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在方玥离开之前盛妍什么都没说, 火锅吃完,方玥照例帮忙收拾,很快就回家带孩子去了。
不管什么原因, 无论任何情况, 她不可能再跟这个人共处一室。
院子里的空气里还残留着火锅的香味,盛妍将最后一把椅子收进屋里,拎进一间专用于堆放杂物的房间。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 不管是到了什么情况,表面上的体面还是很难一把抓破。
盛妍在余光里注意人,还是希望能用平和的方式解决矛盾, “我这儿你也看见了,卧室只有一间, 没有能住人的这方。”
“不用卧室, 有沙发就可以。”
手指握着门把将门扯上, “咚”得一声。
盛妍回头,她的心境在极速变化。她想要平和, 但也要后者配合。
“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址的?”
“姓吴的那个他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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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妍没说话, 眼睛直直看人, 脸色已经一点也不留面子了。
司辰垂在腿侧的左手手指深深地掐进掌心里。
他知道盛妍一定会赶他走, 而他不能让她知道他的知道。
“其实我住不了几天, 绷带拆了我就回京都了,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办……”
“实话告诉你, 如果你身上的伤不是因为我, 这是我欠你的, ”盛妍打断, “否则我不可能管你,更不可能像这几天这样, 还因为你的事忙前忙后。是,我们是两年没见了,你有变化,我也有变化,但是我没有你那么心大,曾经发生过的事,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我不可能当什么事也没有,还能跟你相安无事的相处明白吗?”
盛妍一双眼睛深钳在司辰身上,但不是什么深情,是厌恶,是一点装的必须也没有的厌恶。盛妍瞪着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是撕破脸皮了。
客厅里的灯光昏黄地照着人,盛妍情绪激动的手抖,但是后者在她说完这一通话后,却是将脸侧了开。
“……”
司辰埋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左右看,“我,我把医院花的钱转给你吧。”
盛妍:“……”
先前他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脸转过来就看到了。盛妍在傻眼,司辰因为找到手机脸上似乎还开心不少。
“我不耽搁你太久的,我这副样子真没办法回去,你知道的,现在还是会有人关注我,我真不能这么回去,等绷带能拆了我马上就走。医院里花的钱,这几天的住宿费我双倍付给你,你看这样行不行?”
“……”
“你听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吗?”盛妍拔高声调,“你当我是在找你要钱?”盛妍一副惊呆了的表情,司辰是一脸诧异加无辜。
“除了钱,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了。你看我身上这套衣服还是那护工随便买的,裤腿也不够长,穿着很难看是不是?”
“……”
“我过来办的事没人知道,所以我是坐飞机过来的,没带人,也没有车,只有一部手机,所以除了钱什么也给不了你。”
自见面就发生了这么多倒霉事,不过就算没有这些事盛妍也不会管他是怎么过来的。
司辰认真的解释,但这解释的事压根就是盛妍一点点,一丢丢也不在乎的事。
就像上课开小差的学生被老师当场抓起来,老师要的是开小差的解释,学生一再狡辩手里的笔是同桌的,不出墨了,他只是帮同桌修理,他也是一片好心。
“你出去!”盛妍声音拔得更高了,吓得无辜的人肩膀一跳。 “我不想看到你,那天晚上我就不该手欠,不该多管闲事,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被那些抢劫犯分尸我也不愿意欠你的。你就是死在那儿也不关我的事,你走,立刻,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盛妍咬着牙,眼睛里串起红血丝。她说过的那天就是她手欠,如果重来一次,她不会管他的死活。只当他是路边的一条野狗,死了才是大快人心,但下一刻司辰鼻腔里一串血液淌下来的时候她又吓到了。
家里的砖是浅杏色的,血液滴上去很显眼,很鲜艳。司辰脸上无措了一秒,即刻将身体蹲了下地。
高高大大的人突然缩在了茶几边,立挺的鼻尖下鲜红的血成串地掉在地上,一大滴一滴,一会儿就汇聚了一小滩。
如果是好端端的人流鼻血,这不过就是一件小事。但是司辰这副遍体鳞伤的样子,手臂上还有那么长的刀伤没有愈合,盛妍顿时就傻眼了,跟那天晚上一样,恐惧得像要大祸临头,像会出人命。
“你就不该出院,在医院里好端端的非要这么折腾。”盛妍帮着刷刷地抽纸巾,往司辰手里塞。
为什么老是要拿最烦心的事来烦她,她很厌烦,她只想每天简简单单的生活,上班下班,跟同事们一块儿吃吃喝喝,脑子里根本就不用装事。
桌子上的白色纸巾很快就全浸了血,扔在垃圾桶里,盛妍的沙发,司辰算是顺利地躺上了,还得了一套柔软漂亮的被褥。
司辰脸色苍白,盛妍的被子、床单都是浅淡的颜色。他躺在其中,受伤的那边胳膊从脖子上解下来了轻放在身侧,左手抱着多余的被子,填了满胸膛。
他脸颊侧放,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鼻尖下棉布上那些细小的绒毛被他的呼吸牵引着,他再一埋,嘴唇也一起陷进了枕头里。
唇瓣柔软,棉布柔软。
这套被褥是出事前一天,盛妍用过了刚从床上换下来洗干净收起来的。
盛妍看得额头青筋一跳。
曾经,司辰抱着她嗅她的味道,说她的味道让他很安心,
盛妍还是转身走了。
可能是她想多了,睡觉抱被子蹭枕头很正常,何况一个病人,抱被子寻安全感……
客厅里留了一盏小灯,盛妍屋里的灯已经关上。但屋里的人一直没有睡着,反而客厅里的人呼吸均匀。
自盛妍从京都离开,司辰因情绪激烈而引发的鼻腔毛细血管破裂的事是家常便饭。不一样的是从前的血都是白流,今天,他的血讨到了盛妍的怜悯。
被褥上残留的味道于他胜过医生开的安眠药物。
但是盛妍的怜悯也只有那么一点。
隔天清晨,一大早,盛妍没有着急出门上班,一身板正的风衣坐在客厅的一张单座沙发上,等着一个人醒来,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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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上班都很忙,在家里的时间少得很,你最好还是回医院,昨天晚上流了那么多血,也该去好好做个检查,护工我可以再联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没事。”
“……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我早上走了,晚上才回来,你要是有什么事,没人会知道的。”
“我能照顾好自己。”
“……”
当这是关心吗?
一大清早,院子里红枫火红,桂花翠绿,艳阳高照,盛妍一脸煞气。罢了,她唰地起身就朝门口去,也害怕再一大早的就见血。客厅到院子的推拉门旁是一溜的鞋柜,盛妍蹲下穿鞋子。
“你去哪?”屋里的人忙问。
“上班。”
“不吃早饭吗?”
“你要吃自己解决。”盛妍拎上包就走了。
一天有三顿呐,盛妍走的时候是想着,大不了回来就有一个饿瘫的人躺在沙发上等着她打120送医院。但是那个人只是病了,不是换了一个人。
下班盛妍没有在外边逗留,心思沉重地一个人找了一家小菜馆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车子停在坝子里,掏钥匙进家门。院子里的黄叶扫过,客厅、厨房灯火通明。司辰身上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但手臂还吊在脖子上。
“你回来了,刚好吃饭。”
“……我吃过了。”
“已经吃过了?”
“嗯。”
两个人算是迎着撞上的,司辰左手上还端着一盘菜。他还是转头先去了客厅,将菜放上茶几。
这个家地方小,没有专门的饭厅,整体面积也很紧凑。盛妍站在再进一步就能踏上台阶的那块花砖上,厨房里的情形她看得很清楚。
好久没用清洁剂洗过的地面好好洗过了,浅杏色灶台又回到了浅杏色该有的颜色。司辰再从客厅出来,又进了厨房。
他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烟灰色柔软毛衫,蓝黑色长裤长到脚踝以下。不是昨天那套不合身形的衣服。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都能办到。
盛妍的卧室在客厅背后,她穿过,没有管桌子上的菜和两副碗筷。
能当屋里多余的人不存在,就是盛妍最大的让步。
人活得太精明,只会被生活的铁齿轮碾压成稀碎的碴子。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刻意还是无可奈何,都暂时随他去了。盛妍在卧室里把电脑打开,找点儿考试用的资料,刷了会儿剧,让大脑被这样那样的信息占满。
但是天会黑,就会亮。
第二天一大早盛妍就起床,早点洗漱收拾好,就能缩短她去在意这屋里多一个人的事实。
“我做了你的早饭,吃了再走吧。”
“……不用,自己吃吧。”盛妍从浴室出来回卧室,手里拿着自己的牙杯。因为浴室里盥洗台上不怎么放得下两个牙杯,主要是她看不惯两个牙杯放在一起。
盛妍已经从客厅走到了卧室门前,还是停住,眉头深皱,“你也不用上班,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你知道的我没有晚起的习惯,现在也是。”
盛妍脸色很黑,后者只是很诚肯地回答,似乎半句不好听的也不敢说。
“我拌了开胃口小菜,吃点就不用出去吃了。”
后者可怜巴巴,盛妍仍然脸黑。收了视线,“我喜欢出去吃。”埋头进了卧室,门板“嘭”得一声砸上了。
第 72 章
客厅茶几上收拾得很干净, 桌面上的早餐都在冒着热气,如果盛妍肯吃的话,现在吃正正好, 但是她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桌子上放着一个保温杯, 高大的青年一身素色衣衫,半边胳膊任吊在身前,他眼神落寞, 地走到茶几边,将保温杯握了,一直等到盛妍到客厅推拉门的鞋柜边换鞋子。
“姐姐把这个带上吧。”
“什么东西?”
“梨子水, 这段时间空气干燥,是医生建议的, 我多煮了点, 你带去公司里喝。”
“……”
盛妍埋头穿鞋子, 她的包就放在鞋柜上,司辰单手将包的拉链滑开一段, 将保温杯塞了进去。
鞋子穿好, 盛妍站起身来, 没有拎着包就走, 而是将视线好好放在了司辰的胳膊上。
她道:“你把纱布打开我看看。”声音冷漠。
“我早上换过药, 刚绑好,我一只手挺难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打开我看看。”盛妍拔高了声音, 不管是声音还是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温和。
从前盛妍最厌恨自己的是在司辰面前一点没有维护好一个年长的人应该有的态度。
现在她有了。
盛妍身着风衣, 这是她秋天里最喜欢的打扮。因为现在的公司规模小, 工作任务模糊, 她经常都有直接接触项目委托人的情况。干这个行业,面对那帮人, 十个有八个都是大老粗,光有工作经验不行,还得要有一点不好欺负的气质在身上。
盛妍拿了这副练出来的面孔对待司辰,后者从她铁面无私的脸上垂了视线。老实地将脖子上的绳结单手解了,再一层层掀开小臂上的沙布。
沙布包裹下的伤口还是那么长,结着不太均匀的痂,痂上是深色的药,有些地方颜色腥红,像是新撕裂的伤口。
这应该是人类的本性,红的血,没有皮肤包裹的肉,看了会让人本能的心惊肉跳,就好比很多人见不得别人打针,别人针还没扎上,自己屁/股先疼了。
沙布还没有完全揭开,盛妍已经看不下去。
“行了,包起来吧。”
司辰托着纱布,抬起眼睛,盛妍的脸已经转了开去,一把抓了柜子上的包几步踏进院子里。
一只手就能做饭?
手臂上还那副鬼样子他是在作什么作?
