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
牧晏焦虑不安地在门外徘徊了许久, 衣服上干涸的鲜血大片大片的,这乌黑的血看得她心里发慌。
她站在夜风里吹了半天,脑子也清晰了不少,傍晚因为愧疚而繁乱茫然的思绪被她消化得差不多。
牧晏觉得自己不该心软犹豫的, 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 如今已经走到了眼前这一步, 她不可能为了任何人而停下脚步。
尽管有时会茫然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但这显然不是她需要思考的问题,她只需要闭上眼睛埋头完成任务最后回家就行了。
任务过程中的人和事,于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
关于宋成玉是怎么想的,他又知不知道她给他下的毒, 这些都不重要了。
陪了她七年的沈照寒牧晏尚且可以舍弃,不过一个认识夏天的宋成玉又怎么可能去撼动她的决心。
她不该去在意的。
大夫在房间里施针,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牧晏在房间外面已经等了许久, 久到她的腿有些麻木站不稳了。
她盯着紧闭的房门,即便早已知道结果, 还是执拗地在夜风中等待。
“咔嚓”一声, 大夫推开了门。
牧晏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夫对她行了一礼,重重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夫人,您还是多陪陪大人,大人只怕是……时日不多了。”
牧晏脑袋“嗡的”一声,头痛欲裂, 她有些听不明白大夫在说什么。
“大夫,什么时日不多了, 我怎么听不懂,他不是只是生病了么?不出半个月就会好的。”
黑暗浓稠得可以拧出水来,她的身体浸泡在这暗无边际的夜海里,好像随时可能被淹没在浪涛之中。
大夫摇了摇头,背着箱子离开了。
“系统,系统,你快出来,你不是说这只会让宋成玉生病昏迷吗?怎么大夫说他快要死了?!” 牧晏不可置信地质问系统。
脑海里安安静静。
好像系统从来没有存在过。
“不会的,不会的,系统是不会骗我的,宋成玉怎么能死呢?宋成玉死了这个世界就崩塌了,他不能死的……”
怎么这一切都不按照她预想的发展呢,这世界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她自投罗网。
牧晏的身体摇摇晃晃,眼前是一片的晕眩,就在她即将摔倒在地的时候,身后有人稳稳地扶住了她。
她转头看到了叶生,溺水的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叶生,为什么大夫会说他快死了,那大夫一定是庸医,明明我只给他下了身体虚弱的药,宋成玉怎么会死呢?!”
叶生神情冷漠地看着她,开口道:“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嘛?大人成全了你。”
他自幼就跟在宋成玉身边,陪着宋成玉一路从江南乡下来到京城,见证太多太多宋成玉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可如今,都被眼前的女人给毁了。
叶生几乎是有些报复地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几日前那个妖道来找了大人,大人当场命令护卫拿下了那个妖道,可那个妖道说他为夫人你算了一卦,卦象为大凶,大人让人放了他,两人在房间内谈了许久,那妖道走后大人就不太对劲。”
“当天晚上大人就去了护国寺,回来后大人便开始失魂落魄的,茶饭不思,我偷偷去问了护国寺的主持,那主持说大人为一个人算了一卦,卦象同样是大凶。”
牧晏呆愣愣地望着叶生,不明白他说这些在做什么。
叶生苦笑道:“夫人,你知道大凶的卦象意味着什么吗?”
“……在不久之后横死。”
牧晏曾经在东宫时去过护国寺算卦,每年都是大凶的卦象,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必死的结局。
“原来夫人你知道,那你知道如何破解必死的宿命吗?”叶生问她。
牧晏退后一步,嘴唇隐隐颤抖,不可置信地望向叶生。
“宋成玉他做了什么……”
叶生不说话了。
牧晏两眼通红,嗓音沙哑地又问了一遍:“所以宋成玉他究竟做了什么?”
叶生还是没有回答她。
“你说啊!”
牧晏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用平生最尖锐的语气去质问他。
“以命抵命。”
他终于说出来了,轻飘飘的四个字,像是重如千斤的巨石,一下子压垮了她。
牧晏眼前一黑,摔倒在了青石板上,身体的痛感好像完全消失了,脑袋里晕晕的,回荡的全是叶生的一句句话。
“大人对你这么好,而你却给大人下毒,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大人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叶生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满脸憎恶地说出最后一句。
牧晏眼睛眨了眨,终是落下了眼泪,她伸手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可抬手时才看到手上全是他吐出的鲜血。
她后知后觉地站起来,可刚站起来腿一软又摔在了地上,牧晏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天上的星星不知何时汇成了一条银河,像是一条巨大的瀑布,她抬头望着那条瀑布,好像天上的河水全部落在了她脸上,泪水怎么也擦不干净。
宋成玉一推开门,就看到牧晏枯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星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晏。”他唤了她一声。
他身体已经很虚弱,即使走近她的简单几步都已经耗费了巨大的心力。
宋成玉不后悔,只可惜他再也抱不动他的晏晏。
宋成玉在牧晏身边蹲了下来,爱怜地拿出帕子,慢慢替她擦去让她看上去颇为狼狈的眼泪鼻涕。
“宋成玉,你没有必要这样的,你是不是在我给你下药之前自己服了毒药?”牧晏抽过他手中的帕子,满眼泪水地问他。
宋成玉没有否认,而是改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他这双手本该是执笔写锦绣文章,解民生疾苦的,如今却温柔又缓慢地擦干她的眼泪,在这片银河之下,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后悔吗?”
牧晏有满肚子的话想问他,在看到他的眼睛时,能问出口的也只有这一句。
“不悔。”他的回答是如此的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我本就不想活的,你不该这样做的,你知道吗?现在什么都乱了,你该让我怎么办?”
牧晏知道她不该对宋成玉说这些话,可她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完全崩溃了,若是宋成玉真的死了,牧晏不敢去想象未来又该是什么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晏明明是想活着的,不是吗?晏晏平日很喜欢看天上的云地上的花,很喜欢在萤火森森的夏夜听鸳鸯读画本子,喜欢小猫小兔子任何可爱的东西,喜欢吃冰吃到肚子痛,这样的晏晏怎么会不想活着。”
宋成玉说这话时不自觉露出笑意,他对待她,就像是雄鹰护着自己的幼崽,只想把她护在身上又想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牧晏没想到他对她了解得这么深,她垂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的话,她是想活着啊,可她是想在属于她的世界活在去。
而不是这里。
可这些话她是注定没法与他说的。
“宋成玉,你真的很自私,你做这些就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牧晏能说出口的也只有伤害他的话。
宋成玉完全不否认她说的话。
他的确很自私。
他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想让她记住他。
就像她对沈照寒念念不忘那样。
“晏晏,回屋吧,大夫说我还有一点时间,我想带你回江南看看,我们成婚的时候我在江南购置了一间宅子,宅子里有很大一棵泡桐树,春天的时候会开很多的花。”
宋成玉并不是话多的人,从前牧晏与他在一起时,两人更多时候也是没什么话聊的。牧晏自觉与他的思想境界不在一个档次,也不会主动去找他聊天。他坐在书桌前读着她看不懂的书,批阅着小山一样的奏折,她醒着时就看她的话本子托腮看着窗外的花花草草,睡着了就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很多时候两个人都是沉默着各做各的事情。
可能是宋成玉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对她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很直白的话,她可以听懂的话。
关于江南那座漂亮的宅子,关于他小时候在莲塘里采莲钓鱼差点掉到水中淹死,关于他第一次遇见她才知道什么是梦遗的糗事,还有关于他和她的未来。
他们哪里还有什么未来。
牧晏联系不上系统,但比起第一次失联时的无助,这次她很快的平静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少她是知道一件事情的。
只要她提前死掉了,哪里还来的以命换命。
看来在初雪的时候死掉。
是注定不能实现的。
牧晏不知道祁韫究竟想做什么,他好像自以为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可以利用她来搅弄风云。
她不是很在意他。
总感觉祁韫好像比她还要可怜。
让牧晏害怕的是,宋成玉等不了那么久。
她生平第一次对他说了那么多的话。
比他们之前在一起的全部都要多。
“宋成玉,你说你要带我去看一看你的家乡,还有你买的那间宅子?宋成玉,你不知道我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吗?从前我可是贵妃唉,我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你居然要让我跟你去乡下生活……嗯……不过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就勉强跟你去看一眼。”
“宋成玉,你要是想跟我在一起,丞相夫人我肯定是不满足的,我得当皇后,你要不去跟沈照寒打一架,要是你赢了我就跟你,要是沈照寒赢了你就篡位好不好……”
“宋成玉,你别睡啊……你听我说话……你要是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
“宋成玉,你又吐血了……”
保重
夏天来临之前, 牧晏随着齐见月从江南赶到了京城,怀揣着对未来的期待憧憬。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回来,没想到夏天刚刚结束,她就又回到了江南。
江南的夏天结束的比京城晚一些, 他们到的时候雨已经下了好几日, 路边荷塘里的荷花再过一些日子就快凋零, 远远望去是一片片亭亭玉立的圆叶。
不同于来时她会掀开马车上的帘子, 好奇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这次回来她全程浑浑噩噩的,时时刻刻盼着马车可以再快一些到江南,生怕宋成玉就这样死在她怀里。
牧晏在登上马车的时候就后悔了。
她就应该拒绝宋成玉的请求,她就应该什么也不管立刻找机会就跑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当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的时候,她就心软了,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跟着他回了江南。
“晏晏,快到了。”
宋成玉稍微抬手掀开了帘子,琉璃似的眼眸满是她的倒影, 清凉的雨水溅落在马车窗沿上,偶有冰凉的水珠飞了进来。
牧晏很勉强地笑了笑, 并不是很高兴, 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忧愁。
宋成玉已经到了高烧不退的阶段,浑身都是滚烫的,大部分时候都不是很清醒地靠在她身上,半是昏迷半是清醒。
他状态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好像越靠近他的家乡,宋成玉清醒的时候就越来越多。
牧晏总觉得陪他完成这个心愿,他就再也没了牵挂, 随时可以撒手人寰。
这种想法让她害怕。
“宋成玉,我陪你回来是想你快点好起来, 可不是给你完成什么遗愿的。”牧晏把帘子给拉下来,不让他去看外面。
牧晏已经想好,等到了地方她就随意找个借口逃跑。
宋成玉见她这样也不恼,甚至流露出些许笑意。
牧晏瞪了他一眼,很不讲理:“笑什么笑,不许笑!”
