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
牧晏按照原文剧情坠马失明安心等待男主获救, 这一切看似都回到了正轨,她的前两段记忆已经被原文剧情覆盖,不会在因为故事和男主人设的割裂而感到迷惘困惑停滞不前,可系统总觉得莫名的恐慌, 好像有什么开始逐渐失控。
以祁韫的能力真的可以随意覆盖别人的记忆吗?这不像是玄学的能力, 反倒像是比它还要更高一阶的系统……
只不过这些疑虑与如今的牧晏是没什么关系的。
在她如今的记忆里自己以十分优秀的成绩通关了前两个任务, 现在正在完成第三个攻略任务。
即便是现在眼睛失明她也没什么恐慌的, 毕竟上一次任务她逃到苍州的时候被人下了药,当了半年的小哑巴,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奇奇怪怪的虐女主方式。
不仅如此又被宋成玉抓回去好一顿磋磨,天天被关在院子里出不去又不能说话,差点没给她憋死。
现在只是看不见倒也还好, 对于她这种话多的人来说,不能说话才是最要命的。
牧晏看不见周围的东西,所以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自然也不知道祁韫就坐在她身后的王位,兴味阑珊地把玩盘旋在桌面上的巨蟒。
巨蟒通体呈黑色, 但阳光落在鳞片上又闪烁着诡异的暗芒, 水桶粗的身体一圈一圈盘旋起来,相对狭小桌案根本难以容纳它,以至于半截身体都垂在地面。
祁韫嫌弃地推了推它凑上来的头:“离我远点。”
“是谁在说话?”牧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在一人一蟒身上。
她的记忆已经被覆盖修正,自然不会再通过声音认出祁韫。
祁韫恶趣味地不理她,任由她胡思乱想,胆战心惊。
蟒蛇从桌案上慢悠悠滑了下来, 细成一条缝隙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时不时吐出猩红的蛇信, 在牧晏身边打转,好像随时准备把她吞进腹中。
可祁韫的声音过于好听,以至于牧晏记忆深刻,她很快就想起来在苍州时遇到的那个道士。
当时那死道士骗她帮他试药,并且还承诺吃完之后给她一百两银子,当时牧晏一穷二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结果明明说好的是治风寒的药,结果却变成了哑药,让她受了好一番折磨,最后说好的一百两银子也没有给她。
牧晏想站起来去问问那道士在搞什么鬼,结果刚伸手就碰到了滑腻腻的触感,她不明白这是什么,又仔细摸了好几下也没摸出来。
巨蟒扑哧扑哧地喘着气,不满自己被这女人这般轻视,可碍于主人在场没有办法大开杀戒。
更何况可口的食物应该首先献给主人。
于是粗壮的蛇身卷着牧晏腰肢缓慢地前行,试图将牧晏往祁韫脚边拖过去。
牧晏被这东西卷住腰身的时候脑袋嗡嗡的,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可她顺着蛇身继续触摸的时候,终于对这东西有了大致的轮廓,脑袋忽然炸了一下,差点没当场吓尿在原地。
“妈呀,怎么会有蛇,救命啊!!!”
只可惜在场除了祁韫再无别人,他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宠物将牧晏拖到了他脚边,邀功似得用头蹭了蹭他,比狗还要像狗。
“什么脏东西也往我跟前送。”祁韫这话是对蛇说的,但牧晏却被误伤到了。
又气又怕之下,
她选择没出息地抱着他的腿不松手,差一点就是涕泗横流:“别吃我呜呜呜,我好几天没洗澡了很脏的,一点都不好吃的。”
巨蟒见这食物不识好歹地触碰高贵的主人,气得用尾巴撞了撞牧晏,把牧晏吓得又是一个哆嗦,差点没就这样吓得昏过去,以她的直觉,这条蛇一口一个她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人求生的本能发挥到极致的时候,就连牧晏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别吃我别吃我,我可以帮你试药的,不给钱也可以的呜呜呜……”
祁韫眼皮缓缓掀起,视线落在牧晏雾蒙蒙的眼瞳,没有外人时他彻底退却了平易近人的假象,眼底无时无刻堆着冷意和厌倦。
他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那是第九次的时候,沈照寒那个疯子发动了无数次战争,屠戮了无数座城池,边境堆满了尸山臭气熏天,他的宠物成日躲在王位下瑟瑟发抖,这安生日子是没法过了。祁韫找到了牧晏,想让她去管管她的男人,于是他递给她一瓶见血封喉的鸩毒。结果她不仅没死,反倒如前几次那般成了个哑巴。
他正欲推开她,结果她反倒愈发不知死活地贴上来,像个狗皮膏药似得黏着他。
本就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祁韫已经将看向了旁边的那条大蛇,让它将人卷到一边玩去。
然而,本来哭哭啼啼的少女,却忽然将温热的手掌隔着一层衣物贴在了他的腹部,可能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她的触感嗅觉变得格外的敏感。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
牧晏还没数完他的腹肌就被他扯了过去,明明两个人之间除了最后一件,几乎什么事情都做过,可祁韫还是推开了她的手,轻笑着道:“小娘子,我不是你的那些男人,这招对我没用,乖乖待到一边去,我不会杀你。”
如果不是那条蛇尾巴还在卷着她的腿,牧晏可能就信了这臭骗子的鬼话,他说她这招对他没用,可为何方才他没有立刻推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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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像是藤蔓又缠到了他身上,一点一点的绞杀着他残存的理智,柔软白皙的小手不安分地重新落回他的腹部,随后缓缓下移然后握住,明明已经瞎了,眼眸里却还是汪着媚意:“那你用这里杀我好不好,如果是道长的话,我是心甘情愿的。”
祁韫水光潋滟的紫眸微微垂着,他不由得想起第五次的时候,她提着剑浑身都是血,面无表情对他说:“我的丈夫已经死了,再没有人可以阻拦她回家。”她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猝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就因为我说我爱他们,他们心甘情愿地去死了,他们可真傻,我怎么会爱他们呢……”
这么个满口谎话,自私自利的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上赶着去爱她,真是可笑。
他蓦然捏住她的下颔,虎口的薄茧摩挲着她的下唇,探寻的目光落在她媚意未散的脸庞,低声道:“杀你这件事我已经很熟练了,你想我再怎么杀你,用剑用毒还是换个方式?”
牧晏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她凑近了他,手中套/弄着,嗓音像是浸入了糖浆:“不如就用剑吧……”
巨蟒看不到牧晏靠主人这么近,缠着她的腰肢想将她拖远点,换来的却是主人轻飘飘的一眼,它瞬间缩成了一团。
她的舌尖轻轻舔/弄他的虎口,贝齿中藏着的莹润的粉色,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那回在林中他拜她时看见的旖旎风景,明明是没有体温的人但却莫名觉得燥热起来,可这不足以让他为她垂首。
祁韫活了这么久一直都是一个人,他当帝王时平等地俯视每一个子民,从未想过这世间有谁配站在她身边,推开城门以身殉国时,他想的也不过只是终于结束这无聊的人生。他被千刀万剐,吮血食肉时,看过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一只只泥泞的双手,这些东西烙在他的灵魂里,让他对人这种东西憎恶至极,哪怕活了这么久,能近他身的除了这只蠢蛇,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你的男人为了救你在外冲锋杀敌,你却为了苟活恬不知耻在勾引他的敌人。”祁韫松开了她,似笑非笑道,似是在嘲讽她的贪生怕死。
牧晏抿了抿干涩的唇,手攥得紧了一些,惹得男人闷哼一声,她同样嘲讽他的口是心非:“那你去告诉他,告诉他我就是个没有心肝的婊/子/荡/妇可好?只不过我是淫/妇你也逃不脱奸夫的罪名。”
她的话刺到了他,让祁韫盯着她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本来缩成一团的巨蟒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昂起头似乎下一秒就要将牧晏吃掉,连骨头都不剩。
可牧晏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她能感受到手中的物件快让她握不住。
祁韫顿时掐着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松手。”
他的力道让她的皮肤一片殷红,牧晏有些吃痛委屈巴巴地抱怨:“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又没有得罪你。”
“把她带出去。”祁韫瞥了一眼露出毒牙的大蛇,松开了牧晏的手腕,转而捏了捏眉心,不耐烦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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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蛇似懂非懂的游到牧晏身边,尾巴一卷拖着人就往外走,牧晏完全没有挣扎的勇气,任由大蛇将她拖到了门外。
风卷着浓烈的血腥味吹过来的时候,牧晏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祁韫方才说的话,原来周予知真的来救她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茫然地走了几步,又被地上冰层给滑倒,好在衣物够厚并没有很疼。
牧晏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腹,却又怔怔的松手,茫然地仰起头却看不到东西。
那条蛇不知何时也离开了。
她独自坐在高台静静谛听风雪之声,而无数级石阶之下。
浑身是血的周予知打马而来,刚入宫门被人团团围住,昔日张扬肆意已经不再,沉郁森冷的视线扫过众人:“本将军的妻子在哪?若她有分毫损伤,我周予知必让你族就此湮灭于此间。”
濒死(一更)
“我好像听到了周予知的声音, 是不是他来救我了。”牧晏再度摸索着站了起来,想要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找他。
系统:【宿主,前面有台阶,你最好不好乱动会受伤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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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冻得浑身发颤, 呼吸间吐出白雾, 听到系统说的话只好继续蜷缩在墙边, 生怕被暗箭误伤到, 雪沫子随着风吹到脸上,她伸手一摸,已经满脸冰凉。
忽然,她听到无数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忍不住心中一揪, 随即浓烈得让人恶心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系统,周予知他不会出事吧。”牧晏心中难免惴惴不安起来,忧虑起单枪匹马前来的周予知的安危。
系统:【宿主放心啦, 那可是男主,男主当然不会出事的, 人家以后可是威名赫赫的战神大人, 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牧晏跟着点了点头,暗嗤自己瞎操的什么心。
积雪的地面蔓延出无边的血海,破碎的残骸堆积在脚下,马蹄踏过都是一条血路,周予知的剑被鲜血淬成了红色,只一眼他就看到了高台上的牧晏,几乎不要命的在箭羽和军队的包围中杀了出去。
周予知的衣袍也早就鲜血淋漓, 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他又是一挥马鞭, 白马怒鸣一声,带着他冲破人群,冲向高台之上那个日夜折磨他的女人身边。
祁韫慢慢推开门走了出来,赤着脚踩在积雪上,走到了牧晏身边,脚腕的红绳坠着的金铃铛晃啊晃啊,大黑蛇眼睛直勾勾盯着金铃铛,跟随着主人一同站在风雪之中。
浓烈的血腥味让大黑蛇激动起来,嘶嘶地吐着蛇信,焦躁不安地在祁韫身边打着转。
看着风雪中浑身是血的少年骑着马越来越近,祁韫俊美无俦的脸庞流露出一丝兴味,微微抬手露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弓弩。
看了这么多次英雄救美的剧情,这次他想看点别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在祁韫一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桃花香就算是血腥气也掩盖不了。
她本来想看看祁韫想做些什么,但他半天不说话不由得让牧晏疑神疑鬼起来:“喂,你要做什么?”
