铺的话,祝谨宸守着分寸也不会去阳台。
祝谨宸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有沙发不睡你打地铺?入秋了打地铺会着凉,你老老实实给我去睡沙发。”
苏莞紧了紧身上的浴袍,“那你晚上不准去阳台。”
祝谨宸一脸无语,“你老管我去不去阳台做什么?”
苏莞翁声翁气的,“反正你就别去阳台。”
祝谨宸懒得跟她掰扯,恰时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祝谨宸伸手去拿。
苏莞不放心,“你发誓,晚上绝对不去阳台。”
祝谨宸抬眸扫了苏莞一眼,“来劲儿是吧?”
苏莞默了默,差不多见好就收,将内衣内裤藏在怀里快速离开了卧室。
祝谨宸是真没闲工夫去猜女人的心思,他晚上也的确没去阳台,但他站在卧室门口,隔着老远的距离,扫了一眼阳台那边。
祝谨宸发誓,他的确是个好心,他只是怕苏莞脑子一抽风,真在阳台打了地铺。这样初秋的天气在阳台打地铺睡上一晚,真能把人冻感冒。
于是祝谨宸这一眼,就瞧见了苏莞挂在阳台的文胸,以及内裤……
祝谨宸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关闭卧室房门的时候,他又微不可查地嗤了声,说不上是笑还是什么。
第13章
后半夜祝谨宸去了一趟金门。
夜色萧条, 公路上没有几辆车,也没有几个人。但抵达金门的时候却霓虹闪耀,灯红酒绿的凌晨三点, 一座狂欢的不夜城。
祝谨宸直接从VIP电梯直达办公室, 冯明已经等在了那里,除了冯明之外还有一个女人,是接替程双公关位置的经理。
女人未像程双那样接触金门的核心内容,冯明防备了她,是祝谨宸的意思。
今晚让女人过来, 主要是带给祝谨宸看看。
祝谨宸对于公关这块并不十分在意, 冯明觉得没问题的人选,基本就不会出错。
祝谨宸走进办公室坐到沙发上,女人很赶眼神儿,连忙给祝谨宸倒酒。祝谨宸扫了她一眼, 女人一靠近,祝谨宸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是一种很魅惑撩人的味道。
女人风情万种, 眉眼间透着精明和算计。不过这是对的,不精明不算计的女人也干不了这行。
女人亲自将倒好的酒递到祝谨宸手边, 祝谨宸垂眸顾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 然后拿过那杯酒。
酒味被香水味掩盖了一层,祝谨宸只抿了一口,便将酒杯放下了。
祝谨宸对女人说:“你去忙。”
女人一怔,没想到居然这样简单就结束了跟大老板的首次见面。女人还以为,祝谨宸会问她很多问题。
其实祝谨宸压根儿不必问她, 祝谨宸混迹商场多年,什么人没见识过?女人是什么心思什么目的, 祝谨宸只看她一眼,就能了解个七七八八。至于剩下的一二分不了解根本无所谓,祝谨宸只是需要一个给他干活儿的,又不是要在一起过日子。
女人不着痕迹偷偷看了冯明一眼,冯明对她点头,女人才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祝谨宸欠了下身,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女人走后,冯明问祝谨宸,“祝总,您觉得怎么样?”
祝谨宸很客观评价,“比起程双差远了。”
冯明心说那肯定,像程双那样年轻漂亮又聪明能干的女人毕竟是少数,但谁让祝谨宸非要削程双的权?
当然,这话冯明没敢宣之于口。
但祝谨宸不用看冯明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程双很好,但她太聪明了。如果这份聪明日后注定不能为我所用,不如尽早除之。”
趁着程双对祝谨宸还只是薄怨,远还不到恨的地步,适可而止是最好的结果。祝谨宸自知给不了程双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才不能一直吊着程双。
不给她希望,程双早晚会慢慢想明白,从而放下。但给了她希望再让希望破灭,程双会崩溃,会疯。
祝谨宸太了解人性,所以,他从不去踩雷区。
祝谨宸摸出烟盒点了根烟,“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冯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文件递到祝谨宸面前,“如您所料,顾安衍经手的项目都已经准备与中和集团合作了。”
祝谨宸单手夹烟拿过文件一目十行,“从前简董防着顾安衍是怕自己女儿拿不住他,而如今简禾怀孕,顾安衍和简禾的婚事稳了,简家和顾安衍彻底成了一家人,便彻底信任了他。”
冯明微微躬身,“您的意思是……”
祝谨宸面色阴翳,“上次你说顾安衍搞不好给自己留了退路,果然这条退路还真让他给找到了。所有洗/钱的项目都经简禾之手,负责人是简禾,白纸黑字签了名,盖了中和集团的公章,来日若是东窗事发,顾安衍可以装作不知情,全是不贤之妻做下的事,他还能落个受害者的好名声。尽管他也参与了,撇不全干系,但主谋和被动蒙在鼓里参与是两个概念。简禾背了所有的黑锅,但顾安衍只要破财消灾,人基本没事儿。”
冯明皱眉,“可顾安衍真会舍得对简小姐下这么狠的手吗?毕竟无冤无仇,又是枕边人……”
祝谨宸轻嗤,“顾安衍那种人早就已经把真心和良心舍弃了。”
冯明思量着。
祝谨宸掸了掸烟灰,“你继续去查苏莞的身世,我总感觉,顾安衍能从境外安全回来,一定跟苏莞有关。”
冯明一怔,“您是说,有人帮了当年的顾安衍,而且这个人跟苏助理的关系密切?”
祝谨宸衔着烟蒂,雾气熏得他微眯眼,“境外那种地方,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而且顾安衍自己回来尚且很难,他为什么要带着苏莞这个拖油瓶一起?”
冯明瞬间醍醐灌顶,但片刻又犯了难,“但如果真是这样,苏助理的身世恐怕不好查了。”
祝谨宸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没强求,“尽量查,查不到也没关系,这不是最重要的事。”
冯明闻言点了下头,恭敬称是。
祝谨宸从金门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回到酒店刚好凌晨四点半。
祝谨宸进屋没开灯,屋里漆黑一片,他路过客厅,苏莞就安安静静地睡在沙发上。
苏莞踢了被单,只有一个角盖在她的膝盖,其余的都落在了地上。
祝谨宸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将被单捡起来,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来,朦胧的光线下,祝谨宸看到了一双奶白色的小腿。
祝谨宸看了那双小腿两秒钟,然后将被单仔细盖到了苏莞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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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祝谨宸吃完早餐就出门了。他告诉苏莞先不要退房,中午他在外面有个应酬,下午回来再退房返回D市。
苏莞应着。
祝谨宸走后,苏莞就窝在房间里找了个电视剧看。大约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有人从外面敲门。苏莞一开始以为是客房服务,开门才发现外面站着一个女孩,却是简妍。
简妍压根儿没想到开门的人会是苏莞。她派人买了祝谨宸的住房信息,房间是祝谨宸的身/份/证。她知道苏莞跟祝谨宸一起去了酒店,但她没想到他们两个会住在一起,还是大床房。
苏莞垂眸看到简妍手里拎了一个很精致地纸袋,纸袋里面是一个便当,便当盒子淡粉透明。从苏莞的角度看过去,纸袋遮住了便当的三分之一,但依然能看到是一份手工便当,做的不算精致但却用心,应该是简妍亲手做的。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是苏莞先开了口,“祝总不在,他中午在外面有应酬。”
简妍的眼眶微微泛着红,但没哭,“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莞微怔,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跟简妍解释。
简妍一把推开苏莞走进了房间,她直奔卧室,卧室的床铺凌乱,祝谨宸压根儿也没收拾。
简妍红着眼睛看着那张床。
说来可笑,她这种举动像极了妻子捉/奸,但她却没有那层身份。
简妍一直觉得,她的竞争对手应该是名门千金,如果是郑欣欣也就罢了,但区区一个苏莞算什么东西?如果她堂堂简家二小姐败给一个不入流的社会底层女人,那她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她高傲看着苏莞,“你图什么?钱?”
大约底气不足,简妍又补了一句,“像你这样的女人,不可能嫁入祝家。”
苏莞闻言很淡漠,甚至是平和,“简小姐,我想如果你喜欢祝总,你应该去找他说,而不是在这里跟我纠缠。”
简妍根本不听这套,气极反笑,“你在向我示威?炫耀?怎么?你以为有祝谨宸给你撑腰,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得罪我,得罪简家?”
苏莞便不吭声了。
简妍却不依不饶,“你凭什么?”
她说着,微眯起了眼睛,却突然从手提包里掏出钱包,将几千块钱现金扔到了床上,“嫌少留个账号,我改天再转给你,现在请你拿着钱离开。”
这一举动无意是在羞辱苏莞。
但苏莞却只是很淡漠地看了眼床上那些钱,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苏莞没拿那些钱,简妍有些气不过,苏莞走到房间的门口时,简妍从卧室追了出去,一把扯住苏莞的胳膊。
苏莞没成想简妍会追出来扯她,她完全是下意识抬手想躲开,但简妍走得太急,重心不稳,苏莞一抬手,不偏不倚打到了简妍的脸颊,简妍受力头一歪,惯性撞到了门框,额头被门框划破了皮,顿时鲜血直流。
但简妍伤得不重,可吓得不轻。她从小到大被人宠着,从没受过这样的伤。
苏莞不太确定简妍的伤势,第一时间打了酒店卫生室的电话,但这里的酒店偏僻,卫生室的条件也相对较差。医生一看简妍这情况,直接打了1/2/0让救护车把简妍带走了。
苏莞自然也要陪着简妍一起去医院,在去医院的途中,苏莞用简妍的手机给简禾打了个电话,通知简禾来一趟医院,说简妍受伤了。
简妍被送到医院之后,苏莞就站在医院的长廊上等简禾。这期间,苏莞接到祝谨宸的电话,电话里祝谨宸问苏莞在哪?
祝谨宸回到酒店后发现门框上有血,卧室的床上还有散落的乱七八糟的钱,但苏莞却偏偏不见了。
苏莞在电话里言简意赅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下。
祝谨宸皱眉听着,然后吩咐苏莞立刻离开医院,不要单独跟简禾碰面。
祝谨宸太了解简家的情况,简妍是简家幺女,掌上明珠,此番因为苏莞而受了伤,且不论谁对谁错,简家都不会轻易放过苏莞。
祝谨宸怕苏莞吃亏,一路上把车子开得飞快,从酒店到医院半个小时的车程,愣是让祝谨宸十几分钟就到了。
苏莞已经按照祝谨宸的吩咐等在了医院外面的一家奶茶店里,祝谨宸一到,苏莞就立刻迎了出去。
祝谨宸几步跨到苏莞面前,仔细打量,“你受伤了吗?”
苏莞摇头,“我没受伤,就是简小姐……”
她话未说完便被祝谨宸打断,“我不管她,只问你有没有事?”
苏莞又摇头,说没事。
这时祝谨宸的手机响了起来,祝谨宸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简禾。
祝谨宸按下通话键,电话那边便立刻便传来了简禾的声音,毫不客气,“苏莞在哪?”
祝谨宸态度冷淡,“你找她做什么?”
简禾气急,“她敢把小妍伤成这样,就应该知道后果。”
祝谨宸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简妍是这么跟你说的?”
简禾毫无耐心,“祝谨宸,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我也不想找你麻烦,你把苏莞交出来,我会自己看着办。”
祝谨宸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
苏莞看向祝谨宸。
祝谨宸也垂眸顾着她,“一会儿去了医院,你什么话都不必说。”
苏莞眼眸微动,“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祝谨宸不可置否,“会。”
苏莞张了张嘴,“那……”
祝谨宸先一步用食指点在苏莞的唇上,阻断她还未说完的话,“但我这个人向来护短,苏助理既然是我的员工,就谁都不能欺负。”
苏莞一秒怔住。
祝谨宸已经迈步向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此时是下午四点半多,天气阴沉沉的,不时就会下起雨来。
祝谨宸走在前面,苏莞跟在后面。他们一路走到住院部,走到一间观察病房,简妍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简禾坐在陪护椅,她听到脚步声发现了祝谨宸和苏莞,她强压着火气,阴恻恻地起身。
简妍也第一时间看到了祝谨宸,她刚要开口唤一声谨宸哥哥,但被简禾厉声呵住。
简妍委屈地垂下头。
简禾走到祝谨宸面前,她看了一眼祝谨宸,又看了一眼祝谨宸身后的苏莞,简禾冷了声音,“跟我出来。”
三个人一起走出病房走到长廊,简禾放轻了手关闭病房的门,又顺着长廊走远了些。
祝谨宸和苏莞就跟在她的身后。
简禾走到长廊拐角处时脚步一顿,她转身,抬手就是一巴掌,冲着苏莞的脸就打了过去。
祝谨宸早就料到简禾会如此,在简禾抬手的一瞬间,祝谨宸先行抬手将她截住,简禾的手便硬生生顿在了半空。
简禾怒不可遏,“祝谨宸!你做什么?!”
祝谨宸毫不客气将简禾的手甩开,“你做什么?”
简禾怒而指向苏莞,“她把小妍害成这样,我打她一巴掌还冤枉吗?!”
祝谨宸不露声色将苏莞护到身后,“今天我带苏莞来这里,只是为了当面把话说清楚。首先,是简妍自己找到酒店,找了苏莞,苏莞并未主动找过她。其次,是简妍先羞辱苏莞,苏莞不过是躲闪,是简妍自己不小心撞到了门框,怪不得任何人。最后,简妍通过不正当途径买到我入住酒店的信息,我没告她侵犯隐私已经很给你们简家面子了。”
简禾被噎得一怔,她用手指着苏莞,厉了声音,“你确定不是因为她嫉妒小妍,故意设局博你同情吗?小妍那么单纯,又那么喜欢你,这个女人感到危机,心思歹毒去伤害小妍也是情理之中!”
祝谨宸脸色一沉,“你以为人人都是顾安衍,需要靠女人的娘家成事?区区中和集团,我压根儿没放眼里。还有,在我看来,简妍没有哪一点比苏莞强,苏莞压根儿没必要嫉妒她。”
简禾顿时瞪大了眼睛,她刚要继续说什么,楼梯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沉稳地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句低沉的男音,“闹够了吗?”
简禾顿时向楼梯拐角处看去,苏莞亦扭头去看,只有祝谨宸没动。
是顾安衍。
他穿了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走廊墙壁的颜色纯白,与他的上身几乎相融。
简禾的眼眸骤然变得通红,她绕过祝谨宸直接走到顾安衍身边,然后扯住了顾安衍的胳膊,“你管管你弟弟。”
顾安衍并未看简禾,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苏莞的身上,良久,顾安衍才淡淡地道:“她不会故意伤害小妍,她不是那样的人。”
简禾闻言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拉扯顾安衍的衣袖,力度之大,让指尖都泛了白,“祝谨宸护着她,我全当他们两个关系不正当,你为什么也要护着她?”
顾安衍眉目无波,语气也很平淡,“我没有护着谁,只是就事论事。苏莞曾经是我的员工,我们一起共过事,她的为人我了解。”
简禾冷笑,“顾安衍,你搞不清楚亲疏是吗?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的妻妹。”
顾安衍垂眸看向简禾,“那又如何?难不成为了给你出气,就可以随便冤枉别人?”
简禾咬着牙,她深深地看进顾安衍的眼里,但最终却一声没吭。
顾安衍握住简禾的手,又看向祝谨宸,“简妍是简禾唯一的妹妹,关心则乱,你不要介意。”
祝谨宸平静凝视,“我介不介意无所谓,苏莞不介意就好。”
顾安衍又看向苏莞。
苏莞的声音很轻,“算了。”
她说了这两个字,又对祝谨宸道:“祝总,我们走吧。”
祝谨宸应了声好。
他与苏莞一起从楼梯的拐角处下楼,祝谨宸迈下一步台阶又顿住,他转身又看向简禾,“我未婚,苏莞未嫁,不存在不正当关系。简总好歹也算是一个集团公司的负责人,说话注意分寸。”
简禾被祝谨宸气得哆嗦。
但祝谨宸却丝毫不理,他继而转身迈步追上苏莞的步伐,然后跟苏莞一起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苏莞一句话都没说。
车子途经省道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祝谨宸忽然声音很低地笑了声。
苏莞扭头看向祝谨宸的侧脸,祝谨宸却并未回视。
祝谨宸的语气淡淡的,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今天这是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吗?”
苏莞一怔。
恰时绿灯,有车在后面鸣笛,祝谨宸落下手刹脚踩油门,车子便行驶出去。
苏莞缓了一秒,“什么……”
祝谨宸半真半假,“苏助理,再装就不礼貌了。你不是一直在替顾安衍做事吗?”
苏莞下意识握紧拳,几秒钟却又松开。
祝谨宸慢条斯理地回忆,“故意到我身边,先是制造各种暧昧地绯闻,让人觉得我和你的关系不正当,导致我的名誉受损。在老爷子出事的时候,你正巧与我一起坐在赶往机场的车上,让我不得不带你一起回老宅,因此让我父亲对我失望,从而一气之下将我流放到D市。今天又故意激怒简妍,你吃定了我会替你出头,我父亲为了安抚简家,估计我在D市的职位也保不住了,这样一来,我彻底从祝氏集团除名,你为顾安衍铺平了道路,对吗?”
苏莞沉默不吭声。
祝谨宸不紧不慢,“苏助理,不反驳吗?”
苏莞依旧沉默,不吭声。
因为没什么可反驳的,都是事实。
起初在祝谨宸身边暧昧损坏祝谨宸的名声是顾安衍的授意,祝老爷子去世的时候,也是顾安衍给苏莞递了消息,苏莞才能准确把握时间与祝谨宸一起坐在前往机场的车上。包括今天,简妍之所以能那么顺利买到祝谨宸的酒店信息,也是顾安衍暗中授意,帮简妍买到的。
其实苏莞如果不想激怒简妍,大可以顺着简妍的心意行事,比如简妍让她拿钱走人,她拿钱走人就行了。但苏莞最知道像简妍这样的千金小姐在乎什么,她们在乎面子,在乎别人是否对她们顺从,尊重。所以,苏莞才会故意对简妍句句客气,但又句句拂逆。
苏莞默不作声1銥誮看向祝谨宸,这个男人偶尔浪/荡散漫,偶尔又城府极深,令人完全捉摸不透。
苏莞的眼神锁定在祝谨宸的侧脸,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配合我。”
祝谨宸闻言半分轻嗤,“不配合你,你怎么跟顾安衍交差。”
苏莞将目光从祝谨宸的侧脸移开。
祝谨宸似笑非笑,“任务都完成了吗?我即将离开祝氏集团,你家顾总会对我赶尽杀绝吗?”
苏莞垂眸,淡淡说不知道。
祝谨宸的笑容加深,“如果你家顾总准备对我赶尽杀绝,苏助理会帮忙吗?”
苏莞一秒怔住。
祝谨宸漫不经心松了松领口,“苏助理,你从我这里替顾安衍拿走了这么多,开心吗?”
苏莞陷入沉默,没有吭声。
开心吗?她不知道。
但顾安衍利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祝谨宸即将彻底离开祝氏集团,祝谨宸一旦失去了在祝氏集团的职位,苏莞这个助理自然也没了用处。往后……苏莞与祝谨宸,似乎也没有了非要在一起的理由。
祝谨宸透过挡风玻璃目视前方,他打了方向灯将车子靠边停,落下二分之一的车窗。
祝谨宸点了根烟,打火机升起的一簇火苗稳稳窜出,映照在他的脸孔,他叼着烟卷,火光滔滔之中,他的眉眼不见半点温度。
之后的几天,祝谨宸为了苏莞在医院得罪简家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祝董事长的耳朵里。
祝董事长亲自打了电话问祝谨宸,祝谨宸没多说,痛痛快快地承认了。
祝董事长雷厉风行,直接把祝谨宸在D市子公司的职位也罢免了。
一时之间,祝谨宸成了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败家子,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女人,连家业都给抛了。
祝母直接气得进了医院,祝谨宸打电话给保姆,保姆说不碍事,就是血压有点高。
祝谨宸吩咐保姆照顾好祝母,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祝谨宸一夜之间成了“无业游民”,最高兴的人除了顾安衍之外,大概就是程双了。因为祝谨宸现在明面上的业务都没有了,也只能暂时先留在金门。
祝谨宸联系了姜坤,顺便把姜坤介绍给了林鹤。
姜坤一直在A市那边混的风生水起,现在把他牵线到D市搭上林家做生意,姜坤正好求之不得。
许久未见姜坤,姜坤已经是孩子他爹,不过是私/生/子。姜坤勾搭了个女模特,女模特算计怀了孕,想借孩子逼/宫上/位,但没成功。
姜坤的母亲亲自出面料理了女模特,孩子留下,女模特拿钱走人。女模特一开始死活不同意,但闹腾了一阵子没什么效果,最后也就认了。
姜坤对照自己这茬事儿,着实没想到祝谨宸真能为了苏莞跟祝家翻脸。当初在度假村参加朋友婚礼的时候,姜坤还劝过祝谨宸,让祝谨宸有分寸,凡事有个深浅轻重。没想到他劝了半天白劝了,到头来,祝谨宸还是栽了进去。
姜坤来金门的时候是程双作陪,姜坤原本以为会是苏莞作陪。
祝谨宸没解释。
姜坤倒是气得不轻,“合着那娘们儿伙同顾安衍把你坑出祝氏集团,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祝谨宸点了根烟,语气淡淡的,“我现在不方便在明面上做投资,一会儿林鹤来了你代表我跟他谈,到时候我们之间四六开,我六你四,利润你六我四,只一样,项目做起来,你照顾一下苏莞。”
顾安衍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这条路上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被连累。若他日顾安衍东窗事发,苏莞知情不报,最少也是个包庇罪。
顾安衍若有良心定然不会再让苏莞参与其中,但也难说。如果能通过姜坤护一下苏莞,顾安衍没必要得罪姜坤。
姜坤闻言匪夷所思地瞧着祝谨宸,“那娘们儿给你下降头了?”
祝谨宸没跟他掰扯。
恰时林鹤也到了金门,程双亲自去门口迎接。
林鹤与姜坤都不知道祝谨宸才是金门的幕后大老板,只跟别人一样,都以为金门是程双的。
但程双能亲自等在门口迎接,也从侧面说明她跟祝谨宸的关系匪浅。
林鹤打趣问程双,“我怎么不知道祝总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位红颜知己?”
这话程双爱听,妩媚动人笑,“林总若能常来,我们也可以成为知己。”
程双在前面带路,打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那里是一个豪华包间,只供应祝谨宸。
祝谨宸和姜坤已经等在了包间,林鹤进门跟祝谨宸打了个招呼,祝谨宸便又将他介绍给了姜坤。
林鹤与姜坤一见如故,再加上程双惯会调节气氛,一行人在包间里相谈甚欢。
祝谨宸的意思,姜坤与林鹤合作做生意,他不参与管理,只投资,到时候拿点分红,对此姜坤和林鹤都没什么意见。
姜坤又按照之前祝谨宸交代好的替祝谨宸跟林鹤谈了些细节,等正事儿全部谈妥之后,金门的女孩们便排队走进了包间。
她们都是万里挑一的美女,而且不只有好看的皮囊,几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金门这种地方,年轻人有,年纪大的商界大佬更有。那些年纪大的商界大佬有的时候并不喜欢小姑娘跳什么艳/舞,如果能唱两句戏曲会更受欢迎。
当然,这并不代表这些女孩就不会跳舞唱歌,在接待年轻的客人时,什么钢管舞、夜店风也是手到擒来。
男人没有不好美色,无非就是一个程度。
程双示意女孩们都坐到姜坤和林鹤旁边,便跟随祝谨宸一起离开了包间。
祝谨宸是程双为数不多认识的,能在美色方面极具控制度的男人。
有太多的男人骨头很硬,却折在了温柔乡里,但祝谨宸不一样。他理智清醒得近乎可怕,不止美色,他对任何诱惑都不上头。
别人看不透,但程双很清楚。别看现在外界都笑祝谨宸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女人冲昏了头脑,但其实,祝谨宸只是将计就计,在暗中蛰伏罢了。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现在祝谨宸被驱逐出祝氏集团的权利中心,就相当于把顾安衍放在了明面上,而放在明面上的另一个意思,是给人当靶子。
离开包间之后,祝谨宸便直接回了在金门的办公室,冯明已经等在了那里。程双原本想跟祝谨宸一起,但在进电梯之前,祝谨宸支开了程双,让她去忙。
程双脸上的笑容一僵,从前祝谨宸不管跟谁谈事,都不会忌讳她,而现在,祝谨宸明显已经有意疏远了。
程双勉强委婉,“你跟冯助理谈事情,我又不会泄露什么。”
祝谨宸隐隐皱眉。
程双的笑容僵得彻底,“那……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祝谨宸淡漠嗯,然后迈步走进了电梯。
午夜十二点的E市依旧处处灯火通明,金门地处郊区,璀璨的霓虹下,笼罩着不远处的寂静江水。
祝谨宸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听冯明给他汇报工作。他打算开一家公司,然后把生意做到境外。当然生意只是个幌子,祝谨宸需要通过生意渗透到境外,掌握一些顾安衍在境外的势力。
冯明为此准备了很多资料,他整理成一份文件,然后递给了祝谨宸。
祝谨宸将文件翻开。
冯明言简意赅道:“这是一家制药公司的资料,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出口药品到海外,地域范围很广。”
祝谨宸粗略翻了几页,并不满意,“制药公司手续太过麻烦,考察一下别的项目。”
冯明略微思索,“顾安衍在泰国那边涉及服装和美容,当然这些都是幌子,但也都是暴利行业,我们要不要也往这方面延伸?”
