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
“陈晏, 别太过分!!!”周予知按住了她的手,望向她的眼神凶神恶煞的,不让她再随意乱动。
即便气得想揍人,但碍于恒荣公主在场, 周予知并不敢做什么。
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 但桌底下暗潮汹涌。
两个人你掰着我的手, 我掰着你的手, 谁也不愿意松开谁。
牧晏疯狂用眼神威胁他把手松开,只可惜顶着这张温婉的脸,即便是杀人的眼神也是软绵绵的,在周予知看来倒很像是欲拒还迎。
方才牧晏怎么挣扎也挣不脱他的手,现在他顿时如触电般松开了她的手, 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牧晏被他主动松开又不大高兴起来,更何况她还记得他刚才骂她是猪来着,这样想着她毫不留情狠狠掐了方才她拧过的地方。
这一下比刚才还要痛, 周予知差点没疼得嗷呜出声。他疼得龇牙咧嘴,就这样还不忘瞪着牧晏。
牧晏心里暗嘲他也就只会用眼睛瞪人, 脸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还贴心地为他夹了一筷子回锅肉。
“小知,你怎么不吃饭了,快吃啊。”
周予知哪里还吃得下饭,他快要气死了:“陈晏,你刚才叫我什么?”
“当然是叫你小知啊,我比你大那么几岁,叫你小知应该是可以的吧, 按理来说你不应该对我直呼其名,你得叫我姐姐啊。”
牧晏又很贴心地给周予知夹了青菜, 琉璃似的眼眸里都是关切。
“小知,多吃青菜呀,年轻人可千万不能挑食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周予知几日前不曾见过她喂过管家养的那条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大概还真的会信了她的鬼话。
当时她是怎么说来着。
“小狗狗,多吃青菜呀,做狗狗的可千万不能挑食。”
这不就是变相在骂他是狗。
这还能忍?要是这都能忍他岂不是忍成王八了。
可满腔的怒火在碰到恒荣公主的眼神时,瞬间被浇得一干二净。
周予知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亲爹他都不在怕的,但就是怕他这个亲娘。
不然也不可能容忍陈晏住进周府这么久。
“谁允许你叫我小知的,不许你这么叫我。”他干巴巴地说道。
牧晏还未说话,恒荣公主先开了口:“小晏是你未来的妻子,自然是她想唤你什么就能唤你什么,好啦,本宫也累了就先回了,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相处。”
牧晏瞟了一眼恒荣公主袅娜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周予知,不禁摇了摇头:
“小知你说,你是你母亲亲生的吗?除了这张脸好像一点也没继承到你母亲的优点啊。”
周予知满脸不高兴:“不许叫我小知。”
恒荣公主离开后,他便不再拘谨,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个上战场带兵打仗的将军,真是可惜了这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
牧晏嘴上还是不遗余力地气周予知,她就喜欢看他看不惯她又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不叫你小知那我叫你什么,叫你知知?予予?小予?还是予知?”
周予知听她这样说,确实露出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算了,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反正小爷我明天就走了,以后咱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认识谁。”
他这话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牧晏连忙站起来拦住他,靠得近些她闻到周予知身上淡雅的竹子香味,这香气一点都不符合她对他的印象
“你拦着我干嘛?不会还让我给你夹菜吧?”周予知看了一眼外边的天,有些不耐烦道。
这天一阵晴一阵阴的,明明刚才还是大晴天,可能是天上又飘来厚厚一层云挡住了太阳,庭院里忽然就暗了下来。
“你真的要去漠北吗?”
牧晏努力踮起脚让自己更有气势一点,上次两人见面隔着扇门身高差距还没那明显,这次真正站在一起牧晏才知道两人身高差了这么多,她踮起脚也堪堪到他的肩膀处。
她哪能拦住他啊。
周予知听到这话嗤笑一声,他当她今日发什么疯对他又拧又掐的,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他如墨的眼眸毫无感情地盯着她:“陈晏,你又想说什么?”
“我不想让你离开。”牧晏有些可怜巴巴地求着他,这话倒是很真心实意的。
要是周予知真的走了,那她是不是还得女扮男装去从军追爱啊,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陈晏,你让我说多少遍,我们俩人之间没可能,我去不去漠北这件事情也与你无关,你管不着我。”周予知仅剩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他都数不清自己说过多少遍这句话,可这陈晏似乎就是听不懂他说的话。
牧晏心碎地点了点头,满脸戚然地放下了手,哽咽道:“既然这样我不拦你了,你走吧。”
牧晏想挤出几滴眼泪挤了半天也没挤出来,当悲情舔狗这种活真不适合她,但凡再让周予知多说一句话,她就会忍不住找个东西敲他的脑阔。
更何况他甚至连当舔狗的机会都没给他。
她之前想的把周予知绑起来肯定是不能绑的。
要是真把这金尊玉贵的小侯爷给绑了,只怕恒荣公主不会放过她,毕竟公主再怎么样也就这么一个独子。
人在屋檐下,她只能低头。
周予知并不知道牧晏在想什么,他只是忽然看不懂眼前的人究竟在想什么,这拙劣的表演又是在做什么,明明刚才还一脸嚣张地掐他,现在又在这装什么可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像从那天他把她送的平安符扔掉后,这女人好像就变得不太正常,疯疯癫癫的。
……
不会是被鬼附体了吧。
周予知不合时宜地想到那株艳丽的垂丝海棠,越想越觉得诡异,越看越觉得眼前女人的眼神很可怕,像是对他有所图谋。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周将军逃也似得溜了。
牧晏望着他急匆匆的脚步有些不高兴。
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讨厌她,走得这么快,好像生怕她追上他。
真是过分。
牧晏忽然就涌上些好胜心来,不是因为什么任务,而是单纯对周予知很不爽。
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不待见过,关键对象还是一个十七岁的臭弟弟。
牧晏暗自决心她肯定要拿下他,再狠狠抛弃他,看他哭着求她留下来!!!
这样想想就真的很爽。
牧晏想完爽文情节,又有些幽怨地去想该怎么拿下这臭弟弟。
目前只有一条路。
她好像只能去女扮男装从军追爱了。
系统给的大纲中女主也是这么干的,在战场上又是为周予知疗伤,又是陪周予知聊天,帮他排解对白月光的思念之情,甚至主动对周予知说自己愿意当替身什么的,虽然被周予知无情拒绝了,但自那以后两个人感情确实更进了一步。
牧晏虽然觉得很离谱,但眼看着明天周予知就要走了,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去挽留他。
除非是立刻吃了假孕药怀孕,让他留下来负责任,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哪有一天之内就完成上/床怀孕两件事情的。
牧晏是个执行力还算可以的人,要么就是什么都不去做,要么想到什么立刻就会去做。
她当天下午就穿了身男装,为了防止被认出来她还故意化了妆,把眉毛弄得很粗,胸部用束胸围得紧紧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女生。
牧晏顺利找到九重宫脚下招募民兵的官兵,故意压低嗓音对官兵说明想参军,随后官兵又让她填了一张表格。
她以为事情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毕竟电视剧里演的女主角都是这样的,总是就很轻松进了军队。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电视剧里也没演还要验身啊。
“那这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一些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牧晏肯定是不愿意的,连忙摇手转身就要走,可惜她没能走得了,已经被几个拿着长枪的官兵团团围住了。
九重宫脚下基本没什么行人,全都是巡逻的军队,也有如牧晏一般排队报名的普通民众,对着她指指点点。
牧晏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女刺客”“女间谍”,她被五花大绑压着跪在地上,脖子上还架了好几把刀,恨得泪流满面。
为什么这与她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如果她现在能复活,她绝对开着叉车创死那堆不负责任的编剧。难道这编剧不知道会教坏穿越人群的吗?!
“大人,我是真的冤枉,我真的不是什么女刺客,我一点武功都没有的,我只是一个有着拳拳爱国心但报国无门的小女子呜呜呜,大人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牧晏这辈子都没这么卑微过,也没有这么爱国过。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更何况隐瞒性别从军同样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这位姑娘国法不可藐视,无论你是不是无辜的,都需要交给应天府做出判决。”
官兵无情地宣判了牧晏的命运,总之就是一个字“死”。
牧晏都快吓哭了,强行忍了又忍,还是很害怕,实在没办法只能嚎着嗓子“你们不能杀我,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
她知道这话放在现代绝对是坑爹的典范,牧晏当时看到也只是啧啧叹了一句有钱人会玩,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学以致用了。
“我爹是吏部尚书陈濂,我未婚夫是周予知,求求你们快放了我呜呜呜!”牧晏真的吓哭了,眼眶红通通的,尤其放在脖子的刀已经割破了皮肤,流了好些血。
可惜她不知道这个世道是有党派之争的,而她爹就是人人都想扳倒的那一位,某种意义上牧晏确实把亲爹给坑了。
没一会来了位披着重甲的中年男人,他看了一眼瘫在地上装死的牧晏,毫不留情道:“即刻将人打入死牢,等谢大人回来审讯。陈濂那个老不死的仗着与周家的关系在朝堂上跳得很,这下他女儿犯这么大的事,咱可得好好出一口恶气。”
“这陈小姐落到谢大人手里,只怕不死也得剥层皮。”有个年轻点的官兵说道。
牧晏真的快无语死了,真的是冤家路窄,到哪都能遇上谢幸川。
只要想到那晚船上谢幸川毒蛇般的眼神,她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审讯
没有蹲过大牢的穿越人生是相对不完整的人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只能这样安抚自己, 才能稍微心理平衡一些。
同样是当女主的,待遇差了那么多。别人女扮男装跟一群男的同吃同住都发现不了,美美演绎爱情故事,怎么到她这里她跟个小丑似的被一堆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隔壁牢房的狱友刚刚被拖回来, 那大哥被审讯之前还和牧晏聊了好久坐牢经验, 现在人被拖回来已经完全没了人样, 浑身上下都是血, 他被拖过的路面留下了一层暗暗的血迹,还有一股刺鼻的骚味。
牧晏蹲在角落瑟瑟发抖,耳畔时不时是惨烈的嚎叫声,牢房里又潮湿又阴暗,即便是过道点了几盏灯但微弱的光也遮掩不住这无边的黑暗, 而这一片漆黑更是放大了不远处的惨叫声,还有人心中的恐惧。
她往稻草垛子里又钻了钻,生怕下一个就是她被拉出去审讯。
牧晏完全不敢保证自己被绑在刑具上会不会也会被吓到失禁。
稻草穗子刺挠得让人浑身痒痒, 如今她这身体状况根本吃不了这种苦,很快皮肤上就起了好多小红点, 身边时不时又几只小老鼠跑来跑去。牧晏吃不下干巴巴的窝窝头, 但又不想浪费粮食就随手把窝窝头扔给了角落里的小老鼠,整个人放空躺在稻草垛子上,身上还扯了好几把稻草把自己完全给遮掩住,如果忽视这扑鼻而来的恶臭和血腥味,还有不绝于耳的哀嚎,她未尝不能就地睡上一觉。
可惜这晚她是注定逃不掉的。
冰凉而沉重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铁锁就这样被人从外面给打开, 这群人他们连问她一声都不问,一言不发就将吓得半死的牧晏从稻草堆里给架了出来。
“你们要干嘛?不准碰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爹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牧晏头发全乱了成了鸡窝头, 上面还插着两根稻草,脸上的妆容全成了黑黑的痕迹,胡乱地抹在脸上,完全看不出还是个人样,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怒火比那烛光还要耀眼。
“陈小姐,大人有话要问您,如果您乖乖配合还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不然你若惹恼了大人……只怕是恒荣公主来也救不了你。”狱卒力气很重锁着她完全动弹不了,牧晏无力地原地扑腾两下,然后就果断放弃了挣扎,像条死鱼似的被架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的灯光很亮,完全不同于牢房中的幽暗,以至于牧晏刚进去就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一时很不适应。
咔嚓两声,手腕被冰凉的铁器箍紧,牧晏这才慢慢睁开双眼,眼睛不适地分泌出泪水,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啧,陈小姐怎么这就哭了?方才不还很能耐地叫嚣不会放过本官吗?”