“小娘子,你不是很讨厌周予知吗?我今日帮你报仇如何?”祁韫紫眸幽深,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牧晏想也不想怒斥道:“你别多管闲事行不行,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韫伸手将缩在墙边的牧晏捞起来,牧晏感受到他的动作下意识要挣扎,可脚边的大黑蛇扑哧扑哧地喘气,这让牧晏瞬间没了胆量,像一只乖顺的小羊被饿狼叼着脖颈,被他紧紧揽在了怀中。
“你到底想做什么?”牧晏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怕的,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祁韫盯着她看了看,他那双看似多情的眼眸凝着她,好像含着朦胧的情意:“放心,不会杀他的,我可没那个本事杀死他。”
他强硬地将弓弩塞到了她手中,语气半是诱哄半是胁迫:“小娘子,你是想被我的宠物咬上一口,还是去射你的小情人一箭,你做个选择如何?”
牧晏感受到手中的坚硬的弓弩想扔掉,又被他捏着手腕动不了,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我都不选,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才这么妒忌周予知恨不得他去死,要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祁韫笑容一瞬就凉了,掐着牧晏的下颔,强迫她仰起头:“妒忌?我为何要妒忌,妒忌他喜欢上你这么个女人?你杀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现在倒是知道心疼了。”
牧晏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话,只觉得他在胡言乱语:“我不心疼他,我只是不想被人逼迫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你个混蛋快点把我放开。”
“方才在屋里撩拨我的是你,现在想把我推开的也是你,这才过了多久,你就翻脸不认人了。”祁韫轻呵一声,嘲笑她的善变虚伪,但手却没有放开她,反倒帮着她举起手中的弓弩,慢慢指向了周予知的方向。
牧晏完全挣脱不开祁韫,她的那点力气于他而言完全是蚍蜉撼树,只能气得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
“你贱不贱啊,脑子有病就去治治,你爹的在这发什么疯,妈的,你这种祸害怎么还不去死呢。”
她骂得越毒,祁韫抱着她越紧,他的怀抱比冰雪还凉,让牧晏冷得又抖了好几下。
周予知驾马的速度缓缓停了下来,身体僵硬地停在风雪之中,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紧紧相拥的男女,还有她手中指向他的弓弩。
他连呼吸都停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嘴唇颤抖着仰头看着她,隔着风雪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和身后的那个男人抱得越来越紧,不由得眼睛发涩,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要杀他。
周予知利落下了马,往前走了几步,想去质问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和别的男人耳鬓厮磨,为什么还要杀他。
他凌晨凯旋归来的时候,即便负了伤还是立刻就去找她,结果留给他的只有空荡荡一片狼藉的营帐。他连伤口都没有处理,不舍昼夜骑着马穿过荒漠,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身体的疼痛,如果不是有暗色的衣物做遮掩,只怕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可这些疼痛远不及现在的痛。
周予知踏上了第一级台阶,惨白的脸色像是一层纸,每走一步,脚底的雪就被染红一步,他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走向靠近她,痛意随着指尖蔓延到心脏,可他不在乎了。
他们之间越来越近。
周予知的心情也越来越雀跃起来,他想她大概只是在和他闹着玩,怨他过了这么久才找到她,不然怎么迟迟没有动作,暴雪模糊的视线,睫毛上染上了白霜,他扬起出了灿烂的笑容,向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被他带着轻轻扣动机关,一根利箭倏地穿透风雪,扎进了周予知的胸膛,血肉飞溅,连酝酿在口中的“我带你回家”都没能说出。十七岁的少年郎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摇摇欲坠,可黑沉沉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高台上的她,可她没有分他一个多余的目光,周予知骤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摔向了她赐予他的万丈深渊。
牧晏看不见这些,只是茫然地垂眸,视线虚虚地落在某一处。
她看不见浑身是血的周予知,看不见少年冒着风雪艰难地走向她,看不见他伸出的手,看不见他眼眸中的不解,埋怨,也看不见他的泪光。
祁韫勾手将她的头发捋到耳边,贴在她耳边低笑:“晏晏啊晏晏,你的心可真狠,他为你快没了命,你连眼泪都未替他流下一滴。”
他带着她手指扣的机关只那么轻轻一下,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雪声,眼前是模糊的黑暗,她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歇斯底里的尖叫?还是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事实就是她的内心无比的平静,平静到她手中还握着弓弩,慢慢地在他怀中转了个身,仰起头笑容清甜,在他唇边堪堪留下一个吻。
祁韫罕见地愣住,不习惯她对他露出这么温柔的笑,他刚欲说话,就看女孩的漂亮柔软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语调也是那么的柔软好听。
“去死吧,贱人。”她毫不犹豫扣动机关,对着他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冰冷的箭头钻进血肉中,刺穿他的胸膛,很痛很痛,比上一次她拿剑捅他还要痛。
祁韫骤然发出狂笑,掐着她的腰肢不松手,紫色的眼眸汪出了一层寒霜:“小娘子对我就无半点慈悲心肠,明明方才在里屋还跪在我身下……”
牧晏扯了扯唇,有些觉得讽刺:“你明明都知道我是假意逢迎,现在又说这些做什么,周予知若是死了,你也得给他陪葬。”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祁韫捂住不住流血的胸口靠在了柱子上,脚腕系着红线的金铃铛发出了清凌凌的声音,脚边的大黑蛇满脸凶相,好像下一刻就会将牧晏撕扯成碎片,祁韫踢了它一脚,大黑蛇瞬间萎靡不振起来,绕着受伤的主人转着圈。
牧晏摸索着冰凉的汉白玉扶手,在系统的指挥下一步步往下走,即便是踉踉跄跄,随时都可能跌倒,但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平地。
不过一会的功夫,厚厚的一层雪已经将周予知淹没了,牧晏跪在他身边将积雪全部刨开,露出了呼吸微弱浑身是血的周予知。
“周予知,周予知,你醒醒。”牧晏胡乱地摸到他的脸颊,好像在抚摸一块冰,她有些恐慌连忙拍了拍他的脸,生怕他死在这里:“周予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怎么可能没有事情呢。
牧晏看不见他身下的积雪尽数被鲜血染红,插在胸膛的利箭淬了蛇毒,少年的嘴唇已经隐隐发紫,竟然有了濒死之相。
系统也忍不住恐慌起来:【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男主他好像中毒了,箭上有毒啊,宿主怎么办啊!!!男主可千万不能有事情,否则任务就失败了!】
牧晏怒骂一声,提着裙子站起来,又要去找祁韫去算账,让他把解药给她。
本来气若游丝的少年拽住了她的裙角,力气大得惊人,让牧晏一个不慎摔到了他身上,跟着沾染了一身的血,她忍不住抱怨:“周予知,你这是做什么啊。”
周予知却笑了起来,他已经意识模糊不清了,孩子气地撒娇:“姐姐,陪陪小知好不好,小知好像不能陪姐姐走下去了啊……”
回家(二更)
方才被埋在雪中的时候, 周予知做了一个很短暂又很漫长的梦,他记不起梦的开端,却能记得梦的结尾。
暖阁馥郁,他坐在摇篮边, 手指绕着竹条, 动作笨拙但又仔细, 清亮的眼眸看着摇篮里的孩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你娘亲好久没来看咱爷俩了,不会又有了野男人勾得她什么都忘了,上次她来看你时你应该多哭哭的,不应该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这下好了, 你娘都不来看我了。”
他将编好的花冠仔细端详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个第一次编不太好看就给你吧,我得重新编个更好看的留给你娘亲。”
周予知话音刚落, 蓦然站了起来,灼灼的目光落向门口的倩影, 笑容灿然:“姐姐, 你来看我和小璟了。”
牧晏站在门前,神情默然,视线扫过周予知还有摇篮里的孩子,将掌心的毒药握得更紧了些。
周予知献宝似的将花冠递给她看,亲昵地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摇篮边:“我刚刚才做好的,但我第一次做不是很好看就先给小璟, 我现在再做一个。”
牧晏接过花冠,将其戴到了女儿头上, 小璟梳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坐在摇篮里甜甜地冲她笑,咿咿呀呀地喊“娘亲。”
“牧璟是不是快两岁了。”牧晏垂眸看着女儿,心不在焉地问道。
“是啊,小璟再过两个月就是两岁的大孩子了。”周予知捏了捏小璟的鼻尖,逗得小璟咯咯地笑了起来。
牧晏若有所思道:“小璟好像很喜欢你。”
周予知满脸骄傲地哼了哼:“那当然,小璟可是我一手奶大的,从小生病发烧都是我在陪着,哪像你这个当娘的。女儿生病都不来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目光微软,伸手抚摸了一下小璟的发顶,眼神缥缈:“要不把小璟送回宋府吧,毕竟……”
周予知打断了她未说出口的话,凶巴巴地挡在了小璟的身前:“不行,你把小璟送走还不如要了我的命,你不和我在一起也就算了,不能连我女儿都要夺走。”
牧晏叹了一口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
周予知想多留她一会,可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跟着心痛,难以再说出让她留下的话。
若不是因为小璟。
她只怕看都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小璟五岁的时候就被接进了宫中。
作为王朝唯一的继承人,年幼的小璟需要早早跟着沈照寒上朝学习处理国事,平时还需跟着宋成玉学习课业,周予知只有在小璟跟着谢端练武的时候才能找借口见上一面。
这些年牧晏常常不在京中,她学会了信佛,跟着云游的大师一走就是一年,周予知更难见到她。
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在小璟的十岁生日宴上,她月白的衣袍裹着瘦弱的身躯,风一吹好像就会飞走。
当天晚上他堵住了她,将她死死抱着,压在假山上,要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她呼吸平稳下来,他眼中含泪,咬牙切齿地问她:“是不是老子死了,你就能回家了。”
牧晏茫然地点了点头,呼吸还是乱的:“可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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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恶狠狠咬住她的唇:“那我就去死好了。”
时间像是一条蜿蜒曲折复而汇聚的河流,透过漫长的时光周予知看到了茫茫的大雪,雪中牧晏蹲在他跟前,面容尚且年轻,语气尚且恶毒:“周予知,你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死了吧。”
周予知忍不住又咧嘴一笑,没想到“哇”得吐出一口黑血,让牧晏嫌弃得拧紧眉头,她退离他一步:“我去找那个贱人要解药,你呆在这别动。”
周予知又拽住她:“姐姐,带我回家吧,我真的好痛啊。”
牧晏有些烦躁起来,忍不住问:“那你要是死在路上怎么办?再说了我该怎么带你回去啊。”
周予知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明明马儿就在旁边,可牧晏却全然没有看到,他不期然触碰到她无神的双眼,心中骤然哀恸:“姐姐,你眼睛怎么了?”