宋成玉听她这样讲,果真收敛住了笑意。
牧晏见他这样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很是别扭道:“你怎么真的不笑了,你这样搞得我好像是个悍妇,当朝丞相再怎么样也不能是妻管严呀,会被下属笑话的。”
“我很喜欢被晏晏管着。”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但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
牧晏见他这样,想也不想倾身抱住了他。
“既然怕过了病气给我,那就快点好起来,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如今平白背负这么大的恩情,让她感动到爱得要死要活倒是不至于,但牧晏多少也想在她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对他好一些。
毕竟这个世上能为她舍掉性命的人不多。从前有个沈照寒,现在多了一个宋成玉。这一个个又是剜心头血的,又是抵命的,真的是让她头疼欲裂。
牧晏听到远处一阵悠长而厚重的钟声,她心头微动,转头看向他:“这附近是不是有寺庙?那我得去好好去拜拜菩萨,多捐点香火钱,说不定我这个大凶的命局也就解开了。”
宋成玉瞧着她一脸平静,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出任何端倪,他握着她的手感受她掌心的温度:“晏晏,哪里都不要去,陪着我不好么?”
“我只是去一会儿,你不要多想,再说了祁韫那个死道士和护国寺的大师说的不一定就对,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平安无事的,你也一样。”牧晏这样说着时候,马车也停了下来。
她不想与他再说那么多,反正他是不会听的,牧晏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求死之心。
她有些生气地挣脱了他的手,率先踩着马凳走下了马车,接过了鸳鸯递过来的雨伞,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宋成玉想要拽住她,但他羸弱的身体早已失去了力气,只能扶着叶生,艰难地走下马车,缓慢跟在牧晏身后。
果然如宋成玉所说的那样,庭院里果然有一棵巨大的泡桐树,树冠蓬勃向上,在这阴雨连绵的时候,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
她看到了泡桐树下架着的秋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任由风吹得晃来晃去。
从前就在照料院子的老管家早就候在旁边,牧晏心随所欲问了老管家寺院的位置。
管家指了指附近不远的青山,在细雨蒙蒙中,依稀可见高耸的佛塔坐落于山巅,依稀可听见晚钟响起的泠泠之音。
宋成玉看向她的目光带了些可怜,他知道她定然不是简单要去求神拜佛,也知道可能她这一离开可能就再也不复返。
“晏晏,如果非要去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牧晏避开他的目光,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整理好他有些凌乱的衣襟。
“行了,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赶了一天的路你也该累了,好好休息吧。等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好好逛逛这里好不好。”
宋成玉松了一口气,他还在发着高烧,头脑远没有之前清晰。如今他更像是个孩子,除了执拗地让牧晏陪在他身边,不肯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半步,其余的一切他都是无条件地相信她。
他紧紧搀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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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实在是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搀着她走进他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寝室。
刚一进门,牧晏就闻到了熟悉的暖香味,是她最常用的那种香,让人莫名的心安。
房间的每一处显然都是精心布置过的,于图南院的简单朴素一点都不同,也不同于别院的奢靡,更多的是好像有了生活的气息,好像布置房间的人真的想与她在这里度过余生。
她看到桌子上还有着几个小巧精致的玉雕像。
牧晏随手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梳着宫女发髻的小人,表情娇憨可爱,很是生动。另一个玉雕像是小宫女坐在那里哭泣,还有一个是梳着双髻的少女用歪歪扭扭的姿势躺着睡觉,脸上还盖着一本书。
她本来稍霁的情绪又有些低落下来。
不得不说的是,只有对她极用心熟悉她每个表情的人,才能雕琢出这么活灵活现的玉像。
“这是你雕刻的吗?”牧晏晃了晃手中的小玉人,笑着问宋成玉。
“喜欢吗?”宋成玉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邀功的孩子。
牧晏从来没见过宋成玉这副模样,大概真的是发烧已经烧糊涂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幼稚地等待她一个夸奖。
她踮起脚尖毫不犹豫亲了他唇角一下,笑着道:“自然是喜欢的。”
宋成玉垂着头不说话,牧晏却没有错过他发红的耳根。
如果说之前牧晏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活气,更多的时候是一种陌生的距离感,即使两个人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牧晏从来没觉得他走进她的心里。
那么从宋成玉生病开始,牧晏开始彻底感知到宋成玉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会因为她不理他而难过,也会因为她简单一个夸奖而开心一整天。
虽然这样相处的时光真的很短暂,短暂到只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之中的几天光景,但牧晏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她是会愿意和他好好谈一场有始有终的恋爱。
鸳鸯在门外徘徊许久,终是敲响了房门,她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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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成玉拧了拧眉,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怎么了,玉奴又不想喝药了嘛?” 牧晏从鸳鸯手中接过玉碗,故作不满地递给了宋成玉。
牧晏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他露出纠结的表情,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宋成玉这样的人居然怕苦,每次喝药都要牧晏哄好久。
但宋成玉或许知道刚才惹了牧晏生气,这次他没有再让她哄着他,而是主动把药喝得干干净净。
牧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感受到的依旧是滚烫的体温,即便是宋成玉乖乖喝完了药,她依旧没有办法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时间真的不等她了。
“玉奴喝完药就好好的睡一觉,一觉睡醒之后什么都会变好的。”
牧晏盯着他惊艳绝绝的脸,即便是病着的,依旧是难掩风姿。若是从前牧晏就该会骂他一句祸水,但现在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宋成玉不知道的是药中有安眠的成分,这段时间宋成玉不是夜晚咳血就是发着高烧,每夜每夜的睡不着,大夫没有办法只能在退烧止咳的药中加了助眠的药物。
很快宋成玉就困倦了,脑子发晕,眼皮子沉重,即便是这样他的手紧紧握着牧晏的手,不愿意松开。
牧晏无声蹙眉,毫不犹豫撸开了他的手。
她方才说不去寺院自然是骗他的,她不仅要去而且现在去,趁着别人不备跑去苍州,那里因为水患已经产生了疫病。牧晏只要被感染上死掉,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站起身,准备让鸳鸯备马,刚走一步,手腕被他捏住。
牧晏心中一惊,没想到他居然还清醒着。
“晏晏,别离开玉奴……”他的声音几近哀求。
牧晏甩开了他的手,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出。
宋成玉完全没有任何的力气,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流出殷红的鲜血,他无力地伸出手想要拽住她,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夜,他拼了命了想要留住那个捧着红梅的小宫女,可她终究还是推开了他,投入了别的男人怀中。
他使尽全部的力气想要站起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雪白的衣服上是淋漓的鲜血,可虚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他,他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晏晏……”
牧晏离开的脚步一顿,仍然没有回头。
“宋成玉,你要保重。”
下雪
“他喝了药好不容易睡着, 你吩咐别人就不要再去打扰他,另外你准备好马车,我想去附近寺庙里祈福。”
牧晏转身轻轻将门关上,对守在门口的鸳鸯说道。
鸳鸯听到了房间里的奇怪的动静, 可她瞧着牧晏凝重的神情, 她知道牧晏与宋成玉关系并不太好。故而即便心中有所疑问, 也不敢贸然去询问牧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您去寺庙祈福要不要奴婢跟着您。”鸳鸯不放心地问道。
牧晏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叶生去了哪里?”
这些日子叶生就没给过牧晏好脸, 每次她与宋成玉在一块,叶生总是不远不近地监视着她,生怕牧晏再把宋成玉给害了。
“大概是在安顿随行的几个奴仆,要奴婢去叫他吗?太阳快落下了,有叶总管陪着会安全一些。”
“不用了,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牧晏抬头看了看即将暗下来的天色,雨水淅淅沥沥的, 胡乱地随着风打在脸上。
“我走了,鸳鸯。”牧晏拍了拍鸳鸯的肩膀, 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沉重, 往门口走去。
“夫人,下雨路上滑,您当心些。”
鸳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牧晏脚步不停,背对着鸳鸯,冲她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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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门口并没有等多久,马夫就驾着马车走过来, 李婆子就坐在马夫身旁,这婆子见到牧晏, 非常恭敬地冲她行了个礼。
“寺庙快关门了,夫人还是动作快些的好。”
牧晏看了马夫一眼,只觉得这个人眼生,并不是来时的那个车夫,但她也没想那么多。
她把手中的伞递给李婆子后,没有宋成玉在身边,她也不需要踩着马凳,更不需要扶着人,轻轻松松就跳上了马车。
李婆子收起了伞,重新坐回车夫的身旁,对着车夫点了点头。
马车随着马夫扬起马鞭缓慢行驶,车轮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掀开窗帘望着那座烟雨中的小院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牧晏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了没有缘由涌上心头的酸涩之感。
她知道她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即将离别的悲伤情绪还没有彻底平复,牧晏坐在马车中嗅到了一股香气,她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等到反应过来这是迷药时,身体已经迅速流失了绝大部分力气。
“李婆子,出了什么事情?”牧晏连震惊都没来得及,她匆忙地起身想要从马车逃出去,结果马车一个颠簸,她就彻底支撑不住,眼睛一闭摔倒在马车内。
现世报来的是这样快。
昏迷前她晕乎乎地想着。
……
再醒来时,她已经不再陆地上。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她闻到了潮湿的味道,她听到了阵阵波涛声,透过船的缝隙,她看到成群的水鸟被波涛惊起,在这艘破破烂烂的小船上盘旋。
“呜呜呜……”牧晏嘴里被堵了东西,不是那种电视剧里演的演员一吐就能吐出来的帕子,她手和脚全部被绑了起来,那绳子又粗绑得又紧,她感觉自己被勒得可能随时快喘不过气来。
这段分明是原著里没有的剧情啊!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好端端的就被人绑架了!!!
牧晏努力地在心中呼叫系统,系统依旧秉承着它不靠谱的传统,关键时刻就是不出现。
“小娘子,你别挣扎了,就算是个壮汉也不能把这么粗的麻绳挣脱开的,再委屈你一会,马上就到了。”
李婆子走到她面前,笑眯眯地盯着她,这眼神让牧晏特别不舒服,好像她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牧晏无力地挣扎了几下,恶狠狠地瞪着李婆子。
李婆子却笑道:“小娘子,你可别瞪我,怪只怪你太不不守妇道了,明明已经嫁人竟然还能引得苍州那位大人为您你这般大费周章。”
牧晏捕捉到李婆子话中的苍州,她心中一喜,这可不就是她准备要去的地方。
她头发早已散乱开,发髻上的首饰全部被李婆子拿走了,看起来特别的可怜,牧晏身体无力地靠在船舱边,似是耗费了全部的力量,再也没有力气来挣扎。
“小娘子,就像现在这样安分些,不然你要吃些苦头的。”李婆子走了出去,开始和什么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牧晏艰难地往前挪了挪,贴在潮乎乎的木板上,正巧听到两人正在争论该怎么分赃。
在李婆子的只言片语中,牧晏猜李婆子大概是因为赌博在地下钱庄借了很多钱还不上,恰好有人找上李婆子让李婆子绑架她,并且承诺事成之后会给他们一大笔钱。
这两人好像是夫妻,但感情并不是特别好,牧晏听到男的说想试试船舱里的小娘子是什么滋味,就可以少要五百两。那李婆子没说话给了那男的一巴掌,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说那可是丞相的女人至少能抵一千两银子。
牧晏听着听着后知后觉害怕起来,可她如今被五花大绑,想逃都逃不掉,好像只能听天由命。
她有些惶恐地盯着头顶的漏风的篷子,明明在她逃跑时候已经是黄昏,眼下周围的天色暗淡下来即将迎来黑夜,也不知道她究竟昏迷了多久。
这不是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以前尚且觉得自己是书中的女主角无论怎么虐都死不掉,可随着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越来越长,牧晏渐渐开始怀疑起系统所说的一切。
可能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才不是什么女主角。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质疑,随着又是一阵波涛滚滚,她听到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高大的黑衣人出现在她面前,手里的刀沾着血倒映着牧晏惊恐的面容。
牧晏觉得她可能就要死在这艘破船上了。
她的尸体会随着这艘破船飘到天涯海角,发烂发臭,然后被野鸟吃的干干净净。
没想到那黑衣人跪了下来,替她解开了绳子,拿开了塞在她嘴里的破布。
“娘娘,属下来晚了。”
牧晏颤抖地伸出手,拿下黑衣人遮挡住面容的面具,掀开面具后,她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牧晏认识他。
他是跟在沈照寒身边的暗卫统领。
“你来做什么?”
