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 布莱恩二十三岁，詹姆斯·邦德四十三岁。
这一年国际上发生了几件大事，例如本拉登被枪杀，世界人口总数超过七十亿, 科技迅速发展的同时、极少数具备特殊能力的超级人类也在逐渐走进公众视野……但对布莱恩来说, 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才是大事。
首先是布莱恩在这一年的六月份正式毕业了！别管中间有多少选修课的ECTS学分是拿学院的线上课程混过去的, 反正就算牛津大学的校长来了，也阻挡不了他离开校园。
布莱恩去年过得实在太忙。毕竟升职成军情六处的行动专员后, 他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新手上道’，以前邦德帮他处理好的部分现在都要自己来交接了。
MI6是个复杂且庞大的、有时还有些落后和臃肿的情报组织。而布莱恩看上去老实, 却又不是个特别守规矩的人, 这导致有段时间M女士天天变着花样地骂他：
纽曼特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愚蠢？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你长了眼睛难道看不到吗？！
纽曼特工，你下次要是再敢违背命令去和敌人单挑, 我就把你的尸体挂在总部的墙壁上示众。
纽曼特工，你不会把你接到的任务和牛津大学的小组作业弄混了吧？难道你以前都是这样敷衍你的教授的？我突然对如今英国教育系统的可靠性产生了怀疑。
纽曼特工，你的面前有一个密封的文件袋。你看到它了？太好了，我们007预备役的视力又恢复了。
纽曼特工，你长了嘴是用来在濒死的情况下向我们求助的, 看在上帝的份上, 它不是为了让你能躺在担架上阴阳怪气MI6的军需官不如CIA的可靠……你到底什么时候见过CIA的军需官？
……
那几天布莱恩一闭上眼睛：
幻听M女士在叫他的名字。
下一秒他在床上睁开眼睛, 瞪着天花板到天亮。
当然，睡不着觉也有他的伤口愈合过程过于难熬之类的原因。
漫长的磨合期过后，M女士终于不再是一幅‘想要把布莱恩拉出去回炉重造（邦德语）’的态度了。
不过也说不定是由于2011年布莱恩花了太多时间在学校上课，M女士时常见不到布莱恩在她眼前晃悠，于是距离产生美, 失落的祖孙情重新占领了高地。
当真感人肺腑。
年中，布莱恩去军情六处述职时, M女士难得对他露出笑容：“恭喜你顺利毕业，纽曼。”
到了这时也不肯叫一句布莱恩吗？
布莱恩一边腹诽一边说道：“谢谢您，长官。”
“你我都少了一项麻烦。”M女士直言说，“你不用在把精力浪费在那些会给你带来危险的平庸日常上面，我也不必在掐着手指头计算牛津大学什么时候放假，幸好英国大学假期足够长，否则两年前我就要强制你退学了。”
“……”
这种程度的批评对现在的布莱恩而言只能算毛毛雨，他淡定地回应她，“那您手下就会有个肄业的特工，摆出去怕是不太好看。”
“也许下次你对着敌人开枪射击前，不如试着先把学位证拿出来，看看它摆出去有什么用。”
M女士冷着脸，“……说回正题，你是否需要我给007放个假，让他陪你参加毕业典礼？”
布莱恩微微一怔。
半秒钟后他反应过来，笑着说道：“不用了，我没打算参加。”
“你确定？”M女士挑眉问，“不去和布莱恩·纽曼的同学与朋友告个别吗？”
“我没有那种需要道别的朋友。”布莱恩淡淡说，“再说毕业典礼上领毕业证需要登台，我就算了吧。”
“也行。”M女士略过这个话题，“那么你今年下半年的工作主要是负责……”
她唠叨完布莱恩的任务，已经到了晚上。军情六处谢顶愈发严重的参谋长比尔·坦纳过来敲了敲她的门，M女士让他进来，又对布莱恩说：“你可以走了。”
布莱恩站起身，自然而然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M女士的肩膀上：“是，女士。”
“等一下！”M女士抓紧外套，突然出声叫道，“纽曼特工，你随我出门一趟。”
“长官。”参谋长低声说，“您一会还要……”
M女士打断他：“不要紧，我只是和他再多说两句话。”
她带着布莱恩走出办公室，来到一条空旷的走廊上，布莱恩落后一步跟在她身后，但白发苍苍的老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布莱恩与她并肩后才再度迈开脚步。
半晌，她开口：“你今年二十三岁了。”
布莱恩：“是。”
“我偶尔很难意识到你有这么年轻。”M女士用手抓着布莱恩那件对她来说过长的外套，口吻倒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一方面是因为你足够优秀，另一方面，你这些年来为我们、为英国、乃至于为世界和平付出了很多。”
布莱恩习惯性地谦虚：“您过誉了。”
“我不是在夸你，而是在叙述事实。”M女士骤然站定、回过头，直视布莱恩的眼睛说道，“你的人生经历一般人复制不了，你所牺牲的东西也是其他人无法想象的。”
“布莱恩。”她叫了他的名字，“我要你对我说实话，你是否曾经怨恨过我、怨恨过将你带上这条路的詹姆斯·邦德？”
布莱恩半点没有闪躲，干脆地回答：“从来没有，女士，正相反，我很感激他。”
“感激到什么程度？”
“他是我的父亲，我愿意给我拥有的一切。”
“所以你从未效忠过这个国家。不，别轻易反驳我。”
M女士抬起一只手阻止欲言又止的布莱恩，“你只是爱他所爱的，并且恨他所恨的。”
“……”
布莱恩并未否认。
“我也是其中一个借了邦德光的人吗？”M女士提了提布莱恩的外套，问道。
“您不是。”布莱恩顿了顿，又反问，“您非得明知故问，把这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东西放在明面上讲出来？”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M女士面色平淡，“不过不用担心，虽说总有人愿意拿爱不爱国来做文章，但在我看来，爱人是爱，爱国也是爱，况且‘爱’作为一种感情，实在太过虚无缥缈，那些在我面前宣过誓、最后却误入歧途的人数不胜数，举一个你认得的例子，所罗门·连恩，他也曾经说他热爱他的祖国……哼。”
“相比口头上谈情说爱，我更相信人品、道德、良知等等这些旁人觉得廉价的事物。”
“然而我或许不该对你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特工说出接下来的话。”
布莱恩放慢脚步配合M女士的步调，笑着问：“您这样令我更好奇了，您想说什么？”
“——永远牢记做一个好人是什么感觉，布莱恩。”
M女士闭了下眼睛，眼角的皱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深刻，“你要冷酷无情，决不能在关键时刻心慈手软。你要杀了那些挡你路的人，并且放任跟不上你脚步的人去死。”
“以上是我的命令。”
“而你，我再强调一遍，布莱恩，你要在做到上述几点的同时永远牢记，做一个好人是什么感觉。”
“……”
“觉得很困难吗？”
“还可以，反正不管我犯了什么错，责任都在你头上。”
“很好。”
M女士知道布莱恩听懂了，她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大步往回走，“我改主意了，你的下一个任务是和詹姆斯·邦德一起去参加毕业典礼。上台领毕业证算不了什么，把你的那点社交网处理干净，两个月后我有新的工作要安排给你。”
**
毕业典礼那天晚上，布莱恩到底还是没有登台。他身穿系着白色领结的燕尾服，燕尾服外披着学位服，和邦德坐在举行典礼的谢尔登剧院对面的酒吧里，一边听着从礼堂中传来的管风琴声一边碰杯。
酒吧老板很奇怪的问布莱恩：
“你是牛津大学的学生吗？怎么坐在这里，不去典礼现场？”
布莱恩不答。
恰好这时，剧院外的围观人群掌声雷动，将气氛推到高潮，布莱恩便在掌声里假装喝醉了，将酒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递到老板面前，大笑着说道：“祝我毕业快乐！”
……
最后轮到邦德满脸头疼地想办法把真的喝醉了的布莱恩押送回家。他站在街道口等计程车时，谢尔登剧院外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年轻的、长着亚洲面孔的女学生，她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手机，表情有些焦急和无措，与此同时，布莱恩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计程车来了。
邦德先把布莱恩塞进车厢，接着自己也迈了进去。恰在此时，街道对面的女学生忽然抬起头，若有所感地望了过来。
邦德对她微笑了一下，关上车门。
汽车启动。
布莱恩蜷在车后座边缘，睡得人事不知，外面的中国女学生放下手机，站在路旁，始终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张望，直到再也看不到这辆车为止。
等她再从其他地方见到布莱恩的面孔，已经是第二年的事了。
2012年初，伦敦沉浸在尤为明显的热烈氛围里，东伦敦线、北伦敦线这两条地铁线在过去的几年内得到加长，码头区轻便铁路也于去年竣工，两条新增的飞机航线正在调试……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2012年英国即将发生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好不容易放假、刚在电影院看完《哈利波特》第七部的布莱恩问道：“什么？黑魔王难道又一次失败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M女士没好气地说，“是伦敦奥运会。”
布莱恩恍然大悟。
英国在05年申奥成功，当时女王、公主、首相、贝克汉姆……一堆人为了拉票轮番上阵，还与对奥运会举办权势在必得的法国产生了一些龃龉。
然而后来这么多年过去，再怎么具备国家荣誉感的人都已经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更何况布莱恩还是个不太关注体育节目的半路出家的英国人。
直到2010年和2011年这两年，奥运会开始预热，吉祥物与奖牌设计接连被公布，吉祥物又因为长得太丑上了一轮热搜，伦敦奥运会这才重新进入大众视野。
不过近些年来布莱恩基本忙得脚不沾地。
他居住在伦敦的时间少得可怜，自然体会不到其他市民的热情，此时听到军情六处参谋长的科普后，也只是无动于衷地问：“请问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还要放假呢！
难得放假的时候既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
“怎么没关系？”参谋长站在布莱恩旁边挡着嘴压低声音，严肃的表情也掩盖不住他的幸灾乐祸，“告诉你个好消息，纽曼特工。女王陛下对你颇有好感，因此正在考虑去参加奥运开幕式时把你带上。”
布莱恩：？
清醒点啊女王陛下！
007片场和奥运会掺和起来您难道就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吗！！
第082章
“我有个关于开幕式登场的设想。”
女王慢条斯理地说, “假如你们派出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到白金汉宫接我。”
“当然没问题，陛下。”
双手交握笔直地站在女王前方的‘皇家保护指挥部（RASP）’特工目视前方，认真答道，“这是我们的职责。”