周予知想起的记忆不多,更多的也只是和小璟相关……还有最后他服药自尽的惨状。
“姐姐你自己走吧,小知最后的归宿本来就该如此。”周予知伸手握住胸前的箭羽,五指并拢用力一拔,他闷哼一声,顿时血流如柱,目光却仍旧贪婪地凝着她。
他这几近自杀的行为,顿时让牧晏脑海里的系统冒出了无数红色感叹号。
系统:【警告!警告!警告!男主已有生命危险,任务即将失败!请宿主立刻救治男主!】
牧晏也注意不到他称呼的变化还有奇怪的话语,捂着脑袋埋怨:“周予知你又做什么了,你能不能安分点啊,你给我在这等着,你要是敢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牧晏几乎连滚带爬地爬上了台阶,索性祁韫还没离开而是捂着胸口坐在那里,在系统的指引下牧晏很准确地掐住了他的脖颈:“贱人,快把解药拿来,不然我杀了你。”
祁韫被掐得无法说话,无力仰着头看她,笑容恶意满满,嗓音沙哑艰难地说道:“自作自受罢了,若不是你勾引我,我也不会想杀了周予知,小娘子,本来我可是想帮你的。”
牧晏又用了一些力,整个人几乎骑在了祁韫身上,黝黑的眼眸布满了戾气:“你什么意思,所以你是宁愿死也不愿意给我解药了是吗?”
祁韫“嗯”了一声。
牧晏无端一股怒气浮上心头,系统的一声声警告撕扯着她的理智,她松开了他布满淤痕的脖颈,想也不想抬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没有保留任何的力气,祁韫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他阴恻恻地看向她,潋滟的紫眸里惯常看戏的笑容消失殆尽,华丽的声线染上了怒火:“小娘子,你当我不会生气的么。”
牧晏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哪里还会去管他的情绪,她将他的如雪的长发重重一拽,祁韫来不及痛呼,就被她逼迫着仰起头。
她粗暴地掐着他的下颚,语气烦躁:“快把药给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祁韫的心口还插着那根利箭,血已经干涸,但因为她粗暴的动作,伤口再度裂开,不断地流淌出鲜血,即便是如此,他依旧与她僵持着,不肯把解药交给她。
“小娘子,你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几个头,可能我心情变好一些就把药给你了。”
牧晏不跟他玩这套,她拽着他头发的力道重了些,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刚才在屋里的时候反应那么大,是不是早就想让我弄你,逼着我杀周予知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嫉妒他能和我在一起。”
她的话戳破了他潜藏在深处的隐秘,祁韫觉得有些难堪,却挣脱不开她的束缚:“我怎么嫉妒一个将死之人,喜欢上你这种女人是嫌活得不够长吗?”
“鬼知道呢,你自己清楚,把东西给我,你想要的我会给你的。”牧晏还在掐着他,两个人几乎面贴着面,她呼出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甜蜜的香味让祁韫有些眩晕,他几乎是没有意识地问她:“什么时候?”
牧晏勾唇莞尔一笑,笑容轻蔑:“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祁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苍白了些许,他浑身都很疼,最疼的莫过于心口,可还是缓缓将藏在腰带中的玉瓶递给了她。
“滚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牧晏接过玉瓶,全然不在乎他说的什么,避犹不及地松开了他,连忙又朝着周予知奔去,甚至差一点摔倒。
祁韫攥紧的拳头又松开,冷冷地瞥向身旁那条大黑蛇:“方才她又打我又掐我,你这个废物怎么不知道帮我,下次你要是再看到她,就给我一口咬死她。”
大黑蛇很无辜地缩了缩头。
明明那女人刚靠近主人时,它就有想一口咬过去,明明是主人警告地看了它一眼,它才不敢的啊……
只可惜大黑蛇不能说话,无法控诉自己的冤情。
……
牧晏将药取出来,就要塞到周予知的口中,哪成想就剩一口气的少年,头一别,躲开了药丸,语气不太好:“刚才抱着你的男人是谁,你杀我也是因为他是么?”
方才他做了一场梦浑浑噩噩的,醒来的时候都忘了与她生气。
牧晏最近发生的事情挺让她闹心的,结果好不容易要来解药周予知还不吃,气得她心梗。
她本就没什么耐心,掐着周予知的下巴强硬把药塞了进去。
“问这么多做什么,当男人的嘴这么碎做什么,做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牧晏阴郁的神情有些可怕,凶得周予知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更加委屈起来。
虽然梦中很多事情模糊不清,但他还是记得牧晏以前从未凶过他的,在他面前一直脾气很好很温柔。
“姐姐,你变了好多。”他失落地说道。
牧晏恶狠狠拧了他鼻子一下,弄得周予知好痛,她不耐烦说道:“周予知,我告诉你这就是真实的我,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得忍着,谁让你命不好摊上我这么一个烂人,今天我救了你,你命就是我的,下次再就这种不要命的行为,我绝对要你好看。”
周予知还纠结着方才的事情,以他自负的个性,生平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不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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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牧晏捂着腹部站起来,冷冰冰地对他说一句:“我们回家。”
周予知瞬间缴械投降,什么气性都顾不上了,对着旁边的马儿吹了一声口哨:“踏雪快过来,带我和姐姐一起……回家。”
病态
马儿识途, 带着两人一路狂奔,冲破风雪沙尘,赶回军营。
周予知早在路上的时候就失血过多意识不清,靠在牧晏怀里靠了一路, 血也流了一路, 牧晏无法只能死死按着他的胸口, 试图以此来让血少流一些。
他还有痛觉, 知道无意识地喊疼,委屈巴巴地蹭她,以至于她塞了棉絮的棉袍浸满了殷红的血,沉甸甸的,湿漉漉的。
牧晏对他要求不高, 别死就行,难得耐着性子一路安慰他,叫他的名字, 生怕周予知死半路上。
好在一路畅通无阻,踏雪顺利驮着两人回到了军营, 周予知被几个人连忙抬去了李大夫那, 踏雪也被牵走。牧晏没有跟上去也不想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吹风,想把一身的血腥味吹散,可怎么能吹散呢。
“晏晏,你怎么呢?怎么成了这样?这几天你都去了哪里?”谢瑜提着裙摆几乎是一路小跑,跑到了她身边,焦急地搀住牧晏的手, 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谢瑜那天回去后又忙得连轴转,好不容易把事务处理好, 再去军营时却发现牧晏和周予知音信全无,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的暗卫全留在了京城没有跟过来,谢瑜就是再急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苦苦在军营等候。
谢瑜看到牧晏身上全都是血,几乎连呼吸都停住,忍不住担忧地问:“晏晏,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牧晏摇了摇头,抽回了手:“我没有事情的,小鱼,我手上都是血别把你给弄脏了。”
谢瑜这才将视线转移到牧晏的脸庞,看到她无神的眼瞳,虚虚地看向某个地方,心中咯噔了一下,重新攥住了她的手:“晏晏,你眼睛怎么了?”
牧晏咬了咬唇,酝酿了一下该怎么说才好,没有立即就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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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别人跟前,她肯定如实说自己的惨状,甚至夸大其词一番,让对方好好心疼一下。可她是真心把谢瑜当成朋友,不忍心让他多度担忧她,酝酿了半晌嗫喏道:“没什么的,只是不小心磕到了,过几天就会恢复了吧,小瑜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
谢瑜忍不住鼻尖酸涩,心疼地默默流泪,美人垂泪,最是惹人怜惜,只可惜牧晏现在是无福观赏,只能笨拙地安慰:“小鱼,你是不是哭了,你可千万别哭,我真的没事的。”
牧晏想要给他擦拭泪水,可一想到自己浑身是血,顿时又不再乱动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鱼,你带我回营帐吧,外面好冷,别染了风寒。”
谢瑜这才用帕子拭去泪水,只是目光触及到牧晏无神的眼睛,他如水的眼眸中泛起了冷意,随即又立刻收敛起来,小心翼翼搀着牧晏,把她带回了营帐。
“晏晏,究竟是谁伤的你?是周予知还是别的什么人?”
牧晏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她现在的记忆被“原文”的记忆覆盖了,在她仅有的记忆里她是和祁韫没有任何瓜葛的,肯定不记得祁韫是谁,有的也只是那个用毒药毒哑她嗓子的黑心道士。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人养了条很可怕的蛇。”
牧晏现在想起被蛇卷住腿的情景都不免胆寒,这世上她除了怕鬼就是怕蛇,当时要不是穿越过来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只怕当场就吓得晕厥过去。
谢瑜常年在京中对漠北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但他将牧晏的话默默记在心中,等着晚上去信询问兄长,定然要让伤害牧晏的人血债血偿,死无葬身之地。
牧晏倒不是很在乎这些,她以为自己那一箭,就算不能让祁韫死掉,也至少能要他半条命。
说来也算是报仇了。
牧晏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她几乎是撒娇地晃了晃谢瑜的手:“小鱼,我现在好想洗澡,你可不可以帮我倒一下热水,我现在肯定很脏。”
自从上次她在湖边和周予知遇到后,周予知才想起来军营里还有个女人,处处不方便,于是派人给牧晏那里送热水,倒是让牧晏不必再为洗澡而犯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瑜能帮上牧晏的忙自然是求之不得,自然毫不犹豫答应了她。
可随后站在他身前的姑娘,似是羞涩地垂下头,轻声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眼睛看不见,能不能还要麻烦小鱼等会洗澡的时候帮帮我。”
谢瑜刚欲抬起的脚步一滞,不由得再度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个夏夜,她同样是这副表情用撒娇似的语气让他替她擦背,替她读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而他同样不出所料失了控。
在堪堪见过两面的牧晏面前,他疯癫到听着她洗澡的声音,跟着她一起同床共枕,再偷偷地……
谢瑜对自己还算了解,在牧晏面前披着人皮装得一副人样,可褪去这层皮囊他就是只以欲望为食的伥鬼,经不得任何的挑拨逗弄。
有时谢瑜会想,他真的昏了头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情情爱爱他是不懂的,他懂得也就是看见她就开始失控,他拼了命的接近她欺骗她,天真地妄想被她救赎,求她帮他渡过无边的苦海。
只有谢瑜自己知道在每个寂静漫长的深夜,他是如何臆想着晏晏是一遍又一遍,在幻想中将在梦中想着她想到浑身都是痛的,很多时候连谢瑜都觉得这样的自己让人作呕,让他自我生厌。
谢瑜尝到了一些腥气,大概是牙齿咬破了舌尖,他作着最后的一丝挣扎:“晏晏,我不好帮你的。”
牧晏不是很明白他为何要拒绝她,忍不住祈求道:“这军营里都是男人,难道小鱼要我去找其他人吗?要是周予知在就好了,我也不用这么不方便。”
谢瑜很敏锐地捕捉到牧晏对周予知的依赖,他脑海里本就不多的理智瞬间被嫉妒烧毁。
周予知凭什么?他配吗?
他不免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想到周予知单枪匹马去救她,牧晏该不会因为此事接受了周予知。
不可以,绝对不行!