这声音牧晏化成灰她也是记得的,上一次见面在船上他拿着匕首抵着她,同样是这么阴恻恻的威胁她,每次遇到谢幸川都没有好事发生,真的是晦气死了!牧晏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这么一个人,简直想用最恶毒的话去诅咒他,如果她有机会出去她绝对连夜做个小人上面贴上谢幸川的生辰八字,然后疯狂地去扎他小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逐渐适应了这种光的强度,终于看清了谢幸川手中拿了一把沾了血的长剑,正在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剑刃上的血迹,他手指修长,指尖上还沾染了一丝红,手背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他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谢幸川抬眼望向她,他那双浓重墨色充斥着嗜血冷意的眼眸让牧晏吓了一大跳,即便是顶着这张风华绝代颠倒众生的脸,看起来也是分外的可怕。
“方才我用这把剑剥了那敌国探子后背的皮,陈小姐刚才吵得我耳朵疼,不如就不剥皮了……还是把舌头割了吧。”谢幸川慢悠悠的说道,他修长高挑的身姿倒映出影子落在牧晏瘦小的身躯上,这影子好像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厉鬼要将她完全吞没。
牧晏本就被吓了一天,现在就被他这样威胁,人都快被吓没了,她没骨气地求饶: “我不说了呜呜呜……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别割我舌头呜呜呜……”
谢幸川狠狠蹙眉:“真是聒噪,还是割了比较好。”
牧晏吓得连忙想捂住嘴,但双手都被铁链子给绑在了刑架上,她想动弹都动弹不了。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审讯室里的刑具各种各样,她看到好几个被涂满了油被烧得滚烫的铁柱子,还有满是沸水的大水缸,墙壁上是各种各样的刀具还有布满倒刺的鞭子……
牧晏被吓得两眼一翻,差点原地昏迷,只可惜该昏的时候死活都昏不过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幸川离她越来越近。
她听到他语气不太好地说:“你倒是很像一个人。”
牧晏眼睛一亮,她现在脸上全是灰还有涂粗眉毛的墨水,这样都能看出她长得像谁这显然是真爱无疑了。
“是吧是吧,是不是很像你的白月光?既然这样那你快把我给放了!”
出乎意料的,谢幸川冷笑一声:“放了你?真是痴人说梦,你通敌叛国的罪名可还没查清怎么可能放了你,更何况……你与本官的仇人长得确实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这双眼睛看得本官心烦意乱得很啊。”
牧晏笑容消失了,她已经很确定了,这辈子与谢幸川这个人的仇绝对不共戴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幸川的目光轻轻挥了一下手中的长剑,眼眸里尽是冷戾,面容像是覆盖了一层寒霜:“那女人实在是该死,只可惜她没有机会死在我的剑下,真是可惜啊……要不你替她去死?”
牧晏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是不是疯了?你个疯子你还有点人性不,你怎么这么恨啊,莫不是她是你喜欢的人吧,该不会她给你带了许多许多的绿帽子吧,哈哈哈哈真好笑,你就是活该,我要是你妻子我以后肯定也到处找男人给你戴绿帽,谁会喜欢你这种死变态!!!”
他奶奶的。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吗?!
“系统快点给我滚出来,用我所有的积分给我换个大力丸,老娘今天不把他往死里揍老娘不信牧!!!”
狗官
系统:【宿主, 您想要大力丸做什么?】
让牧晏出乎意料的,平常叫也叫不出来的系统这次立刻就出现了。
“当然是揍死他,把他往死里揍!你难道没听到吗?他要杀了我啊!”牧晏简直恨得牙根痒痒,真想一口咬死这个谢幸川。
系统:【好的, 别出人命就行。】
系统这句话说完, 牧晏脑海里就自动提示她消费500积分购买了大力丸。
她上次完成两个任务一共累计了1000积分, 这次大力丸购买后也只剩下了500积分, 不过刚好商城里的假孕药也需要500积分,牧晏决定留到需要的时候再兑换。
系统:【大力丸已生效,宿主在半个时辰内力量会变为原来的1000倍,请宿主谨慎使用,不要损害谢幸川性命。】
“你放心吧, 我心里有数。”牧晏下一刻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好像躯体里都是使不完的力量,甚至急于找个渠道去发泄一下这无处安放的力气。
谢幸川虽然说要割了她的舌头, 但并没有真的要对她做什么,可能只是单纯吓唬她玩来着。
牧晏才不管他是不是吓唬她的, 他上次在花船上那可真的对她动了杀意, 这仇她要是不报她还是人不。
“你盯着我做什么?莫不是还想着周予知来救你出去?真可惜就在昨日他就已经启程去了漠北,似乎陈小姐的失踪于他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谢幸川审讯犯人之前习惯把犯人查得底朝天,陈晏倒追周予知频频被拒这件事在京城圈子知道的人很少,但应天府的人查到这件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牧晏虽然早知道谢幸川是个说不出人话的狗东西,但还是被他的恶毒给震惊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狗官还真是平等地憎恨每一个人类。
她露出讥讽的笑容,被绑在刑架上的手紧握成拳: “谢幸川你说话非要这么恶心吗?”
“陈晏,你在说什么?再重复一次。”谢幸川并没有牧晏想象中的勃然大怒, 而是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好像要搞清楚她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审讯室有个窄窄的窗户, 时不时会有风透过来,把蜡烛的火苗吹得摇摇晃晃。
牧晏看着快要熄灭的烛火,眼神挑衅,完全没有刚才的怂包模样:“你叫我重复我就重复,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个狗官死变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晏,你疯了是不是?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死?”谢幸川扯了扯唇角,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那双艳丽的桃花眸溢满了难言的疯癫,好像下一刻就会彻底失控用剑捅死她。
他这般说着,也逐渐靠近了她,离得近些她闻到他衣服上简单的皂角味混合着血腥味。这与她印象中的谢幸川一点都不同,按理来说一个天天混在脂粉堆里的人,再怎么说身上也不该是这种味道。
谢幸川嘴上虽然说要杀了牧晏,但实际行动依旧没有碰牧晏,只是用嫌恶的目光打量着她:“如果不是你还有用,你以为你能活过今晚?”
牧晏已经隐隐感觉到手上的铁链子要被她弄断开了,她继续激怒谢幸川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也就嘴上逞能,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在这里叽叽歪歪做什么,别说我什么有用没用的,刚才你那么吓我你是晚饭吃太饱撑得慌吗?!”
只可惜谢幸川从头到尾也就表情疯点,其余就站在原地任由牧晏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骂到牧晏口干舌燥嗓子也哑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谢幸川悠悠哉哉地将剑插回了剑鞘中:“怎么不骂了,你也就这点能耐,怎么你是不想活了想激怒我让我一剑捅死你,还是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这句话说完,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双拳上,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陈晏,你想打我?”
牧晏咬着牙说道:“是啊,打的就是你,看我揍死你个狗东西。”
牧晏一个用力铁链子瞬间断成了好几段,她几乎没给谢幸川反应的时间,手指屈起紧握成拳对着谢幸川胸口就是一拳。
谢幸川根本没料到牧晏力气大到如此地步,竟然连凶神恶煞的江洋大盗都挣脱不了的铁链都能弄断。
他甚至连剑都没来得及拔,就被眼前的鸡窝头小矮个给抡了一拳,这一拳直接给谢幸川揍到猛吐一口鲜血,整个人重重地摔到了挂满刑具的墙上,刑具撞到悬挂着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个人之间的局势瞬间反转过来。
谢幸川审讯犯人时不喜旁人在场,故而巡逻的狱卒都离得远远的,既不想听到犯人惨烈的嚎叫声,更不想触到谢幸川的霉头。故而一时间根本没有人发现情况不对劲。
牧晏在谢幸川摔到墙上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就吐了那么多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力气稍微有些失控,把人打得有点狠。
不过这种感觉就还……挺爽的。
她盯着谢幸川瞅了又瞅,这人虽然生得高挑但并不壮实,甚至相比于一般的男子是有些瘦弱的,看着他这般倒在地上,如果光只看背影倒很像是个病弱的小姐。
“看在小鱼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你信不信我打死你。”牧晏冷哼一声,不由得想起自从她遇见谢幸川的种种事情,反正每一件都挺倒霉的。
“小鱼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有你这种晦气恶心的兄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幸川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他身体完全没有办法动弹,浑身都疼得厉害,但一直低垂着头情绪完全没什么变化,甚至好像被揍得人不是他。
直到牧晏提到谢瑜,他整个人气场骤然变了,如果刚才提着剑只是故意吓唬她,而这次牧晏甚至看到了他眼中的腾腾煞气,骇人得可怕。
但让她猛然一个激灵的,是他缓缓抬眸凝视着她,随后幽幽说出:“小鱼?”
