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字被他快要盯出个窟窿。
窗户开着，夜晚的冷风吹进来，明杞的心跳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y”怎么会刚刚好姓郁？
是巧合，还是同一个人？
真的会是……他吗？
不对……吹了会儿冷风的明杞强迫自己进行思考。
“郁”这个姓氏虽然罕见，但也不是绝无仅有。
而且，郁……明杞从心底里某个角落将这个名字拔出来，呼吸无端地闷。
郁戎只是个普通的音乐生，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郁戎会带他去看他的乐队演出，用赚来的报酬给他买东西，比如昂贵的防晒和球鞋，那时明杞刚上大二，已经可以去一些剧组试戏，经常跑来跑去的。
明杞的皮肤很白，他晒不黑，但娇弱，一晒就红脸，晒久了还容易脱皮。
他试过很多款防晒，效果都不好，常常在夏天跑完戏回来，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后来不知道郁戎从哪儿弄来的防晒霜，抹了才算解决了他的烦恼。
郁戎说是一个小众品牌，没说贵不贵，他尤其不喜欢明杞问他给买的东西贵不贵，明杞就不问了。
等明杞出道之后才知道，那是个高端的私人定制品牌，很贵。
而郁戎当时全身上下最贵的，大概只有他的琴。
怎么想，他都不可能是洋哥口中“牛掰的投资大佬”。
尽管郁戎各方面都很优秀，在音乐上的造诣也很高，明杞相信他一定会有所成就，可就明杞所知，郁戎没有玩过股票之类的。
但万一呢？
明杞看着与“y”的对话框，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那里只有一个冷淡的符号“。”。
明杞的手指放在屏幕上悬空，几秒后，他退了出去，飞快地找到与小熊不击落的对话框，打字。
明杞：冒昧问一下，你们老板全名叫什么？
小熊不击落：［以下是自动回复］您好，现在是下班时间，有任何问题可以留言等待上班后处理。
怎么会这么巧就下班了？！
就在这时，新消息又进来了。
发现是“y”发来的，明杞微微吸了口气，手指点了进去。
y：明天
y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明天就可以签合同。
明杞盯着那两个字眼，内心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波澜起伏，仿佛随便一个浪花，都能将他掀翻。
宋之洋忙完了手里的事，才联系明杞，说对方负责人刚刚通知了他明天正式签约，让明杞准备一下。
说完没等到回复，宋之洋以为他掉线了，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明杞，能听见吗？”
“洋哥……”明杞在那头发出有些重的呼吸声，“你知道y先生的真名吗？”
宋之洋听出来他有些不对劲：“你问郁总，是在怀疑他的身份？这点你可以放心，公司会核对清楚的，而且以郁总的身份，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充他啊，你要是实在想知道，我找找他们最新发过来的文件，郁总的名字应该是叫——”
……
“郁戎——”
助理把打探到的消息完整地给了盛言鸣，发现盛言鸣的表情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刚才他的脸色差到了极致，助理跟了他好几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那样，但现在似乎又和缓了点。
“明杞不会签给他。”盛言鸣冷静下来的语气依旧冷然。
“为什么？”助理忍不住好奇，但盛言鸣没再说下去，他按了按太阳穴，让助理去准备一些东西。
今天是明杞跟那位郁总的签约日。
助理神色一凛，尽管很是不解，但还是动作麻利地照吩咐做事。
盛言鸣坐在书房的光影里，眼底莫名晦暗又笃定。
不为什么，没有人会把自己的经济约签给决裂的前男友。
明杞来的动作有点磨蹭。
签约仪式就定在栀子娱乐，离约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但宋之洋硬是催了两个电话，就在他准备打第三个的时候，才终于见着了人影。
明杞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一样不落，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
宋之洋看得都愣了：“这里是公司，不用戴这么多。”
“要……”明杞隔着口罩发出闷闷的声音，不然他喘不过气。
“行了，跟我走吧。”
宋之洋没勉强他，反正到了里面都得摘，“对方人已经到了，我是真没想到，郁总真年轻，看上去就跟你差不多大。”
他有意活跃气氛，压低声音开了个玩笑，“就连颜值也碾压圈里一众男星，他要是想自己去混圈，那你又得多一个竞争对手了。”
这话一出，明杞的呼吸明显更紧促了。
宋之洋：“？”
宋之洋觉得奇怪：“怎么了你，没睡好啊？”
要到会议室了，这身打扮实在不适合见人，明杞抬手将口罩扯了下来，宋之洋一眼就看见了他眼底下的阴影。
他吓一跳：“你昨晚干啥去了？”
这段时间明杞事业和感情都陷入了低谷，他虽然情绪低落但还算稳定，所以宋之洋还挺省心的。
明杞面露迟疑，有些答非所问：“洋哥……我能不能不签约了？”
“你开什么玩笑？”宋之洋说。
如果是在前两天，甚至是昨晚之前，明杞说不签那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流程都要走完了，就差最后一步，反悔都来不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明杞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这种关头公司还能放他走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是他在临门一脚搞这一出，估计以后在这行会被封杀到死。
在昨晚之前，他都巴不得赶紧被签走。
