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卿卿
“你觉得我对你有所图谋?”祁韫低声问她, 潋滟的紫眸情绪莫测,直勾勾地盯着牧晏。
牧晏被他盯得慎得慌,正欲起手再给他一鞭子,祁韫却突然爆发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呢?”牧晏又抬头望了一眼悬在树上的绳子, 见麻绳将祁韫的手捆的很牢固, 这才松了一口气。
祁韫又变成了那个满脸笑容的邪气道士, 似乎刚才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凉只是幻觉, 他笑容放肆地对她说:“晏晏,你可真有趣,我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么有趣的人了。”
牧晏却不吃他这一套,冷哼道:“别废话,我有趣这件事我知道, 不用你告诉我,你快点说你故意接近我究竟想做什么?”
“你先把我放开,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乖晏晏,我浑身上下都是伤真的好痛……”祁韫满脸潮红, 额头上鼻尖上却布满了冷汗, 没有血色的唇一张一合微微喘气,分外勾人。
牧晏羞辱他的心思还没有消失,想知道的真相还没有问出来,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祁韫。
她满是恶意地抬手捏住祁韫的下颔,手指轻轻滑过男人脸上的伤痕,还未干涸的血液沾满了指尖。
“放是绝不可能把你给放了,你既然不肯说出来, 反正现在还是早晨时间长着呢,我就慢慢问你好了。”牧晏坏心思地将指尖碰上他柔软的唇瓣, 祁韫下意识想躲开,可牧晏却根本不许他动。
她指尖的鲜血慢慢染红了他苍白的唇瓣,牧晏的指腹几乎粗暴地将鲜血涂满了他的唇,近乎亵玩的姿态。
空山之中,一切如此静谧,两人之间扑通扑通的心跳,一时竟分不清是谁的。
牧晏觉得自己这般轻慢他,正常人定然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将她置之死地。
这下总能撕开他一直以来伪装的假面了。
祁韫幽深眼眸里的情潮愈加汹涌,像是无边的深海随时要将牧晏淹没,他的喘息声也越来越沉重:“小娘子,明明再过几日成亲后你便可以光明正亵玩我了,不必如此着急……“
他说这话时牙齿轻轻咬了咬牧晏的手指,没有用力,像是情人间的调情。
牧晏顿时如触电般缩回手,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他刚才的动作,都让牧晏心生怒意。
她几乎是恼羞成怒,想也未想,再次把马鞭挥向祁韫,比之前的每一次下手都要重。
祁韫痛苦地闷哼一声,眼眸里像破碎的星光,瘦削的身体裹着单薄的白色衣袍,衣袍上被剑划开好几处,如今又添了几道鞭伤,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冒,看起来分外刺眼,
可牧晏却没有一点怜惜之情,刚才她骂他时将他眼中的冷意看得分明,不过转眼之间祁韫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无论她如何羞辱他都面不改色。
这难道不正说明祁韫此人不简单,城府颇深。
牧晏这样想着却笑了,她对他说道:“祁韫,你是不是觉得你装的特别好,你现在装的这副可怜模样是给我看的嘛?可惜了越看到你这副模样,我只会更想欺负你呀。”
牧晏从袖子里拿出瓷瓶,倒出好几颗药丸,强行塞进了祁韫的口中。
刚才他昏迷时她给祁韫喂了两颗,虽然现在起了药效,但祁韫尚且清醒能够克制得住,现在她又给他喂了好几颗,只怕大罗金仙来都抵抗不住。
“小娘子,做人要留有一线,可别太过分。”祁韫终于收起了一成不变的假笑,一双桃花眸即便是冷冰冰地盯着牧晏,也像是在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什么样叫太过分?我这样吗?那你当初用镇魂符将我囚在躯壳里你对我留有一线了吗?你准备活埋那些孩子的时候你对那些孩子留有一线吗?”牧晏始终记得这件事情无法遗忘,更不会因为他这几日在她身边故意讨好,就将这些抛之脑后。
“你根本就不是个东西。”牧晏最后冷艳总结一句。
祁韫却答:“小娘子好生偏心,明明这些都是你的好郎君做的,为何全怪在了我身上,我对你不够好吗?”
“沈照寒他得到了应有的代价,剜心头血几乎要了他的命,更何况他再疯魔也没有害我之心,而你可就不一定了。”牧晏虽然不知道祁韫具体目的是什么,但她有预感总之不可能是什么好事情。
祁韫本还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但越来越凶猛的药效正在蚕食他仅剩不多的理智,某种渴望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身体中所有的疼痛慢慢集中在了那一处。
他说不出话来了。
人一旦失去了理智,就如同最原始的野兽,一切行动全被欲望所控制。
祁韫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也从来不是会被欲望裹挟的人,他死死咬住舌尖,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小娘子,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快放开我,这个世界本就与你无关不是吗?别人是死是活你又管这么多做什么。”
牧晏离他更近一些,附在他耳畔轻声道:“不巧,我这人好奇心重,别人越不想我知道什么,我就越想知道。”
祁韫几乎听不到牧晏在说什么了,她吐出的热气流进耳蜗,耳朵酥酥麻麻的,一呼一吸间全是少女身上浓烈甜蜜的香气,每一刻都在攥取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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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最好快点告诉我,不然我就再抽你几鞭子好不呀。”她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小猫爪子轻挠心口……
祁韫脑海里一直绷着的弦这一刻断了。他彻底失控了。
阳光热烈,水波温柔,树影摇曳,万物生长。
祁韫手还被绑着,身体却如一滩春水,他躺在草地上,不住地喘息,那张极美的脸布满了红潮,紫色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牧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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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他,不动声色看他在无边的欲海中沉沦挣扎,用尽力气也无法解脱出来。
灿烂的日光晃花了眼,祁韫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徒劳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抓住。
可惜怎么碰也碰不到。
牧晏大发慈悲地往前一步,绣鞋上绣的是春日的金丝海棠,妖艳漂亮的不像话,她欣赏着绣鞋,毫不留情踩上了祁韫伸出的手,甚至故意碾了几下。
他白玉般的手几下就被碾出了红印,祁韫却感觉不到疼一般。
他真的像一只发情的狗,一味地想要贴近主人,以获取主人的奖励和垂怜。
牧晏暗叹这药药效颇强,即便刚才还是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不过转眼间就成了这种□□荡夫。
放在旁人身上牧晏倒真的会担心出人命,放在祁韫身上怎么着都没有事情,反正他不会死。
牧晏叹了一口气,在祁韫身边蹲下,拍了拍祁韫的脸,诱惑道:“祁韫,你很难受是不是?你求我就让你解脱好不好,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
祁韫却没有给出她想要的答案,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如何说话,只一味地拽住她的裙角。
牧晏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糖丸塞他嘴里,薄荷味的,提神醒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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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韫服下后,确实好了许多,眼眶微红,语气哀怜地一个劲唤她“晏晏”。
这副模样与平日的吊儿郎当大相近庭,看起来怪可怜人的。
但牧晏心情平淡如水,就是不准备给他一个痛快,她执着于他一个答案。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不然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走了。”
“晏晏别走,我告诉你……”谢韫一听这话连忙拽着她不撒手,过了好半晌,才小声道:“我看中了你的灵魂……”
牧晏想继续问他,他却死活都不肯说了,但她猜测祁韫口中的看中绝对不是喜欢,而可能是别的什么。
道士不都会一些歪门邪术,比如拿别人的灵魂炼丹药。
所以祁韫这些日子以来跟在她身边果然没安好心。
牧晏这般想着,再看祁韫更没了好脸,敢情她今日要不废了那么大功夫去审问祁韫,只怕她还没完成任务就被他给弄死了。
牧晏又想把他吊起来再抽几鞭子,刚才那几鞭子根本难解她心头之恨。
但如今祁韫浑身如在□□中淬炼,脊骨里喷涌而出的都是极度的渴望,他顾不上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什么恨啊爱啊,家啊国啊全都顾不上了。
他只想解脱,从牧晏手中解脱。
祁韫几百年受伤过很多次,也中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剧毒,很多人都想他死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杀死他,屈折他。
也有很多人用牧晏这种手段对付过他,恶劣下作上不得台面,但他们往往都不得善终,被他千刀万剐而死。
但面对牧晏,他就这样屈服了。
“晏晏,求你……” 他像条流浪很多年无家可归的野狗,一个劲求着愿意收留他的主人。
牧晏却不想让他轻易解脱,她只想羞辱他,玩弄他,嘲笑他。
“你跪下来,像狗一样爬到我身边,我就让你解脱。”牧晏坐在草地上,冲他勾了勾手,像是在唤一条狗。
祁韫已经彻底红了眼,他不假思索就跪了下来,帝王傲骨通通没有,他只想拜他的卿卿,求他的菩萨将他从苦海中渡出来。
“你先帮帮我,我就救你好不好。”牧晏轻轻抚摸祁韫绝世的容颜,心里的邪念按耐不住。
她想让他做更过分的事情,彻底折辱他一身的傲骨。
祁韫懂了。
他会好好拜他的菩萨的。
……
宋成玉穿过丛林,在一棵粗壮的松树后陡然停下,脸色不太好看。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握起,不远处的声音越发肆无忌惮,不堪入耳。
宋成玉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转身往回走。
今日红酥匆忙找到叶生,对叶生说宋晏言行有异,可能出事。
宋成玉偶然听到,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决定亲自来寻宋晏。
宋成玉自觉对宋晏仁至义尽。
她如今所作所为,后果自负。
白月光
牧晏的婚事定在盛夏时节, 一年中阳光最盛的时候,也就是夏至。
起初宋夫人还有些不情愿牧晏嫁给祁韫,但宋成玉居然难得出面劝阻了宋夫人,于是这婚事才顺利定下。
最近不知道为何, 宋成玉对她突然冷淡下来, 虽然以前也不是很热情, 但好歹表面功夫还是在维持着的。
这几天牧晏几次三番去图南院去见宋成玉, 但无一例外全部被叶生阻挡在门外。
牧晏每天是肉眼可见的急躁,看着宋成玉毫无进步的感情进度条,一时间觉得压力巨大。
为什么每次她都遇到这种糟心的事情,之前跟沈照寒在一起时他的感情进度条也长得很慢,如今到了宋成玉这块直接不长反降。
她把男配剧情都准备好了, 男主那边毫无动静,反而当了男二的助攻。
系统让她稍安勿躁,慢慢等待。
牧晏又跑了几次吃了闭门羹后, 也对宋成玉有了脾气。
既然宋成玉不愿意见她,她就不再巴巴上赶着自找没趣。
祁韫自从上次被她狠狠欺负一顿后, 这些日子安分了许多, 也没有来找她。
牧晏陡然就这样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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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偶尔谢瑜会来找她玩,她几乎成日无所事事躺在莲香院中看话本子。
很快市面上新出的话本子几乎都被她看完了,每天只能躺在躺椅上听着青蛙叫声睡大觉,她真的好怀念以前的现代生活。
谢瑜照常踏着傍晚的晚霞走进了莲香院,金灿灿的霞光染亮他孤寂的身影,他看着躺在躺椅上没个正形的牧晏,清冷的眼眸多了些暖意和温柔。
“晏晏, 你不是觉得这几日甚至无趣嘛,今日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懒倦的少女躺在躺椅上, 睁开圆而媚的眼眸,望向眼前的绝色佳人,嗓音也是懒懒的,拖着绵长的调子:“小鱼来了呀,是哪里呀?”
“九重宫。”谢瑜回道。
他莫名笃定牧晏会感兴趣。
牧晏闻言瞬间坐来起来,眼眸亮晶晶地看着谢瑜:“小鱼,真的能进九重宫吗?不是说寻常人不能进去吗?”