牧晏被吓得脸色发白,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他想见您。”他恭敬答道。
牧晏笑了笑,说出的话却极为冷漠:“我不想见他,你告诉他,如果他想再看到我死在他面前就尽管来找我。”
暗卫沉默了好一会,劝说道:“娘娘,陛下真的很思念您。”
“不必再说了,你快走吧。”牧晏不想听这些,不耐烦地说道。
那暗卫跪在地上冲她行了个礼,捡起地上的刀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苍州在哪里?”牧晏叫住了他,问道。
“娘娘,已经到苍州了。”
牧晏望着暗卫纵身一飞,脚尖轻点水面,不过是眨眼之间已全然没了踪迹。
她不适地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脚,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船头。
船头唯余两具没有头颅尸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牧晏捂住嘴就要吐,但可能这短短时间经历的惊吓太多,她吐了半天也没有吐出来,胃部烧心挠肺的疼。
她将那两具尸体推进了湖泊里,安安静静地坐在船头任由凉风吹散满船的血腥味。
夏天真的结束了。
小船顺流而下,等到牧晏看到码头的灯火辉煌时,她也看到了码头边巡逻的官兵拿着一张画,挨个检查靠近船只里的人员。
冷风没有吹僵牧晏的思绪,她失踪至少有一日,牧晏知道,宋成玉肯定开始找她了。
她顺着河流的流向看到了灯火更辉煌斑斓的地方,只要游过那座石拱桥,她就可以逃过官兵的追捕。
宋晏是会游泳的。
即便这具身体是她的,但也是依照宋晏的身体数据重新调整的。
趁着小船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牧晏想也不想,跳进了滚滚不息的河流当中。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种旱鸭子,即便是掌握了宋晏会游泳的能力也可能要适应一会,但没想到她一跳入水中就像鱼进了水中,非常灵巧快速地就往灯火虽盛出游去,好像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
“看!那边有人跳河了!快去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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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在岸边大吼了一声,所有官兵的目光都看向岸边空荡荡的船,船板上还浸着没有干涸的鲜血。
牧晏咬牙切齿,暗骂了一句,头也不回铆足了劲往前游。
没一会儿,她游过了那座石拱桥,后面追她的人渐渐消失了。
她再也憋不住,在水面冒出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姹紫嫣红的灯火落在水面,涟漪一圈一圈的荡在水面,聚起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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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不远处的花船占据了宽广的河道,过了那座桥,除了这只花船河面再无其他船只。
经过漫长的磋磨,她游到这里已经是极限,再也没有别的力气游回岸边,透过薄薄的纱帘她看到舞女纤细腰肢如蛇一般,舞女手中的水袖随着身体的动作像是有了生命,她听到琵琶响起的靡靡之音,伴随着歌女宛转悠扬的唱腔。
她毫不犹豫地往前游去,就像是向往人间的小美人鱼。
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时,牧晏累死累活终于爬上了船板,她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一把匕首从她身后悄悄抵在了她的喉咙处。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牧晏没有办法回答,当时那一瞬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好像失去了任何一切的感官。
但凡拿那把匕首的人是别人,她可能早就已经魂归天堂。
“宋晏?你不是被人救下了么?呵,怎么还是落在了我手里……看来你是注定要死在我手下了。”谢幸川捏着镶满宝石的刀柄,是牧晏熟悉地漫不经心地语调:“他们说有小贼偷偷跑上了船,我今日心情不好本想杀个贼玩玩,没想到小贼是你。”
他这些说着便低低地笑了起来,声线华丽又阴恻恻的,牧晏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吐着信子的蛇窥伺着,但凡她动一下就会被这只毒蛇给咬死。
牧晏是真的不敢动。
“谢幸川,是你让李婆子绑架我的?我们俩无仇无怨,你这么对我不太好吧……”
“要怪就怪你那个兄长,把我派到这穷乡僻壤来治水,你们现在是夫妻……丈夫犯的错总该是要妻子来承担的……”牧晏哪里敢去看他,她僵硬着脖颈一动不动,只能望着水面上的倒影。
倒影里的她蓬头垢面真的像是个小贼,而手里拿着匕首抵在她脖子上的男人,活脱脱就是只吃人的艳鬼。
“谢幸川,你不要冲动啊,我和谢瑜是好朋友,她是你妹妹,那么我也算是你的妹妹了,你杀了我小鱼会伤心的!”牧晏很没骨气地哀求道。
可让她奇怪的是,谢幸川在听到谢瑜的名字后,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表情愈发阴郁,眼底的杀意越来越浓。
“你还敢提谢瑜,本来想给你留个全尸,既然这样那我便将你皮剥了做成人皮鼓,到时候送给谢瑜。”
牧晏只觉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这是什么绝世大疯子,她不再去求他了。
趁着他大量从哪里剥她的时候,牧晏想也不想用头撞向他的下巴,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皮肤冒出血珠,谢幸川没想到她胆大至此,一个不甚真让她得了手,匕首掉在了船板上。
牧晏哪里敢回头看,一个劲拼命地往前爬,可惜她哪里能逃得开,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膝盖往前曲死死地抵在她的腰部,谢幸川几乎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她身上。
她痛苦地呜咽一声,像是误入捕兽夹的小兽。
谢幸川手中的匕首重新抵在了她脖颈间:“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伤我,快去死吧。”
牧晏蜷曲的双手缓缓松开,认命地闭上眼睛。
可预想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她仓皇地睁开眼,只看到眼前一双黑色的靴子,上面用银丝绣着祥云还有张牙舞爪的腾蛇。
“谢二,你又发什么疯。”
男人的声音很陌生,牧晏想抬头去看他是谁长什么样子,可他实在是太高了牧晏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牧晏痛苦地呻/吟出声,伸手想去拽眼前男人的衣角。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活路了。
谢幸川抓住她伸出的手,冷笑道:“看见个男人就想勾引是么?”
“谢幸川,快把人放了。”
那人声音比方才略沉了一些,似是有动怒了征兆。
“谢端,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我兄长就能管着我?”谢幸川满脸嘲讽道。
听谢幸川这样说,牧晏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人就是传说中的谢世子,不是说他常年镇守在边境,怎么突然到了苍州。
牧晏看着谢端往前走了一步,明明好像没什么动作,就听到谢幸川痛苦地闷哼一声,匕首掉下了牧晏眼前。
“只要你一日打不过我,我就能管你谢二一日。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来苍州数日只顾沉迷于酒色,你可知苍州外围已经出现了疫病,圣上让这个当兄长的来帮你收拾这个烂摊子。”谢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谢幸川一眼,看也不看他,转身离开。
牧晏趴在地上半天也没见到谢端的真容,只知道他是个又高又壮的人。
等谢端一离开,谢幸川痛苦地喘息出声,捂着脱臼的手臂,冷汗直冒。
牧晏推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匕首,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
“谢幸川,你刚刚这么对我,你说我把你脸划花了怎么样?”
“宋晏,出息了。”
谢幸川阴森森的目光一落到她身上,牧晏腿就软了,尤其是他听到这话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起来。
“真是个疯子。”
牧晏重新蹲下来,伸手探向他的腰间。
方才还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满眼厌恨地瞪着牧晏:“你做什么,不要碰我,恶心死了。”
牧晏皱了皱眉,不明白这疯子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她把他腰间的钱袋给解下来,满脸鄙夷道:“你嫌我恶心,你这种烂货不知道跟多少女人睡过,我还嫌你恶心呢,你想我碰我都不会碰你,我还怕得花柳病呢。”
谢幸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辱骂,他冷笑一声:“宋晏,有本事你别跑,我一定让你后悔为人。”
牧晏白了他一眼,她赶时间去死,根本不想去理他。
她捏起钱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可惜了,你没有机会咯,我先走了。”牧晏到现在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感的微笑,这么沉甸甸的一袋子的银子,真的是上天的馈赠啊。
她就这样大摇大摆走下了船,或许是谢端早就吩咐过,船上的人没有一个拦她的,甚至还派了一艘小舟送她到了岸边。
苍州城远不如江南和京城繁华,加上水患城市中更有了一丝萧条的意味,牧晏无心去欣赏苍州城的风景,只是匆匆用银子在街边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准备填饱肚子继续赶路。
她也没换衣服,索性找了根树枝,捡了个破碗就这样装起了乞丐。
城里内外到处都张贴着她的画像,即便她很不喜欢这样委屈自己,但为了临门一脚彻底结束掉这个任务,只能含泪有找了几坨泥巴糊在了脸上。
很脏很臭。
但那些官兵确实不再查她了,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
牧晏还记得谢端在船上说的话,她煮着树枝就往苍州外围赶去。
她赶了一路,得病的没见几个,大多数都是逃离水灾的难民。
牧晏倒很想把暂时对她无用的银子施舍出去,可是她不敢对人性抱有希望,如果那些人知道她身上有那么多钱,难免不会对她产生歹意。
于是一路牧晏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直到在路边她看到有个穿的比她还破烂的妇人,她坐在枯萎的树下嘴巴一张一合,是在嚼着树皮,怀里还抱着一个不住啼哭的孩子。空旷的野外,婴儿的啼哭是如此响亮,但又如此微弱。
牧晏在心里骂了好几遍谢幸川的不作为,实在是没有办法袖手旁观,她走到那妇人面前将怀中仅剩的用油皮纸包住的包子递给了她。
那妇人呆愣愣地盯了她好一会,也没有伸手去接过包子。
“给你,快吃吧。”牧晏将包子递到了她手里。
那妇人慢慢地打开了油皮纸,看见是一只完整的包子,顿时满眼放绿光,接着狼吞虎咽地开始吃起包子,像是几辈子没见过食物的人。
她怀里的婴儿终于止住了啼哭。
牧晏觉得有些难过。
她低下头。
不期然看到婴儿身体上腐烂的皮肤。
【叮咚!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达到百分之百!宿主已感染疫病,是否选择加快感染进度早点结束游戏?】
牧晏没有回答系统的问题,而是问道:“他们没有救了么?”