他想也不想攥紧她的手:“不要去找别人,我帮你就好了。”
自救
谢瑜将热水准备好, 望着浴桶里氤氲的雾气,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晏晏,都准备好了。”
牧晏连忙站起来, 却因为看不见东西, 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好在被谢瑜及时扶住。
她有些不开心地抱怨:“原来当瞎子这么难受, 连走路都看不见,小鱼,我以后可该怎么办呀。”
谢瑜打量着她漆黑无神的眼瞳,慢慢的,心中除了心疼之外浮起了某种骇人的念头, 他呼吸有些急促:“我可以照顾晏晏一辈子的。”
“一辈子”三个字让谢瑜的心颤抖起来,他不受控制地去想若是牧晏一直看不见,他或许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牢牢占据着她, 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余生只能依附他而活, 再也离不开他。
这样多好。
谢瑜这般想着, 秋水般的眼眸柔柔地看着她,伸手缓缓解开牧晏棉袄上的纽扣:“晏晏希望小鱼一直照顾着晏晏吗?永远不分开。”
牧晏不知道谢瑜的想法,听了他说的话不由得心生感动:“小鱼,你对我可真好。”
这个世上能遇到这样真心对待自己的朋友可真难得。
她吸了吸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瑜将她沾血的棉袄放在了木盆里,想要帮她再把中衣解开,牧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自己来就好, 小鱼,你能不能转过去……我有点害羞。”
从前她作宋晏时还曾邀过谢瑜一起共浴, 现在想想牧晏忍不住自我检讨,那时的她对谢瑜的态度太轻浮了。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她对谢瑜的感情愈发郑重,以至于现在要在他面前脱光光,饶是牧晏这种自认为脸皮厚的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瑜不明白她的扭捏,只以为她待他比从前生分,哀怨地看着她:“晏晏是嫌弃我吗?”
牧晏完全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从何而来的她嫌弃他,连忙解释道:“怎么会,我怎么会嫌弃你,我真的只是害羞罢了,你千万别乱想。”
“晏晏,那就让我帮你好吗?”
热水冒出腾腾的雾气,谢瑜的云鬓微湿,几缕头发粘在脸颊,美到几乎不真实的容颜也好像模糊了一层雾气。
牧晏听着他几乎哀求的声音,又媚又哑,听得心口乱糟糟的,胡乱地点了点头。
在谢瑜这里,他能伺候牧晏沐浴,那便是她对他的恩赐。
他尽力摒弃杂念,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她,可等到水红色的小衣飘落在潮湿的地面,谢瑜的心还是乱了。
伴随着水花溅起的声音,他才堪堪找回了一些理智。
这几日担忧牧晏的安危,谢瑜无心梳妆,平时不描眉抹唇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牧晏面前,但现在褪去艳丽的妆容,清水芙蓉的面容即便是美得雌雄莫辨,可依旧能分辨出一些雄性的欲/渴。
他小心翼翼地揽起她的墨发,轻轻地用水盆中干净的水打湿,她的发丝流连在指缝中,携带着淡淡的香味还有一丝陌生的桃花香。
谢瑜敏感地察觉到不属于她的味道,像是用气味占据地盘的野兽嗅到了外来者的气息,瞬间拱起脊背,发出攻击,驱逐外来者。
可谢瑜没有正当的身份去抢夺地盘,甚至连询问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将她的长发用清水一遍又一遍洗干净,试图彻底抹除这让他几欲发疯的味道。
“晏晏。”
牧晏并没有理他,安安静静地靠在木桶边缘。
谢瑜又唤了她一声:“晏晏。”
牧晏还是没有理他。
谢瑜这才看到牧晏半个身体靠在木桶边缘,呼吸均匀,不知何时竟已经睡着了。
牧晏疲惫得厉害,先是被人迷晕带到了蛮族地盘,又和祁韫周旋许久,吓得根本不敢入睡,再来就是带着周予知一路赶回军营,一天的路程她几乎没合过眼。
现在身体被熨帖的温水包裹着,暖洋洋的,浑身暖和又干净,她不知不觉就困了,外加有谢瑜在身边,她安心得很,就随着心意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谢瑜伸手欲碰她的肌肤,可手将要触及她时,又好像想起什么,猛然缩了回来。
蒙蒙雾气中,那朵垂丝海棠分外潋滟,花蕊灼灼堆在雪中绽放,谢瑜神情晦暗地看着,莫名就有些渴了。
心随意动。
他的唇轻轻地落在了垂丝海棠上,他尝到了花香,却愈发渴求起来,既为自己卑劣的行径感到羞耻,又无端地浑身开始发烧,烧得他发疼。
“晏晏,救救我……”
他又开始哀求起来。
可是她怎会救他,她连看都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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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了,她不救他。
他自救好了。
谢瑜的发髻全乱了,青丝散落于肩膀,步摇坠着粉色的玉坠,颤啊颤啊,月白的长裙那么美,裙摆的梨花都沾染了水雾,他照着他早已熟稔的方式,手紧紧握住,盛开的梨花皱起,碾出了汁液。
艳鬼连呻/吟都是媚的,眼角挂着泪珠,目光却死死锁着还在沉睡着的人。
可这哪里够呢。
不够啊。
他忍了太久了,积得太多了。
在这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壑中,他行了太久太久,累到失去了最后一点理智。
他握住她的手。
轻轻放在了那。
“我的……晏晏……是小鱼的……晏晏……”
“晏晏……”
他痴痴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好像在上辈子就已经唤了无数遍,刻入到了灵魂深处,牙齿一开一合,咬出“晏晏”两个字。
勾缠的,暧昧的,迷离的,惊心动魄的。
牧晏轻轻哼了哼,有些不适地缩回了手,好在睡得还是很香。
谢瑜不知她梦到了什么。
她会不会在梦中梦见他呢。
想到此,心中泛起了一些甜。
他的动作快了些。
谢瑜的神情痛苦起来,那么美得一张脸,即便是做着这件事也是赏心悦目的。
他的喘息愈发急促起来,裙摆的梨花浸了水,耀眼的银线尽数断裂将一朵朵梨花撕扯成一瓣又一瓣,好像他彻底崩坏的灵魂。
梨花的残骸落在了牧晏的唇边,脸颊上,她的唇殷红又柔软,让谢瑜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他的身体软了成一摊泥,满头青丝垂在胸前,跪坐在她身侧。
谢瑜想伸手将那点痕迹擦拭干净。
可牧晏像是梦到了什么,舌尖轻轻一勾,舔去那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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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瑜呼吸微窒,却无端感到一丝寒意,回过头时,才发现营帐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隙。
互殴
谢瑜将衣衫胡乱理了理, 步摇挽着松散的发髻,脸颊还残留着未散去的媚意,走到帐帘前想将那一点缝隙给关好。
他刚走到门前,却有人率先将帘帐掀开, 迎面就是重重一拳挥来, 好在周予知受了重伤力不从心, 谢瑜才能堪堪躲避开, 阴冷的目光瞥向周予知:“周予知,你想死吗?”
周予知满脸惨败,气得浑身发抖,死死地瞪着谢瑜,连话都说不出, 只觉得喉管直冒血气。
他不过刚刚清醒,全身没一块好的地方,浑身痛得床都下不了, 可周予知念着牧晏眼睛看不见,生怕她出什么事情, 硬生生拖着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来寻她, 结果却看到……
他猛得攥紧拳头,骨节咯吱作响,难以忘却刚才的场景,怒上心头,猛得上前攥住谢瑜的衣领,抬拳又要去揍他。
“你个贱人是怎么敢的?”
谢瑜神情淡漠,甚至还抬手理了一下发髻, 冷笑道:“你若是想要晏晏知道,就尽管来打我, 到时候你看她是信你还是信我。”
周予知下颔绷紧,不受控制看向半躺在浴桶里的人,她显然这几日累得不轻,还在熟睡着,并不知道营帐内的惊涛骇浪。
“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姐姐自然是相信我的。”周予知嘴上这样说,却拽着谢瑜走了出去,将他摔到外面的冰天雪地,毫不留情一脚踹了过去,如若不是谢瑜及时挡住了他的攻击,只怕命根子就此报废,显然周予知是恨毒了他。
可谢瑜同样也恨毒了周予知。
他摔倒在雪地上,浮于表面温柔逐渐褪去,神情愈发阴骘,以至于周予知越看越觉得他像是某个人。
周予知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他有些了然地看向倒在地上的人,说出的话带着些恶意。
“好啊,谢幸川,原来是你啊,谢幸川。”
周予知本来并未想清为何谢瑜变成了个男人,但他也不在乎那么多,欺负牧晏的人不管他是谁,往死里揍就行了。
可现在这个人竟是谢幸川……
这个人即是牧晏最为厌恶的人,也是她说的腹中孩子的……父亲。
想到了此,周予知心中渐渐生起了杀意。
若是谢幸川就这样死了就好了,他男扮女装死在荒漠,谢家有心追查,只怕也查不到他头上。
“周予知,就凭你也想杀我?”谢瑜嘲讽地勾唇,毒蛇般的视线缠在他的脖颈,藏在袖中的步摇缓缓攥紧,心中同样想的是如何伺机而动捅死周予知。
他不禁开始想象,若是周予知死了,他就可以真正的独占牧晏,再也不用整日活在惶惶不安中。
周予知也不是傻的,瞧着他黑漆漆的眼睛就明白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可笑。
他越看谢瑜那张脸,越觉得他像是个蛊惑人心的狐狸精,恨不得立刻诛杀。
可杀人前应该诛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小在寺庙跟着土匪师父长大,十几岁在军营日日耳融目染,骂人诛心这种事情周予知手到擒来,他轻飘飘道:“我不杀你,你这么喜欢当女人,就该留在这当一辈子女人,我的军营里从来不设军妓,但你这种下贱上赶着倒贴的烂货,我觉得挺适合留在这里慰问百军,这样倒是不负谢二公子这张骚狐狸似的脸。”
谢瑜从未被人这样直白地指着鼻子骂,还是这么恶毒至极的话,怒火在眼瞳中翻滚,他已不愿再与周予知做口舌之争。
不重要了。
与死人能有什么话好说。
他不怒反笑:“周予知,你挺可怜的。”
周予知不明白他又在搞什么鬼,咬牙切齿道:“你又在胡呛什么,像你这种见不得光的可怜虫才可怜。”
周予知每回见牧晏都要好好收拾一番,今日同样也不例外,即便牧晏已经失明什么都看不见,即便周予知浑身上下缠着纱布每动一下都撕心裂肺的疼,他照旧穿了一身飒爽利落的黑衣,红色绸带高高束马尾,随着寒风一吹绸带摇晃,少年俊朗,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这种场景正好刺痛了谢瑜的双眸,他心中抓狂地想把周予知这张脸给划花,可面上却愈发冷凝。
谢瑜的眸光幽深,掩饰掉刻骨的恨意,冷嗤道:“你知道晏晏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周予知瞥了他一眼,不由得想到那日她在高台上射过来的那一箭,不由得心神微乱,下意识道:“晏晏怎么说我的?”
谢瑜见他上钩,暗笑周予知不过如此,看来他们的感情也没什么牢不可破。
“晏晏说……你不过是个只会摇尾乞求可怜的哈巴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微不足道的东西,对于你她可以毫不在乎,随意舍弃。”谢瑜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每个字都让周予知发抖,即便理智上知道谢瑜在骗他,可情感上还是不由得一次次去想牧晏在别的男人怀中射向他的那一箭。
还有在梦中……
他吃下她亲手喂给他的毒药,死在她面前。
从头至尾,她连眼泪都未流一滴。
“你胡说!”周予知蓦然大呵一声,靠近谢瑜一步,毫不犹豫抽出佩剑抵住谢瑜的脖颈,死死地盯着他:“你懂什么,我与她是前世今生的缘分,我们本就该在一起的,她怎么可能会舍弃我不在乎我!倒是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也配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
谢瑜仰着头,并没有被他拔剑的举动而吓到,他讥笑道:“你骗骗我也就行了,可别把自己也给骗了,你说她爱你,怎么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去看看你,你说她爱你,怎么你要这么迫不及待地杀了我。”
周予知已是脸色铁青,恨不得食其血肉,他将剑一扔,揪着谢瑜的衣领就要一拳咂下去。
谢瑜还在笑着,神情愈发疯癫,掌心的步摇在他挥拳的瞬间锥了过去,周予知理智尚且残余几分,及时躲了一下,本来挥向脸部的拳头最后落在了谢瑜的腹部,他瞬间吐出一大口鲜血,而本来锥向心口的步摇也只扎在了肩膀上。两人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彼此撕咬着彼此的血肉,恨不得即刻将对方置于死地。
“小鱼,小鱼你去哪了?周予知是不是来了,我怎么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牧晏轻轻掀开了帘子,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胡乱地裹着外袍,慢慢地摸索墙壁,赤着脚走出来。
周予知刚要说话,就听到谢瑜痛苦地□□起来,声音凄惨:“晏晏快救我,周予知要杀了我!”