“今日是皇上的生辰,九重宫里按照惯例举办晚宴,大臣可以携带家眷进宫赴宴,我家中兄长在荆州驻扎,父亲最近在陇西无法及时赶回来,就由我代替父兄参加宴席,我可以带你进宫。”谢瑜耐心地替她解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仔细回想了一下,虽然具体日期她不记得,但沈照寒的生辰好像是在夏日,以往他的生辰宫里确实有在举办宴席,很是热闹。
但牧晏犹豫了一下,有些别扭地问道:“那你二哥谢幸川呢?他也不参加宴席吗?”
如果谢幸川也参加宴席,也就意味着牧晏和谢瑜要跟着谢幸川进宫。她实在是不想和这个人有过多交集,上次他让她吃的亏她可还记得呢。
谢瑜听到牧晏提谢幸川,脸上笑容淡了一些,不动声色问道:“晏晏提我二哥做什么,他有公务在身也参加不了宴席。”
牧晏肉眼可见地变得开心了,眼睛弯成了勾人的月亮,“好耶!我这就去换身衣服跟你去九重宫,我提你二哥就是比较怕他,我听人家说你二哥很凶很不好惹,我还挺害怕的。”
谢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郁闷,他下意识想要辩解几句。
某种程度上他就是谢幸川,如若牧晏害怕谢幸川也就是在害怕他。
以后牧晏若是和他在一块,定然是也是要和谢幸川在一块的。
谢瑜既不希望牧晏喜欢谢幸川,但也不希望牧晏对谢幸川有太多偏见。
至于现在牧晏名义上的未婚夫祁韫,谢瑜并不认为他能活到和牧晏成亲那日。
“晏晏,你不要相信外界的流言蜚语,我二哥他人其实挺好的,虽然确实常常流连烟花之地,但从未有女子近过他的身,你不要误会他。”谢瑜几乎是迫切地向牧晏证明自己的清白之身。
牧晏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忍不住嘀咕道:“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的吗?你二哥居然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能告诉你,更何况你二哥都去那种地方了怎么可能还是干净的。”
谢瑜一时语塞,无法立刻回答牧晏。
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晏晏,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换衣服吧,不然错过进宫的时间就不能进去了。”
牧晏果然就不问了,而是开心开心地去屋内选件漂亮衣服换上。
谢瑜就这样站在原处,风吹动他云鬓上的步遥,他低头望着莲塘里自己的倒影,眼底慢慢闪过深深的厌恶。
月色初上,九重宫燃起了华灯,偌大的九重宫顿时亮如白昼。
马车并不能进入九重宫,牧晏和谢瑜一同下车,随着其他进宫的臣子往举办宴席的地方慢慢步行。
牧晏换了一身水绿绣月季蝴蝶藕丝裙,水绿的裙装广绣上绣满了大片的金蝶,栩栩如生,好像随时就要翻飞而出,谢瑜后来居上又替她重新梳了少女的发髻,上面簪了几根金灿灿的簪子,眉心的朱砂痣又带了一点艳,称得她灵动又贵气。
谢瑜是一身宽大白色纱衣,云鬓高挽,发髻上简单斜插着一根碧玉簪子,腰间玉佩璎珞,清脆悦耳,整个人如同无暇的白玉,从内到外雅到极致。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瞬间夺去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今日能进宫的大部分都是朝廷的重官,即便是不知道谢瑜的真实身份,但一看她与谢幸川一般无二的容颜,也就知晓她是谢家唯一的嫡女,全都又默契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就在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大臣们早就习以为常纷纷避开让道。
下一刻,一身穿锦袍的英俊少年郎君打马穿过了长街,从大臣们身旁疾驰过,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牧晏只顾着和谢瑜说话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躲开了,还好身旁的谢瑜及时把她拉到身侧,才让她幸免于难。
牧晏半倒在谢瑜怀中,不停地大喘气,脸色有些发白。
谁能想到还有人这般肆无忌惮在宫里策马飞奔。
谢瑜夹杂着薄怒的声音响起,顺便告诉了她答案:“周予知,现在下马道歉。”
牧晏听到周予知这个名字瞬间回想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态度傲慢,甚至当时她是贵妃都不把她放眼里的少年将军。
真是冤家路窄。
牧晏心想谢瑜大概率是叫不动周予知的,毕竟周予知的目中无人她可是历历在目。
但没有想到的是,十七岁的少年郎君拽着缰绳把马停下,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态度诚恳:“抱歉这位姑娘,我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你受伤了吗?我带你去太医院去请个太医给你看看?”
牧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俊美的少年郎耳根通红地看着谢瑜,有些结结巴巴地解释:“谢姐姐,在皇宫里骑马是陛下允许的,我真的没有看到你们走在前面,下次我肯定不骑了,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吓到你朋友的。”
谢瑜神情依旧冷淡,他没有理会周予知,反而问牧晏:“晏晏,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的你别担心,我没有受伤,你和这位周将军认识吗?”牧晏看了看周予知,又看了看谢瑜,瞬间想到了那个当初周予知很是宝贵的桃花络子。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只有几面之缘,并不是很熟,你要是无事我就放心了。”谢瑜替牧晏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目光温柔,眼底都是她,三言两语撇清了和周予知的关系。
牧晏瞬间了然,之前她还真的猜对了,周予知果然是单相思。
不过喜欢上小鱼也不是很奇怪,毕竟小鱼这种绝代风华的女子很难不让人喜欢。
“小鱼你对我可真好。”牧晏抱着谢瑜的胳膊,蹭了蹭谢瑜,语气亲昵。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把周予知忽视个彻底。
天之骄子何时受过这种冷待,周予知有些不满地看着牧晏,牧晏欣然回之以挑衅的笑容。
在场的大臣们看到的却是另一回事,周予知之所以在宫里横行无非还是仗着母亲恒容公主。
恒容公主可是皇上唯一的姑姑,要知道当今皇室基本在圣上登基时基本被屠了干净,如今皇族也是剩下恒容公主和当今圣上。
但圣上至今膝下没有子嗣,这些日子那位去了后心甘情愿为那位守活寡。
更何况近来圣上常常出宫,有时在庙中一呆就是几日,有风声传出圣上有意退位,余生在皇觉寺修行…那下一任继承人极可能是恒容公主的独子,也就是这位小周大人。
但京城里可还有着一位异性王,也就是谢王爷,只怕这位权势滔天的主也不乐意周氏上位。
朝中绝大部分臣子簇拥的对象是宋丞相,宋丞相支持哪一位,哪一位的皇位才能坐的稳当。
如今这三家的小辈聚在了一块,本以为会剑拔弩张,没想到却意外和谐。
当然这些和谐都是短暂的。
至少眼下周予知看牧晏的眼神,已经带着赤/裸/裸的敌意了。
呕血
灯影绰绰, 月色朦胧。
宴席就设在一处荷塘畔,凉风习习,吹得人心神舒畅,将白日积攒的躁郁一吹而散。
牧晏到了九重宫简直是如鱼得水, 这儿她其实也挺熟悉, 这儿距离紫宸殿不太远, 以前她常常一个人在这里夜钓。
大臣们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相互寒暄,讨论政事。
牧晏和谢瑜找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下来,在场的也有不少身着诰命服的女眷,但这些女子都围着一个年轻妇人。
那妇人容貌倾城,一身鹅黄色纱裙, 裙裾迤逦,高耸的发髻上簪着一根红翡滴珠风头钗,挂在脖间的璎珞项圈华贵逼人。
周予知对着那妇人行了个礼, 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妇人笑了起来, 目光状似随意投向谢瑜和牧晏这边, 冲她们和善一笑。
这大概就是周予知的母亲,恒荣公主了。
牧晏对这位恒荣公主倒没什么印象,她在九重宫里呆了那么久,恒荣公主从未进宫与她打过交道。
谢瑜见她时不时望向恒荣公主,想了想还是对她说道:“恒荣公主一直以来低调避世,跟着谢侯住在封地,从不参与党派之争, 如今那位皇后娘娘刚一薨逝,她这般张扬高调回归,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晏晏莫要与这种人有过多来往。”
牧晏忍不住问道:“这与皇后有什么关系?为何皇后一死,恒荣公主就回来了。”
谢瑜回道:“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是个痴情人,不然这么多年身边怎会只有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作伴,刚一登基就不顾众多臣子反对立那女子作贵妃,人人都道太子会是由贵妃诞下,可惜红颜命薄,自那以后陛下身体便不太好了,又常常流连青灯古佛,这些日子朝堂中更是纷争不断,都在传言陛下要退位出家……这皇位自然有很多人都在盯着。”
谢瑜轻叹帝后的动人爱情,他也很是羡慕这样矢志不渝的爱,他渴切的目光落向身旁的女子,黑漆漆的眼眸里多了一些温柔。
当事人牧晏却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在旁人眼中她和沈照寒的感情是这样的。
“你是说皇上要退位?”牧晏拧了拧眉,脸色不太好看,心里有些不情愿。
在东宫五六年,她也算是沈照寒夺位的见证者,知道这一切的来之不易。更何况在她的概念里这皇位也是有她一份功劳在的,当初她挡刀可不是白挡的,如今怎么能拱手让人呢!
她第一个不同意!
可惜她现在有任务在身,要不然让给她当当这皇帝也行啊。
周予知这时走过来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无边灯火下,分外夺目。
周予知五官不同于恒荣公主的艳丽,但也继承了他母亲的绝大部分优点。
他玄衣墨发,反倒是剑眉斜飞,目若朗星,瞳如点漆,五官精致立体,整个人张扬肆意。
“我能坐在这里吗?”周予知问谢瑜。
谢瑜还未说话,牧晏率先出声,笑盈盈地望着少年:“可以啊,你就坐我旁边吧。”
谢瑜听见牧晏的话,捏着酒杯的手颤了颤,长长的睫毛很好地掩饰住眼底的寒凉,强行忍着对周予知的敌意。
周予知看了看谢瑜,但谢瑜根本没有看他,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有些不情愿地坐在了牧晏身旁。
牧晏托着脑袋,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心里颇为愉悦。
再般配的cp在她这里也得拆开。
牧晏拿起酒壶,给周予知倒了一盏酒,满脸羡慕道:“小周将军,听说陛下有意传位给你,那你将来就是未来的皇帝咯?”
与牧晏预想中的不同,周予知听了这满脸不豫,轻嗤道:“你可莫要胡言乱语,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再说了我对皇位根本不感兴趣,你别挑拨我和表哥的关系。”
“那你母亲为何从封地回来?难道不是因为皇位吗?”
牧晏不太相信他,但以她对周予知的了解,周予知演技应该没有好。
“我母亲说在封地住烦了,有些思念家乡……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你问这些做什么,是不是宋成玉让你来探我口风。”周予知冷哼道。
牧晏白了他一眼,完全不想理他。
他这人怎么比她还傻白甜啊。
牧晏不知道的是,周予知自小身体不好,被送到寺庙当小和尚当到了十一岁才被接回京城,在寺庙里每天学的是挑水劈柴做饭,而带他的老师父是土匪头子出家的,把当初金尊玉贵的小童子教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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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那些京城的阴谋诡谲,风起云涌一概与他无关的。
谢瑜对着这两个直肠子也无话可说,一个毫不掩饰地询问,一个甚至连什么情况都没有搞清楚。
牧晏在他看来便是可爱率真,而周予知在他这里……蠢货一个。
至于皇位谢家根本无意要争,外界传的风言风语,但他那位远在荆州的兄长根本不愿谢家参与此事,父亲一贯听从兄长的话,更是借此躲到了陇西等纷争结束再回来。
谢幸川倒有心要争,可惜有心无力。谢瑜无心权势,一心情爱,根本不愿配合他。
在场的喧闹声瞬间寂静下来,太监主管宋福子领着一群宫人走来,朗声道:“陛下身体抱恙无法参与宴席,烦请诸位大人自便,吃好喝好!”