牧晏后知后觉,她刚才太过得意忘形,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但她并不是很慌张,毕竟谢幸川又不是谢瑜,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谢瑜在京城一共有几个好朋友。
“是啊,谢瑜是我的好朋友,我经常这样叫她的。”牧晏理直气壮地掐腰:“你根本不配当一个兄长,死变态离我好朋友远一点。”
谢幸川长睫微垂掩饰住了眼眸中的晦暗,他声音嘶哑:“我竟不知谢瑜还有个你这么个朋友,你叫什么来着?”
“是不是叫宋晏?”谢幸川抬手狠狠擦去嘴角的鲜血。
共犯
牧晏听到谢幸川的话错愕了一瞬, 但转念一想谢幸川根本没可能仅凭一个昵称就猜到她是谁。
她很快又觉得谢幸川被打昏头了在胡言乱语,牧晏理直气壮道:“你在狗叫什么?什么宋晏,我不认识这人是谁。”
谢幸川常年审讯犯人,完全不会错过犯人的任何情绪波动, 刚才牧晏的怔愣已经完全出卖了她。
他坐在地上也不说话, 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牧晏, 那眼神盯得牧晏头皮发麻。
牧晏受不了他这眼神, 但她现在可一身蛮力,完全可以用实力让他闭眼。
“死变态,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再看信不信我揍你。”牧晏也不跟他废话,猛得上前一步就攥住他的衣领, 举起拳头就要揍他。
谢幸川眉头紧蹙,冷白的皮肤上全是汗,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牧晏拎着衣领, 表情仍旧是阴测测的,甚至在牧晏就要揍到他脸上时, 还勾了勾唇, 那笑容完全是可以让牧晏做噩梦的程度。
“宋晏,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死在苍州了吗?你究竟是谁?为何当时沈照寒的暗卫也出现在了苍州?”
他一连几个问题都直直切中牧晏的真实身份,这让她烦得太阳穴直跳,恨不得一拳砸歪他的鼻子。
但这张脸跟谢瑜一般无二,她是真的舍不得揍,于是牧晏退而求其次朝着谢幸川的腹部又是狠狠一拳,这一拳携带着新仇旧恨一并还给了他, 毫不留情。
谢幸川痛得闷哼一声,终于不再露出那讨厌的笑容, 不过这回倒是牧晏笑不出了。
她被这混蛋喷了一脸的血。
“!!!啊啊啊啊,我脏了!”牧晏厌恶极了谢幸川,沾到了他的血只觉得晦气得很,如果不是怕把谢幸川真揍死了,恨不得立刻再补上一拳。
“你怎么急了……本来我还不是很确定,你这么激动倒是坐实了你就是宋晏……”谢幸川痛苦地捂着腹部,暗色的锦服沾染了灰尘血迹,束起的墨发全部散开,看起来很是狼狈。
他不笑时看起来与谢瑜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牧晏完全没有想过谢幸川就是谢瑜这种可能性。谢瑜与谢幸川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人,谢瑜虽然看起来冷若冰霜但内核是个很温柔的姐姐,这谢幸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变态,空有一副美人皮囊。
“你把钥匙给我,带我出去,否则我真的能揍死你。”牧晏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血和灰,终于露出真实的面容,一双水汪汪的杏眸瞪起人恶狠狠的又软趴趴的,但却让谢幸川眼眸中闪过诡异的光芒。
“你这双眼睛我好像不止在宋晏身上见过,一年前宜春院,沈照寒身旁那女人……怪不得怪不得他的贴身暗卫会出现在苍州……”
为何谢幸川记得这么清楚呢,他很是厌恶别人因为他的样貌流露出觊觎的情绪,宜春院的客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根本无人敢盯着他看,当日只有那女人用那种的眼神看了他许久。
那双眼睛他记得很清楚,故而在遇到那女人被劫持昏迷时,他报复性地将她丢到了宋成玉的床上。
牧晏完全没想到这人这么可怕,这才说没几句话,居然要把她的老底都扒光了。
“你能不能别再胡言乱语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再说一遍你把牢房钥匙给我,不然我一拳揍死你!”牧晏比划了一下拳头,满脸凶相。
谢幸川全然无视她的威胁,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就算你将我打死,你今日也走不出这死牢,不如你陪我聊一聊,或许我就能放你出去。”
牧晏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这人就是个变态指不定利用她做什么坏事,更何况她是完全没那个闲情逸致和他聊天的。
“好好好,你不说是吧,既然这样你别逼我。”牧晏看向刑架上类型五花八门的刑具,结果挑选了半天也堪堪只有一条满是倒刺的鞭子能用,其余的都太过血腥用在谢幸川身上只怕会要了他的命。
谢幸川被她结结实实揍了两拳,瘫在地上完全动弹不了一点,估计哪里骨头断掉了,但这人神情自若除了皮肤上的冷汗,完全让人察觉不出他的痛苦。
牧晏真的很怕他死在她手里,一时间真的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手里拿着鞭子却不敢真打他,她气得跳脚也只能憋出一句:“贱人。”
谢幸川抬眼看了她一眼,黑漆漆的眼眸里逐渐充斥着寒光,声音平静:“你说我是什么?”
牧晏想也不想回复道:“怎么了?你想打我啊,就你现在这样给你机会你也打不了我,你做了恶心事还不给我骂你吗?我就骂我就骂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你个狗东西,贱货,烂人,死变态!”
她骂完后深呼一口气,指着审讯室内的看起来就骇人的刑具:“你想怎么死,你选一个。”
谢幸川不仅不说话,反而嗤笑一声,满脸不屑,似乎已经看清楚了她只敢说不敢做。
牧晏气得将鞭子一摔,学着他阴恻恻的声音:“既然你不识好歹,那我帮你选一个吧。”
她也不管地上的人做何反应,既然他不给她钥匙,那牧晏只能委屈自己一下去碰他,直接硬抢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记得谢幸川特别厌恶她触碰他,当时在花船上她去拿他的钱袋子时,谢幸川那表情就跟她要强他似的,这仇她记得可特别清楚。
她慢慢凑近谢幸川,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果不其然谢幸川冷凝的神情变得愤恨扭曲起来。
“牧晏,你这是做什么?”
牧晏只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在装什么,明明是个常年流连烟花之地的花花公子,也不知道在这里装什么纯情的小白兔。
“谢大人办过这么多案子,有办过先奸后杀的案子不,我被你知道这么多秘密你说我能放过你不,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就这样死了也是白白浪费,不如先让我爽快爽快,再一刀捅死你呗。”牧晏故意下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谢幸川没能及时避开,神情阴鸷得可怕,那眼神像是要把牧晏给生吞活剥了。
“宋晏,你找死是不是?”
牧晏见他这样更不愿意轻易放过他,她不轻不重地又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满脸嘲讽:“你个几手货在这里装什么纯,只怕你早就被人用烂了吧,伺候本小姐那可是你的福气,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这世上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谢幸川视线落在牧晏的脖子上,心里想着只要她敢再靠近一步,他完全不介意咬死她。
谢幸川的手无力地按着地面,身体的痛感让他止不住地发抖,可精神却出奇地亢奋起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自然是不愿意靠近他的,她肯定是嫌弃他脏的,说不定这人天天出入烟花之地还有花柳病什么的。
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离他更远了一些,满脸嫌弃地伸手在他腰带上乱摸,试图找到被他藏匿起来的钥匙。
可惜她摸了个遍也没摸到钥匙,但不得不说的是,谢幸川的腰是真的细,完全可以比得上女子的纤纤细腰。
她沉思了一会,又想去摸他别的地方。
谢幸川按住了她乱摸的手,他背靠在墙壁上疼得气喘吁吁,但嘴仍是硬的:“宋晏,你别太过分。”
他的掌心是潮湿的,全是汗水,不知何时两人靠得很近,牧晏甚至不用仔细地去闻都能闻到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味,很像是妈妈的味道。
这样脏的人,怎么能有这么干净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毛,将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不让我碰你那你快把钥匙给我,你以为我很想碰你吗?我嫌你脏得狠。”
谢幸川毫不在意她的想法,只是单纯不想让她碰他,听到牧晏这样说,他毫不犹豫道:“既然如此,烦请你离我远些。”
可惜他注定是不能如愿的,牧晏忽然伸手拽着他的头发,粗暴的毫不客气的,让他被迫仰着脸。
谢幸川眼眸微睁,不可置信地盯着牧晏,芙蓉面上尽是恼怒:“你发什么疯?”