就是割破一点手指,盛妍也有理由三天不做饭。
因为痛,因为一干上活就会难免弄到伤口,很不方便,一弄到痛楚就痛得呲牙裂嘴。
盛妍拎着包大步走,在坝子里找到自己的车,车打着了火她才看到包里塞的保温杯。
白色底,零星的浅色花瓣散落在杯身。
盛妍双手搭着方向盘看着杯子发呆半天,才把车子熄火。
她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它装的是什么。
从车上下来,坝子边上就有几个大的垃圾桶,正好有个妇人等着拾荒,盛妍把杯子递了过去。
“这么好的杯子不要了吗?”妇人握着杯子左右打量,的确看着又新又好看。
“不要了,不过是可以用的。这是超市送的,一连送了好几个,家里放不下,送给你吧。”
盛妍解释,妇人立刻把杯盖拧开了,一股带着酸甜的果香味由白色的热气带出来。妇人眉毛一抬,“哟,你煮的东西也不要啦,这是刚煮的吧,这么香,这是梨子水,适合这几天喝。姑娘手艺真好,现在年轻人愿意做早饭的都少,你还炖汤。”
盛妍也闻到了不停地往空气里腾的热气里的味道,妇人带着欣赏的双眼举眼看盛妍。
“没有,今天起早了,随便煮的,其实难喝,所以才不想要了,你倒了吧。”
盛妍退了一步,那道果香味从身边抽离,盛妍对妇人扯了个笑脸便转身走了。妇人握着杯子还仔细看了一下,这么好的水,有点舍不得倒,但是妇人也不敢随便喝别人不要的东西。
废品可以随便捡,吃的不敢乱吃。
汤水倒进了旁边的排水沟,炖得软糯的梨和其余的果肉都倒进了垃圾桶里,漂亮的保温杯被甩干塞进了一只编织袋里。
车已经驶出巷子,盛妍从后视镜里收回视线,升起车窗。
小城,人口也不少,红绿灯也到处都是,车子走巷穿街,一道到了公司楼下。车子塞进了一排车子中间,盛妍才想起还没吃早饭。
坐在车里犹豫半天,还是进了公司,还好方玥的早饭每天都有吃不下的。
凉掉的包子,盛妍吃了一个,被方玥嫌弃的白水煮鸡蛋盛妍剥开吃了两个,抽屉里的速溶咖啡泡了半杯,好歹算是吃了早饭。
盛妍饥不择食的样子是把方玥好笑死了,“哎呦,我的大小姐,以后学学做饭吧。”
“学做饭干嘛,小妍姐长得这么漂亮,以后找个会做饭的男朋友就行了。”办公室的学徒小妹拍马屁道。
盛妍从黑色转椅里起身去倒清水喝,没理两个人。
“就你们那高不成低不就的眼光算了吧,矮得看不上,丑的看不上。这年头又帅又会侍候人,这样的人是什么人?应该除了吃软饭的小白脸就只有骗子了。”
盛妍一口水差点喷了。
方玥莫名其妙地看盛妍,她这话这么出彩吗?
盛妍不嫌弃地吃了方玥剩下的早饭,不是胃口有多好,是因为今天还要跟老陈一起出门,跟委托人一起上单位办结算,精气神不能没有。
东西吃完没一会儿,老陈就招呼收拾东西了,和几个满身烟臭酒臭的大老粗汇合去了单位。不太宽敞的办公室,一屋子人,吵吵嚷嚷,一直到下午单位下班才算告一段落。
从单位出来,老陈就直接回家了,这地儿离他家就一条街了,盛妍不是那种矫情喜欢折腾人的人,自己在街边等网约车,网约车没等来,吴凯将车停在了她面前。
司辰住院的时候吴凯帮了不少忙,吴凯说请她吃饭,盛妍正好借这个机会还个人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开始盛妍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还人情,但吃完饭,吴凯很热情的要送她回家,盛妍便意会到了一件事。她的车还放在公司楼下的坝子里,但还是欣然坐了吴凯的车回家。
“我能去你家喝杯水吗?”
“当然可以。”
“嗨,刚刚应该在巷子口买点水果的。”
盛妍笑笑,“不用这么客气。”
吴凯的殷勤大概不只是因为肖绍成。
两个人从停车的坝子里进了巷子,巷子里的风凉飕飕的,盛妍在前,吴凯在后。男人今年不到30岁年纪,单身,身高、相貌、各方面条件中规中举,盛妍对他的印象也是中规中举,不过,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除了今天都是少而短暂。
走到门上,盛妍赶紧掏钥匙将大门打开,院子里也有风,扑来的空气明显带了花香味。吴凯是第一次进这个院子,闻到这阵花香,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而盛妍是诧异,不自觉地眉毛打皱。
客厅里亮着暖色的灯光,客厅推拉门外边的台阶口,灯光的照射范围下摆着一排鲜花,是盆栽的小花。
从外边回家的人,尤其是气温寒冷的天气,或许都会想要回家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温暖画面。
“没想到你还会养花,养这么多花。”
“……啊,不是养的,外边随便买的。”盛妍随口巴拉,手指默不作声握紧。“陈实这几天都住在我这儿,他胳膊还没好,出院了就在我这儿养着。”
陈实出院的时候还见过吴凯,但吴凯一听这个人的名字,脸上原来的高兴就少了点。
那天陈实说盛妍的电话打不通,他要打车,要他帮他在手机上输个地址。忙他帮了,陈实连个谢谢也没有,甚至连个基本的礼貌也没有。
盛妍对家里的情况简单解释,也保持着应有的热情,吴凯也保持着,两个人一起穿过院子进了灯光最暖的客厅。
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晚饭,盛妍一进屋就看到了。电视机响着,人进屋来了司辰才从沙发里起身,但是盛妍背后还跟着一个人。
两个人是在医院里见过的,盛妍也不用怎么介绍,随便说了两句,表面的和谐涵盖司辰,便让吴凯随便坐,转头出了客厅,去厨房倒水。
“陈识,还没吃晚饭吗?”吴凯还是先打了招呼。
“晚饭你们一起吃的?”后者是一惯的冷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会在等你姐吃饭吧?我们早吃了,你赶紧先吃,我看你这菜都凉了吧?”
吴凯随意答腔,话是在跟司辰说,但他的视线不太往司辰脸上放。他坐上了空着的单座沙发,目光四处打量,也晃一眼电视里放着的节目。
“她没告诉我有约会。”司辰也落了坐,他一双眼睛冷冷地放在不怎么看他的吴凯身上,说话的声音很沉。
吴凯一转回头来就和司辰的目光对上。
司辰双眼寒凉,目光像有实质能扎到人,吴凯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在医院里的时候他早就听说陈实不好相处,护工一个二个提到303病房就不愿意接。他跟这个人相处了两次,也明白了传言怎么来的。
“一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年轻人。”吴凯是这么以为的。
“那你先吃吧。”吴凯将视线转到了桌子上。
“没胃口了。”
吴凯压根没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毕竟才21岁,21岁什么年纪,不懂人情世故,没见过社会的风浪。
司辰的目光会让人毛骨悚然,但吴凯压根就不去看,“这些菜你在哪儿点的,看起来不错。”
“我自己做的。”
吴凯只是在没话找话,司辰这么答,他总算又抬起眼睛。陈实还有半边胳膊吊在脖子上,听人说过伤得不轻。吴凯冷笑了一声,“你一只手还能做饭吗?”
“能做,很麻烦而已。”
司辰淡淡地回答,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眼睛冷得冻人。
第 73 章
一对上司辰的眼睛, 吴凯就莫名其妙觉得后背发凉,算了,最后还是将视线放在了电视机上, 选择不说话。
好在盛妍很快从厨房回来, 她手里拿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递给吴凯。吴凯接了便喝了一口,喝完抿了抿嘴,“放了蜂蜜吧, 是不是肖院长上次让我送过来的那罐。”
“你舌头很灵嘛。”
“我之前也喝过,就是这个味儿。蒲公英蜂蜜,周阿姨托人从草原上带回来的。”
两个人聊天, 盛妍当然不理会这屋里多余的人,吴凯是不愿意, 也不希望再看见那边沙发上坐的陈实。
盛妍拿了遥控器控制电视换台, 吴凯正想继续喝蜂蜜水, 那边沙发上的人起了身,朝他走过来。
“秋天蜂蜜水单喝浪费了, 加点炖梨更好。”陈实一把夺了他手上的杯子。
杯子从手上一滑, 分明已经顺利到了后者手上, 但是还剩的大半杯蜂蜜水突然就泼了他一身。
吴凯哗地从沙发上跳起身来, 水已经全被他吸水性很强的外套吃饱了, 连一滴也没有浪费在地上。
“……你,你干什么?”
“抱歉, 手滑了。还喝吗?我重新泡一杯。”司辰冷道, 口气挑衅。
“……”
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 吴凯平日里自认为外形条件还不错。但这个陈实个头太高了, 人虽然瘦,身形骨架是高高大大的, 何况这人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野劲儿,似乎随时都能跟人干一架。
这一幕是盛妍一点没有预见的。
她带吴凯来家里,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也不知道。
她也似乎已经忘了司辰是什么人。
他这个人一翻了脸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吴凯帮了她不少忙,没有理由害人家惹上这么一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盛妍赶紧抽了桌子上的纸巾替吴凯擦衣服,这么多天了,盛妍第一次将手伸向司辰。盛妍把人一拽了开,顺着司辰的话给吴凯道歉,很快将吴凯送出了家门。
大门合上盛妍靠在门扇上站了一会儿,院子里有风,缠在身上有点儿冷。屋里亮着灯,只是看着就觉得暖烘烘的,但是现在这算是什么?
盛妍回了屋,哪还有什么好心情,自司辰出现,她的好日子就似乎到头了。
司辰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吃饭,人很瘦,脸色青白,伤手吊在身边。
盛妍握着手指,踏进客厅,“我看你一点养病的必要也没有。”
司辰单手握勺子,嘴里在咀嚼少量的食物。
“能打扫卫生,能做饭,能泼人水,你什么都能做就可以不用在脖子上绑纱布,你完全可以坚持上飞机下飞机的这段路程,明天回去吧。”
吃饭的人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又举了勺子送了点饭粒到嘴巴里,视线也不认真放在盛妍身上。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明白吗?”盛妍声音拔高,“我这儿不欢迎你,不管什么原因,我希望你赶紧走,越快越好。你也看到了,我有我自己的事,有自己的生活,你在这儿我很不方便。”
勺子被轻放进碗里,但是放勺子的人眼眶子里已经泛起了水光和怨怒。
司辰扬脸看来,“不方便什么?”
二人对视,盛妍看着人,没说话,眼神冷得恨不得可以用它扎人。
司辰喉结滚动,“那样的男人一点也配不上你。”
“……”这话,盛妍微瞪眼。
“长得不好看,年纪大,没本事,没资本,不过一个看人脸色混饭吃的角色。”
“……”
“这样的人配不上你。”
这些话近乎侃侃而谈,盛妍被司辰说这些话的蔑视态度击得心里冲出了一股火,冲得她搓牙。但他好歹是有话好好说,盛妍压着火,也只能调侃,“这不是很配吗,我也没有多好看,我也没本事,我也老,也都是成天看别人脸色混饭吃的,这不就是平平淡淡的生活……”
“姐姐确定他不是因为肖家在巴结你?”
盛妍气得把手指握了起来。什么意思?就是被贬低到了这么不屑的一个人也不会是真心在意她?
人在面对不在乎的事时是会保持最清楚的大脑,说话做事都可以照自己平日修练的素养行事。
盛妍现在是被气昏头了,“任飞雨,任飞雨可以吧。这两天有事没事他还来一通电话,没什么说的,但问问我你的情况。你觉得他有理由真操心你的事吗?没有理由,一点可能都没有。他年轻,有前途,以后会有本事的,他就不看别人脸色吃饭……”
“那我呢?”
“……”
司辰这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了,两个人无言相对。
片刻,盛妍先前脸上的情绪开始沉淀了,司辰坐在沙发上,他回头,手指又握起勺子,但刚握上还是放了。
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就朝盛妍靠近。
司辰脸色苍白,眼底泛湿,现在的他只是一只失去了攻击性的野兽,也像一只落了水的流浪狗,淋了雨的落汤鸡。
这样的一个人走近,盛妍只是手指拽紧没有退,并且将下巴抬高了几分。
她的昏头好了点儿。
“你什么?”盛妍脸色不屑。
但司辰目光还是不挑拣地在盛妍脸上打转,犹豫了一下,他道,“我跟他们比呢?”