诸位臣子一并跪了下来,齐声道:“恭贺陛下寿与天齐,福寿安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牧晏抬头时正好与宋福子对视,她心里一慌,生怕宋福子将她认出来,好在宋福子只是多看了她几眼,随后又移开了目光。
“烦问公公,宋丞相在何处,今日为何迟迟没有出现。”有老臣出声问道。
“陛下正与宋丞相在一起商讨事情,诸位不必再等宋丞相了。”太监总管冲着大臣微微颔首,又领着一群小太监急匆匆离开了。
“那坐在角落的绿衣女子是谁?”宋福子问其他小太监。
“大概是宋丞相的庶妹,前些日子刚认回来的,公公怎么这样问?需要奴才去找那位宋小姐吗?”小太监战战兢兢道。
“不必了。”
宋福子叹了口气,否决了内心萌发的念头。
虽然那为宋姑娘和先皇后很是想象,但到底不是真人,只怕让她到陛下身边也只会白白勾起陛下的伤心事。
再者说了,若是那位地下得知他主动给陛下找替身,只怕得上来找他索命,日日夜夜咒骂他。
宋福子想着又叹了口气,眨了眨闪烁着泪光的眼睛,在心里道: “娘娘啊,没有你,陛下真的快撑不住了,你哪怕托给梦给他也好啊,让他活着有个念想。”
牧晏怔怔地望着宋福子消失的背影,蓦然脑海里回荡这些年在九重宫的点点滴滴,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彻底沉默下来,再也没有心思去赏着初夏夜景。
不远处飘来阵阵琴声,那琴声缥缈若有若无,如秋雨绵绵,凄切哀婉,好像在诉说无尽的思念。
牧晏失了魂般打翻了酒盏,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晏晏,你这是怎么了?”谢瑜有些担忧地看着牧晏,捏起帕子轻柔地为牧晏擦拭眼泪。
“莫不是酒喝多了开始耍酒疯。”周予知皱眉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女,出声讥讽道。
谢瑜脸色不好地瞪了他一眼,低斥道:“你能不能闭嘴。”
周予知不说话了。
“小鱼,你有没有听到琴声?那琴声真的好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掉眼泪了……我好难过啊……”牧晏不受控制地流泪,她神情恍惚地站起来,四处张望,试图找到琴声的来源。
“哪有什么琴声,我这么没有听到。”谢瑜担忧地握着牧晏的手。
牧晏有些仓皇地望着远方,她推开了谢瑜的手,哑声道:“我去去就来,小鱼你在这里等着我。”
谢瑜重新拽住她的手,满脸忧虑:“晏晏,你初来乍到皇宫,不要乱跑,你去哪里我跟着你好不好。”
“不用了小鱼,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别跟着我,我会生气的。”牧晏再次推开了她的手,神情怏怏的,耳畔的琴声却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悲伤。
牧晏顺着琴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穿过长长的走廊,踩着清浅的月色走向琴声来源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牧晏终于停下了脚步,后知后觉她不该来的。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暗恼自己何时这般矫情,竟然能被一段琴声给吸引。
牧晏想也不想,转身就要回头往回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下一刻她被人从身后抱住,他死死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之中。
“晏晏,是你吗?你来梦里看我了是不是……”
牧晏闻到了浓重的酒气,抱着他的人身体在不断地颤抖,好像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她慢慢转过身子,看向抱着她的男人。
他消瘦了许多,瘦削的身体裹着的衣袍随风飘荡,猎猎作响,被风一吹,好像就要随风而逝。
牧晏忍不住抚摸他苍白带着病态的脸,还有眼角的那点泪痣。
“沈照寒我不是让你好好活下去吗?你就是这样活的吗?”
他琉璃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听着她说的话,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没有晏晏,活着有什么意思。”
牧晏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可能是喝醉的缘故。
她有些赌气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却看到男人瞬间脸色惨白,痛得闷哼一声。
牧晏瞬间想起他剜心头血的事,这还是系统告诉她的,她瞬间又气又莫名的难过。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养好。”牧晏轻轻咬了咬唇,眼泪控制不住又落下。
沈照寒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抱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将她放到琴前的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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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前胡乱地堆着四五个酒壶,看起来他喝了不少酒。
“晏晏,我好想你,这么久以来你还是第一次入我的梦,我以为……你回到家乡已经把郎君忘了。”
沈照寒虚虚地抱着她,目光痴迷,但却不敢再触碰她,好像她只是一场无法触碰的幻梦,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不见。
长久的病痛与思念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他也完全没有求生的心愿,以往妖冶的容颜像是蒙上了一层尘埃,竟然隐隐有油尽灯枯之感。
牧晏心中哀恸,再也控制不住,她仰头轻轻覆上了他冰凉的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照寒啊,我给你一场美梦,你好好活下去吧。”
在最后的一刻,牧晏仰望着天上的月亮,身体里爆炸出烟花,眼泪却夺眶而出。
他虔诚地吻干净她的眼泪,低声呢喃:“晏晏,谢谢你赐我一场美梦。”
而廊檐的昏暗处,有一个人正在经历此生最漫长的一场噩梦。
他扶着栏杆却怎么也站不稳,几乎自虐般得看着两人耳鬓厮磨,互诉情意。
“晏晏,晏晏……”
他几乎是恨得两眼通红,想到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想到那日的丛林中,想到今日的月色下,想到了他们初见时的那一晚。
原来在她那里,他原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仅仅是喝醉了抱了他一下,说了一些漂亮话。
……他竟记了那么久,爱了那么久。
都是笑话。
宋成玉蓦然捂住胸口,竟然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她与他
牧晏走回去的时候, 只觉得自己魂都是飘着的。
宴席不知何时已经结束,月色如练,水面金光浮跃,四周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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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晏, 你要是再不回来, 我就只能去找你兄长了。”谢瑜从昏暗里走出来, 不由分说将她揽入怀中, 声音低落。
牧晏闻着谢瑜身上的冷香味,狂跳的心脏平静了不少,她嗓音微哑:“小鱼,你等了我很久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谢瑜捏了捏牧晏的鼻子, 有些没有好气道:”也没多久,不过一个时辰。”
“那我们快回去吧。”牧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一轮圆月悬在空中, 四周布满了薄薄的云雾,今日竟是十五。
“今晚不用回去了, 宫里专门为参宴的臣子备了专属的房间。”谢瑜对她说道,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晏晏,若是过几日圣上真的下诏退位,京城里免不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你要不要跟你母亲去乡下躲一躲。”
牧晏却不假思索道:“不会的,他不会退位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瑜同她并肩而行,闻言看向身旁的牧晏, 走在灯光下他才看清她的鬓发有些散乱,嘴唇红肿, 脸颊嫣红,眼眸迷乱,最重要的是发髻上的那根金钗不见了。
他心头一颤,竟有些不敢再问,只能胡乱回应道:“晏晏为何这般笃定?”
牧晏却不说话了,她还有些沉浸在方才的□□中没有走出来。
刚才她一边被他欺负到哭着求饶,一边又咬着他耳朵恶狠狠威胁他不许退位,若是他退位她就再也不入他的梦。
沈照寒会听话的。
谢瑜一路心不在焉将牧晏送到了水榭小苑,牧晏打个个哈气,冲她挥挥手,准备关门睡觉。
他却忽然拉住她的衣袖,没头没尾问道:“刚才晏晏是和祁韫在一块吗?”
谢瑜只能想到祁韫,那个牧晏名义上的未婚夫婿,否则还能还谁发生那样的关系。
他整个人隐在黑暗中,牧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莫名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小鱼你怎么了?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了吗?”牧晏强打着精神,目露关切,她抿了抿唇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你在等我,方才我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就是在湖边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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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瑜松开了她的衣袖,情绪低迷:“我没有生气,晏晏你快去睡吧。”
牧晏真的很累很困,她听到谢瑜这样说就没有继续多想,胡乱地点点头,就把门给关上了。
谢瑜转过身,他站在无边的月光下,如同一只孤寂的艳鬼,他疲惫地闭上眼:“谢幸川,我该怎么办?晏晏好像除了祁韫还有其他男人,我留不住她,我这种怪物大概永远得不到爱了……”
谢瑜再睁眼时已完全变了个神色,他嫌弃地望向通身的打扮,语调阴冷:“蠢货,你的晏晏方才分明与男人睡在了一块,也就你把这种□□当个宝贝,且让我找机会将她杀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该如何。”
……
牧晏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间突然被惊醒,她有些口渴,昏昏沉沉地起床想去找水喝。
她困得满脸泪水,慢吞吞提着茶壶往水杯里倒水,茶水渐渐溢满茶杯,再而流到桌子上,牧晏浑然不觉。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整座水榭小苑不知何时竟被禁军团团围住,每人手中持着火把,几乎把半边天都给照亮。
牧晏莫名有一种预感,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她后知后觉伸手摸了摸发髻,完蛋了,那根金钗还真的消失了。
牧晏不急不忙地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认真思考了一下沈照寒能找到她的可能性。
今夜参加宴席的女眷有很多,仅凭一根金钗应该也抓不到她吧,除非沈照寒能把她画像给画出来。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牧晏“啪得”拍一下自己脑瓜子,暗骂一声美色误人。
这段时间在宋府看了不少话本子,饱暖思□□,她一看到沈照寒那勾人模样,便什么都给忘记了。
她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听着禁军一间间敲门询问,声音越来越近。
完了完了。
她要被沈照寒抓回去,估计这辈子就再也走不出这九重宫了。
门已经被敲响,哐哐哐的,像是要把门砸碎。
“宫里出现女刺客,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开门让我们进去检查一下。”禁军在门外喊道。
牧晏迟迟没有伸出手,想着能拖几分钟就拖几分钟。
敲门声愈发急躁起来,一下一下好像敲在了牧晏心上。
牧晏被敲烦了,不管不顾就要开门,这时敲门声却突然停了下来。
“宋大人,您怎么来了?”禁军首领的语气分外恭敬。
“屋里的姑娘是家中幼妹,她向来怕生,有劳诸位多多担待。”宋成玉声音温和有礼,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那禁军首领一听连忙道:“不敢不敢,都是属下叨扰的宋姑娘,宋大人的妹妹又怎会是女刺客呢,这屋不用查了,属下还有正事要办,就先走一步。”
果然门口的几个人又去了下一间屋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敲门。
牧晏瞬间松了口气。
这万恶的人情社会。
“宋晏,开门。”宋成玉在门外淡声道。
牧晏觉得有些奇怪,这几日宋成玉躲她都来不及,今日怎么就主动替她解围,如今这大晚上的还要进她的房间。
这不太合适吧。
牧晏还是开了门,她昨晚回到房间实在是太累了,于是倒头就睡,根本就没有收拾收拾自己,如今脸上妆容花的跟小花猫似的,水绿的裙子也到处皱皱巴巴,里面的小衣甚至都被撕坏了。
她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过于狼狈。
“哥哥,你找我有事吗?”牧晏有些尴尬地拢了拢衣服,往后退了一步。
宋成玉今日一袭苍青色长衫,面如冠玉,在月光下更显萧索冷冽。
“无事,只是来看看你。”他轻声道,面容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来看看她。
牧晏轻咳一声
依譁
,又往后缩了缩,她属实害怕在她身上闻到什么不该闻到的味道,“那你看完了吗?可以走了吧,我还要休息。”
若是被他知道背着他她做了坏事,牧晏不敢想象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晏晏是受风寒了吗?”宋成玉眸光微暗,关切问道。
牧晏简直不敢相信他还会关心她,一时有些晕晕乎乎的,恍惚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要知道在宋府这些日子,她虽然常常去图南院找他,但宋成玉也只是出于作为兄长的礼仪招待她,他的态度看起来温和,但其实是漠不关心的冷淡。
牧晏在心里悄悄问了一下系统:“系统系统,现在宋成玉对我好感度是多少呀?”
系统沉默半晌,终于回答了她:【宿主,宋成玉好感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宿主做了什么,真的好厉害!】
牧晏顿时如遭雷劈,差点没站稳,就这样摔到地上。
幸福来的太突然,她觉得有点接不住啊。
牧晏:“系统,你确定你没有卡bug吗?!明明前几天还不到百分之二十!”
