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疼
周予知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本来就皮开肉绽的伤口瞬间又裂开来,汩汩地往外渗血,他既是恼怒又觉得羞耻,恼怒于她不知轻重地触碰他, 羞耻于她揭开了他最隐秘的秘密。
从前在军营里天天听着那些大老爷们讲荤话, 他只觉得男女之间这档子事无聊的很, 没有什么意思。
谢瑜在他心里是只能远远看上一眼不敢亵渎的神女。周予知虽然偷偷对谢瑜有了很多年好感, 从来对谢瑜从来没有过什么歪心思。这么多年他的生活简单到粗暴,每天就是训练打仗吃饭睡觉,偶尔会看着桃花络子发会呆,想一想谢瑜在做什么。
但自从桃花络子被那妖妃抢走后,周予知就很少主动去想谢瑜了, 每回想的倒是那妖妃做的狗事,不仅夺走了他的桃花络,还抢走了他的清白。不仅如此死了还总入他的梦骚扰他, 周予知气都气死了。
尤其妖妃死后,他那表兄成日浑浑噩噩, 醉生梦死, 甚至连皇位都不要了。这让周予知反复告诫自己,做人欲望不能太重,情情爱爱的就是该寡淡些才好。就像他喜欢谢瑜那样,只要她幸福便好了,其余的真的不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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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从那天隔着珠帘无意的一瞥,周予知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禽兽的一个人。
他开始每晚做梦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等再回到军营听那些人讲的荤话, 不由自主就想到他那乱七八糟的梦,不受控制开始脸红心跳, 甚至……情不自禁地去想她。
每天清早醒来时,他都要面对身下的一片狼藉,还要偷偷摸摸地背着人去洗亵裤。
这样的日子让他烦不胜烦,战场上不要命地杀敌用来发泄这股难以疏解的郁闷,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于是周予知恼羞成怒下了禁令,军营里不许再有人开黄腔,否则就惩罚一百军棍。
这才刚管用几天。
她就来了。
她来的那么不可理喻,像是沙漠里时不时刮起的龙卷风 ,卷着他才安定下来的心又胡乱地飘了起来。
“周予知你脸红什么?”牧晏用沾着鲜血的手指戳了戳他的侧脸,覆上一层薄红的脸颊气鼓鼓的,手指沾的血像是胭脂的颜色,染红了少年冷白的皮肤,这样看更多了几分艳丽。
周予知显然是怎么都晒不黑的那种人,不像牧晏肉眼可见的黑了许多,皮肤也远不如在京城中那般细腻,但这些不那么完美倒使她有了很多的鲜活气,彻底褪去了从前的病弱和苦态,尤其笑起来时耀眼的像是太阳。
“谁脸红了,都说了你别碰我,你都快做娘的人了,举止能不能别这么轻浮!”周予知伸手就欲推开她,但一想到她怀有身孕,又怕自己没轻没重将人推得摔到地上,硬生生将动作按捺下来。
牧晏自然没错过他伸出想要推开她的手,虽然不知为何没有动作,但这拒绝的姿态仍旧是让她有些气恼。
既然都不用去攻略他,那她可不管周予知高不高兴。从前在沈照寒,宋成玉面前,碍于任务她多多少少还会卖个乖,装装样子。现在牧晏是一丁点都不想装,既然他让她不爽,那她想方设法也得报复回去。
她的手又回到了他的肩膀处,指尖轻轻划过渗血的那处,这不轻不重地触碰带来的难以疏解的痒,混杂着伤口最鲜明的疼,让周予知难耐地蹙紧眉头。
但由于她身体离他越来越近,淡淡的幽香混合着清雅的药味像一条游动的蛇,钻进了周予知的鼻腔,甚至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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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在故意撩拨他。
他也如她所愿。
没出息的有了反应。
他这般骄傲的人,哪能允许自己在她面前丢这么大的脸。周予知拼了命的压抑住自己,掌心攥住的药瓶隐隐有裂开的趋势,他克制住力气拽住她的手腕,浓墨透亮的眼眸里都是她的倒影。
“陈晏,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
牧晏盯着他捏住她手腕的手,他力气不重并没有让她疼痛,可周予知似是被她的目光烫到了,又迅速松开了她。
“你以为我很在乎你喜不喜欢我吗?还有……你不喜欢我的方式就是对着我光明正大的发/情?”牧晏说到这时忍不住笑了,眸光若有若无地落到他故意挡住的地方,即便是他遮遮掩掩的挡了起来,她还是能看到沉甸甸的一团,尺寸绝对不容小觑,与她那两位前任相比完全不逊色,只怕若是她当时真想绑了他强要,能把她给痛死。
周予知被她这样嘲讽,不由得更恼怒自己的失控,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但嘴依旧是硬的绝对不可能认输。
“不关你的事情,我又不是因为你才这样的!陈晏,我真的很讨厌你!你识相点离我远点,别逼我对你动手。”
牧晏真的觉得他好聒噪,尤其还不会讲话,说出的话每一句都是那么难听。
“嘘,很吵。”她用一根手指轻轻触碰他的唇,他的唇是温热柔软的触感,与周予知的性格一点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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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只浑身带刺的刺猬,只要看到她靠近就拼了命的钻进壳子里,拿刺恶狠狠地扎她。
周予知眼眸里带了一些潮气,也不知是因为肩膀处的伤口疼的,还是因为被她狠狠压制住了敢到屈辱。
可他早已忘记了。
他明明可以毫不费力就推开她的。
“周予知,要不我帮你上药吧。”牧晏像是哄一只小狗在哄他,她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这句话说完就自顾自拿了剪刀沿着渗血的边缘缓缓剪开,全然不顾周予知的无声反抗。
被血浸湿的布料本就粘在皮肤上,又因为她刚才重重按了一下,伤口变得更加血肉模糊起来,周予知竟然也只是倒吸一口凉气,全程连闷哼一声都没有。
牧晏倒不是在心疼他,她本来就是想让他疼的。
“周予知,你这么容易就起了反应,该不会日日夜夜都想着我……” 她俯身贴着他耳畔,最后消失的那两个字随着热气吹进了周予知的耳膜中,他整个人瞬间像是掉入了沸水中,这两个字烫得他身体猛然一颤,想也不想就道: “才没有,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
打他
周予知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 再抬眼就看到眼前的女人满眼调笑,顿时知道自己中了她的圈套,说了不该说的话。
“陈晏,你对小爷是不是还贼心不死, 我不喜欢你, 以前不会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 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没有意义。”他浓眉紧凝,显然是生气了,眼神几乎要喷出了火,若是旁人只怕早被他打折了腿,可对面的人是个常年病歪歪的娇小姐, 而且还有了身孕,他只能又退离她几步离她远远的。
周予知眼睛眨也不眨伸手就将粘在血肉的布料给扯了下来,看得牧晏都觉得痛, 周予知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随手就把药瓶里的药粉往肩膀处洒了洒, 处理伤口的方式粗糙得很, 但动作行如流水显然经常自己这样处理。
牧晏一时竟然也不知该说什么,站在他身前昏暗的影子里,他的影子几乎完全将她的身躯笼罩,但却没有让她有任何的压迫感。
若是放在平常,牧晏被人这样一顿讽刺只怕早就气得跳脚,恨不得准备百种恶毒的话讽刺回去甚至做一些真正流氓的事要他好看。
可望着周予知熟练处理伤口的动作,不由得想到刚才外面金戈铁马大动干戈的动静, 心里的愤怒慢慢消失了。
她不想摧毁他。
也不该去毁掉他。
他应该一直是个意气风发在战场上厮杀保家卫国的小将军,情情爱爱本来就该是与他无关的,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就去毁了他,就像她毁掉沈照寒宋成玉那样。
既然她一开始就想好了不去招惹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她嘴上说周予知对着她发、情,那她何尝不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牧晏忽然就沮丧起来,为自己前后矛盾的行为而难受,她有些颓丧地垂下头不再去看他,疲惫地坐回了原来的床铺上。
“对不起周予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招惹你,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我来这里真的只是想有个地方落脚,没有别的意思,以后咱俩就当陌生人好了。”
周予知听到牧晏这样说,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倒拧得更紧,心里冒出一些酸涩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很难受,比肩膀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还要让他不舒服。
“你最好这样。”他抛却这种奇怪的感觉,语气不太好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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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重新躺回了床上,虚无的目光完全不知看向什么地方,她问他:“那你怎么还不走?”
周予知见她躺在那没精打采的模样,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对他耍流氓,怎么几句话的功夫就变得跟瘟鸡一样。
他见她这番模样,心里没由来的烦躁。
“这是小爷的房间,要出去也该你出去。”
牧晏果真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就要走出去,当真是不再招惹他了。
周予知满脸嫌弃道:“行了行了,你一个女子还能去哪,跟那群大老爷们挤在一起吗,你自己呆在这,我去别的地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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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牧晏又躺了回去,看都没有再看他。
周予知一出帐门迎面的雪吹来,柳絮般的雪花落在头上迅速染白了墨发,刺骨的寒意将身体里的那份不适驱散了不少,但某个地方依旧高昂迟迟消解不下去。他有些痛恨自己没出息的失控,硬生生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冻得他呼出的气都是凉的,但这显然用处不大。
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一句句好像还浮在耳边,他像跳咬住骨头不放的狗,心里一遍遍想着都是方才她伏在他身上的场景,周予知很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步履急促地走出军营,在漫天风雪中走向一处泉水,泉水自地底不断涌出,虽然不会结冰,但依旧是刺骨的寒冷,周予知连衣服都没有脱,纵身一跃就跳入了雾蒙蒙的水面。
……
牧晏颓丧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她第二天走出帐篷时,外面的雪早已停了,不过地面都是厚厚的积雪,帐篷外时不时走过巡逻的队伍,牧晏倚着雪地里的歪脖子树打量了几眼那些站得整整齐齐的士兵,那些士兵一个比一个壮一个比一个高,有的见牧晏在他们甚至羞涩地低下了头,牧晏本来郁郁寡欢的心情忽然就愉悦起来。
反正她在这也没事做,不如谈段恋爱打发打发时间。
周予知这种太纯的心里有人的不能谈,军营里那么多小帅哥总该有能谈的吧,她可不要什么生死相随的爱情,能欢愉身心的露水情缘就好了。
说纯情点叫谈恋爱,世俗点就叫炮/友。
牧晏这样想着,将鬓边散乱的几缕头发别到了耳边,大大方方主动走了过去。
好在这些人并不知道她是谁,方才牧晏还担忧自己昨日军营前那一闹,将自己怀孕的事情捅得众人皆知,这样不好解释。本来她还很后悔自己的莽撞,现在看来周予知倒是把这件事处理的很好,没有让她的胡言乱语污了他的名声。
牧晏对此也没什么过多的想法,她对他们宣称自己是周予知的远方表妹,家道中落这才来投奔的周予知,希望能找个落脚的地方。
他们一听到她说她是周予知的表妹,望向她的目光立刻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牧晏勾了勾唇并不在乎他们目光里藏的是什么东西,她只不过想找个解闷的小玩意,谁还会在乎玩物的想法。
她用打量货物般的视线扫过一众人,最后挑了几个长得还不错的,眼波流转间笑道:“其实我找你们是想让你们帮我个忙,我很少在京中见过这么大的雪,长这么大还不会堆雪人,我想问一下你们能不能帮我堆个雪人?”