他肩膀上的步摇几乎全陷入了血肉中,疼得他眼睛发晕,本就强弩之弓,现在又受了伤,周予知半坐在雪中,瞧着殷红的血一点点染红积雪,没有立即抬头去看牧晏,亦或者说不敢看她。
谢瑜毫不费力就挣脱开周予知,啜泣着奔向牧晏的方向,紧紧握住牧晏的手,颤声道:“晏晏,我好害怕啊,周予知他要杀了我,晏晏,你救救我……”
谢瑜手上都是血,只不过不是他的,而是周予知的。
牧晏自然摸到了他满手的黏腻,嗅到了浓重的铁锈味,眉头紧紧蹙起,有些心疼谢瑜的受伤。
周予知捂着肩膀坐在那,他澄澈的目光落在牧晏身上,他心中到底还是存着一些希冀,希望她可以偏袒他,可以毫无理由地相信他。
即便做不到这些,但至少也应该问一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至少应该过问他几句关心他的伤情,至少应该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牧晏伸手摸了摸谢瑜的脸,他的脸很冰,脸上都是湿湿的泪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连忙出声安慰:“小鱼你别哭了,没事的没事的。”
她不免想到周予知曾喜欢过谢瑜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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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虐文男主的劣根性看来是改不掉的,就像狗改不了吃屎。
难不成想了那么多年的白月光,这就开始得不到就毁掉了吗?
“周予知,给小鱼道歉。”牧晏想也未想开口道,声音冷得比这风还寒,吹得周予知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顿时抽痛起来。
周予知慢慢站了起来,想要走到牧晏身边。
谢瑜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一些,牧晏紧握住他的手,挡在了他身前,很好地护住了谢瑜。
牧晏的动作让周予知脚步顿时僵住,可他还存着一些妄想,不死心地说道:“姐姐,我也受伤了啊。”
牧晏冷淡回道:“那是你活该,谁让你想要伤害小鱼的。”
“周予知,你快点道歉。”牧晏很是不耐烦地重复一遍,似乎多和周予知说一句话都难以忍受。
周予知嘴唇重重地颤了颤,被她的态度伤到了,但仍旧梗着脖子拒绝道歉。
“我没有做错什么,谢瑜他就是该死,你知不知道他对你都做了什么?!你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偏袒他!”
牧晏当然是偏袒谢瑜的,她不由得想起上次两个最后一次见面,那时谢瑜提着剑闯入宋府也要带走她,在这个世上对她这么好的也就谢瑜了。
“周予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乖乖跟谢瑜道歉,大家不要闹得这么难看。”牧晏不由得想起原文剧情,只觉得周予知可笑得很。
牧晏的话像是重重的一巴掌,毫不留情把周予知扇醒了,他疼得厉害,分不清是伤口疼还是心里疼,只能呆呆地问她:“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陈晏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要被你一次次这么对待。”
谢瑜微微垂眸,善解人意道:“晏晏,小将军不愿意道歉就算了吧,我没有什么事情的,别因为我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周予知怒斥道:“你这个贱人能不能闭嘴,这哪有你说话的份,陈晏,你都不知道谢瑜是……”
“周予知,你可真恶心。”牧晏打断了周予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也彻底将周予知一颗真心捏成了几瓣。
他骤然失去了力气,也失去了再去争辩的勇气。
不重要了。
原来一直以来,在她心里他周予知竟然都是个恶心的人,就算他说的再多她也不会在乎的。
梦也只是梦而已。
他平生而出的幻想,癔症,假的都是假的。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遍体鳞伤头破血流换来的只是一句“你真恶心”。
“姐姐,你有喜欢过小知一点吗?”周予知不死心地问她,眼眶中渐渐布满了水雾。
这句话既是在为现在的他问,
也是在为梦中那个等了她十年,最后甘愿为她去死的傻子而问。
牧晏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么烂俗的问题还能落在她头上,她不由得游离了一瞬,甚至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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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旷的地面,空荡荡的天空,除了一片白色也就只有白色,到处都是未融化的雪,除了周予知脚底的一滩血。
牧晏这突兀的一笑,让周予知彻底明白过来,谢瑜的每句话说的都挺对的。
在她心里,他甚至都不是个人,更谈不上喜欢。
他就是可有可无的物件,想丢弃随时都可以丢弃。
“我知道了,原来是我一厢情愿,在你这里从头到尾我什么都不是。既然这样,陈晏,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和谢瑜道歉,我告诉你我不会道歉的,从今天开始你可要护好他,不然我看见他一次就杀他一次。”周予知恶狠狠地抬臂擦去眼泪,他没必要这么不争气的难过,为了这么个没有心的女人。
周予知看向站在牧晏身后的谢瑜,谢瑜冲着他笑了笑,笑容温柔,但目光确实藏了尖锐刺骨的刀。
“谢瑜,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你以为今日的我难道不会是明日的你吗?你若是笑趁着现在多笑一会,只怕来日哭的时候,你可能还不如我。”周予知毫不客气讥讽道,字字戳中了谢瑜的隐秘心思。
方才牧晏的一笑,何尝不让谢瑜的心凉了半截,他不由得想到了沈照寒还有宋成玉,再看着眼前的周予知,谢瑜怎么可能没有预见他的未来。
他反握住牧晏的手,希望她掌心的温度能给他一点力量,柔声道:“那是晏晏还没有遇见我。”
周予知一挥袖子,不再看两人转头就走,好像真的对牧晏彻底死了心,他还不忘将方才谢瑜的话还给了他:“骗骗别人可以,可千万别把自己给骗了。”
牧晏一头雾水,愣是没听明白。
反倒是谢瑜突然抱住了她,在心中默念:“飞蛾扑火又如何,我心甘情愿的。”
走丢
天越来越冷了。
要不是谢瑜告诉牧晏过几日就是冬至, 牧晏甚至是子想不起来的。她这几日忽然就开始没了胃口,即便是勉强吃完饭也开始大吐特吐,李大夫说她这是孕吐,怀孕正常反应, 不必恐慌。
牧晏最难受的倒还不是孕吐, 而是愈发笨拙的身体, 隆起的腹部如今即便穿着厚厚的袄也能遮挡不住, 以至于谢瑜第一次在她面前失了态,怀疑她生了重病。
牧晏向她解释自己有了身孕,谢瑜反倒罕见失神落魄起来,一连消失了好几天,再回来时谢瑜给她带了好几样衣服首饰, 还有……一个孩子戴的长命锁。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大晴天,战争消停了许久,荒凉许久的漠北城再度办起了灯会, 就在冬至的夜晚。
“晏晏,过了冬至不久就该过年了, 不如你陪我回京中如何?”谢瑜放下手中的绣绷, 他这样说着心中不免生出些期待,控制不住看向身旁的牧晏。
这些日子周予知再也没来过,以至于让谢瑜忍不住期望与牧晏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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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回京城,这儿挺好的。”牧晏想也不想摇头道。
牧晏虽然也不喜欢待在这过这种苦日子,可独自在边境胜在自由, 无人能管控她,也不必忧虑见到沈照寒, 宋成玉,若是露出马脚就不好了。
更何况京城也不是她的家啊,她的家还在另一个世界,她的亲人可能还在思念着她度过新的一年。只要想到此,牧晏完全没有想回京城过年的想法,只想赶紧把孩子生下来赶紧开始新的任务,早日回家。
谢瑜难免失落,仍不死心劝道:“晏晏,这荒郊野岭如何待产,更何况你现在失了明更需要被精心照料。”
牧晏内心坚决,即便是谢瑜也劝不动她,她叹了口气:“小鱼,你有父母兄长在京,于情于理我也不该在留你在这,你不必如此担忧我的,我在这里吃好喝好什么事都没有,你尽管放心回家过年。”
谢瑜即便比谢幸川心软,但也不是什么爱戴父亲兄长的人,与谢端更是相看两厌。
尤其上回谢端没有缘由折了谢幸川一条胳膊,同样连累得谢瑜大半个月不方便动弹,他与谢端更是一连几个月没说过话。
最后一次说话时,还是谢瑜私自前往漠北被谢端拦住,谢端警告他自此一去就不再是谢家人,谢瑜当时头也没回说了一句:“但愿如此。”
“不,晏晏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陪晏晏。”谢瑜目光流连在牧晏身上,最后停在她明显隆起的腹部。
起初谢瑜是真的没有发现牧晏怀了孕,她本就瘦得可怜冬天又穿着棉袍根本发现不了,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此事。
是周予知的孩子吗?
谢瑜在心中默问。
可算算时间也不是很对,谢瑜想起牧晏胸前的那朵垂丝海棠,即便是再不喜宋成玉,同样喜欢摆弄笔墨的谢瑜,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幅画的主人——宋成玉。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也有可能是宋成玉的孩子?
谢瑜为着这个猜测心中忍不住冒起翻江倒海的妒意,但对着牧晏,他也只能若无其事地提起别的话题。
“今日漠北城中有灯会,晏晏想要去吗?你已经许久没出门了,正好趁着这次好好出门透口气散散心。”
牧晏很想拒绝,她又是失明又是怀孕,身体处处不便利,真的一点都不想出门,只想好好在军营里待着。可转念思及方才她已经拒绝了一次谢瑜,作为好朋友这次怎么着也该陪陪他。
“好啊,我也好久没出门了,正好出门逛逛 。”她说完狡黠一笑:“不过我现在可身无分文,只能烦请姑娘掏钱了。”
……
夜晚的漠北城街道已是熙熙攘攘,来往人群络绎不绝,街边花灯尽数亮起,一时间街头亮如白昼,天边时不时炸开几朵烟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看不见这些,只能紧紧拽着谢瑜的衣袖,随他顺着人流往前涌去,听着谢瑜为她绘声绘色地描绘街边的景象,耳边是烟火簇簇声,人□□谈声,小贩吆喝声,不知不觉心情也变好了起来。
“小鱼,我想买一个兔子花灯。”牧晏凑到谢瑜耳边道,声音又轻又软,那双眼睛倒映着街边灯火的绚烂,复又破碎开,让人心中战栗。
谢瑜的心不受控制急促跳动起来,连忙答应:“正好前面有一个兔子花灯,我们一起去买。”
摊位前挤满了人,牧晏拽着谢瑜的衣角,安静地跟着他一起排队。
周围的人目光时不时落到谢瑜身上,惊叹于这世上还有这般美丽的女子。
牧晏将这些话听在耳中,丝毫不觉得谢瑜的美貌过于耀眼,以至于让她黯淡无光,反而诚心为谢瑜的美貌感到骄傲。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
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低沉稳重。
牧晏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谢瑜,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快速与为兄归家。”谢端轻轻抬手抓住谢瑜的手臂,谢瑜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谢端与谢幸川一点都不相似,谢幸川继承了母亲的貌美华容,而谢端则继承了父亲的壮硕勇猛。
以谢瑜的偏见,谢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闷罐子。
他今日只是稍稍打扮了一番,精美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根玉簪,长裙外披着件银狐毛领披风,但依旧美得让人心惊。
谢端却没有任何一点怜香惜玉之心,捏着谢瑜的手腕几乎要把他骨头都要捏碎。
“大街上你与女子拉拉扯扯,谢世子也不怕被参上一本。”
谢瑜冷笑道,即便如此,还是回头想看一看牧晏确认一下她是否还在,却发现牧晏早已不再身后。
谢瑜找不到牧晏顿时慌了,连带着看向谢端的眼神都淬了毒:“你可否看见我身后的女子去哪了?她眼睛看不见,走丢了该如何?!”