祝谨宸说不,“空壳公司有那么个意思即可,现阶段我不准备在海外做什么生意。”
冯明琢磨了下,“那不如再等等,顾安衍自己作死,不管他能不能成功利用简家洗脱罪名,但他参与了,三年五年少不了。祝总您到那会儿再下手夺回祝氏集团也可以,没必要非得搞个空壳公司冒险。”
祝谨宸随手将文件还给冯明,“三年五年等于没判,只要运作的好,一会儿就出来了。”
冯明试探问:“您这是想要置顾安衍于死地?”
祝谨宸不可置否,“他可以跟祝氏集团同归于尽,但不能拥有。”
冯明闻言怔了下。
顾安衍若与祝氏集团同归于尽,对祝谨宸而言不过是损失了一时,权当是为当年祝谨宸的外公和母亲犯下的罪行给予顾安衍的补偿。
但如果顾安衍拥有了祝氏集团,甚至还拥有了中和集团,那么,往后的E市商圈,顾安衍将会成为只手遮天的存在。祝谨宸再想要从E市发展,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一个是暂时性的损失,一个是长久性的把市场拱手相让,祝谨宸当然会权衡利弊。
冯明又对祝谨宸道:“对了,您上次让我调查简禾,果然不出您所料,简禾根本就没有怀孕。我重金收买了负责简禾的医生,那医生说是简禾让她做的假报告,连顾安衍也蒙在鼓里。”
但冯明不解,“简禾与顾安衍门当户对,不存在拿孩子上位这种说法,她为什么这么做?”
祝谨宸的神态漫不经心,“中和集团也不干净,早期中和集团的发家史不太光彩,有些灰色地带的生意虽然已经基本洗白,但遗留问题却依然存在。换句话说,这些遗留问题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没人查便罢,有人查,能掀起多大风浪,能追究多大的责任,这都是些未知数。顾安衍算计简禾利用中和集团替他背锅,简禾未必不算计顾安衍利用祝氏集团帮中和集团顶雷。”
冯明颇为讶异,“这俩人可真是天生一对,互相不是省油的灯。”
祝谨宸点了根烟,倚着沙发靠背吸食,“看似强强联合的婚姻,未必不是镜花水月的泡沫。”
冯明附和称是。
这时窗外下起了雨,不算大,淅淅沥沥的雨水弥漫,光影透过落地窗玻璃折射进来,变得虚无朦胧。
祝谨宸点了根烟,“苏莞……”
他起了个话头,但没说下去。
冯明最知道祝谨宸的心思,连忙道:“需要我留意下吗?”
祝谨宸看着落地窗外面的雨幕,细细的雨丝淌过不远处的路灯,灯光暖橘,在夜幕下最是缠绵。
祝谨宸微微垂了眼眸,有微光落在他的眉眼,浓郁深邃。
他掐了烟,“不必了。”
苏莞在E市开了家很小的餐馆,菜品限量,不图挣多少钱,权当有个事情做。
第一个找到这里的熟人是郑欣欣,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来到苏莞的小餐馆就跟到了自己家似的,不仅白吃白喝,还颇为嫌弃地对苏莞做的菜品头论足。
苏莞是真的挺喜欢郑欣欣,大抵郑欣欣长得太可爱了,即便性格娇纵,也很难让人生气。
就这么一来二去,郑欣欣嫌弃着嫌弃着,倒是跟苏莞成了朋友。
这天郑欣欣来店里找苏莞的时候,苏莞正在厨房里炒菜。郑欣欣进门就把她那款限量版的鳄鱼皮包随便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就嚷着让苏莞给她倒果汁。
苏莞没空搭理她,在厨房里回了一句:“果汁在冰箱里,柜台的货架上有常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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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欣欣掐着腰继续嚷嚷,“我这样的大小姐你让我喝那些防腐剂的饮料?你给我鲜榨,我要喝柚子汁,要红心柚子。”
苏莞在厨房里把菜盛到盘子里,等着稍微凉一会儿的时候,再装进外卖盒里。
苏莞从厨房里走出来。
郑欣欣依旧掐着腰,“红心柚子汁,听到没有?红心柚子汁!”
苏莞面色和善笑,“今天没有柚子,你喝瓶橙汁就行了,乖。”
郑欣欣根本不依,她个子比苏莞矮,气势不足,就干脆站到板凳上,居高临下地睨着苏莞,“红心柚子汁!我就要喝红心柚子汁!”
苏莞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郑欣欣,我数到三!”
郑欣欣思量了一秒。
苏莞已经开始数数,“一,二……”
三还没发出音,郑欣欣就已经怂了,忙不迭从板凳上缩下来,“那……那你拿瓶贵一点的橙汁给我……”
苏莞简直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郑欣欣自己怂了吧唧地从货架上拿了瓶五块钱的橙汁,喝一口吐槽一口。
苏莞问她吃饭了吗?
郑欣欣说没有。
苏莞就亲自去给郑欣欣做了她最喜欢吃的蒜蓉开片虾。
郑欣欣是来跟苏莞吐槽林鹤的,这事儿追溯起来还要从祝谨宸给了郑欣欣林鹤的微信小号开始说起。
当时郑欣欣以为那个小号是苏莞的,上来就是一顿输出。林鹤一开始被郑欣欣搞懵了,但林鹤毕竟是在商场上混迹多年的商人,郑欣欣这点城府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够看。林鹤很快便察觉,是郑欣欣不知道什么原因,把他的小号当成了苏莞。
林鹤本来就对郑欣欣很感兴趣,便将计就计,开始跟郑欣欣“跨服聊天”。
难为郑欣欣这个小傻子,还一直把林鹤当成苏莞,直到事情败露之后,郑欣欣恼羞成怒,恨不得拿把菜刀去砍了林鹤。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郑欣欣与林鹤倒成了一对欢喜冤家。
郑欣欣用筷子挑着那些盘子里的蒜蓉,“你说那个林二狗怎么这么烦人!你都不知道,他总喜欢在我面前吹牛!他跟我说他最擅长玩抓娃娃机,我不信,他就说,要是抓不到我喜欢的娃娃,他就叫我奶奶。我就让他去抓,可你猜怎么着?他把人家兑换硬币的机器都掏空了,娃娃都没给我抓出来!”
苏莞就问:“那他叫你奶奶没有?”
郑欣欣闻言呸了一声,“我缺他这么大的孙子啊?”
苏莞“噗嗤”一声就笑了。
恰时外卖小哥到了门口,说单号001。
苏莞连忙起身走进厨房,把已经打包好的外卖拿出来递给了小哥。
郑欣欣边吃蒜蓉开片虾边问苏莞,“这都已经快过了中午吃饭的点了,你才卖出去一份外卖,你这一个月下来,能回本吗?”
苏莞抿了下唇。
回本是别想回本了,她的生意很差,偶尔开张几单,还是周末或者节假日的时候。不过唯独这一单外卖,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每天都会点,午餐一份,晚餐一份。
苏莞并不知道点外卖的人是谁,外卖平台有客人的隐私保护,苏莞作为商家,根本看不到客人的信息。
不过大抵这位客人真的很喜欢吃苏莞做的饭,每次点评都会晒图,而且都是五星好评。
苏莞这小餐馆的生意原本就凉,线上更凉,打开外卖的评论区,一目十行几乎全部都是那位客人的五星好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托。
郑欣欣闻言砸吧着嘴,“其实你做的饭是不好吃,比起我家保姆的手艺差多了。不过那位客人估计也没什么品味,图你这里的菜便宜吧。”
苏莞抽了张纸巾递给郑欣欣,“不好吃你还整天来,吃了也不给钱,我要是哪天破产了,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郑欣欣一脸的不服气,“要不是本小姐经常来给你捧场,你这都快成鬼屋了,一点人气都没有。”
苏莞也不恼,只顺着郑欣欣说是,“那你下次把林总也一起带来,人多热闹,帮我这小餐馆多加点人气。”
郑欣欣一听这话便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个提议靠谱,我跟你说啊,到时候你就漫天要价,让林二狗当冤大头,争取他那一顿饭就把你这一个月的利润都给挣出来。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不开张便罢,开张吃一年!”
苏莞还就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情的可行性,“那……林总不会到物价局投诉我吧?”
郑欣欣一拍桌子,十分仗义,“他敢!他要是去物价局投诉你,我把他的林氏集团拆了!”
苏莞便与郑欣欣击掌庆祝,“那就这么说定了,改天让林总来当冤大头。”
被莫名cue到的冤大头此时在办公室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林鹤的斜对面是祝谨宸,今天林鹤特意来金门敲定一份合同,程双作陪。
程双瞧着林鹤打趣:“林总,现在天气渐渐凉了,要注意添衣哦。”
林鹤闻言调笑程双,“祝总穿得也不多,你不关心他吗?”
程双妩媚扭头看向祝谨宸。
祝谨宸半张侧脸映在炽白的灯火里,线条慵懒又肆意。
程双白嫩修长的小腿在桌底攀缠上祝谨宸的脚踝,反复厮磨。
祝谨宸不着痕迹避开。
程双又要去缠。
祝谨宸睨她一眼。
程双察觉到警告的意味,见好就收。她主动收起了桌面上的合同,娇笑问林鹤,“打牌吗?”
林鹤勾唇笑,“不太会玩,有台球厅吗?”
程双说当然有。
金门这样的地方设施最为齐全,什么花样都有。
程双亲自带路请林鹤去了三楼台球厅,但程双不会打台球,祝谨宸陪林鹤打了几局。林鹤的球技很好,基本媲美专业,而祝谨宸不好这些,球技略逊于林鹤。但林鹤很会来事儿,打球的时候稍微放了点水,让双方都有赢有输,不至于压倒性的局势太过失礼。
程双擅长察言观色,她一眼就看穿林鹤的球技不错,便见缝插针地恭维,“林总若不是商人,没准儿能在斯诺克世锦赛上拿个奖牌,为国争光。”
林鹤笑,“程老板这张嘴真是会说话,怪不得能撑起这么大的场子。”
程双眉飞色舞,“林总这是在打趣我了。”
林鹤意味深长,“程老板的后台是哪位大佬,这么慧眼识珠挖出了程老板这样的人才。”
程双不着痕迹扫过祝谨宸,但一秒钟便又移开,“林总对我的后台很感兴趣吗?”
林鹤分明笑,但笑不达眼底,“随便问问,不方便透露吗?”
程双的眉眼越发妩媚,半真半假搪塞,“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是不太方便透露呢~”
林鹤闻言闷笑了声。
这个程双果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圆滑,林鹤分明问得是金门的幕后大老板,但程双四两拨千斤,愣是以男女关系给隐晦过去了。
林鹤抬眸看向祝谨宸,“这位程老板是真的很不错。”
祝谨宸右手拾起巧粉块刮蹭皮头,目光巡视着球台,“比郑欣欣还不错?”
林鹤顿时噎了下。
程双弯了眉眼笑,“林总有女朋友了?”
林鹤打了个球,打偏了,没进洞,“还不算是。”
程双调侃他,“追女人要主动些,尤其是年纪小的姑娘,信哄。”
林鹤漫不经心转动着球杆,没有吭声。
这时有服务员从外面敲门,程双扭头说进来。
是金门前台的小姑娘,手里拎了一个外卖。
程双微微蹙眉。
小姑娘解释说:“程姐,是祝总点的。”
程双闻言一愣。
程双知道祝谨宸平时也会点外卖,但都是像黄金楼那样的高档食盒,而眼前这个外卖,明显就是那种小餐馆里的包装。程双不知道祝谨宸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也吃这种东西了。
程双冷声问小姑娘,“确定是祝总点的吗?”
小姑娘一时也拿不准,是前台经理交代她给送上来的,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小姑娘正犹豫着。
在一旁打台球的祝谨宸先开了口,“放桌子上,去忙。”
小姑娘顿时如获大赦,放下外卖就脚底抹油跑了。
程双古怪瞧了眼那个外卖,问祝谨宸,“真是你点的?”
祝谨宸淡漠嗯。
程双更好奇,“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吃这种小餐馆里的东西了?你不是过敏体质吗?这种小餐馆里的东西不卫生,万一吃不好……”
祝谨宸打完最后一个球将球杆撂在桌角,“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这话毫不客气、毫不留情,还当着林鹤的面,几乎让程双下不来台。
程双面色一僵。
林鹤也适时扔了球杆,圆了一句:“时候不早了,我下午还有个会,得赶回D市,我们改天再聚。”
祝谨宸说好,他眼神示意程双,程双即便心里不痛快,但还是要顾全大局。
程双连忙又换了一副笑脸盈盈对着林鹤,“林总,我送您。”
林鹤没有拒绝。
程双便一路将林鹤送到了门口。
程双和林鹤走后,祝谨宸迈步走到那个外卖旁边。很简单地外卖盒子,很简单地一次性餐具,里面还贴了一张绿色的便签条,上面是熟悉的字体:「感谢您一直对小店的支持,希望您用餐愉快!幸福快乐!」
祝谨宸将那张便签条撕下来放进口袋,然后打开饭盒,里面是很简单地两个菜,一个清炒西兰花,一个滑溜肉片,外加一份米饭。
祝谨宸用筷子夹了一口品尝,是熟悉的味道,一点也不好吃。
怪不得生意不好。
祝谨宸觉得,就苏莞这手艺,祸害一下他也就罢了,怎么好意思开店去祸害别人。
但即便祝谨宸这么想着,还是轻车熟路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键三连,给了苏莞一个五星好评。
当天晚上祝母打来电话,让祝谨宸回老宅一趟。
傍晚祝谨宸开车抵达老宅的时候走了神,前车灯刮到了栅栏门,刺耳的巨响。
保姆听到声音立刻跑到了庭院查看情况,一看是祝谨宸的车,连忙又让开一条路,候在了一旁。
祝谨宸下车就要径直进门,保姆先一步拉住祝谨宸的胳膊小声道:“简家也在。”
祝谨宸闻言微怔,问保姆,“我大哥在吗?”
保姆说不在,“就简太太和简二小姐。”
祝谨宸蹙眉,然后对保姆微微点了下头。
祝谨宸进门的时候客厅一共坐了三个人,右边是祝母,一身珠光宝气的贵气,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是新款,大抵应该是刚买的。坐在祝母对面的是简太太以及简妍。
简太太的衣着相对朴素,衣服不是什么大牌子,但整体很优雅,很有品味。而简妍今天的打扮很粉嫩乖巧,一副传说中的“好嫁风”。
祝谨宸进门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三个人一同向门口看去,祝谨宸伫立在一团灯影里,灯火明亮,但玄关处的拐角墙遮了亮度,他的身体是清晰的,一半的昏幽笼在他的脸上,照得眉目深邃,唇鼻如画,不太真实的迷离感。
简妍最先看到了祝谨宸,但她只看了祝谨宸一眼就有些害羞地垂下了眼眸。
祝谨宸极其沉稳走进客厅,非常礼貌地尊了简太太一声:“伯母。”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祝谨宸,简太太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的小女儿为什么会对祝谨宸这么固执。是很好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不是那种过分英挺俊朗的正派帅,大抵随了祝母,有几分阴柔,但又不娘,是那种放/荡不羁地浪子,带了几分坏,尤其对那些没什么感情经验的小姑娘,一狙一个准。
简太太原本也不太同意简妍喜欢祝谨宸,但奈何简妍就是非祝谨宸不可,不管家里人怎么反对她都不听,甚至绝食以死相逼。简太太爱女心切,这才不得不自降身份,亲自上门撮合。
简太太对祝谨宸很客气地淡笑,“谨宸,你回来了,我正跟你母亲说简禾与你大哥的婚事。”
简太太这话说得可笑,祝母并非顾安衍的亲生母亲,若说婚姻大事,根本就轮不到祝母操心。但谁让顾安衍的母亲已经得了精/神/病,祝母就是心头有一万个不痛快,也要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把表面文章做得妥帖。
祝谨宸官方客套地说着场面话,“应该的,大嫂怀孕也有两个月了,是应该尽快把婚事办了。”
简太太附和着是,又顺便把话题引到了简妍身上,“简禾从小就懂事,我从不操心。就是简妍,从小被我惯坏了,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找到个靠谱的人家。”
简妍听着娇嗔了一句:“妈妈……”
简太太慈爱拍了拍简妍的手背,又温和笑着对祝母道:“自古以来,都说亲上加亲才是最大的喜事,我想,安衍既然娶了简禾,不如也让谨宸试着跟我们家简妍相处相处。我们两家家世相当,又都彼此了解,不知道祝太太的意思……”
祝母一听这话,不禁下意识看了眼祝谨宸。她本来很烦简家的人来,毕竟顾安衍又不是她儿子,她凭什么替顾安衍操心,但现在简太太这么一番话,祝母却忽然听出弦外之音了。
祝谨宸闻言眉头微蹙。
他从容走到沙发旁边,但没坐,就只那么站着,他的语调不高不低,但却毫不客气,“简太太,我已经有喜欢的女人了。”
简太太闻言一愣。
在来之前,简妍可没跟她说祝谨宸有了喜欢的女人,要是简太太知道,她说什么也不会来碰这个钉子。
简太太下意识看了眼简妍。
简妍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祝母到底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八成就是这个简妍喜欢祝谨宸,而祝谨宸没看上她。
不过这样也正好,祝母也压根儿就没瞧上简妍。
祝母跟顾安衍的母亲不对付,到头来却要让她跟顾安衍的母亲合同一个亲家,就是祝谨宸愿意,她还嫌隔应。
不过话虽这么讲,但面上却不能直接这么说。
祝母笑得雍容得体,她扭头看向简太太,言语之间都是歉意,“简太太,你看这事儿弄的……其实,我也很喜欢简妍,但感情这回事,强求也强求不来。”
空气一时之间变得很安静,落针可闻,只有客厅里的鎏金时钟,秒针一圈圈地转着,滴滴答答的声响。
其实,简太太在来之前心里就已经有数了,她到底是活了几十岁的人,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还是有些准的。
就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如果男方不主动,女方能成的概率几乎很低。而且像祝谨宸这样的男人,表面上虽然看着淡淡的,但骨子里却充满了征服欲,他铁定是不喜欢倒贴的女人。
话说到这份上,简家要是再纠缠就是笑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的女儿嫁不出去,非要死缠烂打才行。简太太就是再怎么爱女心切,也不可能全然不顾及简家的颜面。更何况,这次她跟简妍来祝家,压根儿就是她娘俩私自做主,简妍的父亲简董事长和简妍的姐姐简禾压根儿就不知情。
简太太无声叹了口气,自顾自找了个台阶圆面子,“我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如此不凑巧,不过没关系,等简禾跟安衍结婚之后,谨宸和简妍也算是一家人了。”
祝母当然要顺着简太太说场面话,“这个自然,祝家没有女孩,简妍如此乖巧,我瞧着很是喜欢,谨宸也算是多了个妹妹。”
双方长辈都互相给足了面子,气氛刚要缓和过去,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简妍却又忽然对祝谨宸道:“你拒绝我,是因为苏莞吗?”
祝谨宸皱眉,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简妍的眼眶红得厉害,非要讨个答案,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祝谨宸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听人说,你是不是跟苏莞……”
“简小姐。”她话未说完,便被祝谨宸打断。
祝谨宸厌恶没有边界感的人,而简妍却直接踩了他的雷/区。
祝谨宸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地回道:“我没有义务向你交待我的感情状况。”
简妍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心里的汗涔涔。
简太太连忙去拉简妍的胳膊,让她不许再乱讲话,但却被简妍任性甩开。
简妍依旧看着祝谨宸,面上的表情委屈又偏执,“我哪里不好?”
祝谨宸懒得跟她掰扯,没理。
简妍几乎要哭出来,“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了你做丽嘉了多少事?我听说你不会做饭,我就为了你去学做饭。”
她说着,抬手将手背的一处细小的伤疤露出来给祝谨宸看,“这是我为了你去学做饭才被烫伤的。”
其实简妍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去学做饭,她只是听人说,祝谨宸聘用了苏莞给他做饭,在简妍看来,这更像是一种情侣之间的情调,她嫉妒。
简妍又道:“因为你,我拒绝了别人的追求。我原本是要出国留学的,但也是因为你,我才决定留在国内。”
祝谨宸匪夷所思地听着,简妍说得这些,与其说是为了祝谨宸,却更像是一种自我感动。
一旁的简太太直接气得脸色发青,她用力拽住简妍的胳膊,厉声呵斥道:“够了!”
简妍闭了闭眼睛,她也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但她没办法,她太喜欢祝谨宸了,就像一个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偏执的认为,只要她喜欢祝谨宸,用心用力地喜欢,祝谨宸也一定会感受到,然后也会喜欢她。
但明明,她与祝谨宸的交集不过尔尔,她甚至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祝谨宸。也许,她只是喜欢了一个她想象中的人,这个“人”只是拥有祝谨宸的外表,但内在的灵魂,都是简妍幻想出来的。
简妍的神色迅速地黯然下去,心脏像被玻璃碴子碾过,尖锐的疼。
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自己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大抵,她从小被宠着长大,从未有过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罢了。
简太太适时从沙发上起身,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简妍闹了这一出,简家的脸面都闹丢了。
简太太端着最后的礼貌向祝母道别,简妍却没动。
她抬起头直视祝谨宸的目光,不躲不闪,“不会再有人像我这样喜欢你了。”
祝谨宸淡漠嗯。
简妍又轻轻垂下了头,她的喉咙发紧,又酸又涩,但这回的话却是对简太太说的,“妈妈,我们走吧。”
祝母顾着面子亲自把简太太和简妍送到了门口,回来的时候,祝母进门就抄起一个抱枕向祝谨宸砸了过去。
祝谨宸不躲不闪,任凭抱枕砸在他的身上,“砰”地一声,又落在了地上。
祝母烦躁得不行,“你跟那个简妍是怎么回事!”
祝谨宸实话实说,“没怎么回事,就是您今天看到的这样。”
祝母瞥他,“真的?”
祝谨宸说真的。
祝母这才气顺了些,要是自己的儿子真跟顾安衍娶同一家的女儿,祝母非把祝谨宸先打死不可,“你看不上简妍是对的,什么玩意儿也配给我当儿媳。不过,你看不上简妍也不准在外面给我胡搞,整天弄那些有的没的。”
祝谨宸不言不语。
祝母刚微微压下去的火“蹭”地一下又撺了上来,“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祝谨宸的语气淡淡的,“什么叫有的没的?”
祝母冷笑,“你以为我整天待在家里,外面的事情都不知道吗?你是不是跟一个叫苏莞的女人搞在一起了?”
祝谨宸的脸色微变,“您调查她?”