没有人不想讨好周予知的表妹,更何况牧晏身姿窈窕,面若桃花,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是个无可挑剔的小美人。
不多时,几个身材精壮的男人手里拿着铁铲,在院子里勤勤恳恳堆起雪人来,时不时还要对她献献殷勤。
牧晏心情惬意地坐在一旁,时不时与他们说几句话,有时被他们逗乐了,捂着嘴咯咯的笑,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经过短暂的接触,她很快就物色好了人选,这些人中他是最嘴甜的一个长得还不错,年纪也比她要小些,而且看起来还是个雏儿,不过眼睛里的野心确实一点都不掩饰。
牧晏趁着别人都背着她,悄悄地走到那少年的身边,搀住了他的手。
那少年身体一颤,惊慌地看了她一眼,但却没有松开手。
周予知黑着脸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牧晏站在一个男人身旁,两个人贴得很近紧紧搀着手,在他的角度来看,几乎随时要亲在了一块。
昨夜毫无顾忌的一跳,让他伤口迅速腐烂发脓,不仅如此还染了风寒,当夜回去就发起了高烧,几乎难受得一夜未眠。早起时就听到下面的人告状军队里有几个人擅离职守,周予知仔细一查才知道是牧晏干的这些好事,原来竟是在这里堆雪人,谈情说爱。
雪人早就堆好了。
白茫茫的雪地里,一个白白的雪团子堆在那,用胡萝卜杵在雪上当鼻子,枯树枝子当双手,眼睛实用的南瓜籽,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很美好。
如果牧晏没有笑得那么温柔,贴着那些男人那么近的话。
周予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火,这无可遏制的怒火瞬间蚕食了他仅剩不多的理智,他目光阴森森地落在那几个男人身上,语气冰凉:“尔等擅离职守,按照军法该斩首示众,念在你们刚来军营不久且是初犯,每个人现在去领三十军棍。”
牧晏的刚摸到少年的手,还没捂热,到嘴的鸭子就这样跑了。
她瞪大了眼睛,埋怨地盯着周予知,刚要抱怨几句,就听到周予知讥讽嘲弄地冷哼一声。
“你也不过如此,陈晏,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周予知看向她的眼神是满满的不屑甚至是失望,经过一夜的病痛压抑此刻尽数成了他对她的怨气,席卷他的心头。
“你也不过就是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
她嘴上说着爱他喜欢他,其实早就暗地里和谢幸川暗度陈仓甚至有了身孕,如今甚至到了这里,明明昨晚还那般撩拨他勾引他,这才过了多久她就和别的男人鬼混到了一起。
周予知生平因为别人情绪翻涌这么剧烈,他鼻腔酸涩浑身难受,却又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相比于气牧晏的不知检点,他更气频频失控的自己。
牧晏的笑容消失了。
她又看了看周予知,缓缓走到他身边,仰起头问他:“周予知,你刚刚说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周予知看出来她在生气,心中只不过恐慌了一瞬,但瞬间又转变为熊熊燃烧的怒火。从前他再难听的话也是骂过她的,她从来都是对他笑嘻嘻的毫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可现在她这般生气显然是为了那几个男人。
他冷哼一声,不愿意理睬她。
牧晏也不与他说话,错身往前走。
周予知一把拽过她:“你要去哪?是不是去找那个男人?我不许你去。”
牧晏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望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厌恶:“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去找谁关你什么事情,你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们俩人现在就是陌生人的关系,我去找谁跟谁睡觉又关你什么事情。”
周予听她说的话先是一愣,根本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随即苍白的脸上逐渐布满了阴霾,咬牙切齿地重新扣住她的手腕:“你还要跟他睡觉,你了解他吗?你就跟他睡,你肚子怀的这个野种,莫不是也是你在外面乱搞出来的,陈晏你能不能要点脸?”
牧晏挣脱几下没挣脱开,怒火也渐渐涌了上来,想也不想反手就甩他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牧晏一点力气都没省,周予知白净的脸上瞬间多了鲜明的五个手指印。
军营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听到他们争吵的人更多但都躲得远远的看戏,万万没想到还能看到混世魔王被女人打的那一天,战场上的周予知有多凶残,在牧晏面前的周予知就有多没用。
周予知长这么大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哪里有别人打他的份,从小到大就算在寺庙里当小和尚那也是占山为王的主,除了在有土匪前科的师父面前装装乖巧,在外面那可从来没有吃亏过。
可眼下他依旧紧紧扣着牧晏的手不松开,墨色浓郁的眼眸凝上了寒霜,半天也就憋出一句:“不许去找他。”
牧晏白了他一眼:“周予知,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么多年我追着你跑也不过是因为你是公主的独子,周侯爷唯一的儿子,抛开这些身份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她凑近了一些,盯着他的漂亮的面容,语气温柔了一些,可说出的话却比刚才那一巴掌还要让他疼。
“周予知,在我这里你什么都不是,我可以为任何人生孩子可以跟任何人睡,却唯独不会跟你有任何关系,你可千万别喜欢上我,不然你会比死了还难受的。以后请你离我远点,不要多管闲事。”
周予知松开了她的手,无力地垂着头:“陈晏,我不会喜欢上你的。”
他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风一吹就没了,牧晏甚至都没听清楚。
“周予知,你刚刚在说什么?”牧晏狐疑地看着他。
周予知抬眼望向她,一字一句道:“陈晏,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喜欢上你的,永远都不会,因为你不配。”
他这次声音大了些,说得很清楚,也不知在说给牧晏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牧晏听他这样说,反倒是松了口气,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
刚才他那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爱惨了她。
“周予知,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牧晏冲着他点了点头,连个表情都不愿意给他,径直走了出去。
雪地里只剩下周予知一个人站在原地,看戏的人早就一哄而散逃了个干净。笑话,若是让周予知知道他被人看见自己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只怕这一整个军营的人之后都不得安生。
周予知茫然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可能是肩膀处腐烂生脓的伤口牵引的胸口疼痛,还是被她硬生生气得心口疼,心揪着疼,疼得他好难受,连指尖都是刺痛的。
他不喜欢她的。
为什么还会那么难受。
周予知不由自主就想到那些纠缠他许久的梦境。
明明梦里她不是这样对他的。
明明梦里她总是对他笑着的,会亲昵地揪着他耳朵让他唤他姐姐,缠着他做那些让人耳红心跳的事情,她还对他说要他多喜欢她一点。
可现在她连说话都不愿意与他说。
周予知的目光落在了孤零零的雪人上,他不过几步就迈到了雪人前,拿起扔在地上的铲子,心里面想的却全是牧晏与那野男人贴在一起的场面。
她从来没有对他这么笑过。
不过几下雪人就七零八落起来,胡萝卜变成了好几段,干枯的树枝也碎了个干净。周予知的心情好了一些,但看着一片狼藉的雪地,后知后觉又开始有些害怕起来。
若是她回来看到雪人没了,只怕又要对他说那些扎心的话。
周予知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捧着雪将其团作一团,这双握着刀剑搅弄战场风云的手笨拙地开始推起雪人。
他呼哧呼哧推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肩膀处的伤口湿淋淋的估计又裂开了,但他不是很在意。
他是真的不擅长堆雪人,堆了半天得到的也不过是歪歪扭扭的一个丑雪人。周予知端详了半天,又伸手将自己束发的金冠拿下来,满头的墨发瞬间披散开,但周予知毫不在意自己狼狈。
方才的雪人头上没有帽子,现在多了一顶金冠,看起来又像是一个富丽堂皇的雪人。
周予知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容,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傻兮兮的,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期待牧晏看到这雪人时的表情。
另一边。
牧晏倒是没有去找那小帅哥,被周予知这么一搅和,她现在完全是兴致全无,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散散心。
她漫无目的地走出军营,顺着马蹄踏出的小路慢悠悠地往前走,没走多久就碰到一小处绿洲,四周都是树,在放眼望去一片荒芜的绿洲显得格外突兀。
牧晏一开始还以为是海市蜃楼,但等真正走进去抚摸到真实粗糙的树皮时,她才发觉这处是真的绿洲。她看到一汪活水时,清澈的水泛着蓝色,显然是不能饮用的。她这才想起来听别人说附近有个专门洗澡的地方。冬天水温太冷基本没人来洗澡,夏天的时候士兵们基本都会来这里洗过再回军营。
牧晏伸手触了触水温,虽然比较外面的温度高一些但依旧是冷的,但凡她脑子正常点都不会下水。
但她是真的脏的难受,沙漠里本就用水稀少,像她以前那样一天一洗几乎是不可能的。牧晏深思熟虑后决定晚上再过来,不下水,用帕子擦一擦身体总是能行的。
她又在长满小草的岸边坐了一会,抬头望着头顶葱茏的树木,觉得这一片小小的绿洲简直像是神迹。
她待了觉得肚子饿了,也就从绿洲里走了出来,准备回军营吃午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的大太阳,太阳光并不强烈,地面上还是铺着厚厚的积雪,走起路来一步深一步浅,但好在这场雪并不是很大,以牧晏的了解,这里的雪下得大时,积雪能到腰肢处,甚至把门都堵起来。
往回走时,她又听到马蹄的哒哒声,牧晏立刻警惕起来,害怕又是什么敌军突袭。她顺着马蹄声遥遥地往过去,太阳光线刺眼,她抬起手挡着往前,继续眺望着远方。
远远的,衣决飘飘的美人骑着白马驶过堆满积雪的荒漠,溅起一片沙尘飞雪,日光晕成了一团,刺得牧晏眼泪都快掉下来,只能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
声音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最后在牧晏身边停了下来。
牧晏放下了手,抬头看着骑在马背上的美人。
美人松松垮垮地挽了个堕马髻,发髻上是鲜妍无比的芙蓉花,云鬟雾鬓,丽影婆娑,一双柳眉弯弯,桃花眸潋滟,依旧是记忆里的倾城之姿,风华绝代。
他如水的眸光凝着她:“小妹妹,前面可是军营?”
牧晏痴痴地点了点头。
谢瑜勾唇轻笑。
他笑起来时如同海棠醉日,灿如春华,又将牧晏看得痴了痴,好一会都说不出话。
谢瑜自然知道自己的皮囊有多招蜂引蝶,正好他想招的也就是她一人,见她看他看得傻住了,他心里忍不住暗喜,面上却柳眉微蹙,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冷,是一如既往对待旁人的模样。
牧晏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结结巴巴半晌才把“小鱼”两个字憋了回去,最后挤出几个字:“姑娘,你是?”
“我叫谢瑜。”谢瑜握紧了缰绳,垂着头暗暗打量着牧晏,他与她最后见面时是两个多月前,这两个月没见她好像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上次他没留她是因着两个之间隔了个谢幸川不好处理,外加身体断了骨头他没办法留住她。但谢瑜哪有轻易放手的道理,不过堪堪养好了骨头,他就迫不及待抢了身体,全然不管谢幸川的死活以及谢端的阻拦,不顾一切骑着马逃了出来。
牧晏并不知道谢瑜来做什么,不过她也管不了这么多,能再见到小鱼她就已经谢天谢地,觉得很高兴了。
在这个世界上她牵挂的人不多,小鱼算是重要的一个。
“谢姑娘,军营就在前面,我带你一起过去吧。”牧晏高高兴兴道。
“嗯。”谢瑜话依旧不是很多,很符合牧晏对他的印象,不过谢瑜没有骑着马而是下了马,手里搀着缰绳与她一同慢慢往前走。
牧晏知道谢瑜不是因为顾及看守的弓箭手,而是出于礼节才下的马与她一起走。
谢瑜想的却是。
他牵着马走。
他们之间独处的时间可以更久一点。
他们走到军营前,谢瑜拿出一个令牌,果然不仅没有人敢拦他,反而看守的人对他毕恭毕敬。
马儿一被牵走。
牧晏理所应当地挽起了谢瑜的胳膊,非常自来熟地拽着他到自己的帐篷做客。
周予知还在原地等着牧晏,他的头发用发带重新一丝不苟挽起,被血染湿的黑衣换成了件绛色衣袍,整个人看起来热烈又滚烫,耀眼得刺人。
他一见到牧晏回来表情瞬间又变得很冷漠,但又偷偷地看着牧晏,一时甚至没有注意到牧晏身旁的谢瑜。
“你怎么还赖在这?怎么难道也想把我送去打三十军棍?”牧晏完全不给他好脸,不过也看到了他面前堆得歪歪斜斜的雪人,以及雪人头顶上那顶金冠,不由得有些失语,但看向周予知的眼神却没那么凶了。
谢瑜温温柔柔道:“这个雪人这么丑,怎么好意思堆在妹妹院中的,我怎么不知小将军就这么寒酸,堆一堆破烂也想讨美人欢心。”
周予知这才看向谢瑜,见到谢瑜他脸上的怒意瞬间消散,甚至罕见地扬起了笑容。
“谢姐姐,你怎么来了?”
牧晏将立刻谢瑜挽得更紧了一些,凶巴巴瞪了周予知一眼:“谢姐姐?你也配这样叫小鱼。”
心跳
周予知这才看见牧晏一直紧紧挽着谢瑜的手不松开, 而谢瑜也任由牧晏拽着衣袖安静地睨着牧晏,乍一看好像两人有着深厚的情分。
周予知看着两人极为亲密的姿态,蓦然心里涌上些不适,但他又想不明白这种不适来自于何处, 不过浮在脸上的笑容倒是寡淡了一些, 时不时看向牧晏拽着谢瑜袖子的手, 嘴上却忍不住道:“为何我不能唤谢姐姐, 倒是你这才与谢姐姐认识多久,唤得这么亲密作甚?”