系统:【这似乎与宿主无关。】
这确实与牧晏无关,这些可有可无的怜悯心根本不会影响到她。
即便这些百姓死光了,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这个世界总该是要死人的,甚至连她都快要死掉,难道不是么。
她不是小说里一身医术的女主,可以随随便便研发出治疗疫病的解药,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平凡到不起眼的人,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也是这样。
可问题是她曾是沈照寒的妻子,她也是宋成玉的妻子,她享受过这世上最好的荣华,难道她的责任不该是庇护这些子民吗?
如果没有这一份经历,牧晏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与这些难民躺在一块,跟他们一起等待死亡。
但问题是,她是有责任庇护他们的。
沈照寒是皇帝,就算她已经死了,但这国家的皇后仍然是她的名字。
宋成玉的理想她是记得的。
寻声救苦,渡尽众生。
牧晏望着那些成群结队的难民,对系统说道:“我是要死的,我这条烂命还能做什么?”
系统:【以身体为药,让他们分而食之,宿主愿意吗?】
牧晏脸色一白,没料到系统会这样说,她藏在袖子中的手抖了一抖。
她只是个普通人,而系统说的这种死法真的也确实挺难让人接受的。
但她终归是要死的,与其在泥巴里烂掉,还不如成为药……
“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等我死掉可以吗?活着的时候被吃太可怕了。”
系统:【开个玩笑,宿主,这个任务完成会奖励宿主商城里任一物品,宿主可以选择商城里的解毒药溶在水源中。】
系统:【不过宿主应该相信男主的能力。】
“靠人不如靠自己。”
牧晏毫不犹豫解锁了解毒丹,又拄着树枝走了好久走到河边,把解毒丹放进了河水中。
她盯着丹药慢慢溶化在水中,不由得露出笑容。
可惜她看不到那个孩子变好了。
“系统,调快感染进度吧。”
牧晏离河水远了一些,生怕自己又感染到那水源。
系统:【已调快感染进度。】
她拄着拐杖走在了无边的荒野上,太阳不知何时已经从东方缓慢升起,牧晏仰起头,任由柔软的阳光洒在她涂满泥土的脸。
牧晏无数次设想自己会如何死去,她以为自己大概会死在宋成玉的怀里,万万没想到她会死在秋天的荒野中。
她有些累了。
可是她没有停下来。
她的身体或许是在慢慢腐烂的,但她已经不太能感受到疼痛的,冥冥之中天上好像有白絮飘落,牧晏伸出手接住白絮,又看它渐渐在掌心融化。
“原来秋天也会下雪的呀。”
傲娇将军的早死原配
牧晏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梦, 等到她终于快要梦中逃脱时,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牧晏……牧晏……你快回去吧……那里才是你永久的归宿,快回去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睁开了双眼。
牧晏第一时间只觉得喉咙疼得厉害,她吞咽口水试图缓解这点疼痛, 可根本无济于事, 她艰难地抬手触碰了一下额头, 是滚烫的温度。
难道她上次得了疫病没有死成吗?牧晏昏昏沉沉地思索着这种可能。
牧晏最后的记忆便是融化在掌心的那片雪花, 随后她就失去了任何感官,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中,在她看来这就是实质性的死亡。
“呜呜呜,小姐您醒了,小将军他也太过分了, 您冒着这么大的风雪上山才求来这一张平安符,他看也不看一眼就给扔了。”
她听到有谁在耳边哭诉,牧晏强忍着烦躁侧过身子去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没成想看到一张稚嫩青涩的鹅蛋脸。
牧晏并不是认识这人是谁。
她脑袋几乎要烧成了一锅粥,思绪一时停留在从城墙一跃而下的时候, 一时又以为自己染了疫病已经死了。
那不识趣的丫鬟还在不停的说, 说她如何喜欢小将军,为了小将军可以付出一切,而小将军却心中另有他人。
牧晏听得烦不胜烦,恨不得当场化身尖叫鸡,让这丫头赶紧把嘴给闭上。
“你能不能闭嘴啊,谁稀罕什么破烂小将军,我不喜欢他!!!”
那丫鬟可能有碎嘴子的毛病, 即使听到牧晏这样说,还是自顾自道:“小姐, 小桃知道您肯定是伤心过度才会说这种傻话的,自从几年前您被小周将军救下,您的整颗心就全部给了小周将军,这心哪有说收回就收回的道理的。”
牧晏头疼得厉害,想也不想就骂道:“妈的,我就这么喜欢犯贱,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去喜欢别人的舔狗?!”
“你再多说一句今晚晚饭没了!” 牧晏害怕那丫头又要继续输出,赶紧用晚饭威胁她,让她安静地闭上嘴。
事实证明,这还挺管用的。
可这短暂美好的宁静并没有持续下去,牧晏迷迷糊糊听到小桃尖叫了一声。
她说:“糟糕了小姐,刚才小将军一直在门口,恐怕您刚才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牧晏真的快烦死了,她觉得要死肯定不是发高烧病死的,肯定是被这个叫小桃的给气死的。
她哑着声音怒吼道:“你管他去死啊!”
这话说完后,随后她好像听到有人摔门而去。
是谁呢?
不管了,她难受得要死,哪里还顾得上别人死活。
牧晏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个来回,觉得她这条小命都快咳没了。
系统:【宿主,恭喜你解锁第三个虐文任务——《傲娇将军的早死原配》!请你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哦~用不了多久您就可以重获新生啦!】
牧晏完全说不出话来,瘫在床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系统:【本次任务特别简单哦,宿主只需要任劳任怨不求回报地去爱男主,感动男主,任务就可以轻松简单的完成哦~】
牧晏还是不说话,这会不是她不能说话,而是她不想说话。
系统:【宿主好像并不是特别高兴呢。】
牧晏对着空气比了个中指。
小桃疑惑地握住牧晏的手,有些难过:“小姐,您别吓小桃呜呜呜……您这种表情怪吓人的……”
随后系统自顾自地给了牧晏一段《傲娇将军的早死原配》的大纲。
饶是牧晏这种喜欢动不动摆烂的,她也完全没有想过系统居然会给她一段只有五百字的大纲。
“正文呢?”牧晏快气笑了。
系统:【宿主,这本虐文系统数据库里确实只有大纲呢,反正宿主每次执行任务与原文都不一样,您将就着用吧。】
牧晏忍了又忍,拳头攥紧又松开,强行控制住冒上来的火气。
“有你这样的吗?”牧晏问道。
系统又装死不回答了。
她忍着头痛大概扫了一眼所谓的大纲,越看只觉得头越痛,脑瓜子嗡嗡的。
《年下将军的早死原配》的内容真的很简单,大概就是女主一直暗恋心中有白月光男主,暗恋到最后为男主怀孕生孩子难产而死,临死前还一脸满足地笑着离开,于是后知后觉爱上女主的男主一整个崩溃后悔,最后故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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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即便经历了两个虐文剧情,还是有被这歹毒的东西给创到无法说话。
这女主简直是舔狗的最高境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更重要的是她注意到一个问题。
“等等,什么叫女主怀孕难产而死?所以你他喵的是什么意思?”牧晏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
系统:【嗯……就是字面意思呢。】
牧晏冷笑着拒绝:“统子,你还是让我去死吧。”
流氓
牧晏与系统僵持了许久, 她只要求一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怀孕生孩子的。系统反复给牧晏洗脑这只是小说的世界,不需要有这么多的负罪感,她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情。
牧晏只给系统一个字 “滚”。
牧晏和系统彼此争论不下,只能暂时放弃讨论这件事, 陷入了谁也不理谁的僵持中。
她被这狗比系统气得差点一命呜呼, 又怕自己真的死了, 系统这个狗屎说不定干出再找个人取代她的狗事。
于是当晚牧晏硬生生多炫了一碗米饭, 平时捏着鼻子才勉强喝几口的药直接捧着碗咕噜咕噜全喝了,这一系列举动看得小桃眼泪汪汪的。
牧晏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三四天,身上的病几乎已经全好了,只是人还有点虚,见风就咳嗽个不停。
在这三四天里, 牧晏几乎摸清楚了具体情况。
这本书的女主陈晏是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基本只在自己的绣楼里活动。
她比周予知大三岁, 两个人从小就被定下了婚约,但这对陈晏而言并没有什么感触, 在她及笄之前她对自己嫁任何人都是无所谓的。
直到她出门在街道上遇到了被惊吓的马, 就在马即将踢到她时,好巧不巧路过的周予知顺手把她救下了,于是陈晏就春心萌动,无可自拔地爱上了周予知。
但妾有情郎无意,周予知心中早就有了白月光,并不喜欢陈晏。
随着陈晏以未婚妻的身份住进了周家,并且总是无时无刻的对他示好, 周予知终于忍受不了,他对自己母亲恒荣公主提出了要解除婚约。
但恒荣公主不仅拒绝了他还把他痛骂了一顿, 恰在此时陈晏从山上寺庙回来,满怀期待地递给周予知她辛辛苦苦求的平安符。可惜她迎接的是周予知的不屑一顾,更要命的是周予知对陈晏说让她死了这条心,他们这辈子是没可能的。
于是陈晏就这样病了。
牧晏对这种事情无话可说,更无法与陈晏共情。
以她的性格若是被周予知那样对待,大概率不会傻傻的伤心到生病,而是要跳起来跟周予知拼命的。
牧晏才不会管他喜不喜欢她,只要她喜欢就行了。实在不行给周予知下药捆起来,强制爱一下,一次不行就两次,说不定这事也就成了。
“为什么每次女主名字里都有个‘晏‘啊,一次两次是巧合,这都第三次了还是巧合吗?”牧晏心里觉得怪怪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里本来很笃定的事情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莫名的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个为她进行设置的谎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她没办法去戳破这个谎言,甚至是没有勇气去往更深的地方去想,眼下她除了相信系统的话,牧晏再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
她是真的死了。
但她想活着,想与她的家人团圆,只有这条路能走。
至于能不能走通,牧晏管不了这么多。
“小姐,今日没有那么冷了,院子里的全几乎全化了,太阳暖烘烘的,小桃带您出去走走吧,总是待在屋子里不晒太阳怎么行。”
小桃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很可爱,说起话来叽叽喳喳个不停,像是一只飞来飞去的小麻雀。
牧晏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小桃,她本就是天性爱热闹的女孩子,这几日在屋里闷了那么久,早就忍不住想要出去玩了。
她稍微点了一些口脂,让气色看起来更好一些。牧晏盯着铜镜里的陌生面容,对着镜子扯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镜子里的面容与前两次的她一点都不相像,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瓜葛。
第一次与牧晏本身的相似程度能有个百分之七十。
第二次宋晏与她本身也最起码有个百分之四十相似程度,所以才会惹得宋成玉早早怀疑她的身份,并且派人去江南查她。
但是这一次最多也就有个百分之二十。
铜镜里的女子面容怎么说呢?牧晏有些形容不上来,大概就是很温婉沉静,一看就是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大家闺秀。显然这与牧晏本人是一点都不太相关的。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只要牧晏不自己作死去沈照寒宋成玉面前自爆身份,大概率他们俩人是认不出来她的。
牧晏对自己现在的长相有些小满意,之前她被几个男人搞得心烦意乱,并且他们总是想着把她关小黑屋,扰乱她的计划。
她决定好了。
这次肯定要捂好自己的马甲,专心搞定周予知一个人。
她想着就周予知这种段位,十七岁的小雏儿,她肯定是可以分分钟拿下。
至于周予知的白月光。
牧晏想到谢瑜心脏微微缩了一下,有些难受,她明明对谢瑜说要和她见面的,结果牧晏在苍州不仅没见到小鱼,而且就这样死在了荒郊野岭。
如果小鱼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
小桃拿了件厚厚的大氅披在了牧晏身上,牧晏盯着银白色的海棠花绣纹愣了一下,生病这三四日她根本就没有洗澡,每天都穿着厚厚的中衣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好,生怕再受到任何一点的风寒。
她也顾不得还有小桃在场,对着铜镜迅速将厚厚袄子解开,又扯开了扣在脖子上的红绳,露出了如雪的肌肤。
令她熟悉到心颤的垂丝海棠妖娆地开在这堆雪中。
牧晏沉默了。
小桃“
依譁
哎呀”一声,捂住了双眼:“小姐,你怎么这样呀?小姐您脱衣服可是要关门的,小桃还在这里呢,真的是非礼勿视!”