女王：“然后你们保护我走出宫殿, 来到前方的草坪。”
RASP特工：“我向您保证这一步不会有任何问题。”
女王：“再然后一架AgustaWestland AW139型号直升机降落在我面前, 我登上直升机, 前往奥运会开幕式现场，从奥林匹克体育场上空跳下去……”
她话音未落, 房间里三个RASP官员和一个奥林匹克执行委员会成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说道：“不行！！”
女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也不生气, 而其中一个官员则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向她道歉：“失礼了, 陛下，您的方案听上去格外生动活泼、引人注目, 只不过考虑到开幕式现场复杂多变的情况，以及国际奥委会对安全方面的担忧，我们或许可以再商议一下计划的细节，比方说，那台AgustaWestland AW139型号直升机真的必须要出现吗？”
抱着手臂站在靠窗位置看热闹的布莱恩：“……”
类似的对话在今天早上已经发生过无数回了。
通常是女王提出一个方案, 负责保护她的人与奥运会筹划部门的官员‘委婉’地表示反对, 紧接着女王再说一个方案, 官员们再反对……
宝贵的一上午就在车轱辘话中匆匆流逝，布莱恩听得走神，频频去数白金汉宫会客厅窗帘上的花纹数量打发时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早不到六点钟、天还没亮的时候，军情六处的谢顶参谋长比尔·坦纳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即洗漱并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布莱恩身在伦敦郊区别墅, 睁开眼睛后人还懵着，打开卧室门一看, 两个黑西装大汉凶神恶煞地守在门口.jpg
他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一个半小时后，布莱恩茫然地走进白金汉宫。女王陛下正在吃早饭，布莱恩跟着她蹭了一顿英式早餐，然后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就又开始和一帮政府官员见面握手。
再之后就是最前面的那几幕了。
布莱恩稀里糊涂地听了一会，联想到几日前军情六处参谋长说得那句‘女王陛下正在考虑去参加奥运开幕式时把你带上’，再看女王提出的那些一个比一个危险和离奇的登场方案，逐渐对自己的定位产生了明悟——
他就是个女王用来向RASP和奥林匹克执行委员会施压、以及替她本人背锅的工具人！
不是，您老想玩就玩，能不能不要拉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军情六处特工下水！
这是个让布莱恩身心疲惫的上午。
每当女王提出新点子，她就会若有若无地看一眼在房间角落装雕塑的布莱恩，在场的官员们便也随着她一起给布莱恩打眼色，让他反过来去劝陛下不要异想天开。
夹在中间眼看要变成大英佞臣的布莱恩：……
他终于按捺不住地咳嗽一声，放下手臂对女王说道：“陛下，这些方案当中您最偏好哪一个？”
他一发言，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他身上。
“目前来看或许是直升机。”女王撑着下巴，当真在很认真地思考，“从空中飞过去实际上要比陆路安全，唯一的问题是最后一步。”
布莱恩接道：“跳伞。”
“没错。”女王点了点头，“尽管我在年轻时有着丰富的跳伞经验——你不要笑，纽曼先生——但这次我肯定不能一个人跳。”
RASP官员忍不住插嘴：“抱歉，我再确认一遍，你们现在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布莱恩心中无奈，表面却很从容地转过头对她说：“创造力第一法则是培养疯狂的想法。”
“我喜欢你的说法。”女王高兴地拍了一下手，“全世界人、包括想要阻止奥运会顺利进行的恐怖分子在内都不会预料到我们的安排。”
“可是、可是……”RASP官员人都傻了，求助地看向同事，然而她的两个同事以及隔壁部门的官员这会也陷入了宇宙猫猫头的状态中，只能呆愣地站在那听布莱恩和女王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敲定航行路线。
女王指着伦敦市地图：“直升机不能从伦敦塔桥底下飞过去，这个设计太想当然了。”
布莱恩手里拿着马克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动作干脆利落，显得相当有气势，让旁观者都不敢打断：“如您所愿，我们从空中过去。您要顺便去看一眼国会广场吗？”
女王：“好主意，那里有许多著名的政治家雕像，也许摄像机可以给丘吉尔爵士一个特写。”
布莱恩：“对了，陛下，您打算在镜头前说话吗？”
“一定要有。”女王立刻回答，“不过也不用太多，一句台词就够了。当你来白金汉宫接我的时候，我转头对你说一句‘晚上好’怎么样？”
布莱恩：“……”
“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难道我要陪着您一起登上直升飞机、再从奥林匹克体育场上空跳下去？”
女王坐在椅子里面，仰起头好笑地看着他反问：“不然我们刚才那么半天都在讨论些什么？”
当然是由他作为专职背锅员兼安全员，在这里和当事人做风险评估！
布莱恩卡了半天，脑海中迅速从头过了一遍自己和女王的对话，以回想‘双人跳伞’的陷阱到底被安置在了什么地方。等到捋完，他又谨慎地问道：“难道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带您跳伞？”
“上帝啊。”女王慢吞吞地回答，“我从来没听说过跳伞还是一项多人运动。”
布莱恩：“……”
政府官员们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如芒刺背。
布莱恩脑仁剧痛。
当天晚上他闯进M女士的办公室，跟她把情况大略讲了讲。
M女士听完，不耐烦地问他：“女王陛下都没紧张，你又在担心些什么？只是陪她跳个伞而已。摄像头是对着她拍，不是对着你拍，而你落地后就可以钻到普通观众当中躲起来、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布莱恩想了很多：“为什么是我？”
“这件事和我没关系。”M女士回答，“我也不指望你能将‘与女王进行双人跳伞’视为一种嘉奖和荣耀——尽管它的确是。”
自从他们上一次把‘布莱恩的效忠对象’说开以后，M女士讲话便愈发犀利和直白起来。
布莱恩有点不自在：“其实我能理解。以我个人的意愿而言，我很乐意参与其中。”
哪怕会带来风险和麻烦，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在人生中经历这样一场绝无仅有且注定被历史铭记的盛会？
布莱恩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对女王的提议半点都不心动。事实上，正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不顾理智直接答应下来，他白金汉宫的会议结束后才会思来想去、徘徊不定，担心摆在面前的蜜糖后面隐藏着刀锋。
M女士审视着他说道：“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来自什么原因……但让你痛苦的东西并不全都对你有益，也不是所有令你快乐的事物都会给你带来伤害。”
“一个月前女王陛下翻看了你的档案，那里面提到你曾经练习过跳伞——教导你跳伞的老师恰好做过她的同学。”
“我想这给她留下了一些印象，让她有了今天的安排。前因后果就是这么简单，剩下的你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
布莱恩答应了在奥运开幕式上进行双人跳伞的安排。
女王也通过种种令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说服了三观崩塌的RASP和奥运筹划方官员。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布莱恩一有时间就要跑到白金汉宫陪着女王陛下进行秘密彩排，到最后甚至直接在宫殿内住了一个星期，成功达成继‘留宿温莎城堡’后的第二项皇家客房打卡成就。
不过现在这种常人一辈子也难以实现的成就已经很难再给布莱恩带来新鲜感了，他的新鲜感来自另一些更加神秘和离谱的东西——
温莎城堡的御用风笛手向女王陛下提了开幕式跳伞时背景音乐的事。
他给出的建议是，可以聘请专业人员，对几年前布莱恩·纽曼先生哼过的小曲进行一定程度的改编。
布莱恩早就把这事给忘了，风笛手拿着风笛给他一吹他才想起来：
是007电影的经典配乐啊！！
然而这首曲子演奏到后面和布莱恩印象中的又有些不一样。风笛手解释说：“我很喜欢它，于是在近几年里吹奏过很多遍，但吹着吹着我发现，从专业人士的角度上讲，它似乎更像是两首乐曲被拼接到了一起，其实把它从中间拆开后要显得更和谐。”
布莱恩：。
风笛手又给他吹了碟中谍BGM的那一段，布莱恩沉默地听完，觉得他有必要在心里给伊森和詹姆斯·邦德道个歉：对不起，是我一不小心把你俩的背景乐给搞混了，而且以前竟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专业的事果然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布莱恩不再关注007配乐复原的进程，转而思考起另一件事：
007配乐都要在伦敦奥运会上播放了，007本人怎么能不出现！
邦德十分坚决地拒绝他：“你去出风头，不要拉上我，我可不想浪费假期在看你和女王陛下来回练习跳伞和对着镜头演戏上面。”
瞎说什么大实话，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布莱恩转头向女王推荐了自己的养父。
第二天一早接到军情六处参谋长电话，发现有俩壮汉站在自己卧室门口的邦德：“……”
第083章
“他真的是我的好儿子。”
邦德在女王面前只能微笑着如此回答,
“不好意思，我晚来一步，请问此前你们开幕式的行程安排得怎么样了？”
与女王对接的奥林匹克执行委员会成员眼看已经被折腾得没脾气了，对邦德客客气气地解释说：“奥运会开幕式需要全程直播, 所以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包括即将在镜头前出现的几只柯基。我们安排了专门的人给蒙蒂、威洛和霍莉这三只小狗……这三位爵士梳洗并设计造型, 您和纽曼先生也会有类似的待遇。”
邦德：“？”
他的视线跟着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移动：“我的形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们不是不用露脸吗？”
“是的，不用露脸, 但也要做好万全准备。至于你的形象……”
工作人员停下脚步挑剔地打量着邦德，看了半天竟然没看出什么需要整改的地方, 只好不情不愿地说, “你得换个发型，再化个妆。”
邦德刚想笑, 旁边的布莱恩开口：“就和那三位外貌无可挑剔的威尔士爵士也不得不洗澡吹毛一样。”
友情备注：柯基犬原产于英国威尔士。