“我为什么拿你跟他们比?”
司辰嘴唇抿了抿,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清瘦的喉结动了,但只说了一个字。
“我,”
“你什么?”
“我,才会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
两个人隔着两步的距离,空气里晃着微光,气愤一点不轻松,盛妍倒被逗笑了。她冷冷地笑了一下,但也像是一种受了骗后自嘲的笑。
司辰目光深下来,看着人,再朝盛妍靠近。
演了这么久的不在乎,如果没有吴凯突然造访,一切都还好好的。
盛妍一副受了骗的样子司辰很清楚她想的是什么,可是如果他不装,她还会去医院见他吗?能住得进这个家吗?
司辰再逼近,盛妍现在知道退了,直退到了单坐沙发将俩人隔开。
她手指握着沙发背脊,“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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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好说的,走吧。”
“我不走。”司辰摇头。
“……”
“我不会走的。”
“凭什么?”
四目相对,盛妍眉眼皱起来,司辰木讷讷地站了一会儿,调转了头去。
司辰不理会盛妍的驱赶,转头就回了沙发边坐下,伸手握了先前放下的勺子,旁若无人地吃起饭来。
先前司辰的不走,盛妍还有个盼头,盼他赶紧康复,爱去哪去哪。现在司辰已经挑明,他不会走的。
“你到底凭什么呀?”盛妍无语,崩溃。
那头,司辰小口咀嚼食物,全当没长耳朵,完全不受影响。
盛妍在沙发边站了半响,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司辰吃饭向来不出声响,院子里的风倒是扯得几株不大的树窸窸窣窣的。
客厅外台阶边上的小盆栽也在轻轻晃。
盛妍从单坐沙发后走了出来,几步就到了司辰身边,一把夺了他手上的勺子。“我叫你走人啊!”
左手空了,人就站在他身边。
盛妍是在骂人,赶人,但被赶的人只知道盛妍的体温离得他如此近。
司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了身来,左臂一展,将盛妍抱进了怀里。
任打任骂,就是别赶他走。
盛妍自然是惊呆了,然后挣扎,不停地撞到司辰吊在身前的右胳膊。不管盛妍骂的什么,打得多不留余地,司辰闭着眼,紧抱着她。
“我不会走的,除非有你一起。你叫我陈实,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改的,我会改,我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别赶我走。”
司辰说他的,盛妍猛地将人推了开。两个人一分开,盛妍人还没有站稳,长头发被司辰抱得乱了。
头发乱着,衣服皱着,盛妍扬起巴掌,朝司辰脸颊上扇去。
“啪”得一声打得很响,司辰消瘦的脸上立刻现了五根红手指印,随之而来的还有鼻腔里的鲜血。
司辰高大的身体很快就变得灰暗了,唯有鼻腔里的血液红得刺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个人呼吸都还乱着,司辰呆呆地站着,血一滴滴砸向地面,也有血挂上了他右小臂的纱布。盛妍看着人,赶人的舌头凝在了口腔里,无话无可。
血就那么滴着,浅杏色地砖上已经积了很多,伤胳膊也沾了不少。屋外的风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推拉门外的台阶边那一溜的小花颜色漂亮,鲜艳,红得像血。连其中的一盆绿萝也绿得像要滴出深色的液体。
桌子上分明有纸巾,流血的人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在装可怜,他很会装可怜的。
他刚去京都那会儿,寄人篱下,她问他这几年怎么过的。他说外公大部分时候在医院,身体不好,只能把医院当家。家里就他一个人,时间长了就希望回家能有人陪他说说话,但是一直都没有这么一个人,那个时候她还信以为真了。
这个世上,如果他真害怕孤独,恐怕没有人会比他更容易找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两个人面对着面,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呼吸已经平缓了,唯有司辰鼻腔里的血还在滴落,盛妍抓了桌子上的纸巾砸进了司辰怀里,错开人进了卧室就没再出来。
第 74 章
盛妍进卧室, 卧室里有扇窗,窗口开在屋后的暗巷子里,风扯得窗帘不停地鼓动。
在门后站了半晌盛妍才走开, 和衣将自己扔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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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过后, 门上“咚咚”响了两声。
“对不起。”
“对不起。”
“如果说对不起有用,我可以一直说下去。”
盛妍烦躁地抓了被子盖住耳朵,但是门外的声音完全能穿透被子。
“我不求原谅, 只求别赶我走。”
“我是来赎罪的,我知道你不稀罕我的补偿,你什么都不要, 我用我自己来赎罪。”
“也不是赎罪,是我自己需要。”
“是我自己。”
盛妍只好改用手掌捂耳朵, 后面的就总算听不清了。
有人能说清自己吗?
没人能说得清楚自己。
门口的人最后蜷缩在门边坐了一整夜, 等到天边发白的时候清醒过来, 进卫生间将自己洗漱干净又执着地进了厨房。
他说的那些话盛妍听到了吗?
听没听到似乎对谁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说的人知道盛妍的态度不会改变,听的人到现在压根已经不愿意再去揪着已经过去的事了。
欺骗, 利用, 拿她的信任当她是白痴, 拿着她的好心将她耍得团团转。口口声声跟她谈情说爱, 哄得她五迷三道, 又能看着她被人带走,还默认她当人质, 还问她, 他做的事很难理解吗?为什么就是不肯支持他。为什么连跟他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的心意都没有。
他是很聪明, 她是被他迷晕了,但她也是一个有脑子的人, 还是个年长他的有脑子的成年人。
但是这些破事早都过去了,这些压根不该跟她有关系的破事早都过去两年多了,不在乎了。
盛妍现在只知道这个人一走,她简单明朗的生活就可以继续,分钱了跟同事们吃吃喝喝。她现在的生活说句自信的话,就是盛家人来了也没有任何权力干涉。她成年了,她是自由人,她有权力自己过活,不受任何人胁迫。
何况是他。
盛妍和衣睡了一整夜,起床时浑身不舒服。窗户外边下起了雨,天色不太明亮。坐在床头看了门板半晌,才下地拿了桌子上的牙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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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已经收拾干净,沙发上没有被褥枕头。客厅看出去,厨房门洞里铺出一束灯光直拉到湿淋淋的院子里,一墙之隔有零星的碗盘声。
盛妍手指拽紧着牙杯从客厅出来,进了洗手间。
平层小房子相当于半个四合院,除了她的房间从客厅进,其余空间都是单独的。
热水兜头淋下,解了浑身的不舒服,人也清爽了点。所以从浴室里出来,盛妍没管外边的人,自己心平气和地回了卧室,收拾准备上班。
人各有命,好也罢,坏也罢,他折腾的是他自己的身体。
头发擦了个半干,盛妍就从卧室里开门出来,迎头就遇上了这一早大盛妍尽量躲着的人。
奈何一个家就这么大。
“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我都装好了,带上吧。”
“……”
司辰单手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到盛妍面前。
“下雨了,出去吃也不方便,带去公司吃吧。”
“没什么不方便,有把伞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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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仍然是全当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盛妍埋头跟人错开,到了门边换鞋子。背后的人又跟到了门边,告诉她今天降温,外边风大雨大,怎么不穿厚点的外套。
声音是那么的温柔,态度是那么的体贴。
盛妍皱眉,将鞋子穿好,扬起脸看,司辰手上还拎着那个装着保温桶的袋子。
“至少换件外套再走吧。”
盛妍从地上站起身来。
司辰又小心劝道,“现在时间还早。”
“……”
盛妍已经够忍耐了,还要怎么躲?
她都从京都躲到了宜安。
“我穿什么,我吃什么,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行不行。我不想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你以为做几顿饭,赖在这里几天,对我来说能算什么?”
“是你还跟从前一样完全不懂人情世事,还是你当除了你以外的人都是白痴傻子?我说了不会吃你做的东西就是不会吃,我不想看到你,不想一大早就听到你弄出的动静,不想一大早就跟人吵架。”
“你身体出了问题就该待在医院里好好治,你总跟我过不去干什么?”
盛妍情绪很激动,眼眶子泛红,她跟前高高大大的人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我只是,在讨好你。”
司辰手上还拎着东西,他的伤手臂也挂在身前,脸色是病入膏肓的苍白,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流的血。
一只手他到底是怎么做的饭,怎么洗的碗,怎么打扫的卫生,怎么上药绑绷带。
她没有看别人虐待自己的癖好,她也没听过会有人用虐待自己的方法去讨好别人的。
疯子!
疯子!
“区区几顿饭就讨好了吗?”盛妍压不住地拔高声,一把夺了司辰缠着一定要给她的东西,一撇就扔到了院子里去。袋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些什么内容,扔出去了没有滚,只是“啪”得一声着地。
布的袋子,格式花纹,装的东西似乎有汤,雨水和汤很快就将袋子浸湿了。
“你要是高兴就耗吧,耗光你身上的血看我会不会再同情你。”盛妍转头走进了雨幕里,开门,出门。
如盛妍所说,不管司辰说什么做什么,她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她也一天比一天更早出晚归,甚至宁愿加班也不愿意待在家里看到那张消瘦的脸,感受到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所以司辰脖子上的绷带解了,跟盛妍一样早出晚归,她也一点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盛妍去肖家吃了晚饭回来,发现家里没有一点儿灯光,到处黑灯瞎火的。
各处的灯一一打开,没有一个晕厥在某处的人,那些洗漱用品跟早上一样放在原来的位置。盛妍便进了自己的卧室,跟往常一样先取东西出来洗漱。
冲了澡,头发擦干,屋里还是没有除了她以外的动静。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盛妍心里有些窝火,但还是先做自己该做的事。老陈又接了个活,这次的项目小,方玥自动退缩。又奶孩子,又上班,还干私活。
“得了吧,人又活不了两辈子,干嘛这么累。”
盛妍倒是来者不拒,只希望多干点活儿填时间,反正闲着也睡不着。
盛妍12点关的电脑,12点了这屋里还是没有一点除了她以外的动静。
夜里没人,早上也没人了。
再没一个人缠着她,用一副病容要挟她,管她吃管她穿,管她为什么都是这么晚了才回家。
“杨姨要是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除了装没听见,盛妍一个字也不会跟他说。
人就那样一连消失了好几天,盛妍已经怀疑事情也许能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她看到网上的一则新闻。
盛家败了,盛氏集团宣布破产。
她刚来宜安那会儿,杨禾不放心她,她也不放心杨禾,两个人每天都要通电话。后来时间长了,她过得很好,杨禾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电话就没再天天打。
尤其是舅舅把她托付给肖绍成后,杨禾就只当她自己租房子上班那会儿了。
盛妍看到这则消息,不免将这些烂事和一个人联系起来。
但是这些事不关她的事,不关她们的事。
盛妍一直没有给杨禾打一通电话,似乎她这通电话打了,反而将一件倒霉事跟杨禾牵了线。她莫名其妙的就这么认为了。
直到过了一天,她才醒悟过来。盛家破产当然不会是她们娘俩害的,但是如果盛家破产,杨禾会受波及吗?
盛家是立在杨禾屋后的一座大山,虽然晴不挡晒,阴不挡雨,但是它一旦倒塌必定会殃及它周遭的无辜。
周六的清早盛妍从一桩恶梦里醒了过来,梦里她分明看到的是满身是血的司辰,醒来心脏咚咚地跳,脑子里唯一的念想只是杨禾。
她立刻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拨通了杨禾的电话,那边过了好久才接。
那电话里的嘟嘟声每延长一秒,盛妍的心就多揪紧一分。
好在杨禾最后接了,还问她怎么一大早的打电话?今天是周六,没多睡一会儿吗?
“一条狗在我屋后乱叫,给我吵醒了。”
“醒了就别赖床了,自己做点早饭吃。”
“好。”
“妈,”
“哎。”
“你最近过得好吗?”