系统:【没有出错卡bug哦宿主,恭喜宿主,已经圆满完成攻略男主任务。】
牧晏很想说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完成好感度任务了。
真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牧晏再看向宋成玉的目光就有些变了,她向来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如今知道彻底拿捏了宋成玉,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了。
“今天晚上不小心受了点凉,现在确实有一些难受。”牧晏在凳子上坐下来,又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
她玻璃似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顿时有了新主意,对宋成玉露出讨好的笑容:“玉奴,我想喝仁康轩的杏仁露。”
她也不在乎身上的凌乱的衣物,不该有的暧昧气息被宋成玉闻到了。
反正都这么喜欢她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吧。
大不了就对她强取豪夺,这还正好帮助她走剧情呢。
宋成玉却抬手轻抚她的头顶,像安慰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声音温柔:“我带你去买,天快亮了,正好可以赶上仁康轩开门。”
牧晏本来被摸头还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一听到宋成玉愿意带她出宫去康仁轩买甜点,瞬间笑弯了眼。
她从来不吝啬对爱她的人的奖赏,于是随口就说道:“哥哥,我好喜欢你呀,你是这个世界上晏晏最喜欢的人了,晏晏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都怪今晚的月色过于皎洁,以至于牧晏并没有看清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和偏执。
很久很久以前,她同样对他说过这句话,当时他尚且是从江南乡下来的少年郎,年轻懵懂,对于一切都怀揣善意。
腊八节的风雪夜,他独自在东宫修书至深夜,完全不知宫门已落了锁。
旁人皆能于家人团聚,唯有他独身一人留在京城,与江南家人遥隔万里。
或许是前世定下的孽缘,那日寂静无人的藏书楼中,恰好有个醉酒的小宫女蹲在角落痛哭流涕,他一时心软,上前递给她一张帕子。
她对他说:“晏晏好喜欢小郎君,会对小郎君一辈子好的。”
她捧着一捧红梅巴巴地送给他,却又狼狈地摔在风雪地,他上前想去扶起她,却被她拽倒在雪地。
她醉醺醺地吻上他的唇。
她说她会一辈子喜欢他的。
他信了。
后来……
不提也罢。
狭路
康仁轩是京城有名的点心铺子, 尤其他们家的核桃枣泥糕和杏仁露一绝,广受京城百姓喜爱,不过一大清早门前就排了长长的队伍。
牧晏坐在外面支起的桌子旁,托着腮帮子, 百无聊赖地看着宋成玉排队买点心。
宋成玉姿容过分卓越, 个子又很高挑, 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 第一眼望见的绝对是他,简直是鹤立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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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察觉到牧晏在看他,转过头恰好与她对视,好看的眼眸里是淡淡的笑意,还有难以言喻的温柔。
牧晏觉得脸上一烧, 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转而看向热闹的街道。
此地处于街头闹市,街边小贩们早早的就出摊做起了生意, 有卖形态各异的糖人的,卖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的, 卖糖葫芦的, 甚至是书生街头摆摊卖画像帮人写书信,亦或是摊位旁放了好多笼子,笼子里关着的是汪汪叫的各种小奶狗。
牧晏看着笼子里的小狗心都化了。
她又望了望宋成玉那边,估计还要一点时间才能排到,于是果断决定去摸一摸小奶狗。
“小娘子,来买狗的吗?您要哪只?我这里还有几只西域进来的狗。”卖狗的小贩一见她走过来,尤其看她周身气质不凡, 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牧晏蹲下来看着笼子里的小奶狗。
小奶狗们一见到她叫得更大声了, 尾巴直摇,更有的小狗把饭盆叼来叼去,每一只眼睛都水汪汪的,身上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怎么办,都想要。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牧晏有些眼馋地摸了摸小白狗的头,无奈地想到自己大概再过几个月又该死一次了,注定没有办法去养狗狗的。
如果她到时候死了,她养的崽崽该有多伤心啊。
……崽崽?崽崽!
牧晏有些魂不守舍地站起来,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以往与沈照寒在一起时,她骗沈照寒说迟一些再要孩子,沈照寒让太医研发了让男人避孕的药,这些年都是沈照寒自己在服药,她对这种事情从来没上心过。
她都死了这么久了,沈照寒按理是没有再服药。
那她岂不是……
哒咩!!!
牧晏已经开始满街张望去寻找药店,但想到寻常的避孕药都是虎狼之药,对身体损害极大,又有些犹豫。
系统:【宿主,你上次救祁韫有免费兑换一次商品的机会还没用呢。商城里解锁了很多商品,其中就有避孕药,你可以兑换一下哦。不过……祁韫是道士会炼制丹药,可能会有这方面的丹药呢,不过宿主前几日才那样对他,如今又找他要这种药会不会不太好。】
“那我就去找祁韫看看吧,免费兑换的机会我得留着关键时刻再用。”牧晏才不在乎祁韫会怎么想。
她一听系统这样说,心瞬间安定下来,走到书生摊子前看摆在地上的字画。
牧晏并不是什么书画行家,她看画全凭主观审美来看,她倒觉得这书生画的画还挺好看的。
她任凭自己心意选了一两幅画,活物不能养怕有感情,死物她倒是可以随便挑选的,好不容易穿越成有钱的大家小姐,总该要奢侈一把,看上什么买什么。
不然等她任务完成穿越回去后,就又成了每月苦逼攒钱还要换花备的社畜预备役。
牧晏不期然又看到有一本装裱精美的画册,她拿起来有些好奇地翻开……乖乖,真够野的。
她看了看坐在小马夹上的清秀书生,他腼腆地低着头不敢看她,白皙的脸上红云爬到了耳根子。
牧晏自认为看过的避火图不下百本,但这本刺激的程度不下于其中任何一本。
尤其是这秋千上的姿势,看起来难度真的颇大。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牧晏立即决定买下这本画册子,藏起来自己偷偷品鉴。
“晏晏要买画?”宋成玉突然出声道。
牧晏被他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把画册子阖上,犹如当年被教导主任抓到偷看言情小说那样。
她有些心虚地慢慢转过身去,发现宋成玉就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提着糕点,也不知站了多久。
估计早就看到画册子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画了。
最关键的是她还看得津津有味。
牧晏艰难地扯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在内心疯狂哀嚎自己人设崩掉了。
正常的大家闺秀再放得开,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看避火图吧。
“晏晏既然喜欢,就买下吧。”
宋成玉装作看不懂她脸上的懊恼,目光平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紧张地捏了捏手中的画册,到底还是舍不得这本旷世奇画,硬着头皮把钱给付了。
“晏晏觉得他画的很好吗?”宋成玉看着她挑选的两幅山水图,突然出声问道。
牧晏含含糊糊说道:“还行吧,反正我觉得挺好看的。”
宋成玉闻言淡笑一声:“你年轻尚小分不清美丑这是正常的。”
这话简直可以用刻薄来形容了,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端方持正的宋丞相说出的话。
牧晏却莫名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她把怀里的图册子抱得更紧了些,没有理会他。
好在他们已经走远了些,那书生没有听到,不然该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恰才此时,街头的百姓突然肉眼可见地沸腾起来,齐刷刷得往前面的街道口涌去。
牧晏好奇地四处张望,听到百姓们你一言我语地喊道:“快去前面闹市口去看热闹,斩大官了斩大官了!”
“好像还是御史来着,姓明,就春天时候被抄家那个,总之一门的男丁都是当官的,今天是砍头的日子!”
“啧啧啧,可真够狠的啊,直接诛了九族,也不知犯了什么罪。”
“落到了谢大人手里,这些人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牧晏顿时来了兴趣,她来这里这么久,还没见到砍头的大场面,便也想跟着这群百姓去看热闹。
宋成玉拽住了她,轻声道:“胡闹,也不怕魇着晚上做噩梦。”
“我刚刚听说大官姓明,是那个明家吗?”明明牧晏说的很模糊,但宋成玉却知道她说的是谁。
“是。”宋成玉答道。
“那明家的小姐呢?不会也被……”牧晏拧着眉头,满脸不快。
她当时把旭离那垃圾男人给推下楼,可不是为了等着看明瑶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的。
“陛下特赦了明瑶,她现在大概在哪里安定下来了,做个寻常百姓。”宋成玉自然知道牧晏关心的是什么。
牧晏听到明瑶一切安好,终于松了口气。
她随着宋成玉走到了马车旁,正要上马,却看到刚才还黑压压聚在一起的百姓又轰然散开,自觉让出了一条道路。
有一穿着暗色织锦官袍的男人骑马从街头而来,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他容颜极盛,面带浅笑,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上沾染了点点猩红,如同白雪里绽放出的点点梅花。
乍看上去仿佛是从地狱来索命的修罗。
牧晏自然是认识他的,他这样的容颜只要见一次怎么都不会忘记的。
更何况他与谢瑜长得完全一模一样。
谢幸川骤然勒紧了缰绳,阴森寒冷的眼神落在牧晏脸上,打量了几番,出声道:“真巧啊,又碰到你了。”
牧晏不理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上次见到他时还是在宜春院那次。
宋成玉稍稍动身子,挡住了牧晏,也挡住了谢幸川毫不掩饰地打量,“是挺巧的。”
谢幸川看了看宋成玉保护牧晏的姿态,又看了看牧晏披风下凌乱的衣物,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宋小姐可真是好手段,连宋大人这样的高岭之花都能攀折下来,可真是好手段啊。”他的语调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可仔细听起来却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嘲讽。
大庭广众之下,他说话声音很低,路边的人们根本听不到,但这话说出来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牧晏现在和宋成玉名义上尚且是嫡兄和庶妹的关系,谢幸川这一盆脏水泼下来,倒是叫牧晏怪恶心的。
在这个时代,被扣上勾引嫡兄的帽子,牧晏只怕会被那些说闲话的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宋成玉已经彻底冷了脸,以往他对谢幸川这种乱咬人的疯狗并不是很在意,可今日他是真真切切的动了怒。
“谢幸川,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你这般口无遮掩也不怕坏了你妹妹的名声,将来无人敢娶你谢家女。”
牧晏没听出来宋成玉说出的话,只以为他在警告谢幸川别乱说坏了谢瑜的名声。
她还暗叹宋成玉太过温柔,骂人都不会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她却不知道宋成玉这一番话,全戳中了谢幸川的痛处。
尤其是那句谢家女,知晓内情的人一下就能听出来,宋成玉在暗讽谢幸川不男不女,想嫁都嫁不出去。
谢幸川瞬间冷了脸,目光已经冒出了毫不遮掩的杀气。
谢瑜是他唯一的死穴,敢在他面前提谢瑜的人早就死绝了。
宋成玉并不怕他,若谢幸川真能动他,也不至于在这里冷嘲热讽。
有谢家父兄管着谢幸川这条疯狗,谢幸川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谢大人,告辞了。”宋成玉冲他颔首,护着牧晏上车。
牧晏坐上马车,扯开窗帘望着谢幸川,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谢幸川冷冷冲她一笑,对她无声道:“你等着,别落我手里。”
宋成玉见牧晏掀开窗帘看谢幸川,眼眸微动,对着坐在车夫旁的叶生道:“立即通知兰台,治理苍州水患的官员已选定,让谢幸川即日上任,不得拖延。”
强娶
夏至日。
宋府今日出了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刚认回来的庶女大婚之日新郎官迟迟没有来迎亲,那庶女不堪受辱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把火燎了帘子,自己也葬身火海之中。
听到这事的人无不唏嘘一声,感叹这宋小姐红颜薄命, 那背信弃义的新郎官坑害了一个无辜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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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作为这件事的主角,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葬身火海, 香消玉殒。
她迷迷糊糊醒来时, 外头已经到了傍晚,透过窗户她看到天上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像是一望无际的野火,将半边天都染个通红。
最后的记忆还是大婚前一天晚上,她照常沐浴完后抱着话本子看到半夜, 看到眼皮子直打架,然后昏昏沉沉间就睡着了。
现在她还有些半梦半醒,浑身没有力气, 今天是夏至本就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她睡了那么久, 身体早就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寝衣就这样粘在皮肤上,特别难受。
她艰难地抬手扯了扯衣襟,瞬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单薄的白绸下隐隐可见春光
夏日炎热,她那地方不比旁人波澜起伏,有时呆在房间里不出门便懒得穿心衣了,只图自己舒服便是。
“醒了。”
他声音温柔带着一些懒倦, 紧随着这句话的还有阵阵凉风扇过来,牧晏有些艰难地转过头, 才发现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宋成玉。”
牧晏略有些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浑身没有力气,连抬个手都得出一身汗。
宋成玉一手执着一把洒金扇子,一直在替她扇风,另一只手伸出去轻轻抚摸她的侧脸,从柳叶弯眉,到小巧玲珑的鼻尖,最后到她殷红的樱桃唇。
他的手很凉很凉如同一块寒冰,他触碰到牧晏的皮肤,让牧晏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只能呆愣愣地任由宋成玉抚摸他。
“晏晏,我原本不想这般对你的,你为何就是不听话呢。”宋成玉叹了一口气。
他本来只是想囚禁了祁韫,让牧晏待在他身边一辈子就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她为何偏偏不听话呢。
他的手很赏心悦目,手指修长,骨感又漂亮,手背上露出隐约的青筋,他像是把玩一块玉石般慢慢抚摸她的唇,然后手指一弯,撬开了她的贝齿,粗暴地伸入她的檀口之中。
牧晏被这动作弄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成玉仙人般的脸,明明如今看起来依旧是不染尘埃清心寡欲的模样,可伸入她口中的两指已经捏住了她的舌头。
“呜呜呜……” 牧晏无助地出声控诉,呼吸里全是他身上冷冽的檀香,像是铺天盖地的一张网,让她喘不过气来。
“为何还要去见祁韫呢?嗯?还与他又做了那种事,晏晏的喜欢就这么廉价吗?还是……晏晏本就是个欲求不满的……”
宋成玉到底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以他一贯的作风他并不是会用这种话中伤女人的人。
当时叶生向他禀报这件事时,宋成玉就隐隐觉得有些事正在失控,他向来自傲的理智在逐渐崩溃瓦解。
他的晏晏被那些人教坏了。
牧晏眼神愈加迷离,眼眶微红,脸颊酡红,不住地喘息,手指不受控制地捏住他的衣角。
“既然他们都可以,为何我不行?”