谢端不是个迁怒无辜之人,他淡淡道:“方才你我争执时,她随着人流走了。你就是为了她才这么不管不顾?你知不知道母亲成日担忧你,茶饭不思,日夜难寝,快要多年了,你不认我这个兄长,难道不回去看一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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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瑜顺着人流就往前挤,还不忘警告谢端 :“她要是出什么事情,我不介意背上一个弑兄的名号。”
另一边。
牧晏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全然停不下来,眼前一片黑暗,内心愈发惊惶。
也就在此时。
有人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了怀中。
她顿时猛然抬头,惊喜地想喊出他的名字,却又别扭的将脱口而出的名字咽下去。
亲吻
周围人声鼎沸, 身侧的人气喘吁吁,呼吸急促,显然是匆匆忙忙间追赶上的她。
牧晏瞎了这大半个月,鼻子比狗都灵, 周予知一靠近她, 她就认出了周予知。
不得不说的是, 牧晏悬着的心瞬间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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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同样也是记得上回骂周予知的那番话, 心中别扭,不想率先开口跟他说话,于是就等着周予知先开口。
等了半晌周予知也没说话,只是拽着她的衣袖顺着人流往前走,冷漠得很。
其实周予知劈头盖脸就想质问她一顿为何这么不小心, 为什么不懂得保护好自己。
可他垂头一看牧晏神情懵懂,只怕还不知是他救的她。
周予知不由得想起自己大半个月前说的狠话,又想到今日她是和谢瑜一起出的门, 心中难免憋着口气,索性也不和她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沉默着, 谁也不搭理谁。
牧晏回想起方才的事情, 内心尚有余悸。
方才谢瑜和谢端起了争执,牧晏即便揪着谢瑜的衣角,但还是一个不慎被人挤入了人潮人海中,只差一点点,今天冬至就成了她此生的忌日。
前世一桩桩一件件踩踏惨案涌入脑海,她很没骨气地往周予知身侧又靠了靠,生怕再被人挤走。
周予知本来沉凝的脸色舒缓了不少, 偷偷觑了一眼身侧的牧晏,未曾想牧晏也在仰头看他, 瞬间心跳到了嗓子眼,故作的冷漠顷刻间就要轰然倒塌。
“好心人,我好想吃糖葫芦,你给我买一串呗。”牧晏不想跟周予知说话的情绪是真的,对冰糖葫芦的渴求也是真的。
周予知本来活跃的心又被一盆冷水迎头而下,泼得哇凉哇凉的,整个人发抖。
他后知后觉,
她一个瞎子哪里会看他。
周予知在心中怒骂自己一声“犯贱”。
这大半个月周予知无时无刻不在想牧晏,想到他浑身是伤在冷水里游了又游,连续几日高烧不退梦里喊的名字都是她。
周予知恨这么没出息的自己,更恨自己这没由来的感情,明明牧晏什么都没有做,他却好像已经爱了她很久,连命都不要,连一点尊严都没有。
她对他这么无情,按理来说周予知该恨她的,该与她一起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可他就像是一条被驯化的狗,即便主人对他再坏,可一旦见到主人想到的只有摇尾巴。
就像他每夜巴巴地坐在枯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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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帐中的烛火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她永远不会知道的。
就算知道,她也不在乎这些的。
周予知故意粗声粗气,让她分辨不出是他的声音:“吃什么冰糖葫芦,方才就差点走丢,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
牧晏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为何他声音变了。
若不是牧晏日日睡着周予知曾经的床褥,对周予知的身上的清雅香味太过熟悉,她只怕也要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那你找个绳子把我和你捆起来,我都好久没吃过冰糖葫芦了。”牧晏仰头看他,软绵绵的声音说起话来撒娇似的,叫人拒绝不了。
她这些日子孕吐得厉害饭都吃不安生,周予知这才发觉她好像瘦了不少,不受控制心疼起来。理智觉得她这般冲着陌生人撒娇他该生气的,情感上却输得一败涂地,别说要他买冰糖葫芦,即便是要他天上摘星星,也是心甘情愿的。
牧晏没听到拒绝,就默认周予知同意了。
她连忙就将发髻上绑成蝴蝶状的发带解开,摸索着他的手腕,将发带凌乱地缠了好几圈,轻哼道:“这样就走丢不了了,你再帮我打个死结。”
周予知半晌没有动作,牧晏用胳膊肘抵了抵他,不满道:“怎么还不动手,莫不是小气成这样,连根冰糖葫芦都不给我买。”
周予知心中涌起莫名的滋味,情不自禁去想今日他若没有跟来,那她此刻满口甜言蜜语,想要绑在一起的又会是哪个男人。
他像个被丈夫背叛但又原谅的妻子,只要因为丈夫的言行稍有不对,就开始在细枝末节处寻找丈夫再次背叛的痕迹,一遍遍地折磨自己,但又死活不愿意分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
周予知也成了这样的人。
一个怨妇。
哦,不对。
是怨夫。
他满怀幽怨地将发带打了个死结,借着灯火葳蕤,他盯着两人紧紧被发带缠在一起的手腕,心中又涩又甜。
苦涩于他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窃取着她的难得的柔情,若是她知道是他,只怕会立刻翻脸,叫他滚得远远的。
甜的是她此时此刻,就在他身边。
牧晏不同于周予知心中的百转千回,她想的分外简单,就是什么时候能吃到冰糖葫芦。
除此之外还担忧了一下谢瑜,但转念想到谢瑜与她那个当节度使的兄长在一起,怎么都不会出事的。
周予知带着她顺着人群往前走,终于找到一处卖冰糖葫芦的摊位,买了一根后就递给了牧晏。
“没什么要买的了吧,我带你出去。”
“再买些橘子。”牧晏连忙说道,说着的时候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包裹的糖衣清甜混杂着山楂的酸甜,她满足地弯了弯眼睛,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周予知看她这样心中也跟着高兴,连忙又带着她又去找卖橘子的摊位。
卖橘子的是位善谈的大娘,见到牧晏小腹隆起怀着身孕,笑着夸赞:“小娘子与您夫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生的这么好看的一对,你们的孩子将来也肯定是个漂亮的小童子。”
牧晏蹙眉刚想反驳,就听到周予知不太高兴的声音:“哪里来的小童子,明明就是个小童女。”
大娘也不恼笑眯眯道:“公子年纪看着不大,恐怕不知酸儿辣女的道理,您夫人这又是糖葫芦又是橘子的,定然怀的是个男孩。”
“大娘你猜错了,肯定是个女孩。”周予知还欲再说些什么,牧晏觉得丢人,连忙拽了拽周予知。
周予知这才提着橘子带着她走出了人群,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之地,此处灯火阑珊,人也变得稀少。
牧晏口中还嚼着山楂,口齿含糊地问:“你怎么如此确定我怀的是个女孩?”
周予知有些犯难,实话肯定是不可以说的,做梦什么的听起来也太玄乎了,他只能敷衍道:“我随便猜的啊,我只是莫名感觉你怀的肯定是个女孩。”
牧晏很想反驳她只是假怀孕,怎么可能还能生出个女孩,可听着周予知结结巴巴的语气,她隐隐约约从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她踮起脚,在他脸上胡乱亲了一口,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周予知,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啊?”牧晏是眼睛看不见,若是能看见定是要目光死死地锁着他,缠着他,磨到他将内心那点秘密全盘托出才行。
周予知头脑嗡嗡的,呆愣愣地抬手碰了碰脸颊方才被她亲的地方,皮肤上还残留着黏黏的糖渣,方才平常周予知可能嘴上说“脏死了”,内心里早就绽出了烟花。
可是今时今日,周予知竟然有些胆怯起来,害怕自己方才头晕目眩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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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明明她亲口说的他很恶心,怎么还会主动来亲他呢。
牧晏没等到他的回应,又寻着他的唇,咬了上去,语气凶巴巴:“周予知,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予知痛得长睫微颤,终于确认他没有听错,也没有发梦,而是她真的在唤他的名字。
“周予知,你傻了么?”牧晏还准备在抱怨几句,猝然被人抵在了墙面上,她来不及惊呼就被周予知吻住了唇,恰如狂风骤雨,淋得牧晏骤然失去了力气。
骗子
酸甜味的吻, 咸津津的泪水,牧晏也不明白,怎么还有人亲个嘴都能亲哭了。
周予知依旧与她站在巷子里,粗蛮地抵着她吻着她, 她靠着冰冷又粗糙的墙壁, 耳边还能听到人群的嘈杂声, 孩童的追逐声, 天边烟火炸开的噗呲声。
他吻的笨拙青涩但又热烈,牧晏不舒服地推了推他。
没推开。
周予知的眼泪滴到她的脸颊,是滚烫的温度。
牧晏心中恼了,不喜欢这种感觉。
明明方才是她在欺负他,怎么一晃神的功夫, 就变成自己被欺负了。
“周予知,给我滚开!”
牧晏喘着气又推了他一下,用力过猛, 周予知被她推到了另一侧墙上,撞到了还未痊愈的伤, 痛得闷哼一声。
“活该。”牧晏一撇嘴, 掏出帕子慢慢擦拭隐隐作痛的唇。
“陈晏,你就这么讨厌我。”
周予知还靠在墙上,保持着方才的动作,眼眸里浸润着没有消散的潮湿,还有浓浓的失落。
牧晏才不是那种会安慰周予知的人,她听他这么误解毫不在意,反而接他的话茬:“是啊, 我当然讨厌你了。”
周予知鼻子一酸,呆在阴影里, 半晌没说话。
牧晏以为按照周予知的性格,只怕又要出声嘲讽她几句,说出些过分的话。没想到的是,向来一身刺的少年,被她这样贬低,连句话都不说。
还怪可怜的。
她不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还有些不习惯。
“你讨厌我就讨厌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与你分开。”周予知重新抱住她,蛮不讲理的姿态,好像铁了心要赖上她。
牧晏伸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痕,不快地问道:“周予知,你亲就亲呗,怎么还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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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知肯定是不会承认的,血气男儿大丈夫,岂能承认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哭鼻子。
“胡说,明明是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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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晏当然不信,可还是下意识仰头,去感受一下有没有下雨。
周予知见她这般动作,又憨气又可爱,不由得忍不住胡言乱语逗她:“我说的没错吧,真的下雨了。”
“滚滚滚,当我是傻子不成,明明没下雨,漠北的冬天很难下雨吧。”牧晏手中还拿着只啃了几口的冰糖葫芦,不耐烦地轻哼道。
她这话一说完,天边倏然闪过一道蜿蜒的白光,随即劈下一声惊雷,轰隆作响,好像天地都在撼动。
牧晏愣住了。
周予知也愣住了。
“不会这么巧吧,今天出门我可没带伞啊。”牧晏茫然地环顾四周,不明白这好好的大晴天,怎么会凭空劈出一道雷。
周予知却率先反应过来,拽起她就往外面跑:“快跑啊,不然要成落汤鸡了!”