邦德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忽然抽出放在旁边伞架上的——手槍被没收了——黑色雨伞，将伞尖对准布莱恩，做出狙击瞄准的姿势，口中配音：“砰。你死了。”
布莱恩乐个不停：“我的荣幸。”
邦德也笑了。他正想把雨伞放回去，旁边的一个正在琢磨剧本的编剧突然伸手阻止他：“等一下！！”
“邦德先生, 你能不能把刚才那个动作再做一遍？”
“哪个？”邦德莫名其妙地问。
“就是你对纽曼先生开枪那里。”
邦德于是又举起雨伞重复了一遍, 编剧看着剧本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 他抬起头问布莱恩这个女王宠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在前往白金汉宫接女王陛下这里加一段打戏？”
布莱恩觉得编剧比女王还要异想天开。
但编剧对他和邦德意外地有信心。他千方百计地恳求两人在众人面前‘打一架’，就当日常训练了，于是布莱恩和邦德一人拿着一把雨伞击剑似的过了两招，中途邦德抬脚横扫、把矮凳上的一瓶矿泉水踢到半空中，布莱恩立刻用伞尖把水瓶挑到更高处。
邦德左手一翻, 指尖中间竟然夹着一把编剧平时闲来无事扔着玩的玩具飞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顺走的——编剧震惊地回头看了眼飞镖盘——这会邦德眼睛直视着布莱恩, 随手把飞镖往上一扔！
矿泉水瓶在他们头顶断裂成两节，水花四溅，晶莹剔透，在灯光中宛如珍珠般簌簌落下。布莱恩全程与邦德对视，此刻却像头顶长了眼睛一般有条不紊地顺势抬起雨伞按住伞柄，只听“砰”的一声，雨伞张开，正好将他头顶的水珠一滴不落地接个正着，动作流畅得仿佛是两人提前安排好了一样。
而且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五秒钟！
从邦德踢矿泉水瓶的那一刻起就有人的眼睛跟不上他们的动作了，编剧中间还回了一次头、去看身后的飞镖盘，等他回过头以后，映入眼帘的只剩下单手撑着雨伞、伞面上还正在往下滴水、但全身上下连一片衣角都没湿的布莱恩，以及站不远处像撑手杖似地撑着合拢的雨伞、显得心情很好的詹姆斯·邦德。
“哎呀！”编剧大叫，“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
工作人员先是激动地对编剧说完，再走到布莱恩身边问，“你怎么知道他（指邦德）要打那瓶水的主意？”
“我不知道。”布莱恩对邦德眨眨眼，回答工作人员，“不过如果它当时离我更近的话，我也会考虑把它当成手榴弹扔出去的。”
编剧听完别人的描述以后，都快要给布莱恩跪下了：“我们就只在接女王这里加十秒钟的打戏行不行？凭你和邦德先生的默契，说不定一遍就能拍完，求你们了——为了英格兰！！女王万岁！”
“……”
最后女王在奥运开幕式登场的一整段剧情被分成了两部分，前半段讲的是布莱恩和邦德去白金汉宫接人，这里由于三位出镜的柯基爵士配合度有限、以及十秒钟的打戏提高了摄影难度，最终制作团队决定先提前拍好视频，再在开幕式直播现场将其放映出去。
后半段跳伞的部分则维持原计划：邦德负责驾驶直升机，布莱恩陪着女王从空中落地，然后布莱恩低调撤退，女王继续留在现场直到开幕式结束。
**
伦敦奥运会开幕式的整体准备时间是从2010年开始到2012年结束、持续了两整年，英国人又在开幕式正式开场的前一个星期内举行了两次全副武装的技术彩排，不过即便彩排现场有六万多名包括志愿者在内的相关人员，开幕式本身的情节依然作为一个秘密惊喜被保留到了它正式上映的那一刻。
不过这也说不定是因为，哪怕在开幕的前一天晚上，节目单仍然在紧锣密鼓地调整，无人能够确切保证第二天他们将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整个世界。
有可能会迎来辉煌，也有可能走向毁灭。
女王本人没有参与彩排。26日夜晚，布莱恩在白金汉宫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在城堡外面的草坪上散步时偶遇了女王的管家。老人面向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说：
“我有一点紧张，纽曼先生，这是十年来的头一回。”
“别担心。”布莱恩口吻轻松地回应，“我怎么把陛下带走，就会怎么把她带回来。”
管家郑重地鞠躬：“请让我提前向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中午，布莱恩没来得及吃上两口饭就被拉去换衣服，他在试衣间碰见了邦德。
后者挑眉问道：“同甘共苦？”
“嗯哼。”
布莱恩系上西装纽扣，往侧后方的腰带别上手槍，对着镜子调整衣摆防止手槍握把顶起外套，最后轻拍手掌扫掉不存在的灰尘、把一个巧克力棒扔给身边的人：
“给你带的，趁早吃完，不然会挨骂。”
邦德接住：“你怎么知道会挨骂？”
布莱恩：“……别问，那帮工作组成员已经快发疯了，我来的时候至少有十个人在反复检查女王待会要乘坐AW139直升机。”
邦德小心翼翼地撕开巧克力棒的塑料外皮免得把巧克力蹭到衬衫上，闻言咂了下嘴：“啧，看来起飞前我们得再检查一遍。”
布莱恩没有他那么刻薄：“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邦德：“……你说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哪怕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想问，特工出现在奥运开幕式上当真合理吗？？
下午，一个专业化妆师过来折磨布莱恩的头发。
“幸好你和你的同事都不秃。”
他由衷地感慨说。
布莱恩对他笑了笑，得到了一张喷了香水的电话号码小纸条。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邦德身体后仰：“Jesus，你们有同性向之间的心灵感应吗？为什么从来没有男人给我塞电话号码？”
于是化妆师也给了他一张，还在上面留了个大红唇印：“给，我从来不对帅哥厚此薄彼。”
邦德：“……”
他接过纸条时的表情奇怪极了，介于礼貌的接受和畏惧的抗拒之间。
布莱恩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他正想讽刺对方几句，女王的管家快步走过来敲门问：“现在是下午五点钟，几位准备得如何了？女王陛下已经准备完毕，让我来询问是否可以出发。”
然而开幕式晚上九点才会开始。
布莱恩把化妆师推给邦德，站起身说道：“你们聊，我去陪‘祖母’散散心。”
邦德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搬着凳子往后缩了好几下，对着布莱恩的背影坚强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多了个祖母的事情告诉M的。”
装得还挺像。
布莱恩心想。
就跟你当初没训练过怎么应付对你感兴趣的同性似的。
……
2012年7月27日晚上九点，英国伦敦，气温20摄氏度左右，部分晴朗。
全世界相关电视台都在这一刻聚焦到了奥运会开幕式现场，著名建筑物大本钟出现在了镜头前，奥林匹克体育场内进行了十秒钟倒计时，孩子们手里举着的气球同时爆炸，奥运五环升空，紧接着英格兰、北爱尔兰、苏格兰和威尔士的非正式国歌响彻天际，有人站在古董马车前方，念诵了莎士比亚《暴风雨》的第三幕第二场：
——不要害怕。
这座岛上充满了美妙的声音和甜蜜的空气，给人带来欢乐，使人免于痛苦。
有时一千种乐器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有时当我在长眠中醒来，那声音会令我再次沉睡。
我在梦中看到祥云和珍宝；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哭着再次做梦。
布莱恩端正地坐在女王身边，侧过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直升机的舱门，干净透亮的玻璃一半倒映出他浅色的眼睛，另一半映照着远方悬吊在空中、吞吐金红色火雨的五个硕大的奥运铁环。
点亮了全世界的绚烂光芒也将他的面孔和虹膜照亮，在这一刻，仿佛有水波般的火焰在布莱恩眼中燃烧，他双目眨也不眨地俯瞰着脚下华灯辉耀的伦敦城，脸上有一瞬间划过恍惚的神情，犹如沉浸在一场充斥着快乐与荣光的幻梦里。
驾驶直升机的詹姆斯·邦德转过头，带着鼓励的微笑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到时间了。
布莱恩站起身、为女王拉开舱门。
呼啸的夜风从他前方涌来，裹挟着成千上万人的呐喊与视线。
他头顶无星无月，脚下是人间银河。
第084章
据估计, 7月27日当晚不算身在现场的人，有九亿电视观众观看了这场奥运开幕式。
而全世界有七十亿人，意味着每八个人里就有一个人守在电视机或电脑前。
那么其中有那么零星几个熟悉布莱恩·纽曼的观众也是很正常的事。
布鲁斯·韦恩原本没有看奥运开幕式的计划——事实上，他的名字和奥运开幕式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本身就够奇怪的了。然而必须要提到一个可能会关乎到世界安危与历史进程的重大决策, 即, 布鲁斯·韦恩在2012年、也是他25岁这一年正式回到了哥谭。
换句话说, 哥谭市从这一年起正式流传出了关于蝙蝠侠的传说。
一个辉煌的时代总是在不为人知的节点拉开序幕，至少此时此刻, 只有那些游荡在城市黑暗中的罪犯才会警惕头顶滑翔过的阴影，也只有绝处逢生的幸存者才能注意到那蝙蝠形状的影子里藏着长明不灭的光, 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仅仅在意离自己最近和最遥远的事物。
比如奥运会。
八个人里有一个在看奥运直播, 说明哥谭今晚的犯罪率下降了不止八分之一。
毕竟犯罪是一项需要受害者的活动，受害者蹲在家里看电视, 劫匪也会感到寂寞。
于是初出茅庐的蝙蝠侠于傍晚时分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发现平日里下午四五点钟这个下班堵车及连环犯罪高峰期今天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大家脚步匆匆，一离开公司就冲回老家，城市转眼间安静得如同遭遇宵禁, 超市、酒吧、快餐店里的人比平时少了一大半。
他有点奇怪地问阿尔弗雷德：“这是怎么回事？”
耳机中响起了从电视机中传出的杂音。
蝙蝠侠：“……等会, 你是在看电视吗？”
“抱歉, 少爷。”管家认真地说，“但今晚有伦敦奥运会的开幕式，而我不管怎么说也是个英国人，所以我现在一只眼睛盯着开幕式现场直播，另一只眼睛看着哥谭市的犯罪地图。”
“……”
“总得来说, 今晚风平浪静。”阿尔弗雷德提出建议，“美国东部是最好的时间, 大家都去看奥运会了，不然您也回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蝙蝠侠：“……”
万万想不到是这种合情合理又难以言喻的理由，不过他多少也能理解。2012的伦敦开幕式有08年的北京奥运会珠玉在前，英国人从上到下都充满了压力，欧美人更是对他们能搞出惊喜还是乐子充满了好奇。
别的事什么时候做都行，奥运开幕式直播四年里可就这一次，恐怕连罪犯都是这么想的。
因此哥谭的黑暗骑士得到了他入职以来的第一个假期。
他回到韦恩庄园后也没打算与其他人同流合污，要忙的事情有那么多，关于布鲁斯·韦恩的，关于蝙蝠侠的……他哪有时间去悠哉游哉地看电视？