祝母说算不上。
的确也算不上,祝母只不过是微微了解了一下情况罢了。在祝母看来,苏莞那个档次的女人,都不值得她调查。而且在祝母看来,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心里有数,男人嘛,尤其是年轻的男人,血气方刚是很正常的。祝母并不介意祝谨宸跟苏莞在一起,但是结婚不行。
换句话说,苏莞可以陪祝谨宸玩,也可以是祝谨宸的女伴,但绝无可能成为祝谨宸的妻子。
自古以来,强强联合都是必然的选择,没有例外。
即便当年祝谨宸的父亲那么不靠谱,婚内出/轨招惹了祝谨宸的母亲,但祝谨宸的母亲也不是一般家庭的女儿。
祝谨宸的外公虽然不是什么大型集团公司的老板,但也在经营着一家约莫八十人左右的小型公司,搞外贸出口的。
否则,即便当年祝谨宸的母亲怀孕了,长得再怎么漂亮,她也未必能进的了祝家的门。
祝母不愿意跟自己的儿子因为这点破事儿而闹僵,便自以为开明地退了一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应该拎得清轻重,你要是真喜欢那个女人我也不反对,养在身边就罢了,不过也别太张扬,那样对你影响不好。”
祝谨宸的脸上一秒落寞,但稍纵即逝,“已经没有影响了。”
祝母闻言一愣,“分了?”
祝谨宸没答。
他跟苏莞,压根儿也没在一起过。自始自终,也不过一场利用。
但这些事情祝谨宸懒得跟祝母解释,以祝母的性子和城府,她知道的越多越坏事儿。
祝母气定神闲地喝了口燕窝,“下个月顾安衍跟简禾就要结婚了,你父亲现在对顾安衍是一百个满意。不过我对你父亲旁敲侧击套了几句真心话,你父亲还没有决定让顾安衍继承祝氏集团,所以谨宸,你还有机会,你现在更应该要好好表现,不能让你的父亲对你失望。”
祝谨宸闻言却只是觉得可笑,就凭他母亲这点智商能把他父亲的真心话给套出来才见了鬼。
但这话祝谨宸并没有宣之于口。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语气很敷衍,“这些事儿您就甭操心了,有空逛逛商场、做做美容不好吗?”
祝母又要高声。
但被祝谨宸先一步打断,“您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祝母顿时气得脸色一阵青白,但祝谨宸要走,祝母也是拦不住的。
从老宅出来,祝谨宸的心情并不太好。要不说他不喜欢回来,他这个母亲除了能给他添堵之外,就没能帮他做过一件正经事儿。
回去的路上,祝谨宸的车速照平时明显有些不稳,他途径一个湿地公园,没考虑就直接打了方向拐了进去。
但他没下车,就那么把车停在了靠近湖边的停车位上,然后落下车窗点了根烟。
夜幕下的一切都显得虚无,连远处灯塔的霓虹也很是黯淡。
祝谨宸坐在车里看着平静无波地湖面,路灯的光影投入湖面,粉碎了所有的泡影。
隔天姜坤和林鹤敲定了新项目的合同,姜坤给祝谨宸打来电话,说林鹤因为还要忙林氏集团的事务走不开,便由他们两个一起去外地考察那批原材料。
祝谨宸倒是没意见,约了姜坤下午两点之后来接他。
祝谨宸上午在金门见了冯明,冯明带来消息,说自从顾安衍暂时接管祝氏集团之后就跟疯狗一样对外扩张,先是收购了一家漏洞百出的食品公司,结果食品质量出了问题,为此折损了一个分部的总经理。质量上的丑事,涉及市场口碑,市里因此驳回了一项祝氏集团正在申请的项目提案。
祝董事长因为此事大发雷霆,不过却也没有惩罚顾安衍,只是吩咐顾安衍想个补救的办法,然后给董事会交差。
祝谨宸意兴阑珊地听着,丝毫不奇怪顾安衍的这些手段。不过倒是对祝董事长对顾安衍的分外纵容感到有些意外。
恰时祝谨宸的微信响了一声,祝谨宸拿起手机点开信息去看,是一个女人给他发的微信,内容是一张照片,美人出浴,只穿了三点式,光滑细腻的皮肤上遍布剔透的水珠,身材凹凸有致,显得十分诱人。
祝谨宸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就直接将信息删除了。
这个女人是姜坤牵线的另一个合作方,早年勾搭了一个比她大四十多岁的富商老头,老头死后,女人分了一大笔家产,然后成为了富婆。
女人还很年轻,三十四五岁的年纪,经常拿钱包/养年轻帅气的小鲜肉。那天姜坤约女人出来谈投资,当时祝谨宸也在,女人一眼就看中了长相出色、身材健硕的祝谨宸。不过很可惜,祝谨宸没看上她。
祝谨宸随手将手机扔到一边,但微信的提示音又响了一声,依旧是那个女人的微信,只三个字:「喜欢吗?」
不等祝谨宸回复,女人又发了更劲爆的照片过来,这次没穿内裤,但女人抬高了腿侧着身遮掩了私密部位,动作非常暧昧挑逗。
祝谨宸直接将女人的微信删除。
冯明又向祝谨宸汇报,“最近祝董事长好像身体不太好,前天开会的时候,祝董事长因为头疼,会没开完就提前走了。”
祝谨宸闻言微微挑眉,“看医生了吗?”
冯明道:“听说是看了,但这种私事,我查不到具体内容。”
祝谨宸淡漠嗯。
他顺手拿起手机打开日历,翻了一页目光定格在下月初的一号,那一天顾安衍结婚。
祝谨宸吩咐冯明,“帮我去选一套结婚贺礼,给顾安衍的。”
他说着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不用太贵重,兴许用不上。”
冯明闻言一愣。
但祝谨宸却没解释。
下午姜坤准时来接祝谨宸,祝谨宸是从金门走的。
姜坤打趣祝谨宸,“你这是把金门当自己家了?整天住这?”
祝谨宸嗯,轻描淡写,“酒店不如金门乐子多,我现在一个无业游民,总得找点事儿打发打发时间。”
姜坤闻言嗤了声,“是不是金门的程老板把你的魂儿勾走了?不过你可别说,程双那娘们儿长得是很带劲儿,胸大腰细,身子软,屁股也翘,是个男人也得迷糊。”
祝谨宸摁下打火机,焚上一支烟,单手衔着,“你脑子里还能不能装点别的事儿。”
姜坤偏头,“我/他/妈又不是和尚,想想女人怎么了?”
祝谨宸只抽烟没接话。
姜坤又问祝谨宸,“你是不是把宋佳人删了?”
祝谨宸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坤言简意赅说富婆。
祝谨宸这才想起宋佳人就是那个勾搭富商老头继承遗产,在微信上给他发私密不雅照的女人。
姜坤从车里的冰箱里拿了瓶酒,自己倒了杯,又给祝谨宸倒了杯,“你好端端地把她删了做什么?我这边还有两个生意想拉她做投资。你这一删,她跟我抱怨了好几个小时。”
祝谨宸没解释原因。
虽然这档子事儿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但宋佳人毕竟是个女人,祝谨宸绅士风度,他不想在背后拿女人的私密不雅照说事儿。
姜坤喝了口酒,“我最近也真是得买本黄历看看日子,生意上不顺,情场上也不顺。”
祝谨宸挑眉瞧他。
姜坤的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夜总会的女老板你还记得不?他/妈/的背着我脚踏十条船。”
祝谨宸闻言笑了声,“属蜈蚣的?”
姜坤摇了摇食指,“海王,听说过海王这个词儿吗?那娘们儿是个女海王。老子被她耍得团团转。”
祝谨宸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没发表意见。
姜坤识趣没再多说,主动提起了正事儿,“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些境外账户流水,全部都是合法的。”
祝谨宸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眼眸微微暗了些。
姜坤好奇问:“谁闲的没事干给你这种数据?”
祝谨宸没隐瞒,直接说苏莞。
姜坤查的那些资金流动记录就是上次苏莞借口别人给祝谨宸的那份数据。起初祝谨宸让冯明核实了资金流向,的确是有一部分资金从祝氏集团流向了境外,但现在借姜坤之手查了那些钱,却全部都是合法的。
姜坤微微眯了眯眼,“苏助理什么意思?她帮顾安衍放烟雾弹?她给你这份资料,不明摆了让你把大方向摆错,替顾安衍声东击西?”
祝谨宸回答的干脆,“也许苏莞自己也不清楚那份数据的真假。”
姜坤闻言鄙夷轻笑,“她清不清楚你心里有数,那娘们儿对你就是用不完的锹,挖不完的坑。”
祝谨宸默了片刻,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晚些时候,祝谨宸和姜坤考察完那批原材料之后一起回了金门。林鹤带了林氏集团法务部的一位律师已经等在那里,是准备说一下关于项目合同的签署问题。
律师已经准备好了相关材料,他们现场开始过合同。由于大方向三项人早就已经谈好了,所以今天晚上的工作都是抠一些细节,虽然繁琐,但是进展也很快。
姜坤平时看着最不正经,但真办起正事儿来却显得相当专业。他最先总结了一些专业问题,头脑清醒,一针见血,连律师也颇为赞赏地频频点头。
他们正商讨着,祝谨宸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祝谨宸扫了眼来电显示,是郑欣欣。
说起来这丫头自从跟林鹤成了欢喜冤家之后就没再骚扰过他,今天又忽然打来电话,不知道抽什么风。
祝谨宸忙着正事儿没接,但郑欣欣锲而不舍,一连打了三四个。祝谨宸被她打的烦了,便直接将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但才过了一分钟左右,祝谨宸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不过这次来电不是郑欣欣,而是苏莞。
祝谨宸下意识顿了一秒,然后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但对面却不是苏莞,而是郑欣欣焦急地声音,“谨宸哥哥,你快点去救苏莞姐姐!”
祝谨宸的脸色顿时一沉,随即便起身大步向包间外面走去。
姜坤和林鹤对视一眼,连忙也跟了出去。
苏莞是被齐军劫走的。
齐军,就是E市北城区房地产老总的那个儿子。当初在金门他骚扰过苏莞,苏莞还用香水瓶子打了他的手下。当时祝谨宸替苏莞出手教训齐军,没成想过去这么久,齐军居然还惦记着报复。
当时苏莞的小餐馆正好关门下班,郑欣欣约苏莞去逛夜市,两个人一出门就被齐军的人截住,当时郑欣欣吓坏了,苏莞第一时间就将郑欣欣护到了身后,然后让她快跑。
苏莞被齐军他们强行掳上了一辆面包车,郑欣欣连忙也开着自己的车追了上去。但郑欣欣不敢拦截,毕竟对方是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郑欣欣一个小姑娘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在路上,郑欣欣给祝谨宸打了电话,但祝谨宸不接。好在齐军劫走苏莞的时候,苏莞的手机掉落在了地上,被郑欣欣捡去,这才又用苏莞的手机打通了。
祝谨宸锁定了郑欣欣给的定位,并沿途嘱咐郑欣欣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但郑欣欣不放心苏莞,在齐军抵达华景楼的时候,郑欣欣还是下车跟了上去。
苏莞被齐军绑到了华景楼的505包间,华景楼的五楼是KTV,齐军要了五箱啤酒,全是最便宜的那种。
齐军的目的很明确,先收拾苏莞,等祝谨宸来,再让人教训祝谨宸。
当初齐军碍于祝家在E市的势力不敢对祝谨宸怎样,但现在整个E市商圈都传开了,祝家舍弃了祝谨宸,转而捧顾安衍为祝氏集团的掌权人。
所谓豪门内斗,成王败寇。别说像祝谨宸和顾安衍这种两个妈的关系,就是亲兄弟都不一定能手下留情。
齐军吃准了祝谨宸如今落魄,没权没势,他正好借此机会报当初在金门被祝谨宸的手下打断三根肋骨的仇。
齐军亲自开了瓶啤酒走到苏莞面前,他的声调不高不低,态度却十分嚣张,“认识我吗?”
苏莞眼熟,但一时没想起从哪里见过。
齐军摔了酒瓶子,酒水溅在苏莞的皮肤上,有些隐隐约约地灼烧感。
齐军用半截酒瓶子口点了点站在他旁边男人的眼睛,“你不是还打过他?”
苏莞看了眼那个男人,这才隐约记起是怎么回事。当初在金门,是这个男人骚扰过她,她情急之下用香水瓶子打了这个男人的眼睛。
苏莞谨慎没吭声。
齐军冷笑,“小妹妹,有没有人教过你,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你打了这个哥哥的眼,按道理是要挖你一个眼球才行。但瞧你细皮嫩肉的也受不了苦,哥哥们怜香惜玉,不如你陪陪我们,我们就饶你一回。”
齐军话落,周围的男人都跟着猥琐地笑了起来。
齐军直接单手抓住苏莞的头发将她拖到了沙发上,有男人开了啤酒,酒水对准苏莞的胸口倒下去,顷刻间就将她上身的衣服全部湿透。
男人们的笑声越发兴奋。
齐军指着那个被苏莞打过眼睛的男人道:“东子,这娘们儿上次打了你,你先来。”
东子闻言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走到苏莞面前,他右腿一跨,野蛮骑到苏莞的身上。他掰开苏莞的下颌,将瓶口塞进苏莞的嘴里,苏莞躺着灌,呛得直往外吐。
东子单手按着苏莞,苏莞别开头躲避他,但男人一扳,手下移,倏而拧住了苏莞的颈部。
苏莞浑身紧绷,她余光扫过四周,在离她不远的沙发角落里躺着一个话筒。苏莞边挣扎边往话筒的方向移动。
男人对待女人的警惕性低,苏莞手指摸到话筒,趁着男人撕扯她衣服的时候,她猛地用话筒对准男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苏莞用尽了全部力气,男人一时被砸的眼冒金星。但男人到底在体格上占据优势,苏莞才要挣扎起身,男人一手捂着脑袋,另一手招呼过来,一巴掌又将苏莞扇回了沙发。
正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拍打着,但虽然是用力,但力道却没有特别重,一听就是女人。
屋里的男人一听这声音更加兴奋起来,没成想今天居然还有自动送上门来的羔羊。
齐军示意一个男人去开门,但苏莞知道门外一定是郑欣欣。她不能让郑欣欣进来,郑欣欣一个小姑娘,进来就是白给。
苏莞连忙伸手去扯那个要去开门的男人,但他被东子压制着,根本无能为力。
苏莞只能大声向门口高喊,让郑欣欣快跑。
苏莞越狼狈,男人就越兴奋。
其他男人见状都要上手。
东子眯了眯眼让其他男人等会儿。他伸手掐住苏莞的下巴,强迫苏莞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东子一脸横肉,“你/他/妈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别人?”
他话落就粗暴地去撕扯苏莞的衣服,同时还伸手去解自己的裤子。而这时包间的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屋内的嘈杂声骤然一停,众人向门口看去,却见祝谨宸已经大步跨过来一脚踹在了东子的身上,东子吃痛受不住力,就那么直挺挺地从苏莞身上栽到了地上。
空气有那么一秒钟的安静,随即便又嘈杂起来。
齐军见到祝谨宸勃然大怒,他抄起一个酒瓶子就要往祝谨宸的头上抡去,但祝谨宸敏捷一躲,齐军扑了个空,祝谨宸在他背后补了一脚,齐军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紧随其后赶来的姜坤打开了吊灯,包厢内刹那间灯火通明。
苏莞狼狈滚下沙发跑到祝谨宸身后。祝谨宸垂眸顾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苏莞,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裹在了苏莞的身上。
祝谨宸发了狠,他猛地一脚踹在刚才欺负苏莞的东子身上,东子的身体立刻剧烈地震颤起来,他本能的想要抬手挡住祝谨宸的攻击,但祝谨宸力量大,性狠决,东子勉强伸手护住头部,但根本防不住,很快便被祝谨宸打得血流满面。
东子想要躲进沙发的底下,但被祝谨宸伸手用力一拖,东子的半边身子便被祝谨宸拖了出来。祝谨宸一拳击中东子的胸骨,“砰”地闷响,东子受不住疼,鲜血就直接从嘴里吐了出来。
周围齐军的人都看懵了,但很快便又反应过来,齐齐上阵将祝谨宸包围。
林鹤是华景楼老板的朋友,他一早知会了保镖,在齐军那伙人准备围攻祝谨宸的时候,华景楼的保镖也及时赶过来一拥而上,与那些人混打在了一起。
场面一度极具混乱。
打砸声、破碎声此起彼伏。
有路过的女服务员和点歌公主都害怕得抱头逃跑,连男服务员也不敢轻易靠近。
祝谨宸自从高中毕业后就没再也跟人打过架,毕竟不成熟的人才会打架,成熟的人只会用脑子解决问题。但这一次他破天荒地做了这样的荒唐事,是为了苏莞。
祝谨宸认准了欺负苏莞的东子,直接把人往死里打。其他人看到这样的情况都不敢上去拉架,还是姜坤及时反应过来去拉祝谨宸,但他一个人不行,又加了林鹤才勉强把祝谨宸拉住。
姜坤喊着,“谨宸,算了!别闹出人命来!!”
但祝谨宸这次动手,眼睛都外泄了杀气,他是动了真格,阴鸷,嗜血,暴戾。若非没人拦着,指不定真能把东子打死。
祝谨宸眼底的杀意未泯,他推开姜坤和林鹤,又一拳打在了齐军的脸上。齐军就是个草包,他带来的人被华景楼的保镖制服,他自己也早就吓懵了,祝谨宸这一拳打过来,他倒在地上就没再起来。
祝谨宸大步跨过去拉住齐军的衣领。
齐军的胸膛急剧起伏,又骤然塌陷,他感到很没面子,但面对这样杀气深重的祝谨宸,他又不敢吭声。
祝谨宸一甩,将齐军摔向墙角,他又拎起一只酒瓶,反手对准齐军的脑袋就给齐军开了瓢。
齐军顿时脑袋上全是血,他缓了片刻,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姜坤赶紧又将祝谨宸拦住,“行了行了,你还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祝谨宸这才微微冷静了些,他扔了手里的半截啤酒瓶子口,面目阴鸷。
林鹤也走过来跟着劝,“收拾他们有的是办法,何必在明面上让自己也跟着吃亏。”
祝谨宸呼出一口气,他扭头去看苏莞,郑欣欣正抱着苏莞哭。KTV灯红酒绿的光影照在苏莞的面孔,那种破碎的,纯净的美感,近乎颠覆性的击中男人的心。
闻讯赶来的华景楼负责人一看这场面脸都绿了,这跟砸了他的场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作为负责人不管谁跟谁,第一时间便叫了救护车,把受伤的人,该送医院的送医院,但谨慎没有报警。
林鹤适时给负责人递了根烟,他知道今晚这事儿是闹得有些过了,便圆了一句:“这屋儿……你记我账上吧。”
负责人接了烟也不抽,只一个劲儿地叹气。
林鹤想了想,“跟你家老板打个招呼,说我有空请他吃饭。”
林鹤理解负责人职位再高也就是个干活儿的,他这么一句,算是给了负责人一个免责牌。
负责人也是人精,给了台阶也就下,“那行,既然林公子都发话了,我们无论如何也得给您面子。”
林鹤叹了口气。
他目光扫过郑欣欣,那丫头比苏莞还夸张,苏莞都没哭,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被人拉进了包间。
不过林鹤倒是对郑欣欣有了新的认识,以前总觉得郑欣欣就是个古灵精怪又任性妄为的大小姐,但今天却又忽然发现,这丫头还挺仗义。
明明自己已经怕得要死,但还是肯为了救苏莞去敲包间的门。要不是祝谨宸他们及时赶到,林鹤都不敢想郑欣欣进了这个包间会被吓成什么样。
林鹤这么想着,迈步走过去把趴在苏莞身上嚎啕大哭的郑欣欣拉走了。
郑欣欣起初还不肯走,哭着嚷嚷林鹤,“你拉我做什么?起开!”
林鹤给郑欣欣递了个眼神儿示意祝谨宸,郑欣欣这才发现祝谨宸一直看着苏莞,但碍于郑欣欣跟个膏药一样趴在苏莞身上,祝谨宸才没有上前。
郑欣欣抹了把眼泪,起身低着头跟林鹤走了。
包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没了郑欣欣的哭声,气氛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祝谨宸无声叹了口气,他向苏莞走过去,向苏莞伸出了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此刻浓重的夜色里,江岸的灯火和高楼大厦的霓虹交织出迷离的光影。祝谨宸和苏莞一起走出华景楼,外面就停着祝谨宸的车。
他刚才来得急,车子都没熄火没拔钥匙。他走近车子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苏莞弯腰坐了进去,祝谨宸又绕到另一边的驾驶室,也开了门坐进去。
苏莞裹着祝谨宸的西装,鼻间都是草木焚香的味道。她紧了紧手指,声音很轻,“你的衣服,我明天送去干洗店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祝谨宸没吭声,只掌握着方向盘踩油门将车子行驶上公路。
祝谨宸问苏莞现在住哪?
苏莞报了一个小区的地址。
祝谨宸没听说过,打开导航搜索了下。
这一幕似曾相识,在祝谨宸刚认识苏莞的时候,祝谨宸也曾送苏莞回家。那个时候苏莞为了博祝谨宸的同情,故意住在一个老旧小区里,还在家里摆了一双五成新的男士皮鞋,打造单身弱势女的人设,给祝谨宸演苦情戏。
一晃半年多过去,这座城市没有丝毫变化,但人的心境却已经不一样了。
在去小区的路上,祝谨宸一直不露声色地观察着苏莞,苏莞的情绪还算稳定,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并没有哭。
祝谨宸出声唤了她的名字。
苏莞闻声抬头。
祝谨宸的声音很轻,“不会再有下次了。”
苏莞沉默点头,她目光所及祝谨宸的手臂,衬衫袖口卷起,露出一半铂金表盘,结实修长的手臂上有一道血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
苏莞看着那道伤口,“你受伤了?”
祝谨宸毫不在意放下翻卷起的袖口,遮住那道小臂上的伤口,“没事。”
苏莞让他靠边停车。
祝谨宸以为苏莞不舒服,连忙打了转向灯将车停到了路边。
祝谨宸紧张问苏莞怎么了?
苏莞一言不发拿起车上的医药箱,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温驯动人。苏莞去拉祝谨宸的胳膊,祝谨宸这才意识到苏莞是要帮他处理伤口。
祝谨宸反手握住苏莞拿着的碘伏,“我没事。”
但他的动作拉扯了伤口,又有血顺着小臂流了下来。
苏莞放轻了力度将祝谨宸的袖子卷起,碘伏消毒,又拿纱布将伤口简单地包扎,“得去医院。”
祝谨宸看着她不说话。
从祝谨宸的角度看苏莞,狼狈,无助,半张脸被人打得微微发肿,黑色的西装外套下面裹着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体,她明明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祝谨宸漆黑的眸子忽然浮现出一丝恼怒的神色,“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苏莞不解抬眸。
祝谨宸的声音克制,暗哑,他是想问苏莞,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受了委屈也不哭不吭声,一直都是这样自己强忍着。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祝谨宸沉默着。
苏莞说:“去医院吧,你的伤口可能得缝针。”
祝谨宸淡淡嗯了声,他重新发动了车子,然后将车子驶去了医院。
祝谨宸其实是为了苏莞,他一个大男人不好给苏莞处理身上的伤,去医院找个女医生和护士处理一下也好。
但苏莞其实并没受什么伤,除了东子那一巴掌之外,那帮男人并没有打她。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是因为东子撕扯她衣服的时候,苏莞反抗不小心撞到的桌角和沙发扶手。
相较来说,祝谨宸的手臂确实要缝针,当时祝谨宸只顾着打架,自己什么时候被人用刀划了手臂都没有注意。但好在刀口不算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从医院出来,姜坤给祝谨宸打了个电话。说事情被林鹤找华景楼的老板出面压住了,没报警,但东子和齐军伤的不轻,尤其是东子,可能被打出脑震荡了。
祝谨宸并不介意这些,就今晚这事儿,给打出脑震荡都是轻的。
祝谨宸让姜坤不必管了,然后他联系了冯明,暗中安排冯明把这些事情处理妥帖。
晚上十点左右,祝谨宸开着车驶进苏莞住的小区,他将车泊在楼道门口的车位上,然后熄了火。
小区的楼型是一梯两户,一户朝南,一户朝北。祝谨宸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扫了一眼居民楼,问苏莞,“哪一户?”
苏莞说:“302。”
她话落,其实什么也没想,却又鬼事神差地补了句,“301有人住。”
祝谨宸闻言意味不明笑了声,“我问了吗?”
苏莞微窘。
祝谨宸笑意更深,“苏助理,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搬过来住你隔壁?”
苏莞下意识伸手捂住祝谨宸的嘴。
他的唇温热,她的手心微凉。
苏莞一秒又如触电般将手移开,“不是,我没希望你搬过来。”
祝谨宸却像来了兴致,仔细打量着居民楼,“多少钱一平?贵吗?”
苏莞闷声,“还有祝总嫌贵的房子吗?”