他的手指在她口腔内慢慢地搅弄她的舌尖,这是对她滥情的惩罚,偏偏他做着这样淫/邪的动作,那双静默的眼眸里却波澜未起,清俊的面容如山巅的寒雪。
牧晏快有些受不住了,眼角不断地滚落生理性泪水,拽着宋成玉的衣物求他放过她。
她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神智却被他完全操控。
宋成玉再次轻叹一声。
“晏晏,不要怪我……”
牧晏眼眸里慢慢充盈着迷蒙的水雾,她哼哼唧唧地控诉他。
“宋成玉……玉奴……好过分……”
宋成玉伸手一揽将她抱到了腿上,她的身体被他抱在怀中显得分外娇小,他附在她耳边低语:“晏晏别急,等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晏晏想要的,都会有。”
牧晏贴着他的身体,闻着浓郁的檀香味。
他抱着她往净室走去,每一步很稳当,与怀中满眼迷乱的牧晏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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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室里竟然是一方开凿好的石潭,石潭里不知是从何处引来的一道温泉,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入门就能看到架子上摆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帘子是一颗颗圆润饱满的东珠,每一颗都闪烁着光华。
这里不似图南院的简朴与宋府的清雅,反倒是异常的奢靡,与她从前住的庆毓宫不相上下。
“我就知道晏晏会喜欢的,以后这座院子就是晏晏的家了。”
宋成玉见她目不转睛盯着屋里的摆设看,对她说道。
牧晏别开了眼,不再去看。
这显然是宋成玉亲自为她打造的金丝笼了。
不过牧晏确实还挺满意的。
他将她沾满汗水的衣服解开,慢慢把她放入温泉中,温泉水腾腾的热气掩盖了她的身躯,牧晏半躺在温水里,神智清醒了很多。
按理来说,她作为被强取豪夺的女主,是不是该反抗几下?装作很不情愿的模样?
不然会不会显得她太过顺从,就没了强取豪夺的趣味了。
她还是决定增加一下游戏的趣味性。
牧晏强行撑着坐起来,想象着被强取豪夺该有的心情,既震惊又愤怒地朝着宋成玉看了一眼,满脸厌恶地说道:“别碰我,你可真让我恶心。”
豪夺
宋成玉听着她的锥心之言, 本来波澜不惊的神情慢慢瓦解,眼底的浓重墨色带着一股砭人之意。
牧晏被他的脸上的严寒刺到了,忍不住往后蜷缩了一下,心里生出些后知后觉的害怕。
她在宋府这些日子, 宋成玉表现得过于平静淡然了, 甚至临近婚期都没什么表示。
牧晏以为他是性格好, 有君子风度。
但现在仔细想想, 这么能忍,真的会是个正常人吗?
她想起那日去找祁韫要避孕的丹药,祁韫半是调笑半是暧昧地告诉她,她与他做的那些事,宋成玉早知道了。
牧晏只以为祁韫再逗弄他, 临走前祁韫不知何为突然偷亲了一下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欠揍模样。
现在她头脑清醒了许多,回想起刚才宋成玉附在耳边说的那些话, 心里陡然涌起一些森森的寒意。
所以祁韫没有骗她,而她完全被祁韫那个贱人给耍了。
她是做好了被强取豪夺的准备, 但没做好被一个疯子强取豪夺啊!
更何况越能压抑情绪的人, 疯起来就越可怕。
牧晏顿时打个了个寒颤,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宋成玉脸上不过是出现片刻的阴寒,再看向牧晏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声音温和:“晏晏说我恶心,不让我碰你,那晏晏希望被谁碰?沈照寒还是祁韫?”
牧晏本就酡红的脸颊被水汽熏得像一颗鲜嫩的春桃,她肉眼可见慌张起来, 又往后挪了一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什么沈照寒?这关沈照寒什么事,你说话我怎么听不懂。”
宋成玉却不给她远离他的机会, 按住她的肩膀,清冷如玉的面容甚至还带着笑意:“牧晏,还要继续再装下去吗?”
他的手转而捏住她的肩,虽然用力不重,但牧晏却还是感到有些疼,升腾的热气中她无端感受到透骨的寒意。”什么牧晏啊?我明明是宋晏,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她抵死不愿承认,徒劳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宋成玉蓦然把她揽入怀中,温泉水打湿了他单薄的白袍,衣衫紧紧贴着身体,依稀可见条理分明的腹肌纹路。
他紧紧抱着她,拥着她,声音是那样的暧昧:“无论是牧晏还是宋晏,只要是晏晏就好了。”
牧晏却脸色煞白,再也没了刚才的轻松自在,她被宋成玉抱在怀里,身体却在无意识地轻颤。
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这算不算刚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
宋成玉安抚地轻拍她光滑的脊背,眼底的欲色越堆越浓,他抱着她一起走入了泉水中,“晏晏,既然你不乖乖洗澡,那我帮你洗,帮你把身体的每一处都给洗干净。”
他想到觊觎她的那些男人们,心底的怒火越烧越旺。
她身体每一处被人碰过的地方,都该好好洗干净。
然后再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
宋成玉替她换好了嫁衣,又将她抱到梳妆台前,牧晏虽然较刚才恢复了些力气,可还是挣扎不开宋成玉的禁锢。
牧晏望着铜镜里的她和他,宋成玉也换了喜服,手里拿着玉篦,站在她身后一下一下替她梳发。
镜子里的两人,郎才女貌看起来分外登对,像是一对浓情蜜意的神仙眷侣。
可牧晏想起刚才在温泉池中他的粗暴,忍不住眼眶微红,对他有了几分真情实感的害怕。
以前沈照寒虽然也疯,但更多时候还是惦念着她的感受,可宋成玉看起来温和,实则惩罚起她毫不留情,全然不顾她的求饶。
她方才哭得嗓子都哑了,他也只是亲亲她的唇,说这一切都是她是自找的,让她好好受着,记住教训。
人不可貌相这话真真是不假,她这也算应了那句“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眼珠子。”
宋成玉有些生疏地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在紫檀木桌面一堆的首饰里挑出一支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插在发髻上,又帮她戴金累丝八角灯笼耳铛。
“晏晏可记得我们当时最后一次见面,那日你在紫宸殿长廊下就戴着这种款式的耳铛。”宋成玉望向她的眼眸里蕴藏着无限的温柔,记忆里牧晏的一言一行都如此生动,让他难以遗忘。
牧晏自然记得,他早早将明瑶送入宫,她便觉得他在故意恶心她针对她,不仅故意堵住他,还恶意满满诅咒了他一番。
可她心中还怀着怨气,诛心的话脱口而出:“我怎会记得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和不相关的人。”
宋成玉替她戴簪子的动作一滞,心中想到的不仅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有他们的初见那晚。
确实如牧晏所言,他的确是不相关的人,不然她怎会转头就忘了他。
那晚之后,宋成玉第二日再去东宫却没有见到她,再见到她已是一个月后,她拿着扫帚坐在台阶上掩面哭泣。
他当时还好笑为何每次遇见她都在哭。
甚至已经想好去找太子赐婚,将她嫁给他,让她不用继续在东宫做个人人可欺负的小宫女。
他像第一次般递给她帕子,这次她却没有接过帕子,那双清澈透亮的鹿眸满是对他的警惕。
宋福子喊了她的名字,她立刻就跑了过去,连头都没有回一次。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晏晏的名字叫牧晏。
牧晏这话刚说出口就瞬间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要是再把他惹怒了,最后吃苦的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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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在犹豫着,想着要不要找补几句,却听到宋成玉幽幽道:“不值一提么?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用一辈子的时间,我会变成晏晏心底最重要的人的。”
就像他当初在东宫时拦着太子封她为太子妃,登基后又拦着皇上封她为皇后,就像弹劾她的折子递上去一封又一封,乃至与故意提前把明瑶送入宫。
宋成玉知道沈照寒宠她,他上的折子定然会给她过目,她甚至能想象到她捏着折子气鼓鼓咒骂他的模样。
他就这样从一个她连名字都不知的陌生人,慢慢变成了她心里最厌恶的最憎恨的人。
他宁愿她恨他,总归她这回能记住他了,还会时不时能想起他。
最起码好过他在她那里,从头到尾只是个没姓没名的陌生人。
“谁要跟你在一起一辈子。”牧晏忍不住回怼道,她很快就会离开的,绝不可能还像当年那般用了快六年的时间。
宋成玉又将她抱了起来,说出的每句话都让牧晏胆寒:“我知道晏晏不是普通的姑娘,只不过晏晏那些小秘密我也不愿意去追究,只要晏晏与我在一起便好,我不在乎晏晏是人还是鬼。沈照寒愿意放过你是因为她狠不下心伤害你,可晏晏啊……你知道这六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如今上天垂怜让我失而复得,即便是拖着你一起下地狱,我也不会把你放开。”
他唇边总带着淡淡的微笑,如不染纤尘的世间皎月,熠熠白雪,清澈温润的眼眸里蕴藏着万千柔情,可说出的话却是如此偏执可怕。
牧晏这下总算知道了她又招惹了一个怎样可怕的人。
宋成玉将她抱到一对燃烧的红烛前,红烛前的墙壁上还贴着喜字,牧晏在一旁的桌面上看见了剪刀和红纸,这个喜字大概也是宋成玉亲自剪的。
他将她稳稳地放下来。
牧晏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穿着嫁衣站在红烛前打量着他。
宋成玉即便是穿着一身红也难掩风姿,身影修长如竹,雅致不掩英挺,腰间玉佩光华流转,却不及他分毫。
牧晏刚才听了他的警告被下吓住了,她懂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懂了什么叫忍一时风平浪静,没有大吵大闹,乖乖与他拜了天地。
到最后一步夫妻对拜。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贴在地面,慢慢俯下身子,额头轻轻贴在掌背。
牧晏莫名觉得心里有些沉重,好像这一跪,她的生命不可避免地与他有了牵扯。
柔和的灯光笼罩着对拜的新人,墙上的喜字映衬着烛光,莲花炉子里燃着阵阵暖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边遥遥地镶嵌着几点星子,今晚没有月亮,月亮在宋成玉怀中。
“喝完这盏合卺酒,晏晏便永远不要和我分开了。”宋成玉把她抱在怀中,捏着她的下颔,诱哄着她把清酒饮下,偶有几滴从她殷红的唇角滚落,流进红色的衣襟里。
宋成玉拿过空荡荡的酒盏,又倒了满满一盏酒,递到牧晏唇边。
牧晏不解地望着他,却还是乖乖含了一口,还没咽下,就被宋成玉掐住腰肢,下一刻他温暖的唇贴上了她的唇,强势地把她口中的清酒全部渡了过去,他含着她的软嫩的舌尖,吮吸轻舔,将她的每一寸甜蜜全部掠夺过去,她无助地倒在他怀里,完全失去了力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因为药,而是因为他。
金酒盏跌落在地,滚了好几下,酒水洒了一地。
“晏晏不是很喜欢上次买的避火图,我特意在院子里搭了秋千,今晚将图册子里的每一个动作都试一遍可好?晏晏酒量差,也不知明早可还能记得今夜郎君是如何疼爱晏晏的。”宋成玉对她说道,嗓音带着哑意。
……
天色既白,动静堪堪停下。
牧晏早已昏睡了过去,被宋成玉抱到了另一间房的床榻上,散落的头发上还沾了绿色的葡萄叶子。
宋成玉轻轻亲了亲她的唇,唇角弯起,将她发上的叶子拿开,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小心剪了她几缕头发,随后又剪了自己的一截头发,他把两缕头发缠绕在一起,放在了随身带着的香囊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晏晏……我做了六年的梦终于实现了……”
药
牧晏烦躁地捏着冷玉扇柄扇了好几下, 莹白皓腕上的金缠钏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越扇越觉得心烦意乱。
铜盆里还有些尚未融化的浮冰,飘着白茫茫的冷气。
鸳鸯让几个丫鬟再去冰鉴里取些冰块来,把托盘轻轻搁在了桌面上, 对着牧晏恭敬行了一礼。
“夫人, 厨房新做了土贡梅煎, 您来用些吧, 盘子里的瓜果切之前放井水里浸了一遍,正好可以消暑。”
牧晏看着玉碗中的酸梅汤,中间还点缀着一块薄荷叶,随手拿起来啜了一小口,拧眉道:“这酸梅汤为何不是冰的?”