问题是他不看，阿尔弗雷德看。
蝙蝠洞里有个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电脑屏幕，这会投影出的开幕式现场简直高清无死角，自带环绕立体声，使人不由得身临其境，宛如坐在奥林匹克体育场的观众席上。
布鲁斯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听音响里传出解说的声音。
开头看集体倒计时时他没什么表情，但当英国人把工业革命的进程搬上舞台，并以被工人铸造出的五个带着璀璨火光的铁环汇拢到一起、形成奥林匹克五环作为收尾时，他停下动作露出赞许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的构想。伦敦奥运会的主题是什么来着？”
阿尔弗雷德：“是‘激励一代人’。能得到您这句夸奖，我与有荣焉……但您不是没在看吗？”
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为他拉开一把椅子：“就算蝙蝠侠休息一天，世界也不会毁灭的。”
布鲁斯站起身擦干上半身的汗水，走到屏幕前方叹了口气。
他正想开口，电脑上的画面倏尔一变，从幽蓝的夜晚跳到了阳光明媚的白日。
——伦敦那边突然在全世界观众面前插播了一个短片，名字就叫做‘快乐与荣光’。
影片最开始，镜头有些晃动，摄像机聚焦在了一张随风飞往白金汉宫的邀请函上，紧接着一只属于年轻人的手从画面外伸了进来，食指和中指夹住邀请函中间，炫耀般地把它抛向空中。
布鲁斯看着屏幕上那只包裹在衬衫袖口里面骨节分明的手腕和延伸出去的掌心，眉梢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也许认得这只手。
虽然能够认出一只手听上去有些变态，然而考虑到两人令人印象深刻的初遇是在游轮的床铺上，并且当时对方的双手正巧被手铐铐在床头，他的记忆角度如此特殊也是可以理解的。
问题在于，手的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布鲁斯又看了一眼直播标题——是伦敦奥运会开幕式没错。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画面中央，这次观看短片态度不知不觉间郑重了许多。
只见邀请函被抛向半空的瞬间，音响里传来隐约的风声，年长者从身后——从镜头后方高处跳下来，利落而精准地抄起邀请函，而后毫不犹豫地冲向白金汉宫，只留给观众一道矫健的背影。
镜头一转，西装革履没有露面的年轻人摊开双手，很困惑地原地转了半圈，显得有点懊丧地拍了下大腿，然后快步走向白金汉宫门前停着的一辆黑色老爷车，低声说道：
“抱歉，借用一下。”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踩下油门，将车一直开到年长者斜前方。
流畅的刹车甩尾。
车辆打横拦截在草坪中央，地面上是车轮摩擦出的完美弧线。
汽车熄火，布莱恩再次推开车门。
他和“对手”争夺起了那张邀请函。
摄像头很精准地要么落在一个人的背影上、要么落在另一个人的背影上，迄今为止谁的脸都没有入镜。这样的行为在镜头语言下竟然不显得刻意，反而给画面中的两个人增添了让人沉迷的神秘感。
布鲁斯看到了七八秒钟几乎不掺水分、令人眼花缭乱的小规模交锋，其中的凶险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假如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冷兵器，这会怕不是已经见血了。
——换个角度讲，能在镜头前打成这样，说明两人都对自己的控制力以及另一方的能力极有信心。
恰在此时，一队戴着黑色高帽、举着长枪的女王卫队从旁边迈着正步走过，对打做一团的两人视而不见。
年长者下意识偏了下头：“你们难道没……”
话未说完，布莱恩做了个要把他绊倒的假动作进一步干扰他的注意力，同时从他飞快地手中抽走了那张邀请函，语气里带着真切的笑意：“多谢，长官，请允许我先走一步。”
他回到车内。
镜头升高，跟着老爷车一路来到女王的居所前。
管家背着一只手为布莱恩拉开车门，对布莱恩点了下头。布莱恩手持邀请函三步并作两步迈上迎接女王的红毯，镜头留在原地不动，过了半秒钟，又有一辆车停了过来，詹姆斯·邦德走下车，伸手指向布莱恩对女王的管家抱怨：
“年轻人……我让着他的。”
女王的管家忍不住笑了。
两个英国特工一前一后来到白金汉宫上层，穿过两只趴在楼梯口的柯基，走到女王所在的房间门前。
柯基在地上打了个滚，亲热地蹭过布莱恩的小腿，在西装裤上留下两根明显的金色狗毛。
布鲁斯为这个镜头特写无语了半天。
连英国女王养的狗和他都这么亲近……难怪上次某人还入镜了温莎城堡的纪录片。
最终布莱恩站在女王身后轻轻咳嗽一声。
女王回过头，看向他手里的邀请函：“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陛下。”
——伦敦的奥林匹克体育馆会场里这时响起了一阵影片音效都挡不住的欢呼和尖叫，蝙蝠电脑前的阿尔弗雷德都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
布鲁斯心想他还是待会再告诉老人家，你和镜头里的一个人在哥谭市见过面聊过天好了。
四舍五入，他们间接见到了英国女王呢！
影片中女王、特工和管家在柯基的拥簇下走上直升飞机，年长者自动自觉坐进驾驶位，年轻人则紧随女王的步伐进入机舱。
情节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乎了所有观众的预料，尤其当画面中的直升机飞过伦敦市区、飞过泰晤士河、飞过塔桥、飞过国会广场……最终来到奥运体育场上空，而现场观众发觉他们头顶真的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那巨大的声响时——
山呼海啸般的喊声穿透了体育场。
又被包裹在了随之而起的神秘、危险又引人入胜007经典配乐当中。
**
“卧槽。”
美国，弗吉尼亚州，CIA总部，正在蹭公司的WIFI看伦敦开幕式的IMF小队成员班吉垂死病中惊坐起，“女王真要跳啊？！她得有将近九十岁了吧！”
旁边的伊森苦笑：“我看到那两个真刀实枪的特工登场的时候就知道她可能已经做好准备，只等着这一跳了。”
布兰特弯下腰小声问道：“那个陪着女王上飞机、负责保护她的年轻人是不是……”
伊森默默点头。
布兰特又问：“这活给你，你干不干？”
伊森猛摇头。
以IMF小队的运气，别说是跟着邻国女王跳伞了，就算护送美国总统出行都能出意外，到时奥运会变成凶案现场，那得多倒霉。
又盯着开幕式直播看了几秒钟，伊森很有感触地笑着说：“这是好事，毕竟我们这份工作……”
他把剩下的不太好听的话咽了回去，“待会提醒我，等他落地了给他发个祝福邮件。”
班吉从屏幕后面探头：“没问题。所以你们能借机复合吗？那可是跟着女王上奥运开幕式的前男友。”
伊森：“滚。”
第085章
开幕式正式开始时是洛杉矶的下午一点。
克里斯最近化名约瑟夫·韦德伯恩——一个苏格兰数学家——常驻在洛杉矶, 替当地一家合法的计算机公司审计账目。他早上起床的时候给布莱恩发了一封邮件：
【我前天抵达洛杉矶了。公寓离好莱坞华纳兄弟工作室不远，你想要《老友记》、《生活大爆炸》或者《哈利·波特》的纪念品吗？】
布莱恩很快回复：【等我忙完。】
咦？
克里斯困惑地挠了挠头发，走进盥洗室刷牙洗脸，顺便给贾斯汀打了个电话：“他在忙什么？上一个任务不是刚结束？”
贾斯汀：“你不知道？实不相瞒, 我从半年前就开始盼望着今天了。”
“我应该知道？”
“当然, 全世界人都在关注同一件事。你马上走到客厅, 打开电视……算了，我已经帮你把电视打开了, 你听。”
克里斯停下漱口的动作，侧过头仔细倾听。
贾斯汀操纵他的电视机, 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方式快速切换着频道,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疯狂闪动，而每个频道的主持人都在讲述同一个话题, 他们着重强调的单词连在一起，是‘奥林匹克’。
克里斯把漱口杯放下了。
他问道：“奥运会和布莱恩有什么关系？”
贾斯汀：“他要在开幕式上登场！我特意详询过到底是哪个节目，可是他不肯告诉我，只说惊喜不留到最后一刻就没意思了。”
克里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小跑到衣帽间换衣服, 又冲去书房打开电脑：“你为什么不提前对我说这件事？”
“可能因为惊喜不留到最后一刻就没意思了？”
克里斯没在意朋友的小小玩笑——他也没听出来那是个玩笑。他忙着给自己的客户打视频电话, 通知他们他今天临时有事, 不能去参加会议，与他对接的员工抱怨说：
“你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五个请假的人。我才不相信他们都在奥运会开幕式这一天恰好生病了，而你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不用找借口，所以跟我说实话吧……你待会是不是要去看开幕式？”
怀着某种特殊的心情, 克里斯向对方解释：“我的朋友要在开幕式上登场。”
“真的？”员工惊讶地问，“你的朋友是志愿者还是运动员？他是个英国人吗？……哦, 他肯定邀请你去看他出现在镜头前的那一幕了，你的理由成功说服了我，去吧，兄弟，再替我说声恭喜。”
挂断电话前他嚷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听说贝克汉姆也会出现在开幕式上，你的朋友能要到他的签名吗？”
不能。
但他有英国女王的签名合影照。
说出来吓死你。
克里斯合上电脑，走进客厅拉紧窗帘，在昏暗的房间中坐下来，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
贾斯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此刻她本人就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这好像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和其他人在相同的时间里做着一样的事。”
“……我也。”
克里斯一动不动地望着电视屏幕回答。
**
“李凯茜！李凯茜！该你出牌了你发什么呆呢！”
朋友的大呼小叫声把李从自己的内心世界中惊醒。她叹了口气说道：“就来就来，你们急什么，明明说好了看奥运开幕式，怎么还打上扑克了？”
“这不麻将三缺一么。”她的中国朋友一边啃卤鸡爪一边严肃地盯着手里的牌，“越读书，身边还在读书的朋友越少，大家要么回国了，要么工作了，高处不胜寒啊……普通老外还玩不到一起去。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会讲中文的帅哥哪去了？咱们不能把他叫来玩吗？”
另一个姐妹拍了同伴一巴掌，骂道：“你想玩什么？我看你居心不良！”
“没天理啊！青天大老爷，我想看看帅哥怎么就居心不良了，而且麻将三缺一，万一人家会打呢，那可是珍稀生物，我都愿意让他先胡两把……”
朋友们聊得热火朝天，没注意到李脸上的笑容在她们提到布莱恩时稍微变得浅淡了一点。
“我都一年没见过他了。”她说。
牌桌上的另两个姑娘互相对视一眼：“别担心，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本地人。”