“好。”
虽然杨禾每一句话都答了,但盛妍莫名其妙觉得杨禾跟平常不一样。今天早晨的通话就这样结束了,说的都是很平常的话。
过了几天,盛妍又给杨禾去了一通电话,同样寻常的话说完,杨禾突然问她,如果她想回怀安去了,她愿意以后把家安在怀安吗?
怀安是杨禾出生长大的地方,年纪大的人都爱说落叶归根,盛妍也没有多想。反正杨禾搬到哪,哪就是她的后方和真正的家。
只是那样的话京都她可能就永远回不去了。
时间就这么过了很长一阵子,白天上班,夜里安安静静地加几个小时的班。跟从前不一样的是家里多了一些东西,一直没有处理。
司辰睡过的被褥,他用过的洗漱用品,台阶上的那一溜花。
电视柜抽屉里还有一堆用来处理伤口的药和纱布。
盛妍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是杨禾打电话来要求她回一趟京都去见见司辰。
第 75 章
12月初, 天气冷得所有人都穿上了大衣御寒,京都的天也不例外。
从宜安到京都,六个多小时的车程, 上午出发, 到医院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盛妍已经想不起来在宜安最后一次看到这张脸,他们说了什么,她是骂他的, 还是黑脸的,还是又扔了他递过来讨好她的东西。
颜色冷蓝的房间里,眸子干净的青年一身条纹病服坐在床沿边人, 他双手握在一起,老实地看着人。
头发因为脑袋上的伤而剪掉了, 现在只有短短的一层附在头皮上。
病房里没有其它人, 原先只有杨禾在, 现在杨禾拿着水壶出去接开水了。
杨禾说他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就连一直守着他的刘印也不认得了。他还叫杨禾杨姨, 只是他要杨禾替他找他妈妈过来, 他生病了, 为什么妈妈不在?妈妈是不是一个人回平阳去了?
如果这些话不是从杨禾嘴里说出来的, 盛妍连来这一趟也不可能。
盛妍莫名其妙觉得很窝火, 但眼睛里滑了几滴泪水出来。
司辰从宜安离开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杨禾不告诉她, 司辰也没跟她打过一声招呼。
盛家败了, 从海城败到京都。树倒猢狲散, 企业没有了, 家业自然保不住。
盛家早在局势无法挽回的时候,老太太就带着最小的孙儿出国和从前从缅甸逃走的盛和悦团聚了。但也只有他们没有被殃及。
从前, 杨禾住的老宅在盛家人眼里,不过区区小数,是一件老太太觉得卖了不舍,留之无用的旧东西。但现在这只是地皮便值得八位数之多的老房子,在一个走到穷途末路的人眼里,就成了最后的荷包。
盛家十年前拿着盛妍的抚养权要挟杨禾,后来盛妍大了,他们就拿着老宅的产权押着她。这么多年,老宅是压在杨禾背脊上的桎梏,这也是一个女人用了一生的青春为女儿换得的衣食无忧的未来。
盛承康找来,杨禾自然不答应将房子拱手相让,盛承康便将从来就不服他,从来就骨头硬的杨禾一根绳子绑走,打算通知盛妍来京都卖房子。
房子早已经变更在了盛妍名下,否则房子也不可能在盛家破产后还保得住。
盛承康早被逼得丧心病狂,是司辰当夜从一所破房子里不要命的护着杨禾,将她带走的。
杨禾毫发无损,司辰头部受伤,住过重症监护,换过两次医院。杨禾倾其所有给司辰交医疗费,人现在醒了,但什么事也不记得了,杨禾才不得不通知盛妍过来,商量处理办法。
司辰和盛家的事,是一只猎狗盯上一头花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双方相斗,是破釜沉舟的斗法,现在都成了叫花子。
司辰住院一个多月,盛承康那边已经因为太多无法抹掉的罪名入狱。他身边没人了,保镖也好,律师也好,没有钱的滋养不可能办得成事,心虚的都逃了,干净的都恨不能将关系撇得更清。
司辰这边他的银行卡连医院的费用也交不上了。工作室名下的产业分割的分割,卖的卖,破产的破产,工作室已经散了,他身边的人也只有刘印留到最后。
是刘印将司辰的身家情况告诉给杨禾的,所以杨禾拿出积蓄承担了所有医疗费用。
谁都要生活,有钱才能生活。久病床前无孝子,刘印只是一个保镖,他已经做得够多了,杨禾明白,硬塞了一笔钱给刘印,但刘印一分没拿,就那样离开了。
“把房子卖了吧。”
“卖了吗?我手里有点存款。但是要卖也可以,反正你也想回怀安,我也没打算以后再回来。”
病床上司辰睡着了,盛妍埋着头,一边搓着手指玩,一边回答杨禾。
“那就卖了吧。也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杨禾落寞地看着病房外黑漆漆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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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禾不会不管一个为了救他搞成这个样子的人。
司辰手臂上的旧刀伤是怎么来的刘印都告诉了杨禾,这件事杨禾没问盛妍,但她明白司辰为什么要来护着她。
他还那么年轻,杨禾也想起多年前那个可怜的女人。
母女俩简单的商量过后,房子便决定卖了。
杨禾的积蓄全花在了医院里,盛妍过来又承接上了这种世上最烧钱、最要人命的现实。好在房子很快就有人接手了,价钱也卖得很公道,拿到钱,杨禾就去联系了更权威的医院,花最多的钱请国外的专家过来联合会诊。
盛妍请了一个多月假,再回到宜安的时候已经临近春节了。
“姐姐,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平阳找妈妈?”
盛妍放了拎着的行李箱,将挂在身上的包放在身前找钥匙。
她站在门廊下的台阶上,背后说话的人站在台阶下,仰着头看盛妍带他来的地方,这不是他的老家,这个地方也不是平阳。
“你妈妈她说过一阵来找我们。你不喜欢跟我一块儿啦?你要是不喜欢了,我就把你送到车站去,你自己回平阳。”
“不要,我不敢。”
“不敢就对了,现在遍地都是骗子,把你骗去卖了。”
门已经打开,盛妍搓了搓手,拎行礼的同时,熟练地伸手将还站在台阶下的人拽了,俩人挤着对方身上的厚羽绒服一起进了院子里,关了门。
院子里的树都长得好,红枫红,桂花绿,腊梅花都开了,只是屋檐下的那一溜花可怜了,一个月没人浇水。
盛妍将这个家扫了一圈。
她手指上握的人是当初巴不得赶走的人,这下倒是被她自己领回来了。
盛妍将人拽进客厅,打开了电视机,让他坐着看电视,也打开了客厅里的空调。
“过一会觉得不冷了,就把外套脱了,能记住吗?”盛妍正要走开,被坐在沙发上的人一把拽住衣角。
“我不走,我就在卫里打扫卫生。”
盛妍无可奈何又熟练地把那拽她衣角的手指掰开。
这屋里只有两间卧室,一间她在用,一间平时都被拿来放杂物。那屋里除了一个空床架子,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请客吃火锅用的桌椅板凳,有打折的时候囤的纸,用不到的桶,多余的花瓶,还有一些房主留下来的旧家具。
一下午的时间,盛妍把该扔的扔了,房间收拾出来,床也铺好了。
床下有个柜子,盛妍把囤积的那些纸一包包码进去,免得摆在外边不好看。
堆成小山的纸巾码完,回头,被怼在眼前的脸吓得差点跳起来。
盛妍蹲在床边,司辰也蹲在床边,身上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你吓死我了。怎么不看电视了。”
“我肚子饿了。”
青年一双眼睛干净地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样子。
虽然每天都待在一起,后续的治疗大多都是她陪着做的,盛妍还是时不时会被这张脸吓一跳。
盛妍垂眼睛看表,已经过了5点。
“好,我给你点外卖好吧。”
“好。”
“不是让你热了记得脱衣服吗,看电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么?”
盛妍埋怨,后者聪明地立刻反映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立刻脱外套。
“行了,不用脱了。你现在到院子里去坐坐行不行,整天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嗯。”
高高大大的人又将衣服拉拢,高兴地从地上起来就出去了,坐在那一溜渴坏了的花里看看天空,看看院子里的桂花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前反对她吃外卖的人,现在因为觉得点外卖是一件稀奇的事而喜欢上了外卖。盛妍打开APP,发现好多商家都不接单了。吃了这一顿,大概就不怎么能点到外卖了,再过一天就年三十了。
趁天黑之前,盛妍领着司辰上了一趟超市,囤积了一冰箱吃的。
杨禾每年都回怀安,司辰现在离不了人,盛妍只能自己将他带来了这儿。
司辰的头发还是很短,但比先前的板寸长了些,看着也自然了一些。他后脑勺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有头发的遮挡,不太看得出了。
“司辰啊,你就不能一个人在家看会电视吗?两节动画片,最多三节我保证回家了。”
“不要。”
高大的人死拽着盛妍的衣角,拽得她腰里漏风。盛妍哭笑不得,把他手指一根根掰开。“都说了多少次了,不准拽我衣角。”
“我要去。”
“……”
老陈他们知道盛妍回来了,大家约着聚餐。盛妍想一个人去,可是这个记忆停留在十岁以前的人不答应。
两个人软磨硬泡了十分钟,盛妍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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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约法三章:他叫陈实,不叫司辰。只准埋头吃饭,不准说话。如果有人跟他聊天,回答的时候不能超过三个字。
缩句会吗?我们就玩缩句的游戏行吗?
一听玩游戏,后者眼睛就变得亮亮的。
盛妍牵着人出门,塞到她的副驾室。
“姐姐的车子太小了,没有妈妈带我坐的大巴车好。”
“是你自己长太高了。”
“我的名字为什么叫陈实?”
“因为我希望你长大了当个诚实的人。”
司辰挠了挠头,对着盛妍笑。
杨禾已经将司辰照料得脸色红润,精神饱满。脸颊上也装了肉,不像以前那么瘦了。
“陈实?”
“嗯。”
盛妍打着方向盘,嘴里试着叫。
“司辰?”
“我不叫司辰,我叫陈实。”
得了,这家伙只是记忆停留在了小的时候,不是傻。
车子开出巷子,小地方过年很热闹,街上早就张灯结彩了,主街道的路灯下都是鲜艳的五星/红旗,司辰好奇地四处张望。
盛妍打开了车上的音乐,她也好久没有这种心情明朗的感觉了。
老陈请客吃火锅,人多,还是吃火锅最热闹。大家都带了家属,盛妍也算带了家属。司辰是出了车祸,现在人有点木讷,这是盛妍作的解释。
今天是好日子,也没人会去细问这件倒霉事。
只有方玥老扯着司辰聊天,好在后者完全记得盛妍的嘱咐,缩句。
“陈实啊,你是第一次在咱们宜安过年吧?”
“是的。”
“我听你姐说你是平阳的人,平阳离我们这儿可不近,你们平阳过年跟我们这儿有什么不一样吗?”
“差不多。”
“差不多吗?有没有什么跟我们不一样的讲究,像我们这边年三十晚上,12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准时在家门口放鞭炮?你们那边呢?是怎么弄的?”
“不放。”
“……”
司辰低着头只管吃桌子上盛妍放到他面前的那些甜甜的东西,他以为自己的任务完成的很好,还跟盛妍交换眼色,盛妍无语,眼紧手快地把方玥的注意力给扯了开。
火锅摆在庭院里,司辰背后立着一杆庭院灯,他短发俊朗,惜字如金的模样看得桌子上唯一的一个小姑娘迷了眼睛。
盛妍也侧脸看来,司辰识得,所以抬了脸,对盛妍微微笑了。
盛妍跟他的约法三章:出门了除了看她,不要到处看。
第 76 章
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人, 火锅吃完就散伙了。时间还很早,天气冷,但人处在热闹的街头就有种莫名其妙的暖烘烘的感觉。
车流来来往往, 人流穿梭。
火锅店对面的商业广场上音乐声隐隐蹿到这边来。
车就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 盛妍侧脸,身边的人也在举着头张望,他跟前望出去分明是一览无余。
“想去玩吗?”