“夫人, 大人临走前特意嘱咐过不让您吃冰的,这盘瓜果还沾着些凉气,您可以用一些。”鸳鸯约莫有二十多岁, 相貌平平,盘着一丝不苟的妇人发髻, 看起来很是稳重。
牧晏听了这话赌气地放下玉碗, 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宋成玉不让我外出也就算了,怎么吃个冰他也要管。”
鸳鸯没有说话也没法说话,恰好捧着一盆冰块的婢女们走了进来,她连忙吩咐她们把原来铜盆里的水倒掉,重新放上冰块。
牧晏本就是怕热的人,如今又硬生生被剥夺了吃冰的乐趣,心里冒出来的火怎么也熄灭不下去。
她本来白皙的脸红通通的, 额头鼻尖上全是汗,鸳鸯瞧着她总感觉她随时都要哭了。
鸳鸯之前是在某个大官家伺候那家主母的, 后来也不知那大官犯了什么罪,一家子都被流放了,她们这些奴婢继续人伢子被发卖,从而辗转到了这个府上。
不像以往那些主人,这家的主君模样跟仙人似的,态度温和有礼,耐心细致地向她们嘱咐各种照顾夫人的事宜。
鸳鸯还从未见过哪家的主母这般骄纵,不仅对主君直呼其名,只是因为吃不了冰便生了好大一通气,眼眶微红只怕再眨一下眼睛眼泪便下来了。
“夫人,大人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您可千万别怪罪他,再说了若是吃出个宫寒的毛病……将来您怀孕小月子时可能会淋漓不尽啊。”
鸳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牧晏立刻就炸开了,她冷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是不是以为让我怀了孕就能拴住我了,怪不得将我的药给拿走了,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为他生孩子,大不了到时候我将那孽种打下来。”
鸳鸯听这话吓得脸色惨白,立刻就跪下来了,连忙道:“夫人恕罪,都怪奴婢嘴欠,这话是奴婢自个猜测的,并非大人的意思,夫人降罪于奴婢吧,只是这有损您夫妻情感的话可万万别在大人面前说,奴婢虽刚刚才来伺候夫人,却能看明白大人是真真切切喜爱夫人的,夫人莫要因一时之气寒了大人的心。”
鸳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夫人竟然不喜欢那位大人,对怀孕生子这事极为抵触,她随口的劝解竟然惹了夫人这么大的反应。
明明以往那些世家夫人做梦都想怀孕生子,为了怀上孩子可以别说是不吃冰,每天大碗大碗的苦药捏着鼻子往肚子里灌,脸都不带变的。
牧晏听着她的话也没什么表示,她这火气从醒来便开始有了,刚才的事情只是一个简单的导火索。
昨天晚上他把她按在秋千架子上折腾得半死不活,她越哭他弄得酒越狠,她嗓子都喊哑了他也没有放过她。
晚上做梦,梦到有个肉嘟嘟的小女孩抱着她腿,奶乎乎地唤她娘亲。
牧晏当场就被吓醒了,慌忙去找昨日洗澡脱下的衣服,以防万一那一小瓶药被她贴身放着,可衣服已经不在了,她问收拾房间的婢女,婢女说并没有药在衣服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可怕,牧晏当时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浑浑噩噩地扶住小婢女,坐在房间里等着宋成玉下朝赶紧回来。
可她等到现在宋成玉也没有回来。
鸳鸯见她沉着脸不说话,心里越来越害怕,硬着头皮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顿时脸颊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您可千万别生气,您打我骂我都好,只是千万别再把奴婢发卖出去,若是奴婢再被卖到伢婆手里只怕要被卖到那永无天日的地方去做暗门子。”
鸳鸯这一巴掌打得极重,把牧晏吓了一跳,她连忙起身把她扶起来,鸳鸯哪里敢让她扶连忙摆手想自己站起来,牧晏不由分说将她扶了起来,盯着鸳鸯受伤的侧脸,有些懊恼。
她并非是要迁怒可怜的婢女,只不过是骂几句宋成玉好出出气,没想到把人吓成了这样。
“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只是听命行事有什么错呢,都是我的错是我脾气不好控制不住情绪,你伤口一定很疼吧。”牧晏这样说着就走进了里屋拿了一瓶药,这药是宋成玉临走前留给她的,留了好几种药,这种是专门涂抹伤口消炎止痛的。
她手指勾出药膏,就要替鸳鸯上药。
鸳鸯适时避开了她,垂头对她说道:“奴婢这般低贱的人哪里配让夫人上药。”
牧晏抿了抿唇,有些不悦道:“扯什么什么低贱不低贱的,你因我而受伤,我心中有愧替你上药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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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说大家都是人哪里分什么贵贱,但这话牧晏要是说出来便有些何不食肉糜了,在这个阶级像大山一样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时代,人就是分贵贱的。
牧晏所处的身份天然与她们是不对等的,既然改变不了她们的命运,她也就无法冠冕堂皇说出那些空口白话。
冰凉的药膏涂在伤口处凉丝丝的,慢慢地又生了些火辣辣的灼热,鸳鸯闻着牧晏身上的暖香味,眼角渐渐湿润了。
“你已经嫁人生子了吗?我看你梳着妇人髻。”牧晏问她。
鸳鸯脸上浮现了一丝暖意,她强忍着情绪道:“奴婢是生了一个男孩如今七岁了,奴婢的母亲其实就是个暗门子,奴婢十五岁时就被娘亲的客人强行……后来有了身孕,娘亲用一生的积蓄帮奴婢赎了身,奴婢为了活下去自愿放弃良家子的身份,入了奴籍给大户人家当婢女,孩子放在远房亲戚家里,奴婢每个月都会将工钱送过去。”
牧晏心里滋生了些怜悯,对她道:“其实你也可以把那孩子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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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一个小婢女敲了敲门,怯生生道:“夫人,刚才叶生大人急匆匆过来,让夫人不要等大人了,他说今晚大人可能回不来。”
牧晏点了点头,笑着对小婢女道:“你去告诉叶生,宋成玉今晚若是回不来,这辈子他都不要回来了。”
鞭刑
宋成玉一下朝就回了宋府。
牧晏住的地方离宋府并不算远, 骑马一炷香的时辰便可以到。
那院子本来是宋成玉名下一处荒废许久的私宅,半个月前特意清扫出来又重新装整一番才暂时成了安置牧晏的地方。
宋成玉下车时,已接近晌午,热浪般的风卷起衣袍, 灌进袖口里。
宋府门前的红灯笼已换成了白灯笼, 两只灯笼随着风轻轻晃动, 大门两侧木刻的楹联随着百年的风雨字迹早已模糊, 当初修整院子的工匠想把这处楹联拆掉重写,宋成玉想也未想便拒绝了。
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只是短暂留下的过客,总还是想着以后告老还乡,回到江南的村子里开一间私塾,种几亩地, 春日赏花,冬日观雪。
宋成玉无暇再想这么多,大步迈上台阶, 踏过门槛,门口的小厮早已垂首低眉地迎了上来, 低声道:“大人, 您昨晚去哪里了,可把老夫人和夫人给急坏了,齐姨娘昨日便哭晕了过去,今早醒来不吃不喝一个劲地念着小姐的名字,夫人让小的在门口候着您,让您一下朝就去见她。”
“知晓了。”宋成玉这趟回来就是专门要见母亲和祖母的,他抬眸看了那小厮一眼, 又问道:“母亲现在还在陪祖母吗?”