牧晏幽幽道:“我这人就喜欢做让人讨厌的事情,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不喜欢让我碰你是么……那我今日就碰定你了。”
她这样说着,另一只手就要扒他的衣服。
谢幸川哪里能挣脱得开她,也不知这女人哪里来的这股怪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他的衣物一层层解开,再解到里衣的时候,他不知哪里来得力气居然推开了牧晏。
牧晏就这样被他推得坐在了地上,呆愣愣地盯着胡乱开始穿衣的男人,后知后觉半个时辰的药效时间已经到了。
她开始脊背发寒起来,谢幸川这人有多毒她是知道的,如果她没了巨大无穷的力气挟制他,只怕被他报复起来她承受不住。
牧晏脑袋成了一锅粥,刚才那样对谢幸川也只不过是想逼他把钥匙交出来,并非真的想对他做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现在她还能做什么。
谢幸川知道她那么多事情,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但凡他嘴没个把门把她秘密给透露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唯一的方法好像只能把他变成她的奸夫,她的同谋。
但凡他敢透露出一句,他都得考虑好得罪沈照寒和宋成玉的下场。
牧晏暂时也考虑不到这男人脏不脏的问题了,就当是啃了一口死猪肉,还是保命要紧。
这样想着,她视死如归爬着到了谢幸川身上,揽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唇就是恶狠狠啃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人的眼神忽然就变了很多,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暴怒。
他好像很哀伤很难过的样子。
牧晏下意识松开了他,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他轻声道:“没有钥匙,但我可以带你离开。”
怪物
牧晏觉得谢幸川突然变得怪怪的, 但又说不上哪里怪,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她给揍服了,终于知道怕她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你知道怕了, 那就赶紧带我出去。”牧晏又从地上爬起来, 掸了掸满身的灰尘, 她这一身衣服又是灰又是血, 可把她给嫌弃坏了。
“漠北苦寒,常年黄沙漫天又物资匮乏,你真的要去漠北吗?就为了周予知?”谢幸川这问题问得也很奇怪,牧晏竟然诡异地听出了一丝关切的意味。
“这又关你什么事,我喜欢周予知, 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行了吧。你别问这么多,赶紧起来!”牧晏不耐烦地想踢他一脚,但看到他垂着头很失落的模样,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来了。
牧晏没有揍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半晌坐在地上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眼眸中竟然夹杂着一些委屈:“我起不来,你能不能扶我。”
要不是牧晏一直在谢幸川身边,她几乎以为眼前的这个人被鬼魂夺舍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便她对谢幸川并不是很熟悉,但通过这几次的接触,牧晏觉得谢幸川应该是不会有这种表情的。
莫不是她把人给揍坏揍傻了?那她是不是还要负责任啊。
“那怎么办?我觉得我也扶不动你啊,要不你告诉我钥匙在哪我去拿也行。”
牧晏为难地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把头发上的几根稻草给扯下来, 一边扯一边吐槽她现在配个破碗完全可以去街上要饭,这样一路要饭到漠北也不是不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拒绝的话刚说出口, 眼神就触碰到谢幸川怀疑的目光,他那眼神明晃晃告诉她他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
这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她扶不动确实是扶不动,她把他骨头给打断了也确实给打断了,这两件事真的并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大力丸的药效都过了,依照陈晏这个小身板常年病歪歪的身体,她现在是去拿命来扶他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吗???
谢幸川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那没办法,只能等到明早来打扫审讯室的狱卒过来,他身上才有死牢出口的钥匙。”
牧晏焦躁地在审讯室里来回走了好几圈,铁窗外夜色如墨水般粘稠浓郁,要等到白天还得等上许久,也不知道周予知都走到哪了。
“行吧,你最好别骗我,不然你可不是断了骨头这么简单。”牧晏恶狠狠地威胁,捏着拳头比划了好几下。
谢幸川被威胁不但不生气,反倒心情明显愉悦了起来。
他同样看了一眼窗外,眼眸是似被一层雾气蒙上:“所以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应该不是叫陈晏吧。”
牧晏被他这么一问,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张牙舞爪起来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马甲。
“你是不是疯了,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就是陈晏,你别在这里神神叨叨的,如果照你这么说我是宋晏,那宋晏可是早就死了,难不成这世上还有鬼吗?所以你以为什么,鬼魂附体?别太荒谬!!!”
谢幸川亦或者说是谢瑜,他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她这幅样子与记忆中的宋晏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即便是身形样貌完全不同,但一个人的神态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眼前的人定然就是死去的宋晏。
刚才若不是他及时抢占了身体,只怕晏晏就要吻了谢幸川。谢瑜想到此不禁又有一些生气,恨不得让晏晏再打他几拳,多打断几根肋骨,让谢幸川在床上多躺几个月。
这具身体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谢幸川在用,谢瑜很多时候并不是很喜欢“活着”的感觉,他很多时候像是在为这具躯体的本能欲望而活着,但他又极度厌恶自己这种肮脏的欲望。尤其是在教他直面欲望的宋晏死掉后,他对这个世界更没了什么兴致。
这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被谢瑜死死压抑住,生怕被牧晏看出异样的端倪,但身体的战栗感从指尖蔓延的胸膛,混合着阵阵疼痛,让谢瑜拼了命地咬住唇肉,才能让自己表面依旧是平静如水,看起来与谢幸川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不冷吗?”
谢瑜转移了话题,不再去探询她不愿意言说的秘密,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好像他永远不能告诉她眼前的人不是谢幸川,而是谢瑜。
初冬的夜晚当然是冷的,尤其是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雪,审讯室的铁窗刺骨的寒风争先抢后地涌进来,裹挟着森森的冷意。
牧晏后知后觉的搓了搓有些麻木的手,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点冷。
这里甚至不如她在牢房里暖和,牢房里都是稻草垛子她把自己藏在里面,不仅有安全感而且□□燥的稻草包围着,虽然稻草刺挠人,但外面一点冷气都进不来。
“我不冷,你别给我乱耍花样。”牧晏一点都不相信谢幸川这种人,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很好相处,但说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呢。
谢瑜失落地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审讯室一安静下来,反倒是有点渗人的慌,牧晏站在窗口听着外面野兽咆哮似的风声,又只能找个话茬打破这可怕的气氛。
“那个……周予知喜欢你妹妹你知道不?”牧晏把桌面上的笔墨推到一旁,就这样坐在了桌子上。
谢瑜没料到还有这种事情,他出门时的确有不少不长眼的对他示过爱,这些不找边际的浪荡公子无一不被打了出去,后面就没人再敢靠近他,他也终于得了许多清净。
但周予知……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只要光想想有这种可能,谢瑜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尤其这话还是从他喜欢的姑娘口中说出来的。
“不可能吧,周予知常年不在京城,怎么可能喜欢我……妹妹呢,更何况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婿。”谢瑜是打死不愿意背上这口锅的,平白无故就被晏晏当情敌这种事情不要太离谱。
牧晏托着腮,倒是对周予知的暗恋史真的产生了一些兴趣。
不得不说的是,陈晏和周予知这两人在暗恋人这一块还挺相配的,两人多少是能有点心得彼此互相交流交流的。
“可能你不知道吧,毕竟你只是兄长,妹妹的事情哪能知道这么清楚。反正周予知喜欢你妹妹喜欢了挺长时间的,因为你妹妹我可被他欺负过不少回。”牧晏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睛,擦去并不存在的眼泪。
谢瑜却真以为牧晏哭了,想起身去安慰她却拉扯到了伤口痛得他直冒冷汗,这种疼牵扯着心口,他想起自己现在是谢幸川,不是晏晏的好朋友小鱼了,他没有立场没有资格触碰她的。
“对不起。”谢瑜只能无力地说出这三个字,不知是为何而道歉,好像她的苦难真是由他而造成的,但心里却隐隐记恨上了周予知。
他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世间上最好的姑娘,却不珍惜反倒一次次抛弃她伤害她,周予知是真的可恨。
牧晏撇了撇嘴,有些不解:“你道什么歉,哦,因为刚才你拿剑吓我吗?”
“嗯。”谢瑜生怕说多错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胡乱地点了点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不想说话了,她觉得身体好疲惫,又有些困倦了,在牢房里听了好久犯人的惨叫被抓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现在夜深了是该睡觉的时候。
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瘫坐在那里脸色惨白死死咬着下唇,显然是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牧晏觉得这样很好。
他至少不能在发疯用匕首顶着她的大动脉威胁她了。
她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睡到明天早上,补充好精力正好赶去漠北。
牧晏懒懒地打了个哈气,从桌子上挪到了椅子上,屁股坐在椅子上,双腿翘在桌子上,头直直仰着,手臂覆盖住眼睛,完全没有一点形象可言。
临睡前她还警告了一句:“你最好别乱动,你要敢乱动我废了你!”
谢瑜肯定是不敢乱动的,其实身体对疼痛敏感到了可怕的地步,他现在觉得整个人都是在疼痛里面飘着的,意识昏昏沉沉。
他不是谢幸川,谢幸川会因为疼痛而更加兴奋,从头到尾面不改色,但他忍受不了一点疼,若不是怕晏晏怀疑,只怕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这一夜本该很难熬,但听着牧晏均匀的呼吸声,谢瑜不知不觉眼皮子也重了起来,但他并不想就这样睡着。
上次他与晏晏见面时还是在宋府,当时晏晏对他说让他等着她,她会去找他的。
他真的有很听话地等她,他与谢幸川甚至商量好了,将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付给他一段时间,等晏晏来找他时他可以一直陪着她许久。当然代价是在晏晏找到他之前他需要陷入沉睡,不与谢幸川抢夺身体控制权。
只可惜等他醒来时,等到的确实她的死讯。
这一夜,两人都做了关于彼此漫长的梦,梦的内容光怪陆离,醒来时又通通把梦境忘了个干净。
狱卒打开审讯室房门的一刹那,两个人同时睁开了眼。
牧晏满脸期待地望着狱卒,谢瑜呆愣愣地望着牧晏。
狱卒见到自家大人狼狈的瘫在地上,衣服上全都是血,立即警惕地抽出刀,指向了牧晏。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谢瑜对着他摇了摇头:“不用管我,你把刀收起来,带她出去吧,记得给她准备一匹快马,一些盘缠。”
狱卒将刀收了起来,礼貌地抬手:“这位姑娘,请吧。”
“好咧!”
牧晏屁颠颠地就跟着狱卒走了,不过她还是有点心的,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谢瑜对她笑了笑,不是以为那种阴恻恻的笑容,而是真挚的温柔的,是只有小鱼才会有的那种温柔。
他其实很想将她留下来。
如果他不是一个怪物的话。
人生赢家
牧晏觉着自己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上回在荒野里穿行好歹还有几个包子垫垫肚子,这回她甚至连个包子都没吃上,就骑着马急匆匆往北赶路,生怕追不上周予知。
她这个舔狗当得确实还有几分敬业精神在身上的。
牧晏有些庆幸自己当初在东宫也没天天混吃等死, 好歹跟着沈照寒学会了骑马, 虽然现在她身体弱是弱了点, 但骑马还是能将将就就骑的。
如若不然, 只怕她真要一路腿着去边疆,等到她真的走到那里,周予知孩子都得有好几个了吧。
狱卒给她指了一条官道,让她顺着这条路一路往前骑,碰见岔路口就往右拐。
牧晏出门在外不认识路, 更是恐惧一个人赶路,防止有走夜路的可能,她硬着头皮一路骑着马从清晨骑到了晌午。
她骑到大腿内侧隐隐作痛估计磨出了血泡, 整个人头昏眼花随时有可能从马上摔下去。但在荒郊野岭下马休息的风险极大,谁也不知道会遇见猛兽还是绑匪, 牧晏哪里敢停下。
在牧晏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她终于看到了一处驿站。
她骑马的技术并不是很好,马儿行驶的速度并不快,看着驿站前的路牌,牧晏绝望地发现自己刚刚出了京城的地界。
离漠北还有个十万八千里,这不是在要她的命!!!