在场同样想说这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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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人。
牧晏在铜镜里看见了僵在珠帘前的周予知。
两个人就这样诡异的在镜子中对视了许久。
最后在小周将军恼怒的一声“流氓”中,结束了这段暧昧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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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不慌不忙地将衣服穿好,她看着周予知落荒而逃的背影,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周予知整得好像他被她轻薄似的。
明明她吃亏了不是吗?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纯情的,本来对周予知这种没礼貌的小孩兴致缺缺,现在反倒是真的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嘶。
她要是真捆了他强上。
周予知会不会哭鼻子啊。
假孕药
系统:【宿主, 您要不想生也可以,但您最后结束任务的方式必须是难产而死。】
牧晏百无聊赖地躺在门前的竹椅上晒太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冬天的太阳温柔又干净,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最近因为生病而低迷的情绪也逐渐恢复了许多。
可惜总有煞风景的玩意出现。
“你在说什么屁话。”
牧晏手里抱着汤婆子,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梅枝上。
仅仅是初冬梅花并没有到开放的时节, 但厚厚的压在梅枝上, 偶有鸟儿振翅掠过梅枝就溅落起纷纷的白雪。
她有些可惜自己错过了秋天。
在牧晏的记忆里京城的秋天很美, 白马寺里有一棵据说有上千年的银杏树。每到落叶的季节来临,那棵银杏树被染上了灿烂的金色,周围的山野是纯粹的枫叶红色。而银杏树下有一处石潭,石潭的水很深但又意外的清澈。
很多年前,牧晏曾在那里投下一枚铜钱, 祈求自己事事顺遂。
恰好陈晏的平安符就是在白马寺求的。
这让她倒有些想念起白马寺的秋天。
系统:【宿主,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牧晏漫不经心地回答:“当然有啊。”
系统:【宿主是不是忘了商城里还有一样药品您还没用过。】
牧晏刚想回答她没用的药多了去了,可眼皮子一抬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 本来不太愉悦的心情瞬间振奋起来:“难道你是说假孕药???”
系统:【是的呢,宿主服用此药后就会产生怀孕的症状, 除了子宫内没有受精卵, 无论是外表孕肚变大等特征还是内在激素分泌都是与普通孕妇一样的。】
牧晏拒绝怀孕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怕疼,怀孕即便是再疼恐怕也没有她前两次死亡那样恐怖。
她害怕的是对无辜生命的不负责。
如果她是一定要死的,那么牧晏绝不会留下任何的牵挂羁绊。若是她真如原著里的女主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就撒手人寰。她是成全了自己的爱情,但她的孩子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上这么个妈。
牧晏绝不允许自己的小孩这么可怜。
更何况的是,牧晏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她又怎可能去怀孕照顾孩子呢。这对她来说这简直是噩梦,做梦梦到都会被吓到浑身冷汗的那种。
“好啊好啊, 假孕药好啊,不用生小孩负责任还能体验一下怀孕的感觉, 那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怀孕?”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系统:【没有明确规定呢,宿主可以任意时间选择服用药物,只要在宿主死遁之前周予知好感度达到百分之百即可。】
牧晏听系统这句话说完,双手捂着脸忍不住想笑出来,如果去掉怀孕生孩子这环节,那么这次任务简直简单到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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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双手被汤婆子捂得烫烫的,再用温热的掌心暖着冰凉的脸颊,她心情好时看任何的一切都是好看的怡人的。
“小桃。” 牧晏看着蹲在角落偷吃点心的小桃也觉得可爱了。
小桃胡乱地擦了擦嘴角上的点心渣子,懵懵地看着牧晏,不明白为何自家小姐突然这么开心,明明这两天脾气怪得很,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小姐,怎么了?”
“当然是去找我的心上人。”
牧晏这回的身份可不同于以往,以前她和沈照寒,宋成玉他们身份地位都是不匹配的,甚至可以说是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隔了一道天堑,好像全世界都在拦着他们在一起。
但是这一次牧晏是正儿八经的周予知未婚妻,两人处在同一个阶级,除了周予知自己不愿意,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极力想促成他们俩的婚事。
小桃却不太赞同:“小姐你还是别去了吧,每回你去见小公子都要哭鼻子回来,伤心难过好久呢。”
牧晏却不以为然,捏了捏小桃肉嘟嘟的脸颊,笑的温柔又甜蜜,像是淬了毒的温柔刀:“小桃子啊,以后该哭鼻子的该是那个周予知啦。”
小桃无端觉得这样的小姐笑起来有点可怕,但又一点都不觉得怪异突兀,好像她的小姐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性格。
牧晏随意折了一根梅枝,就这样敲响了周予知的房门。
周予知的母亲早就交代过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包括但不限于周予知的住处,于是路上没有一个人敢拦着牧晏不给她进门。
她大概扫了一眼周予知的小院子,就挺没有什么个人特色的,尤其和他两个前任的住处相比。大概在最初修建这座院落时就是这番模样,至今也没有做出任何的修缮改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再乱看了,而是专心致志敲门,就这样敲了许久,表情仍是悠哉悠哉的,完全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陈晏,你烦不烦啊!” 周予知满脸厌烦地推开门,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用正眼看她,好像多望她一眼都觉得难以忍受。
“不烦啊,我觉得挺好的,你这不是出来见我了吗?”牧晏无辜地耸了耸肩,又探头望向里屋:“你都开门了,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喝杯茶叙个旧什么的。”
周予知挡住了她的视线,少年的身体瘦削又单薄,但衣服包裹起来的身体看起来又充满了未知的爆发力,明明生的这么好看一张脸但脾气却这么暴躁。
牧晏把他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眉尾微挑:“怎么这么暴躁呀,欲求不满?”
她后面这四个字说得极轻,轻到只有在她对面的周予知才能看懂她说了什么话。
周予知拳头攥紧了:“陈晏,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总是这样缠着别人做什么,你放过我好不好。方才的话我就当做没听到,虽然小爷从不揍女人,但你这种流氓我照揍不误,再有下次你看我揍不揍你。”
牧晏却满脸了然的笑了:“昨晚不会是做梦梦到我了吧,一大清早脾气那么暴躁。”她说这话是顿了顿: “你梦到我什么了?……不会是春/梦吧。”
周予知目光瞬间躲闪开。
像是心虚。
铜钱
周予知的耳朵开始慢慢变红, 眼神乱飘怎么也不敢看牧晏,明明气得要死,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牧晏突然爆发出笑声,水润的眼眸弯弯的, 手里拿着梅花枝指着他, 她笑得前仰后合:“我只是随便说说,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真的梦到我了吧。”
周予知终于敢直视看她了,他恼羞成怒地瞪了牧晏一眼:“陈晏你知不知羞?”
“我知什么羞,是我让你梦到我的吗?再说了咱们俩可是正经的未婚夫妻,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牧晏将手中的梅枝递向他,一双烟波云转的眼眸看起来总是含情脉脉的模样, 她看着他:“快收下,不然我就跟你母亲说你做梦梦到我了,而且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用打量的眼神从头到尾把周予知看了一遍, 最后落在了某个地方。
周予知警惕地退后一步, 瞪了她一眼:“你往哪看呢?!”
牧晏见他这样不禁逗弄就收回了目光,但递给他梅枝的动作却没有收回去。
“周予知,你收不收?”她虽然是在笑着,语气确实赤/裸/裸的威胁。
周予知还真不想收这东西,他即便是不喜欢读那些陈词滥调的诗文,但也是知道“折梅寄江北”这典故的,陈晏没想到还没死心, 居然还在这里跟他这示爱。
他对待感情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确定了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 肯定是不会给这陈晏任何一点机会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予知接下了梅枝,将其一折两段:“陈晏我跟你说过多少回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谢瑜,你能不能不要再对我纠缠不清。你以为用母亲来威胁我我就会娶你吗?你赶紧死了这条心,我明日就去跟圣上请示,过几日就前往漠北驻守。”
虽然周予知拒绝了她,并且不知为什么把她的梅枝一折两段,但对于周予知这种坚决的态度牧晏还是挺佩服的。
这种态度真的比那些优柔寡断,心里爱着白月光却仍能跟别人上床的渣男强很多。
只是牧晏有些想不明白,以周予知这种抵死不从的态度,原著里陈晏是怎么怀孕的,难不成也如她这般想给周予知下药绑起来?