“无父无母的本地人。”李耸了耸肩，“你们都不知道布莱恩上学那几年，他的背景在学校里传得有多神乎其神，人们连他是皇室成员的鬼话都编出来了。”
朋友感兴趣地问：“没可能是真的吗？”
“不可能。”李很肯定地说，“你们要是见过他就会发现，他绝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有点……我说不好，反正我觉得他心理上很成熟，而且阅历丰富。年轻的皇室成员怎么也不会给人久经风浪的感觉吧？”
“那倒也是。”
“我们不提他了！”李打起精神说，“我估计他可能跑到哪个没信号的山沟里度假去了，外国人毕业之后不是都流行gap嘛。之前他去瑞士旅游还出了车祸……”
转眼间，斗地主结束了三轮，话题不知道换了多少轮，李有点饿了，站起身招呼朋友们煮火锅吃。她们身后的电视机兢兢业业地播放着无人关注的奥运开幕式，等火锅热起来以后，李才把目光放在前方的屏幕上：
“这是已经开始了吧？”
“第一个节目都结束了。”朋友回答，“英国人竟然在奥运开幕式上放披头士的摇滚乐，好热闹。”
“热闹点好哇，下饭。”李在从火锅中升腾起的烟雾后面探头探脑，“然后呢？第二个是什么？”
“看不出来。”朋友品评，“会场开始播放短片了，是不是女王要登场了？李凯茜你多下点羊肉卷。”
电视上大英特工堂堂登场。
他们争夺邀请函的那一段其实没多长，但这就在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李和她的朋友们看得目不转睛，谁也没有走神聊天，期间李始终举着一袋羊肉卷，都忘了往沸水里面倒。
直到画面中的年轻人抢到邀请函，说出那句‘Thank you， sir’，朋友才长出一口气，说道：“妈耶，打戏！有点东西！有看动作电影的感觉了！”
“真帅。”同伴接道，“这两个人是演员吗？虽然没露脸，不过那手、那腰窝、那腿部肌肉线条，哎呀我好了，摄影师可真懂我。”
她捞走火锅里最后一块肉，露出陶醉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评价哪样事物：“香。”
李倒是有点奇怪：“所以为什么不拍脸？虽然现在这样氛围感也挺好的……是怕喧宾夺主吗？”
“不能吧，收视率高才是王道，英国巴不得把所有活着的名人都放上去呢。不露面可能因为是武替，我觉得刚才打得挺真的。”
李闻言展开联想，玩笑道：“打得真，有没有可能他们是真正的秘密特工？”
“不能…………”
朋友拖长声音，眼睁睁看着短片里的特工护送女王登上直升机，声音不自觉地拐了个弯，“吧？”
直升机起飞，飞往奥利匹克体育场。
“卧槽，这是我能看的吗？他们要干啥？？李凯茜你为什么还不把羊肉卷放锅里？？？”
“忘了忘了。”李连忙把手里的羊肉卷塞给身边的人，“你来放吧，我看电视。”
朋友：？
她趁着直升机在天上飞的功夫问其他人：“网上都是怎么评价这一段的？”
李翻了翻手机：
“哈哈，真有人和我一样猜测他们是‘专业人士’。”
“一些英国本土网友批评了这种只炫耀身材却不露脸的行为，称其是降低收视率的罪魁祸首。”
“已经有人给短片的导演发邮件询问两位演员的联系方式了……其中还有不少男的？”
她们面面相觑。
李的朋友说：“可怖。”
她把羊肉卷倒进锅里，又下了一盘豆腐。
房间里热气弥漫，熏得人周身暖洋洋的，不过却不至于想睡觉，因为英国人真的很能整活，剧情在短短几分钟内高潮迭起。
女王要跳伞了！！
没有替身！
亲自跳！
奥利匹克体育场上空的摄像头集中在悬停的直升机上的一刻，李一下子端着水杯站起身，她的朋友则开始低头谷歌女王的年龄。
过了一会，朋友喃喃说道：“八十六，不亏了。”
李：“……”
你怎么还咒人呢？
“跟着她一起跳伞的人绝对不是演员！”她直拍大腿，“肯定是那种各个方面都是最顶尖的、女王最信任的人！”
“我去。”朋友一紧张就猛吃大米饭，“我可干不了这活，主要是压力也太大了，假如女王有个三长两短，他不得成为全英国的罪人？”
“看看人家那心理素质，再看看你。其实跳伞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可那是英国女王啊，这两个人——以及整个策划团队都好牛。”
“我现在觉得女王旁边的那哥们贼帅，有种连女王都能托付安危的可靠的美感，今晚梦里和他一起跳伞。”
“……”
“淦！”前一秒还在觊觎靠谱异性的姑娘回过头，下一秒就破防了，“锅里的羊肉卷怎么又没了？！”
“……”
李举起筷子在锅底搅了两圈，发出哀叹：“真没了，开幕式果然下饭。”
她再抬起头时，看到跳伞的两个人落地，但画面中央此刻只剩下女王一个人了，女王的丈夫菲利普亲王正在匆匆赶来，他们四周空无一人。
“哎呀，摄像机又不懂我了！”朋友难过极了，“我好想知道刚才那位女王的特工长什么样，年龄多大，电话号码是多少。”
“现场没人看到他吗？”
“他是专业的，专业你懂吧，就像黑猫一样，往暗处一钻你就分不清楚他的轮廓了。”
“好神秘啊。”李十分感慨，“感觉自己读了一篇魔法小故事，谁也不清楚它的结局是什么，一切都在阳光照射不到地方安静地落幕。”
她们的火锅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李心满意足又莫名有些惆怅地站起身，和朋友一起收拾碗筷，期间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电视。
体育场的摄像头正在拍摄到场的皇室成员和各国来宾，这段结束后又给了观众席一个特写。说是特写，其实出镜的观众也不少，大家都在举起双臂欢呼雀跃，现场气氛特别热烈，可见女王跳伞的设计确实别出心裁、震撼人心。
李却只定定地看着观众席的角落。
一个有着金棕色头发、灰蓝色眼睛的英俊青年正站在人群中。和女王跳伞的视频里面出现的规整正装不同，他此刻上半身只有一件随处可见的白衬衫，领结和领带都没系，凌乱的领口像是主人觉得热似的敞开着，右边的袖口也一直挽到手肘位置，如同刚参加完一场热闹的派对。
他两侧的观众又跳又叫，或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国旗，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随大流地叫喊，但脸上却也带着放松快乐的笑。
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布莱恩·纽曼。
可她却由此联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牛津校园里的那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布莱恩。
有时在意一个人，不必非得联系或见面，只要知道他此刻在同一座城市中活得很好就足够了。
她举起水杯，走到电视机前轻轻往屏幕上一碰：
“好久不见。”
第086章
从直升机上跳下去的那一刻, 布莱恩好像在飞。
他一点也不紧张，身上的汗水都被风吹干了，空气从他的领口倒灌进去，仿佛给他插上了一对翅膀, 他的双眼俯瞰着脚底的万丈星河, 耳中倾听着全宇宙每一个生命留下的窃窃私语, 直到双脚安稳地落在地面，他才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中激烈而有力地跳动, 鲜活的血液从四面八方涌来，热气从毛孔和发丝中间渗透出去, 他脱掉了那件累赘的外套, 随手把领结扯下来扔在一旁，小跑着走进阴影中, 向那些无知无觉的观众回以真诚而热情的笑。
体育场的地面软绵绵的，地球在布莱恩的感知中如同一块巨大的棉花糖。
“晚上好！”
站在棉花糖上的可爱的人们向他问候。
“晚上好！”
布莱恩大声回应。
他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布莱恩钻进人群中，在一把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来，然而没过多久又按捺不住重新站起身, 在偌大的场地中寻找邦德的下落。
007特工将直升机停稳后应当也进了体育场, 不过他不能和布莱恩坐在一起, 那样太明显了，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詹姆斯·邦德坐在另一侧的看台上，他也在寻找布莱恩，两人视线相遇后，邦德高举手臂指了下自己的手机。
‘低头。’
他示意。
布莱恩想起每次出任务的时候, 邦德都会向队友强调‘不要按着耳机’以免暴露特工身份。这个血泪教训在此时此刻也变得有趣起来了，他从口袋里拿出蓝牙耳机, 光明正大地挂在耳朵上，然后给邦德打了个语音电话：
“嗨。”
“嗨。”邦德将手机扣在耳边，表情原本很严肃，可是几秒钟后就演不下去了，笑着问道，“感觉怎么样？”
“挺不错的，非常不错，但我觉得医疗团队应该去给女王陛下和菲利普亲王测一下血压……”
他们连着语音闲谈，从登上舞台上的伏地魔聊到2011年的《哈利·波特》电影大结局，从憨豆的搞笑表演讲到他那部恶搞过MI6和英国女王的《憨豆特工》系列，又从摇滚乐狂欢说起那曲被布莱恩私底下命名为《詹姆斯·邦德主题曲》的跳伞背景音乐……
半夜一点钟，奥林匹克体育场的烟火散尽，开幕式正式结束，布莱恩迈着轻飘飘的脚步离开会场，绕了一大圈找到已经坐进车里的詹姆斯·邦德，拿指骨敲了敲车窗问道：
“长官，能请你送我回家吗？”
“好吧，看在《詹姆斯·邦德主题曲》的份上。”
邦德侧身帮他推开车门。
布莱恩一屁股坐进副驾驶，不满地问：“竟然还有要求？做父亲的接孩子回家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你刚才又没叫我父亲，亏我还把《詹姆斯·邦德主题曲》的使用权分你一半。”
“那我下次叫你daddy，并且随身带着一个音响，以后每次任务途中遇见007特工我就在他旁边播放BGM……”
这一天的后半夜，布莱恩做了一个好梦。
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醒来后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心情难得愉快。而且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八月份，到后面M女士都嫌他烦了——她连夜往布莱恩手里塞了一沓任务把他踢出伦敦，‘省着他天天待在总部里傻笑’。
布莱恩：“就好像您看到英国拿金牌的时候没笑一样。”
M女士：“但你笑的时候有一半都和英国队无关！”
布莱恩：“……”
总不能说他是天生爱笑吧？
他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第二天便收拾包袱滚去了战乱地区。
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詹姆斯·邦德早就忙起来了。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既是为了安全，也是没有必要，很多时候连MI6的同僚都要比他们更先一步听闻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事。
比如布莱恩动身前，艾什·柯本对他说：“M女士给邦德配了新队友，这次是一位女外勤。”
布莱恩怀疑地问：“他应该不会搞职场恋爱吧？”
“我不好说。”柯本慎重地回答，“你要不要去提醒他？”
布莱恩立刻说：“不关我事。你们谁担心谁去找他谈，我得走了，再见。”
……
人在一头扎进工作中以后很难感觉到时光流逝。