牧晏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可不可以不去漠北,但思考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身体却很诚实地将马交给了驿站的伙计, 朝着掌柜要了一碗阳春面,定了一间天字号的房。
人生几何, 贵在享乐。
既然今天追不上周予知那就不追了,明天继续追也行啊,再怎么样也不能苦了自己。
驿站里的来往赶路人还挺多,因着牧晏奇怪的装扮几乎每个人都会多看她一眼。
牧晏坐在长条凳子上,头发凌乱随意地用布条扎起,是个小矮个子但穿的是宽大的男式衣袍,明明脸看着挺白净的但眉毛粗得跟个毛毛虫似的,总之怎么看都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
牧晏自然注意到了路人奇怪的目光,如果放在以前她只怕羞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但历经三次死亡很多东西看淡了不少,别人的想法她也不是很在意了。
他们偷看她那就偷看呗,她还能被看掉几块肉不成,这些人都是npc都是路人,他们怎么看待她并不关她的事情。
店里的伙计终于把她的阳春面给端上来了,简单的葱花青菜点缀在面条上,清亮的面汤里飘着几点油花,但对于饥肠辘辘了一天的牧晏这简直是有记忆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牧晏的掌心因为拉着缰绳磨得红肿,她将手心贴在了热腾腾的碗边上,好像疼痛也消散了许多。她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汤,只觉得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活着真的是一件太美好的事情了。
其实她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也不就是为了能活着吗?当然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而不是靠扮演某个角色而活。
牧晏这样想着突然就有些哀愁起来,有时候待在这个世界时间久了她真的挺怕她忘记自己是谁,更怕忘了她一直为之努力的心愿。
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挺括脆爽的小青菜,将对狗屎般命运的怨恨全部发泄在了食欲上,一碗阳春面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连汤都不带剩的。
“掌柜,给我来上三间天字号房。”
牧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抬起头往柜台方向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背影,她挺着大肚子扶着腰站在柜台前,穿着朴素,身旁站着一个高挑的男子扶着她,时不时低头关切地询问她状况。
牧晏是认识这妇人的,即便是只看到了她的背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谁让她与她朝夕相处了五六年呢。
“景儿……”
牧晏手中的筷子“啪”得掉地上了,盯着景儿的肚子一时间觉得头晕目眩,火气蹭蹭得往上冒。
她当时可是把家底都给景儿了,让她出宫置办个宅子美美当富婆,怎么一年都不到这就怀上了???
她辛辛苦苦攒了五年的月例,甚至其中包括当小宫女那几年矜矜业业攒下的,不会吧不会吧不会都便宜了这个野男人吧。
那高个子男人转过了身,长得算是眉清目秀,但一脸狐媚子的模样,一看就是来骗家产的。
糊涂啊,这种不三不四的男人玩玩就行了,怎么还能真的娶回家,还搞出了娃娃!!!
不过短短几秒,她已经脑补了无数种狗血吃绝户凤凰男的剧情,而可怜的景儿已经成了这桩婚姻里即将消失的爱人。
牧晏实在是忍不了,眼看着景儿和那狗男人搀着手就要上楼,她想也不想就喊出了声:“这位夫人我有话跟你说!”
景儿和那男人同时回了头,看向牧晏。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景儿扶着楼梯把手,她比当小宫女时丰腴了一些,可能是怀孕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也沉稳了许多。
牧晏不由得想起景儿以前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样子,那会她自己就是个动不动喜欢哭的人,但仍旧是要对景儿的哭功甘拜下风。
牧晏忽然又有些怯懦起来:“那什么其实我是个算命先生……我算命挺准的,夫人要不咱们俩单独聊聊。”
景儿与那男人对视了一眼,牧晏看得很清楚,小丫头眼睛里都是绵绵的情意,看得她不由得心里咯噔了好几下。
这家伙不会还真的陷进去了吧。
“好啊,我们可以聊一聊的。”景儿笑起来是脸颊上有小小的酒窝,牧晏以前可喜欢挠她痒痒,看景儿露出笑容时再去戳她酒窝,每每这时候景儿就要装哭求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两个人虽说是主仆,但更多时候像是朋友,毕竟于牧晏而言这世上能陪伴七年的人真的挺少的。
那男人关切地看了一眼景儿,又礼貌地对牧晏点了点头,这才独自走上了楼。
牧晏倒也不是要拆散他们俩,就是想给景儿提个醒,让她别太相信男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也不蠢自然不可能上来就说这种不讨喜的话,而是煞有其事的说出了景儿的生辰属相,还有景儿的性格之类的,惹得景儿连连惊呼。
“大师,您这也太厉害了!居然连我的生辰属相都能看出来,您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牧晏神秘兮兮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景儿连忙点了点头:“好的好的,我不问这个了,大师您方才说有话要对我讲,请问您要对我说什么呢?”
牧晏如果有胡须就该上手捋一下,可惜她没有胡须只能故作高深地打量了景儿几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夫人,我观您印堂发黑,近日恐有劫难啊。”
景儿闻言不禁蹙眉,目露忧色:“大师不愧是大师,我夫君近日确实诸事不顺。”
牧晏拳头握紧了,很想一拳就砸过去,把景儿砸清醒一点,让她别无时无刻就想着男人。
但她又不好直说,只能满脸不情愿的问:“您夫君最近哪里不顺了啊?”
景儿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夫君前些段时间去富商府上替一孕妇把脉开药,那孕妇身体孱弱本不该怀孕的,即便有孕也很难安然生下来,果不其然那孕妇生产时大出血。孕妇的丫鬟求到了夫君面前,夫君就去了府上想要为其医治,但那富商坚决不同意说是不能让男子见他妻子的身体,只是最后可怜那女子一尸两命。”
“所以那小白脸还是个郎中?”牧晏不可置信道,她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说错话了:“那个不是……什么小白脸……我说的是你夫君。”
她含含糊糊地喝了口水,又作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景儿听到这却并不生气,而是噗嗤一笑:“您说这小白脸倒是很符合我家夫君,若是我家主人在的话只怕也会这么说他。”
“是呀,他不仅是个郎中,还是个妇科郎中,我嫁给他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这呢。”景儿眨了眨眼,看向牧晏白白净净的脸,忍着笑道:“大师若是有需要也可以来找我家夫君。”
牧晏被景儿看出是女人这件事并不奇怪,她只涂粗了眉毛但耳朵上耳洞是在的,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只要离得近些就能看出她是女人。
不过让牧晏觉得奇怪的是,不同于现代妇科医生在很受人欢迎,在这个时代妇科病是个极忌讳的事情,尤其男郎中看妇科病只怕会被人诟病成下九流。没想到是景儿居然一点都不介意。
景儿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像是想起了什么,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起初当然是介意的,可是他既是个怪人也是一个好人。他家世代都是在太医院里的给贵人们看病,唯独他天天在街头免费支棚子给人看病,而且还只给女人看病,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因为此他父亲一气之下将他扫地出门了。我那时刚出宫不久,一个人也不知该做什么,正好我家主人给我留了很多钱。我就想着做点小生意,于是自己开了一家药铺聘了他当郎中。他免费为女子医治开药方,我以比外面低一半的价格给那些女子抓药,时间久了一来二去也就彼此喜欢上了。”
牧晏看着她的笑容,方才想要说的话说不出了,从方才到现在景儿一直都在笑着的,显然是过得挺开心的。
听景儿这样说,好像她真的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
牧晏心里涩涩的,既为她高兴,又有些难受。
“那你这次出京城是做什么?”她有些艰难地问道。
景儿指了指外面的马车:“我这趟打算去漠北,那里有许多稀缺的药材,从漠北到京城来的药贩子价格抬的太高了,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漠北联系当地的供货商,甚至如果可以我想在别的地方也把药铺开下去。”
牧晏头压得更低了。
景儿现在有理想有事业有孩子有爱情,活脱脱的人生赢家。
而反观她现在既没有理想,也没有事业,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烂桃花。
她像是无依无靠的浮萍,在这世界到处飘着,却不知道为什么而飘。
牧晏垂着头不说话,藏在袖子里的手被人握住,她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不解地看着她。
景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姑娘,如果顺路的话你可以与我们一起,我的药铺常年都在招女学徒,如果你愿意的话加入我们,我可以包吃包住的哦,别在到处装作算命先生坑蒙拐骗了,这挺不好的。”
理想
牧晏瞪大了眼:“才没有, 我才没装算命先生坑蒙拐骗呢,再说了我可都说出了你的生辰喜好,怎么还说我骗你呀。”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乱飘明显有些心虚,但又硬撑着不想真被景儿认为是个“坑蒙拐骗”的人。
景儿显然是不信这些玄学的东西的, 也没有这么好糊弄。
“其实我生辰并不是您说的六月十五。”
牧晏有些迷惘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很能理解景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 我从前是在宫中当差的, 当时帝王年迈沉迷炼丹之术,送进宫的宫人不仅是样貌就连生辰八字都得讲究,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命福之人,上面的大人这般要求,底下的人阳奉阴违, 总之不过是篡改几笔的事情。”
景儿摩挲着手中粗粝的茶杯,不由得想起刚进宫的那段时日,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一场梦。
“姑娘, 知道我这个生辰的人并不多,难不成你认识我?”