“知道了,你不喜欢我就不缠着你了,你也别生气,咱俩以后来日方长……”牧晏话音刚落,周予知就重重关上了门。
牧晏这次没有再去敲他的门。
周予知这种人一身反骨,逼急了要是真跑去漠北怎么办,她可不想去那苦寒的地方受罪。
另一边周予知关上门后,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尤其看到屏风后凌乱的床榻,乌黑的眼眸里满是懊恼后悔。
他自我安慰自己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因为他从前没有见过女人的身体,才会控制不住做了这种混账梦。
可即便是这样想,眼前还是浮现了珠帘下无意瞥见的旖旎风光。
他猛得闭上眼睛,试图去想关于谢瑜的记忆,即便是少的可怜,只有短短的几次惊鸿一面,但周予知还是觉得心中安定不少。
他将自己的反常归结于身体的本能,就像是很久之前那个妖妃……
他明明是讨厌那个女人的,但是她总是入他的梦。不是她总是缠着他不放让他背她,就是撒娇让他给她推秋千,梦里的他总是嘴上说她很烦,但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蹲下去把她稳稳地背起来,或是一边给她推秋千一边笑得像个傻子。
但就在昨夜那妖妃的脸突然就变成陈晏的,他们在梦中还做了那种事……
周予知只要想到这些,就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是恶心,恨不得拿把刀将那不听话的老二给剁了。
明明对于谢瑜他没有任何一点的歹念,只觉得谢瑜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他要将她娶回家保护她一辈子。
周予知觉得这才是自己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他想到谢瑜混乱的头脑变得清明一些。
心中想要去漠北的决心更坚定了。
——
牧晏并不知道周予知有那么多想法。
她从周予知住处回来后,望着天边的太阳,突然就想去看一看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白马寺。
她本就是随心而至的人,想什么立刻就要去做,没想那么多就和小桃一起坐上了去白马寺的马车。
小桃并不是特别奇怪,陈晏本就是个常常礼佛的人,隔三差五就会去白马寺跪拜许久求个签,找大师聊一聊最近感悟的佛法。
牧晏第一次当正经的千金小姐,她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在宫里,丞相府里,基本上是哪里都去不了的。
现在她换个了尚书嫡女的身份,妥妥的高门贵女,自然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更何况就算以后她真的和周予知在一起了,周予知也并没有什么强制爱的爱好,他最多也就是不停地拒绝她的表白,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这对牧晏来说完全就不是什么事。
总算没有压迫感十足的爱意背负在身上,牧晏觉得自己一身轻松。
她暂时不愿意再去想宋成玉知道她死在荒野中该有多难过,也不想去知道宋成玉的近况是什么。
经过上次那件事,她忽然就想明白很多事。
以前的她总是太拧巴了,总是会心软愧疚,觉得自己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做了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
牧晏死了第二次后,现在是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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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牧晏想伤害他们,明明这些都是他们自找的。
从头至尾她才是受害者。
但凡他们不对她这么执着,她哪里会有机会伤害他们。
总之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而不是她的。
白马寺距离周府并不是很远,不像是护国寺只有京中权贵才允许进入上香祭拜,白马寺的香客大多都是京城的普通百姓。
白马寺修建在城郊的一座山上,这座山是京城最高的一座,如若要是想去寺庙中上香需要走过三千级石阶。
而白马寺最有名的传说就是若能三步一叩首,九步一跪拜,虔诚地跪过这三千台阶,这份诚心便可以感动神佛实现跪拜者的愿望。
但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只怕等跪到了山上,膝盖也被台阶上嶙峋的石头给割得白骨森森。
上次陈晏是冒着风雪硬生生一步一步走上山求的平安符,这次牧晏是花了钱坐滑竿被轿夫给抬上山的。
小桃被山脚下的集市迷了眼,找好了轿夫后,就眼巴巴地盯着集市上的各种好吃的,牧晏正好嫌她烦就让她去了。
滑竿就是藤椅两旁绑了长长的竹子,前面一个轿夫,后面一个轿夫,轻松轻松就把牧晏抬了起来,爬山时如履平地,走得飞快。
这些轿夫本是山脚下砍柴的樵夫,后来发现好多贵人想上山求佛但苦于山路遥远,于是就有了这项赚钱的法子。
她坐在藤椅上时不时望向山间的景色,前几日的一场雪好像与这座山全然没有关系,山野间仍就是秋天的模样。
茂密的树林里时不时跑出一只迷路的小鹿,松鼠攀在树上嘴巴一张一张的好像在吃松子,这世间的万物都是那么可爱。
“孙哥,前几个月那个事你听说了没?你当时回你婆娘家去了,肯定不知道这事。”前排的轿夫开始和后排的轿夫唠起磕来。
牧晏一听这是有八卦,连忙也竖起耳朵偷偷听起来。
“几个月前有人从山脚一路跪到了庙上,真的是三步一叩十步一跪,啧啧啧,我当时正好带着客人到山上,那人跪到山顶时衣服上全都是血,站都站不起来。”前排的轿夫说。
“啊?这是什么人啊,居然能做这种事情,俺自小就在这山脚下长大,可从来没见过跪上这白马寺的人。”老孙也觉得这事不可置信。
“不知道,不过长得挺好看的,从来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看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人下凡咧。这种人肯定是碰着真解决不了的事了,不然也不能跑来求菩萨保佑。”前排的轿夫叹了口气。
牧晏抬头望向山巅的寺庙,从她这里到山上是一眼望不尽的石阶,像是一道漫长而遥远的天梯,石阶并不平整山上是不是有碎石掉在地上。
牧晏光是想了想都觉得疼,这一路从山下跪到山上,只怕是这双腿得废掉吧。
这是为了什么啊。
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不知又过了多久。
轿夫终于停了下来。
“小姐,白马寺到了咧。”
牧晏下了轿子,对两位轿夫道了谢,又一人给了一个银叶子。
白马寺还是记忆中的那般模样,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
牧晏总觉得她的一些记忆早就忘却了模糊了,但等到她真正重新回到这里,好像从头至尾的任何一切都没有变。
即便是站在寺庙门前,她仍旧可以看到那棵活了千百年之久的银杏老树,宽广的树冠笼罩着寺庙,像是古老的神灵庇护着山野的芸芸众生。
牧晏已经不太能记得她当初为何到这里来。
好像那时的她还是个小宫女。
好像是出宫采买的姑姑偷偷带着她来了这里。
她记得姑姑跪在佛前难过的表情。
她也记得在那棵银杏树下。
曾经遇见一个衣着寒酸但却生的好看的少年。
少年说他是来这里出家的当和尚的,但庙里的师父说他尘缘未了。
他问师父他的尘缘在哪里。
师父说让他去银杏树下看一看。
那时她随手抛下一枚铜钱,银杏树金黄的落叶落在潭水中,清澈的水面倒映着彼时年少的她和他。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离开。
……
牧晏停在了门前。
她看到穿着白衣的男人,就站在那棵银杏树下,往谭水里扔下一枚铜钱。
暗潮
牧晏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 小到她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宋成玉。
她默默退到了墙角边,生怕宋成玉看到她,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样貌变了这么多,只怕是她亲妈到她面前也是认不出她来的。
即便是这样想着, 牧晏仍然不是很想和宋成玉见面。
她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准备先去大殿里上柱香, 等过一会宋成玉离开了她再回来。
“看来宋丞相的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 居然有这等雅兴来这白马寺赏叶。”
牧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刚要迈出的步伐硬生生停了下来。
沈照寒怎么也在这里?
沈照寒和宋成玉这两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叙旧吗?还是……约架?
“陛下怎么来了?”
宋成玉并未向沈照寒行礼,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银杏树下,任由刺骨的寒风吹动衣袍, 好像随时都会羽化登仙。
沈照寒就站在宋成玉的身后,华丽的黑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龙腾随着风好像张开了血盆大口,不怒自威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他抬眼打量了一番宋成玉, 眼底的阴郁浓烈得骇人。
从前他倒没想到宋成玉还是这样的一个痴情种。
沈照寒这样想着不禁嘲讽地勾了勾唇,会咬人的狗不叫这话果真是对的, 他竟不知宋成玉一直藏着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从前他自认对宋成玉还算了解, 这人对世俗名利并无什么兴趣,也确实是难得的清正廉洁的好官,故而沈照寒一直都很信任宋成玉,颁布什么法令也会最先询问宋成玉的意思。这些年来两人既是君臣,也算是半个友人。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朕说的?”沈照寒昳丽的眉眼像是布了一层寒霜。
宋成玉终于转过身去,淡色如玉的眼眸没什么情绪:“今日我问师父我的尘缘可否了结,师父却让我不要再如此执着, 否则只会滋生妄念,不得解脱。”
沈照寒冷笑一声:“说这些做什么, 你与她之间本就是错误,从前没可能,以后也不会有结果。”
宋成玉并不生气。
“陛下与晏晏又有结果吗?她也不是宁愿死也不愿与你在一起。”他轻轻松松就说出了沈照寒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沈照寒现在瞧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觉得恶心,暴戾的情绪在身躯内胡冲乱撞,恨不得立刻就将宋成玉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但这些都太便宜他了。
沈照寒不怒反笑,笑容隐隐有着疯意:“宋成玉,你以为三个月可以抵过七年吗?从前做宫女时她选择的是朕,前段时间她做你庶妹时,选择的难道不还是朕吗?更何况你不是都看见了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成玉表面情绪依旧没什么变化,但藏在袖子里的手隐隐颤抖,看向沈照寒的目光冷了许多。
“你说她选择的是你,她出逃时可曾去见过你?那日你站在门外难道不知我们在做什么吗?那你为何又不敢打开那扇门。陛下,何必自欺欺人。”
牧晏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明明是剑拔弩张随时可能打起来的样子,但她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谁最先动手。
她甚至有在很认真地思考,万一那两人真打起来了,她拉架时候究竟该帮谁。
隔得很远,牧晏并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但她对于自己这两个前夫的了解,有极大的可能是在讲关于她的事情。
也不知道在讲她什么坏话,牧晏既感到好奇又感到恐慌,要是再被他们俩给逮到了,她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牧晏只要光想想那种场景,她就已经觉得头皮开始发麻。
她深呼吸一口气,后背靠着墙角,不再去偷看院内的场景,而是打算趁现在偷偷溜走。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不过刚迈出一步,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拎着她往院子里走,像拎一个小鸡崽子,毫不留情将她扔在了沈照寒和宋成玉面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几下。
她绝望地坐在地上,听着那黑衣人回禀:“此女在墙角呆了足足半个时辰一直未走,举止鬼鬼祟祟,属下是即刻杀之还是将她关入死牢严刑审问。”
牧晏感受到沈照寒审视的目光看了过来,似乎真的再考虑暗卫说的那两种选项。
她不争气地腿软了,吓得眼泪汪汪,求救地看着宋成玉,拽着宋成玉的衣角不放手。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到院中有人不敢冒然上前,我什么话都没有听到,大人您救救我。”
“不愧是陈尚书养的好女儿,你爹是宋丞相的得力下属,你这个做女儿的遇事也知道向宋丞相求饶,你父亲将你配给周予知倒是委屈了你,朕觉得你与宋丞相倒是很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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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寒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成功让牧晏呆在了原地。
宋成玉蹙眉:“陛下慎言。”
牧晏没有想到,沈照寒竟然还认识陈晏,不仅如此还知道陈晏就是周予知的未婚妻。
她默默松开了宋成玉的衣角,生怕沈照寒真的发疯给她和宋成玉赐婚。
“陛下说这话真的是折辱臣女了,臣女对小周将军的真心日月可鉴,臣女活着是周家的人,死了是周家的鬼,一点都不觉得与小周将军在一起很委屈。”
沈照寒却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突然提道:“前几日周予知跟朕提过要去漠北驻守,他这一去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你说朕该同意吗?”