祝谨宸不可置否,“以前或许没有,但现在是无业游民,经济方面只出不进总要考虑周全。”
一提这茬事儿,苏莞的情绪又微微低落了些。祝谨宸被赶出祝氏集团,也有她的一份责任。
祝谨宸敏锐察觉到苏莞的情绪变化,微微缓了些声音,“很晚了,回去吧。”
苏莞淡淡嗯了声。
她推门下车,脚尖才落地,又被祝谨宸唤住,“苏莞。”
她回眸。
祝谨宸的脸在路灯下显得有几分迷离,“我就在楼下,如果你害怕,就给我打电话。”
苏莞的眼眶微微发酸,她想说不用了,但这个三个字卡在喉咙里,太过酸涩,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她一秒垂下头,落荒而逃。
祝谨宸坐在车里看着苏莞快步离开的背影,因为她的脚步声,楼道里的声控灯层层亮起。少时,祝谨宸听到有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关门声。祝谨宸看向302的窗户,灯亮了,几秒钟,苏莞的身影出现在窗户旁,她大抵在看他,但很快,房间里的灯又灭了。
祝谨宸拿出手机给苏莞发了一条微信,「晚安。」
当天晚上,苏莞一夜未眠。祝谨宸的车就在小区的停车位上停了整整一夜。
后半夜下了雨,祝谨宸撑了一把黑色的伞下车,雨伞遮住了他的肩膀以上,从苏莞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上身黑色的衬衣和下身黑色的西裤,以及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
苏莞伸手将窗帘拉开一公分,祝谨宸应该是去买烟了,小区里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祝谨宸买完烟又返回车旁,大抵他感受到了目光,他撑着伞抬头,苏莞侧身躲在窗帘后面。屋里没有开灯,漆黑的夜色太过昏暗,祝谨宸看不到窗台后面的人影,他又低下头,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里。
之后的几天,齐军的事很快就被传得沸沸扬扬。祝氏集团的太子爷为了一个女人把房地产老总的儿子打了,而且还是打群架,性质恶劣的斗殴,这样的八卦新闻很轻易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祝董事长打来电话将祝谨宸一顿训斥,大体意思是说,祝谨宸可以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但要顾及祝家。祝谨宸当然也知道在齐军这件事上办的不太体面,但当时那种情况,他根本也顾不上体面。
苏莞将祝谨宸的西装外套送去干洗店洗了,但临送还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送到哪里。
现在祝谨宸离开了祝氏集团,苏莞也不是他的助理了,所以苏莞根本就不知道祝谨宸一般会在哪里。
苏莞不想因为这点事儿去联系祝谨宸,便打了个电话给郑欣欣。苏莞觉得郑欣欣从小跟祝谨宸一起长大,关系也不错,由郑欣欣帮她把西装外套还给祝谨宸也可以。
但郑欣欣死活不肯帮忙。
苏莞就奇了怪了,“以前你天天一口一个谨宸哥哥,巴不得二十四小时挂他身上,现在怎么就不肯见了?”
郑欣欣支支吾吾的,“我……我怕林二狗吃醋……”
林鹤其实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男人,但感情里的小心眼儿不叫小心眼儿,充其量只能算是情调。
郑欣欣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莞也不好再勉强。
郑欣欣一板一眼地教育苏莞,“不管怎么说,谨宸哥哥救了你,哪有让别人替你还衣服的道理。再说,你不得跟谨宸哥哥道声谢啊!”
郑欣欣不了解苏莞和祝谨宸之间的故事,苏莞也不想跟郑欣欣解释。
她含糊了几句,又问郑欣欣,“那……那他现在一般会在哪里?”
但郑欣欣也好久不联系祝谨宸了,自然也不清楚祝谨宸的情况。
苏莞最终决定还是亲自问一下祝谨宸,但她不想打电话,便给祝谨宸发了条微信,「祝总,你的西装我已经干洗好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送过去。」
信息发出去后大约一分钟左右,祝谨宸才回复过来,「现在就有空,你来送。」
苏莞便又问:「地址是……」
这回祝谨宸回复的很快,只三个字,「你隔壁。」
第14章
祝谨宸是昨天才搬过来的, 他安排冯明跟原业主沟通,付了原房价1.5倍的价格,只一个条件, 原业主必须在三天之内搬离。
苏莞一直没有注意隔壁的动静, 她跟邻居不太熟,只是打个照面的关系。
祝谨宸搬到这里着实在她的意料之外,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三个字,“你隔壁”,心里莫名漏了一拍。
苏莞将干洗好的西装拎出来, 然后走出房门去了隔壁。她还未等敲门, 祝谨宸在房间里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先一步将房门打开了。
祝谨宸昨天晚上睡得晚,这会儿才刚刚起床。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松松垮垮的短发, 有些乱。
苏莞顿了一秒,“你……刚起床吗?”
祝谨宸嗯,转身往客厅里走, “你要是不给我发信息,现在可能还在睡。”
苏莞跟在祝谨宸身后进门。
这一户的原业主是一家三口, 孩子很小, 幼儿园的年纪,小女孩。家里的装潢也偏卡通风格,粉嫩粉嫩的公主墙。
祝谨宸搬进来太过匆忙,还没来得及重新装修。但他这么个大男人配这样粉红墙,怎么看怎么违和。
苏莞没来由笑了声。
祝谨宸扭头问她笑什么?
苏莞摇头, 说没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继而将干洗好的西装递给祝谨宸,“你……为什么搬到这里?”
祝谨宸单手将西装拿过来放到一边, “不是你特别希望我搬过来吗?”
苏莞下意识说没有。
祝谨宸不咸不淡地哦了声,“那就算是我自己特别希望搬到这里。”
苏莞躲闪岔开话题,“你吃饭了吗?”
祝谨宸说没有。
苏莞向厨房看了眼,有冰箱,她习惯性地走过去将冰箱门打开,里面有食材。
祝谨宸瞧着这一幕,没说什么,转身去了浴室。
不多时,浴室里面传来流水的声音。苏莞在厨房里拿了虾仁调馅儿,然后给祝谨宸包了一碗鲜虾小馄饨。
从前苏莞给祝谨宸做饭,除了面条,从未在早餐的时候亲手给他做过什么,大多都是买现成的,比如油条、小笼包、烧饼之类的。
但祝谨宸也不挑,一般苏莞给他什么,他也就吃什么。
这回的鲜虾小馄饨是大年初一头一回,祝谨宸还颇为有些不适应。
苏莞亲自将煮好的小馄饨端上餐桌,祝谨宸刚从浴室走出来,他顾了一眼,真诚发问:“下/毒了?”
苏莞瞥他,“你尝尝就知道了。”
祝谨宸挑眉,“我尝尝?”
苏莞没接话,只把小馄饨放到祝谨宸面前。
祝谨宸继而拿了小勺舀了一个馄饨送入口中品尝,味道鲜咸爽口,很是不错。
他问苏莞,“今天为什么亲自包馄饨?”
苏莞说不为什么,“我看冰箱里的虾不太新鲜,再不吃可能就坏了。”
祝谨宸正好将一个馄饨往下咽,听到苏莞这句话,一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噎死。
虾是昨天祝谨宸亲自去超市亲自买的,不过像祝谨宸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几乎很少会亲自买食材。所以,他对食材的新鲜与否认识度不高,如果买到不新鲜的食材,也完全有可能。
祝谨宸半真半假,“毒/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莞也半真半假,“保不齐,没准儿真有好处。”
祝谨宸默了一秒,他再吃馄饨的时候,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先咬开馄饨皮观察一下虾肉的颜色,然后再放进嘴里。
苏莞在一旁好笑瞧着。
但其实虾肉很新鲜,苏莞故意逗他的。
祝谨宸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对苏莞道:“没事儿就去报个班吧,你这手艺开餐馆,早晚得破产。”
苏莞闻言一愣,她原本想问祝谨宸怎么知道她开了家餐馆,但转念一想,郑欣欣都知道的事,祝谨宸知道也并不奇怪。
祝谨宸言简意赅,“上个月有盈利吗?”
苏莞微窘。
还真没有,上个月零零总总加起来,没挣钱不说,还赔了三千多块……
祝谨宸顾她一眼,故意怼她,“不行就关门吧,干点别的。”
苏莞就是不喜欢祝谨宸这个语气,她想了想,回怼道:“你觉得不好吃不代表别人也觉得不好吃。”
祝谨宸闷笑,“谁觉得好吃?郑欣欣吗?”
苏莞说不是,“有一位点外卖的客人,忠实顾客,每次都会给我五星好评。”
祝谨宸脸上的笑意更深,“那他口味够特别的。”
苏莞就不说话了。
祝谨宸撂下空碗,汤底一滴也没剩,“这附近有医院吗?”
苏莞一怔,“什么医院?”
祝谨宸半开玩笑,“吃了你的馄饨要是不舒服,提前探探路。”
苏莞默了一秒,“你这一整碗都吃下去了,不是也没什么事儿吗?”
祝谨宸偏头,瞧了眼空碗,“难说,吃下去还得再消化一会儿才知道结果。”
苏莞又默了一秒。
祝谨宸继而起身,准备去卧室换件衣服。
苏莞开口将他唤住,“祝总。”
祝谨宸顿足。
苏莞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祝谨宸双手插在裤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商人做事谋长久,不急于一时。我既然愿意对你好,你身上自然也有我想要的东西。”
苏莞问:“比如?”
祝谨宸随口道:“比如,你可以帮我挡掉很多烂桃花。”
苏莞并不相信这番说辞。
但祝谨宸却不解释。
他的笑容有些分辨不出虚实,语气也平和,“好好做你的餐馆,如果业绩好的话,我可能会考虑入股。”
祝谨宸说着伸手揉了揉苏莞的头,那感觉像是哄孩子,又很像是在哄宠物。
祝谨宸回卧室换衣服的空档,苏莞主动帮祝谨宸把碗筷洗了。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财经新闻,有一则消息是关于E市的一项电子科技投资,投资方是祝氏集团,而负责这个项目的投资人是顾安衍。
苏莞有心看了眼。
那个项目最早是祝谨宸先看好的,之前祝谨宸在总公司任职时就负责洽谈过,但那个时候很多条件还没谈拢,等到谈的差不多了,祝谨宸却已经被“流放”到了子公司。
苏莞当时一直跟在祝谨宸身边也多少听说了这件事,当时那个电子科技没几个人看好,董事会也不赞同合作,但祝谨宸就是认定了这个项目能赚钱,然后一力压下了董事会的质疑,为此还立了军令状。
不过事实证明,祝谨宸的眼光的确敏锐。这项业务谈妥之后,很快就成了祝氏集团的核心项目之一。也正因为如此,林家才有意让祝谨宸牵线,再与顾安衍进行洽谈。
恰时祝谨宸从卧室里出来,苏莞随口问他,“当时业内没几个人看好的项目,你怎么知道它能挣钱?”
祝谨宸面无表情地扫了眼电视机屏幕,语气也很无所谓,“都知道能挣钱的项目等于没有钱挣。”
苏莞看了他一眼。
祝谨宸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商人讲究信息差,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没有价值,而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的事情才能变现。”
祝谨宸说着好笑瞧向苏莞,“怎么?这会儿忽然有上进心了?想学投资?”
苏莞秒怼回去,“我什么时候没有上进心?”
祝谨宸一本正经地思索了下,“好像什么时候都没有。”
苏莞默了片刻。
祝谨宸在烟灰缸里掸烟灰,“想做生意我可以教你,免费教。”
苏莞故意抬杠,“稳赚不赔吗?”
祝谨宸抽着烟嗤笑,“这世界上有稳赚不赔的生意吗?”
苏莞依旧故意抬杠,“没有吗?”
祝谨宸便顺着她说有,“一会儿差不多就回家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苏莞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
祝谨宸看在眼里,也微微弯了下嘴角。
他之前总在担心齐军的事会对苏莞造成心理伤害,但现在看到苏莞能跟他开玩笑,还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祝谨宸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苏莞的小餐馆在一周后重新营业,郑欣欣特意买了花来捧场。
郑欣欣跟苏莞商量,说为了帮苏莞缩减成本,她决定把苏莞现在的小餐馆用板子隔成两间,然后她在隔壁开蛋糕店。
苏莞匪夷所思问郑欣欣,“你会做蛋糕吗?”
郑欣欣一脸理所当然,“不会啊,玩呗,又不指望它挣钱。林二狗说了,他帮我投资,挣了算我的,赔了算他的。”
郑欣欣说着又嘿嘿笑怼苏莞,“羡慕吧,我跟你不一样,我赔了有人兜底,你赔了都算你的。”
苏莞无声翻了个白眼,“你会不会聊天?”
郑欣欣连忙见好就收,“你还记得那个齐军吗?他好像得罪人了。”
苏莞随口问:“得罪谁了?”
郑欣欣摇头,“不知道,就是听说被一些混混盯上了,见了就打,打得他都快不敢出门了。我听人说,上次有人在中环路瞧见了齐军,大白天的腰上卡把菜刀,生怕有人揍他。”
苏莞闻言一怔。
但苏莞并不知道,这事儿是祝谨宸办的。
祝谨宸吩咐了冯明,安排人好好“照顾”齐大公子,并且放了话,美名其曰,教齐大公子做人。
苏莞最终没同意把小餐馆隔成两间给郑欣欣做蛋糕店,主要是小餐馆的面积太小,隔成两间之后多进来几个人都得挤死。
不过苏莞倒是同意把整个小餐馆都改造成蛋糕店,反正苏莞的生意也不好,改成蛋糕店之后,成本分摊,利润平分,每天还有郑欣欣陪她做伴,反倒也还不错。
苏莞的这个提议郑欣欣十分赞同,她大包大揽地承诺装修钱她全出了。
苏莞不好意思让郑欣欣全出,说可以均摊。
但郑欣欣说不用,说反正都是林鹤出钱,不要白不要。
林鹤与郑欣欣都是钱堆儿里长大的主,这点钱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反倒是一种情调。
苏莞便没再掺和,由着郑欣欣去折腾了。
不过苏莞也没闲着,她主动给自己报了一个学做蛋糕的培训班,虽然苏莞也会做蛋糕,但是自己做着玩和拿出去卖是两个概念。
郑欣欣可以拿着蛋糕店玩乐,但苏莞不可以。苏莞还指望着这个蛋糕店能有点收入,否则,她攒的那些家底子可不够她陪着郑欣欣霍霍。
苏莞没想到会遇见顾安衍。
在小区单元楼门口的不远处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帕萨特,苏莞走近的时候,帕萨特突然打了下双闪,苏莞顿足,车子副驾驶的车窗玻璃落下来,透过车窗,苏莞看到了坐在驾驶室里抽烟的顾安衍。
苏莞怔了下。
顾安衍的语气很淡漠,“上车。”
苏莞下意识环顾了四周,她拉开车门,坐进了黑色帕萨特的副驾驶里。
中控台上放了一份文件,苏莞一上车,顾安衍就将文件扔给了她,“眼熟吗?”
苏莞顾了一眼,手便下意识不着痕迹地攥紧了五指。她的手指甲盖几乎嵌入白嫩的掌心,割出了深浅不一的指印。
那是一份资金流动记录表,跟苏莞给祝谨宸的那份一样,只不过这一份不是苏莞给祝谨宸的那份原件,而是一份复印件。
顾安衍的眉目无波,“需要解释吗?”
苏莞微微垂眸,她的目光不经意略过顾安衍的右手,在右手的虎口处有一道很深的疤痕,苏莞的目光就落在了那里,一瞬不瞬,“我不是想要害你。”
顾安衍淡漠嗯,“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
苏莞没有说话。
但苏莞的确没想害顾安衍。
当初祝谨宸判断得没错,苏莞之所以肯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给他看,其实就是希望祝谨宸能阻止顾安衍。但顾安衍提早察觉了异样,在祝谨宸调查之前,他做了妥善安排。
顾安衍的烟瘾比从前大了许多,他的脊背靠着车座椅背,眉目之间有些疲倦,“我曾经答应了你父亲,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你,但那并不代表,如果你主动成为我的绊脚石,我不会铲除。”
苏莞一怔。
外面的天色阴沉,路灯昏黄黯淡,顾安衍的眉眼清冷深沉,没有一丝温度。
苏莞移开了落在疤痕上的目光,“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我也知道,我不应该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是至少,你不应该……不,你不值得为了别人的错把自己也一起搭进去。”
顾安衍闻言嗤了声,那笑却很刺眼,“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把自己搭进去?”
苏莞不解抬眸。
顾安衍却不愿解释。
但苏莞并不笨。
她的眉眼笼罩了一缕车窗外的暖橘色路灯,显得虚无,“顾总,你曾经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都不愿意去伤害无辜的人,现在的你也是这样吗?”
顾安衍没有吭声。
苏莞抿了下唇,“如果能够拥有祝氏集团,这样还不够吗?”
顾安衍偏头看向苏莞,“你觉得这样够吗?”
苏莞沉默着。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顾安衍曾经遭受过什么,也许从前她并不能感同身受顾安衍的恨,但直到她遇到了祝谨宸,看到那样意气风发的祝谨宸,苏莞才知道,那原本也应该是顾安衍拥有的人生。
所以,当顾安衍让她去算计祝谨宸的时候,苏莞没有拒绝。因为在苏莞看来,顾安衍不过是想要夺回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一切,这没有错。
但是,苏莞并不知道,夺回祝氏集团不是计划的结局。
如果苏莞一早就知道,顾安衍是在夺回祝氏集团之后,要利用祝氏集团吞并中和集团,并且违法洗/钱牟利的话,苏莞说什么也不会帮他。
苏莞看向顾安衍,鼓起勇气,“顾总,不要一错再错了。”
顾安衍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又重新燃了一支,他并没有看苏莞,只是冷了声音,“下车。”
苏莞没动。
顾安衍眉目微沉,“下车。”
苏莞拉住了顾安衍的胳膊,“德恩哥哥。”
顾安衍抽烟的姿势一顿,但他面上的表情却很寡淡冷漠。
苏莞的语气很轻,“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这样安稳的生活,忘记过去不好吗?洗/钱是重罪,你的人生……”
顾安衍语气低沉打断,“我的人生早就已经毁了。”
苏莞怔住。
顾安衍偏头看向窗外,侧脸深沉冷漠,“在那种地方呆过那么多年,谁的手还干净?难道还怕再多一重经济罪吗?”
车里的气氛一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外面下了雨,苏莞抬眸看向挡风玻璃外面的落雨,泼墨的天空,雨水浑浑噩噩落下击打在车头的铁皮上,是一声接一声地闷响。
苏莞复而垂眸。
顾安衍将烟蒂撵灭扔出窗外,火星遇到落雨顷刻间便熄灭,“以后我们不必再联系,你过好你的安稳人生,就当从未认识过我。”
当天晚上,苏莞迟迟无法入睡。
后半夜外面下了雨,停了一阵,又开始下,下得不大,敲击着窗檐。
苏莞起身去关窗户,一辆黑色奔驰冒雨驶入小区院子里的停车位。
苏莞认得那车牌号,是祝谨宸的。
这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祝谨宸才回来。
苏莞有心顾了眼,祝谨宸没打伞,下车直接冒雨走进了小区的楼道里。
这样的小区楼道隔音效果不好,再加上夜深人静,祝谨宸的脚步声便清晰地从外面传了进来。
苏莞听到祝谨宸在隔壁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关门,最后一切恢复安静。
苏莞走回床上重新躺下,但依旧睡不着,辗转反侧一直到了天亮。
郑欣欣那边很快就把蛋糕店的装修提上了日程,起先还是约着苏莞一起去装饰材料城,但后来林鹤也跟着一起去了。
苏莞很有自知之明,不愿意当电灯泡,等郑欣欣再约她的时候,苏莞就没再跟着,故意给他们俩人制造了约会的空间。
蛋糕店装修期间不能营业,苏莞就一心扑在了培训班上,每天家和培训班两点一线,日子过得简单却又充实。
祝谨宸经常会开着车去培训班门口接苏莞回家,理由都是顺路,但其实一点也不顺路。培训班的位置和金门一个南一个北,一个在市里一个靠近郊区,远了去了。
但祝谨宸坚持说顺路,苏莞也就没说什么。
一开始学糕点,苏莞倒是很上手。但培训班的老师说,只会做传统的蛋糕没有什么意义,现在网络社会,尤其是年轻人,凡事都喜欢讲究个新颖、网红,所以,做蛋糕也一样,要讲究花样。
苏莞对这方面完全没什么头绪,就开始瞎鼓捣。什么酸凤梨配奥利奥、辣椒酱配草莓干……
难为祝谨宸成为了第一位受害者,每次尝一口都得反胃好几天。
祝谨宸无奈指点苏莞,“你们老师所谓的创新,有没有可能是指蛋糕的造型而不是口味儿?”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莞又开始改变大方向,放弃创新口味儿,从而开始创新造型。
但她不是美术生,在造型这方面也没什么天赋,从网上找图片比着葫芦画瓢又没那技术,最后做出来的蛋糕,狗看了都摇头……
祝谨宸真诚建议苏莞,“要不别开店了,我真怕你因为差评太多上头条。”
苏莞也觉得这样做不太靠谱,最终还是放弃了所谓的“创新”,一板一眼地开始做传统蛋糕了。
日子又这样过了两天,转过月月初苏莞在培训班上实践课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声。苏莞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是一条改了IP地址的匿名短信,内容只有简短地一句话:「黄金楼,203,顾安衍。」
苏莞一怔。
自从上次在小区一别,苏莞就没再联系过顾安衍。她不知道顾安衍此次联系她是因为什么。
但苏莞没有犹豫,随即跟老师请了个假便提前早退了。
从培训班到黄金楼的路程并不算远,打车十五分钟。苏莞抵达黄金楼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进门看到很多服务员正围在大厅中央摆着花篮。
苏莞无意扫了一眼,在大厅东边的一整面背景墙上挂满了纯色的红玫瑰,是有人结婚,在这里办婚礼。
苏莞没在意,径直从西边的门进入长廊,随即坐电梯直奔二楼。
苏莞是第一次来黄金楼,对黄金楼的布局并不熟悉。电梯抵达二楼开门的时候入眼一片昏暗,长廊只开了壁灯,没开主灯。
苏莞敏锐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儿,这是一层客房没错,但瞧着光线却不像是正常营业的样子。
苏莞走出电梯顿了一秒,她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然后站在原地扫过目光所及的每一间客房。
但长廊是回字型,苏莞站的位置并不能看到203号房间。苏莞继而小心翼翼地往长廊深处走,她走得步伐很轻,故意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临要走到长廊的拐角处,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音,苏莞下意识驻足,那个声音的主人是顾安衍。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不是对苏莞说的。
苏莞躲在长廊拐角的墙根儿处望了一眼,却看到了站在长廊另一边,穿着新娘婚纱的简禾。
苏莞一秒就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被人诓了,那个改了IP的匿名短信,大概率不是顾安衍本人。
而令苏莞更没想到的是,今天居然是顾安衍和简禾结婚的日子。
简禾明显没料到顾安衍会来这里,神色之间略微显得有些不自然,“化妆间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顾安衍冷冷淡淡,“是吗?”
简禾姿势很亲昵去挽顾安衍的胳膊,“今天我们结婚,你紧张吗?”
顾安衍低头看着简禾,没出声。
简禾摩挲他的胸膛,“结婚之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中和集团的股东了,爸爸说过,他很看好你,还指望着你帮他壮大中和集团。”
顾安衍凉笑了声,“但我记得简董事长似乎也说过,非原则性矛盾,如果我无故离婚,或者,我犯了原则性的问题导致离婚,我将自动退位董事局。”
简禾面上的表情微僵,“大喜的日子,为什么非要提离婚。”
顾安衍伸手抬起简禾的下巴,“不是我要离婚,是你想离婚。”
简禾闻言一怔。
顾安衍加重了些手里的力度,简禾吃痛微微皱眉。
顾安衍钳住她抵向窗台,“我掌握了中和集团见不得光的内幕,一旦跟你结婚进入中和集团董事局,你不得不被迫成为我的棋子,你能甘心被我利用吗?”
简禾出乎意料,但仍强装镇定,“安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顾安衍冷漠,“是吗?你不是为了对付我,连苏莞也调查了?调查清楚了吗?”
顾安衍五指收拢,将简禾钳得更紧,“如果我没说错,你今天不是打算让苏莞来这里陪你演一场好戏吗?”