牧晏完全没料到景儿的生辰竟还不是真的。
她怎么莫名其妙的又把自己给坑了, 面对景儿的询问, 牧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那个我……”牧晏更心虚了,低着头不敢看景儿,支支吾吾半晌都没想好该怎么说。
“姑娘,所以你愿意与我们一起吗?”景儿见她不愿意说,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
这牧晏肯定是愿意的,忙不迭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如果我能与你一起那可太好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自己一个人骑马是真的累, 不仅不认识路,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 如果能可以跟信任的人一起去漠北,这于她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那好,今晚你好好歇息,明早天不亮我们便要早早起身赶路,现在南边水灾刚结束北面又开始打仗世道不太平,咱们还是最好别赶夜路。”
景儿抚摸着鼓起的小腹,盯着桌上那碗喝得汤都不剩的面碗,碗里面只剩了几根青菜梗,她若有所思道:“我从前的主人也很喜欢我煮的面条,她说每回吃到阳春面就好像回到了家乡,很巧的是她也只喜欢吃青菜叶,不喜欢吃青菜梗,每回吃完碗里都要剩好多青菜梗。”
牧晏再度察觉到了掉马的危机感。
怎么这一天天的这些人心眼都这么多,怎么她说句话吃个饭都能怀疑她身份啊。先是谢幸川后是景儿,她是真的心累。
牧晏并不想在景儿面前暴露自己,想了想很果断地糊弄道:“是嘛,那还挺巧的,我喜欢吃阳春面是因为我死去的丈夫很喜欢,每回我吃阳春面就想到了他,就好像他还没有死一直陪在我身边。”
景儿点了点头,那表情显然是不相信的。
牧晏根本不敢再跟她多说几句话,连忙找了个借口,就急匆匆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吃饱喝足就开始犯困,找店小二要了热水随便洗了个澡,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凌晨。
正好景儿敲门叫她起床,而且还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套女装。
牧晏正好没有衣服穿,正愁着要不要穿昨天的脏衣服,景儿正好解救了她。
于是牧晏作为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女”顺利加入了商队,商队里景儿完全是一言堂,根本没有人反对牧晏的加入,反倒每个人见她长得漂亮都格外欢迎她,一口一个小妹妹叫她。
商队里绝大部分都是女性,只有几个负责搬运货物的还有车夫是男人,景儿这次去漠北不仅是要去谈药材生意的,她也想买京城这边盛产的药材卖到漠北,随行的有马车里有几大箱子的药材。
牧晏一开始还不是很习惯和陌生人相处,但时间长了彼此间也渐渐熟络起来,她本就是个性格活泼的人,很快就和除了景儿之外的几个姐姐成了晚上能睡一个被窝的交情。
她了解到她们都是景儿药铺里的学徒,有的在药铺里景儿打下手,有的跟着景儿丈夫学医。
她们有的已婚有的未婚,每个人好像都有一段不那么幸福的故事,牧晏不是很想了解别人的苦难,就没有多问。
牧晏对着她们没好意思说自己丧夫,只是说自己被家里人逼婚逃了出来。
在赶路的这段日子里,牧晏过得很忙碌,她自从来到这里从来没有这么忙碌过,是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忙碌,每天累得基本都是倒头就睡,完全没办法想什么有的没的。
景儿的丈夫姜实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支个小帐篷义诊。
一开始很多妇人羞于来看妇科方面的疾病,牧晏每天跟着商队里的姐姐要到处宣传贴小广告。不仅如此她还要跟着景儿学习怎么识别药材,她是商队里为数不多识字的,病人多时,她还得帮着姜实写药方。即便是他说她写,但这一写写一天也把她累得够呛。
这段时间里,牧晏过得确实是很累,但每天却都异常的开心。
如果不是眼看着离漠北越来越近,牧晏甚至是不记得她去漠北的真正目的。她更想不起沈照寒,宋成玉。偶尔倒是会想起谢瑜,想她在做些什么,想告诉她这个时代的女子除了嫁人生子还有另一种活法。
景儿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而距离漠北也不过两三日的时间。
牧晏竟有些舍不得与她们分离,很想与她们一块这样永远的生活下去,再也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一个接一个的任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景儿似看出了她的想法,不过她并没有一味的挽留牧晏,反倒问了她:“小安,谢谢你这段时
依誮
间的帮忙,不过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每个人都有理想的呀,比如我的理想是把药铺开遍全国,姜实的理想是治病救人,那些姐妹的理想是有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技能,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牧晏很罕见地沉默了。
她当然是有理想的,只不过这理想太久了,久到她刻意去遗忘了。
来这里七年多快八年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真正想做的是什么,牧晏这样想着倒是很认真地去想了一下自己曾经的理想。
她从小就是个很喜欢打游戏的人,初中就开始自学了编程绘画,高中还算很努力的学习考上还不错的大学,学了计算机专业,说来挺不好意思的,她做这些其实是为了毕业后可以自己开发一款游戏。
只可惜大学刚读一丢,游戏只有一个demo,她就很不幸地去世了。
没有丰满的理想,只有骨感的现实。
牧晏很果断地对景儿摇头,她一个死透了的死人,哪里来的什么理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帐篷前手里提着菜篮的妇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声音滔滔不绝,牧晏和景儿站在帐篷旁边,看着人潮涌动的街道,看着一位位过路人彻底淹没在人群当中。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牧晏有些迷茫地看着人群,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她该就这样生活下去,还是继续去做那些看起来很渺茫的任务,她也不是很清楚。有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在被推着走,至于被推向哪里她一点都不清楚。
景儿倒不是很惊讶,反倒回她一句意想不到的话:“是嘛,没有理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牧晏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到景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这不是从前你教我的,你怎么忘记了?”
活着
“你怎么就认出我了?”
牧晏警惕地看了看左右的行人, 还好并没有人注意她们之间的讲话。
她对自己掉马甲这件事情已经是轻车熟路,虽然如此但还是忍不住想问问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导致她每回都这么容易被人认出。
“可能是直觉?”景儿冲着牧晏莞尔一笑,两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 认不出来才很奇怪吧, 再说赶路这段时间那么多细节证据叠加在一块, 哪怕借尸还魂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放到牧晏身上好像就没有那么不可接受。
北边的风又冷又干,也许是靠近沙漠的缘故,风中夹带着粗粝的砂砾,吹得人灰头土脸的,两个人彼此相望, 看到对方满头尘土,脸上冻得红彤彤的,皆是噗嗤一笑。
“好久不见。”牧晏想抱一抱她, 但又碍于景儿的肚子,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她哪, 害她疼痛。
景儿反倒一点不扭捏给她一个拥抱, 暖洋洋的怀抱让牧晏久违地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竟让她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主子,你从前总说要回家,一个人在这里很孤独,其实在宫里时您有陛下他是您的家人,现在在宫外您有景儿我是您的家人,还有我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也会是您的家人。”景儿轻轻握着牧晏冰凉的手, 将牧晏的手放到了她挺起的肚子上。
隔着一层衣物,牧晏掌心贴着景儿的腹部, 隐隐约约间她像是感受到了景儿肚子里的小家伙动了动,这让牧晏有些惊吓地收回了手,颤声道:“怎么还会动呀?”
“小家伙很喜欢你,在和你打招呼呢。”景儿眉宇间都是柔和,这样的景儿是牧晏从未见过的景儿,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成了母亲。
两个人又好像回到了东宫时期的青涩年华,回到了那个遥远的的雨夜,牧晏还是小宫女时给景儿讲鬼故事,吓得景儿尖叫着躲到她怀里,回到了牧晏挡剑后发烧无人问津的深夜,是景儿哭成了泪人还不忘带给她一袋石榴糖,回到了牧晏被封为贵妃那天,两人数着成箱的银票数到抱着铜铃呼呼大睡。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八年的时间是这么久,久到她活了又死死了又活,久到青葱的少女已经成了母亲,久到牧晏已经快忘了自己本来该是什么模样。
“我知道您有您的路要走的,既然当初执意要离开,那就不要停下来,我看出来您是想留下来的,但景儿不会留你的。”景儿说这话时微微红了眼眶,这么怕疼的人从那么高地方跳下来得多疼啊,可是牧晏就是跳了,荣华富贵地位荣耀全部留不住她,怎么现在倒好像没了当初那份果决。
牧晏想说什么但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有时候语言是何其的苍白无力,完全表达不出她复杂心境的万分之一。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一切的呢。
那还是很久远的时候,远到她刚因为救了沈照寒被封为良娣,她兴冲冲地去爬床去完成“被沈照寒羞辱责骂”的剧情任务,可她整个个钻进被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时候,她明显感觉到有人偷偷亲了她,他说她上次把他绑在桂花树下弄得他好痛,结果她转头就忘一点不负责任就是一个负心女。
她根本不记得什么桂花树,她只知道沈照寒明明是因为她救了他,而且恰好她长得很像他的白月光这才娶的他。
为什么这一切与系统说的都不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等到她醒过来时,沈照寒的确是狠狠责骂羞辱了她一番,对待她的态度与系统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牧晏便觉得那可能只是她做的梦,她不该去怀疑系统的也不敢去怀疑。
可自欺欺人并没有什么用,她一次次被系统告知该去攻略谁该去怎么死,像是一头前面被钓着胡萝卜的驴。
如果她真的是头驴就好了,至少驴不会胡思乱想,不会怀疑那根胡萝卜究竟是能不能到吃得到。
她活着的时候看过很多快穿小说,但每一次都没有能看到那些快穿小说完结后女主角的结局。牧晏很羡慕那些女主角,好像她们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的经历那些世界从来都是精力充沛,从来都不会怀疑人生。为什么她仅仅才死了两次,就已经累到完全没有前进的力气。
可能是系统选错了人吧,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女主角,从小到大都是不起眼的那一撮人,不优秀不美丽不夺目。如果说是她现实生活中是一本小说,那么她完全就是个不起眼的NPC,连炮灰都不如最起码炮灰还有个打脸剧情还有个姓名,她牧晏完全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她这种人还穿越呢,还女主角呢,都是狗屁。
牧晏越想越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个骗局,彻头彻尾的谎言,狗比系统天天骗她做任务打黑工说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
“主子,您怎么不说话?”景儿看牧晏站在原地发呆,垂着头一言不发不禁有些担忧,握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牧晏茫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景儿一脸忧色,她心中不禁升腾起巨大的疑惑:“难道景儿也是骗局吗?沈照寒宁愿剜心头血也要留下她的可怕执念是骗局,还是宋成玉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跪上白马寺求她生还也是骗局。”
她接触到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系统给她的几行冰冷的文字,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景儿见牧晏直勾勾盯着她看,像是丢了魂。
她实在没办法只好重重捏了捏牧晏的手,北方的冬天干燥寒冷,牧晏手上裂了好多小口子,景儿一捏,牧晏顿时痛呼出声。
“祖宗,别捏我,痛死了!”