牧晏想也不想跪下行了个大礼:“若是他希望的,陛下就遂他的心愿罢,臣女替小周将军叩谢陛下了。”
沈照寒听她这样说不免觉得有些无趣,他是见不得人被人这般喜欢着的,哪怕是周予知。
“朕怎么听闻周予知喜欢的人是谢瑜,是朕记忆出错了吗?”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恶意,甚至让不关心这些俗事的宋成玉都看了牧晏一眼。
牧晏能怎么办,她只能哀怨地垂下头,好像被周予知伤透了心。
“谢小姐如月之辉,臣女萤火之光哪里敢于谢小姐争呢。”
谢瑜是谢幸川这件事本就是个忌讳,这件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就算无意知道碍于谢家权势也是不敢乱说的。而周予知常年在外征战,恒荣公主一家待在封地并不常回京城 ,对于这件事显然是不清楚。
宋成玉本就不是多事之人,对于这种男女情爱他并不想参与。
更何况他因为牧晏在苍州染了疫病,他本就是记恨着谢幸川的,更加不想参与谢家的事情。
沈照寒笑了笑:“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走吧,回去与你的小周将军好好过日子。”
执念
牧晏没有立刻下山, 而是等他们俩走了,又偷偷摸摸回到佛堂,虔诚地在佛前上了柱香,又拜了几拜 。
灵魂无所依托时, 也只能靠祈求神灵来给自己一些安定。
牧晏跪在满殿神佛前, 在烟雾缭绕的香火中, 打算再为自己抽一个签文。
她闭着眼睛默念一声“阿弥陀佛保佑”, 双手握着签筒晃了晃,一根竹制的木签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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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捡起地上的竹签看了看,不同于以往的签文不是说她香消玉殒,就是说她天煞孤星,但这次的竹签上空无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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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但也不急着求解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她又随手拿出几根签看了上面都是有字的。
“施主,可要小僧为你解一下签文。”
扫地的小僧弥冲她双手合十, 明明是稚气未脱的面容但神情分外庄重。
她狐疑地看了看小僧弥,打心里是不相信这个看起来比她小很多的小和尚的, 但牧晏也确实想知道这空白的签文究竟是何意思, 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把手中的竹签递给了他。
“小师父,我这个签文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上面空无一字呢。”
牧晏已经到了不得不相信玄学的地步,尤其是在知道祁韫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后,她几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了新的变化。
她虽然以前是个怕鬼的唯物主义者,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不得不去相信一些玄学。
“施主,您这上面没有签文, 小僧解不了。”小沙弥抱歉地看着她。
牧晏听到这话并没有生气,她只是礼貌地对小沙弥点了点头:“无妨的小师父, 菩萨给我这个签文……或许就是不想让我知道我未来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不过施主,从前寺里也有位客人抽出了根空签,小僧有幸在史书里读到过。”小沙弥说。
牧晏弯着眸笑道:“还有谁也如我这般倒霉?小师父你说你是在史书里读到过,难不成还是个什么有名的官大夫。”
“施主猜错了,是前朝的最后一位君主。”小僧弥与她一起走出了佛堂,一起看向院子中的那棵银杏树。
“其实银杏树并没有传言传的几千年那么久,不过只有几百年罢了,这棵树还是当年那位君主及冠时亲手种下的。”
牧晏望着满园金灿灿的落叶,莫名觉得与小僧弥口中的人有一些缘分。
“那位君主叫什么名?这样的人大概是位难得的明君吧。”她轻声问道。
“是呢,在这位君主之前的前几代皇帝不是荒淫无度,就是暴戾恣睢,亡国只是近在眼前的事情。这位君主还是太子时就亲自披甲迎战打退蛮族才换来百姓安定,登基后他励精图治,力挽狂澜才换来这个奄奄一息的王朝片刻喘息。只可惜这个国家从骨子里烂掉了,这个国家的百姓杀死了他们的君主。”
小僧弥说到这里时眼睛中有了蒙蒙的雾气,好像他从史书中窥见了当时的场景。
即便是再如何夙兴夜寐为这个国家争取一丝生机,但腐烂了几百年的根哪里那么容易医治,终于战争爆发了,敌军犹如破竹之势,不过三个月就杀入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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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繁华的京城哀嚎遍野,血流成河,那位君王主动打开了九重宫的大门。
落日余晖下,他身影寂寥,织金的龙袍随着血色的风猎猎作响。
他本该庄严肃穆,不可侵犯,代表着一国的国威。
此时此刻,他自愿走下神坛。
他说:“放了朕的子民,要杀要剐朝着朕来。”
谋反的异姓王盯着他紫色的眼瞳,蓦然笑了。
这紫色代表的是这个即将消亡的王朝最纯粹血脉的象征。
他没有用刀用剑去杀死这个国家的君主。
这样是杀不死他的。
能杀死他的。
只有他用一生来庇护的百姓。
他说:“孤听闻祁氏血肉可医白骨,活死人,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今日便试一试。”
天真正暗下来的时候,断掉筋脉,折断四肢的君主被扔在了朱雀大街的街道上。
金堆玉砌的人像是一块破烂的抹布,他擦不干这人心的肮脏,更弥补不了这个王朝的缺口。
迎接他的不是百姓的感激,而是一把又一把冰凉的刀锋,割开他的血肉内脏,一张又一张肮脏的口吮干他流淌出的鲜血。
他一夜白了头。
传闻这位君主临死时还喘着气,但身上已经没有了可以割取的价值,明明心脏都没了但还是有气的,他们说他是怪物,怪物要被活埋。就这样保护他们的君主被他们活活地埋在了泥土里。为了防止他成为厉鬼纠缠不散,百姓们刨出了他的遗体,将其泡入水银,贴了无数张驱鬼符镇压他,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小僧弥说到最后时已经流下了眼泪,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颤抖着声音,说出了那故事主角的名字。
“施主,他叫祁韫。”
牧晏听到祁韫的名字并不是很奇怪,在听到紫瞳时她已经有所怀疑,后来有听到那位君主一夜白头更是证实了她心中的想法。
“竟然是祁韫吗?”牧晏不禁喃喃自语道,她再次仰头去看满天的落叶纷飞,山上好像下起了一阵阵的雨。
这棵银杏树不会说话,只是不知是不是也与它的主人那般,在这世间上茕茕孑立了几百年之久呢。
“那为何他的签文是空白的呢?难道我以后也会如他那般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牧晏从地上捡起一片完整的叶子,打算带走留作纪念。
她今日穿了青色的衣裙,颜色寡淡,发髻上也只有一根简单的银簪子。牧晏最近很很喜欢简单的东西,越简单越好,太过复杂的她如今接受不了,觉得疲累。
“不知道呢,这大概就需要施主亲自去找一找答案了。”小沙弥双手合十对她说道,他重新拿起扫帚,转身接着开始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牧晏一时间情绪复杂,不知道该前往哪里。
她不知道她该是去找祁韫问一问有关的一切,而是回到周府继续完成她本就该完成的事情。
牧晏想她应该去找一找祁韫的,连系统都没办法制衡的怪物,活了几百年不老不死,他应该是有办法让她复活的。
但与虎谋皮真的合适吗?
祁韫所图谋的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牧晏猜不透祁韫究竟想做什么,也猜不透系统又想做什么。
她裹挟在这一个个任务中,看不清这个世界是什么,也不看不清自己是什么。
有时她觉得自己就是只在笼子里跑滚轮的小仓鼠,自以为再跑几步就到路的尽头逃出笼子,实则一直在原地没有动弹,这一切都只是个让她安于待在笼子里的骗局。
系统:【宿主不要想那么多,您只需记得自己来时的目的就行,想太多会让您坠入痛苦中,这是系统不愿看见的。】
“是么?哪你告诉我,我现在该做什么呢?”
牧晏靠近水潭边,在清澈的潭水中看到刚刚宋成玉抛下的那枚铜钱。
也不知道宋成玉抛下铜钱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系统:【您可以任意决定,以后系统不会再为您布置任务,也不会催促您完成任务,您的身体是您自己的,您可以随意控制,没有系统会左右您。】
“所以我可以选择在这里呆一辈子,除了回家。”牧晏问道。
系统:【这里不好么?您生来就是贵族,拥有无上的金钱权利,甚至是爱情。据系统了解您家中资产不足20w,没有车没有房,您这么执着回去又能获得什么,您会后悔的。】
“你不用再多说,我不会后悔,你又有什么权利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我是要回家的。”
牧晏说。
公主
周予知三日后要去漠北这件事, 还是小桃告诉牧晏的。
牧晏自从白马寺回来后,就没有再去主动见过周予知。当然周予知也是不愿意见她的,他为了躲开她这几天基本上都不在府中。
牧晏其实还在想着那天系统的话究竟是这么意思。她并不是一个很爱胡思乱想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过了七年这么久, 死了两回了才会开始对某些事情有所疑惑。
可这一切她是暂时没有办法获得答案的。
从前系统说她代替女主经历那些苦难是为了让原女主的灵魂得到解脱, 女主为了答谢她会让她重获新生。这种解释让牧晏感觉到干劲十足, 好像她真的解救了那些深陷命运捉弄的无辜女主。
但牧晏真正意义上经历下来, 并没有那些揪心的苦难,她经历的和她所读到的一点都不一样。
牧晏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改变剧情。
她又不是什么玛丽苏大女主。
这种对一切产生怀疑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跗骨的蛆,甩不开又恶心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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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有时候恨不得一头撞墙上给自己撞失忆了,纠结这些没用的东西除了只会给她造成困扰, 好像再也没有别的作用,她宁愿是麻木的,而不是痛苦的。
于是她浑浑噩噩了好几天, 也没想清楚究竟该做什么,每天她就过起醒了吃, 吃完倒头就睡的日子。
这几天过得很舒服也没那么舒服。舒服的是当她不再去把压力放到自己身上时, 整个人好像都轻了很多,活着的时候每天为了学业工作赚钱而一刻不停,等到死了又为了能活着不停地去做那些她不想做的任务。
这几天她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而且终于她有了很多钱可以躺平一辈子,这不就是她活着时候最期望的生活吗。
但牧晏并没有特别的开心,她想她可能确实也是有病的,千金大小姐不去当, 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当资本家的牛马。父母没有她这个女儿,说不定能活得更好一些。
就这样牧晏在自己房间里躺了三天, 如果说以前她说的躺平那是假躺平,现在那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躺下来,什么都不想去做。
至始至终系统都没有再催促过她完成什么任务,甚至对于她的毫无动作系统是赞同的。
直到恒荣公主派人叫牧晏过去用膳。
牧晏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这个未来准婆婆是个性格强势的狠角色,一惯在周府里说一不二。大概她这辈子唯一不顺遂的事情就是生了个周予知这种毫无权欲又不听话的傻儿子。
牧晏跟着小桃去了恒荣公主住的院子中,若是平常她该是左看右看看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气,但今日连小桃都看出她的不悦也不敢过多讲话。
门口的仆人拦住了小桃,只允许牧晏独自一人进去。
牧晏点了点头,让小桃先回去,自己跟着婢女进了深深的院落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走到抄手游廊,牧晏就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这显然不是她可以听到的,她猛得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望向身旁的婢女。
婢女从头到尾连表情都没有变,牧晏敢肯定她听到了这种声音,但她似乎对这些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随着婢女领着她越靠近恒荣公主的院落,那不合时宜的声音越来越大,听得牧晏那叫一个耳红心跳,恨不得立刻告辞逃跑。
最终婢女将她领在了门前停下。
“陈小姐,您先在这里等等公主,屋内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牧晏哪里敢应答,只敢胡乱地点了点头。
不为别的只因她听到了……屋内好像不止有一个男人……
牧晏不是很敢想象屋内是怎么玩的,她也不敢偷看,只能呆立在门口听这香艳无比的活春/宫。
尤其这对象还是她未来的婆婆。
就真的还挺奇怪的。
可听着这些动静,她还是忍不住幻想了一下,若是她同样有公主的权势,可以有一屋子的面首……
她根本不敢想这有多幸福。
那边婢女叫她进去。
牧晏拘谨地垂下头,抬脚迈过门槛,刚一进门就闻到浓郁扑鼻的香气,闻着让人身体隐隐生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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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稍微看了一下,帘子挡住了里屋无限的春光。
“陈小姐,你来了。”牧晏看到一位面容俊秀的小郎君坐在琴前,纤细修长的手指不断地拨弄琴弦,发出好听的乐声。
“小晏快进来,等你拿下周予知,我将这些人都送给你如何。”恒荣公主在笑着唤她。
牧晏傻住了。
权势
牧晏往前走了几步, 终于见到了恒荣公主的真容。
从前她是宋晏时曾在夜宴上远远见过恒荣公主一面,现如今静距离再看到她.还是不由得被狠狠惊艳。
恒荣公主如绸缎般的黑发随意披散开,长发如瀑,她懒散地靠在软榻, 身旁一左一右各坐着两个容貌不俗的男人, 一人替她捏肩, 一人手里还端着一盘紫葡萄。她精致艳丽的眉眼满含春情, 华丽的霓裳包裹着丰腴的身体,就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快年过四十的妇人。
牧晏难得觉得窘迫拘束,站在恒荣公主面前,接受着恒荣公主和她那两位男宠的打量, 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这种时候叫她进来真的合适吗?!