他说着,另一手轻轻抚摸过简禾的小腹,“这里面有孩子吗?还是只是藏了一个血袋?如果苏莞不请自来跟你在这里发生了争执,这里没有摄像头,你说她失手将你推倒,导致你流产,她也百口莫辩。毕竟,你手上有我跟她在夜晚车上见面的照片,你可以说我背着你跟她出轨,她坐实了小三嫉妒正室,闹婚的骂名。到时候,你的‘孩子’没了,丈夫出轨,小三闹婚,你占尽了弱势,站在道德舆论的制高点,我还能继续跟你结婚吗?我们不能结婚,我还能继续顺理成章地进入中和集团的董事局吗?”
简禾的瞳孔骤然变得猩红。
顾安衍手背的血管因为用力而一根根凸起,“是谁教你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简禾的面色惨白,“你利用中和集团为你洗/钱,我作为中和集团的总经理,难道要坐视不理吗?顾安衍,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没安好心!”
顾安衍不屑轻嗤,“你不是也一样想利用我替中和集团顶雷吗?”
简禾愕然。
顾安衍的目光下移看向简禾的小腹,“其实你不想结婚也没这么麻烦,只要你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你。”
简禾一时没反应过来顾安衍是什么意思。
顾安衍却突然将简禾用力摔向窗台,简禾完全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发力,整个人猝不及防撞到墙壁,窗台的凸起分毫不差砸在她腹部的血袋,她下意识尖叫,婚纱边角顿时缓缓渗出一滩血,顺着双腿流下来,在大理石砖上蔓延开来。
顾安衍居高临下睨着简禾,“现在你可以出去说,结婚当天丈夫家暴,导致妻子流产,这婚一样结不了。”
简禾顿时瘫坐在地上,吓得有些发抖。
苏莞就是在这时本能往后躲了一步,她踩到一双男士皮鞋,她下意识失声,昏暗中,一只属于男人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影子从头顶倾轧而下,覆盖住她的身体,“是我,别出声。”
苏莞闻到那丝熟悉的草木焚香,是祝谨宸。
祝谨宸护着苏莞从步梯间稳步离开,他们没走大堂,直接从步梯间去了地下停车场。
祝谨宸带苏莞上了车,祝谨宸驾驶室,苏莞副驾驶。
祝谨宸问苏莞,“你怎么来这里?”
苏莞没瞒着,直接给祝谨宸看了那条短信,又问祝谨宸,“那你为什么会去二楼?”
祝谨宸靠着椅背,“我在大厅看到你了。”
祝谨宸倒没说谎。
今天顾安衍结婚,祝谨宸作为弟弟必须到场,但祝谨宸和顾安衍之间的身份尴尬,他没在宴会厅里待着,站在宴会厅外面的角落里抽烟。
苏莞路过大厅去西门坐电梯的时候祝谨宸刚好看到了她。
苏莞沉默着。
她着实没想到顾安衍与简禾之间是这样的情况,她原本还以为,即便顾安衍有心利用中和集团,但对简禾应该也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的。
祝谨宸瞧着苏莞的表情,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祝谨宸轻嗤,“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单纯?”
苏莞看向祝谨宸。
祝谨宸却不愿跟苏莞解释这些复杂的事。
他忽然问苏莞,“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为了顾安衍算计我吗?”
苏莞怔了下,半晌,她开口道:“我……”
祝谨宸的手指却在苏莞把话说出口之前点了下她的唇,“算了,别说了。”
苏莞抬眸。
祝谨宸叹了口气,却没再说话。
他掌握着方向盘将车子驶离地下停车场,然后离开了黄金楼。
这之后的第二天,顾安衍与简禾的事儿便传得沸沸扬扬。苏莞并不清楚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只听说闹得挺难看,婚没结成。
祝董事长因此大发雷霆,简家那边也气得不轻,唯一感到高兴的人可能就只有祝谨宸的母亲了。她原本就不喜欢顾安衍,这会儿顾安衍在婚礼上闹了这么大的丑闻,她巴不得看笑话。
祝谨宸也因着此番莫名受益。
虽说这件事是简禾自导自演,但她拖累了顾安衍,祝董事长一怒之下将顾安衍从总经理的位置降到了市场部经理,并有意让祝谨宸重新回到祝氏集团任职。
不过,祝谨宸拒绝了祝董事长的提议。
倒不是祝谨宸真心不想回总公司,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现在的祝氏集团已经被顾安衍弄得乌烟瘴气,各种账目不清,祝谨宸这会儿回去,不等于多一个人给顾安衍背锅?
但祝谨宸的谨慎同样引起了顾安衍的注意。
这段日子,祝谨宸太低调、太安静了,但顾安衍心里清楚,祝谨宸在暗地里没少跟进调查,但顾安衍不清楚祝谨宸已经调查到了什么地步。
此番祝谨宸拒绝回到祝氏集团,无疑也让顾安衍多了一层顾虑。
婚礼的风波在E市传得很广,连郑欣欣也听说了。蛋糕店装修的时候,郑欣欣跟苏莞八卦,说得造了多大的孽,才能在婚礼当天流产?
苏莞只听着,没吭声。
郑欣欣神神秘秘凑近苏莞压低了声音,“我听林二狗说,那个顾安衍不走正路,原本林二狗跟顾安衍有个项目合作,但及时终止了,就怕日后被顾安衍牵连着。”
苏莞收拾装饰材料的手一顿,问郑欣欣,“顾安衍……我是说林总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郑欣欣把玩着一个粉红色的泡沫球,“没什么了,就随便提了那么一嘴,再说,我又不懂商业上的事儿,他跟我说了等于对牛弹琴。”
郑欣欣说着,又觉得自己用词不当,连忙改了一句:“对公主弹琴。”
苏莞无声失笑摇了摇头,但她的心里却越发感到更加的不踏实。
现在的顾安衍几乎是不管不顾胆大包天,凭着祝董事长对他的信任,在祝董事长的眼皮子底下架空了公司。
祝谨宸查过顾安衍的账户,但没查出纰漏。祝谨宸又安排冯明查了顾安衍负责项目的对外账目。他原本是打算先拿顾安衍对外公开的账本子试水,但没想到这本账居然也没查出什么猫腻。
祝谨宸知道顾安衍应该有两本账,但冯明拿不到,祝谨宸也拿不到。
虽然现在很多公司对外的账面都看上去天衣无缝,但没有任何假/账能够完全做成真账。只要审计的能力足够,且用心去查,就一定能够查到漏洞。
祝谨宸的手底下养了不多不少也有二十几个审计师、会计师,全部都是行业里的尖端人才,几乎说什么样的账目都见识过,他们把账本子轮一遍都没有发现问题,那么大概率就是真的没有问题。
祝谨宸并没查到顾安衍洗/钱的真正海外账户,但苏莞却知道。
那个海外账户是之前苏莞跟在顾安衍身边时无意间发现的,但因为比较复杂,苏莞也不是很确定。但苏莞知道那是不对的,她想要规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所以后来苏莞想利用祝谨宸,因为以祝谨宸的能力,如果他想,他或许可以帮顾安衍走回正路。
之前苏莞给祝谨宸的那份资金流动记录表就是为了试探祝谨宸,那个资金流动记录表的海外账户是之前会计事务所的正常账户,合法。苏莞是想以此试探祝谨宸有没有想要帮助顾安衍的心思,如果有,苏莞再采取下一步行动,但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因为苏莞也没有能力让祝谨宸一定去帮助顾安衍。
后来顾安衍来找苏莞,就是因为他对苏莞的想法心知肚明,所以才来警告苏莞,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苏莞心事重重地收拾着装饰材料,连泡沫球挂错了绳子也没看出来。还是一旁的郑欣欣先发现了问题,用力拍了下苏莞的肩膀,“大姐!你一根绳子上挂几个绿色的球啊?”
苏莞这才回神低头去看,原本一根绳子上是要挂七个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但苏莞这根绳子上已经连续挂了五个绿色的泡沫球。
郑欣欣瞧着那一串绿色的泡沫球,“你这颜色,是你把谨宸哥哥绿了,还是谨宸哥哥把你绿了?”
苏莞默了一秒,瞥郑欣欣,“我跟祝总不是那种关系。”
郑欣欣连说了三个“好”字,一脸她都懂的表情,“欲擒故纵是吧?我知道,这样有情调。”
苏莞就不想跟她掰扯了。
郑欣欣继续跟苏莞显摆,“其实你要是想追谨宸哥哥是可以请教我的,毕竟我从小跟谨宸哥哥一起长大,他的性格我超级了解。”
苏莞心想亏着你超级了解还没把祝谨宸追到手,要是不了解,那基本就成陌路了。当然,这话苏莞没敢宣之于口,毕竟郑欣欣那公主脾气,你说她点不好她就直接爆了。
郑欣欣帮苏莞把那一串绿色的泡沫球都从绳子上撸了下来,“你知道吗?谨宸哥哥就是那种什么情绪都不喜欢表露出来的人,所以,我从前喜欢他的时候,就非常热情似火,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主动,谨宸哥哥这辈子也不可能主动。”
苏莞笑了声,“祝总真是亏了,没福气跟你在一起。”
郑欣欣闻言十分受用,“当然,像我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小公主,谨宸哥哥错过了肯定会偷偷后悔的。”
她说着,又顺手拿了根新绳子继续串泡沫球,“不过,苏莞姐姐你也还可以,虽然跟我没法比,但勉强也可以跟谨宸哥哥在一起。”
苏莞无声叹了口气,“我谢谢你。”
郑欣欣丝毫不察觉别人的语气,天真又诚实地回了句:“不客气。”
苏莞下午从蛋糕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在楼道里找钥匙准备开门时,介于安全通道与南边楼梯拐角的凹口内隐遁着一具男人的轮廓。
苏莞余光不经意扫过,在包里找钥匙的手顷刻间顿住。她下意识回头,男人高挺宽阔的身型被昏黄的楼道声控灯的光晕笼罩着。
苏莞诧异看着男人,“顾总?”
凉风从楼道的窗户口吹进来,浮动着顾安衍的发梢,他走到苏莞面前,伸手递过来一个U盘。
苏莞一怔,“这个是……”
顾安衍的语气很冷漠,“你不必管这是什么,你只需要帮我保管一段时间即可。”
苏莞敏锐察觉到这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现在顾安衍与简家几乎闹僵,祝董事长也对他颇有意见。自从顾安衍代管祝氏集团之后便开始疯狂扩张,在商场上得罪了不少人,这会儿不乏落井下石。
从前顾安衍主动的局势已经变得相对被动,所以有些东西,放在他的身边便不再安全。
苏莞伸手将U盘接过去。
顾安衍没再说任何话,转身迈步向楼下走去。
苏莞无意识追了一步,“顾总……”
顾安衍顿足,但依旧背对着苏莞,没转身。
苏莞犹豫了一秒,“那天你结婚……我去了黄金楼。”
顾安衍淡漠嗯,“知道。”
苏莞手指抠着手提包链条,“我……”
顾安衍并不避讳她,“没什么大不了的,跟你没关系,忘了吧。”
他话落便继续迈步下楼,窗外的夜色落在他的身上,微凉含霜。他明明应该是霁月光风般的男人,但却如此孤寂悲凉。
苏莞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耳边是顾安衍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就那么静静地听着那些脚步声,直到再也听不到,她才无声叹了口气,转身重新从包里找出钥匙开门。
苏莞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U盘藏好,但这么重要的东西锁在柜子里并不保险,苏莞想明天去买一个小型保险箱,但又觉得保险箱太过显眼。别人无心便罢,若有心,傻子也知道先去找保险箱。
苏莞窝在沙发上想了很久,然后她忽然起身将化妆台上的口红拿了出来。她打开口红的盖子,然后将里面的膏体全部扣了出来。U盘的体积不大,套一个塑料薄膜保护着,放进口红里面正好。
做完这一切,苏莞又将口红盖子盖上,然后将装着U盘的口红锁进了抽屉。
口红是女人的必备化妆品,放在哪里都不显眼,也不容易被人疑心。虽然这么做也存在一定的风险,但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越是普普通通的东西,反而越不容易被人发现。
日子又非常平静地过了两天,第三天苏莞从培训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祝谨宸大包小包的杵在她家门口站着。
苏莞愣了下。
祝谨宸言简意赅,“家里装修,很多东西暂时没地方放,能不能先暂时放在你家,等装修好了我再搬回去。”
苏莞下意识看了眼隔壁,门开着,里面有三个装修工人,正贴墙皮的贴墙皮,打眼儿的打眼儿,铺地板的铺地板。
苏莞又看了眼祝谨宸放在她家门口的几个行李箱,她当然不能说不行,便直接开了门,“进来吧。”
祝谨宸微微弯了下嘴角,拎着行李箱就跟在了苏莞后面,但他进门后没随便去放东西。毕竟是女孩子住的地方,总要守着分寸让苏莞先整理一下。
但其实不用整理,苏莞家的户型是两室一厅,苏莞自己用了一间卧室,那间没用的卧室一直空着,放几个行李箱绰绰有余。
苏莞指了下那间不靠阳台的卧室,“放在那里吧,行李箱里没什么贵重物品吧?”
祝谨宸有意逗她,“如果有,不帮忙保管吗?”
苏莞抿了下唇,“你的东西都很贵,坏了我赔不起。”
祝谨宸闷笑,“我什么时候让你赔过?”
苏莞就不说话了。
这倒是真的,苏莞从前给祝谨宸当助理的时候没少给祝谨宸霍霍东西。最严重的一次是晚上开车,苏莞没看清楚路,直接把祝谨宸的宾利车撞在了马路牙子上,但祝谨宸也没让苏莞赔。
苏莞问祝谨宸,“家里装修有地方吃饭吗?”
祝谨宸就是等这句话,“要是方便的话,我也可以过来蹭饭。”
苏莞没来由笑了声,祝谨宸都开口了,她能因为几顿饭就说不方便?
苏莞又问:“那住的地方……”
祝谨宸这回没开玩笑,只说暂时住在金门。
苏莞闻言点了点头。
她继而拎着菜往厨房里走,祝谨宸瞧见扫了眼,才注意到苏莞买了很多食材,大大小小差不多七八个袋子。
祝谨宸隔着老远扫了眼餐厅的位置,但没看清楚是什么,只隐约看到一个锅。
祝谨宸问苏莞,“晚上吃什么?”
苏莞说火锅。
祝谨宸挑眉,“你一个人吃火锅?”
其实不是。
原本郑欣欣要来苏莞家里吃火锅,但苏莞食材都买好了,林鹤一个电话打过来,又把郑欣欣约走了。
苏莞微微侧身,“要一起吃吗?”
祝谨宸点头,“好啊。”
苏莞便将火锅端出来,加水、加锅底,再插上电,先让它自己在那里煮着。
祝谨宸看到厨房里还有一堆没处理的食材问苏莞,“需要帮忙吗?我给你打下手。”
苏莞半信半疑扫他一眼,“会擀面条吗?”
祝谨宸摇头。
苏莞又问:“会顺菜吗?”
祝谨宸又摇头。
苏莞默了一秒,“那你会做什么?”
祝谨宸一本正经地想了想,“有什么需要买的吗?我可以帮你去超市买。”
苏莞抖落开围裙系到自己身上,“那你还是出去等着吧。”
最后这顿火锅以苏莞一个人忙里忙外告终,当然中间祝谨宸也想过帮忙,但当苏莞让祝谨宸把土豆切成片,祝谨宸却把土豆切得跟积木一样的时候,苏莞就把祝谨宸赶出了厨房。
准备开始涮火锅的时候,苏莞问祝谨宸,“要喝酒吗?”
祝谨宸意外反问:“有酒吗?”
苏莞拿了两瓶韩国清酒,“郑欣欣喜欢喝这个,原本给她买的。”
祝谨宸笑,“没想到我也有沾她光的时候。”
苏莞也笑了下,将其中一瓶清酒递给了祝谨宸。
天气渐渐变凉了些,吃火锅又暖和又舒服。祝谨宸和苏莞两个人围着一张不大的餐桌,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小火锅,这种气氛是一种说不出的温馨而又踏实的感觉。
苏莞将一些大的叶子菜用剪刀一剪二,然后再放进锅里,祝谨宸就只管着放肉。肉都是商场里给切好的,直接倒进锅里就行,祝谨宸也就会做这些。
等开锅的时候,两个人就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先是说到了郑欣欣,祝谨宸说林鹤准备过年的时候带郑欣欣回林家见父母,然后林家也会正式向郑家下聘,总的来说,林、郑两家算是门当户对,林鹤与郑欣欣也互相喜欢,不失为一段好姻缘。
话说着,小火锅里面“咕噜咕噜”地冒了泡泡,苏莞将锅盖子掀起来放到一边,又让它开着锅继续煮。等完全煮熟之后,祝谨宸主动用公筷先夹了肉和菜放到了苏莞的碗里。
祝谨宸问苏莞,“你过年有什么打算?”
苏莞夹菜沾调料的手一顿,说没什么打算,就正常过。
苏莞只跟顾安衍一起过过年,但说是过年也不算是,就跟平常任何日子都没有什么区别。她和顾安衍刚从境外回来的时候很难,那个时候苏莞只有十五岁,所有生活的重担都压在顾安衍一个人的身上。后来顾安衍慢慢有了钱,很多钱,不明来路、不明缘由的钱。
大概是在前年,苏莞和顾安衍算是过了一个相对有意义的除夕,因为顾安衍给苏莞买了烟花,两个人还一起吃了水饺,还看了春晚。
只此一次,是苏莞唯一过过的年。
苏莞问祝谨宸,“你呢?”
祝谨宸喝了口酒,很随意的语气,“谁知道,搞不好今年不一定让我进家门。”
苏莞知道祝谨宸说的是什么。
虽然现在顾安衍因为婚礼的事让祝董事长颇为不满,但祝董事长却依然对顾安衍很好。
契机是因为顾安衍带着祝董事长去精/神/病医院看了他的母亲。
到底是曾经亏欠过的女人,祝董事长都这把年纪了,难免触景伤情,心怀愧疚。
当然,这事儿原本跟祝谨宸没什么关系,但祝董事长去看顾母这件事儿让祝母知道了,祝母性子暴躁,在家里一通打砸,把祝董事长气得不轻,还对祝母说了特别伤人心的话,说什么样的母亲教育什么样的儿子,说祝谨宸能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女人抛家舍业,少不了祝母的“功劳”。
就这样,祝谨宸因为自己母亲的任性妄为而无辜躺枪。
祝谨宸放下酒杯又夹了一片羊肉,“要不今年我们两个一起过,反正你没什么计划,我也不打算回家。”
苏莞闻言抬眸,“你不回家,你母亲怎么办?”
祝谨宸半分轻嗤,“她巴不得我不回去。”
苏莞便没再说话,没约定,但也没拒绝。
之后的几天,祝谨宸便成了苏莞的食客,除了早餐祝谨宸在金门吃之外,午餐和晚餐都会准时去苏莞家里。
苏莞有时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感觉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给祝谨宸当助理的时候。那个时候也差不多像现在这样,她会发微信问祝谨宸吃什么,然后做饭,再然后两个人一起吃饭。
郑欣欣调侃苏莞,说苏莞和祝谨宸现在这种模式,跟同居有什么区别啊?
苏莞一本正经地反驳,“还是有区别的,他不住在我家。”
郑欣欣就捂着脸夸张地看着苏莞,“那你跟谨宸哥哥说让他来住啊!”
她自己说着又觉得不对,又连忙改了一句,“让谨宸哥哥买房子,你住到他家去。男人住女人家里像什么样子,虽然我现在不喜欢谨宸哥哥了,但他依然还是我的哥哥,我不允许我哥哥当上门女婿。”
苏莞闻言噎了下,不想再继续跟郑欣欣掰扯了。
月底转瞬就到,蛋糕店开业那天,林鹤亲自带了朋友来捧场,吃着的、拿着的、打包带走送人的,总之一番操作下来,蛋糕店的营业额很是可观。
林鹤打趣郑欣欣,说往后就靠她养家糊口了。
郑欣欣听着,伶牙俐齿地反驳说她挣得钱是她的钱,跟林鹤没半毛钱关系,但林鹤挣得钱也可以是她的钱,所以,还得林鹤养家糊口。
苏莞很识趣躲进了后厨,给林鹤和郑欣欣腾出空间蜜里调油。
这期间姜坤也来了一趟,就走走过场,给林鹤个面子,打包了十个蛋糕,也不知道拿回去给谁吃。
苏莞累的不轻,毕竟蛋糕基本上都是苏莞做,郑欣欣帮忙也就只帮着往蛋糕上放些点缀。
林鹤很会来事儿,主动提醒郑欣欣别让苏莞太累了,赶明儿直接放个招聘广告,再招聘两个员工,让郑欣欣和苏莞当老板就行了。
郑欣欣知道林鹤这是为了给祝谨宸做人情,也很懂事的点了点头。但一提起祝谨宸,郑欣欣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蛋糕店开业,连姜坤都来捧场了,祝谨宸居然没来。
郑欣欣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她之前跟苏莞约定过,这个蛋糕店就正常工作时间,晚上不营业,准时六点下班。这事儿林鹤和祝谨宸都是知道的。
郑欣欣撇了撇小嘴问林鹤,“谨宸哥哥怎么还没来?我的蛋糕店……不是,是苏莞姐姐的蛋糕店开业,他不给面子是不是!”
林鹤说:“今天祝总可能来不了了,家里有点事。”
郑欣欣好奇问:“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比苏莞姐姐的蛋糕店开业还重要啊?”
林鹤敛了几分神色,语气也严肃了些,“顾安衍的母亲去世了,今天出殡,祝总作为晚辈,不管怎样也得去送一送。”
郑欣欣下意识捂住嘴巴。
后厨里忽然传来碗盆落地的声音,“砰”地一声闷响。
郑欣欣和林鹤同时向后厨看去,郑欣欣着急问:“苏莞姐姐,你没事吧?”
苏莞蹲下身将碗盆捡起来,后厨半掩着的门遮住了她的脸,郑欣欣和林鹤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苏莞缓了一秒,说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手滑了。
郑欣欣瞧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没跑过去看。
林鹤隔着老远瞧了眼苏莞的背影,眼眸却微不可查地暗了暗。
蛋糕店打烊的时候,郑欣欣说要请客吃饭,但被苏莞婉拒了。
郑欣欣以为苏莞是怕给她和林鹤当电灯泡才不肯去,连忙说不止他们三个,还请了姜坤以及几个朋友。
但苏莞依旧借口身体不太舒服婉拒了。
郑欣欣看苏莞的脸色的确不是很好看,便没强留,只关心地让她回家之后好好休息。
从蛋糕店分别,苏莞就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南郊别墅。那里是从前苏莞和顾安衍住的地方,苏莞不确定顾安衍会不会在那里。
因为之前苏莞给顾安衍发了两条微信都没回,打电话也没接,苏莞不禁有些担心。
出租车抵达南郊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整栋别墅黑漆漆的,显然没有人。
苏莞去了车库,那里停了一辆红色奔驰,是当年顾安衍送给苏莞的十八岁成人礼,但苏莞一直没怎么开过,直到顾安衍将苏莞安排到祝谨宸身边,苏莞就直接把这辆车留在了南郊别墅。
苏莞开着车去了一趟墓地,这个时间,出殡早就结束了,按道理说,顾安衍应该不会出现在那里,但苏莞不确定,只凭直觉,感觉或许不一定。
车子一直沿着中心路行驶进入省道,又从省道进入一条不知名的小路,在小路的尽头出现盘山路的入口。夜幕下,盘山路蜿蜒曲折,像一条暗灰色的蟒蛇。
苏莞行驶着车子进入盘山路,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周围都是山石峭壁,野草植被覆盖在上面,被路灯一照显得阴气森森。
盘山路尽头的山林内是成百上千的陵墓,四四方方的青灰色花岗岩,墓碑层层叠叠,如墨色的海浪。
苏莞将车停在陵园的入口,有值班室的门卫大叔诧异瞧着她,问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晚了来这种地方。
苏莞礼貌说找人。
门卫大叔更加诧异,“你来这种地方找人?”
苏莞隔着值班室往陵园里望了一眼,黑漆漆阴森森,望不到尽头。
门卫大叔问苏莞,“你找谁啊?”