景儿松开了牧晏的手:“会疼就好,刚才你那样可把我给吓坏了,明天就能到漠北城里了,你有什么打算?”
牧晏揉了揉自己的手,她能有什么打算,景儿都说不留她了,那她就只能去祸害周予知了呗。
她就算天天怀疑这怀疑那,但身体还是会饿会疼会累,不先找个稳定的粮票,怎么和系统互相折磨到白头。
先不考虑任务,那她也得先好好活着啊。
漠北
牧晏在次日天没亮的时候告别了景儿, 背着小包裹骑着马又开始了一个人的旅程。
周予知驻扎的地点在并不在城内,正好与景儿要去的漠北城是截然相反的位置,军营安扎在荒漠,穿过沙漠对面就是蛮夷的地盘。
当她真的把自己当做只看胡萝卜的驴子时, 这段旅途忽然就变得没有那么焦灼起来, 来京城前她有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困惑, 全然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但跟着景儿干活的这段时间, 每天睁开眼就是吃饭喝水干活,闭上眼就是睡觉,她很少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或者说累到根本没有力气去想那些事情。有些事情不去想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毕竟这些个意义完全不影响她吃喝拉撒。
马儿优哉游哉地踩着黄沙上, 临近天亮的夜空是暗蓝色的,明亮的星星镶嵌在茫茫的夜色中。原来沙漠的星星看起来这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牧晏这样想着仰着头真的伸出了一只手。她没有碰到星星, 但却触碰到了来往的风,是冰冷的粗粝的温度。
牧晏也算活了三辈子,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沙漠,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无比新奇。
成团的风滚草从马蹄下缓缓滚过,她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悦耳的驼铃声,最后视线停在远处漫天黄沙深处滚出狼烟的烽火台。
牧晏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硝烟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冷冽的空气割得喉咙都是痛的,她勒紧缰绳警惕地看向四周,好在周围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是风把战争的余烬带了过来。
即便是如此, 牧晏也不敢再过多停留,连忙骑马朝着军营的方向驶去, 跑得飞快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咆哮的风声听起来如同无数冤魂的呜咽,也不知战死的冤魂是否常年在沙漠飘荡,这种想法让牧晏又是一甩马鞭,马儿跑得愈加快起来,像是一道流星窜进了沙漠更深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快一点再快一点。
马儿越跑越快,连沙子都追不上她,牧晏的心安定了许多,偶尔还会分神想若是她被敌军逮到会是什么下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倒军营近在眼前。
牧晏怕自己还没靠近就被人乱箭射死,还特意下了马,一路牵住马走到瞭望塔前。
瞭望塔的士兵果然搭着箭,目光警惕地盯着牧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连忙举起双手。抬头喊道:“小哥,你们这里有个叫周予知的人吗?我是他远在京城的未婚妻,我叫陈晏!”
“你是小周将军的未婚妻?”士兵从头到尾打量了牧晏一番,将信将疑道:“你且先在这等着,我遣人去问问小周将军。”
牧晏怕周予知不见他,连忙补充道:“小哥,你告诉他我有了身孕,他要是不来见我,就等着我一尸两命死在这漠北。”
她这一番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反倒是满脸怨怼,说得士兵一愣一愣的,竟然有些信了牧晏真是周予知的未婚妻。
毕竟天底下哪有女子不珍惜自己名节的。
没想到这小周将军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敢情这都是装的,没想到私底下对未婚妻这么混账!
“陈姑娘,麻烦您在这等一等,军中规矩不搜过身不能进去,您一个女儿家属实不方便,等小周将军来了让他来做定夺。”
牧晏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等周予知。
她现在纯粹就想绑定一个饭票,倒也没把周予知当成任务对象。
牧晏想好了若是狗系统一直不出现,就什么也不做,她倒要看看究竟这破系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果是对她不利的,牧晏也不介意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创死这破系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晏,你要不要点脸!什么怀孕?什么一尸两命?你追我追到军营也就罢了,怎么能在军营里到处抹黑我的名声???”
牧晏听周予知这声音显然是气狠了,她反倒难得开心起来,甚至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跑到周予知面前,周围的士兵没有人再拦着她,反倒兴冲冲地围观着两人,就差端个小马甲再来盘瓜子原地看戏。
周予知一身暗色的装束,华丽的衣袍上沾染着鲜血,墨色的长发挽成马尾高高束起,看起来依旧是记忆里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年郎。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牧晏仰头看他,冲着他笑了笑,笑容无辜又无害。
“我不管,你快给我把话说清楚,别污蔑本将军的清名!解释完你快点离开漠北,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周予知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眼神很凶,声音压得很低,身体离她又远,好像生怕与她沾上任何关系。
牧晏凉凉瞥了他一眼:“周予知你这可就没意思了,想让我走?做你个春秋大梦,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是狗皮膏药,想甩掉我你试试看。”
她这话说完就忽然哎呀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满脸痛苦。
“周予知,你孩子踢我了!!!”
怀孕
牧晏这一句话说出来, 周予知的拳头骤然握紧骨节嘎吱作响,好像下一秒拳头就能就能挥到牧晏身上。
“陈晏,你有种再说一遍。”
牧晏全然不带怕的,哭丧着脸道:“予知, 你对我这么凶做什么, 我千里迢迢赶来见你你居然还要打我, 我肚子里可还有你的孩子呢, 我知道的你喜欢谢姐姐,但我不在意的,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在意的。”
她这样说着含情脉脉地盯着他,这些日子的颠簸她变瘦了好多, 好像风一吹就会将她吹倒,更显得楚楚可怜。
牧晏这控诉的话一说出来,周围看戏的士兵看周予知的眼神都变了。
对于周予知牧晏那是一点都不带心疼的, 两人总共也就几面之缘,但每回周予知都不拿正眼看她, 拽得要死。
对于这种目中无人的Bking, 就该让他见识见识人性的险恶!
周予知明显也感觉到了周围人眼神的变化,俊脸涨得通红,这些人嘴没个把门,只怕不要半日这事就能传遍整个军营。
可惜他肚子里墨水本就不多,能言善辩这种事与他基本没什么关系,一般他遇见事都是用拳头说话,简单又粗暴。
但显然眼前这狗皮膏药是不能用拳头说话的。
“陈晏, 你要不要脸?!明明我们俩人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说这些话简直就是胡扯!”这一盆脏水泼头上, 周予知真的快被牧晏气死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牧晏对他说这话完全没什么反应,只一味地哭哭啼啼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周予知忍无可忍又要再说什么时,她直接两眼一翻开始装晕。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予知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不明白这人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恶声恶气道:“你又在装什么,快点起来,你别以为装死就能留在军营,你再不起来信不信我让人把你给丢出去。”
可任他怎么威胁,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没什么动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站在一旁的士兵怯生生道:“小将军,陈小姐好像真的晕了过去,要不要请军医过来看看。”
周予知本想说请个屁,这女人肯定是在演戏,但转念一想请军医来把个脉,肯定能号出这女人没有怀孕。
他的清白不就回来了。
这个蠢女人,既然这种脏水都敢往他身上泼,就等着承受他雷霆之怒吧!!!