可问题是他昨晚才知道y的身份啊……明杞垂着疲惫不堪的眼，尽管洋哥也只找到一个“郁”字，但就是这种捉摸不定的猜测，让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他今天能来栀子娱乐，都是抱着最后一丝“万一不是郁戎呢”的可能性，才能抬起脚。
“别胡闹了！”
宋之洋的声音里带了点严厉，“你不是还想要拍戏吗？留在栀子娱乐一点机会都没有，但你签给郁总却还有可能，你是他们打开影视行业签下的第一个艺人，他绝对会力捧你！”
宋之洋认为明杞那股轴劲儿又犯了，不愿意离盛言鸣太远。
“别再念叨鸣神了，好好搞你的事业，好好吃饭，也别再为了人整宿整宿的不睡觉……”
走廊上响起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明杞没睡好脑子有些迟钝，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时，下意识要叫洋哥打住话，一抬头，却猛地撞进了一双淡漠的浅棕色眼瞳。
迎面走来的大概有四五个人，但明杞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被簇拥的中间，那人个子很高，一身定制西装裁剪得恰到好处，显出优越挺拔的身形，英俊的眉眼随性中又带着锋利。
明杞看过去时，对方刚好掀起眼，平静无波的视线顺势落了下来。
那瞬间，明杞的双脚像是长了钉子似的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至此，那最后一丝的可能性也被打破。
如果有人问他：分手四年，再见前男友时他即将成为自己的新老板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明杞绝对不回，他会直接选择撞墙，最好是埋着头脸都不露的那种。
但现实是，明杞什么反应都来不及做，他直愣愣地对上那张比记忆里更显成熟的冷峻脸孔，看着对方的目光掠过他的眼，又略微下移。
洋哥……刚刚说了什么？
说到了……盛言鸣，和他的黑眼圈。
那道视线就落在他的眼睑下方处，仿佛只是随意扫过，但明杞却感觉皮肤似乎被扎了下。
“郁总！”
宋之洋反应够快，热情地迎了上去，娴熟地跟甲方爸爸客套起来。
“这里就是会议室了，我正要带明杞去见您呢，对了，您还没跟明杞见过面，我介绍一下，他就是明杞——”
四五道目光同时落下来，或打量、或评判，也许还有隐秘的好奇。
明杞在这种气氛下，本能地扯了扯唇，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明杞。”
隔着半米的距离，明杞的发顶只到对方的下颌处，身高的优势带来一股天然的压迫感。
迟迟没有等到回应，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就在明杞快要顶不住周围的视线时，他才听到极淡的两个字。
“郁戎。”
两人的手掌很浅地交握，不到一秒又双双分开。
这个动作像是带给了明杞一个无声的信号，让他在众目睽睽下紧绷的情绪稍微能表现得自然的同时，又生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
这种复杂的情绪几乎更要让他站立不安，焦灼难忍。
尤其是听到郁戎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阻止艺人谈恋爱。”
他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视线又一次瞥过明杞的眼下，“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到工作。”
宋之洋一听是他刚刚他说的话被甲方爸爸听到了，正要豁出去背锅，就听见明杞已经发出了声音，像是下意识的辩解。
“我没谈……”后面两个字又短促地略去。
郁戎带来的那拨人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轻咳一声：“明先生，老板的意思是，也包括单方面的追求。”
早在这之前，他们就对明杞做过全方位的了解。
明杞不意外，但是他心跳乱成一团，连带着表情都有些僵硬：“那也，不会有了。”
走廊的拐角处，跟盛言鸣并行的栀子娱乐高层额头冒汗，一方面是因为盛言鸣突然告知他的决定，另一方面，则是刚好听到这句话的盛言鸣忽然身形一顿。
两人身后又跟着几人，杂乱的脚步声自然不小。
两方人站在不算狭窄的走廊上也显得拥挤，不知为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对峙。
甲方团队这才发现，原来是刚来的歌星看向了他们老板。
两个相貌都极为出色的男人无声地对视，只是气质截然不同，一人孤傲清高，另一人淡漠如墨。
尽管早就打探到了对方的身份，但当盛言鸣真正见到郁戎的脸时，眼底还是有了起伏。
真的是他……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盛言鸣看向另一边。
明杞低垂着头，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也能从他过分苍白的侧脸上看出几分精神不济，再联想到他刚刚说出的“被迫讨好”的话。
盛言鸣抿唇。
他不喜欢看这样的明杞，相比较起来，那个整天在他眼前死缠烂打的明杞都要有活力得多。
“明杞，我有话要对你说。”
盛言鸣语气里有他没察觉到的松弛，他在对自己说够了，对明杞的惩罚够了，他甚至都分不清是在惩罚明杞，还是在惩罚他自己。
但他知道他不能让郁戎签走明杞。
明杞到了这个男人身边，还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你跟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谈。”
说这话的时候，他压根儿没想过明杞会拒绝。
毕竟，明杞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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