苏莞微垂了眼眸,声音很轻,“我哥哥。”
门卫大叔还想再说什么,苏莞已经大步走进了陵园。
夜幕笼罩着巍峨的丛林,也笼罩着漫山遍野的墓碑。苏莞一座座碑陵看过,脚步不停。
这里似乎与人世间隔绝,陈旧,黯然,悲伤,全是灰色的味道。
苏莞走过石子阶,在道路尽头的一座石碑的咫尺之遥停下。
在石碑旁站着一个男人,夜幕消沉,男人的面容与这夜色一样灰暗淡漠。
苏莞看向那座石碑,又看向那个男人,“德恩哥哥……”
顾安衍不曾回头,只凝视着石碑。
苏莞垂眸,看着地面上被踩烂的叶子,绿色的汁浆渗透在青石板砖缝里,和苔藓融为一体。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顾安衍的身后,默默地陪伴着。
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差不多的画面。
那时苏莞的父亲去世,是顾安衍帮苏莞安葬的。
苏莞至今都不知道她父亲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姓苏,但别人都叫他庞泰,手底下的人喊他三哥。
庞泰从未对外承认过苏莞,所以苏莞小的时候也不知道庞泰是她的父亲。
直到后来,庞泰暗地里布置,帮苏莞和顾安衍一起离开了那片人间地狱。顾安衍才告诉苏莞她与庞泰的关系。
顾安衍答应过庞泰,只要他活一天,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好苏莞。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
从境外回来到现在,从苏莞的十五岁到二十五岁,顾安衍不曾亏待。
从某种意义上讲,顾安衍是苏莞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而如今,苏莞也成了顾安衍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空中下起了雨,秋雨细密且凉,夹风像冰霜的刀片,落在皮肤上丝丝地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莞被风雨淋得很冷,她从小就怕冷,但她却没动,依旧站在原地,站在顾安衍的身后。
顾安衍在这时转过身,他的个子高,黑衣肃穆,洒下的阴影覆盖住苏莞的身躯。
他脱下外套裹在了苏莞的身上,声音很轻,“走吧,回去了。”
当天晚上苏莞发烧了。
后半夜苏莞晕晕乎乎地起床吃了两片药,再回到床上的时候,就一觉睡到了次日中午。
郑欣欣因为苏莞没去蛋糕店而担心地打了好几个电话,但苏莞睡得沉,电话又调在震动上,根本就没听见。
是郑欣欣来苏莞家里敲门的时候把苏莞吵醒了,苏莞一开门,郑欣欣就跟见了鬼一样张了张嘴。
苏莞的脸色很苍白,烧退了些,但温度依旧还保持在37.3℃左右。
郑欣欣赶紧把苏莞扶回屋,“苏莞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不会真因为昨天开业太忙累坏了吧?”
苏莞没精神坐到沙发上,指了指饮水机的位置又指了指冰箱,“自己倒水,不想喝水冰箱里有饮料和牛奶。”
郑欣欣一屁股坐苏莞旁边,“你就别管我了。”
她说着伸手试了下苏莞的额头,依旧还是稍微有些烫,“要不要去医院啊?吃药了吗?吃饭了吗?要不我给你做饭吧!”
苏莞才不会让郑欣欣进厨房,除非她想把厨房炸了。
苏莞摇了摇头,随口道:“别折腾了,点外卖就行了。”
郑欣欣便拿出手机选了一家最贵的餐厅,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
苏莞并不知道郑欣欣点了那么多,还以为她就点了两人份,直到外卖小哥大包小包的送过来之后,苏莞才后知后觉不应该让郑欣欣来点这个外卖。
苏莞瞧着那一张桌子都摆不下的外卖盒子问郑欣欣,“你点这么多做什么?”
郑欣欣一脸的理所当然,“点太少我不好意思让人家配送。”
苏莞闻言默了默,无法对郑欣欣这种有钱人家的爱心意识感同身受。
郑欣欣给苏莞夹了一根大鸡腿,“多吃点,吃饱了病好的才快。”
苏莞嗯了声,夹起鸡腿咬了一大口,又对郑欣欣道:“你也吃,不用管我。”
郑欣欣自顾自夹了一个炸虾仁,“我知道在中心路有一家很好喝的粥铺,晚上我们一起去尝尝吧?”
苏莞吃着鸡腿随口道:“林总今天没约你吗?”
郑欣欣撇撇嘴,“他忙,顾不上我。最近他好像跟谨宸哥哥还有姜坤哥哥一起弄了个什么公司,总之很忙。”
苏莞拿鸡腿的手一顿,“什么公司?”
郑欣欣摇头,“不知道呀,林二狗又不会跟我说生意上的事儿,不过好像是个外贸出口公司。上次我去林氏集团找林二狗,在他办公室的桌子上无意看到一份文件,上面写着与境外有什么什么……唉,我不会形容那些专业术语。”
苏莞的眼眸微微敛了下,但面上不动声色,故意问郑欣欣,“你确定吗?你那点知识量能看得懂文件?”
郑欣欣用筷子敲了敲碗沿,一脸的不服气,“拜托!我虽然不懂商业,但我不是不认字好不好?大概的内容我还是可以理解一点的!”
苏莞又问:“那你看的那些字,是与哪里做贸易往来?”
郑欣欣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东南亚地区,但具体是哪里文件上没写。对,是东南亚地区。”
苏莞就不说话了。
郑欣欣好奇问苏莞,“怎么了?”
苏莞摇头,敷衍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真能看懂文件。”
郑欣欣一哄就满足,直接飘了起来,“那当然!我这么可爱又漂亮又聪明的小公主,当然什么都懂!”
苏莞附和着郑欣欣称是。
苏莞的脸上在笑,但眼底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晚上的粥铺没去成,原因是苏莞又发烧了,从37.3℃升到了37.5℃,虽然也不是很严重,但毕竟天凉了,晚上更凉,害怕出去一趟再冻着。
郑欣欣陪苏莞在家里吃了顿晚饭,这回没点外卖,主要是中午的那些还没吃完。
郑欣欣不会做饭也不会热饭,苏莞勉强拖着病体把饭菜热了热,两个人就那么将就地吃了一顿。
饭后郑欣欣主动去把饭桌收拾干净,苏莞吃了感冒药和退烧药,但大抵这两种药里都有安眠成分,吃完没半个小时,苏莞的眼皮子就有些睁不开了。
苏莞没把郑欣欣当外人,自顾自地往沙发上一趟,原本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会儿,但躺下就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几点,苏莞觉得口渴醒来。她刚要起身去接水,余光瞥见卧室门口的位置,祝谨宸正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听着电话。
房间里原本很安静,苏莞以为郑欣欣早就走了,家里没人,突然间看到个人,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啊”了一声。
祝谨宸闻声扫过来。
苏莞立刻噤声。
祝谨宸几句话将电话挂断,然后走到床边伸手试了试苏莞的额头,已经退烧了,“大晚上的喊什么?见鬼了?”
苏莞有些意外地看着祝谨宸,“你怎么来了?”
她说完才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卧室的床上,原本她应该是睡在沙发上才对。
祝谨宸言简意赅,“郑欣欣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让我过来照顾。”
苏莞默了片刻。
祝谨宸好笑睨着她,“郑欣欣说,你是因为蛋糕店开业那天,姜坤点了十个蛋糕累着了,有这回事吗?”
苏莞心想林鹤点的更多,郑欣欣倒是会给林鹤撇清关系。
苏莞掀开被子走下床去接了杯水,“不关姜坤的事,是我昨天晚上……”
苏莞说着下意识一顿,又不自然地扯慌道:“是我昨天晚上睡觉忘关窗户冻着了。”
祝谨宸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落地窗前的栏杆,“你才三岁吗?睡觉都不知道关窗户。”
苏莞没怼回去。
祝谨宸又问苏莞,“饿吗?我给你做饭。”
苏莞一脸匪夷所思,“你会做饭?”
祝谨宸不可置否,“白水面,吃吗?”
苏莞默了默。
祝谨宸自顾自向厨房走去,“我问了医生,发烧之后最好吃点好消化的,白水面就很好消化。”
苏莞张了张嘴刚要反驳,但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苏莞扫了眼来电显示,却是顾安衍。
苏莞不着痕迹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祝谨宸已经系好了围裙站在灶台前准备倒水点火。
苏莞握着手机走远了些,走到卧室最墙角的地方,才按下了通话键。
她的声音很轻,“顾总。”
顾安衍像是在外面,有风的声音,将他的声色染了几分寒,“你把U盘给祝谨宸了?”
苏莞一怔,下意识说没有。
顾安衍不吭声。
苏莞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原本刚退烧脑子就懵,现在更是一头雾水,“我……没听明白……”
顾安衍却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莞愣在原地杵了半分钟。
她理顺着顾安衍说的话,良久,脑子里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冲到了化妆台前。
苏莞用钥匙开了抽屉,口红还躺在里面,苏莞将口红盖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被塑料薄膜保护着的U盘。
苏莞顿时微微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未完全呼出,苏莞却忽然发现那个塑料薄膜跟她之前包裹的不一样了。
之前苏莞因为没有用塑料薄膜包裹过U盘,所以在缠绕的时候不小心拉了丝,有一片塑料薄膜被苏莞的小拇指勾成了半厘米长的塑料条,但不碍事,也不显眼。当时苏莞没有用剪刀将塑料条剪断,就那么直接放进了口红里,而现在这个塑料薄膜包裹的非常仔细,明显已经不再是她包裹的那个样子。
苏莞莫名遍体生寒,她快速将塑料薄膜拆除,里面的U盘还是跟之前的那个U盘一模一样,但当苏莞将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时,U盘里面却没有任何文件,是空的。
苏莞这才后知后觉,U盘被人掉包了。
这时祝谨宸在厨房里煮好了面喊苏莞过去吃。等了一会儿没动静,祝谨宸迈步从厨房走到了苏莞的卧室门口。
苏莞依旧坐在化妆台前,桌面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的一侧插着一个U盘,是祝谨宸再熟悉不过的U盘。
苏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勉强平和开口,“我抽屉里的U盘……”
但苏莞这话问不出口。
她不敢想,万一如果真的是被祝谨宸掉包了……
祝谨宸的衣袖卷起了半截,带着一身令人沉迷的烟火气,他将袖口放下,语气更淡,“先吃饭。”
苏莞依旧没动。
祝谨宸微微蹙眉。
苏莞将笔记本电脑上的U盘拔出来握在手心,“你是不是一早就算到我会成为你制约顾安衍的一枚棋子,所以,当顾安衍让我来你身边当眼线的时候,你才将计就计,把我留在身边?表面上看,是我协助顾安衍害你离开了祝氏集团,但实际上,你一则跟我打感情牌,让我对你产生愧疚,二则,你离开祝氏集团原本也是你的目的,只因为你要躲在暗处才能更好的制约顾安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顾安衍会将一些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保管,所以,你才打着关心我的幌子搬到我的隔壁,所以,你才假借房子装修,把行李寄存在我家,更方便你出入?”
祝谨宸闻言没承认也没否认,但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没有感情,像极了幽邃沉寂的深渊。
苏莞深吸气,“那些东西……我是说U盘里的东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将它们还给我。”
祝谨宸眉头皱得更深,“比起我利用你这件事,你更在乎顾安衍的安危?”
苏莞的眼底如死灰一般淡漠,但心却如刀绞一般疼,“不然怎么办?顾安衍是我的恩人,但你是我的谁?祝总,我没有立场和身份跟你闹,我原本就是带着目的才来到你的身边,所以,我没有资格指责你带着目的来算计我。”
她在说这话时异常平和,但喉咙里的酸涩却几乎让她窒息。
“顾安衍他只是有些偏执,他不是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他只是被你的……被你的外公害成了这个样子。”
祝谨宸的脸色陡然一沉,“顾安衍犯罪了你知不知道?”
苏莞低声说知道。
祝谨宸的脸色更沉,“你知道?你知道你是包庇罪吗?”
苏莞依旧低声,“所以,你的外公有没有罪?你的母亲算不算帮凶?如今你的外公去世了,顾安衍不愿对一个女人报复,他又应该找谁来给他赔罪?”
祝谨宸片刻哑言。
苏莞旧话重提,“可以把那些东西还给我吗?”
祝谨宸的脸色已经是无法形容的难看,他攥着拳,又松开,“东西已经交上去了,用不了几天,上面就会派人来查。”
苏莞不再言语,只将一直握在手心的那个空U盘扔到了桌子上。
祝谨宸看着她。
良久,苏莞又道:“请你离开我家吧。”
祝谨宸闻言一怔。
他想过苏莞知道他掉包U盘后的所有画面,或哭或闹,但大抵因为他们之间的情分,苏莞应该会难过于他对她的利用。
祝谨宸甚至都想好了说辞,但也不仅仅是说辞,也是他的真心话。他利用苏莞不假,但他对苏莞的心意不是假的。从头到尾,他只想过对付顾安衍一个人,没有包括苏莞。
而现在,苏莞的平静让祝谨宸的说辞一度成为了笑话,或许在苏莞心里,她与他之间,哪有什么情谊?
从头到尾,苏莞都只是一个合格的演员,一个合格的帮手,一个对顾安衍忠心耿耿的人罢了。
祝谨宸心中的情绪顿时由愧疚变成了恼火,他恼火苏莞的平静,或者,他恼火自己对苏莞的认知。
祝谨宸冷了声音,“你倒是很关心顾安衍。”
苏莞没有吭声。
祝谨宸一口气闷在胸口,试图跟苏莞讲道理,“他犯了罪,我检举他有什么不对?”
苏莞很平静,“你没有做错。”
祝谨宸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你为什么……”
苏莞平和打断祝谨宸的话,“我说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先带着目的接近你,所以你反向利用我也没有错。我知道顾安衍犯罪了,我知道他走得是一条不归路,我知道他早晚都会有那么一天,但是,你知道吗……”
苏莞垂下眼眸,声音更轻,“顾安衍曾经用他的生命保护过我。所以至少,他不能是因为我……”
苏莞说着抬眸看了祝谨宸一眼,很淡很平静地一眼,“所以祝总,现在我们扯平了。我利用过你,你也利用过我,从今往后……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祝谨宸的心猛然一空。
苏莞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真的有种心在淌血的感觉,但她说得每一句话却都是事实。
她没有告诉祝谨宸,曾几何时,她也曾偷偷地喜欢过他。
想过有一天,或许有那么一天,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
但她不敢想太多,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想一小会儿,天亮就忘记。
因为她从小没有被人爱过,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也没有判断辨别一份爱的能力。
但是,她知道。
她知道她喜欢祝谨宸。
她没有告诉祝谨宸,他是她唯一喜欢过的人。
但那又怎么样?
他们相遇在一个错误的瞬间,就注定了他们会有一个错误的结局。
所有的错误都环环相扣,让人连一个发火的理由都没有。
好像是谁都没有做错,但又似乎谁都做错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难过地情绪并不是大吵大闹,而是一种沉默的无力感。
苏莞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清晰地认知着,祝谨宸不属于她。
不是不能,而是,不应该属于她。
第15章
那之后的第三天, 苏莞离开了E市,她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告诉任何人, 包括郑欣欣。
祝谨宸是在第五天知晓苏莞走了。
是郑欣欣给他打的电话, 说苏莞连着两天没去蛋糕店,然后郑欣欣去苏莞家里,发现房子已经空了。
祝谨宸原本只以为他和苏莞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所以那天晚上之后,他就没再去找过苏莞, 但不曾想, 苏莞居然直接离开了。
祝谨宸一时有些慌了神。
郑欣欣在电话里问他,“谨宸哥哥,你跟苏莞姐姐吵架了吗?”
祝谨宸问郑欣欣,“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郑欣欣摇头, 摇完又想起是在打电话,祝谨宸看不见,郑欣欣才又道:“没说什么, 前两天还挺正常的,也按时来蛋糕店, 就是看上去不太开心, 我问她她也不说,结果这两天就突然消失了。”
祝谨宸没再说话,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恰时冯明敲门进来,他手里拿了几份资料,神色匆匆。
祝谨宸扫他一眼。
冯明把资料递给了祝谨宸, “祝总,如您所料, 现在顾安衍的情况非常被动,不过因为还涉及到了中和集团,所以情况有些复杂。”
他说着,主动帮祝谨宸将资料翻到了相应的页数,“顾安衍负责的一些项目,因为负责人也有简正国,所以……”
祝谨宸不等冯明把话说完,先行打断,“简正国?不是简禾?”
冯明称是,“我也很意外,我原本以为顾安衍是想坑简禾替他背黑锅,但不曾想,负责人那一栏的名字都是简正国。”
简正国,简禾的父亲,中和集团的现任董事长。
祝谨宸微微蹙眉,“顾安衍拉简正国下水?”
冯明又将一份资料递给了祝谨宸,“您看看这个。”
祝谨宸单手将资料拉到面前翻了两页,一目十行。
上面是一场关于三十年前的商业收购,那个时候,在E市的商圈还是祝家和顾家两家独大,后来顾家两兄弟,也就是顾安衍的两个舅舅内斗,被A市最为鼎盛的景和实业坐收渔翁之利一口吞并。
那时顾安衍的母亲刚刚离开祝家,娘家突如其来的衰败,从某种意义上讲,是顾安衍母子落魄生活的开始。
那个时候的祝谨宸尚在襁褓,所以他不清楚这些事情。他只是后来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只知道最后是景和实业得利,却不曾想,当年还只是个小角色的简正国也参与其中。
简正国因为当了景和实业的狗/腿/子,所以受到了景和实业的扶持,在顾家衰败之后,简正国创建了一家小型公司,就是中和集团的前身,然后简正国凭借景和实业的助力,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成为了能与祝家比肩的大型企业老总。
怪不得顾安衍确定中和集团洗不干净。
中和集团的后台景和实业最早追溯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是混/黑起家。第一代老板跟当时被警方击/毙在A市的南湾河边的黑/道/头/目抢女人。其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总之景和实业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都乱的一批。
冯明道:“如果不是当年简正国做小人挑拨顾安衍的两个舅舅内斗,景和实业也不可能直接坐收渔翁之利,所以,顾安衍应该是一早也把简正国列入了报复名单。”
祝谨宸没吭声。
冯明又道:“姜总那边已经收集到了一部分关于顾安衍境外汇款的证据,现在只靠祝氏集团和中和集团的证据有点难做,姜总的意思是,如果您同意,他就替您把境外的证据交上去,给顾安衍致命一击。”
姜总就是姜坤,之前祝谨宸授意他与林鹤在国内做项目不过是个幌子,但其实,他们是在协助祝谨宸从境外收集顾安衍的罪证。
祝谨宸依旧没有吭声。
冯明一时有些拿不准祝谨宸的心思,他半分思量,试探性地开口,“祝总?”
祝谨宸烦躁将面前的文件通通合上,“你先别管顾安衍,你现在立刻去打听苏莞的下落。”
冯明闻言一怔。
他会错了意,以为苏莞是拿了什么关键性的证据逃跑了。
冯明立刻谨慎地道:“祝总,顾安衍的事儿……苏助理也参与进来了吗?”
在冯明的认知里,苏莞的作用不过就是迷惑祝谨宸,只要能让祝谨宸离开祝氏集团,苏莞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至于其他实质性的事情,顾安衍还真没牵扯到苏莞。
祝谨宸十指交握抵在眉心,遮住了半张脸,“她没参与,是我……”
祝谨宸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
办公室里刹那间异常沉闷,冯明看着祝谨宸,他不了解内情,只觉得此时此刻的祝谨宸,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冯明静默片刻,“那……那我现在去打听苏助理的下落?”
祝谨宸嗯。
冯明立刻转身向办公室门外走去,但他才走到门口,祝谨宸又叫住了他,“冯明。”
冯明连忙顿足。
祝谨宸的声音很沉,“打听到了不要打扰她,先来告诉我。”
冯明称是。
祝谨宸便不再言语。
苏莞去了J市,那里是塔塔的故乡。塔塔一辈子没来过J市,但每每提起J市,眼睛里都会充满了光。
顾安衍也曾告诉苏莞,他把塔塔的骨灰撒在了那座荒山上。苏莞想,这样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又跟塔塔生活在一起了。
苏莞在J市盘了一间商铺,商铺带隔间,前面可以做点小生意营业,后面可以住人。
苏莞虽然有些积蓄,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她不想再去上班,便还是开了一家小餐馆。
苏莞原本并没指望餐馆的生意能有多好,只要能挣出吃喝用就可以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苏莞在培训班上了一个月的课,她现在厨艺大涨,餐馆开门后生意意外很好,苏莞一个人很快就有些忙不过来。
苏莞便打了个招聘广告,招聘一名服务员,月薪三千,管吃不管住。
苏莞没成想第一个来面试的是个男孩,看着也就刚刚二十岁,甚至还不到,长得很秀气,一身价值不菲的名牌,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衣服看上去有些脏。
苏莞没想录用他。
这孩子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出来体验生活,月薪三千不够给他买双鞋的。
男孩也不强求,苏莞不用他,他也不稀罕在这里干。但他实在是太饿了,他这两天几乎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男孩瞧着苏莞堆在门口的那些啤酒箱子,话虽然是在求人,但语气却傲,“姐,我帮你把这些箱子搬到屋里,你给做顿饭成吗?”
苏莞没成想男孩会提这样的要求。
她仔细端详了男孩一眼,男孩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没来由有些像郑欣欣。
苏莞心一软,“那你搬进去吧。”
男孩露齿笑,又阳光又活力。
苏莞转身走进厨房给男孩炒了一荤一素,又盛了两碗米饭。她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饭量都大,但没成想两碗米饭都没吃饱。
男孩又加了一碗米饭,连带那一荤一素,差点连盘子一起吃了。
苏莞看得惊呆了,她不确定这孩子怎么饿成这样。
她问男孩,“你家里人不管你饭吗?”
男孩也没瞒着,“我爸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了,我没钱,卡也停了,这两天几乎没吃过东西。”
苏莞心想果然是富家子弟闹情绪的戏码。
她好心劝了句,“差不多就回家吧,跟家里认个错,何苦在外面受这种罪。”
男孩却不在意,“我不想回家,他们一点也不尊重人。我只是想当歌手,那是我的梦想,但他们不准。”
苏莞便不再吭声。
她现在谁的闲事儿都不想管。
男孩吃完饭之后就走了,苏莞原本以为这就是个小插曲,过去就过去了。但苏莞没成想,隔天中午的时候,男孩却又来了。
正值饭点,餐馆里忙得不可开交。男孩倒是自来熟,进门不等苏莞说话,就直接上手当起了服务员。
苏莞要忙着点餐做饭还要上菜,一时也顾不上跟男孩掰扯,等到忙完中午饭点,客人都走光了之后,苏莞才喊住了男孩。
男孩依旧是阳光活力的模样,他因为忙碌额头上浮了一层细密的汗,他随手抹掉,“姐,你看我还成吗?”
苏莞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男孩挠了挠头,自问自答,“我觉得还成。”
苏莞让他坐,然后帮他拿了瓶饮料,“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说李桐,“木子李,梧桐树的桐。”
苏莞也自我介绍,“我叫苏莞,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先在我这里做一段时间。但我这里不包住,你这种情况,要自己想办法。”
李桐闻言点了点头,“不用管我住,我有房子,我名下有好几套公寓楼。”
苏莞默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
之后的日子过得平淡又充实,餐馆里有了李桐之后,苏莞的确轻松了不少。闲暇时间没有客人的时候,李桐就在餐馆里写歌,写完就先唱给苏莞听。
李桐是很有天赋的,写得歌也很好听,至少苏莞觉得很好听。
苏莞问他为什么不去参加那种电视选秀节目?
李桐自嘲说不能给他们老李家丢人。
苏莞不知道这个“李家”在J市是什么地位,但如果参加选秀节目都算给家里丢人的话,那么“李家”的地位肯定不一般。
苏莞一开始只以为李桐是一般富裕的家庭,但如今看来却不止如此。
苏莞隐隐有些担忧,因为她不想再跟任何权势扯上关系。但现在这种情况,苏莞又不能立刻没理由地辞退李桐。
日子又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天,冯明那边的办事效率很快,为了确定苏莞的去向,他第一时间先锁定了苏莞的银行账户。冯明认为不管苏莞去哪,总要有地方住,总要花钱,而确定相关资金交易之后,就基本能确定苏莞的大体位置。
冯明第一时间查到苏莞在J市那边盘了一间商铺,商铺的费用不算低,在交易明细表里非常显眼。
但冯明没立刻把这件事情告诉祝谨宸,稳妥起见,冯明亲自坐飞机去了一趟J市。
冯明没成想会在苏莞的餐馆内看到李桐。
其实冯明对李桐不算熟悉,只是在一次陪祝谨宸给某位大人物过寿的宴会上见过一面。
但李家确实显赫,不仅仅是从商,还出了几位官场人物。这个李桐是李家幼子,而且是李家的老来得子,从小就是宝贝疙瘩,金贵的很,所以冯明对他的印象很深。
冯明不确定苏莞怎么会跟李桐搭上关系,但碍于李家的权势,冯明没敢轻举妄动。
冯明又立刻返回了E市,但这一次他直奔金门祝谨宸的办公室,然后把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祝谨宸。
祝谨宸闻言微微蹙眉,“李桐?”