“想。”
得了, 盛妍弯了胳膊,后者立刻会意,双手拽住她的臂弯两个人一起走到路边和一群人一起等红灯。
从火锅店出来, 就各自穿上了厚羽绒服,两个人暖烘烘地挤在一起。
盛妍的约法三章条款每天都在增加, 不准成天吊着她, 不准动不动就拽她衣角, 不准没完没了的问东问西,盛妍的很多不准后者都乖乖答应。
盛妍记得小的时候, 司辰跟他妈刚来京都那会他才八九岁年纪, 成天跟在她背后特别听话, 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现在跟那时的区别, 似乎只是两个人的身高比例发生了变化。那是盛妍高大, 他矮小。现在他高大,盛妍矮小。
“我用我自己来赎罪。”
盛妍拽着人过斑马线的时候蓦地想起这句话, 她侧脸, 身旁的人只是一脸兴奋地望着前方他们即将抵达的热闹。
广场上在举办美食节, 走进来是比远处看还要热闹拥挤。两个人随着人流将整条绕着商业广场走了一圈的美食街从头走到尾, 最后停下来看别人抓鸭子。
宜安最大的百货商场的大门就在一旁,盛妍想去商场里买点儿春节送人的礼物, 司辰看人家扔圈圈套鸭子舍不得走。
“陈实,陈实,”
司辰低头看了她一眼又仰起头去看人圈里的游戏。
盛妍垫起脚,双手括着嘴巴跟司辰说话,“你是愿意跟我进去逛商场还是愿意留下来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辰痒得偏头,“我想看抓鸭子。”
“那你就站在这儿看,别走,我进去买了东西就出来找你行不行?”
“好。”
“那你记得别乱走哦,听明白了吗?”
“好,好,我知道了。”
这时人圈里发出一串起哄声,有人套中了一只鸭子。花20块钱买10个套圈,套中一只鸭子,大家都在起哄,似乎得了天大的好处。老板兑现奖品,将脖子上已经挂上了圈的那只鸭子抓了给人,又是笑又是闹。
盛妍一个人进了明显冷清的商场,商场里人少,买什么都很顺畅,很快就拎着几个袋子出来了。东西是送给肖家的,怀安今年她是回不去了,杨禾自己会安排。
抓鸭子的游戏还在继续,人也跟刚才一样多,但是盛妍以为很好找的人却没了踪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辰个子很高,无论站在哪,他短发整洁的脑袋都会高出人群一截。盛妍绕着抓鸭子的人堆走了一圈却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杨禾会主动承担起照料司辰的责任不只因为他救了她,还因为她最明白这个人在这世上哪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
盛妍仔细寻了两圈还问了刚才大家挤在一处看热闹的人,但没人有实际上的回应,找的又不是小孩子,也当然没人会多在意,盛妍一下子心里就凉了半截。
已经顾不得手上的东西有多重,盛妍慌慌张张的开始往抓鸭子以外的人圈里找。
美食街是绕商场搭建的临时摊位,隔一段就会留出一个出口,供人群走出美食街去逛商场,和商场下的私营商店。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出口,高大俊朗的青年被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围着。这一巷里没有灯光,所以几乎没有过路的人。
“他不是司辰咱们走就是了,你们别这样,他肯定有家人的,你们别欺负他了。”一个矮个子女孩虚虚地挡在司辰面前。
在她的对立面,有两个男生,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艹,那这傻子打老子这一拳怎么算?”
“我不是傻子。”司辰手上还紧握着拳头,但眼睛里却滚出了一滴眼泪。他这副样子在他高大的身材上显得格格不入,的确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看这他妈的不是个傻子是什么。”黄毛张狂地笑了,笑得跺脚,“傻子你姐姐呢,你姐姐不要你了吧,你姐姐该不会也跟你一样是个傻逼吧,还是个女傻逼。你这个大傻逼拳头是男人握的明白吗?傻逼就该跪下给老子磕头。”
先前几个人跟司辰搭讪的时候,司辰就不肯离开抓鸭子的摊位,说姐姐告诉他不能乱走,走了人太多姐姐会找不到他。
几句话后大家就看出了这个人跟常人的异样,领头的黄毛少年更是起了玩心。错认了明人,弄个傻子玩玩也好,于是硬把人弄到了这方,在被司辰忍无可忍地挥了一拳后他就彻底急眼了。
黄毛不顾其他人劝阻,越说越来劲,一把掀开一直挡在司辰跟前的矮个女孩后就准备在一个智力低下的人身上玩点花样取乐,但还没碰到人就被一堆东西劈头盖脸砸了。
“傻逼,傻逼,你TM才是傻逼,你们全家都是大傻逼才教了你这么个小傻逼。”盛妍是气得浑身发抖听完的黄毛那一通傻逼前傻逼后的发言。
“一个病人你也欺负,你这个有人生没人教养的狗东西,他是生病了,你妈的才是傻逼。他要是不生病,动一动手指头都可以弄死你这个混蛋。”
盛妍是突然打来的,一群人都愣了神。盛妍不打别人,就揪着黄毛一个人打,伴着破口大骂。她手上袋子里的东西不轻,有烟有酒,都被精制的盒子装着,打人是又重又硌人。
一个人发了疯战斗力能有多强,黄毛一看就是那种平常不少打架的人,但遇上盛妍这股疯劲,一点没觉得手上的东西重了,抡起来就一通砸,黄毛直被砸得没有还手的余地。
一群人愣了一会儿才上前帮忙,有劝的,有拉的,也有攻击还手的。司辰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盛妍打人,当看到有人伸手碰上盛妍时,他像是有了什么肌肉记忆,挥起拳头就掀翻了在盛妍背后打算突袭的人。
“疯婆子,我们是未成年!”
“我去你妈的未成年!”
战况很快就明朗了,几个人完全招架不住两个疯子,拖的拖,跳脚的跳脚,没一会就都跑了。
“混蛋,你们跑不掉的,到处都是监控,我们回家要是有个什么病痛,老娘把宜安掀个底朝天也要把你几个揪出来。”盛妍跳着脚骂,那几个跑远的黑影跑得更快了。
司辰只是病了,病得像个小孩子,他不是傻子,所以他告诉盛妍他们没有碰过他的身体,盛妍才稍稍放心。
回家,司辰在浴室里冲澡,盛妍守在门外等他洗好了,确定他衣服穿好了才进去。
司辰听话的在镜子前站好,盛妍将他单薄的睡衣撩起来,看了看他的后背。暖黄的浴室灯光镀了他一身,皮肤很光滑,肌肉坚实,疤痕都是旧伤,但新旧程度明显不同。有的伤应该是那回在宜安受的,有的伤是后来在京都受的。
盛妍看着那些旧伤疤,心里不是滋味,她抬起眼睛来,高高的人正垂着头,眼睛明亮,老实地看着她,告诉她,他没让他们碰他的身体。
“妈妈教的,人的身体是最宝贵的,不能被人打。”
盛妍一串眼泪就掉了下来。
司辰是想安慰的,即使一个小孩子也是知道安慰爱护自己的亲人。
盛妍伤心的是好好的一个人,骄傲、自大、自负,无所不能,算计人更是一把好手,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沦落到被一帮小孩子欺负。
想到司辰乖乖站在那堆人里的样子,被人欺负了也只是懵懵懂懂的,盛妍的心就酸得发痛。
“我用我自己来赎罪。”
盛妍脑子里又想起这句话。
“姐姐别哭,我知道我是出车祸生病了。我学习好,老师也夸我聪明,我长大了应该不会是傻子的。”司辰继续他所能做的安慰。
“当然不是了。我没哭,我眼睛痒。你生病前是很聪明的,比大部分人都聪明。那些人都是坏人,不学好的小混混,这样的坏人说的话不要去听,更不要去信,你要把这件事忘了知道吗?”
“嗯。”
“好了,你转过来我看看肚子上。”
身前的人刚想伸手替盛妍擦掉脸上的眼泪,但盛妍一发话,他还是听话地乖乖转了半圈,带着浑身的沐浴香味。
前面也的确没有受伤,盛妍松了手上带着体温的布料,又改握了后者一直举着配合她的右手,拖到面前。
司辰小臂上的刀疤印还很清晰,盛妍让他就这么托着,他便乖乖托着。盛妍拿了罐洗台上的去痕膏厚厚地给抹了一层。
“这里我是怎么弄的啊?”头顶上的人突然问。
盛妍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还继续抹去痕膏。
“我的身上有好多疤,我以前是不是老是跟人打架?”
“……没,没有,不是告诉你不要整天问东问西的吗。我们人就是很容易受伤,受伤就会留疤,以后小心点就行了。”
司辰乖乖地哦了一声,便把嘴巴紧紧抿了起来。
第 77 章
有了晚上的事, 隔天盛妍要去肖家,再不用商量,只能把人带上。
俩人是一大早去的, 车就停在肖家门口, 司辰连车都不用下。盛妍将礼物放下,也不同意留下吃饭就又开着车回家了。
年三十,家家户户都热闹得很。司辰在车上很安静, 因为盛妍不喜欢他问东问西,司辰就记住了。何况一大早盛妍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司辰更是不敢乱说话。
红绿灯路口, 车子停了下来,前方广场上有许多卖春联的, 红彤彤的占用了半个广场。
副驾室的坐位放得很宽, 但坐着的人也显得缩手缩脚。盛妍专心驾车, 司辰自己看着广场上的热闹显得很高兴。
但是红灯转绿,一脚油门出去广场就被甩在了身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辰扭着脖子随着消失的广场转圈, 盛妍让他坐好, 他只是应了一声, 头还拧着。
已经走远了好一段路, 车子还是因为那颗脑袋的执着折返了回去。
“你喜欢这些吗?”
“喜欢, 妈妈说挂上灯笼就过年了。”
其实盛妍从来不曾跟这个人一起过年,也不知道他一个人的每一年是怎么度过的。
“这些就贴在这边, 这些和大的灯笼是大门外边的。小的灯笼就随你高兴挂在哪就挂在哪, 院子里的树啊, 花啊都可以, 好吗?”
“好。”后者乖乖地答。
“我去做饭了。”
“姐姐今天晚上做什么饭?有没有鸡?”
“……啊,你想吃鸡吗?”