“是的,昨日老夫人也被吓到了, 夫人一直在陪着老夫人。”那小厮连忙道。
宋成玉无声颔首,没有再说话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到了一处院落前,走过垂花门,径直推开了正房的门,一踏进屋子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
“母亲猜的真准,确实是玉奴来了。”宋夫人笑着对宋老夫人说道,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着绣花绷子,面貌慈柔。
“那是自然,玉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光听脚步声我就能分辨出来。”宋老夫人斜靠在软塌上,不时抵唇轻咳,常年板着的脸在看到宋成玉时柔和了许多,“你快起来吧,说了好多遍以后见着祖母不必对祖母行礼了,你这孩子就是不听。”
她又有些嗔怪地对宋夫人道:“这大热天的你让孩子下朝直接就回图南院就行了,来看我做什么,我这老婆子能有什么事。”
宋成玉跪在地上却没有起来,直到母亲和祖母投来不解的目光,他才不紧不慢说道:“孙儿要向祖母请罪,孙儿做了一桩错事。”
他就这样笔直的跪在两人面前,身型请瘦皎然,身上穿着的绯红色的官袍更衬得人如画一般,如玉的脸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宋老夫人心里骤然浮现了些许不安,她从未见过一向乖巧的孙儿露出这样陌生的神情,不由得出声道:“玉奴这话是什么意思,玉奴若是在官场上做了错事,再怎么着也不该到我这个老太婆这里认错,你该去圣上那里。”
“此事是孙儿私德有亏,故而今日前来恳请祖母责罚。”宋成玉一字一句道,从头到尾他从未想过把牧晏没名没份地藏起来,他想让她光明正大做他的夫人,入宋家的族谱,以后若她愿意也可以再生养个他们的孩子。
宋老夫人听他这样说,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了,她实在是不知道宋成玉能犯什么私德上的问题。
她自认了解一手养大的孙子,自小就如庭院里的芝兰玉树,最是端方持正的君子。
他幼时在佛前发下的宏愿,宋老夫人到现在都记得────他说:“吾愿寻声救苦,渡尽众生。”
这样的孩子能犯什么私德有亏的事情。
宋成玉刚说出“宋晏”两个字,老夫人手中的茶碗已经掷到了他身前,碎成了好几瓣,紧接着她厉声呵斥道:“够了,不必再说,我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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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老夫人苍老的脸上浮现的怒气,那双阴沉沉的眼幽深沉闷,隐隐带着冷意,可宋成玉还是要说下去。
“她的事情是孙儿一手所促成,孙儿心悦她许久,见她要与旁人成婚,心生嫉恨将她绑走,又在莲香院放了一把火造成她已死的假象,昨日孙儿强行逼她与孙儿拜了天地行了夫妻敦伦,过几日孙儿会把她带回来,去祠堂拜过列祖列宗,给她一个正经的名分。”
宋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玉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莫要胡言乱语,再说了宋晏她与你可是……你们两人是没可能的,你快向祖母认个错,这事我们就当你中暑胡言乱语。”
“母亲,儿子所言句句属实,并非胡言乱语,叶生已经查过她只是齐见月雪夜捡到的孤儿,并非是与我有血缘的妹妹。”宋成玉早已料到此事不易,定然会遭受祖母母亲的阻拦反对,但这些困难他都不惧。
他怕的是他走完这九十九步,晏晏却连这最后一步都不愿意走。
宋老夫人远没有宋夫人这般温柔,她冷笑道:“好啊,嘴上说是向我请罪,但其实是想让我同意你迎娶宋晏进门,我告诉你宋成玉,若是你还认我这个祖母就趁早死了这条心。这些日子有多少人见过宋晏,你嘴上说她非宋家亲女,可在外人看来就是故意编造出的说辞,你也不怕外人的唾沫星子淹了我们宋府,御史台到时候参你一本为官不正,兄妹乱/伦!到时候你渡尽众生的宏愿去哪里实现!”
“孙儿可以辞官归乡,我这般寡廉鲜耻之辈渡不了众生,我余生只愿……渡她一人。”宋成玉对着祖母和母亲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跟地面接触,响起砰得一声,碎瓷片划破了额角,洇出殷红的血,顺着太阳穴慢慢滴下。
宋夫人已经心疼了,无助地看向宋老夫人,祈求道:“母亲要不您就……”
“你闭嘴,慈母多败儿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他自小放在我身边教导,只怕你儿子只能在乡下当个没出息的穷书生。我告诉你宋成玉,娶宋晏你想都不要想,她母亲便是个以色侍人的通房,这样的女人能养出什么货色,只怕只会养出另个小狐狸精。从第一次见面时我便看出这宋晏是个骨子里浪的,果然不出一个月就不知从哪勾的男人上门提亲,你且告诉我是不是她勾的你!”
宋老夫人不由分说打断了宋夫人求情的话,继续对宋成玉咄咄相逼,她绝不允许自己一手培养的孩子轻易被一个女人毁掉。
“是孙儿勾的她。”宋成玉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斑斑血迹,鲜血染红修长的指尖,他脸色平静地说道。
宋老夫人怒极反笑,对着宋成玉说道:“好啊,是你勾的她,我竟不知道我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孙儿,堂堂一国宰相,竟然能做出这样不堪之事情来!我本来指望着你光宗耀祖,享誉太庙,可你如今做下这些自毁前程的事情,你对得起我还有你母亲吗?”
“求祖母责罚,千错万错都是孙儿的错。”宋成玉又俯身磕了个头,好像完全不在意宋老夫人说的那些话。
宋老夫人勃然大怒,从软榻上豁然站起来:“好啊,为了那个女人你是铁了心要和祖母做对了,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鬼迷心窍想娶她进门,玉奴祖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女人你可以一直养在外面,祖母不会干涉你,但你要先娶个正经夫人,传宗接代。”
“孙儿此生只会娶宋晏一人。”宋成玉不为所动,即便是跪在那里依旧脊背挺直,身姿如竹。
若是晏晏没有再次来到他身边,他这一生大概会终身不娶,晚年独自在江南死去。
上天垂怜他,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会抓住牧晏,不再松手。
“既然这样,那你便不要怪祖母对你心狠了,吴妈去祠堂请家法来,让我替列祖列宗好好教训这个不肖子孙!”
宋老夫人已经完全放弃口头上说服他,只能寄希望于家法,妄想用身体的疼痛换来他头脑的一丝清明。
宋成玉神情依旧不改,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祖母惩罚,可疼痛于他而言是最举足若轻的事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年少时他喜欢和村里几个伙伴划着小舟在荷花池里游荡,层层叠叠的荷叶挡住光线,小舟两侧是一望无尽的荷花莲蓬,清浅的水底时不时有鲤鱼游过。
在课业繁忙的日子里,这是他最好的消遣方式,祖母知道后却一言不发请来了家法,指骨粗的鞭子如刀一般落在身上,年幼的他几下没挨住就痛到昏迷了过去。
祖母满眼含泪地怒斥他没出息,怎么能与那些打渔郎和农夫的孩子在一起玩,他是宋府唯一的希望,跟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宋成玉想不明白。但他的确没有再去那处莲花荡。
他的年少随着院子里那棵合欢树花开花落,一日日流走消失殆尽。
从满眼望去的稻田到了繁华陌生的京城,最后终于踏入了金銮殿。
曾经他以为他的一生都该如此,寻声救苦,渡尽众生。
可如果他没有遇见她……
宋夫人在他身前跪了下来,泣不成声:“你这孩子犯什么倔,你对祖母认个错好不好,那鞭子哪里是人能遭得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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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这是我该承受的。”宋成玉坚定道。
嫉妒他
“玉奴, 若你现在认错,与那宋晏断个干净,祖母便当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宋老夫人没有立刻下令让吴妈动手,而是再一次询问跪在地上的宋成玉。
宋夫人几乎哀求地望着宋成玉:“宋晏有什么好的, 值得你这样气你祖母还有母亲, 你真的想要舍弃了家人前途去娶那样的女人回来吗?”
“母亲不必再劝, 孩儿心意已决。”宋成玉并不看她, 也不去回答宋夫人的种种质问,他对站在门外的伺候宋夫人的婆子们道:“还不快把夫人带走。”
宋夫人不愿意走,只能捏着帕子抽泣,悲戚戚地恳求宋老夫人:“母亲莫要动气,那鞭子真的使不得, 玉奴小时候挨的那次家法几乎要了他半条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宋成玉一眼,拄在手里的拐杖在地面敲了几下,随后厉声对着吴妈道:“替我好好教训这个不肖子孙,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夫人带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个婆子连忙将宋夫人连哄带拽, 宋夫人实在害怕违逆宋老夫人, 只能哭啼啼地随几个婆子一同离开。
厢房彻底安静了下来,吴妈握着鞭子有些犹豫不决,鞭笞当朝宰相这种事给她十个脑袋她都不敢做的。
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按理来说你已是朝廷命官,伤你是要被追责的,但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只要我一日未入土就由不得你胡来,自毁前途!吴妈, 你难道想让我亲自动手吗?”
吴妈深吸一口气,并不敢去看宋成玉, 慢慢扬起臂膀,她手中的鞭子又细又长,看起来很难挥起来,但人高马壮的吴妈挥起鞭子直直劈过来,划破空气,长鞭携带着尖锐的响声深深地陷入宋成玉的血肉之中。
宋成玉藏在袖子里的手瞬间攥紧,他咬着牙,将喉咙里不受控制溢出的声音全部咽了下去,脊背依旧挺直如初,如同傲然挺立的白鹤。
鞭子裹挟着沉重的疼痛,像是岩浆浇灌在脊梁上,又重又烈,但这些疼痛远不及那日听到皇宫里传来的声声丧钟……
又一鞭子落下。
宋成玉挺直的脊骨略弯了些,折颈的白鹤仍旧没有出声,满头青丝如瀑布一般,冷玉般的脸看不出情绪,除却额头上冒出的森森冷汗。
“玉奴,你知不知错?”宋老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孙子,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可宋成玉终究是辜负了她的期待。
他说:“我没有错。”
要错就错在当年他早该在东宫时就该把她强娶回去,而不是生生望着她与旁人耳鬓厮磨四年之久。
宋老夫人已是怒极也是失望至极,她愤怒道:“吴妈继续给我打,打到他知错为止!”
吴妈浑身也冒出了汗,她对自己的手劲有了解,只怕这一鞭子下去,恐怕得躺床上半个月下不来。
她欲求情却被老夫人瞪了回去,吴妈心一颤,闭着眼睛挥了下去。
鞭子已经染上了猩红的血。
宋成玉手撑着地面,才不至于狼狈地倒下去,他并非习武之人,相反对于疼痛格外敏感,这几鞭子下去脊背处处都是黏腻的血,还有愈来愈深切的疼,汗水沁入伤口又是一阵热辣辣的疼。
他不可避免想到得知牧晏死讯的时候,当时他特意告了病假未去参加封后典礼,而是与几位门客商议赋税之事。
当时二十七声丧钟结束,他听到门客惊慌地唤他,他堪堪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中的茶杯早已溢满,而茶壶里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争先恐后地浇在手背上,他若无其事地将茶壶茶杯搁置在桌面,面无表情道:“继续说吧,刚才说到哪了。”
二十七声丧钟,大丧之音。
在场的人没人再敢说话。
宋成玉的手背当晚就起了许多血泡,他任由大夫将那些血泡一个个挑掉,明明对疼痛很是敏感,但那日他却没有感到一点疼。
手背上的烫伤好的很快,连一些疤痕都没留,身体上的的伤可以痊愈,但有些地方的伤至今还在腐烂流脓,汨汨地淌着黑血。”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那女人进门的,早知今日我当时也不会心软允许你及冠至今还未成亲,我就该强行给你娶亲,也不会让你如今做出这般胆大包天的祸事!我含辛茹苦教导你,把你养育成人,不是让你毁了宋家的清名和风骨的!你让我如何对你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父亲教待,在他心里宋晏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宋老夫人大喊道。
“我这一身风骨从一开始……便是没有的。”宋成玉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嗓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沙哑得不像是他的声音。
若他真有风骨,他也不会觊觎君主的女人这么多年……像是阴沟里的怪物,明明嫉妒着憎恨着沈照寒,却为了从他口中探听她的只言片语,强行忍耐着维持着忠臣挚友的假面。
他永远都记得在东宫修书的第二年末,同样是个下雪天,他与太子坐在梅树下下棋,那日太阳很好,很久未见的小宫女笑容明媚地奔过来。
宋成玉忍不住勾起唇角,却见小宫女看也不看他,转而扑到了太子怀中,甜腻腻地冲太子撒娇。
他手指轻颤地落下白子,声音异常平静:“殿下,该你落子了。”
……
宋成玉昏过去了。
再此醒来时,眼前赫然是宋氏列祖列宗的牌位,他依稀记起宋老夫人让人将他关到祠堂里,让他对着列祖列宗好好忏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低声咳了咳,强撑着坐起来,哪怕每动一下身上的伤口都会裂开,淌出大片大片的鲜血,痛得他头晕目眩。
月色笼罩在他身上,还是中午的那一身绯红官袍,除了有些破旧脏乱,很好的将他一身的鲜血掩盖住了。
“大人,方才属下去夫人那边告知了守门的婆子,就说今晚大人公务繁忙可能回不去,但是夫人好像不太高兴。”叶生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宋成玉又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道:“备马,我这就回去。”
叶生利落一刀将门锁劈开,扶着宋成玉慢慢站了起来:“大人您这般如何骑马,不如去乘马车。”
“不,马车太慢,她会着急。”宋成玉扶着叶生,艰难地往外走去。
兔子
自从叶生过来传来话后, 牧晏变得愈来愈焦躁起来,甚至连晚饭都没用,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寝室里点了驱蚊的香料,味道不是很浓烈, 混杂着玫瑰香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她又摇了摇手中的团扇, 游魂似得从床上坐起来, 呢喃道:“宋成玉还没回来, 若是他一直不回来怎么办,难道我真要生孩子吗?”