冯明称是,从公文包里拿了几张照片递给祝谨宸。照片是他偷拍的,画面是李桐在苏莞的餐馆里擦桌子。
对于这个李桐,祝谨宸也不熟悉,主要是年龄差距太大了,李桐一个学生,祝谨宸跟他扯不上交集。倒是李桐的大哥跟祝谨宸打过几次交道,但也只是一些场面上的往来。
祝谨宸扫过那些照片,没说什么。
冯明道:“我打听了一下,听说这位李家小公子正跟家里闹了点矛盾,这会儿是离家出走。”
祝谨宸点了根烟,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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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都这样,屁大点事儿就跟天要塌了一样,以为全世界都跟他不对付,非要正个理儿出来。
祝谨宸对这个李桐倒是不怎么在意,但他有点担心苏莞长期跟李桐相处在一起,说着说不着的会得罪李桐背后的权势。
祝谨宸衔着烟蒂,雾气熏得他微眯眼,“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这两天亲自约个饭局请李翰。”
李翰就是李桐的哥哥,亲大哥,祝谨宸不好直接对李桐做什么,转而通过李翰也是一样。
冯明恭敬称是。
祝谨宸又道:“顾安衍那边怎么样了?”
冯明拿不准祝谨宸话里的意思,只实话实说:“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进展。顾安衍把简正国拉下水,又掌握了中和集团的内幕,中和集团底子不干净,简正国为了保住中和集团和他家人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只能背下这些黑锅。”
祝谨宸闻言没吭声。
冯明又试探性地问:“姜总那边的证据……我们还上交吗?”
祝谨宸说先不,“如果无法一击致命,顾安衍就更难控制了,我们不能在他亮底牌之前先把自己的底牌亮了。”
冯明点头应着。
这之后的第五天,E市出了一条头版新闻,中和集团董事长简正国涉嫌洗/钱被依法逮捕。中和集团的公关部第一时间发出公关,称会协助相关部门进行调查。连相关合作单位的祝氏集团也发出公告,说是会一并协助调查。
祝氏集团的总经理顾安衍亲自出面撇清关系,称一切不知情,所有涉事项目均为简正国的一人所为,舆论一时间哗然。
苏莞在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是下午,已经过了饭点,餐馆里没有客人,只有李桐在扫地。
苏莞将那条新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上面没明确说是什么事,只说已经进入了调查阶段。
李桐喊了苏莞三声,苏莞都没听见。直到李桐走过去轻轻拉了下苏莞的胳膊,苏莞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抬头看向李桐,“怎么了?”
李桐伸手指了指斜对面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上的点餐二维码坏了,我重新打印一张贴上吗?”
苏莞应了声,“哦,好。”
李桐无心顾了眼苏莞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则新闻,关于中和集团和祝氏集团的。
李桐随口道:“姐,你还关心这种事儿?”
苏莞不想跟李桐多说,只扯谎敷衍,“随便看看,闲着也是闲着。”
李桐一边扫地一边道:“你信那个顾安衍毫不知情吗?合伙做生意,尤其是做到他们这个位置,哪个不是人精?”
苏莞没吭声。
李桐又道:“我倒是觉得,那个简正国很冤。”
苏莞眉头微皱,“为什么?”
李桐将垃圾扫进垃圾桶里,“感觉而已,那个顾安衍不是简正国的女婿吗?这种翁婿合伙做生意,只可能是女婿算计岳父,岳父没道理算计女婿。你想,你都把自己女儿给他了,再去算计他图什么?”
苏莞眼眸微动。
李桐扫完地后又开始擦桌子,大抵口渴,他自顾自走到冰箱里拿了瓶饮料。
苏莞好心提醒他,“天凉了,别老喝这种冷饮。”
李桐毫不介意,“我又不是女人,没那么娇气。”
苏莞便不再言语,她低下头又去看相关新闻,几秒钟又抬头,“李桐,你擦完桌子就下班吧。”
李桐闻言一愣,“这才三点半,晚上你不营业了?”
苏莞说不营业了,“我有点累,想休息两天。不过你放心,工资照给,明后两天你也在家休息,就当多给你两天公休。”
李桐拿着抹布走到苏莞对面的板凳上坐下,“姐,你有心事?”
苏莞说没有。
李桐瞧着她,“我是年龄小,不是傻。你现在就差把‘我有心事’这四个字写在脑门儿上了。”
苏莞闷着没吭声。
李桐又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叫顾安衍的?”
苏莞矢口否认,“不是。”
李桐也不揭穿,但话里有话提醒苏莞,“姐,像顾安衍这种人趁早别来往,早晚得受牵连。”
苏莞半分沉默。
李桐也不好再多说,便又起身去擦桌子了。
当天晚上,苏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苏莞的心里依旧没来由地发慌。
简家出事,顾安衍却没有解除婚约。虽然上一次婚礼闹得不好看,但不代表就永远不结婚了。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顾安衍突然宣布要娶简禾。外人不知道内幕,都纷纷赞扬顾安衍有担当,虽然岳父不做人,但他依旧不亏待自己的未婚妻。
只有知晓内幕的人才明白,顾安衍哪里是有担当,他只是要握住简禾这张好牌,往后的利用价值还有很多。
苏莞休息了两天后便又重新营业,但营业那天上午李桐没来上班。
起初苏莞也没在意,只觉得像李桐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喜欢睡懒觉,睡过头也很正常。但李桐下午也没来,直到晚上餐馆都要打烊了,李桐也没有出现。
苏莞有些担心给李桐打了个电话,但没人接,发微信也没回。苏莞想起李桐曾给她说过的住址,想着过去看看情况。但她一出门,迎面就看到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是祝谨宸。
苏莞只看了一眼,脚步未停。
她并不怀疑祝谨宸有能力找到她,以祝谨宸的权势,只要他想,苏莞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
苏莞也从未故意躲着他,只是苏莞觉得,她没有必要再出现在祝谨宸的生活中罢了,就像祝谨宸也没必要来找她一样。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祝谨宸就站在原地,在苏莞与他擦肩时将苏莞叫住,“如果是担心李桐不用去了,他被家里人带走了。”
苏莞脚步微顿,几秒钟又转身返回店里。
祝谨宸跟在苏莞身后,但才走到店门口,就被苏莞用门板挡在了门外。
祝谨宸蹙眉。
苏莞直白地道:“祝总请回,这里不欢迎你。”
祝谨宸被苏莞气笑,“你开门做生意,我来吃饭,你不欢迎客人,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
苏莞面无表情,“打烊了。”
祝谨宸伫立门口,也不纠缠,“那好,我明天一早再来。”
苏莞随他的便,转身直接把门锁上,然后进屋关灯。
祝谨宸杵在门口站了许久,他一直看着那门内那黑漆漆的一片,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祝谨宸就只是那么看着,什么也没想。
此时夜幕深重,霓虹也灼烈,祝谨宸的面孔投映在餐馆的玻璃门上,看不出情绪,也没人能明白他的心思。
次日祝谨宸果然又来,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走。他昨天在车里睡了一晚,早上苏莞开门营业他便醒了。
祝谨宸是苏莞开门后的第一个客人,餐馆里空荡荡的,祝谨宸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随手扫了桌面上的二维码点餐,看了眼菜品他就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苏莞习惯了,这些菜品跟从前给祝谨宸做饭时的差不多,很多甚至还保留了祝谨宸的口味。
祝谨宸用手机点了两菜一汤,但等了许久苏莞都没出来。
倒是后来几个进店的客人,点餐比祝谨宸晚,苏莞却都把菜给上齐了。
祝谨宸也不恼,就那么坐在板凳上等着。一等就等到了中午,客人都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波,但祝谨宸点的早饭却还没给做。
祝谨宸继续等,等到下午两点多钟,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午饭的点,餐馆里最后一桌客人也走了,空荡荡的,又只剩了祝谨宸一个人。
苏莞没成想祝谨宸真的会一直等在那里,他图什么?
祝谨宸单手敲了敲桌面,苏莞寻声看过去。
祝谨宸不咸不淡地语气,“轮到我了吗?”
苏莞转身走进厨房把祝谨宸点的菜做好,端出来的时候,祝谨宸正坐在板凳上看手机。
午后的阳光依旧很浓烈,光线透过玻璃窗倾斜而下将祝谨宸笼罩,他穿着版型挺括的黑色商务衬衫,在阳光下泛着精致优雅的暗色流光。
苏莞将菜摆放到祝谨宸面前,不言不语然后又转身回了厨房。
祝谨宸这会儿是真的有些饿了,毕竟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一点东西。他用筷子夹了一块清炒西兰花,味道比从前好吃了不少。
祝谨宸将那两菜一汤全部吃光,然后并未纠缠,继而离开了餐馆。第二天祝谨宸没去餐馆,但第三天又来了。
就这样周而复始,只要祝谨宸有空,他就一定会来苏莞的餐馆里吃饭。但也不多说什么,仿佛他真的就只是一位食客,为了吃饭而来。
姜坤把这事儿看在眼里跟林鹤吐槽,“你说祝谨宸那小子这是唱的哪一出?搁那儿跟苏莞姜太公钓鱼呢?”
林鹤高深莫测瞥姜坤一眼,“读过兵书吗?知道什么叫做以逸待劳吗?就谨宸和苏莞现在这种情况,你一上来就跟人家掰扯那么多没有用,人家压根儿不听。所以,你要先缓和关系。正所谓,见面三分情,时间一长,关系缓和了,情分培养了,你再跟她掰扯,不就容易攻克多了。”
姜坤听得一愣一愣的。
林鹤自顾自喝了口酒,“学着点吧,不怪你现在还找不着对象。”
姜坤闻言骂了句国语,“我这是找不着对象吗?我这是不愿意找。想贴我的小姑娘得绕地球两圈。”
林鹤笑了声补刀,“那是想贴你还是想贴你的钱?”
姜坤顿时就不吭声了。
倒真不怪林鹤说,就姜坤以往的感情经历,十个就有十个是冲着钱去的。
恰时程双拿了两瓶红酒敲门进来,她千娇百媚对姜坤跟林鹤笑,“两位老总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也说给我听听。”
姜坤贱兮兮地凑过去闻了下程双的脸颊,“咱让程老板评评理,你觉得,我对小姑娘的吸引力怎么样?”
程双当然是捡好听的说,“姜总您是一表人才,又有钱又年轻,自然是有大把的女孩子喜欢。”
姜坤乐呵呵地摸了摸程双的手,“怪不得程老板能做这么大场子,就这张小嘴也能把人养活了。”
程双不着痕迹将手抽回来,脸上依旧是千娇百媚,“那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
姜坤笑意更浓,“夸,当然是夸。”
他说着,又借着程双的手喝了口酒,“你们场子里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娉娉……”
程双笑着捶姜坤胸膛,“姜总喜欢娉娉,我叫她过来陪您唱歌。”
姜坤连连点头,“要叫要叫,我特喜欢听她唱歌。”
程双又扭头问林鹤,“林总呢?”
林鹤不等回答,姜坤又抢着道:“你甭管他,他年底要结婚,这会儿可不能出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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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的功夫,祝谨宸的车已经抵达了金门的地下停车场。他上楼走到包间外的长廊时,正好碰到刚从包间里走出来的程双。
程双看到祝谨宸立刻迎了过去,她原本是想问祝谨宸有没有吃饭,但走进闻到祝谨宸身上的油烟味儿,是那种属于小型餐馆的烟火气。
程双脸上的笑僵了下。
她知道祝谨宸和苏莞之间的事,也知道苏莞在J市开了一家小餐馆,当然,她更知道这段时间,祝谨宸不管多累,只要有空不工作,他一定会开车去一趟那个小餐馆。
程双话到嘴边便又成了:“林总与姜总已经到了。”
祝谨宸淡漠嗯。
程双提醒祝谨宸,“你要换件衣服再进去吗?”
祝谨宸脚步微顿,点了点头,又转身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程双连忙跟在祝谨宸身后。
祝谨宸知道程双什么意思,直接道:“你去忙,不用管我。”
程双面上略微尴尬,“你办公室里的衣服都是我在帮你整理,我可以去帮你找一件。”
祝谨宸冷漠拒绝,“以后这种事你不必做,我会交代冯明。”
程双依旧勉强道:“但冯助理到底是个男人,不细心。”
祝谨宸停下脚步转身垂眸看向程双,“有些话我不说得太明白是希望能给彼此留余地,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懂。”
程双面上的表情彻底敛去。
祝谨宸又道:“从今往后,做好你份内的事即可。”
他话落便又转身离开,没再给程双说任何话的机会。
祝谨宸在办公室里换完了衣服便去了包间。
他进门的时候,姜坤正楼着一个包间公主在那里情歌对唱,鬼哭狼嚎的,也不知道唱的什么玩意儿。
林鹤坐在包间的沙发上喝酒,旁边也陪了一个包间公主,但女人很安分,只负责倒酒,没跟林鹤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祝谨宸走过去坐下。
女人很赶眼神儿,又连忙给祝谨宸倒酒。
但祝谨宸没喝。
林鹤撂下杯子,“怎么?心情不好?”
祝谨宸说没。
恰时姜坤唱完了歌,搂着那个包间公主坐回沙发。
林鹤吐槽姜坤以后别唱了,从外面路过的人保不齐以为包间里面杀猪。
姜坤也不跟林鹤怼,他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但不全就不全,他又不打算出唱片当歌手。
祝谨宸问姜坤,“现在中和集团那边怎么样?”
姜坤懒散点了根烟,“具体情况不清楚,反正我跟他合作的项目都很正常。”
祝谨宸没吭声。
姜坤吐槽道:“现在顾安衍身边连只苍蝇都得数清楚有几条腿,那警惕性就别提有多高了。”
他说着喝了口酒,又打趣祝谨宸,“不过他小姨子不是稀罕你?你牺牲一下色相,利用利用他小姨子,没准能拿到点内幕。”
祝谨宸阴侧侧瞥姜坤,“皮痒了是吗?”
姜坤见好就收,又连忙陪着笑,“我这不是恭维你魅力大吗?”
祝谨宸懒得搭理他。
林鹤插了一嘴,“不过我听说简禾那边闹得很厉害,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结婚,后来不知怎么又同意了。”
祝谨宸轻嗤,“简禾那点本事也就耍耍嘴皮子,离了顾安衍,她现在就跟简正国一个下场。”
林鹤不可置否,“但既然简禾恨透了顾安衍,我们利用一下她也未尝不可。我表姐跟简禾是同学,后来也一起做过项目,关系还可以。”
祝谨宸掏烟盒,一旁的女人连忙按下打火机帮他点燃。
祝谨宸将烟叼在唇边,单手松了松领带,“女人太容易感情用事,靠不住。”
林鹤思量着,“不必利用她做什么要紧的事,总归有些用处。”
祝谨宸没同意也没拒绝,只说再等等。
林鹤便转开了话题,“苏莞是不是在J市开了家餐馆?”
祝谨宸嗯。
林鹤又道:“需要人帮忙吗?我让郑欣欣过去。”
祝谨宸在烟灰缸里掸烟灰,“她不开蛋糕店了?”
林鹤一脸无奈,“自从苏莞走了之后,郑欣欣一天能弄出十几个客诉,你觉得她能开得下去吗?”
祝谨宸无声轻笑。
林鹤喝了口酒,“我现在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没什么时间陪她。我看她跟苏莞玩的很好,让她去跟苏莞做个伴儿。”
祝谨宸想到苏莞一个人在餐馆忙里忙外如果有郑欣欣陪着倒也很好,但J市毕竟太远,郑欣欣家住A市,后来跟林鹤住到D市。她跟林鹤在一起倒也无可厚非,但跟苏莞跑那么远总是不妥。
祝谨宸没答应,“自己的女人自己想办法哄,都快结婚了,这䧇璍会儿嫌烦?”
林鹤顿时有点心虚。
但其实也不是嫌烦,但男女之间谈恋爱不过就是那点事儿。总归一开始男人上头,时间久了才成了女人上头。
祝谨宸懒散后仰,上半身隐匿在黑暗之中。
姜坤早就又搂着包间公主去唱歌了,依旧是鬼哭狼嚎,跟杀猪一样。
程双又带了几个姑娘进来陪着,包间里充斥着灯光、音乐、酒精、尼古丁,混乱而又嘈杂。
之后的一段日子祝谨宸也没闲着,他暂时没办法打压顾安衍,只能以退为进,先按兵不动。
祝谨宸在J市考察了个项目,原本J市离E市远,所以不管祝氏集团还是金门都在J市没什么业务往来。当然,顾安衍的那个荒山改造项目不算,因为那个纯属于公益,根本不挣钱。
祝谨宸是因为上次请李翰吃饭说李桐那件事儿顺便跟李翰搭上了关系,项目也是通过李翰给祝谨宸介绍的。祝谨宸原本和李翰并不太熟,俩人都各自有各自的圈子,虽然这些圈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交集,但他们始终没什么太深的牵扯。
不过祝谨宸这个人就是擅长拓展人脉,只要有机会,能多交一个朋友,总是利大于弊。
而对于像李家这样涉及到官场的家族,祝谨宸多多少少是处于弱势。毕竟自古以来,名利场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商不与权斗。手握再多的票子,不如手握实权牛/逼。
祝谨宸抵达J市后先买了礼品亲自去拜访了李家老爷子。当然拜访老爷子不是主要目的,礼貌罢了。祝谨宸主要还是冲着李翰,毕竟老爷子已经退了,李翰是在职。
李翰亲自请祝谨宸去了会客厅,又亲自给祝谨宸沏茶。
其实李翰年纪也没多大,三十七八不到四十,整天喝茶早了点。但喝茶是门学问,又能代表修身养性,尤其职位到了,就喜欢摆弄摆弄。
祝谨宸其实喝不惯,他平时就是喝水喝酒,极少喝茶。但李翰亲自给他沏茶,他也得装模作样地品品。
李翰已经结婚了,平时不住在老宅,今天是祝谨宸来拜访,李翰才特意赶回来。李桐年纪小没成家,自然是住在老宅。
祝谨宸来拜访的时候,李桐正好也在。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性子还比较幼稚,他知道他被家里人抓回来跟祝谨宸脱不了关系,自然也没给祝谨宸好脸。
祝谨宸当然不会跟个小孩一般见识,但李翰一眼就能看穿自己弟弟的脾气,便唬着脸让他跟祝谨宸打招呼。
李桐不情不愿地尊了声祝总,声音不大,跟只猫似的。
李翰一巴掌就照他脑袋呼过去,“没吃饭?”
祝谨宸自然表现得特别大度,连忙劝李翰说没事儿,说他看着李桐特投缘,就跟自己弟弟似的。
李翰被祝谨宸说得更加不好意思,连忙又唬着脸让李桐叫祝谨宸哥。
李桐一听脸都绿了,他咋可能叫祝谨宸哥,他现在特烦祝谨宸。但碍于祝谨宸是客,又有李翰压着,李桐才不得不又猫似的叫了祝谨宸一声,“哥……”
祝谨宸闻言脸上和气地笑着,伸手拍了拍李桐的肩膀,一副有模有样的长辈范儿。
他知道李桐心里不痛快,但不痛快就对了,年纪轻轻的趁早磨磨棱角,省得将来遭受社会的毒打。
李桐跟祝谨宸打完招呼后就被李翰支出去了,祝谨宸也没心思逗李桐,就跟李翰在会客厅里一本正经地谈了会儿项目。
中午李翰理所当然地留祝谨宸在家里吃了顿饭,饭后又稍微聊了会儿,祝谨宸就差不多告辞了。
祝谨宸没成想李桐会在外面拦住他,那场面就跟小孩放学约天台打架一样,都给祝谨宸整笑了。
李桐也没绕弯子,就直接开门见山,“你跟苏莞是什么关系?”
祝谨宸瞧着他,“苏莞是你叫的?”
李桐噎了口,有点怂,但语气依旧很傲,“你跟苏莞姐是什么关系?”
祝谨宸笑了声,纯粹逗小孩的语气,“你苏莞姐没告诉你我跟她是什么关系?”
李桐拿不准,“她说她没有男朋友。”
祝谨宸不咸不淡嗯,整个人相当云淡风轻,“所以?你想追她?”
李桐莫名有些窘迫。
祝谨宸双手插/在裤口袋里,“你认识她才几天?一见钟情?这么纯情。”
李桐有些恼,“关你什么事?”
祝谨宸懒得再跟他掰扯,转身回车上,“在追女人之前先把自己养活了再说,连自己都养不活,让女人跟着你去喝西北风?”
李桐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祝谨宸继而发动了车子,连正眼都没再瞧李桐一下,便直接离开了。
祝谨宸依旧会去苏莞的餐馆里吃饭,但招待他的不是苏莞,而是一位服务员阿姨。
自从李桐被抓回家之后,苏莞一个人又有些忙不过来,她重新贴了招聘,招了一位服务员阿姨,快五十岁的年纪,但身体很好,人很干净,干活儿也麻利。
祝谨宸每次去餐馆里吃饭都是服务员阿姨给他上菜,苏莞一直窝在厨房里不露面,祝谨宸想见也见不着人。
但祝谨宸丝毫不介意苏莞的这点小心思,因为以祝谨宸的手段,他有的是办法让苏莞不得不来见他。
这不就在月底,政府出台了一项创城计划,包括但不限于东三路在内的道路扩建。也就是说,要把道路重修,两车道的改成四车道,四车道的改成六车道甚至是八车道。
苏莞所在的商铺就位于东三路,道路要求重修扩宽,所有沿街房全部按照规定拆除。对于房主的相关补偿以及后续安排问题将交由工程方妥善处理。
祝谨宸就是这项工程的主要负责人。
李翰给他搭的线,对于祝谨宸来说,这项工程一方面是为了挣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苏莞。
有政府创城的红头文件摆在那,苏莞作为沿街房的房主之一,又是市民,肯定有义务也有责任要配合好政府的工作。所以,即便苏莞再不愿意,也不得不与祝谨宸这位工程方负责人见面,而且是在房租拆迁妥善安排好之前,一直见面。
祝谨宸将手底下人递上来的文件逐一批示,其他的都按正常程序来,非特殊情况,祝谨宸不再过问。只有苏莞的餐馆,祝谨宸着重圈了出来,吩咐了不必经任何人之手,他亲自来负责。
安排好这一切,祝谨宸又足足等了两个星期。他知道苏莞不愿意来见他,所以他也不亲自催。反正下面的人自然会做好工作安排,每一位沿街房的房主都不会漏下。
于是,在第三个星期的星期一,苏莞终于出现在了祝谨宸的办公室里。
已是深冬,天寒。苏莞穿了一款白色的长款过膝羽绒服。她的皮肤白,羽绒服也白,整个人像极了一个陶瓷白娃娃。
她的手里拿了一份资料,应该是下面的相关工作人员给她的基础资料。
祝谨宸之前特意交代过办事处主任,让他着重照顾一下苏莞。
能混到办公室主任位置的人自然都很通透,而且在现在这样的关系社会里,大家谁还用不着谁,尤其是像祝谨宸这样的人物,下面的人都客气着。
办公室主任是一路开车带着苏莞去了办事处,全程没用苏莞操心,除了签字以外,连带着协议书之类的事情,主任都给苏莞包办了。
主任告诉苏莞,基础的事情就是这些,至于其他的相关后续安排,还得让苏莞去找其他的负责人。
主任全程没提祝谨宸的名字,但苏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其他负责人是谁。
苏莞进来办公室,将手里的资料随意放到祝谨宸面前。她并未去看祝谨宸,语气淡淡的,“需要我配合做什么?”
祝谨宸随手拿起桌上的资料翻了两页,“有点复杂,但也不着急,总要走流程慢慢来。”
其实一点也不复杂,有正规文件和执行标准,房主也都是同意的,只要祝谨宸在这边签个字,剩下的就用不着祝谨宸操心了。
但这个字祝谨宸是不会说签就签的,要这么简单就让苏莞一两天把事情都办完了,那祝谨宸费这个劲儿做什么?