牧晏先前被周予知骂了一顿,虽然打了一巴掌出了气,但看周予知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总之看见他就觉得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周予知也不知道在这阴阳怪气什么。
牧晏顿时火气冲天也不顾身边的谢瑜在场,丝毫不给周予知留一点颜面:“这又关你什么事, 倒是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方才打一巴掌是不是还不够,现在来我这里上赶着讨打。”
两人都是火药桶的脾气, 一点就着的主。
周予知被她这样数落脸色顿时也不好看起来,阴沉脸盯着她, 但却没有再说出那些不中听的话。
谢瑜安静地站在一旁,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心里暗喜,姣好的面容却是一脸忧色,说出的话又是在火上浇油。
“妹妹莫要动怒,动怒伤身,小周将军年纪还小有什么事做的不对,你也该多多包容他一些。”
牧晏果然冷笑道:“是啊, 正常人谁跟小屁孩一般计较。”
周予知还不知道自己被茶了,更没有什么鉴茶能力, 还以为谢瑜是真心在替自己讲好话,心里没来得及感动,就听到牧晏喊他“小屁孩”。
“陈晏,你说谁是小屁孩?”
周予知生平最讨厌别人拿他年龄说事,当初他刚上战场带兵打仗时便有一堆人不服他,理由便是他年纪太小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当时周予知立刻将那人揍了一顿,结果就被父亲罚去当大头兵,硬生生当了两年才被召回京城。
牧晏有了谢瑜,现在看一眼周予知都觉得烦,根本不想理他,只想他赶紧走不要打扰她和谢瑜说话。
“谁是小屁孩谁知道,走走走快点走,别杵在这了,看见你我就烦。”
周予知哪里禁得起她这样激,从小到大他在哪里不都是被人众星捧月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白眼,什么时候又被人打过脸。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周予知拳头早打过去了。可偏偏他就是犯贱地留在这等她,反思自己方才有些话说的太过分才惹得她难过生气,甚至他堆了那么久的雪人她连看一眼都不愿意看。
“走就走,你当我很稀罕留在这里看你脸色。”周予知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充斥着怒意,他一甩衣袍,果真头也不回的走了,留给牧晏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
牧晏立刻笑盈盈地挽着谢瑜,娇嗔道:“烦人精终于走了,耳根子都清净了,小鱼外面可冷了,我们快进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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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瑜点了点头。
两人路过雪中那只孤零零的雪人时,他侧眸去看眼底里滑过毫不掩饰的嫌恶,恨不得立刻将这丑东西给毁掉。
牧晏不明白谢瑜为何忽然停了下来,还侧过脸去看那只丑不拉几的雪人。
谢瑜生的很高,牧晏堪堪到他的胸前,并不能看清楚谢瑜是什么表情。
对于谢瑜的身高,牧晏也只是表示很惊叹,倒没有滋生什么别的想法。上辈子她也遇见过不少个子很高的女生,故而她只是单纯觉得谢家的基因很好。
“小鱼,你怎么停下来了?这个雪人有什么好看的。”牧晏忍不住嘟囔道,心里却开始冒出些不祥的预感。
不能是谢瑜喜欢周予知吧?男主的白月光喜欢男主角这确实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但是若是这白月光是谢瑜,牧晏是一点都不难接受!!!
谢瑜这样的人,在牧晏心里神女般的存在,怎么可以喜欢上男人呢!尤其还是周予知那种三流货色。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牧晏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晃了晃谢瑜的手,有些紧张道:“小鱼,你看这个雪人做什么呀?你该不会是……”
对着谢瑜冷艳的面容,她没有办法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牧晏完全无法想象,像谢瑜这样的人为情所困的模样。
神女怎么会为凡人低头呢。
“没有什么,只是随便看看。”
谢瑜这才回过头看她,冲她舒眉一笑,美得牧晏几乎忘记了呼吸。
如果谢瑜喜欢她的话。
牧晏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把自己掰弯的。
牧晏迈着小碎步要跟上谢瑜,却见身旁的女子不适地用手抵住眉心,她正要询问谢瑜身体是否不适,他的身体已经摇摇晃晃起来,眼看着就要摔倒在积雪之中。
牧晏顿时惊慌失色,脑海里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要扶住她失去支撑的身体。
可她哪里拽得住他,不仅如此自己也遭受牵连,身体顿时失重跟着谢瑜一同倒了下去。
好巧不巧两人正好摔在了雪人身上,将本就不结实的雪人摔得七零八落,耀眼的金冠滚了许久最后安安静静地躺在积雪之中。
牧晏则倒在了谢瑜的怀里,他将她护得很好,并没有让她身体有什么地方受伤。
只不过两个人都变得很是狼狈,胡乱地躺在柔软的雪地里,本来干净的衣服也溅了一身的积雪,甚至头发上也全是雪花,像是白了头。
牧晏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有些开心起来,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小时候每次到下雪的时候,她总是最开心的那个,在雪里打滚摔跤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小鱼,你没有受伤吧?”牧晏有些关切地问身旁的谢瑜。
谢瑜摇了摇头,看到糟心的东西终于被毁掉了,心里的愉悦根本控制不住。
“我没事。”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再把牧晏扶起来,但身旁的姑娘却拽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你发髻上的花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将那朵雪中的芙蓉花小心翼翼的捧起来,好在花朵并没有被波及,还是鲜妍美丽的模样。
“小鱼,你凑过来一些,我帮你簪上。”牧晏话虽这样说,但身体却主动凑近他,身体毫不介意与他紧紧相贴。
谢瑜藏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攥紧,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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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本来倒未想那么多, 只是专心致志地替他簪花。
谢瑜耳根泛起薄薄的绯色,本就潋滟的眼眸里如同汪了一池春水,看起来含情脉脉的,这让牧晏险些以为眼前的女子对自己有什么别样的心思。
牧晏如触电般瞬间缩回了手, 眼睛却不受控制黏在谢瑜身上。那朵芙蓉花重新簪回了他的发髻, 鲜花配美人更衬得美人艳丽夺目。
明明是与谢幸川一摸一样的脸, 但两人确实截然不同的模样。如果谢幸川于牧晏而言是一条吐着信子伺机而动的毒蛇, 有着勾人沉沦的外表但那都是引人踏入陷阱的假象,而谢瑜在她心里就是朵绽放于冰天雪地中的牡丹花,美丽鲜妍但又需要呵护。
牧晏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赶走,不敢再多看他,但仍是很关切地问道:“小鱼, 你脸怎么红了?是染了风寒了吗?”
谢瑜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努力压抑住自己心中翻涌的情潮,朱唇轻启:“我没事的。”
他有太久太久的时间没有与她离得这么近, 以至于谢瑜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还有被他压抑许久的思念。
他很想问她。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当初明明说好要去找他, 结果徒留他每日痴痴地等着她, 长时间的陷入梦境不愿醒来,可等到最后却是她身患重病的消息。
甚至她重病的事情还是谢幸川主动告知他的。
谢瑜永远记得谢幸川倒映在铜镜中那幸灾乐祸的表情。
谢幸川告诉他,他的出现本就是种错误,他只会给人带来灾难,宋晏会得疫病全是因为他这个不祥的怪物。
谢瑜觉得谢幸川说的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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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就是个不该出现的怪物。
这个世上唯一接受他的人
也快要死掉了。
谢瑜从苍州赶到了京城,穿上了他最漂亮的一件裙子,在宋府门前淋着雨站了整整一宿。
他想只再陪着她一夜。
这一夜之后, 他不会再醒来,也不愿再醒来。
可出乎预料的, 宋家的管家开了门让他进去。
谢瑜浑浑噩噩地跟着管家往院子里走,最后停在了宋成玉的图南院,院子里聚集了很多的太医,他们脸上都蒙着层厚厚的白布。
管家也递给他一块白布,谢瑜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知道晏晏是最喜欢他这张脸的,蒙着白布若是晏晏认不出他该如何,至于会不会染上疫病,谢瑜无暇去想。
推开了门,谢瑜看到了满脸疲惫的宋成玉,记忆里光风霁月的宰相成了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坐在木制的轮椅上,双膝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约约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管家在来的路上曾说,宋成玉孤身一人顶着风雪三跪九叩跪上了白马寺,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不省人事,可他却奇迹般硬生生挺了过来,更是不要命地留在了晏晏身边。
宋成玉说他是晏晏唯一的朋友。
或许他能留得住晏晏。
谢瑜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头脑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听不懂宋成玉话里的意思。等他走进里屋,闻到扑鼻而来的浓重药味,却意外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沈照寒。
素日里那个暴戾冷酷的帝王怀中抱着昏迷的晏晏,小心翼翼地用湿掉的手帕擦拭她干裂的嘴唇,离得近些谢瑜才看到晏晏的皮肤上尽是溃烂的痕迹,瘦得已是皮包骨头,唯有虚弱的心跳堪堪能证明她尚存一息。
谢瑜瞬间软了腿,半跪在床边,泪水潸然。
可沈照寒却是满眼柔情,轻抚晏晏的脸颊:“你是晏晏的朋友?”
谢瑜点了点头,注意力只集中在晏晏身上,声音哀婉凄凉:“晏晏,你怎么了?”
他欲伸手去触碰她,却被沈照寒挡住,抬眼却触碰到沈照寒厌恨的眼神。
他嫌恶的目光像一把刀子,直直戳进了谢瑜的心里,他垂着头不再妄想去触碰她,只是低声唤她的姓名,见她连喘息都困难的模样,他整颗心都像溺在水中,也随着她完全无法呼吸。
他唤了无数遍她的名字,唤到嗓音沙哑也无济于事。
晏晏依旧安安静静闭着双眸,从未睁开过眼一次。
谢瑜看到沈照寒揽着她腰肢的手越锁越紧,手背冒出了凸起的青筋,好像要将晏晏永远禁锢在他的怀中。这种想法让谢瑜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戾气,可他很快有将这种情绪压制了下去,眼皮掀起依旧是无力的破碎,梨花带雨的绝美容颜却得不到牧晏任何一点的垂怜。
“松开她,她会疼的。”
宋成玉坐在轮椅上,手里端着瓷碗,碗中是黑漆漆的药,高大的侍卫站在他身后慢慢推着木制的轮椅。
他将药碗轻轻放在桌面,侍卫自身后递给他一把匕首。谢瑜眼看着宋成玉神色平静,对着刀刃迅速划破手腕,殷红的鲜血很快滴落进药碗中。
这时候,谢瑜在沈照寒眼底发现了第二种情绪。
这也是谢瑜最熟悉的情绪。
叫做嫉妒。
“谢瑜,你可以走了。”宋成玉低头将纱布慢慢裹紧手腕,他的另一只手腕上同样缠着厚厚的纱布,墨色的头发披在肩处,脸色是肉见可见的惨白病态,让谢瑜几乎以为他同样染了疫病。
谢瑜不舍地看着她,明明隔着很近的距离,两人之间却好像隔着天堑。
他的确是该走了。
他完全没有立场留下来。
谢瑜擦掉眼角的泪水,沉默地起身,连君臣礼仪都忘了去行。
可没有人在乎这些了。
谢瑜走至门前时,他回头想再看她最后一眼。
他已决定这一眼之后,便彻底“杀死”自己,从此不再出现。
可他看到的场景令他怔在了原地。
沈照寒手中端着药碗,饮了一口,随后扣住晏晏的后颈,他低下头,与怀中人的唇齿相贴,慢慢地将口中的药渡给她。
乍一看过去,好像两人在忘情地亲吻。
宋成玉背对着他,谢瑜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虚弱地咳嗽几声:“白马寺的师父说她不愿意留下来,看来我们谁也留不住她。晏晏肯定没有离开,上一次是你,这一次是我,下一次晏晏选中的又该是谁?”