“没有鸡吗?那, 有鸭吗?”诚恳发问的人思索了一下问道。
司辰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椅子上,盛妍蹲在地上分配春联。一个俯着眼,一个仰着脸。
司辰明显是很高兴,因为过年了嘛。盛妍尴尬地笑笑,摸绕在脖子上的长卷发,“这些我改天去买,我们今天吃鱼,过年不止一天,改天吃也是一样的。”
盛妍逃似的去了厨房,年三十,鸡鸭鱼这些东西是得有,去超市的时候她也犹豫过。整鸡整鸭炖在锅里,端上桌子过年的氛围感就有了。
但是她实在不敢碰那些东西,想象一下把手伸进鸡啊鸭啊这些动物尸体的肚子里清洗心里就忍不住发憷。
司辰的确只是失去了一些记忆,盛妍分派的事他没花多长时间就干完了。人高腿长无论是贴春联还是挂灯笼,连凳子也不用搭。
中午吃的面条,他感觉肚子饿了进厨房的时候,盛妍还在那跟一锅五花肉战斗。
锅里炸的噼里啪啦,盛妍一手拿锅铲,一手拿锅盖。
“快出去,烫着你。”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快点出去,”
盛妍锐声说话,司辰只能听话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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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盛妍做的饭菜都很简单,今天好歹大年三十,她也没有那种大菜整鸡和整鸭,就只能把能做的菜做得隆重一些。
结果油焖大虾焖得太老了,切虾背的时候还把食指指腹给割了一条口子。辣椒丝爆炒五花肉,肉炸得太焦,肉上带的皮都硬得快嚼不动,还烫了一手背的泡。
就平常爱做的那些简单菜还稍微好一点。
忙活了大半天,桌子上倒看不到什么成绩,还好司辰也不太挑食。
吃没吃多少,厨房里是一片狼藉。
两个人的年夜饭,最有气氛的大概只是盛妍倒在桌子上的两杯红酒。司辰身体刚好,她也不敢给他喝什么酒,俩人就意思的碰了一下,盛妍让他抿一口,后者就听话的只打湿了舌头。
饭吃完,司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盛妍一个人在厨房里收拾。左手食指上划了一条口不说,手背上还烫了两个泡。
右手作主力,左手配合着,偶尔忘了食指上的伤,一下压到痛得她一抽。
天色渐深,到处都在响着零星的炮声,烟花声。
好不容易把厨房收拾干净回客厅,司辰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客厅里开着空调,高高大大的人就那样和衣蜷缩成一团躺着,修长的手指垫在脸颊边,睡得像个孩子。
盛妍站在门口呆着看了几分钟,底头看自己“腹背受敌”的左手,眼睛里一下就湿了。
盛妍没有叫醒睡得正香的人,自己进了卧室,拿了衣服去冲澡。
手指上的刀口沾了冷水疼,沾了热水也疼,沾了泡沫水更扎。
盛妍还睡自己的卧室,把司辰安排在外边的那间屋,已经在这儿睡了两个晚上的人还是说害怕,盛妍陪着在床头靠了很久才把人哄睡着回自己屋。
大城市是不允许随意燃放烟花爆竹的,宜安这样的小地方每年也会宣传一下禁止的事项,但一到半夜就家家户户都在放。
一个人的春节,还守什么岁。
临近12点的时候,盛妍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爆竹声远得像洪水暴发的声音,近了就跟雷声似的,把人吵醒。
有院子的家,房间的门都是随手推上不上锁的。被附近的炮声吓醒,司辰就进了盛妍的卧室,一掀被子把盛妍抱住就打死也不肯走了。
“这只是在放鞭炮而已。”
“我害怕。”
“放鞭炮又不是打雷,又炸不到你身上。”
“害怕。”
“……”
怕黑,怕放鞭炮。盛妍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胳膊被司辰死拽着。司辰小的时候的确胆子小,刚来京都那会儿,天一黑就只跟着大人。
等外边的炮声从密集变得稀疏的时候,盛妍也懒得赶人了。
床也大,盛妍身子平躺着,身边高高大大的人侧着身子,将被子高高凸起,一双手还紧抱着她的胳膊。但两个人的身体中间,盛妍塞了一个枕头。
“不准挤过来,你挤着我了,就撵你出去明白吗?”
“好。”
“睡吧。”
“姐姐为什么不能每天陪我睡。”
“因为我是女生,你是男生。”
“为什么妈妈可以每天陪爸爸睡?”
“……因为妈妈是爸爸的老婆。”
黑暗里静默了一会儿,司辰又问,“要做什么才能有老婆?”
“……”
“我也想要一个老婆。”
“……老婆是要拿很多东西换的,不是随便什么东西,要最珍贵的最贵重的东西,你有什么东西能换老婆啊?”
后者不说话了,他当然什么也没有。盛妍将脸扭到了另一边,“行了,又问东问西,要是再不睡着也要撵你。”
“好。”后者赶紧乖乖地答,答完就紧紧抿住了红润的唇瓣。
两个人就这么睡着了,盛妍睡觉还算老实,最多转个身。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是被又闷又热的感觉憋醒的。
司辰还睡得熟,一个人什么想法也没有了,睡眠质量自然就提高了。
盛妍睁着眼睛,眼底是模糊的一个人的脖子,脖子上清瘦的喉结一动不动。单薄的睡衣下光洁的胸膛轻轻地起伏,手臂搭在她腰上。
她放在两个人中间的枕头不知道去哪儿了。
盛妍愣着神很快从睡眼惺忪到完全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是不是又被耍了?又有那么一瞬间,她宁愿自己是又被耍了。
但是她将自己挪出他的怀抱,把他的手臂从腰上拿开,后者只是呼呼大睡。
脸还是那张脸,五官深邃,英气俊朗。
可是眉眼是如此的舒展,只有一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孩子才会睡得这么香甜。
大年初一过了杨禾就准备来宜安帮衬盛妍。自己的女儿生活能力如何,杨禾自然了解得比盛妍本人还要清楚。
但盛妍打算带司辰去平阳,遵照医嘱,器质性损伤可以通过医疗手段干预,后续的康复还要家属在医疗以外多作尝试。
杨禾毕竟年纪大了,盛妍舍不得拖着她一块儿折腾,就一个人开着车带司辰上路了,就当自驾旅游罢了。
两个人早上出发,准备了一堆吃的,天差不多黑了才到。
“你确定是这儿吗?”
“嗯。”
盛妍朝路边一幢黑漆漆的老式洋房里张望,她的问话让后者有点受伤。司辰从车子边离开,朝院子的大门上去,伸手就挪开了院子门口一个长满青苔的花盆,从下面摸出一把冰凉的钥匙放到盛妍手上。
钥匙湿哒哒的,一股潮湿的怪味。
院子门口墙跟下放着一溜的花盆,盆子里种有花,但更多的是杂草。
得嘞,能精准地找出这东西,盛妍就拿着钥匙把门打开了。
司辰像主人一样尽地主之宜,先进门去,到处开灯,引导盛妍把车子开进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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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过年的人生地不熟,盛妍也没点外卖了,把车上剩下的干粮拿出来,泡了两包方便面就算晚饭了。
这个家司辰偶尔会回来一次,盛妍一次也没有来过。
房子挺大,上下三层,有地下室。盛妍一瞥见地下室的楼梯心里就发憷,司辰说卧室在楼上,两个人就直接上去了。
关于司辰不仅没了爸,连妈妈也早没了的事实盛妍一直不知道怎么说。每次都是随便搪塞过去,只等着有一天他什么都记起来了,这种问题就不需要为难她来回答了。
妈妈怎么不在家?
妈妈一定是办事去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者也只是有点沮丧。
楼上有起居厅,有两间卧室,卧室都带卫生间,有一间书房,再上一层有一个杂物间,还有个大露台。盛妍被带着大概转了一下,长期没人处的房子,但看起来还算干净。
应该是司辰生病前差人打扫的。
司辰的卧室里,床很大,床头旁有个大玻璃柜,柜子外的台面上堆着许多书。书以下,玻璃的保护下便是一排一排的奖状、奖杯,奖杯在暖色调的灯光里金灿灿的,奖状上的烫金字也金灿灿的反光。
但是此时此刻坐在床头等盛妍发话怎么睡的主人,举着孩童一样的干净眸子看着她。
好像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能触动到他的东西。
难到要她带他下此刻就处在他们脚的地下室去看看,让他回忆记不记得把司元超用平板车拖下去用绳子绑起来的事。
盛妍先打发了司辰先去洗漱,自己从卧室里出来。
这里还有一间卧室,先前司辰想打开给她看,她出于某种顾虑把司辰拽开了,骗他,想先看他的房间。
盛妍出了灯光温暖的门,走了一段走廊,打开了另一间卧室的门。
门口就有灯光的开关,盛妍有点胆怯地打开。
果然,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大床旁的床头柜上放着两张照片,一个是盛妍从来没有见过的司辰的爸爸,另一个便是那个在她的记忆里总是一张凄苦脸的漂亮女人。
黑白照片上的人都还那么年轻。
第 78 章
屋子里静悄悄的, 关灯的声音也算明亮。
盛妍将那间卧室门关了,回了亮着灯的房间。
司辰已经洗漱好出来,拿着盛妍来平阳也没忘带的去痕膏等着她。这是每天少不了的程序, 不涂不让睡, 司辰已经习惯了。
“姐姐。”
“哎,洗好啦。”
“姐姐怎么啦?”
高高的人弯腰,小心翼翼地探看盛妍, 她脸色明显不大好。
蓦地被靠近,盛妍恍惚了一瞬,反应过来才伸手把人从面前推开, 也伸手拿了他托在手里的东西。
“没有,我不是好好的么。胳膊凉出来, 涂好了睡觉了。”
“好。”
盛妍不喜欢司辰问东问西, 后者时时都记着这句话, 便闭了嘴,乖乖地把睡衣袖子挽了起来, 也不敢再问今晚盛妍会不会陪他睡觉。
司辰举着手臂, 盛妍指腹上挑起一团晶莹的膏体, 抹上他手臂上的那条用刀划出的长疤痕。
“今晚我们都睡这间屋。”
“好。”
回的只是一个字, 但明显是很高兴的。盛妍没抬眼, 只是耐心地把手指上的去痕膏按摩进手指下的温热皮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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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盛妍不会在他睡着了就走,司辰很快就放心地睡着了。
屋里开着一盏台灯, 盛妍侧着身子, 背对着人, 闭着眼睛却睡得不深。
那间屋不是非看不可, 先前盛妍是想如果那房间里没什么的话,就让司辰过去睡, 她睡他的屋。实话实说,夫妻双双去世的房子她有点害怕,更别说去那间屋睡觉,也害怕脚底下的地下室。
一整夜盛妍都睡得迷迷糊糊,脑子里出现很多画面,似梦非梦,后来又都是些司辰从前对她说的话,清晨醒过来的时候,她还记得他说:“姐姐为什么要怕我?”,“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我做的事!”
*
盛妍拎着东西从楼上下来,到院子里。
这个家不比她的出租屋,房子大,院子也大,院墙上爬了好一段爬山虎,冬天都枯萎了,墙根的花台也生了很高的野草,也好些是枯萎的。
院子里的树掉下的叶子在地上铺了一层,脚踩上去脆得咔咔响。盛妍到车子边,打开后背箱。
昨天晚上两个人洗漱的东西都是从家里带过来的,睡衣,拖鞋棉袜这些也是。一个长期没有人生活的房子,盛妍是连两个人或许就在车里坐一夜的情况都想好了。
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塞进了车里,放整齐。起了一阵风,一片枯叶盖到盛妍的厚棉鞋上。盛妍一脚踢开,低眼睛往后扫,她让跟着下来的人,一向她说一句能执行一句半的人却没在身边。
来的时候盛妍是想用这个一定在司辰的记忆里有着不可磨灭的记忆的家来刺激刺激他,现在盛妍着急忙慌地将车后备箱关上,从院子里冲上楼去。
她下来的时候就将所有的灯都关了,昏暗的走廊里只是楼梯厅的窗户透进来的天光照明,司辰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我不是让你跟着我下去的吗?”盛妍看看他的背后,昏暗里倒也能看到那头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合上的。
司辰垂着头,没说话,但他一向是这样的,很听话。
两个人一起从楼上下来,这次盛妍没有先走,而是伸一只手拽着司辰被棉衣包裹着的胳膊,带着他一路检查还有没有他们没收走的东西或昨晚吃东西制造的垃圾。
这个阴沉沉的家在白天看是能看得出它的整洁的,是从前的司辰的风格习惯。
盛妍手里明明拽着实实在在的人,心里却忌惮着、不想得罪、不想留下任何印记给另外一个虚妄里的人。
当天他们又回了宜安,到家的时候比前一天到平阳的时间还要晚。一路上司辰不怎么说话,但也没什么异常。
开了一整天车,到家已经很累了。宜安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安抚着人心。司辰洗好澡拿着去痕膏出来,盛妍已经歪在沙发上快睡着了。
盛妍最先洗澡,头发批在肩膀上早干了,打着哈欠忍着困还是替司辰涂药。
“姐姐,”
“嗯。”
“我想问一个问题。”
盛妍又打了个哈欠,抬起眼睛来。连坐着也比她高出许多的人脖子垂着,眼睛就在她近前。盛妍对司辰要求的最多的便是别整天问东问西的。
青年分明身材高大,容貌英俊,但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
“问吧。”
“生病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盛妍认真看了看人,司辰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既想知道答案,又怕盛妍会不高兴。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司辰没说话,是一副通常被盛妍强势要求安静的可怜样。
盛妍垂下眼睛,手指做着该做的事,深吸了口气,“是一个很聪明,很能干的人。会做饭,你做饭很好吃,比我做得好多了。当然不只饭做得好,你什么事都做得很好,想做什么事都能做成,心想事成,天不怕地不怕,本事大得很。”说到这儿盛妍的话不自觉地变得有点尖刻。
因为盛妍曾经认为不可能的事,现在是比她当初能想象得到的情况更彻底。
杨禾能倾其所有的包揽司辰的所有医疗费用,其实除了表面上的那些原因,还有她说不出的,也永远不会告诉盛妍的理由。
她们母女俩其实从来都不是自由身,而现在那层桎梏被这个突然闯进她们生活的人打破了。
“没关系,等你以后好起来了就都知道了。”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不得了的人了。
“嗯。”
“现在可以去睡了吧?”