系统:【宿主,男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宿主不必着急。】
牧晏羽睫轻颤,捏紧了手中的团扇, 咬牙切齿道:“他敢回来,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我现在算是被强取豪夺了吧?接下来任务是什么?”牧晏忍不住问道。
系统:【如果是带球跑呢?宿主同意这种任务吗?】
牧晏没说话,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系统:【开个玩笑, 宿主别这么严肃,宿主只要想办法逃跑几次就行了。】
“逃跑几次?你是不是想累死我?”牧晏一边说一边推开了门。
不大的院子里架了秋千, 秋千上爬满了葡萄藤蔓, 时不时有几只流萤绕着秋千架子飞来飞去,不似白日的炎热,夏日的夜晚多了些凉风,带来满院的蔷薇香气。
牧晏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顺着鹅卵石铺的小路,悠哉悠哉地走到了门前。
几个做事的婆子手里拿着蒲扇,台阶上摆着切好的瓜果冷酒,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牧晏站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比如街东买豆腐的豆腐西施与隔壁摊子的屠夫是一对姘头,前几日豆腐西施小腹隆起似是有了身孕,那屠夫连夜拖家带口地跑路了。
牧晏没忍住笑出声,那几个婆子听到动静瞬间止住了话头,目光警惕地看过来,却见灯火深处站了一个貌美女子。
这女子云鬓花颜,身姿曼妙,笑起来时明媚艳丽,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夜光虫,绕着女子周身飞了几遭,那女子懒倦地执着团扇挥了挥,像是画卷里的仙女活过来似的,几个婆子一时都呆住了。
仙女悠哉悠哉地走到她们身边,停了下来。
几个婆子一看她生得貌美,又梳着妇人髻,发髻上插着几只点缀着宝石的银簪,周身气质不俗,顿时明白过来她就是这座院子的女主人。
“夫人,这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看门的李婆子对着牧晏作了个揖,满脸谄笑着问道。
牧晏挥了挥扇子,故作哀愁道:“今夜郎君迟迟未归,我实在是心焦忧虑,寝食难安,索性在这里等候郎君回家。”
“夫人实在是对大人一片赤诚之心,可叶生小哥傍晚过来吩咐过,说是大人恐怕今夜过不来,外头蚊虫叮咬难耐,夫人还是早早回屋休息罢。”
婆子无声地挡住了大门,对着牧晏恭恭敬敬道。
叶生也对她吩咐过,切不可让夫人出门。
李婆子叹了口气,只以为牧晏是个被人强纳的通房,心不甘情不愿想找机会逃走。
虽然在他们这里满口叫着夫人听起来好听,其实出了这扇门说起来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妾室,甚至连妾室都不如,妾室也好歹还有个名分。
“这位妈妈何必如此防我,我只是个娇弱女子即便是想逃也是有心无力,难道四位妈妈还看不住我一个小女子吗?” 牧晏轻声细语道,看起来颇为可怜。
她又随意从发髻上拿下一支发簪,递向了李婆子,“这位妈妈,这只银簪子就给你们当个买酒钱,我就在门口候着,绝对不乱走。”
几个婆子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互相使了个眼色,贪婪的眼神落在那根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银簪子。
“夫人,这不大好吧。”李婆子憨笑了几声,并没有伸手接过那根银簪子,但目光总是控制不住乱瞟。
牧晏索性把簪子强塞到了李婆子手中,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妈妈尽管收了这簪子,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我房间里这些东西还多的是,只是我在这府中分外寂苦,只求妈妈让我在次候着郎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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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话下来,李婆子只听到了牧晏房间里还有许多名贵的首饰。
若是牧晏真是府上的贵妇人她定然是不敢胡思乱想的,可眼前这个女子瞧着该是个年轻通房,李婆子心里多了些轻视。
李婆子以前是在扬州当仆人的,见多了许多大官狎弄瘦马。
她自认为眼光颇为毒辣,一眼便瞧出来这夫人该是个江南长大的女子。
莫不是也是从扬州来的瘦马。
“夫人,瞧您说的这什么话,您要是想在这等候大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还敢拦着您。”
李婆子推开了旁边的小门,将牧晏迎进了房间里。
“夫人就在这里等着大人,外面蚊虫多,夫人这细皮嫩肉的,哪里能禁得起蚊虫叮咬。”
小屋里放了一张简易的木板床,还搁了一张桌子,还有几条板凳,桌面上的陶碗里还放着茶食。
李婆子将茶食往牧晏跟前推了推,脸上笑起了一堆褶子:“夫人这是扬州的特色糕点,老奴以前在扬州特意学的,您要不要尝尝。”
牧晏站在窗边没有搭理李婆子,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这里不比宋府周边的繁华热闹,放眼望去灯火阑珊,路上偶尔走过一位打更人,耳畔是一声又一声的打更声。
“不必了,我见不着郎君茶饭不思,哪里能吃得下什么糕点。”牧晏幽声道。
李婆子哪里是想让牧晏吃什么茶食,就是想借着这扬州的点心,试探一下这女子是不是那边来的瘦马。
她暗叹道这小娘子说话颇为肉麻,大抵是对宋大人情根深种。
可惜宋大人那般人物,又岂是她能高攀的上的。
李婆子方才得了簪子,还想着去其他几人那里去炫耀一番,又对牧晏说了几句客套话,连忙喜滋滋地揣着簪子出去了。
等她一走,牧晏这才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捏了一块糕点,轻咬了一口。
“系统,这李婆子是不是就是帮助我逃跑的npc了?以后我就日日来让她们放松警惕,到时候我想跑就跑了,这任务不就能完成了,你说对吧系统。”
系统:【宿主您自己看着办呢。不过您才被强取豪夺一天都没有,这边建议您在男主身边呆一两个月之后再逃跑呢。】
“知道了知道了。”牧晏毫不在意道。
牧晏又百无聊赖地吃了几块糕点,听到不远不近哒哒的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在寂静的长街上格外明显。
大概是宋成玉回来了。
牧晏有些懒倦地想到,积攒了一日的怒火,真到现在反倒不上不下起来,似乎还挺没有意思的。
牧晏尚且需要维持自己痴情的人设,好让那些婆子以为自己死都会死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
她眨了眨眼睛,眼眸里多了几分柔情,无言的泪光在闪烁。
本来李婆子坐在台阶上,把银簪子放在牙齿里用力咬了咬,旁边在厨房烧火的婆子用力地拍了一下她,轻嗤道:“你这个没轻没重,这么精致的银簪子被这老货用力一咬,若是咬坏了,以后还能出手吗?”
李婆子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顿时用袖子猛擦几下银簪子,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地欣赏这漂亮又精致的首饰。
她还没有来得及向几个婆子说出她对于女主人身份的猜测,就看见刚才还端庄雅正的夫人提裙飞奔出了门外,像是是怀春的少女奔向情郎的怀中。
几个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牧晏就已经推开了大门。
恰在此刻,红色的骏马稳稳地停在了牧晏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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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装模作样的话还没有开口,就被人猛地抱入怀中。
宋成玉把她抱得很紧,几乎用尽了仅剩的力气,在长街上颠簸的伤痛,似乎在这一刻全部被抚平殆尽。
月光下的神仙眷侣紧紧相拥,不分你我,几个追赶出来的婆子默默退了回去。
“晏晏,我不是故意晚归的,你别生气。”宋成玉声线隐隐颤抖。
“我没有生气啊,你身体怎么在发抖?” 牧晏觉得他可能生病了,生怕他传染了病气给她。
她有些嫌弃地推了推宋成玉,不期然听到他痛苦的闷哼声。
牧晏这才后知后觉闻到扑鼻而来的铁锈味混杂着他身上的檀香味。
“宋成玉你受伤了吗?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没有再敢继续推他,只能轻声轻语道,生怕被李婆子她们听到。
宋成玉听话地放开了她,但下一刻他身体一软,倒在了牧晏怀中。
若不是这具身体幼时常常劈柴挑水,牧晏只怕狼狈地与他一同摔倒在门口,从台阶上滚下去。
她用了吃奶的力气堪堪扶稳宋成玉,连忙寻找叶生的身影,那个宋成玉的小跟班此时竟不知去哪里了。
牧晏伸手探了探宋成玉额头的温度,果然很烫。
他确实是生病了。
借着明亮的月光,向来冷冽疏染的他此时似撕开了表面的伪装,他的眼神变得迷离恍惚,半个身子靠在她怀中,似乎在诉说着无声的依恋。
“啧,怎么平时没发现你这么娇呢?”
牧晏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但他用这种眼神望她时,她的心里酥酥麻麻的,像是虫子在叮咬。
牧晏暗自骂了一句“祸水”,想让那几个婆子叫些人过来把他扶进去。
“晏晏……这个给你……”
宋成玉打断了她刚欲喊出口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慢慢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牧晏以为他要送她一些首饰或者是什么小玩具,她对于这种东西乐享其成,想也没想伸手接过来。
可在看到手上巴掌大毛茸茸的东西时,牧晏罕见地怔住了,一时竟有些不可置信,心里滋生了一些微妙的情绪。
这只毛茸茸可可爱爱的小兔子她自然是记得的。
大概还是好些日子之前,她为了提升他的好感度,故意用来讨好他的。
本来她还以为他会随手丢给叶生养,或者是红烧脆皮小兔,牧晏也没有太放在心里,慢慢就将这只小兔子给遗忘了。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把兔子带给她,甚至在浑身是伤发着高烧的情况下。
“既然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回我的小兔子吧。”
牧晏虽然嘴上说着勉为其难,但眼眸里的笑意几乎掩藏不住。
她也不打算叫人了,可以把祁韫绑在树上的力气,扶着宋成玉走回房间也没多大点事。
牧晏左手捧着小兔子,右手挽着宋成玉,跌跌撞撞地从院子门口走回房间,走到一半时捧在手里的小兔子变成了拎着耳朵,小兔子的小短腿时不时在空中蹬了几下,想把牧晏甩出去。
牧晏随手把门关起来,将小兔子扔到了地上。随后气喘吁吁地将宋成玉放到软榻上,整个人几乎瘫倒在椅子里,倒了好几杯水一饮而尽,才堪堪喘过气来。
她又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把目光重新放在了昏过去的男人身上,不该有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牧晏蹑手蹑脚走到宋成玉身边,摇曳的烛火笼罩两人的拉长的身影。
“宋成玉,你怎么样啊?要不要我让鸳鸯去找个大夫?”牧晏手支撑在桌面,倾身去看宋成玉。
宋成玉双眸紧闭,额头上全是冷汗,躺在榻上对牧晏的话一无所知,大概是彻底昏死过去。
牧晏眼尖地看到他身下殷红了一片,那片血红还在不断地蔓延,像大朵大朵鲜红的花朵在他身下怒放,看起来诡异中又带了些色气。
她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他苍白的唇,又做贼心虚般的缩回手。
牧晏自问再怎么禽兽,也不能对一个病人发/情。
虽然她挺喜欢战损的男人的。
“啧,我真没有想轻薄你的意思啊,再说了咱俩可什么事都做过了,我就想把你衣服脱下来帮你看看伤势,你可千万不要多想。”
牧晏看了看房间里紧闭的窗户,慢慢爬到了宋成玉身旁,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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