“公主殿下……”牧晏对着恒荣公主福了一礼,只有刚进来的时候偷偷瞄了恒荣一眼,现在她头垂得低低的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不是让你叫我婆母的吗?小晏来府上都快一个月了, 怎的还如此生分。”恒荣公主慵懒地抬了抬手,她身后的男宠立刻停止了捏肩的动作, 姿态温顺地跪在一旁。
牧晏完全不知道看哪, 视线从地面移到了公主指甲上殷红的蔻丹,模糊地应了一声:“婆母。”
恒荣公主满意地笑了出来,睨了身旁的男宠一眼,揶揄地说道:“你瞧这孩子,这才多大的场面,竟然羞成这样,连看我都不敢看。”
铜鎏金花卉炉中青烟袅袅, 浓郁的香与软榻上的美人都让牧晏几乎无法思考,完全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她嗫喏了几句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反倒又惹得恒荣公主一顿笑。
“就你这个性格,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拿下那个混世魔王,你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坐。”
牧晏哪里敢坐到她身边,只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生平第一次觉得坐立难安。
“婆母找我做什么?”牧晏刚一抬头说话,猝不及防碰到男宠的眼神,她又没出息地垂下了头。
“陈小姐,奴给您斟茶。”那男宠得了恒荣公主的允许,步态轻盈地走到了牧晏身边,飘飘的衣带上沾染了同样浓郁的香气。
随着他的靠近,牧晏下意识往椅子里缩一缩,那姿态活像是唐僧见了貌美的女妖精。
虽然她是什么都敢想的,但放到现实里尤其还是当着未来婆婆的面,牧晏那就是什么都不敢想了。
“不必了……我不渴,婆母不是说要我陪您用膳来着嘛,不知小将军今日可会回来……”牧晏提到周予知时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恒荣公主,眼底里是满满的期待,很像是怀春的少女希望见到心上人。
恒荣公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当本宫刚才说的话时唬你呢,你这丫头何必如此死脑筋,本宫的儿子是什么性格本宫还是了解的,本宫能帮你得到他的人,可没办法帮你得到他的心,依照本宫的意思你不如就和他做个名义夫妻,奢求那么多可不太好。”
“可我想得到他的心。”牧晏满脸苦涩,垂下头无力地扯了扯手中的帕子。
“傻丫头,男人的心对于女人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的玩意,这有什么意思。”恒荣公主说的话出乎牧晏的意料,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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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于婆母来说什么最有意思。”牧晏有些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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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权势。”恒荣公主毫不犹豫地说道,她停顿了一瞬,眼眸中隐隐含着恨:“只可惜本宫是个女子,母后生前对本宫最大的期望也只是让一生平安顺遂,远离朝堂纷争,若是本宫有心去争未必争不过皇兄……不过本宫倒也没什么遗憾,毕竟若是皇兄登不上这皇位,本宫也见不到儿子杀老子这出好戏。”
这话说出来简直是大逆不道,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在金銮殿参上一本,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恒荣公主显然是无所畏惧的,她是先皇的嫡亲妹妹,纵使只是表面功夫,沈照寒见到她也是要尊称一声姑姑的。
牧晏根本不敢接下这个话茬,她是可以察觉到恒荣公主是有夺权之心的,或许她对陈晏和周予知的婚事推波助澜也是为了陈家在朝堂中的势力。
对于恒荣公主这般的女子,牧晏是由衷表示敬佩的。这种毫不掩饰将野心写在脸上,甚至连儿子都可以拿来当棋子的女子,她真的很喜欢。
如果她不是那个棋子之一的话。
牧晏不知道为何恒荣公主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按理来说陈晏这种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丧失自我的恋爱脑,恒荣公主应该不太可能喜欢这种儿媳的。
“小晏,你好像变了许多。”恒荣公主突然这样说道。
牧晏心脏紧紧一缩,抬头看向恒荣公主,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从前本宫与你说这番话你虽然不说话但眼神告诉本宫你是不认可的,但今日本宫从你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恒荣公主随手从桌面上捏过一枚金簪,简单地盘了个发髻,说出的话却让牧晏心生恐惧。
牧晏还在担忧恒荣公主是否因此发现她是冒牌货,眼前的女人却冲她招了招手,让牧晏上前扶住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予知应该回来了,去前厅用膳吧。”
牧晏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扶住她,生怕再被恒荣公主看出任何端倪。
牧晏扶着恒荣公主到前厅院子时,周予知已经站在那窗前等了许久。
少年长臂一伸推开了窗户,露出那张张扬恣意的脸,已经是晌午太阳悬在了头顶,窗前的枫树倒影出虚虚的影子,落在少年郎俊美的眉眼间,很是好看。
“娘亲,您怎么让她也来了,不是说好今日只有我们两个人用膳。”
周予知看了她一眼,满脸嫌弃,好像与她在一起吃饭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这表情看得牧晏拳头都硬了,恶狠狠地瞪了周予知一眼。
周予知瞧她拘谨地站在他娘亲身边,明明气得要死又不得不保持端庄,没忍住笑了出来。
牧晏气得简直不想说话。
“周予知,你在笑什么?”恒荣公主奇怪地看了看两人,眉尾微挑,好像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没笑什么,马上要去漠北守卫边疆,孩儿很开心。”
周予知等恒荣公主落座,又等牧晏坐在恒荣公主身边,他这才坐到恒荣公主的另一侧。总之离牧晏远远的绝对不给她靠近他的机会。
牧晏本来真的很想好好吃完这一顿饭的,也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阻止周予知去漠北,但现在被周予知这样明晃晃的嫌弃,她还真就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过周予知。
“婆母……”牧晏咬着唇纠结地看了一眼周予知,又拽了拽恒荣公主的衣角。
恒荣公主立刻了然,露出会心的笑容,她拍了拍牧晏的手,完全忽视了周予知抗议的眼神:“你们年轻人是该坐在一起,小晏你去他身边坐吧。”
于是牧晏就这样光明正大坐在了周予知身边,气得周予知看了她好几眼,如果眼神会杀人,牧晏可能被杀了好几次了。
她望着眼前一大桌子的菜,顿时觉得食欲大开。这几天陷入了人生怀疑中,她一天到晚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并没有心情吃饭,如今倒是特别想立刻饱餐一顿。
恒荣公主瞥了一眼身旁的婢女,那婢女立刻递给周予知一双公筷:“小侯爷,陈小姐就在您身边,您这个做未婚夫的该多多照料一些。”
周予知没有接过筷子,神情郁郁:“她喜欢吃什么关我什么事,她没有手吗就不能自己夹菜。”
恒荣公主冷哼道:“让你夹菜你就夹,哪来的那么多话。”
周予知有些愤怒地看了自家娘亲一眼,最后心不甘情不愿接过了公筷,为牧晏夹了巨大一根鸡腿。
“快吃吧你,小爷我可从来不为谁夹菜,你要是不吃就不许让我再夹菜了。”
作为一个事事讲究形象的贵族小姐,这简直就是在为难人。
但牧晏显然是不在乎这些虚的东西的。她唯一需要保持形象的对象也就是恒荣公主,但未来婆婆比她想象的还要不拘小节很多,恐怕更加不会在乎这些。
牧晏非常坦然地徒手拿起鸡腿,连筷子都不用,怀抱着对食物巨大的热忱,很开心地啃起了鸡腿。
很快一根鸡腿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骨头,牧晏意犹未尽地又看向盘子里的另一根鸡腿。
恒荣公主满脸慈爱地看着牧晏,转脸又冷冷瞪了周予知一眼。
周予知气得把另一只鸡腿夹给牧晏,又报复性地给她夹了好几样硬菜。
牧晏自然是照单全收,风卷残云,将周予知给她夹的一盘子菜全部吃得干干净净。
周予知忍不住阴阳怪气:“你是猪吗?吃那么多。”
牧晏朝着他眨了眨眼睛,趁着周予知发愣的时候,她一只手迅速在桌子底下死死握住了周予知的手,十指交合,紧密相贴。
周予知先是满脸被轻薄的羞耻,再而是反应过来的震怒。
因为她手上都是油啊!!!
有洁癖的小公子恨不得立刻暴走,将这脏女人甩开。
恒荣公主就坐在那看着他们俩,周予知甚至能看到自家母亲威胁的眼神。
周予知深吸一口气,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决定忍了。
反正他明日就启程去漠北,以后与这女人再也不用见面,即便是母亲也逼迫不了他娶任何人。
本来紧紧握住他手的女人松开了他,周予知刚松了一口气,接着她的手在他衣服上擦拭了好几下。
周予知不想忍了。
她仍旧在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在哪里。
不等周予知捏住她的手腕,牧晏恶狠狠地拧了拧他大腿内侧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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