……
谢瑜望着眼前傻乎乎盯着他的姑娘,心中不禁划过一抹苦涩,还有悄悄掩藏起的哀怨。
看来这一次她选中的人。
是周予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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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
今年的初雪来的格外的早,明明傍晚地面像是洒了一层盐,可不过一个晚上推开门院子里就铺了厚厚的雪,不仅如此鹅毛般的雪越下越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晏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十月份下雪,但思及近日白马寺有高僧云游归来宣讲佛道,而周予知眼看着就要去漠北驻守,她便迫不及待前去求个平安符,顺手让高僧给她亲手做的香囊开个光。
陈晏与小桃到了白马寺山脚上,整座山染上了一层白霜,本就颠簸不堪的石梯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上面铺着厚厚的雪。
这种天气连轿夫都不愿意上山的,更别提会有什么香客。
小桃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让她改日再来。
可陈晏坚定地摇了摇头,仰起头看着连绵不绝的石梯,声音清冽又温柔。
“小桃子,来都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你要是不想上山,那你就去一旁的集市去转转。”
小桃摇了摇头:“小姐,这大冬天路很滑的,你一个人小桃不放心你。”
陈晏不可置否笑了笑,提起裙角踏上了第一阶石梯,风卷来无数的雪花,落在脖颈处凉冰冰的,她踩着雪白的棉靴,慢悠悠地一节一节的往上爬。
“小姐,你怎么对小将军这么好?不仅如此还要跟着他去漠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
陈晏揽了揽身上的披风,即便冒着风雪身体随着狂风摇摇晃晃,但眼眸里闪烁着的是清亮的光芒。
“哪有什么受不受罪的,我正好也挺想去见识见识不一样的风景。小桃子,他对我好,那我肯定是愿意对他好的,你别看他表面凶得很,其实私下里一点也不一样。”
小桃像是想起什么,噗嗤一笑:“姑娘,我当然知道的,前几夜我守夜的时候可都听到了,小将军可都被你欺负哭了。”
陈晏嗔怪地看了一眼小桃,但脸上也布满了一层薄红。
走至半山腰的时候,两人都累得不行,扶着腰喘着粗气,脚步也慢下来不少。
“小姐,你快看前面有个人!”小桃惊讶地指着前面,表情怪异。
陈晏不解地往前看过去,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漫天的风雪中,有个男子背脊挺直,跪在石阶之上,缓慢而坚定地重重叩首,随即站起来朝前一步,又跪了下去。
即便是隔着风雪只看见个背影,陈晏也觉得那男子气质不凡,定然不是普通人。
陈晏重新抬起脚步,爬过层层石阶,走到了那男子身边。
静距离一看,那男子果真容貌不俗,尤其是一头墨发披散开,芝兰玉树,恍惚间陈晏还以为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可这仙人清俊的面容惨白,膝盖处的白袍全部被鲜血染红,他每跪一步,身体都在隐隐摇晃,似是随时都会昏倒。
陈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出于礼貌并没有冒然询问。
她小心翼翼,侧身走过他身边,防止阻碍到他。
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清苦的冰凉的,带着这冰天雪地的一股寒气直直窜进了她的心里。
这味道让她有一丝惘然。
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只不过仙人并不看她,还在虔诚地叩拜,身体摇摇欲坠,看起来很是凄惨可怜。
陈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次两人目光相碰,又瞬间错开。
陈晏摇了摇头,驱散这一点内心的不适,提着裙角继续往山上走去。
小鱼妈妈
那场骇人的风雪停了之后, 便是难得的大晴天。
牧晏和谢瑜倒也没有多少单独的相处时间。
白日营帐里李大夫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配药,牧晏见此反倒不好意思懒散地坐在一边看着李大夫忙忙碌碌。
她拉着谢瑜顺手帮李大夫把采摘好的草药拿出去晾晒,不过即便就是晾晒草药这点活竟然不知不觉做到了暮色四合。
牧晏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瘫在躺椅上起都起不来, 捂着自己的小腹难受得直哼哼。
谢瑜羽睫轻颤, 心疼地问道:“晏晏, 你怎么了?肚子痛吗?”
“没事, 我就是太饿了。”牧晏也不知怎么的,最近这段时间食欲好得离谱,动不动就饿得要死,让她都快以为自己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来的。
军营有规定的饭点才会开饭,现在天没有黒透, 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
“你在这等等我,我去给你煮点吃的。”谢瑜想了想说道。
营帐里面其实就支了一口小锅,支这口锅的人本意是讨好周予知, 毕竟像周予知这般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公子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吃大锅饭,必然随行会带一堆能伺候人的侍从。只不过周予知从来到军营起, 就是跟着下属一起吃的大锅饭, 也并没有带什么照顾人的侍从,这口锅就一直闲置了下来。
谢瑜去厨房向厨娘要了点擀好的面条,几把青菜,还有一个鸡蛋。
他有着绝色的容颜,家世更是不比周予知差。自从随着牧晏走进了军营,没有周予知的警告,关于谢瑜的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每个角落, 即便绝大部分人没见过谢瑜但也定然认识他。
谢氏唯一的嫡小姐。
京城第一美人。
周将军偷偷喜欢好多年的那个谢小姐。
本来谢瑜要的东西很简单,但她这一趟小厨房从回来, 提的竹篮里包揽了各种肉类蔬菜瓜果。
谢瑜长这么大,早已习惯了这副皮囊身份带来的优待,对于厨娘的讨好倒也并没有什么感触。
牧晏等了一会饿得都快眼冒金星,见到谢瑜拿那么多吃的,眼睛都要冒出了绿光,如果身后有条尾巴只怕已经高兴地晃来晃去。
“这里有些水果,你先吃些垫垫肚子。”谢瑜觉得她这样又可怜又好笑,没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心中一片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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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在苹果和橘子中犹豫了半晌,最后捡了个酸口的橘子。
谢瑜则是提着菜篮去锅前生火煮饭。
其实谢瑜是不会做饭的,甚至连厨房都没踏入过,从没沾染过任何的油烟气。
从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自愿为谁洗手作羹汤,但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找到了想共度一生的人,心甘情愿去做她的煮饭婆。
谢瑜凭着记忆拿起打火石仔细端详,摆弄了好一会也没把火给生起来。
他偷偷向外觑了一眼,看到牧晏还好好的躺在躺椅上吃着橘子,这才松了口气。
“谢幸川,你会不会做饭?”谢瑜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与谢幸川虽然共用一个身体,但谢瑜是在谢幸川十几岁时才出现的,两人之间天生就是不平等的关系。
谢瑜的记忆谢幸川都有,但谢幸川的记忆谢瑜只能窥探了他想给他看的那部分。很多时候,他并不是很了解谢幸川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锅中的清水倒映着绝世的容颜,他的神情慢慢阴郁起来,语调也变得低哑:“废物东西,你不惜破坏规则,千里迢迢跑到北漠居然只是为了给这女人做顿饭。”
谢瑜只是道:“你若是不帮我就少说话,上次你活该被晏晏揍断肋骨。”
谢幸川透过水面冷冰冰地睨着谢瑜鬓边的芙蓉,神情阴鸷:“你便不怕我下毒毒死你的晏晏。”
谢瑜伸手轻触那朵娇艳的芙蓉,甜蜜的笑容像是淬了毒:“你若是再敢伤她,我这条烂命便是不要了也是行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幸川冷嗤一声,到底将打火石轻轻一摩擦,瞬间擦出了火光,轻轻松松点燃了柴火。
谢瑜连忙又添了一些柴火,灼热的火燎着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的侧脸沾染了一些黑色的烟尘,可这些都是什么事了,等到水咕噜咕噜冒出泡的时候。
谢幸川冷冷地提醒让他将擀好的面条丢进去。
谢瑜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面条放入沸水中,可还是一个不小心烫到了手,痛得他眼眶里冒出了晶莹的泪光。
随后煮菜放鸡蛋调料反倒有条不紊起来,他拿筷子将面条捞起来,又盛了一些汤,端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过来吃饭。”他冷冰冰地唤道,像唤一条小狗。
牧晏闻着香味就进来了,看到桌面上热乎乎的面条,几乎要感动的眼泪汪汪。
天知道,这段时间风餐露宿,天天不是窝窝头就咸菜,就是馕饼就白水,她都好久没吃口热乎的饭了。
“小鱼,你对我可真好。”牧晏想也不想,就是对身旁的美人一个熊抱,她虽饿得头昏眼花但仍旧是色胆包天,抱着谢瑜时还不禁可惜了一下原来绝世大美人是个飞机场。
谢幸川完全没料到她会毫无道理地抱住他,滔天的怒火还没席卷而来,又被她伸手用指腹擦了擦他的侧脸不小心沾上的灰尘,顿时整个人脑海一片空白,甚至连把她推开都忘记了。
牧晏哪里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换了,不再是那个无限包容她温柔又美丽的漂亮姐姐,而是那个她快讨厌死了梦到都是做噩梦的谢幸川。
“小鱼,你身上真的好香,你怎么对我对我这么好还给我做饭。”牧晏本就是个身材娇小的人,她主动抱着他时也像是埋在他的怀里。她嗅了嗅他身上清雅的花香,有些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胸膛,眼眸里倒映地全是他的身影,她哼唧了一声,声音又软又甜:“小鱼,你真的好像我妈妈呀,你当晏晏的妈妈好不好呀。”
谢幸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想要将她八爪鱼似的爪子从腰上扯下来,很是不耐烦道。
“你别乱碰我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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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奇怪地眨巴眨巴眼睛,将他抱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软绵绵蹭了蹭他,撒娇道:
“小鱼妈妈,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洗澡好不好。”
囚笼
谢幸川被她这样熊抱着, 一时间连呼吸都快忘记,但碍于谢瑜的这层身份,他并不能如以往那般出声讥讽更不能推开她。
不仅是因为谢瑜惧怕牧晏知道他是男儿身,谢幸川同样不希望被人知道他与谢瑜的关系。
牧晏等了半晌, 没有等到怀中美人的回应, 她抬起头看向他, 神情有些失落, 小鹿眼耷拉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鱼,我很怕黑,你陪我一起去洗澡好不好。”
谢幸川并不吃她这一套,对于牧晏他是由衷的不喜欢, 更因着谢瑜喜欢她,这让他对牧晏的厌恶只多不少。
上次牧晏在死牢里对他做的那些事,他可没忘。
“天冷, 面快坨了。”谢幸川冷冷地别开眼,不想去看她那讨厌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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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并不是很敏感, 绝大多数时候甚至是缺根弦的。
她听谢幸川这样说还以为是催促她吃饭怕她饿着, 顿时心中又是满满的感动,牧晏松开了手,异常乖巧地坐到了小板凳上,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咬了几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牧晏本来并没有对味道抱有什么期待,毕竟谢瑜这样的高门贵女怎么可能会做饭呢,她都怀疑会不会出现什么盐放成糖这类的桥段。
牧晏都想好了,即便真的很难吃, 她为了谢瑜也是心甘情愿全部吃光光的。
出乎预料的是,她做的饭一点都不难吃, 不是那种惊为天人的好吃,但却是很家常平凡的味道。
牧晏捧着这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莫名觉得鼻尖酸涩起来,很想嚎啕大哭一场。
谢幸川也没想到不过就是吃个饭,身边的女人突然开始小声哽咽起来。起初她只是小声的抽泣,肩膀轻微耸动着,即便这样一边哭还是一边在大口的吃面。可等到他用奇怪的眼神去看她时,她已经将筷子搁在桌面上,双手捂着脸轻声呜咽。
牧晏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谢幸川只能看到她捂着脸的指缝中溢出的泪水,这样看着倒真的很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谢幸川不是谢瑜,更不会去安慰牧晏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毫不留情嘲笑道:“怎么?不过给你煮了一碗面就感动成这样?”
他面无表情地补充:“你的感动可真廉价。”
谢幸川若是不知道牧晏的真实身份还有她那些风流债,只怕还会真被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给骗了过去。
牧晏一腔思乡情绪顿时哽在了心间,她方才被谢瑜感动得不轻,一时上头就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甚至有想过……谢瑜若是男人她可能会喜欢上他,但这些情绪瞬间被他冷漠的话语瓦解的一干二净。
牧晏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微弱烛火下美人如玉,殷红的唇微微勾起,流露出一丝嘲讽。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不是很能理解他说的话:“你不懂的,于你而言只是随手煮的一碗面,可对于我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
谢幸川并不看她而是伸手将鬓边的芙蓉花拿下,捏在手心缓缓攥紧,任由淋漓的粉色汁液流淌经骨节分明的手指:“随你怎么想。”
牧晏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说的话上,并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的怪异。
她欣赏着美人辣手摧花,不禁有些脸热,别别扭扭道:“我不管,方才若是喊你小鱼妈妈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但从今天开始……在我心里你就是……”
剩下的话牧晏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但要说什么已经彰然若揭,这让谢幸川再度攥紧了本就被摧毁得差不多的芙蓉花,几分还在的理智让他没有立刻将刻薄的话说出口。
营帐里宛若一片死海。
谢幸川盯了她半晌,见牧晏满脸羞涩的表情,直接气得直接拂袖离开。
……
牧晏不明白为什么人好好的就走了,美人的情绪都是这么阴晴不定的吗?