“行啊,先把人带回军营吧。”周予知这样说,示意身旁的人把人扛回去,但哪里有人敢去碰牧晏。
毕竟两口子吵架,哪有外人参与的道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予知自证清白心切,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上前。
他深吸一口气,将牧晏从地上捞起来,像扛麻袋似的扛在肩膀上,大步就往军营里走。
“哼哼哼,你说你怀孕了是吧,居然敢污蔑小爷,看小爷等会不戳破你的谎言。”
少年的肩膀并不是很宽厚,骨头跟他嘴一样硬,膈得牧晏某个地方疼得要死,她不舒服地偷偷挪了挪,还是不舒服,又挪了挪。
本来周予知走路健步如飞,满心想着等会揭穿真相后好好羞辱她找回场子。
但随着牧晏的动作,他身体逐渐变得僵硬起来,那日无意一瞥的雪中海棠再次不受控制浮现在了眼前,肩膀上的人忽然就变成了烫手的山药,让他急不可耐想丢出去。
“装晕就装晕,能不能别乱动!”周予知咬牙切齿怒斥道。
牧晏肯定不会理他的,她又挪了半天,终于找了个还能接受的位置。
这个时候,周予知也正好到了军医所在的营帐,黑着脸将她扔到了床榻上,床板上铺了厚厚的棉被,并不算很疼。
“李大夫你给她号号脉,这人方才忽然就在军营前晕了过去,怪吓人的。”周予知冷冷瞪着床榻上的女人,两个多月未见,这死女人也不知做什么了,比最后一次见面时黑了不少,又瘦又黑,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挖煤了。
如果牧晏知道周予知这般抹黑她,只怕要气得从床上跳起来跟他拼命,从前她的肤色都是不正常的病态白,出来两个月天天赶路自然会黑,但是现在变成了那种看起来就很健康的小麦色。
牧晏本人倒是很喜欢这种肤色,看起来就不好欺负,西北孤狼了解一下。
李大夫闻言连忙将手中的药材放下来,坐在床铺前的木凳上开始给牧晏认真把脉。
这李大夫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了,周予知十三四岁第一次跟父亲上战场时,李大夫就已经是军营里当了好多年军医医术十分高超,算是周予知最信任的军医。
周予知双手抱肘于胸前,整个人表情都放松下来,悠哉悠哉等着李大夫说出自己想听到的话,揭穿牧晏丑恶的谎言。
但李大夫表情凝重,又仔细号了下脉,沉吟片刻,缓缓吐出一句:“小周将军,这位姑娘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
周予知呆滞住了,不可置信地问:“不是,李大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大夫有些奇怪地看了周予知一眼,不明白为什么这小周将军反应那么大,但还是非常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这姑娘虽然身体底子有些弱但没什么大的毛病,只不过怀有身孕,前三个月可要仔细小心些,不能疏忽。”
“……”
周予知裂开了。
牧晏缓缓睁开眼,装作才清醒的模样,目光一碰到周予知,眼睛瞬间亮起:“予知,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抛在军营门口。”她顿了顿神情落寞:“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擅自从京城过来找你的,你千万别生气,孩子我不会让你负责的,我知道你有你喜欢的人,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
这回轮到李军医呆滞住了,他神情复杂地看了周予知一眼,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小将军,老朽先出去了,你们年轻人慢慢聊。”
等李大夫一走,牧晏苦巴巴的表情瞬间变了,嬉皮笑脸地看着周予知,幸灾乐祸道: “周予知,我打赌不出半日,整个军营都知道你要当爹咯。”
周予知拳头又硬了,他打量了牧晏一眼:“你又在搞什么鬼把戏,你是不是耍什么手段才连李大夫都能骗过去。”
牧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爱怜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什么鬼把戏,我是的真的怀孕了。”
那天和景儿谈了之后,牧晏想了一晚上自己之后该怎么办,想了半天决定与系统说的剧情反着来。
这回她打死也不去攻略周予知,甚至上来就怀孕还给他泼脏水,只要周予知是个正常人就绝对不会喜欢她。
牧晏倒是要看看,她不去完成系统所谓的攻略任务,最后究竟还会不会有难产而死的结局。
她用了剩下五百积分给自己兑换了假孕药,不得不说高科技就是高科技,甚至还能选择怀孕的月份,牧晏果断选择能甩锅给周予知的月份。两个多月前周予知还在京城,她也在京城,这不就刚刚好让他当这个冤大头。男女间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只要她咬死了周予知,他绝对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的。
周予知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了好几回,表情凶神恶煞的,有那么几个瞬间牧晏还真怕他走过来揍她,亦或者又要骂她是流氓□□什么的。
“你来来回回的,把我眼睛转晕了。”牧晏忍不住埋怨道。
周予知蓦然停了下来,背对着她不说话,尤其他衣服上还沾着血,牧晏从他身上硬生生看出了几分杀意。
牧晏有些怂包地往床铺里挪了挪,默默做好了防御的姿势。
“是哪个兔崽子做的?小爷回去宰了那个兔崽子。”出乎预料的,周予知居然说出这种话,让牧晏罕见地愣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到底是哪个男人?我让人宰了他。”周予知转过身问她,他虽然厌恶眼前这女人,但两人多多少少也算相识多年,骂她骂了那么多年多少是有点朋友情谊的,倒也不至于这个时候还嘲讽她。
周予知虽然不爽自己被扣了一口大锅,但更不爽哪个不开眼的敢这么欺负女人。
牧晏多多少少还有点小感动,这种难得告状的时机,她肯定要好好挑一个看不顺眼的仇人。
她想了半天,就只想到了谢幸川一个人。
“其实这人你是认识的,是大理寺卿,他与我爹爹有仇就将这份仇报复在了我身上,他说如果我不从了他就要报复我爹爹,我也很痛苦……你知道我是多喜欢你的,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能含恨委身于他。就在两个月前我还被他抓进了死牢,被他好一通羞辱,你可千万要为我报仇。”牧晏一边说着一边哭哭啼啼起来,伤心是假的,但对谢幸川的厌恶倒是真的。
周予知听到谢幸川的名字眼眸里划过厌恶,这人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是京城里有名的花花公子。有次他带着队伍在城里搜寻刺客,搜到宜春楼时正好撞破谢幸川的丑事。当时房间里一屋子淫/靡,暗暗的烛火下全是交叠在一起的肉/体,那浪荡公子坐在一旁神情自若地饮酒,见到他还冲他举了一下杯。这可把周予知给恶心坏了,回家搓了好几遍澡,才把身上那股刺鼻的香粉味给洗了干净。
“谢幸川是吧,那个臭不要脸的贱人,等我过年回京我定要把他往死里揍。陈晏,我这就派人把你送回去,现在边关战事随时可能爆发,你呆在这里不安全。”
牧晏想也不想拒绝:“我不走,我想留在这里,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贱不贱
“怎么你还想赖在我这不成?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我答应帮你报仇可不是喜欢你。你败坏我名声的账我可还没跟你算。”
周予知听她这样耍无赖怒火蹭蹭往上冒,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回答。
他又望向蜷曲着身体坐在床上的牧晏。她双手抱膝几乎缩成了一团,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好像他再多说一句她就能哭出来。
大有一副但凡他敢赶她走, 她立刻躺地就哭的架势。
周予知额角青筋直跳, 他平时最忍不了这种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珠子的女人。
在他印象里陈晏也没这么臭不要脸, 周予知不由得又想到鬼附身这事上。上次她对他耍流氓的事, 加上那天吃饭她掐他,他就怀疑这人精神不太正常。
陈晏虽然总是纠缠他,但却是连句话都不敢对他说的人,更别说敢对她说那么过分的话,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更何况, 正常人怎么可能怀着孕还追他追到漠北。
周予知幼年时在寺庙里扫了这么多年地劈了这么多年柴,跟着师父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其中就见过一些人一夜之间性格大变,行为古怪, 师父说这些人是被死不瞑目的冤魂附体,只有这些冤魂了却遗愿, 才会安心往生。
周予知虽然这样想着, 但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还有些迟疑,认为陈晏是遭到了谢幸川强迫才会性格突变。
牧晏见他呆愣愣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生怕他对她有什么别的意思,连忙换了委屈的表情又恶狠狠威胁:“你现在赶我走,你也不怕我一尸两命死在路上,我要是死了做鬼都要日日夜夜缠着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七岁的少年郎脸色忽然就变了,跟见了鬼似的, 不仅如此还往后退了两步。
“你说话呀,周予知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还赶不赶我走?”牧晏用那双乌黑澄澈的眸子盯着他, 满脸莫名其妙。
牧晏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更不知道周予知已经在心里默默给她安排了索命恶鬼的身份,外加一个凄惨悲凉的身世。
“随你便。”周予知瓮声瓮气留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那背影多少看着有点仓皇出逃的感觉。
牧晏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他这是犯的什么病。
不过她居然这么轻易的留下来了,倒是比牧晏想象中更简单一些,她还准备了一肚子理由没说出口呢。比如什么现在回了京城,未婚先孕还不如死了算,肯定被人口水给淹死,被家人拿根绳子活活勒死。
只要她能留下来,其他的都不是很想管了,至于周予知在想什么,牧晏那是一点都不关心。
她就想安安心心活着,怀着自己的假孕等着流产那天就去死,在这之前好吃好喝,能活几天就活几天。
狗屁任务能成就成,不成她也没什么办法,这一天天的她是真的累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最多玩弄玩弄自己,玩弄别人感情牧晏是真玩不来,尤其还这么多人,她只觉得心累烦躁。
牧晏这般想着有些困倦了,躺在床铺上打了个哈气,准备就这样睡了。
她这样想着没过多久眼皮子就沉重起来。
自从服下假孕药之后,她的身体很快就有了各种妊娠反应,特别容易困倦疲惫,情绪常常也是低落的,开心不起来。
还好不是真的怀孕,只要没有真的孩子出来,这种妊娠反应她就当多了一次人生体验,也没什么的。
牧晏将身体往被子里裹了裹,蜷缩着身体缓缓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一觉牧晏睡了很久 ,她是被吵醒的。
周予知果然没有骗她,这里真的很危险,不过是睡了一会的功夫,外面好像又打起来了。
牧晏不敢下床去看,生怕被暗箭射到,只能继续躲在被褥里,悄悄听着营帐外的动静。
战场上黄沙漫天,大雪纷飞。
马蹄踏碎冰河,刀戟穿透血肉,少年将军端坐于白马之上,身披铠甲,金冠束起的墨发飞扬,眸若寒星,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弓,目光锐利。
倏然,一根羽箭穿透风雪与黄沙,宛若白虹贯日,裹挟着万钧之力,精准地穿过匈奴将领的眉心。
匈奴将领直挺挺地从马上倒下,身体瞬间被无数铁蹄踏碎。
“杀!”
周予知一声令下,率先冲击了敌人包围圈,长剑如影,见血封喉。
战士们瞬间热血沸腾,荒漠之上回荡着一声声怒吼。
“杀!杀!杀!”
……
营帐一被人从门外推开,牧晏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吓得差点夺门而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是你,你回来了。”牧晏见到是周予知,瞬间松了一口气。
周予知自然没错过她的怂包样,刚想开口讥讽她,但不免想到她身份未明,不知是人是鬼,又硬生生咽下了本该脱口而出的话。
他自顾自在旁边架子上找金创药,不再去理她。
牧晏看他找到了药,又把沉重的铠甲褪去,这才看到他后肩膀处洇除了一大片暗色的鲜血,原来是周予知受伤了。
周予知似是察觉到了牧晏在看他,面色不太好看,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许偷看小爷,小爷的身体只能小爷的未来妻子才能看,你给我转过去!”
牧晏才不想惯着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矫情什么。
“还不想我偷看,不让我偷看,那你干嘛来我房间啊。”
周予知白了她一眼:“这是小爷的房间,什么你的房间,你要不要点脸,小爷不回自己的房间上药那去哪里。”
周予知刚到漠北不久这趟随行了不少士兵,军营并没有那么多地方供人住,他只能暂时住在李大夫平常配药的地方。李大夫则是住在伤兵帐篷里,方便随时照看伤兵。
“你怎么自己上药,李大夫呢?”牧晏看他伤在后背,血淋淋的,怎么看都不好自己上药。
“他在帮伤兵包扎,都说了不许看,你怎么还没转过去。”周予知见她还看他,连药也不上了,生怕她把他清白给坏了。
牧晏瞧他这样都快笑死了,也不知道他装什么。
周予知在她这里还有什么清白。
嗯……不老早就被她强吻过了。
他是不是给忘了。
“也不知道你装什么呢,上次偷看我的不是你?看完做春梦梦/遗的不是你?你都梦到什么了,跟我说说呗。”
牧晏慢悠悠地下了床,赤/裸白皙的脚踏在黑色毛毯上,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周予知心脏上,他呆滞住了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一步步走到周予知身边,手隔着衣服按到他的伤口处,重重一压。
她弯着眸笑道。
“周予知,你贱不贱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