“好。”
盛妍将手里的胳膊放开,从沙发上起身,将人领去了客厅外的那间卧室。跟每天晚上一样,坐在床头等他睡着了,才回自己的房间。
盛妍早困得要死了,躺到自己的床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直到被一个东西砸碎的声音吵醒。
声音是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的,司辰毕竟不能算个正常人,盛妍一被惊醒便打开门穿过客厅,直朝司辰的卧室去。
房间大灯的开关在进门的地方就有,盛妍打开灯,高高大大的人竟然一双手臂抱着脑袋蹲在床边。
砸碎的是床头柜上的台灯,盛妍几步过去,司辰身体贴着床沿,额头濡湿,脸颊边的短发也是湿的。盛妍拍他,叫他,司辰只是双手紧抱着脑袋,嘴里发出的声音像一头幼兽在发怒。
“司辰,司辰,喂,你不要吓我啊。”
“是不是做恶梦了?”
盛妍也蹲在了地上,她拽司辰,被他毫不领情地撇开。司辰的力气自然还是跟从前一样大,盛妍手指一空,捏到了食指上还没有好的伤疤,痛得她手指像中了什么刺。
“好了,好了,没事了。”
“梦里的事都是反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做什么恶梦了?”
盛妍没管自己,继续干涉司辰自虐一样的行为,但是任盛妍说什么,似乎都进不了他的耳朵,很快司辰的鼻腔里就流出了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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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子上一包纸巾用了半包。
以前司辰流鼻血盛妍不知道他是怎么止血的,她抓瞎的用纸巾堵,拿冷水洗,拿冰块冷敷,最后还是流失了好多血才结束。
夜越发地深,灯关上了,盛妍躺在司辰身边,拿手拍他的肩膀,哄他睡。
“我梦见妈妈了。”黑暗里司辰突然说话。
盛妍沉默着,凝了一瞬的手指又开始拍他,再说不出要他别问东问西,别想东想西的话。
盛妍是每天在照顾人,希望他早点康复,但她对他的照料就像医院里的医生对病人,病房里的护工对病患,教室里的代课老师对学生。
只要你别死,只要你按时吃饭吃药,只要你给我坐在教室里,什么话都别多说,你的心思,你心里郁结的什么那不是我的任务,也不关我的事,我等的只是一个时间。
盛妍在黑暗里往司辰肩膀上轻拍,司辰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到底梦到了什么才会害怕成那样。
他梦到了妈妈,妈妈要他记住一个什么人,她抱着他的脸要他去看一个人,要他记住。可是他听不懂妈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妈妈哭了,他也哭。
不太大的床上躺着两个人,都闭着眼,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过了很久盛妍才进入睡觉的迷迷糊糊,她手臂还搭在被哄的人身上,手指轻握着他的肩膀,湿润的眼睫还没有干。此时此刻的司辰不懂的事,她大概是明白的,知道司辰被要求记住的那个人是谁。
后者有人陪着,睡得还是不那么安稳,因为他在梦里又见到了母亲,只是眼睛和耳朵总是朦朦胧胧,迷迷糊糊。
当年一个女人凭一己之力将丈夫的死查出了眉目,所以带着孩子从盛家老宅搬走。可是她病了,很严重的抑郁病。白天,她还是一个温柔的母亲,能过好生活,能照顾好孩子。
可是半夜梦醒,她却时常出现在儿子床前,抱着儿子,要他记住一个人,告诉他那个人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是司辰的梦魇,是清醒的那个人长年的梦魇。现在这个失忆了的人也开始了相同的折磨。
第 79 章
司辰胯骨处的那一处伤疤, 来自于一顿早饭。生病的人天还没亮就起了,做早饭却将房子点燃了,那天她自己葬身在烟火里, 留给孩子的是那处永不可磨灭的伤疤和一个梦魇。
这些事盛妍永远不会清楚地去了解到, 但杨禾以为的自由,她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背脊上被架上了另一副枷锁。
司辰刚来宜安的那些时候,她只等着他出院, 后来盼他手臂赶紧好,人走干净了就清净了。现在该盼什么?
雨下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晚上才差不多消停。盛妍一整天都没有出过门, 司辰大概是因为夜里流了鼻血,人看着没什么精神, 她要他去躺着休息, 后者便听话的昏昏欲睡了一整天。
肖绍成家的周丽白天来了电话, 要盛妍明天去家里做客。周丽说也请了任飞雨,并补充说明任飞雨很乐意明天的午饭。
“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周丽在那头蛊惑, 盛妍狠搓额头。
“周姨你知道的, 就我那个弟弟陈实, 他不是在京都出车祸了么, 他现在人就在我这儿, 这阵子我负责照顾他,我现在没办法考虑这件事了。”
这事周丽知道, 所以她是越发地喜欢盛妍这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子了。“我知道, 这算什么事, 这不算事, 别傻了,听周姨的没错, 明天早点儿跟陈实一块儿过来。” 周丽自己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
周丽说好男人是要提前预定的,任飞雨这小子她看了就是个好男人的好苗子,恋爱趁早就要谈起来。
盛妍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更有道理的话,周丽说除非她有男朋友了,否则傻子才拒绝任飞雨。聪明,帅气,家庭条件好,关键人品还好,是真的好,在医院里扶老携幼谁都不嫌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任飞雨,任飞雨……
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傻子才拒绝,她知道,但是她这么倒霉的人真没这个福分伸手去够人家。
任飞雨这个话题是下午聊的,盛妍是一点没能想到当天晚上她就主动找上了任飞雨。
入夜的时候司辰又流了鼻血,他这么频繁地流鼻血盛妍还是有点担心。虽然司辰的身体目前大问题肯定是不会有的,因为在京都的时候,他这副身体是什么大型的检查都做过了。
盛妍琢磨了一会儿,实在不想折腾去医院,干脆给任飞雨打了一通电话,她想问他点医学常识,问问他们做医生的像这样的事算不算什么大事,结果任飞雨就说他过来一趟。
卧室地板上还有血滴,盛妍先用纸巾擦,又用毛巾擦,司辰就卧在床上看着她。擦到床边的时候,盛妍将视线从地上抬起,越过床沿。
司辰嫌晃眼屋里只开着台灯。台灯的光圈里,他睫毛略俯,染着光晕看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盛妍思绪复杂,那个原本复杂的人现在倒简单了。
盛妍就想,如果提前让她预知现在的生活,又再回到当初司辰赖在这儿不肯走的那个时候她会愿意妥协吗?
盛妍摇摇头,继续擦地。
“一会儿来的人是医生,也是我朋友,他姓任,就叫他任医生,是来帮你看病的,你要对人家礼貌点儿。好吗?”
盛妍也想起了以前吴凯来家里的事,司辰泼了人家一身水,也是那天他坦白地告诉她,他不会走的,除非有她一起。
“嗯。”床上的人轻哼了一声,似乎有点不乐意。
盛妍又抬头,认真看看人,司辰不高兴,但看得出是纯粹的状态不好。
不过这样也好,就不用提醒他玩“缩字游戏”了。
任飞雨来得很快,盛妍打开大门把人带进开着空调的客厅。任飞雨不仅人长得好看,脾气也是一顶一的好。从前司辰对他没有半分好脸色,他也是一点不在意的周到地为司辰提供医生应该给的服务。
车停在空坝子里,他是走路过来的,厚厚的外套上沾了湿润的水气,他不及脱外套便开始问病人呢?
“他啊,他在卧室。你外套有点湿了,先把外套脱了吧。”
任飞雨笑笑,听劝地脱外套,解释大雨是停了,还有点毛毛细雨,宜安的雨水是名不虚传的多,“不过,我还挺喜欢下雨天的。”
“是吗?”
任飞雨笑着点头,把外边湿润、里边暖和的外套递过来。
其实,她也挺喜欢的。
哎。
盛妍没接这个话题,把任飞雨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并将墙角的空调改成横向出风,大概能把这衣服吹干。
厚外套脱下来,任飞雨的身材更显得高而端正,盛妍只稍一打量也觉得惹眼,然后任飞雨突然问她司辰鼻腔出血的情况频繁到什么程度。
“……哦,其实也不算特别频繁。我在网上看了一下,还有人每天都流鼻血,是有这种情况是吗?”
任飞雨笑了一下,点点头,短发在灯光里一个劲儿地闪光,特别干净,特别清爽。
“但是个体差异,不能照着别人来判断自己的。”
“嗯,我知道,我就是随便看看,这不就打电话问你了嘛。”
盛妍转开头,立刻带任飞雨去了司辰那边卧室。
卧室里没有空调,盛妍在房间里放了个电热油汀,一直开着房间里的温度还算暖和。盛妍明明提醒过,结果床上的人,却没有照她想要的礼貌地跟任飞雨打个招呼。
刚进来的时候司辰恹恹地闭着眼,盛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睁眼,但不打招呼。任飞雨倒跟以前他住院的时候一样,不跟他一般见识。
任飞雨观察了下房间环境,也认真询问司辰在京都的检查情况,排除了病理原因导致的流鼻血,便开始询问他的日常饮食,和鼻腔出血前有没有什么特定的条件。
任飞雨坐在房间里一张椅子上,盛妍坐在床沿边,司辰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看盛妍,看看任飞雨。
他目光虽然无力,但看盛妍的时候明显带着黏腻,看任飞雨的时候是一种本能的厌恶与不愿意。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但他很不喜欢这个人。
盛妍说了一大堆,任飞雨都很认真地听,也时不时提点问题,引导盛妍去找到答案,司辰已经听得不耐烦似地闭上了眼睛。
任飞雨看看他,又抬眼落上盛妍清秀的脸颊。
“如果爱生气,爱发火的话这个需要调整,情绪过份激动的时候会引发血管充血扩张,鼻黏膜下的血管也就跟着充血扩张,毛细血管一破裂就引发了鼻腔出血。”
盛妍豁然开朗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任飞雨继续分析问题,司辰这种情况饮食上也要注意,他刚刚在客厅的时候从茶几上的果盘里发现了不止一种不适合司辰现在吃的水果。
芒果、桂圆、枣这些性热的水果这段时间就别再让他吃了,他体热,要多吃凉性的水果,正餐的话要多吃能滋润身体的蔬菜。
“嗯嗯。”盛妍点头不迭,说到这儿她简直崇拜任飞雨。
因为司辰从前流鼻血大概的确是情绪搞的鬼,而这几天她给司辰吃了很多桂圆加大枣,心想用这两样水果给他补补血气。她知道药不能多吃,没想到水果也同样。
“还有,这油汀是整夜都开的吗?”