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快到让牧晏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伸手不自主扶摸自己的小腹,恍惚间好像平坦的腹部比昨日又隆起了一点。
牧晏只好又把剩下的饭吃完,又将碗筷洗干净,看着外面彻底暗下来的天色,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洗澡。
牧晏当然是怕黑的,以至于要举个亮堂堂的火把才敢出军营,一路上也是埋着头往前跑,不敢做任何的停留也不敢胡思乱想。
由于白天来过一次,牧晏没一会就跑到了湖边,夜晚的湖面倒映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和星星,水面看起来亮堂堂的,泛着波光粼粼的涟漪。
这片湖并不狭小但也不是那种看不到头的浩渺宽阔,牧晏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起满天的萤火荡漾在湖面,耳畔是风声,还有少年的……喘息声。
牧晏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更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在夏季来过这里。她坐在岸边缓缓将鞋袜褪去,赤着脚轻轻地探入水中又猛得缩回来,果然湖水很凉,刺得骨头疼。
但牧晏又实在无法忍受脏兮兮的自己,尤其沙漠中的风卷着沙尘,吹得人灰头土脸,牧晏都觉得自己快成了泥人了,这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逞强,就又将帕子放入湖水中绞了几下,把衣服尽数褪去,准备就这样先擦一擦,明天再厚着脸皮去厨房那要点热水洗头。
即便帕子绞干净水也是凉的,但比直接下水还是强了不少倍。
牧晏早打听过了,军营里也有类似宵禁的时间,一旦天黑除了巡逻的士兵不允许任何人出营帐,也就是说她完全不用顾及自己被别人偷窥。
夜晚的风同样像刀子似的割得人生疼,牧晏衣物已经全部褪去了,一边被冻得瑟瑟发抖,一边抓紧拿着帕子擦拭身体。
如水的月色下,胸前的海棠花愈发妖娆起来,牧晏有些迟疑地用帕子擦拭了几下,并没有任何颜料溶解的痕迹,好像这垂丝海棠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从骨血里生长出来的,而不是宋成玉亲手画上去的。
她心中生出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愁绪,这让今日本就情绪不佳的牧晏更颓丧了起来。
牧晏重重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了头顶的下弦月,不由自主想起与宋成玉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这样想着不由得就想到了些不该想的东西,她手中擦拭的帕子从那朵艳丽的海棠缓缓下移,她的酮/体映衬着无边月色,水中倒影美得完全不像是她,但又好像就是她。
牧晏无力地倚着身旁的树木,粗粗地喘着气,眼眸里的水光荡/漾,她似是因为思念而流泪,又像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动/情。
……
周予知包扎好的伤口再度裂了开来,他今日在牧晏那里被气得半死,早早地就回了住处休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新找的地方是前几天才搭建好的营帐,简陋得很,别说火炉就连床都没有,周予知自己打了个地铺。
周予知从前也是和战士们同吃同住,但自从这次来了漠北周予知有了不可言说的隐秘事情,他就不是很想与战士们在住在一起。
尤其那帮人每到晚上荤话就不离嘴,从前他听着跟没听见差不多只觉得这群人沉湎声色,无可救药,但自从他做了那些不该做的梦之后,他们说的每句话都能勾起周予知不该有的记忆,让他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起来。
他可不想第二早起床顶着一身狼狈被下属看到。
正如现在。
周予知浑身都布满了热气腾腾的汗,而藏在被子里的东西还在耀武扬威,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复而睁开,试图平息自己焦灼的情绪,可是这些完全无济于事。
他的肩膀处又开始隐隐作痛,这让周予知显而易见的烦躁起来。
那晚牧晏撩拨的话他一直忘不掉。
她说他是不是每晚都在想着她做……那种事情。
周予知当时很坚定地否认了。
其实他也没有在说谎。
即便梦中他与她什么事都做过了,但在梦境之外周予知长这么大,真的……从来都没做过那种事情。
从前在寺庙里跟着师父日日扫地劈柴,全然对男女之事没有任何概念。十三岁时见到母亲养的一院子面首,又被父亲丢进了军营,一下子耳融目染了许多不该听的东西。在他心中男女之事是一件很脏的事情,全然是野兽的行径,与情爱完全无关。
可他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周予知也不是很清楚,有时他甚至会怀疑牧晏给他下了什么蛊,才导致他每天连做梦都摆脱不掉她。
他有时也会控制不住想去自我安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格外的恶心。
既然这样心平静气不了,那就只能再去掉进冷冰冰的湖水里,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周予知披上了衣物,全然不顾腐烂的越来越严重的伤口,有时候这道伤口就像他愈发腐烂的心脏。
等到彻底溃烂见到骨头的时候,周予知想他会不会就会好起来。
周予知走得很快,恨不得立刻就走到岸边,然后一头就这样扎进湖水中,将自己浑身的肮脏又可怕的欲/望全部都清洗个干净。
可他不知道的是。
老天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
以至于,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他听不见风中卷来的异动,听不见少女颤抖地呻/吟。
湖水涛涛,寒风潇潇,还未餍足的少女轻柔地抚摸着那朵的垂丝海棠,凋零的枯草一片湿濡的痕迹,她轻哼着他梦见无数次的歌声,裹挟着他一同坠入了无尽的囚笼。
周予知知道。
他彻底完了。
撕咬
周予知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眼前一片模糊,除了皎洁月光下如海妖般的女子。
牧晏侧身背对着他,长发如瀑贴在湿漉漉的后背,她身体软绵绵地靠在树上, 无力地咬着唇, 脸上布满了暧昧的潮红, 月色浸润雪中的海棠, 模糊了手下流淌的春潮。
他整个人怔怔地呆在原地,脑海里空空荡荡,随即而来的就是强烈的身体反应,控制不住气血上涌,甚至是鼻子一热, 这让他惧怕地后退一步。
他长到十七岁,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更别提看光女人的身体, 尤其正巧碰到她居然在……
周予知下意识就是要逃,逃得远远的, 离她越远越好。
可身体却如被夺了舍般, 僵在草木葳蕤之间,身体里是轰隆轰隆的心跳声,让他呼吸都觉得疼。
牧晏正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对周围的声音极度的敏感,周予知的后退踩到了脚边的枯叶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立刻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是谁在那?”
周予知退无可退又无处可躲,就这样被牧晏逮了个正着, 他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再也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
夜色下的少年垂着眸不看她, 也不知是不想看她,还是不敢看她。
牧晏没有尖叫地披上衣服遮掩住自己的身体,更没有被人发现她在做那种事情的羞耻,她恍如真的像一只不谙世事的海妖,直勾勾地盯着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
“周予知,这是你自找的,可不要怪我。”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周予知却听懂了她的意思,理智已经全面崩盘,尽管内心无数种声音在让他逃跑,可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紧紧黏着那朵在梦中出现无数次的垂丝海棠。
“我……没有想偷看你。”
他支支吾吾说出这一句,强行逼迫着自己移开视线。
“这不重要。”牧晏无所谓地笑了笑,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缓缓下移。
周予知刚想问什么东西重要,就感受到牧晏戏谑的目光,听到她调笑地问他。
“周予知,你是不是ying了?”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塌,他一直在她面前苦苦维持的骄傲瞬间被碾成粉末,就像他那颗腐烂不堪却还在急促跳动的心脏在这一瞬也破碎掉了。
“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我会吃掉你吗?你平时骂我的底气哪里去了?”牧晏冲他勾了勾手指,好像她真的是个诱人堕落沉沦的海妖,等着猎物自愿走入陷阱,再将猎物吞食得连灵魂都不剩。
周予知慢慢地走到她身边,头脑早已不清晰,身体却热得可怕像是滚烫的岩浆,他也分不清是因为眼前的女人,还是伤口的裂开导致他再度发起了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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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口中缓缓吐出的话却让他犹坠冰窟。
牧晏撩起发尾绕了几个圈,声音又软又甜还夹杂着没有散去的欲意:“周予知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有了反应,你也不过如此,这样看来你也只是个不知检点,水性杨花,人尽可妻的烂人。”
她将他上次的口不择言,尽数奉还给了他。
周予知脸色煞白,颤抖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牧晏扶着树干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本来被月光模糊的酮体尽数展露在周予知面前,这让他情不自禁再度退了一步堪堪站在了河岸,只要再退一步必然跌落进幽深冰冷的湖水中。
她清澈的眼眸泛起幽色,伸手缓缓落在了周予知的胸膛,感受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
“周予知,你心跳跳得这么快,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她没有等他的回答,也不在乎他的回答。
随即。
她忽然重重地一推,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周予知早已心神不宁想着她说的那句话,哪里会对她设防,真的就被她得了逞。
她毫不留情将他推下了水中,看着瘦削俊美的少年错愕地看着她,随后无力地摔进湖水里,真正意义上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渊。
周予知即便会水,但还是被扑面而来的湖水溺住,呛了好几下,这才堪堪稳住身体浮在水面。
“陈晏,你就这么恨我?恨到想杀了我?”
少年好看的眼眸里几乎燃起了火,仔细看过去才能发现掩藏在怒火下的一丝委屈,平日高高束起的马尾凌乱不堪,几缕潮湿的墨发贴着脖颈,精致的面容上遍布着水珠,漂亮得让人心颤。
牧晏蹲在岸边,听见他的控诉没什么反应,反而忽然捧住了周予知的脸。
方才还怒气冲天的少年瞬间噤了声,呆愣愣地仰头看她,冷白的皮肤慢慢爬上了潮红。
“以前接过吻吗?”牧晏手指慢慢划过他柔软的唇瓣,少年情热,连唇都是滚烫的。
周予知蝴蝶翅膀似的睫毛轻轻颤抖,不由自主想到春天护国寺竹林前的那一吻,也让他从春天郁郁寡欢到了冬天,他下意识摇了摇头,试图掩藏他初吻不在的事实,害怕面前的女人嫌弃他早已被人弄脏。
牧晏轻呵一声,用指腹用力地揉搓他的唇,毫不留情道;“说谎话的孩子是要被惩罚的。”
她就这样不着寸缕地蹲在他身前,海藻般的长发扫在他脸上,很痒这种痒意好像渗进了骨髓,让他难以解脱。他的唇被她亵玩着她又迟迟不给他解脱,周予知不受控制地颤抖,下意识唤起了梦中常常唤她的称呼:“姐姐……”
这声姐姐他唤得很轻,腔调也是可怜巴巴的,好像在无力地求饶。
牧晏被他唤得骨头都快酥了,终于大发善心放过他被她□□得可怜的唇,他的唇已经有些肿了但水润润的,看起来就很好咬,但她克制住了内心的欲念,转而故意冷着神情逼问起他,满足自己诡异的恶趣味。
“周予知,你都和谁接过吻?”
周予知还在寒凉的水中,本来因她的动作身体又热了起来,但眼下又因她的质问身体的温度迅速退却,红润的唇也变得惨白起来。
“我真的没有……”
他垂着头不敢看她,还在做着无谓的挣扎。
牧晏骤然捏住他的下颚,葱根般的指尖掐得周予知痛得倒抽一口气,头脑昏昏沉沉成了一锅粥,委屈得眼泪都快落下来。
“我说我说……是先皇后,是她趁着我不注意偷亲我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让她亲的……你别生气。”
牧晏却不愿意轻易放过他,轻言细语地继续折磨他:“那她亲你时候什么感受?很伤心?很难过?还是很愤怒?”