祝谨宸就是要拖着,反正决定权在他手里,他一天不签字,他就有的是理由让苏莞跟他见面。
苏莞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拆迁信息,但也不至于傻到以为一个正常的拆迁后续会拖个半年六个月。她看着祝谨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既然复杂,那就赶一下进度,我看过文件,按照流程来也用不了多久。”
祝谨宸好笑瞧着苏莞一本正经的模样,也跟着苏莞打起了官腔,“你以为办理拆迁后续是去市场里买白菜?说买就买?”
苏莞没有足够的理论知识做基础,自然没话跟祝谨宸怼,她抿了下唇,别开头,“那今天需要办什么?”
祝谨宸开始胡扯,“先一起去看看你的房子,我得大体评估一下,然后回来写份报告,再交到上面审批。”
苏莞并没那么好骗,她反问祝谨宸,“沿街房有几百家,你每一家都去评估吗?”
祝谨宸笑,但笑纹很浅,“自然是每一家都要去评估,但不一定是我去。我们这边有团队,大家分工合作。”
话里话外就是说,祝谨宸正好负责苏莞这一家。
苏莞便不再吭声。
祝谨宸继而起身,他眼眸里漾出笑意,但却不浓,“走吧,苏老板。”
苏莞没回应,只跟在祝谨宸身后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祝谨宸开着车一起载着苏莞去了一趟餐馆,餐馆里面已经空了,按照要求,所有沿街房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把房子空出来。
祝谨宸进屋之后就装模作样地四处看了看,其实压根儿没这个必要。评估人员都有专业的,要评估早就评估完了,根本用不着祝谨宸。
但祝谨宸还是在屋里转了两圈。
那是隔间的户型,外面是餐馆营业,里面可以住人。之前祝谨宸来餐馆吃饭都是坐在外面,所以里面的情况他是一点也不清楚。祝谨宸没成想里面的面积这么小,跟条小走廊似的,摆上张床就差不多了,根本放不下其他家具。
祝谨宸微微蹙眉,“你一直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苏莞的面上没什么表情,“这跟评估有关系吗?”
祝谨宸噎了下。
是没关系,只是祝谨宸有些心疼。
他甚至可以想象,苏莞住在这里有多么不方便。
祝谨宸沉默片刻,“你现在住哪?”
苏莞依旧冷冷淡淡的,“我现在住哪跟评估有关系吗?”
祝谨宸给气笑了,“你来劲儿是吧?”
苏莞不言不语。
她并非不知道祝谨宸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又能怎样?他们的关系都已经变成今天这个样了,苏莞没想过再纠缠回去。
因为祝谨宸不可能跟顾安衍握手言和,苏莞不可能站在祝谨宸的阵营里敌对顾安衍,而且,苏莞也不愿意站在顾安衍的阵营里再去算计祝谨宸,所以,苏莞与祝谨宸成为陌路,其实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祝谨宸忽然也觉得有些没劲儿,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多。
祝谨宸继而往屋外走去,“先找个地方吃饭,下午再来看。”
苏莞杵在原地没动。
祝谨宸看她一眼。
苏莞道:“你去吃吧,我在这里等你。”
祝谨宸只觉得额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你现在连跟我吃顿饭都不愿意了?”
苏莞不吭声。
祝谨宸无声叹了口气,他其实很不愿意对苏莞用套路,但苏莞总是逼得他不得不用套路。
祝谨宸继而对苏莞道:“你不是让我赶进度吗?正好你的房子你自己最清楚。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仔细跟我说说,也省得我再一趟趟的来。”
苏莞觉得祝谨宸未必不会再一趟趟的来,但眼下祝谨宸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苏莞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
祝谨宸继而迈步向屋外走去。
祝谨宸和苏莞一路驱车驶往中心路的一家饭店。
正值饭点,又是中午午休、放学高峰期,一条马路的车辆从头一个红绿灯一直排到后一个红绿灯,堵得跟个麻团似的。
祝谨宸保持着差不多二十迈的龟速挨过一个红绿灯路口然后右拐,那里是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条不知名的胡同,虽然地面坑坑洼洼不怎么好走,但好在车少人少,没那么堵了。
胡同里的光线很暗,祝谨宸开了车灯,出胡同口拐弯的时候是个视线盲区,祝谨宸的车开出去,右边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辆奥迪A4,蹭着祝谨宸的车头就给刮了过去。
祝谨宸下意识踩了刹车,一旁的奥迪车也停了下来。
是奥迪车主先下了车,一男一女,很年轻,像是情侣。
男的瞅了一眼自己被刮了漆的后车门,扯着嗓子让祝谨宸下车自己看。
祝谨宸压根儿懒得下车,直接从钱包里拿了两千块钱递给了奥迪车主。
奥迪A4不算什么豪车,两千块钱喷个漆绰绰有余。而且被剐蹭的地方也不算很深,甚至都用不着喷漆,随便找个4S店抛个光就行。
奥迪车主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先吵架后报警的态度,但祝谨宸这一拿钱,他瞬间没了下篇。
祝谨宸并不对他多加理会,只是调转了方向盘绕开被剐蹭的奥迪车,又继续向公路的方向驶去。
苏莞坐在副驾驶全程看着这一幕,等车子开远了之后,她才淡淡地道:“刚才那个地方,你是直行,他也是直行。视线盲区即便有剐蹭,最多责任一半一半,没必要给他赔钱。”
祝谨宸有趣瞧了眼苏莞,“舍得跟我说话了?”
苏莞便又不吭声了。
祝谨宸单手把持方向盘,打左闪驶上高架桥,“为了这点事儿扯皮半个小时,还要等交警。这个点了还没吃饭,把你饿坏了怎么办?也不差那两千块钱,权当日行一善。”
苏莞闻言抿了下唇。
祝谨宸倒不是故意这么说,而是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他对J市不算熟,路况自然也不熟。而现在都已经快一点了,他们还没抵达饭店,再晚会儿,估计都要把人饿过劲儿了。
祝谨宸一直都记得,苏莞她胃不好。
从高架桥下来左拐一个路口就是餐馆,是J市赫赫有名的一家中餐厅。之前祝谨宸没来过,是李翰上次请客想请祝谨宸来这里,但临时祝谨宸有个急事儿没来成。
这家餐厅的特色是位于顶层,三十二层楼高,避开阳光直射,不刺眼,还能将城市的美景尽数收入眼底。
苏莞抬眸扫了一眼这金碧辉煌的装潢,微微蹙眉,“就我们两个人,需要来这种地方吗?”
祝谨宸睨了她一眼,“不然跟你去路边吃麻辣烫?”
他话落微顿,又自以为非常了解行情地补了句,“麻辣烫不是只有晚上才有吗?中午你想吃也吃不到。”
苏莞懒得跟这种不知油盐酱醋茶的少爷解释,只闷着没吭声。
祝谨宸自顾自往里面走,有服务员专门站在门口迎接,然后将他们请到了一个靠窗的卡座。
这里的服务员惯会看人。
祝谨宸一身牌子货,再看苏莞穿着简单,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三千块钱,根本不像是能有钱在这里消费的主。
服务员对祝谨宸显得格外殷勤,他双手恭敬向祝谨宸送上菜单。
祝谨宸扬了扬下巴,示意菜单给对面,服务员便又恭敬地把菜单送到了苏莞面前。
菜单是中英文双语,没有配图。苏莞也不知道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就随便点了几样。
服务员恭敬询问苏莞,“女士,您有忌口吗?”
苏莞说没有,她说完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不吃海鲜。”
坐在对面的祝谨宸微不可查弯了下嘴角。
其实这句不吃海鲜是从前苏莞给祝谨宸当助理时养成的习惯,那个时候她经常会陪祝谨宸出去吃饭,每次服务员问有没有忌口,她都会说不吃海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服务员将这话仔细记下,便请祝谨宸和苏莞稍等。
上菜的功夫,苏莞就主动跟祝谨宸说起了她的那间小餐馆,从平方数到使用年限再到水电设施,无一不仔细明白。
祝谨宸心想苏莞这专业程度不去干个工程真是可惜了,但他把苏莞叫到这里吃饭也压根儿不是为了听苏莞给他介绍房子。
祝谨宸手指敲了敲桌丽嘉面,“这么着急汇报做什么?先吃饭。”
苏莞便不说话了。
恰时服务员已经把菜上齐,苏莞自顾自拿了筷子,没满桌子挑,就只吃自己眼前面的菜。
祝谨宸就那么瞧着苏莞埋头吃饭,脸颊吃得鼓起,旁边水杯空空,也不怕噎着。
祝谨宸顺手就给那空杯子倒上水。
水声引得苏莞抬头看了眼。
祝谨宸道:“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苏莞依旧没吭声,倒是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祝谨宸好笑睨着她,“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几百家沿街房等着办手续,再快也得一个个来。你那家餐馆位于东三路,没排在前面,可能一两个月办不完。”
苏莞夹菜的手一顿,“那我回去等通知,需要我的时候,我再过来。”
祝谨宸压根儿不是这个意思,又改口,“但审批的时候是同时审批,所以,该准备的前期工作还是需要你积极配合。”
苏莞没搭话。
祝谨宸拿不准苏莞的想法,便想着先大致给苏莞讲讲拆迁款的相关办理流程缓和一下气氛。
苏莞却又先声道:“那我以后要天天去你办公室吗?”
祝谨宸当然巴不得苏莞天天去,但这会儿要说天天去实在太假,祝谨宸便道:“也不一定,但隔三差五的总要你来一趟。”
苏莞直白问祝谨宸,“你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没必要亲自办理房主的拆迁事宜,你为什么非要办理我的?”
祝谨宸也来了兴致,“你说呢?”
苏莞没吭声。
祝谨宸比她更沉得住气。
苏莞抬眸看向祝谨宸。
祝谨宸微微弯了下嘴角,“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苏莞压根儿不回答,直接怼回去,“祝总谈过很多次恋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
祝谨宸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你怎么知道我谈过很多次恋爱?”
苏莞张口就来,“你自己说过,你连孩子都有了,跟孩子的母亲一起养在国外,金屋藏娇。”
祝谨宸片刻蹙眉,“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话?”
苏莞有理有据,“半年前,在E市的烧烤店,你亲口跟我说的。”
祝谨宸顿时又好笑又好气,“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吗?我随口逗你的瞎话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他顿了顿,一偏头,“苏莞,你是不是喜欢我?”
苏莞一怔。
祝谨宸意味深长地琢磨着,“如果不喜欢,会把我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苏莞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祝谨宸笑了声,肆意又坏。
苏莞索性扔了筷子,“我吃饱了,要回去继续看房子吗?”
祝谨宸漫不经心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擦嘴,“当然,我还得给你写申请报告。”
苏莞默了片刻,然后起身率先往门外走去。
祝谨宸也起身跟上,他一边走一边又微不可查地笑了声,似乎心情很好。
之后的一段日子,祝谨宸便隔三差五地让苏莞来找他,当然每次来的理由都不一样,有的时候是填表,有的时候是走手续,反正主动权在祝谨宸手里,他怎么说怎么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马路上到处张灯结彩,连商场都挂满了大红灯笼,很是喜庆。
苏莞没有亲人自然是自己一个人过年。
她其实很讨厌过节,包括但不限于传统节日、洋节在内的所有节日。因为平日里还觉察不出来,但一过节,那种既开心又热闹的气氛一烘托,就把苏莞的那种孤独感无限放大。
苏莞一个人窝在家里吃了顿面条,其实也可以去买速冻水饺,但苏莞不想出门,她不想看到那些喜气洋洋的装饰,也不想看到那漫天的烟花。
苏莞没看春晚就直接去睡觉了,但睡得并不踏实,窗外一有烟花爆竹的响声,她就会被吵醒。
屋里黑漆漆的一片,外面却热闹非凡,苏莞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发酸。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起初第一声苏莞都没反应,毕竟这个时候,谁会给她打电话?等到电话又响了好几声,苏莞才摸黑将放在床头的手机拿了过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没有备注。她继而按下通话键,“喂?”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烟花的爆响,紧接着是祝谨宸那熟悉的声音,“这么早就睡了?”
苏莞顿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她下意识拉开窗帘去看窗外,霓虹夜色,长长的灯火从南向北,从西向东连成了一片。
苏莞并未看到祝谨宸的身影。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日子,祝谨宸肯定是要跟家人在一起团圆。他其实一早就回了E市,大约年二十七的时候,苏莞去祝谨宸的办公室交表但没看到人,值班的工作人员告诉苏莞,说祝谨宸已经休假回家了。
苏莞对着手机,“你怎么知道我已经睡了?我正在看春晚。”
祝谨宸的语气不咸不淡的,“关着灯看春晚?够有情调的。”
苏莞一怔,又拉开窗帘往外面看。
祝谨宸在手机那头闷笑,“左边。”
苏莞没来由下意识扭头。
外面飘落了小雪,一簇车灯忽然亮起折射在纱帘,在雪色、月色、霓虹、烟花和路灯之间,窄窄的一缕线,祝谨宸的黑色风衣沿着线被拉得很长,影落在地。
苏莞一时说不出话来。
祝谨宸望向苏莞这扇窗,他的面容被雪花吞噬,看不真切,白皙挺直的鼻梁染着淡淡冻红。
他掐着时间,在零点的钟声敲响时,他通过手机对苏莞轻声道:“新年快乐。”
苏莞鼻头一酸,却依旧没吭声。
祝谨宸等了片刻,“不跟我拜年吗?”
苏莞的声音微哑,“新年快乐。”
祝谨宸嗯,“那我回去了,晚安。”
他还要再赶回E市,因为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大年初一少不了到处拜年走礼,祝谨宸作为祝家的儿子,不在场不行。
祝谨宸只是为了跟苏莞说一声新年快乐,连年三十的晚餐都没吃完便提早离开。他紧赶慢赶,赶在零点之前,从E市到J市,全程四百多公里路,四个小时的车程。
苏莞站在窗台看着祝谨宸上车,车子发动,然后调转方向离开。
大年三十的街道空旷,祝谨宸的车灯在夜幕下显得尤为明亮。苏莞看着那束灯光一瞬不瞬,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大年初一,祝谨宸就陪着祝董事长应酬了几波来拜年的客人,顾安衍作为长子自然也在。
初二顾安衍按照习俗陪简禾回了娘家,祝谨宸在家里陪了陪自己的母亲。虽然祝母很多事情不靠谱又任性,但毕竟是祝谨宸的生母,祝谨宸总归还是孝顺。
初三祝、简两家安排了聚餐,虽然简正国已经进去了,但简太太还在。作为亲家,又是顾安衍和简禾结婚的第一年,无论如何也得走个过场,把面子做足。
初三一大早顾安衍就亲自开车与祝董事长一起前往酒楼,祝母和祝谨宸自然没去。祝谨宸是不适合去,祝母是不愿意去。
其实祝董事长有示意祝母同去,毕竟祝母是正儿八经地祝太太,顾安衍的母亲又已经去世,要是识大体懂得顾全大局的女人,怎么着也会把这个表面文章做好。毕竟顾安衍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还在祝氏集团担任要职,祝母跟他的关系闹得太僵没什么好处。
但祝母那脾气根本不管这些,她原本就对顾安衍憋着一肚子气,能让顾安衍回祝家那是没办法的事儿,但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她在外人面前跟顾安衍演什么母慈子孝。
顾安衍和祝董事长出门之后,祝母就开始在家里骂。祝谨宸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母亲的脾气,自然是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
大约快到十点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保姆在厨房里忙着备菜,电话是祝谨宸接的。
他全程没说什么,只是神色越来越凝重。
祝母在客厅里瞧见祝谨宸的表情问他:“怎么了?谁的电话?”
祝谨宸说没什么,“公司有点事,我去一趟。”
祝母皱眉,“大过年的也不消停,什么事儿还值得你亲自去一趟?现在公司不都已经交给顾安衍管了吗?你去忙什么?打电话给顾安衍让他去。”
祝谨宸已经穿上了外套,“您在家里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旁的就别操心了。”
祝谨宸话落就已经拿了车钥匙向门外走去。
但他其实没跟祝母说实话。
刚才那通电话根本就不是公司的事,而是顾安衍和祝董事长一起出了车祸。这种事不适合告诉祝母,她一个女人受不得惊吓,又是过年,祝谨宸想先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做安排。
祝谨宸开着车直达E市中心医院。
过年期间医院也格外冷清,没什么人。
祝谨宸坐电梯直达五楼住院部,早有两名交警等在了那里。事故起因是酒驾,对方年初二喝多了酒,初三酒没醒就开车出门,正好撞到了顾安衍和祝董事长的车。
因为车子是从左边冲了过来,当时坐在驾驶室的顾安衍出于下意识地自保反应,猛打了方向盘右转。车子由于巨大的惯性甩尾,坐在驾驶室后面座位的祝董事长便直接被对方车辆的车头撞击。
也就是说,这起车祸,顾安衍只是受了轻微伤,而祝董事长却伤势严重。
祝谨宸礼貌问交警,“我大哥他人现在……”
交警道:“他胳膊受了刮伤,在包扎。”
祝谨宸又问:“那我父亲……”
交警沉默片刻,“令尊情况不太乐观,但医生正在全力抢救。”
祝谨宸便不再多言。
他一直等在医院的长廊。
大约十几分钟,从长廊尽头的拐角处走过来一个手臂被包扎着的男人,是顾安衍。
祝谨宸并未看他,只依旧站在长廊的窗户台前看着窗外不远处的花园。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有些话到底要不要宣之于口,还要等祝董事长最后能不能被抢救成功。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祝董事长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命是保住了,但人却一直昏迷着。
医生告诉祝谨宸和顾安衍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祝董事长很可能会一直昏迷不醒。
医生将祝董事长推进特护病房,祝谨宸跟了两步又顿足,他侧过头看向还站在走廊上一动没动的顾安衍,后者神色淡然,眼眸里没有一丝愧疚和难过。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瞒肯定是瞒不住。当务之急便是要平衡好各种事务和稳定住局面。
早在这之前,外界就开始盛传祝氏集团的沧海遗珠,也就是顾安衍以祝家长子的身份回归,与原本的祝氏集团太子爷祝谨宸内斗。再加之最近两年市场经济不景气,生意难做,如果此时向外界公布祝董事长出车祸昏迷不醒并且可能会成为植物人的消息,一定会对祝氏集团的股价造成难以预料地影响。
但不公布也瞒不了多久,正所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祝谨宸必须要回到祝氏集团,与顾安衍一起挑大梁。
但祝谨宸并不想回去,因为他对顾安衍的心思门儿清。
早前举报顾安衍的事情虽然没以祝谨宸的名义,但顾安衍不傻。除了祝谨宸之外,没人会刻意针对他。那既然如此,与其让祝谨宸在外面肆无忌惮,倒不如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加安全。
祝谨宸皮笑肉不笑地瞧了眼顾安衍被纱布包扎的胳膊,“为了让我回公司,大哥可真是下了血本。”
顾安衍佯装听不懂,云淡风轻,“你不回来也行,总归我累一些,事情总能扛过去。”
祝谨宸微微敛了眼眸,没有吭声。
之后的几天,祝母与简禾以及祝氏集团的高层陆续接到消息来了趟医院。简禾只是走个过场,待了不到五分钟就离开了。祝母倒是真伤心,当着一众高层的面哭了很久,又把顾安衍痛骂了一顿。
有高层急不可耐询问祝董事长的具体情况,毕竟这个时候站队很关键。人人都知道祝氏集团将来的掌权人不是祝谨宸就是顾安衍,所以,一旦选对了,将来必然高升,但不幸选错了,前途尽毁。
祝谨宸不得不与这些高层一番虚与委蛇,嘴皮子都累酸了。他觉得特没意思,但又没有办法。
祝谨宸最后还是回到了祝氏集团任职,毕竟在这个时候,他总还是要顾全大局。但在他回祝氏集团之前还是先去了趟J市。没别的事,就是先把苏莞的拆迁款给办完了。
其实这点事儿根本用不着祝谨宸亲自处理,他随便一句话,下面有的是人来办理。
但他想见苏莞,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初十那天,祝谨宸约了苏莞在他办公室里见面。苏莞以为又是去填什么表,拿什么资料,但没成想一进门,祝谨宸就把拆迁完结手续都给了苏莞。
苏莞略微意外,但没多说什么,只问了祝谨宸一句:“这样就可以了吗?以后不用再来了吧?”
祝谨宸差点没被苏莞这句话给噎死。
祝谨宸还以为,苏莞至少会问一句,怎么这么快就办完了,敢情苏莞是巴不得赶紧办完,她倒是对他丝毫没有什么留恋。
祝谨宸压着烦躁,“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给你办理?”
苏莞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
祝谨宸就不说话了。
他是为了想要跟苏莞说说话才找了这么个理由让苏莞来见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母亲让他心烦,公司里的高层也让他心烦,他还以为,至少他能在苏莞这里得到一丝宽慰。但不曾想,正月十五都还没过,他就跑来见她,然后就得到了一句“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
不是,他祝谨宸的工作能力还需要苏莞来相信?
祝谨宸心里的郁闷简直比来J市之前更甚。
苏莞仔细将那些手续资料收好,又火上浇油,“拆迁款和补偿款是在七个工作日之内给吗?”
祝谨宸已经一个字都不想再说,只闷声嗯。
苏莞又道:“那我走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她话落就转身向办公室门外走去。
祝谨宸瞧着那不带一丝犹豫地步伐,恨不得上去一把将她拉住。
但他还是忍住了。
苏莞走到门口,祝谨宸又将她叫住,“苏莞。”
苏莞顿足回头。
祝谨宸沉默片刻,“我这段日子不会来J市了。”
苏莞没什么反应,只应了声。
祝谨宸还想要说什么,但瞧着苏莞这样的淡漠,他所有想说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祝谨宸果然没有再来J市。祝氏集团内部忙的不可开交,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事务需要处理。
祝谨宸回到祝氏集团之后低调又谨慎,毕竟现在的祝氏集团已经被顾安衍弄得乌烟瘴气,水太深了,如果祝谨宸不小心,很可能也会被顾安衍的那些破事儿波及牵扯到。
祝董事长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且默认了这一事实。祝谨宸在祝氏集团稳定局面之后主动请缨去负责J市的荒山改造项目。
他并不知道那个荒山有关于塔塔的故事,他之所以选中那个项目是因为荒山改造基本属于公益,账目一早也被祝谨宸查过了,没什么问题。祝谨宸想着继续远离公司中心,跟顾安衍打持久战。
但顾安衍并不确定祝谨宸的想法。
祝谨宸放些那么多正常合法的项目不做,偏偏一口指定J市的荒山改造,顾安衍不确定祝谨宸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但祝谨宸的职位和身份摆在那里,他亲自要项目,如果顾安衍没有正当合理的理由,也不可能轻易驳回。
顾安衍只能表面先应允,然后再暗地里派人监视着祝谨宸。
苏莞没成想在时隔两个月之后又接到了祝谨宸的电话。
祝谨宸让苏莞帮忙整理一批文件,是关于J市的荒山改造案。
突然从祝谨宸的嘴里提起J市荒山,苏莞的下意识想法基本上跟顾安衍一样,但她立刻就拒绝了。
她在电话里对祝谨宸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助理了,所以我现在没有义务再帮你整理任何资料。”
祝谨宸早就料到苏莞会这么说,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给苏莞下套,“苏助理,你当初离职的时候交接了吗?”
苏莞顿时语塞。
确实没交接。
当时她一直都是跟着祝谨宸,主要任务也是为了嚯嚯祝谨宸,至于其他,苏莞根本也没多在意。
祝谨宸离开祝氏集团的时候,苏莞也一并离开。祝谨宸自然是不需要打什么辞职报告,苏莞也只是象征性地写了一张辞职报告交给了当时的D市子公司。
那个公司之前就已经说过了,空壳一个,连人力资源部都没有,就一个办公室主任。所以,苏莞的辞职报告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没用。根本无法从正规流程上证明,她所经手的工作都已经全部交接给了其他人。
祝谨宸在电话那头闷笑了声,“我国法律有规定,对于员工离职时没有完成工作交接的情况,若给单位造成了损失,要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现在我因为项目的资料不完整无法开展项目,所以,苏助理如果不来帮忙整理也可以,但这个项目的部分相关赔偿将会通过公司的法务部与你进行沟通。”
苏莞简直被祝谨宸气得肝疼。
但祝谨宸说得有理有据,她又无法反驳,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而且像这种项目,就是把苏莞卖了她也赔不起。
苏莞一时没话说。
祝谨宸见好就收,声音放软了些,“苏助理,我在办公室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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