布莱恩时常昼夜颠倒，晚上混迹在灯红酒绿之中，与一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推杯换盏，等到清晨时分再带着一身硝烟入睡。注意力集中的后果是他对总部传来的消息失去了敏感性，有人告诉他军情六处被人偷走了一块硬盘，走到无人处的布莱恩沉默了半天才皱眉问：“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回想我的目标……你指的是哪个硬盘？”
通知他此事的参谋长比尔·坦纳回答说：“最重要的那个。”
布莱恩瞬间清醒了。
MI6有一张经过高强度加密的硬盘，里面装着北约所有的、正在世界各地恐怖组织中卧底的特工的身份档案。
硬盘怎么丢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MI6这次一瘸腿，牵扯了无数人，连隔壁同为北约成员国的美国都不小心被大英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五体投地爬不起来。
幸运的是最重要的硬盘也设有最严密的防火墙，偷走硬盘的恐怖分子得花费一段时间去解码，才能看到卧底名单并将其公之于众。这给了MI6一些大难临头前的缓冲时间，但从敌人手里抢回硬盘变成了头等要事。
而布莱恩这边的工作还没结束。
他问道：“我需要马上撤离回总部？”
“暂时不必。”比尔·坦纳说，“我只是来提醒你做好准备，如果硬盘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无论你有没有完成你的任务，M都有可能会令你即刻顶上去。”
布莱恩应了一声，挂掉电话。
按灭屏幕前他看了一眼日期：九月初。
007特工那边的任务还没结束？军情六处缺人手了吗？
这个想法在他的大脑中一闪即逝，布莱恩没有再继续往下深思。他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并未第一时间开灯，而是举着手槍进入各个房间检查了一圈，确认无人入侵之后才回到卧室锁好门，将手槍放在床头柜上和衣而睡。
两天后，布莱恩接到了一通从美国打来的电话。
是贾斯汀。
当时他正伪装成一个在英国博物馆就职的学者接近某个古董收藏家，电话铃声响起时他与对方交谈的声音一顿，很快微笑着说道：“抱歉，应该是我的一位朋友。”
“没关系。”古董收藏家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去走廊接电话，我可以坐在这里等你。”
布莱恩脚步匆匆走出书房按下接听键，不等贾斯汀开口便飞速说道：“你好，女士，我正在与一位重要客人谈话，如果你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
“布莱恩。”贾斯汀打断他，机械合成音的音色与她所说的内容比起来显得十分冷漠，“一个星期前，詹姆斯·邦德在任务中牺牲了。”
“……”
简洁的言辞给人带来强烈的不真实感，布莱恩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在说谁？那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贾斯汀还在认真地向他解释自己的情报来源：“军情六处的官员正在为他撰写讣告。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返回伦敦，然而你过了这么多天竟然还待在墨西哥，所以我和克里斯都猜测，你的上司并没有告诉你詹姆斯·邦德的死讯……”
剩下的话从布莱恩耳边飘过，一个字也没被他捕捉到。布莱恩把忘了挂断电话的手机塞回裤兜，先是条件反射地往书房方向走了几步，紧接着便冷着脸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前厅，抽出手槍对准旁边上锁的柜子砰砰开了几枪打掉锁头，拿走放在里面的古董收藏家的跑车钥匙，然后一脚踹开大门，小跑着来到停车场，无视包围过来的保安迈进驾驶室。
“让开！”
他一边打开车窗对挡在道路上的人喝骂，一边单手握枪伸出窗外指向空中连扣扳机直到打空子弹，悬停着的食指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保安让开了，布莱恩收回手倒车。车轮在柏油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布莱恩充耳不闻，转动方向盘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将油门踩到底——
当天晚上，他赶到伦敦总部，推开了M女士办公室的门。
“砰！”
深褐色的沉重门板和墙壁相撞发出一声巨响，门外有许多人向这边投来视线，办公桌后的M女士按着眉心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丢人现眼。”
“我吗？”布莱恩走到她面前尖刻地问，“真对不起，女士，我是不是打扰您在讣告上编写颂词了？”
“……”
M女士抬起头，绷着脸强迫自己面向他，她的嘴唇紧抿着，勾勒出两道苍老的法令纹。
“纽曼特工，注意你的身份。”
第087章
“注意我的什么身份？”
布莱恩轻声细语, 显得斯文有礼。他背着一只手，拳头用力抵住后腰，缺乏血色的面颊抽搐了一下、想要像平时那样翘起嘴角却失败了，M女士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水光——也有可能是虹膜反射出的白炽灯的灯光。
这让她原本要说出的话卡在嘴边, 没能及时打断布莱恩的挖苦：“我以为我是军情六处钦定的007继任者, 詹姆斯·邦德死了, 你们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难道是怕我迫不及待地取代他？怎么说呢……我猜这就和您的讣告一样, 是一种向牺牲者表达的人文关怀吧。‘不用客气，邦德中校——我们帮你把你的儿子拦在外面, 免得他不知好歹地来参加你的葬礼！’”
“布莱恩·纽曼！”
M女士并不是个和善到能够容忍当面冒犯的人。
从来没有人胆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哪怕是上一位007特工——讣告里的那一位，通常也只是阳奉阴违, 却在她的眼皮底下做足了礼貌。她腾地站起身，双手撑住办公桌，严厉地对布莱恩说道，“詹姆斯·邦德离开了，你却没有死, 只要你仍然是军情六处的特工, 就应该听从我的命令！”
布莱恩阖上眼皮深吸气。
他的牙齿在颤动, 指尖也在颤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失去了控制，包括情绪。血液在大脑中沸腾，他再次睁开眼，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听了……我一直在听你让我做的任何事。每一个任务, 你安排给我的每一个任务的前提，都是我早晚有一天会接替詹姆斯·邦德成为007特工。他是我的导师, 是我的父亲，我们的亲密关系是你一手促成的，现在他死了，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通知我。”
他上前一步直视着M女士的眼睛，问道：“这就是听从你命令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老人呼吸一滞。
强烈到难以抑制的痛苦从她的蓝眼睛里面划过。
这双眼睛让布莱恩想起了邦德。他退缩了一下，有那么一会几乎想要放任自己去安慰她，或者给她一个拥抱，他永远不会忘记邦德是怎么戏称M女士是他的第二个‘母亲’，M又怎么用她冷硬的手段不动声色地表达她对邦德关怀与信任……
M女士疲惫地回看他。
几秒钟后，她坐了回去，挺直脊背，轻轻说道：“坐下，布莱恩。”
布莱恩僵了一会，用力拉开她对面的椅子。
他坐稳后，M女士再度开口：“我不想深究你是从哪听说了这个消息，但我要说的是，几天前，我本打算让比尔·坦纳告诉你邦德特工的死讯。”
布莱恩立刻回忆起军情六处参谋长给他打的那个电话，里面提到了装有卧底名单的硬盘，以及一句话：
‘只是来提醒你做好准备，如果硬盘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无论你有没有完成你的任务，M都有可能会令你即刻顶上去。’
——如果硬盘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
所以说，负责追踪硬盘的人是詹姆斯·邦德。
一种后知后觉的痛苦忽然将布莱恩淹没了，他就像溺水一般感到窒息，缺氧使得眼前M女士的面孔都变得不甚真切，视野边缘微微发黑，然而多年以来锻炼出的粉饰太平、亦或者说装模作样的能力仍然健在，他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手肘搭在靠背椅的扶手上，呼吸平稳，神色漠然。
他只是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等不到他回应的M女士继续说：“一开始我们并不能确定007特工是否真的……牺牲了。他中了一枪，掉进了土耳其的瀑布里面，我们翻遍了整条下游河道都没能找到他的尸体。假如他醒了，他应该会第一时间联系MI6，或者至少也会联系你，因此一个星期过去了……”
布莱恩依然保持沉默。
M女士说：“……我觉得，按照原计划让你顶上去，对你来说或许有些过于残忍。”
办公室里萦绕着一种反常的寂静，良久，布莱恩问道：“什么时候？”
M女士蹙眉：“什么什么时候？”
“您不应该怀疑我的职业素养，女士，我不是第一次听闻同僚牺牲的消息。”布莱恩淡淡说道，“上一任007特工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您打算什么时候把詹姆斯·邦德没能完成的那个任务转交给我？”
M女士仿佛突然失去了自己的声带，她睁大眼睛瞪着布莱恩，嘴巴张开又合上，半晌都没能吐出话来。
布莱恩催促道：“长官？”
“马上……如果你没问题的话。”M女士咬牙，“我们正处于一个艰难的时期，纽曼特工，敌人藏在阴影中。”
“是的。”布莱恩回答，“但我没有问题，您也应该没有问题。”
他镇静地站起身给了M女士一个拥抱，又很快松开手臂，“你和我都早就料到这一天了，不是吗——毕竟每个00特工都活不长。”
“别忘了你为什么培养我。”
“另外，假如这样会对你有点帮助……你可以叫我布莱恩·邦德。”
临走前，布莱恩对M女士点了下头，神情中找不到半点痛苦和难过。
等他走远之后，M女士突然抬起双手捂住脸庞。
她也没有流泪。
**
军情六处在上次行动中损失惨重，不仅没能从恐怖分子手中夺回手提箱，还牺牲了一位重要特工，M女士因此遭到了情报和安全委员会主席的问责。
这个部门负责监督MI6，后者名叫加雷斯·马洛里，是个相貌周正、风度翩翩、但官僚气质浓厚而且发量堪忧的中年男性，他与M女士产生了一些争端，而布莱恩毫无疑问站在M女士这边。
当M女士向马洛里介绍说‘这是新一任007特工’时，布莱恩没有反驳。
马洛里投来探究的目光：“军情六处的人才储备令人惊讶，我以为培养出一个00特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布莱恩不客气地说：“那么看来您并不熟悉我们的工作模式，长官。”
马洛里很文雅地扯了下嘴角，也不生气，转头对M女士说：“好吧，一位007继任者的出现也许能为您争取到委员会的部分支持……但这只是一时之计，最核心的问题仍然没能解决。我指的是那个丢失的硬盘，女士和先生们，恐怖分子可不会因为一个人得到了007的称号就手下留情。”
布莱恩还没来得及说话，M女士冷冷说道：“你在暗示什么，马洛里？怀疑他的能力？假设你这些天除了干涉我的工作之外还干了其他正事，那就应该已经看过他的档案了。”