周予知没想到她会这么欺负他,逼迫着他去想关于他不愿去想的事情,向来肆意张扬的少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胁迫,这让他觉得有些屈辱,倔强地埋着头,不想回应她的话。
牧晏自然有的是法子逼他回答。
周予知既然方才主动自甘下贱走向她,那他在她这里就注定没有拒绝她的权利。
她想也不想伸手探入了水中,隔着衣物重重一捏,周予知痛得瞬间冒出了冷汗。
“这么凉的水对你都不管用的么。”牧晏对着他耳垂吹了一口气,少年瞬间又僵硬起来了,眼眶泛起了湿润的潮气,他吸了吸气,原本好听的嗓音也变得沙哑。
"没什么感受,当时脑海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就很愤怒,我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见过那一次没有什么别的交集的,在那之后不久她就跳城墙死了,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牧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了他,但听他提起自己跳城墙的事情不由得回想起那天浑身是血的沈照寒,身体里本来荡漾的情潮忽得平静下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再也没有方才那种勃勃的兴致想着去挑逗周予知。
“行了,知道了。”
牧晏将散乱一地的衣物再一件一件穿回去,完全不避着周予知,看得周予知又是一阵面红耳赤,但又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周予知还是觉得这么郑重的第一次还是得留到成婚那日,他不想就这么随便轻易的在野外就将第一次给了她,不然显得他好像很廉价。
周予知从水里面出来的时候,牧晏已经完全将衣物穿好了,奇怪地瞥了一眼他。
周予知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真的没有办法。
即便在凉水里呆了这么久也消解不下去。
牧晏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会自己弄吗?方才你不是都看见我怎么做的了。”
周予知垂着头不敢看她,害怕再度被她嘲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结结巴巴道:“……我不会。”
牧晏只觉得他在装模作样,白了他一眼,冷哼道:“那就自己忍着呗,反正你别指望我帮你。”
周予知完全没有这种意思,但他又不知道她为何就生气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冷他身上潮湿的衣物黏在了皮肤上,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狼狈。
冷风一吹,让他打了个寒蝉,身体比脑子快,连忙快步追上她,委屈地解释:“陈晏,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牧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就生气,可能她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周予知这个人,所以看他才会各种不顺眼。
她敷衍地点了点头,没有回应他的话。
周予知何时受过这种忽视,不由得也有些气恼起来,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为什么将他弄得这么狼狈,又将丢垃圾一样把他随手丢掉,看都不看一眼,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荒漠之中,黑色夜空上的银河一泻千里,如果牧晏抬起头就会见到此生见过最美的星空。
可她心中莫名的烦躁焦灼,只是一味的埋头往前走。
如果不是隐隐作痛的腹部让她停下了脚步,牧晏也不会就这样被周予知轻易地揽入怀中。
“陈晏,你怎么了?肚子痛?”周予知焦急地扶住她,眸光触碰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猛然一愣,随即开口道:“陈晏你怎么当母亲的?明明都怀孕了怎么还用这么凉的水擦身体,而且……还做那种事情,你还要不要命了。”
“不关你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牧晏想也不想开口嘲讽就要推开他,却被少年恶狠狠地抱回了怀中,他的衣服都是湿的怀抱也是潮湿的,可体温却是滚烫的。
“陈晏,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
牧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出的话却没有一点温度:“周予知,这才过了多久,你该不会就喜欢上我了吧。”
周予知不想再被她羞辱,嘴上很想说他一点都不喜欢她,但最后却没出息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年纪还小,分不清性和爱很正常,今日就算换了别的女人,你也一样会有反应,所以你也不喜欢我,我也很讨厌你,今晚的事情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牧晏又想要推开他,这回不用她推,周予知主动放开了她。
今晚的月色是如此的皎洁,以至于牧晏看清了少年泛红的眼眶,他满脸失望和愤怒地看着她。
牧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难道她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明明前几天还对她凶巴巴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会喜欢上她。
简直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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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她现在良心发现,他应该赶快逃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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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晏,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肮脏不堪的人吗?你凭什么说这么污蔑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也不能这么理所当然认为我是那种轻浮的人。”周予知生平第一次这样真心喜欢人,结果他的一腔情感被她贬得一文不值,他双手握紧,习惯性地将自己的语言化成刀子,刺向面前这个肆无忌惮伤害他的女人:“陈晏,你这种货色也值得我见色起意?天底下那么多又干净又漂亮的女人求着我娶她,你说的对我不去喜欢他们,我去喜欢你一个比我大四岁还怀着孕的女人,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牧晏冷冷地盯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
周予知狠狠擦去眼角的泪水,抬腿就要离开,打算再也不理她。
牧晏突然伸手拽住他的马尾,周予知生气地转头想要瞪她质问她还想要怎样。
下一刻她扑了上来,恶狠狠咬住他的嘴唇,不是亲吻,而是如野兽般撕咬,很快就见了血,唇齿交缠间是鲜血淋漓。
让周予知疼得眉头皱起,双手却不受控制揽住她的腰肢。
“周予知,这是你自找的,别后悔。”
牧晏又重重地咬了他一下。
妒恨
牧晏天没亮就醒了。
营帐里没有任何的光亮透进来, 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她是惧怕黑暗的,可如今孤身一人躺在异地他乡的一个小帐篷里,万物俱籁唯有耳边阵阵寒风呼啸而过, 牧晏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定感。
可能昨晚睡得太早, 以至于现在过分清醒。
她掀开被子又迅速地披上衣服, 瑟瑟发抖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是冷茶味道又苦又涩,但这里条件艰苦能有茶叶喝已经很不错了。牧晏跟着景儿过了一段苦日子,倒是把原先在两个男人身边养出来的娇气改了不少,如今对喝什么也不是很挑,只要能解渴就行。
出乎预料的, 她倒是没有感染风寒,牧晏本来想按照她昨日又是冷水洗澡又是光着身子站在冷风中,以她如今的身体素质就算不发烧也得感冒难受几天, 但她现在确实任何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解了渴,牧晏又躺回了床上, 闭上眼睛又睁开, 没有任何的睡意。
可眼下她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她混乱地想等会天亮要去洗昨晚换下的衣物,早饭是不是又是咸菜配馕饼,想自己的肚子摸起来怎么好像又大了一点,两个多月的肚子就开始显怀了吗?
牧晏对于怀孕这方面了解的不是很多,她对于怀孕仅有的知识来源也就是古装剧,但仅限于什么三个月内不能同床,孕妇不能碰麝香藏红花, 至于什么时候显怀她还真的不知道。
她胡思乱想着不由得想回了昨晚,忍不住捶了一下枕头, 开始后悔亲了周予知。
牧晏虽然及时刹车没和他做什么,但只要想到昨晚周予知把她背回了营帐,垂头快速亲了她一下,扭扭捏捏对她说要她负责任的场景就忍不住后悔。
她真的不想和那种小学鸡谈恋爱,就算馋他的身子,但对周予知的性格脾性也是敬而远之。
昨晚亲他也只是因为被他气到了一时上头,除了亲了几下外两人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负个屁的责任。
牧晏双眼一睁,望着一片黑暗,思考着该如何体面地分手。
这一思考就到了白天,她本想着洗漱完就去吃早饭,但门还没出去就看到周予知提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少年又恢复成了平日里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的Bking模样,暗色的衣袍绣着朵朵银丝祥云,高高束起的马尾也从发带换成了银冠,他身后才好是初升的太阳,他看到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如太阳般耀眼得刺目。
牧晏不动声色别开了目光,等周予知走到她面前,她神情平静地问:"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周予知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掀开盖子,声音轻快:“我还能做什么,还愣住做什么,快过来吃饭。”
牧晏看清了食盒里还冒着热气的牛乳红枣粥,以及好几盘模样精巧的糕点,在这荒郊野岭的军营显然是不可能做出这几样东西的。
周予知见她还站在门口不动弹,傻了一般看着他,忍不住勾了勾唇:“小爷对你好吧,怕你怀着身孕吃不好饭特意去城镇上买的,中午想吃什么我再去买。”
牧晏这才看清他头发还未融化的寒霜,漠北城里军营骑马来回至少一个时辰,只怕这傻子天不亮就出发了。
她被周予知搀着手带到了凳子上,手中被强行塞了勺子筷子,听到他语气凶巴巴地威胁:“快吃,不准浪费小爷一番心意,你看你明明怀着身孕还瘦成这样,过几日我去猎几头鹿给你好好补补。”
牧晏舀了一勺粥,听到他说的话噗嗤一笑:“周予知你怎么话这么多,絮絮叨叨的,真的很像管家婆唉。”
周予知听到她的话愣住了,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说他是管家婆还说他话多,可看着眼前女子笑吟吟的双眸,心脏里的小鹿又开始胡乱地撞了起来,几乎撞得他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他垂着眼眸避开了她灼灼的眼神,生平头一遭觉得害羞起来。
“乱说什么呢,谁是你的管家婆。”
“你吃过了吗?”牧晏咬了一口糕点,含含糊糊地问他。
“买点心排队的时候吃过了,算你还有点良心还知道关心我。”周予知忍不住捏了捏她被冻得红通通的鼻子,牧晏被捏得眉头直皱,想要用筷子打他却被他轻巧躲了过去,气得牧晏恶狠狠踩了他一脚。
少年不怒反笑,笑容张扬,气得牧晏又是踩了他好几下。
牧晏第一次发现周予知笑起来时居然还有虎牙,看起来怪可爱的也怪孩子气的,平日里根本就看不出来。
她吃饱了准备去刷碗,刚站起来又却被周予知按着坐了回去,忍不住回头怒斥
铱驊
道:“周予知你干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予知轻轻瞄了她一眼,故作鄙夷道:“陈晏,你可真不会享福,小爷就在你身边你不使唤我还要自己去刷碗。”
牧晏忍不住阴阳怪气:“哟,你这种大少爷还会洗碗呢?从小长这么大只怕手上连油星子都没沾过吧,让你洗碗我还怕把碗给摔碎了。”
周予知不跟她多话,走出了营帐,拿了碗筷放在水缸边专门洗碗的木盆里,用水瓢舀了好几瓢冷水冲洗,让跟着出来的牧晏忍不住喊道:“少爷你能不能节约一下水啊,舀那么多做什么,知不知道沙漠里水多宝贵啊,我为了省那点水都去湖边洗澡了。”
少年头也不回:“陈晏,你母亲好歹也是富商出身,怎么养出个你这么扣门的女儿。”
牧晏没有搭理他。
周予知洗碗的动作一顿,蓦然想到他猜测陈晏是鬼魂附体的事情,他是个性子耿直的人,向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今反倒犹犹豫豫起来,半晌才瓮声瓮气地问:“陈晏,你从前是不是过的很苦啊。”
牧晏端着糕点放在躺椅旁的桌子上,自己直接躺了上去,随手捏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随口回道:“是啊,我过得可苦可苦了,少爷要不要考虑接济一下我。”
周予知神情明显变得复杂起来,心中有许多话想去问她,但一时又不知道该不该去问,怕问了不该问的反倒惹恼了她。
“少爷等会洗完碗顺便帮我把衣服洗了吧。”牧晏本着能白嫖就白嫖的心态使唤着周予知,他上赶着来给她当牛做马,牧晏肯定是乐享其成的,说分手的事情反倒不急于一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他洗完衣服再说分手吧。
周予知果真洗完了碗开始乖乖去洗衣服。他妥帖地把碗筷放好,又去端了牧晏放在床边的盆,木盆里面堆满了换下来的衣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本来周予知倒没什么,毕竟被喜欢的人使唤还是件挺开心挺满足的事情。
可看着盆里的水红色的肚兜还有亵裤,他忽然觉得这寒凉的水很是烫手,耳根子红得快滴血,眼神胡乱地飘着不知道飘向哪里。
牧晏不明白怎么人好好的就停住了,有些不满道:“怎么不洗了?”