话虽这样说着,可跑已经来不及了,雨水噼里啪啦地就落下,豆粒大的雨点,一滴一滴打在身上。
牧晏还怀着孕呢,哪里能跑的动,不过几步气喘吁吁地停在原地,死活不愿意跟他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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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知生怕她淋雨生病,只能拉着她躲到一处廊檐下。
本来人群喧嚣的街道,因着雨水的降落,行人同样胡乱地开始去找躲雨的地方,街边小贩连忙收拾物品,或是将摊位披上雨布。
即便已经躲得很及时了,牧晏的头发湿了不少,好在外袄够厚,里衣没有被雨水打湿,也并不是很冷。
这场雨下得很急,雨水顺着屋顶而下,瀑布一般,即便是站在廊檐下,还是会溅湿衣服。
周予知将牧晏揽入臂弯,用披风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
“周予知都怪你,都怪你胡言乱语,这下好了吧,咱俩今晚就要被困在这了。”牧晏习惯性地抱怨周予知,可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心中却是难得的宁静。
这段时间莫名的烦躁愁绪,好像都被这一场雨给冲散了不少。
漠北冬日多雪但却少雨,如今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雨,只怕明日一早,地面的积水就会凝成一层层冰。
周予知听着她毫无道理的埋怨,不怒反笑:“你呀你,你也就会欺负我了。”
“等会雨小些我们去找个客栈住下,不过明天怕是回不去了。”周予知望着这么大的雨不禁
犯愁,不禁又开始忧虑起牧晏的眼睛:“陈晏,你跟我回京城吧。李大夫治不好你,但京城的名医这么多,肯定有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牧晏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想也不想就拒绝。
“不行,我不想回京城,我还挺喜欢这里的,周予知你就陪我一起留下来过年吧。”她完全不禁思考又为他编织一个甜蜜的谎言,“周予知,等我生下孩子,我们一起回京城可好,等回到京城我就嫁给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控制地很好,既有些扭捏又有些羞怯,虚无的目光凝着他,好像对他真有了几分感情。
牧晏伸手抱住了他,心中毫无波澜,对于说这些骗人的话更无愧疚之感。
这一句句话砸下来,砸的周予知晕头转向眼冒金星,一瞬地狱一瞬天堂,莫过于此。
他说话都是颤抖着的,结结巴巴地问她:“你方才……说了什么……别……别骗我。”
牧晏却不愿再多说,只是掐了他一下:“听不见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周予知却傻傻地笑出声,捧住了她的脸,即便知道她眼睛看不见,可还是很郑重地对着她道:“我自然是听到了,你可说好的要嫁给我的。陈晏,你可不许反悔,明年我一定向圣上请旨赐婚,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牧晏点了点头。
她心中想的是,不用等到夏天,春天的时候她就可以离开了。
至于周予知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就怪幼稚的,十七岁的年纪只怕连情爱是什么都不懂,才会轻易说出要成婚的承诺。
牧晏轻叹了一声,不由得想到自己前两次成婚。
她和沈照寒成婚时,她是作为旁人的替身,即便是凤冠霞帔,红妆十里,牧晏也没什么感触。
她和宋成玉成婚时,她彼时还是温归暮的妻子,被宋成玉强取豪夺,强硬逼着拜了堂,牧晏更没什么感触。
总之哪有什么情情爱爱的。
牧晏虽不知周予知为何这番容易就攻略下来,可有着前两次的经验教训,她对周予知是天然的防备和不信任。
“周予知,方才我在巷子里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呢。”牧晏转移了话题,重新询问她方才纠结的问题。
“为何你如此笃定我怀的是个女孩。”
牧晏满脸怀疑,隆起的腹部偶尔会有不适的感觉,好像皮肉之下真的有一个幼小的生命在茁壮成长。从前牧晏也曾做过梦,梦到一个女童总是在唤她,问她为何要抛下她。
牧晏扪心自问,若是腹中真的有孩子,以她的性格,她也不会放弃回家。
抛夫弃子这种事情,她肯定是干的出来的。
周予知没想到她又扯回了孩子的话题,瞬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牧晏执拗得很,拽着他的衣袖不松手,大有一副不问出实情决不罢休的架势。
“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周予知心中慌乱,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含糊其辞道:“没什么,我就是做梦梦到的,可能我比较喜欢女孩,故而做梦梦的都是你生了女儿。”
牧晏却陡然道:“周予知你糊弄鬼呢,快和我说实话,不然我要生气了。”
“真的是做梦梦到的,我骗你做什么。”周予知想起她梦中对“回家”的执念,不由得有些心酸,很多话想说出口又不知该不该说出口,生怕说出一些话,将这场难得的美梦搅成了一场镜花水月。
就让他活在永远梦中,不再醒来多好。
“梦。”牧晏轻声呢喃着这个字,听着雨水淅沥,思绪混乱,随着雨水沉沉浮浮,像是一张张被浸湿的纸粘在了一块,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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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扯不开,理也理不净。
她伸手按住了太阳穴,有些难受,很想吐。
“姐姐,别胡思乱想了。”周予知连忙握住她的手,瞧着她不适的神情,不禁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不该说的话。
即便周予知本身也身处一团迷雾重重中,可他心中却是清明的很,他自始至终执着的也就她一个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能与她在一起就好。
如果她不愿意的话。
周予知想,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是愿意成全她的心愿的。
只要她开心就好。
牧晏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却没有再思考有关梦境的事。
“你怎么叫我姐姐?”她随口问他,按理来说以他和她之间的相处方式,周予知怎么着也是叫不着她姐姐的。
周予知又不说话了。
牧晏累了,他不想说,那她就不再问。
“周予知,这雨怎么还不停,我们一起冲出去呗。”牧晏抬手急促的雨水打在掌心,冷得从皮肤渗透进了血中,冷得心都被冻得僵住。
这样的天气。
孤男寡女,同处一处,天地昏沉,不搞出些暧昧情节都不合适。
可周予知虽然揽着她为她挡雨,但言行举止无一处逾越,君子得很。
牧晏被他一番话,搅得心事重重,也没什么心思谈情说爱。
当孕妇挺累的,当瞎子也挺累的。这两样堆在一起,她更心累得很,平时那点蓬勃的心思这些日子如同被这冻雨迎头而下,扑灭得一干二净。
“冲出去,不行,若是你感染了风寒怎么办?你还怀着身孕可不能生病。”周予知连忙说道,想要打消牧晏这疯狂的念头。
牧晏头昏脑涨,恨不得淋些雨,让发昏的脑袋好好清醒清醒。
“无妨,不然咱俩还要真困在这里困到天明吗?不过就是生病,死不了人的,咱俩一起生场重病如何?”
牧晏话说的轻松,她对现在的日子本就没什么归宿感,从未想过有什么珍视的东西,反倒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昏个几个月才好。
她这样说着,也这样做了。
牧晏抬步就走进了磅礴大雨中,雨水迅速打湿了发髻,衣袍,湿哒哒的粘在身上,很冷很冷,冷到血液好像都要凝滞。
她伸手试图接住雨水,也就在这个时候,牧晏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她的眼睛确实是瞎的,身体确实是冷的,而隆起的肚子确实是有胎动的……
周予知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在暴雨中停留的女子,她仰着头任由雨水倾洒,甚至提着裙角转了一个圈。
好像此情此景他曾经同样见过……
那是……那是满山遍野都是枫叶如火的秋天,秋雨萧瑟,一身单薄白裙的她同样就这般站在雨中起舞,口中时不时轻哼着他听不懂的歌声。
本来满腹抱怨,想着要立刻赶走陈晏的他呆在原地。
刚满十七岁的少年……怦然心动。
周予知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半句话,最终轻轻地唤出萦绕在梦底许久的名字:“牧晏……”
他的声音太轻了,被雨水拦住了。
牧晏听不见。
周予知同样庆幸牧晏听不见。
他不明白这似是凭空出现的名字,可心中久久的疑惑却在此刻轰然解开,不禁回想起护国寺的初见,不由得神情恍然。
当时看似是彼此的针锋相对,如今看来更像是久别重逢的不知所措。
好像第一次见面,就毫无道理地心动,毫无理由地置气。
周予知走入了雨中,每走一步,每靠近她的一步,都好像走了一生又一生,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
他看见她巧笑倩兮一次次骗他沉沦。
他看到她次次生产大出血死在他怀中。
他看到她歇斯底里崩溃,提剑指向他,诅咒他去死。
……
他抱住了她。
雨下的那么大,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全都浸泡在雨水当中,将他与她彻底淹没,吞掉。
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她,好像只有这样她就不会消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一丝实实在在的真切。
“你个骗子。” 他道。
周予知有很多话想与她说,可最后说出口的,也就只有无奈又苦涩的一句。
牧晏无所谓一笑:“周予知,带我回家吧。”
初夜
“谢瑜, 既然人已经找到,就跟为兄回家吧。”
谢端撑着油纸伞,替谢瑜挡住了风雨,平静的目光顺着谢瑜的视线, 落向雨中紧紧相拥的男女。
倾盆的雨水阻拦住谢瑜的视线, 让他几乎看不清前方的景象。
他推开了谢端, 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水痕, 滚着银狐毛边的披风孤零零地躺在雨地,谢瑜衣着单薄淋着风雨,自罚似地盯着牧晏与周予知。
“谢瑜,够了。”
谢端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声线若寒潭涌动, 隐隐有了发怒的迹象。
“你若是觉得自己受了欺负,兄长现在就去为你讨个公道。”
谢瑜转头去看他。
周遭雨水淋漓溅出了一片雾霭沉沉,谢端撑着油纸伞站在雨中, 身姿欣长,身材高大, 英气蓬勃的眉宇间是沉稳的持重, 这让谢瑜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丝警惕。
“你莫要多管闲事,也别私自去见她。”
谢端常年领兵打仗目光锐利,自然没错过谢瑜眼底的警惕还有……嫉妒,他缓缓走近谢瑜:“谢瑜,你的疯病莫不是又犯了。”
“疯病?什么疯病,兄长我没有病,我好的很……你若是真心帮我就不该现在逼我回去, 而是该将周予知杀了。”谢瑜将发髻上的玉簪取下,神情骇然, 下一刻好像就要冲出去将周予知一簪子捅死。
谢端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他跃跃欲试的赴死。
“谢瑜,那女子对你本就无情,你这般执着又是何苦。”
“胡说,晏晏怎么会对我无情,她对我很好。”谢瑜想也不想反驳,一双美眸怒视着谢端,好像他在诋毁他与牧晏之间的情意。
谢端见他这般,倒是无法再气,只是问道:“那你可有告诉她,你是个男儿。”
这话像是一道锥子,瞬间扎进了谢瑜内心最隐秘了角落,扎得他血肉模糊,痛不欲生,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苦苦支撑像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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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骤然失去了力气,摔倒在了雨地之中,洁白的裙摆顷刻被污水沾染,狼狈得可怜。
谢端叹了声气,摇了摇头:“谢瑜,回家吧。”
*
牧晏与周予知并未去找客栈留宿,而是骑着马淋着雨一路飞奔回军营。
等进了营帐,两人的衣服全部湿了个透,黏在皮肤上又冷又潮。
周予知刚想去包袱里找几件干净的衣服,牧晏却陡然从他身后抱住了他,他刚刚平稳下来的心又开始急促跳动。