“是的。”马洛里说，“问题在于，他是詹姆斯·邦德学生，而且他太年轻了。我不否认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
“一派胡言。”M女士打断他，“我不想讲得太难听，然而布莱恩特工说得对，你根本完全不了解我们，以至于说出来的话在我听来都是屁话。我不想再听你质疑我的特工，马洛里，接下来我们用事实说话吧。”
“——你为什么要叫他布莱恩特工？”
“担心我感情用事？对不起，我只是为了把布莱恩·邦德与他的父亲詹姆斯区分开来。”
“……”
别的不谈，加雷斯·马洛里的脾气是真不错。他无奈地看着M女士，最后还是妥协了：“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M，你不想退休，也别让自己的最后一战变得太狼狈。”
M女士头也不回地走出情报和安全委员会主席办公室，布莱恩紧随其后。他正要关上办公室的门时，马洛里突兀地说：“纽曼先生……或许我该叫你邦德先生。”
布莱恩抬起头。
马洛里问道：“你看过詹姆斯·邦德的殉职报告吗？”
布莱恩回答：“据我所知，M女士还没有写完。”
“是这样的。”马洛里犹豫了一下，又问，“你知道詹姆斯·邦德是怎么中枪的吗？”
“……”布莱恩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冷淡地说道，“不劳你费心。”
他关上门，大步离开了。
留在办公室里的加雷斯·马洛里隐约叹了口气。他低下头，从整齐罗列在办公桌上的一沓文件里抽出一张行动报告，报告的撰写人名叫伊芙·钱班霓。
伊芙·钱班霓是詹姆斯·邦德‘生前’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中的队友。
她在报告中清楚明白地写到，詹姆斯·邦德殉职前正在与恐怖分子进行一对一决斗，而M女士判断邦德胜率不高，为了不错失时机，在身为狙击手的钱班霓明确说过有可能命中自己人的情况下，命令她对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开枪。
这一枪很不幸地打中了邦德，而不是他的敌人。
……
马洛里还知道，几天前，钱班霓约布莱恩·纽曼见面、想要向他道歉，布莱恩拒绝了。
“这不是你的错。”他对那位姑娘说。
那么詹姆斯·邦德的死究竟是谁的错呢？
马洛里原本担心布莱恩会与M女士产生罅隙。
他其实并不希望看到这两个人反目成仇，因为那对军情六处、对英国没有任何好处，他只是看上去像一位政客，却不是个追求权力、毫无底线的人。
今天布莱恩与M女士一同出现，打破了他过去的猜想，却又让他产生了新的忧虑。
最亲近的导师兼父亲离开人世，布莱恩·纽曼·邦德……你会去怨恨谁？
然而在向情报和安全委员会公布的调查结果上，他依旧往‘M是否保持着对当前局面的完全掌控力’后面打了个勾。
继续看看再说。
他谨慎地告诫自己。
**
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端，某个临水小城市的破败诊所里。
昏迷不醒的詹姆斯·邦德正受困于高烧、伤痛和梦魇。
梦里他和他的敌人正在一列疾驰的火车上交战，敌人手里提着一个重要的手提箱，当邦德眼看要占据上风时，对方口中发出粗涩难听的大笑，对他说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奇怪，幽灵党为什么会盯上布莱恩·纽曼？”
“我告诉你，邦德，那都是因为你。”
“他们追杀他、伤害他、折磨他，是为了让你感到痛苦，他是你仅有的弱点，是你把他引导上这条绝路，假如他有朝一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记住我说的话——那都是你的错！”
“他醒了吗？”
一个护士匆忙走进设备简陋的病房。
“没有。”
守在邦德床边、把他从岸边捡回来的女孩回答，“但是……”
她们惊讶地看着病床上男人的脸。他双眼紧闭，五官扭曲，表情显得格外痛苦，缠满绷带的身体时不时抽动着……有一滴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淌出来，顺着金棕色的睫毛滑下眼角。
就像眼泪。
第088章
“007……007特工！”
新来的心理医生喊了两遍, 布莱恩才反应过来对方叫的是自己。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医生小跑着站到他面前将气喘匀，说道：“007特工，M让我跟你聊一聊。”
崭新的称呼让布莱恩感到有点不适应, 因为它总会在不经意间提醒他自己究竟如何继承到这个代号的, 不过周围人已经以一种让人畏惧的速度习惯了新称谓, 所以他并没有将不同意见表达出来。
布莱恩跟着心理医生走进一间会谈室，医生径直坐到桌子后面, 布莱恩站在门口问道：“她要我说什么？”
医生说：“你不坐下来吗？”
布莱恩看了一眼钟表：“我赶时间。”
“好吧……咳。”男人清清嗓子，对布莱恩露出亲切的微笑,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量放松一点。我们来做个小游戏如何？”
布莱恩挑眉：“测谎？”
“不是, 不是，你不要太紧张, 只是为了舒缓心情，游戏内容是我给出你一个单词，你告诉我这个单词让你联想到的另一个单词。”
“我很抱歉。”布莱恩有些不耐烦，“但我们能不能直接进入正题？”
心理医生紧盯着他，几秒钟后缓缓说道：“那么, ‘007’。”
布莱恩：“？”
心理医生说：“‘007’, 它让你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什么？”
布莱恩收敛表情回答：“……詹姆斯·邦德。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 你们为什么要在现在提出来再讲一遍？”
“因为M以及很多人都认为你并没有完全接受007这个称号。”
心理医生说，“部分人担心你的拒绝代表了一些‘叛逆’的想法，或是你出于种种原因对上级感到不满，但我不这么想。”
尽管布莱恩笔直地立在那、没有泄露出任何情绪，医生依旧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尽量缓和气氛：“放松, 先生。”
他安慰地说，“我觉得你只是习惯于将007与另一个人绑定在一起。”
“……”
“他仍然活在你心中, 对吗？”
“不。”布莱恩与医生对视，否认道，“我相信他没有死。”
“据我所知很少有人能在那种情况下活命。”
“你们没能找到他的尸体。”
“在地中海中翻不到一具尸体是极为正常的。这难道是主要原因吗，007特工？是否还有什么别的理由支撑着你的信念？”
“——因为他是詹姆斯·邦德。”布莱恩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他担任了007的位置，而是007的称号为他而生。”
这点从另一个世界的007系列作者伊恩·弗莱明，于1953年写出第一本詹姆斯·邦德小说时便注定了。
“以上是我的真实想法，去跟那些怀疑我背叛的家伙汇报吧。”布莱恩拧开会谈室的门，“每当你们称呼我为‘007特工’的时候，他就站在那听着，从未走远。”
门外站着军情六处的参谋长比尔·坦纳。布莱恩知道有很多人关注着刚才那段对话，他们当中有的为此感到满意，也有人会不满，但布莱恩不在乎，他堪称轻蔑地瞥了一眼夹在M女士和下层中间、总是显得左右为难的参谋长一眼，迈开脚步迅速离开了。
心理医生对着参谋长摊手：“我也不想惹毛他的，谁让你们非要我提起詹姆斯·邦德？”
“谢谢你，他分明已经快成为第二个詹姆斯·邦德了，M当年真是选了个好老师。”
参谋长按住额头没好气地回答。
另一边，布莱恩走出MI6总部，随手把自己的手机卡取出来扔进垃圾桶，然后又往远处行进了很长一段距离，最终钻进街边某个隐蔽的地下酒吧中。
酒吧里有人在等他了。
布莱恩穿过一群稀奇古怪的、看上去不像正常人的群体，无视了其中几个怪异得几乎不能被称作人类的对象，走到酒吧最深处的木质吧台旁边。
穿着风衣的金发法师向他举起酒杯：“祝贺你升职。”
布莱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向他捅来，约翰·康斯坦丁打了个哆嗦，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开玩笑的——老板！给这位帅哥来一杯！”
酒吧老板走过来，神情阴沉地打量着布莱恩：“滚开，康斯坦丁。这位客人，你要什么？”
布莱恩看着她在发丝中间生长出来的盘羊一样的长角，镇定自若地坐在康斯坦丁身边露出微笑：“一杯伏特加马丁尼，谢谢。”
“摇匀还是搅拌？”
“摇匀。”
酒吧老板备酒的时候，康斯坦丁凑过来低声说道：“自从你进了这间屋子，刚才还对我献殷勤的美女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她们本来对你也有些意见。”布莱恩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刚才让康斯坦丁‘滚开’的酒吧老板，“言归正传，你确定这里是安全的吗？”
“除非女王的御用驱魔师闻到了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然哪个‘人类’也不会知道你我今天见过面。”
康斯坦丁点了根烟，“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以为咱们已经分手了。”
“别那么冷漠。”布莱恩放缓声音说，“我想让你帮我定位几个人。”
康斯坦丁不可思议地扭过头：“他妈的，我冷漠？你说得就好像是我把你给甩了一样。”
“你说得就好像我们谈过恋爱一样。”布莱恩语气又一次变得强硬起来，主要是康斯坦丁这人油盐不进，“不要假设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约翰，你就直说你肯不肯帮忙。”
“……找谁？活人还是死人？”
“活人。”
“嗯？”康斯坦丁疑问地哼了一声，“不是找你同事？”
他知道布莱恩近期升职是因为对方那位名叫詹姆斯·邦德的同僚牺牲了，却不清楚布莱恩与邦德之间的关系。
“不是。”布莱恩神色不变，“要找的是杀他的人。”
这时，酒吧老板把伏特加马丁尼递到他面前。
布莱恩晃了晃高脚杯里面的清澈液体，端起来抿了一口，烈酒入喉，火烧火燎的辛辣感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胃中。
“那你不应该来找我。”康斯坦丁吊儿郎当地叼着烟，“我不能说自己不擅长寻找活人，但你肯定认识比我更合适的求助对象。”
布莱恩囫囵地咽了一大口鸡尾酒，说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求助他们？”
贾斯汀，克里斯，康斯坦丁，布鲁斯。
除了布鲁斯·韦恩还没来得及联系以外，前面的人布莱恩全都问到了。
康斯坦丁再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你……”
这是到了为尽快报仇不择手段的程度？
布莱恩哼笑一声，趴在吧台上说：“你不了解我们这边的敌人，约翰·康斯坦丁，拖延得越久，越容易出现额外事端。帮我这个忙，我欠你一个人情。”
“其实你只要帮我把今天的酒钱付了——”
人情加上当然更好。
法师话还没说完，他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康斯坦丁！总算让我逮到你这个小人！！”
“草。”康斯坦丁都不用回头就猜到自己是被寻仇了，他飞快对布莱恩说道，“要不我们约个地方下次见？”
“用不着。”布莱恩说，“你的人情算在这一刻，以后给我发邮件就行。”