周予知咬了咬牙想着她迟早要嫁给他的,以后这些私密物还不是得他来洗,于是拿起皂角开始仔仔细细的洗她的亵裤肚兜,甚至还知道两个要分开洗。
谢瑜进来的时候才好就看到周予知穿着人模狗样的坐在那,面前一个大盆一个小盆还有搓衣板,怎么看都不和谐但确实是正在认认真真地在洗衣服。正好他手中拿着的还是水红色的肚兜,刺目得很,让谢瑜的心脏瞬间就被无形的手给死死攥住,难以呼吸。
军营里就牧晏一个女人。
他洗的是谁的衣服。
可想而知了。
这么私密的衣物让周予知来洗,他们俩人的关系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谢瑜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立刻提了剑将周予知一剑捅死,怎么他昨夜只是被谢幸川那个混蛋抢了身体片刻,晏晏就和周予知鬼混到了一块。
定然是这周予知勾引的晏晏。
他潋滟的眼眸渐渐凝结成了一层寒意,化成无数的冰箭飞向了周予知的方向,可周予知无知无觉,反倒唤了他一声:“谢小姐。”
昨日醒来时他便在了城中的客栈,谢幸川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受不了挤在军营里过夜就连夜赶回了城中。
谢瑜来这里太过急促几乎没带什么衣物,早晨特意去街上买了些衣物。漠北不比京城衣物都不是什么流行的款式,布料也较为粗糙。谢瑜又挑挑捡捡了半晌,才勉强选了几件华贵的首饰送给牧晏。
他坐在镜子前将妆容改了又改,衣物换了又换,想着如果他再美一点,她可能就会多喜欢他一点。
从前谢瑜从未对自己容貌有过自卑,就算不关注外界也对自己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有所耳闻。可自从遇见了牧晏他生平头一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总觉得这张脸还不够美丽。比不上沈照寒的妖冶,比不上宋成玉的清冷,甚至他也比不上周予知的年轻。
哦,对了,还有那个他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杀死的道士。
谢瑜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极盛容颜的人,尤其是他那双狐媚的紫眸让他厌恶至极,更何况他还和牧晏同样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他只要想起就忍不住妒火中烧。
他知道牧晏是因着他的容颜才会与他做朋友,每回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常常陷入怀疑,这种怀疑让他心生恐惧。
若是容颜不再,是不是晏晏就不理他了。
谢瑜手中拿着的锦盒摔到了地上,镶嵌着宝石的金簪,祖母绿的翡翠镯子滚了出来,他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牧晏立刻像一只小兽飞奔过来,牢牢地扶住了他,透亮的眼眸里盛满了关切:“小鱼,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昨晚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就连周予知也看向了他。
谢瑜侧过头看向牧晏,情绪缓缓平静了下来,掩藏住眼底的黯淡,牵强地露出苍白的笑容:“晏晏,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不会讨厌我吧。”
这话说完,牧晏眼中的关心更深,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撇了撇唇:“小鱼你怎么这样想我,我怎么可能对你生气呢,你对我这么好我都是记得的。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讨厌你呢。我跟你保证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对你生气的。”
谢瑜心中苦涩,头一次不敢直视她,轻声问道:“如果我骗了你呢,你会生气吗?”
牧晏对他的话有些茫然,不是很能明白谢瑜究竟能欺骗她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回道:“那是自然,晏晏永远不可能讨厌小鱼的。”
她从地上捡起锦盒和散落的首饰,目不转睛地盯着华贵又美丽的首饰,惊讶道:“这是送给我的吗?”
谢瑜点了点头。
牧晏瞬间扬起灿烂的笑容,欣喜地给了谢瑜一个拥抱,声音也是轻快的:“谢谢你呀,小鱼妈妈,你对我可真好,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谢瑜听到她的称呼,忍不住呼吸一窒,其实她并不明白牧晏为何称呼她叫做小鱼妈妈,可还是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不松手,清浅的目光却不经意落在了洗衣盆前的周予知。
周予知已经完全被牧晏忽视个彻底,心里酸得要死,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分开他们俩。
可碍于牧晏抱着的人是谢瑜,尤其想着以前在她面前说过好几次喜欢谢瑜的事情,怕自己冒然出声让牧晏这个没良心的翻旧账,他只能恶狠狠地搓着衣服,敢怒不敢言。
谢瑜心中的冷意消散了一些,暗讽周予知不过是个干苦力的黄脸婆,只怕在牧晏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
这种人拿什么来和他争。
“晏晏,你和周予知……?”
谢瑜随着牧晏往廊檐下走去,目光落在周予知手中的衣物,神色纠结地问道,像极了关心姐妹恋情的好闺蜜。
周予知听到谢瑜的问话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想知道牧晏究竟会怎么形容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牧晏沉默了一瞬,想到了今早的早饭,这是她这两个月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还有明天换下来的衣服还没人洗……
本来天没亮时要分手的决心此刻已经消失不见,这么趁手的工具人没了还能再去哪里找,但在谢瑜面前坐实了她和周予知的关系她也是不愿意的。
牧晏现在像极了一个既想着白嫖又不想负责的渣男,并且还是毫无愧疚之心的那种。
“小鱼,你吃糕点吗?这个糕点很好吃的。”牧晏非常拙劣的转移了话题。
谢瑜很有眼色的不再询问,不过心中对周予知却越发鄙夷。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货色,也就只配干点粗活来求晏晏多看他几眼了。
周予知不满地瞥了牧晏好几眼,结果牧晏看都没看他,让他在心里暗骂了好几声见色忘义的负心女。
在这之后,牧晏和谢瑜聊了很多别的话题,周予知故意磨蹭着不愿意走,结果被牧晏一顿怒斥叫他洗的快一点,这让周予知又是委屈又是难过。
等到谢瑜终于要离开的时候,周予知才把衣物拧干晾到了衣架上。
谢瑜即便抢夺了身体,但仍旧是逃不掉背在身上的使命。谢幸川是大理寺卿公务繁忙,即便这段时间有下属代为处理事务,但总会有一些事情是下属也处置不了的,这些都要快马加鞭送到北漠让谢幸川亲自处理。
谢瑜更是不敢让牧晏跟着自己回城的,生怕相处时间久了暴露了身份。
牧晏即便很不舍谢瑜,但也知道谢瑜与她不同,说不定来这里有别的事情要办,她不能随意叨扰他的,便没有出声挽留。
谢瑜和周予知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等走到了远远超出牧晏视线以外的地方,谢瑜停下了脚步。
周予知走到谢瑜身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身边的女子,他已经确定的自己的心意,自然不会在和谢瑜有任何牵扯,甚至今早对谢瑜的称呼已经从“谢姐姐”成了“谢小姐”。
两人也算是认识多年,但说过的话却不超过十句。
谢瑜缓缓转过了身,绝美的容颜宛若一块美玉,此时此刻那双恍若汪了一池秋水的眼眸却遍布着刻薄,声音柔软似春涧流淌的溪流,说出的话却含着深刻的嫉恨:“周予知,你也配?”
周予知从没想过能从谢瑜口中听到这种话,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侧目看向他。
谢瑜安静地睨着他,随即倏然一笑,笑容虽艳却透着可怖的阴冷:“周予知,不要对不属于你的东西痴心妄想。”
周予知本就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无非因着从小无意被他救过一次,为此一直心中误以为自己喜欢他,这才对谢瑜态度不错。
可谢瑜现在说的话对于周予知来说已经越界了。
“谢瑜,你什么意思?我与陈晏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谢瑜柳眉微蹙,轻轻咬着字眼:“陈晏?周予知,原来你在她心里也不过如此。”
周予知却好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瞬间抓住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可置信地看向谢瑜:“谢瑜,难道你知道她是谁?”
谢瑜自然是没可能告诉周予知的。
他阴恻恻的眼神扫了扫周予知年轻漂亮的脸,由衷生出一股嫉恨,他一字一句道:“你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离她远一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又见祁韫
牧晏本来准备再躺一会就回去睡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正好就又到了午饭时间,生活简直不要太惬意。
她明明是假怀孕但好像真的过上了养胎的日子。
日子平静得像水,有时候她在想这么糊糊涂涂的过着,这一生是不是就很快过去了。
但其实她到军营也不过才几天时间, 但却觉得好像过了许久许久, 久到让她渐生疲惫。
方才明明离开的周予知居然又回来了。
牧晏心情有些烦躁, 语气不是很好:“你怎么又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周予知目光紧紧锁着她, 神情更是难得的郑重:“陈晏,你究竟是谁?”
牧晏对自己掉马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也不在乎自己被周予知认出来。
她躺在躺椅上,伸手轻抚隆起的小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周予知, 你说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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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知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她这副无所谓的神情更是坐实了周予知的猜测,这些日子行为怪异也有了解释, 这样周予知心中忽然就有滋生了一些恐惧。
牧晏见他傻傻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觉得有些没意思, 不想再搭理他, 准备就这样回房间待着。
“那陈晏哪去了?”
出乎预料的,周予知问了牧晏一个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
那就是原来的陈晏去了哪里?
牧晏蓦然抬起头看向他,那双清亮的眸子好像蒙上了尘埃,她有些僵硬地回答:“不知道,或许是死了。”
从前从未有人这样问过她,牧晏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像看小说时她关注的也只会是穿越主角光辉灿烂的人生, 而不是那个消失的炮灰腐烂黯淡的过往,甚至那些不堪的过去也成了主角身上的污点, 恨不得立刻被抹得干干净净。
周予知会问她这样一个问题,牧晏一点都不奇怪。
宋成玉沈照寒不会问她这个问题,既是因为他们性格偏执冷漠,也是因为他们最开始遇见她时就是她本身,从未与原主接触过,自然不会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死活。
但周予知不同,他与原主从小就认识,几乎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他这么个性格简单的人,连她随口扯的怀孕谎言都能让他义愤填膺地想为她报仇,甚至是将她收留下来。
这样的人如果知道她不是陈晏,怎么不可能去问一句陈晏又去了哪里。
牧晏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女主去了哪里,甚至她自己也只是个被系统操控的打工人。
代替别人而活的人生她也早就活够了。
“怎么?你想杀了我为陈晏报仇吗?”牧晏本就不喜欢周予知,被他这样质问心中有些不悦,随即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周予知被她这么一呛,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你讲不讲道理,我不过问你一句陈晏去了哪里,你怎么就扯到了我要替她报仇。”
“那你想干嘛,想让我把陈晏还回来吗?不好意思,我做不到。”牧晏冷哼一声,准备回到营帐里,不想跟周予知再多说什么。
今天的太阳即便在冬天但也很刺眼,没有树木的遮挡,万顷的光芒直直地倾洒下来,又从雪面折射回空旷的天际。
周予知连忙拽住了她的手腕,将抓住一道光一样死死地将她捞入怀中,好像只要一个不慎这道光就会消失,他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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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没良心的,你也就会欺负我。”
牧晏试图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他将她抱得很紧,甚至勒得她有些疼,让她侧过头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臂,可直到她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周予知依旧没有松开她。
“我怎么就欺负你了?你还委屈上了?我都跟你说了我不也不知道陈晏去了哪里。”牧晏终是松开了口,柔嫩的唇上还沾染着血迹,眼前却蒙着一层茫然的薄雾。
“要不我给你重新找个身体,这边每天死那么多人我给你挑几个,再说了人家陈晏也没做错什么,你附身人家也不怕被黑白无常抓走把你关进牢里。”周予知声音闷闷的,但说出的话倒是逗笑了牧晏。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感情这么急赤白脸地问她,是怕她作恶多端被抓去蹲监狱。
可惜了她也没有能附身别人的能力,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她的不是陈晏的,只是系统将她模样变成了陈晏的样子。
至于原来的陈晏,好像凭空就消失不见了。
牧晏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不过也有可能从始至终陈晏这个就不存在过,系统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在欺骗她。
牧晏顺着他的话茬故意道:“行啊,那你给我找个长得又高又壮又帅的,最好那里不低于5寸的。”
周予知开始还在认真听,听到又高又壮还觉得奇怪,结果听到她说到最后一句表情明显纠结起来。
“不行,你要是附身到男的身上,咱俩还怎么在一起。”
牧晏满脸无所谓:“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我看你屁股挺翘的,应该很舒服呀。”
周予知其实是没听懂的,甚至没明白她为何忽然夸起他,可垂头看到她又盯着他那里多看了几眼,瞬间想到了曾经在战友那听来的那些不正经的东西。
他强忍着心慌,结结巴巴起来:“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行的……”
“哦,原来你只是喜欢我的皮囊,所以你喜欢我也是因为陈晏的外表吧,你怎么好意思还抱着我的,快松开我。”牧晏故意阴阳怪气,又恶狠狠推了周予知几下,结果被他抱得更紧。
周予知平白无故被她这样冤枉,真的快气死了,但又不想松开她,忍不住问:“那你想怎么样。”
牧晏抿了抿唇,眼眸里多了些兴味,试探地问道:“其实女生也是可以的,要不要咱俩试试?话说……我还没试过呢。”
她第一次遇见这么好骗的,肯定要骗他做一些从前没人陪着她做的事情,从前在沈照寒宋成玉身边她在床上只有被欺负的份,根本反抗不了。
难得有这么一个好欺负又好骗的,正好尝试一下她平时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周予知已经完全不敢看她,眼神乱飘,后悔自己多嘴,怎么好像说着说着把自己给栽了进去。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还怎么做人,再说你也没那功能啊,再说了你身体是陈晏的,你也不能用别人身体做坏事啊。”
牧晏转过身反手抱住他,为了给欺骗小朋友开始很认真地胡说八道:“周予知,悄悄告诉你,其实我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有时候性格不一样,我从前怕你不喜欢我就一直没敢说,我真不是什么附身的鬼魂,我就是陈晏陈晏就是我。周予知,你就陪我试一试嘛,你放心我就蹭蹭不进去,试完以后我绝对会对你负责任的。”
周予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见她神情认真不由得也有些迟疑起来,忍不住道:“那谢瑜怎么那种表情,还说了那样奇怪的话,我还以为你是……”
牧晏拧了拧眉,奇怪地瞥了一眼他:“谢瑜?小鱼跟你说什么了?你以为我是谁?”