她不安分的手隔着潮湿的衣物乱摸着,呼吸凌乱:“周予知……我们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有……”
牧晏没有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方在在雨中抱了那么久,又骑在马上飞奔回来,牧晏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这样兴奋过。
她潮湿的棉袄早就被她随手丢弃,只剩湿漉漉的中衣贴在柔嫩的肌肤,将该看的不该看的,尽数呈现在了周予知面前。
周予知脑袋乱成了一锅粥。
他后知后觉,她竟然……没有穿小衣。
“周予知,周予知,快亲亲我嘛。”牧晏踮起脚主动要去吻他,但却被周予知连忙避开,这让她不满地掐了他一下。
“你搞什么?周予知,你要是不配合就滚开,别跟我在这耽误时间。”
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个性,周予知算是看透了。明明前一秒浓情蜜意要他亲她,不过是没有听她的话,她遍毫不留情让他滚蛋。
周予知委屈巴巴地用手捂住她的小腹,柔声哄她:“晏晏,你还怀着身孕呢,我们不能这样的。”
牧晏才不管这些,她本就旷了许久,可能是怀孕的缘故,某方面的欲/望比平时更强,要不然上次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在冷风中做那种事情。
“无妨的,大夫说了只要胎象稳的,可以做的。”牧晏难得耐心跟他多说几句话,即便如此她的手也没有停下来,还在解他的腰封。
周予知还在犹豫,牧晏已经粗暴地亲了上来,她亲他也是极为敷衍的,但周予知还是被她弄得晕头转向。
等反应过来时,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被她的发带缠住,来的路上牧晏嫌弃缠着手疼,便让周予知拿匕首将死结割开。
但周予知觉得牧晏给她的每样东西都是宝贝,故而就又在手臂上缠了几圈,并没有丢掉。
这下才好方便了牧晏,牧晏将他亲得迷迷糊糊,凭着感觉硬是把周予知的双手给捆得严严实实的。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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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知身体一个失重,就被她推到了床上,他眼神胡乱地飘着,好像飘到哪里都不对,皮肤上布满了殷红的痕迹,像是抹了艳丽的胭脂。
牧晏像条灵巧的蛇,爬到了床榻上,手指轻勾他的鼻尖:“你说我能做什么,我一个孕妇还能对你做什么。”
周予知哪里能见得她如此撩拨,可担忧她的安危,还死死守着最后的防线。
“不行不行不行,你快把我放开,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牧晏不由得轻笑:“你装什么装,出事不正好,正好可以怀一个你的孩子呀。”
她qi在了他腰/腹间,垂着头与他脸贴着脸,轻柔地握着他的手,将他温热的掌心贴在了腹部,轻哼道:“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关心这么多可真假。”
周予知不太乐意了:“胡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是孩子爹我能不关心嘛,更何况我明明是在关心你,你要是又肚子疼怎么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牧晏歪了歪头,想了一会,骤然露出古怪的笑容。
她葱根般的手指轻抚他的唇瓣,即便是不说话,可周予知却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从前周予知定然是不敢想也不会想这种事的,在他的心中,他这么不可一世的人,怎么为区区一个女子低下头颅,心甘情愿去取悦他。
可如今周予知不仅是心甘情愿的,更为此感到一种隐秘的幸福还有满足。
牧晏本想今晚定要好好玩弄他一番,可眼睛看不见属实少了很多乐趣,好在耳朵还是能听见的,她少年情动时的喘/息厮磨得她半边身体都是麻的。
“周予知,你不许动。”
她慢慢挪动身体。
坐了下去。
叫爹
这场雨下了许久, 好像随着寒风穿过千百年的时间缝隙,千里迢迢才赶到漠北,在此刻尽数洒落。
两个人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
牧晏嗓子哑了, 喉咙火辣辣的疼, 半句话都说不出, 在暴雨中淋了这么久, 不生病才奇怪。
周予知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上次受的伤就没好利索,陪着牧晏淋了这一场雨,又被她绑住双手欺负这么久,如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周予知, 我要喝水。”牧晏在被子里踹了踹周予知的腿,又随手想推开周予知,但根本推不开。
木板架起的床睡一个人才好, 现在两人睡在一起就显得这床格外的狭小,尤其只要轻轻一个动作木板床就咯吱咯吱地晃, 晃得牧晏心惊胆战, 生怕床塌掉。
好在这床足够结实,到现在也没有散架。
周予知顾忌她怀孕也不敢反抗,但牧晏力气不多,她主动一会就累了,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最后还是周予知挣脱了绳子……
牧晏整个人几乎被周予知抱在怀中,她踢完周予知后发现他没反应, 又出声催促:“周予知,听没听见啊。”
周予知这才晕头晕脑地起床, 刚踩到地面时站不稳还差点摔一跤,艰难地提起茶壶倒了杯水,捏着水杯凑到牧晏唇边喂她。
牧晏没有立即喝水,而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由得吓了一跳:“周予知,你发高烧了。”
周予知眼前模模糊糊,脑袋昏昏,就这样还怕牧晏担心,嘴硬道:“你都没发热我怎么会发热,我身体可比你强多了,别担心我,快喝水。”
牧晏肯定是不能要他喂的,她接过杯子啜了几口,润润干痛的嗓子。
“周予知,天亮了没,要是天亮了,你快去找李大夫看看。”
周予知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站在床边,听到牧晏这样说也不动弹,反倒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牧晏,你怎么这么关心我?”
牧晏随口道:“这不是怕你死了。”
她话音刚落,陡然愣住了,她又没发烧,脑子还是清楚的。
方才周予知唤她什么?!
“周予知,你刚才叫我什么?”牧晏试探性地问他,握着杯子的手缓缓攥紧,脊背控制不住绷直。
周予知脑子烧成了浆糊,见她紧张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名字。
他看不得她这副提防的样子,好像他要害她:“我刚才叫你陈晏啊,不然还能叫你什么,莫非你也发热了。”
他这样嘀嘀咕咕地说着,还用手背碰了碰牧晏的额头,好像牧晏真的听错了。
牧晏推开了他的手,神情有些烦躁:“不对,你方才就是唤我别的名字。”
“姐姐,那你说我唤你什么名字了。”周予知这一句话把牧晏问的哑口无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气鼓鼓地将水杯砸在了周予知身上。
周予知连忙接过,可因着生病动作迟钝许多,还是一个不慎将茶水弄湿了衣襟。
“姐姐,你也就会欺负我。”他有些哀怨道,并不为她这般动作而生气。
“不许叫我姐姐,显得我好像很老。”牧晏闷闷不乐地躺回床上,思绪还在牵扯着周予知方才那声“牧晏”,她并没有觉得是自己听岔了。
周予知听她这样说,不由得想起两人的从前。
说是从前,其实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与陈晏虽然自幼有了娃娃亲,但很早陈父就被调遣至洛州做司马。
周予知雨中枫林前的一瞥,实际上算是他与她之间的初见。
周予知与她相处下来,这才发觉她是个温柔端庄的女子,与枫林前的惊鸿一瞥的灵动大相径庭。可周予知即便如此却也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
她父母俱亡,只能来投奔他。
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很快相识相知,周予知对她的万般柔情,更是毫无招架之力。
很快他就向皇帝请求了赐婚,哪料婚前皇上忽然下诏,派他到漠北平定战乱。他那里舍得她,只得求她一同与他去漠北,
她是疼惜他的,哪里会拒绝他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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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知也一直以为他的姐姐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姐姐,对他最好的姐姐。
如果不是,他看到他的表兄与他未过门的妻子藏在假山后……交缠在一起的话。
周予知从来不知,他心中如山巅之雪般的女子,会说出那样不堪入耳的话。
他那贵为帝王高高在上的表兄,一句句柔情地唤她的名字,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牧晏……晏晏……”
“我不许你嫁给他……”
周予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灵魂都被重重敲了一下,堪堪想起表兄从前的皇后也是叫“牧晏”的。
他以为最为温柔的女子,清冷的面容骤然浮现出一丝媚笑,嗓音勾缠:“沈照寒,你若再坏了我的事情,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周予知有些听不太懂他们的对话,可隐隐约约却明白过来,她对他的温柔她对他的好,原来都是别有企图。
她一切的一切包括她说她爱他,其实都是假的。
假山里的两人又开始了,愈来愈烈。
他那个连牵个手都会害羞的姐姐,在今夜已经彻底在他心里死去了……
周予知站在冷风中心如死灰,连夜骑着马独自奔赴了漠北,再也不愿意见她。
漠北三月,他打了无数次胜仗,临近年关当地官员特意宴请,周予知在宴会上烂醉如泥。
宴席刚过一半,参军说今日有胡姬献舞,他拍了拍手,一位衣着纱罗,腰缠金铃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随着鼓声舞动。
周予知无心欣赏,一味饮酒。
可有胡姬一边起舞一边推去桌案上的瓜果,如蛇般爬上桌案,靠近他,就要解开他的腰封。
周予知立即抽刀,可她面纱落下,他手中的刀却陡然掉落。
“姐姐……”
周围的人早就识趣地退下了。
他早已酒意上头,不免想起她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的模样,不再心生怜惜,将她按在了桌案上。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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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她如往常待他那般温柔体贴,可他却做不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的冷待嘲讽,她全部接纳,好像她对他有无限的包容。
这并没有让周予知变得好过,反倒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恶劣,好像她才是他需要杀尽的死敌。
以至于她生孩子难产时,周予知都没去见她。
他还在恨她。
他恨她欺骗她。
他恨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孽种,让他当冤大头。
可周予知没有想过。
她会死。
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她时,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抱着她哭。
她却好像如释重负,还轻声安慰他:“别难过,好好活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这话说的可真轻松。
怎么可能不难过。
又怎么可能活下去。
他将襁褓之中的牧璟托付给了母亲。
在她下葬那天,他抱着她的尸身,一把火将他与她烧了个干净。
他与她死之前是怨侣。
死之后他也该与她交缠在一起,生生世世,至死也不休。
“周予知,你傻了么。”牧晏晃了晃周予知的手,让他回过神来。
周予知百感交集,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问她:“我不叫你姐姐那我该叫你什么。”
牧晏抿了抿唇:“叫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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