“嗯。”盛妍有点心虚了。
“如果要开油汀房间里一定要放加湿器。”
不用任飞雨再解释为什么要开加湿器了,盛妍没要加湿器是因为宜安的天很湿,湿得加湿器都省了。
她也没敢说其实司辰的床上此时此刻还铺着电热毯,还好开关在床的另一外,这边看不到。因为这间屋没有空调,太冷了,这是她对司辰的细心照料。
任飞雨笑了笑,“容易鼻腔出血的人鼻黏膜很薄,在敏感的时候洗脸也要轻一点,要是不小心撞到鼻子毛细血管也容易破。”
“……”
盛妍想起她一巴掌把司辰打出血的那天,她下手多重啊。
她心想这个任飞雨像是能看出她都干过些什么似的。
接下来任飞雨又耐心地教盛妍,如果不小心再次流鼻血,千万不要用又干又硬的纸去堵,要挑柔软的纸巾或是用手指按压止血。
不管什么方式,原理都是按压止血,只要压住出血口不动,3-5钟内就能止住了,也可以在额头上拍点儿冷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任飞雨说得越多,盛妍只想挖个地洞钻下去,她照料司辰的方法没一个是正确的。
仰头?不能仰头,这样只会把人呛了。
左边鼻孔出血举右手?谁告诉你的这种说法?没有这种说法。
“……”
房间里因为迁就司辰只开了一盏台灯,任飞雨一直坐在光线更差的椅子上,但他的侃侃而谈还是把床上的人也吸引了,因为盛妍每次的照顾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有多么的反其道而行。
但是吸引也仅止于此。
在任飞雨分析来司辰最近的鼻腔出血大概就是太干燥,加上热性的桂圆大枣吃了太多导致的。
人没有大碍,任飞雨准备回医院了,盛妍立刻就从床沿上起身,要去送送,司辰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把握住盛妍。
盛妍听任飞雨那一通句句在理的话,此刻简直崇拜的有点面红而热的态势。盛妍扭开司辰的手,她想去送任飞雨,但司辰又一把将她刚扭脱的手指给拽住。
盛妍以为他们俩只是在暗暗叫劲的。
“没关系,不用送我。”
“那怎么行,我还要给你拿衣服。”
任飞雨已经转身走到门边,拉开了卧室的门。盛妍有点无语,回头刀了床上的人一眼,司辰老实地冻住了手指,盛妍将手一把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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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在客厅里用空调吹的外套早烘得暖烘烘了,任飞雨披上衣服走了,盛妍打着伞将人送到门口。
“把伞借我就好了。”
盛妍笑笑立刻把伞递上去,“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还专门跑一趟。”
“不麻烦。明天见。”任飞雨站在门下,吟吟一笑。
盛妍耳朵一下子热了,“好,明天见。”
第 80 章
任飞雨已经撑着伞朝巷子外去了, 所以门上自然看不到人。
人走了盛妍为什么还站在门口?
为什么他那么讨厌那个人。
糊涂的人不能全明白自己为什么看见盛妍对那个人笑就发自肺腑的气愤。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盛妍的目光全在那个人身上,他就心急。
他不喜欢这样, 不想要这样。
任飞雨已经走远了, 盛妍将门扇扣上门框,把大门关了,回头, 今天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的人倒竟然站在她背后。
盛妍吓得一跳,“你跑出来干什么?”
司辰站着没说话,一双眼睛俯着, 目光落在盛妍身上。他身上只有单薄的睡衣,盛妍伸手就拽人把人朝屋里拖。
院子里很冷, 毛毛细雨还在撒。盛妍拖着人, 侧脸看了一下人, 刚才在门上她似乎看到司辰眼睛里有眼泪。
院子里没有灯光,雨水落在脸上扎人得很, 看不见什么, 盛妍回头, 又拽又推的两个人进了卧室。
任飞雨已经把情况分析得很透彻了, 盛妍将原来油汀上自带的加湿器从柜子里翻了出来, 又装了回去。电热毯大概是不能再用了,盛妍就把电源也直接给拔了。
盛妍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已经听话地乖乖躺上床的人一双眼睛随着盛妍打转。盛妍的清秀侧脸, 慵懒温暖的卷发, 偶尔转过脸来的花瓣形双眼, 这一切在这个人眼睛里不过只是一个人的脸,一个人的头发, 一个人的眼睛,没有美丑之分,但这一切的每一丝每一寸都是他想要时时看见的。
收拾停当,盛妍出门去洗了手再回来,就跟平常一样坐上床头。天气太冷了她把腿也伸进被窝里,等着司辰睡着,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盛妍刚坐好,躺在床中间的人往边上挪了挪,伸手握了盛妍的手。
盛妍低眼看,司辰的头埋在她的手边,后脖子根空着。
她伸了右手过来将被子替他往上拽了一点,掩住他的脖子根。
放在被子里的手被抓着,抓着不够……
盛妍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感觉自己的手臂在被一点点吞没。
司辰吊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往被子里扯,往他身上贴。
“……”
盛妍皱眉,低眼睛看轻轻鼓动的被子,手指也动动,摸到的是……脖子,喉结,锁骨。
“好啦,快点睡着。”盛妍把手指一缩往手里心握住,她想往外抽结果被司辰又追过来用脸压住,她才感觉到手背上沾了一片湿。
盛妍心里一凉就听被子里的人瓮声瓮气地说:“姐姐会不会不要我,”
“……”
“姐姐会不会不要我。”
“……”
“你想东想西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你跟那个人说话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说这种话?”
盛妍将先前被她掩好的被子扒拉开了一点,想要司辰转过脸来好好说话,结果他就把脸埋在她手背上,用眼泪帮她洗手。
手背上温热的凉让盛妍心里一股股的发酸,就算想起了当初在医院里司辰对任飞雨的态度,盛妍也还是忍不住心酸。
人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如果要盛妍在所有认识的人里列一个最“男儿”的排行榜,曾经的司辰一定排榜首。
天不怕地不怕,只会让别人害怕,不怕痛又不嫌麻烦,对人下得去手,翻了脸六亲不认,就算对她也不手软。
盛妍心酸着,后者默默伤心,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
夜里,人的眼窝子一定比白天更浅,盛妍也闭了眼,但眼睫毛还是打湿了。
好久司辰才睡着,盛妍才回了自己房里。
第二天一大早周丽就打电话来了,盛妍揉着脸答应会早点过去。
身体的困倦也是一味治病良药。盛妍披了件厚外套从卧室出来,拖开客厅的推拉门踢踢踏踏进了司辰的卧室,全忘了昨天晚上的事。
看着床上躺着也显高大的人,盛妍再一次想到,如果有重来一次的选择,是不是该妥协。如果妥协了现在躺着睡大觉的就该是她了。
从前做饭、打扫卫生、安排生活,这些事盛妍从来没有操心过。她不骂人,不撵司辰走,不因为心里不痛快打翻司辰给她的东西把地弄脏,制造额外的家务活儿就算好的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年这几天,外边的餐馆关门的关门,开着门的又都不提供外送服务。盛妍是尝够了自己做饭的苦,也尝够了明明兜里不缺钱,倒整天什么事都得自己动手,累得跟狗一样的生活。
屋外雨停了,天光大亮,盛妍叹出一口浊气坐上床沿,拍了拍睡觉的人没有反应,伸手将被子拉开,在明亮的天光里,司辰的脸颊明显泛红。
对照顾人的事,盛妍已经熟稔得像个老妈子了。
她顿时紧张,手指在司辰额头上贴了贴,就立刻伸进被子摸摸他脖子,他的手。
身体都是凉的,只有额头烫。
困倦全没了,盛妍一阵风地进客厅拿体温计,又一阵风的回来。
“半夜冷怎么不说呢?”
“姐姐说过,不能随便进你房间。”
“……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处理,”
看着后者低头不说话的样子,盛妍还是闭了嘴。
司辰很听她的话,她心知肚明。
五分钟后体温计上的温度只是37度多一点点,盛妍松了口气。既然是冻着了,盛妍就一个清早都把人摁在空调开到30度的客厅里。
两个人吃了点简单的早饭,吴凯打来电话,说过来捎带上他们一起去肖家。吴凯很热情,说已经快到了,盛妍也不好拒绝。
两个从家里出来,盛妍将门关了,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人。司辰身上穿的都是她给买的,杨禾一开始将昏迷不醒的人送进医院的时候才秋天,刘印说司辰的房子已经没了。
盛妍接手的时候他真是个干净到连衣服鞋袜也没有的人。
司辰身上穿的是一件休闲的中长羽绒服,羽绒服里是一件浅色的连冒卫衣,看上去是一个很青春的大男生。盛妍觉得这才是一个21岁人该有的打扮,阳光不冷酷,简单不沉郁。
但是这张脸今天没有配合这样的衣服。
盛妍总觉得从平阳回来司辰安静了许多。
“有哪儿不舒服吗?”盛妍问。
司辰目光静静地落在盛妍脸上,摇了一下头。
“那就高兴点儿,今天咱们是去走亲戚的,中午饭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嗯。”
司辰还站着,双手垂在腿侧,脸色被巷子里的凉风吹得苍白无血。之前每次出门盛妍都会提醒他一会儿少说话,骗他是玩缩字游戏。
今天说不出口了,似乎对方会知道她的意思,知道她是害怕别人拿他当傻瓜看。
盛妍探了下身,长发从肩膀上滑下来,她伸手握起了司辰垂在身侧的手,牵起他两个人从巷子里出去。
一直以来盛妍最常拽的是司辰的胳膊,小臂,连衣服一起握了的手腕。
她拖着人大步在前,司辰低着眼睛看盛妍抓着他手指的手。
吴凯站在车子边等,见盛妍来了,便拖开副驾室的门,盛妍坐进去,司辰一言不发地自己坐上后排。在中途他们停了一次车,吴凯邀请盛妍陪他下车挑点水果。
“你在车上等行吧,下车了很冷。我几分钟就回来,”趁吴凯不注意盛妍又小声补充:“别害怕,我就在后边的水果店而已,明白吗?”
吴凯替盛妍关上车门,两人有说有笑从车边离开,进了路边的水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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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凯的殷勤盛妍是越来越看出眉目了,只是这桃花运好像来的有点密集了。盛妍应付着吴凯,心里想着今天应该还有另外一枝漂亮的桃花在等着她,但也没忘了车上那个。
吴凯要盛妍帮忙挑水果,反正是送给肖家的,要送礼自然什么好她就挑什么。东西挑完她就走了,吴凯付钱的时候眼皮一跳,把其中一个什么黑皮西瓜给拎了出来。
盛妍只是离开了几分钟时间,她猜着跟吴凯一块儿走了司辰会不高兴,就跟昨天晚上一样。
司辰坐的是后排,吴凯的车窗贴得很暗,盛妍只是看着一个低埋着的影子心里就紧了一下。拖开车门,司辰正垂着头,一双手一个劲儿地搓着自己的脑袋。
任谁看也能看得出司辰的样子很不正常。
盛妍心里凉了一下,但也不敢大惊小怪。她立刻坐上车去,伸手,将手掌放上司辰短短的头发,“你在干什么,你怎么啦?是头痛还是怎么啦?”
这时吴凯已经回来了,盛妍不好再多说什么,等她抬头应付吴凯的时候,司辰握了她的手紧紧地抓着。
两个人都坐在了后排,吴凯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两个人抓着的手,还是将车子启动了。
“他昨天晚上受凉了,在家里量体温有点儿低烧。他这会儿手凉,额头烫该不会发高烧了吧。”盛妍也看到了吴凯的视线。
吴凯在前面礼貌地搭了几句,说没关系,一会儿去肖家看看,肖家一屋子医生呢。
盛妍跟吴凯也解释过,司辰在京都的时候出过车祸,人现在有点木讷。吴凯既然答话了,盛妍便不管了。
一会儿后司辰是将整个脑袋枕上了盛妍的肩膀,盛妍觉得别扭,但也罢了,司辰的确还在发低烧,额头跟早上差不多烫,还好没几分钟就能到肖家。
前些天,盛妍带司辰去平阳是想刺激他,其实只是要刺激这个人的话就完全没必要跑那么远,也远不必那么麻烦,他会受到的最大刺激就在盛妍自己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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