周予知将“宋晏”两个字咽了下去,他从前以为自己喜欢谢瑜,对谢瑜的事情很是关心,所以是知道谢瑜有多宝贝那个宋晏。
当初谢瑜在宋府门前淋着雨站了一宿的事情,周予知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当时还想去给谢瑜送伞,结果还没送成,就得知母亲要把陈晏接过来住,这事气得他把送伞这事直接给忘了。
“没什么,你最好没骗我。”周予知没有告状的习惯,也不擅长去说女人坏话。
牧晏歪心思还没消失:“我肯定不骗你,那我刚才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呢,我先走了,中午我让人给你送饭。”周予知生怕晚一刻自己清白不保,随便找了借口就逃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独留牧晏站在寒风中站了一会,惋惜地叹了口气。
中午的时候,周予知果真没来送饭,而且还派了一个满脸麻子的下属来送的饭。牧晏暗搓搓地怒骂周予知是个妒夫,不给她碰也就罢了,还剥夺了她撩其他小帅哥的权利。
到了晚上时候,西边又爆发了战事,有了上次躲被窝的经验,牧晏甚至都习惯了,这次连被窝都没有躲。
在潜意识里觉得战争与她没什么关系,也绝对不会牵扯到她,唯一的关系可能就是周予知今晚又有借口不来见她了。
如果不是牧晏眼前越来越模糊的话。
……
……
……
“怎么还没醒?小娘子,好久不见啊,你好像瘦了许多。”
“小娘子,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上次我给你的药为何不喂给宋成玉,你居然不相信我,我可真难过。”
“咦,小娘子,你居然怀孕了,有趣,真是有趣,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你时,你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来着……”
牧晏有些烦躁地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耳边聒噪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怒斥:“死道士,吵死了你,能不能闭嘴啊。”
祁韫紫色的眼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及腰白色的发丝全部散开,他低垂着头看向床上的女子时,微微凌乱的长发落在牧晏的胸前,他离得太近了,让牧晏一呼一吸间全是浓郁的桃花香。
“小娘子,你居然能听出我的声音。”
牧晏缓缓睁开了眼,入目果真是祁韫那张妖孽得不似人类的面容,不由得想起上次在白马寺小和尚讲的那个故事。
她打量了一下陌生的四周,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在军营。
“祁韫,这是在哪?你抓我又想做什么?”
“真相”
牧晏头顶是层层叠叠的暗色纱帐, 透过薄薄的纱她看到屋顶密布的诡异花纹,无数的男女媾/和,肉/体交叠,齐齐簇拥着中间笑容慈悲的金身大佛。
“是欢喜佛。”
他回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牧晏转而看向他, 祁韫穿了一身玄黑织金长袍, 长发堆雪, 俊美的面容上还带着笑意,只是透过那层虚假的温和,紫色眼眸中潜藏着的时是无尽的寒凉,如同刺骨的潭水。
牧晏缓缓坐了起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祁韫, 你怎么还投敌了?”
边疆苦寒,人丁稀少,居住在这的民族一生以繁衍后代为目标, 故而极度崇拜象征着男女交/合的欢喜佛,更甚者将欢喜佛作为刺青纹在私/处, 以求子孙绵延不绝。
“投敌?”祁韫低声重复这两个字, 华丽的声线无端透着一股危险,让牧晏不禁觉得脊背生寒。
他蓦然凑身靠近了她,伸手挑起她的下颔,牧晏的发髻早就散了,一头乌发只余根银簪子挽着,巴掌大的脸颊有一种单薄的美丽,尤其那一双杏眸水汪汪的望着他, 看起来可怜又无害。
桃花香愈发浓郁让她不禁屏住了呼吸,祁韫又笑了起来, 唇角缓缓勾出了一个恶劣的弧度:“小娘子,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了?”
牧晏不舒服地想要挣脱他的掌控,他尚且还没有流露出那种骇人的压迫感,以至于让牧晏以为她还可以如过去一般随意欺凌他。
“祁韫,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韫没有回答她,只是目光紧紧锁着她,像打量一个物件,似乎在盘算着如何将她拆解再重塑。这种想法让牧晏心跳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脸颊上的血色缓缓褪去,一时竟然不敢再挣扎。
他喟叹一声:“小娘子,你也就这点胆量。”
牧晏眼睫颤了颤,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克服自己对他的恐惧,反正她如今不过是烂命一条也没什么好怕的。
“是啊,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前朝那个被百姓千刀万剐最后被活埋的亡国君。”
牧晏的嘲弄讽刺并没有让祁韫恼怒,他松开了她,任由她像一只仓皇出逃的小猫缩在了床边的角落,随后紧紧的抱住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比她大了几百岁。
看她确实像看一只猫崽子。
如果这只猫崽子曾经没有那般冒犯过他的话。
“小娘子,你当时用鞭子抽我给我下药的本事哪里去了?”
牧晏即便怕得半死,嘴还是硬的,她跟周予知在一起这么久,也就学会了嘴硬这一项本事。
“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杀了你这个老不死的。”
她不知死活地继续刺激他。
可祁韫却也不恼,反而问她:“小娘子,你不想回家了吗?这个孩子不是周予知的吧,你准备逃离你脑袋里的那个声音?准备好好在这里过日子了?”
牧晏被他的话骤然刺了一下,心口隐隐作痛:“要你多管闲事,你管好你自己行不行……既然你知道那么多,那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家吗?”
“小娘子,你变了很多,没有以往那般没心没肺了。”祁韫笑了笑,又补充一句:“你是不是觉得很痛苦?”
牧晏垂着头不说话,她当然很痛苦很难受,即便嘴上说对回家不抱有期望得过且过,可她付出了那么多难道得到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吗?她不甘心啊。
她是最不会掩饰情绪的,痛苦迷惘全然浮现在了脸上。
祁韫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缓缓向他走来,牧晏这才看到他是赤着脚的。
“祁韫?你想做什么?”
他苍白的脚腕上缠着几缕诡异的红线,红线上串着无声的金铃铛。他每往前走一步,牧晏只觉得远远的不知从来传来铃铛的响声,她有些痛苦地咬住唇,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小娘子,我可以帮你不那么痛苦,但你要付出一些代价。”
铃铛声越来越近……
她异常难受地捂住了耳朵,脑海里却陡然浮现出幽闭的暗室中,陌生模样的女子提着幽暗破旧的灯笼推开了那扇风尘依旧的石门,水银湖泊早在百年前盗墓贼的无意进入中流淌殆尽,以至于整座苍山寸草不生。
暗室中的无数根诡异的红线紧紧缠着棺材,上面坠满了诡异的金铃。那女子似是痛苦似是难过,将手中的灯笼扔在了棺木之上,火星燎起红线瞬间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她盯着这团火中逐渐泛起了汹涌的黑尘,悲伤的神情里多了一些癫狂,透过烈焰的火光这才看清她的衣袍沾染了浓烈的鲜血:“假的都是假的,已经第五遍了,根本出不去……我杀了他们……还是出不去……你帮帮我……它说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出去的人……”
牧晏痛苦地尖叫一声,随即被人揽在了怀里,本来浓郁到让她无法喘息的桃花香此刻竟带给她一些安定。
她粗粗地喘了口气,茫然地任由祁韫抱着她,声音沙哑:“方才我看到了很可怕的画面,那个女子长得同我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无力地揪住他的袖口,死死地掐住他的手腕,仰着头问他,银簪子滚落掉床上,墨发凌乱,她眼眶通红,竟然隐隐有与方才记忆中的女子相似的癫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怎么会突然看到这些东西?所以是我救了你是吗?我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又杀了谁?”
祁韫抬手捂住她满是血丝的双眼,叹了口气:“小娘子,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帮你,欠你的债我早就还清了,有些事情,你本就不该想起来的。”
牧晏只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起来,头脑昏昏沉沉,随即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祁韫将她抱回了床上,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心累。
门外有人轻声扣门,他神情复而冷下来,低声询问:“怎么了?”
“王上,还要继续进攻吗?上次去的那队人几乎全折在了周予知手里,战士们现在听到周予知的名字就害怕,如果再打败仗下去,我们的土地只怕要被那群汉人吞并了。”
祁韫目光落在手指上的金色指环,指环上镶嵌着血色的宝石,指腹轻轻摩挲床上女子的脸颊,那双紫眸里却是一片荒芜,轻哼道:“为何不进攻,既是无用的废人,那便杀了就好,谁还敢怯战便将他剥皮抽筋,剁碎了喂本王养的宠物可好。”
门前跪着的人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祁韫养的宠物是一条巨蟒,自从他多年前以雷霆之势接管城池以来,虽然他不常的行踪神出鬼没无人能知,但那条巨蟒常年盘旋于王位之上,因着此每天都会有人死去,而大部分人都死在了那条巨蟒的口中,连骨头都没留。
祁韫说完又觉得有些无趣,他重新回到世间的这些年,曾经也让生灵涂炭过,民不聊生过,可无论他再如何去报复也消除不了内心的恨意。
而那个救他迟来的女人。
他满足了她的愿望,将她一刀捅死了。
然后。
祁韫眼看着时间逆转,眼看着万物重生,眼看着那个女人再次活了过来,再次和那四个男人纠缠不清,再次发疯逼着爱她的人一个个在她面前自戕。
第九次的时候。
他玩弄够了人间
也看够了爱情纠葛的戏码。
只可惜
他好像也帮不了她。
……
系统:【宿主,宿主,快醒醒。宿主!咱们被敌军给劫持了,在不醒过来任务就要寄了!】
牧晏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不由得清醒了一些,试图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可任由她再怎么挣扎,看到的都是一片雾蒙蒙的黑暗。
“怎么这么黑啊?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没有点蜡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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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宿主你忘了剧情了吗?敌军劫持你的时候你跳马挣扎,结果不慎摔到了头,然后就失明了呀!】
牧晏有些摸不着头脑,第一次当一个瞎子,还没有什么经验,忍不住抱怨: “啊?你怎么不告诉我还要当紫薇啊。”
系统:【宿主,你都当过替身和小娇妻了,这也没什么的呀!你要想一想,等会男主一人单项匹马来救你的时候,正好利用受伤狠狠刷一波好感度!】
牧晏撇了撇嘴,瞬间内心平衡了起来,只要一想到前两个狗男人就忍不住生气。
她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认认真真说道:“是哦,我都被狗男人当替身,被狗男人强取豪夺了,这些我都能忍,好像眼睛看不见这也没什么的。”
系统:【宿主乖乖在这里等着男主吧,应该再过一会男主就过来接你了,不过话说宿主还想去见沈照寒和宋成玉吗?】
牧晏想也不想就否认道:“我才不想呢,他们两个对我那么坏,我都讨厌死他们两人了,我现在就想赶紧生完孩子死遁离开,不想跟那些神经病有任何的瓜葛。”
系统很满意道:【宿主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很好呀,其实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选一个男主一起生活吗?系统觉得周予知就很不错,宿主要不要考虑一下和周予知在一起呢。】
牧晏仔细去想了想关于周予知的记忆,好像周予知却是没那么讨厌,上次在湖面的场景历历在目,并且也没有小说剧情里说的那么喜欢小鱼。
“你胡说什么呢,不行,我还是要回家的,男人才不能留住我呢。”牧晏想也不想就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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