他喝光了高脚杯里的酒，把杯子甩在一旁，站起身回过头。
出现在他们背后的是一个……正在从鼻子里喷火的牛头人。他血红的眼珠投射出愤怒的目光、凶狠地瞪着康斯坦丁，犹如康斯坦丁欠了他八百万英镑，或者在什么时候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
布莱恩起身后，牛头人短暂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嗤笑说：“普通人。”
“康斯坦丁，我劝你老实一点跟我走，否则别怪我杀了你这个倒霉朋友。”
“哦。”康斯坦丁无所谓地说，“那你杀吧，我不会怪你的。”
牛头人骤然暴怒：“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厚颜无耻！！你的朋友会在死前看穿你的真面目！”
他转头扑向布莱恩，酒吧老板在吧台后面发出尖叫：“约翰·康斯坦丁！阻止他们！酒吧里不许动手！”
“呃，”康斯坦丁抹了把头上的汗，躲在远处问布莱恩，“你能停手吗？”
布莱恩弯起眼睛笑了笑。
他一只手抻抻衬衫衣领，用另一只手抽出手槍作为回答。
今天布莱恩离开军情六处总部时，特地拿了一把改装过的西格绍尔P226——它发射十毫米口径子弹，弹匣容量足有二十发——以应对突如其来的意外。
显然，这个酒吧里的生物都不是人类。
但它们同样会受伤流血，会死。
布莱恩拽着牛头人的角把他撂倒在地，对着他的后背按下扳机：“要我说你的体型和你的力气不太相符。”
“停下！！”酒吧老板的尖叫已经变成了某种声波武器，刺得布莱恩耳膜生疼，“你们谁去把他干掉，我给你们的酒水免单！”
酒吧的客人纷纷心动了。布莱恩看上去并不会魔法，康斯坦丁也不打算帮忙，而手槍子弹早晚有用光的那一刻。
牛头人倒在血泊里，越来越多的非人类围了上来，颜色各异的瞳孔中闪烁着贪婪的色泽。布莱恩曾在很多人类眼中看到类似的情感，可见人与非人的界限或许并不那么鲜明。
他推动枪管，子弹上膛。西格绍尔P226剩下的十七枚子弹解决了四个奇形怪状的对手，第五个怪物扑上来时，布莱恩扔掉手槍，闪开它带着绿光的爪子，脱下西装外套卷了两圈缠上他的脖颈，然后他一跃而起，躲过来自斜侧方的攻击，双脚用力踹了一下吧台，整个人像炮弹似的扑了出去，同时牢牢抓紧挂在手臂上的外套——
“咔嚓。”
长着绿爪的怪物的头颅被迫扭转270°，颈骨发出一声脆响。
“我其实有点好奇……”
布莱恩抡沙袋似的抡出它庞大的身体，趁着敌人躲避时飞快重新穿好西装，顺便抄起旁边的椅子砸向倒数第二个客人的头。
“你们明明不是人类……”
最后一个客人身形格外高大，它挥开障碍物，对了两下拳头，带着狞笑走向再没有武器可用的布莱恩。
然而布莱恩只用了两招就把他压制在地面上，当着康斯坦丁和酒吧老板的面又从后腰抽出一把满弹的瓦.尔特PPK对准敌人的脑袋。
“……为什么要害却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敌人在枪口下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
康斯坦丁代替他回答：“谁知道呢？你可能得去问生物学家或者上帝。”
布莱恩没有笑，他维持着持枪瞄准的姿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酒吧老板，后者咽了下口水，说道：“今天这事就算了，你们的酒钱我也免了。”
布莱恩干脆地敲晕对手，收回瓦.尔特PPK，没管地上那把可怜的功臣西格绍尔P226：“欺软怕硬这点也和人类差不多。”
酒吧老板僵硬地抽了下嘴角。
她注意到布莱恩要走，竖瞳闪了闪，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康斯坦丁接道，“这家伙虽然生活在地狱里，男女不忌，性别流动，但口风还算严实。”
酒吧老板对他用力翻了个白眼。
布莱恩走到门前，步伐一顿。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盖住了满地歪歪扭扭的妖魔鬼怪。
他没有回头，思索片刻后简单地说道：“布莱恩。布莱恩·邦德。”
“啪嗒”一声，酒吧的门在他身后合拢，前方夏日炎炎。
这是詹姆斯·邦德离开的第十四天。
第089章
地中海沿岸渔村, 一座海边的小木屋里。
皮肤晒得黝黑的老人走进房间轻声问：“他还是没有醒？”
“我很难将这种状态称之为醒了。”
捡到邦德的土耳其本地女孩忧心忡忡地回答。
他们一起看向坐在床边的中年人。他的头发比半个月前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长长了一点，鬓角都要和缺乏打理的胡茬连在一起了，那双浅蓝色的眼睛被垂下来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里面只有空洞的漠然。
他上半身赤.裸, 坚实的肩膀上仍然缠着绷带, 挡住了女孩印象中那些深入骨髓的可怕伤口。据村中诊所的医生说, 他断了四根肋骨，内脏大出血, 一只肩膀上有盲管枪弹创，应当是在子弹在动能不足的情况下射入人体组织后被骨头挡住, 因此留在了体内, 抢救时医生帮他把弹头取了出来，但条件有限, 难保伤口内没有异物残留。
他的另一边肩膀被近距离弹药擦伤，在骨裂的同时容纳了几枚弹片，可惜村镇医疗条件有限，时至今日这几枚尖锐的金属碎片恐怕已经和他的血肉长在了一起。
医生曾经感慨说，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别的不能要求那么多。
渔村是个小而淳朴的渔村, 村里的居民也是普通人, 他们尽力救助伤者，却也为了保证自身安全，没在第一时间将对方送到城市中的大医院。
毕竟一个被子弹击中昏迷不醒的男人，谁能担保他是个好人，且没有仇家？
直到前几天詹姆斯·邦德从病床上睁开眼睛, 渔民们才准备征询他的意见，问他是否要联系外界。
问题是……他清醒的次数非常有限。
永无止境的疼痛和某些发自心灵的痛楚似乎将这个男人的神志圈在了牢笼里, 他在大部分时间中对外界的声音和影像毫无反应，医生有一次出于同情、想帮他从床上站起来，却差点被理论上连移动都困难的病号用听诊器勒死——
从那天起，詹姆斯·邦德就从诊所转移到了渔民的家中。
也许是因为渔民的女儿对他有一些好感。这份好感救了他一命，也给了他容身之处。
偶尔女孩会站在距离邦德一两米远的位置，遥遥观察他在不睡觉的时候是在忙什么，而他却似乎只是在重复地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比如画画。
此时此刻，女孩看着他举起炭笔。那只手臂一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残留在肩膀里的弹片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很难拿稳东西。他废了很大劲才画完一张简笔画，画上的线条歪歪扭扭，但依稀能看出是图上是一座城堡……或是庄园。
没等女孩记住纸上的细节，男人用力将画团成团，往身后一抛、扔进熊熊燃烧的柴火堆里。
然后他垂着头，在昏暗的火光中摸索了半天，从矮凳旁边摸索出一个盛满酒液的杯子。女孩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酒，也不知道他是从哪翻出的玻璃杯，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冲过去说道：“等等！医生说你不能喝酒！”
两人手臂相撞，邦德手指力气不够，没拿稳酒杯，杯子掉到地上摔碎了，发出‘哗啦’一声响。
女孩吓了一跳，她想起男人用听诊器勒住医生脖子那一幕，迟钝地感觉到恐惧，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结果邦德却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仰视她，一点也没有攻击的意思。他的蓝眼睛夜幕下显得格外深邃，远胜于屋外女孩熟悉的涛涛海浪。
“……少了酒精会很疼。”他忽然张开嘴，用带着欧洲另一端的口音的声音哑声说道，“也许你能帮我弄到止痛药？”
这是这半个月里女孩第一次听到他开口。
她站在原地呆了几秒钟，一个激灵回过神，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远了，又过了十分钟，她气喘吁吁地冲回来，把一瓶药片和热水一股脑地塞到邦德手里：
“不能多吃，会上瘾。”
邦德把药瓶翻过来。
标签上写着吗啡和布洛芬。
他扫了一眼用量，熟练地往嘴里灌了几粒，就热水咽下去，顺手把药瓶塞进兜里：“谢谢。”
女孩欲言又止。
邦德并未理会她。
他扭过头出神地望着火光，半晌又低下头，凝视着自己哪怕什么都不干也在不住颤动的指尖。
止疼药的效果没有那么快。他忍耐了一会，到底还是彬彬有礼地问：“劳驾，你能让我喝一杯酒吗？”
“……”
女孩放弃了和他争辩，沉默地转身去拿酒。
邦德一时想笑，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自制力有这么差。若是换成布莱恩，肯定能轻松挺过这点伤口愈合的疼痛，毕竟那孩子在十二岁时就体验过中弹是什么感觉，还有后来在瑞士的圣莫里茨……
布莱恩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
‘你把他引导上这条绝路。’
‘假如他有朝一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都是你的错。’
太疼了。
他倚着墙心想。
思绪仿佛脱离肉.体，钻进了另一个空间。他的灵魂冷漠地审视着现实。
每一处肌肉、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彼此撕扯，剧烈地争吵。有一团火焰炙烤着他的内脏，让他口干舌燥。魔鬼用他的脑神经弹奏圣乐，他的太阳穴在疯狂跳动。
太疼了。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想起布莱恩，尤其是他总反复地意识到同一个问题：
布莱恩从未对他抱怨过，死亡原来有这么疼。
以及惶恐。
你知道自己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比如健康，比如力量。
可是你还那么年轻。
你还活着。
女孩给他拿来了一瓶酒。邦德想打起精神感谢她，然而他的身体沉重得像个沙袋，努力了半天也只是张开嘴再次说了声“谢谢”。
幸好对方并不介意。她同情地坐了下来，踌躇地问：“你要联系你的家人吗？”
在理智反应过来以前，邦德发出一声冷笑：“我的家人给了我一枪。”
女孩张开嘴，傻乎乎地看着他。
邦德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的另一个家人……他会继承我的所有东西，无论是荣耀还是罪孽。”
他大口地吞咽着那瓶威士忌，喝完几口之后补充，“他会做得比我更好。”
女孩没太听懂他的话，只是诚实地说：“如果我是你的家人，就会等你回去。”
“是的。”邦德没有反驳，“我等了他很多回。”
无论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布莱恩从未错过他们之间的约定。只要记住有人尚在人间等他，即便再怎么艰难，布莱恩也会从生与死的边界处一步步走回去。
“……那是我犯的第二个错误。”
邦德低头看着瓶口说道。
第090章
布莱恩坐在电脑前面, 一边在谷歌上面搜索关键词‘蝙蝠侠’，一边思考着怎么向布鲁斯开口。
——嗨，我听说了你最近开拓的新业务，事实上我有个同事, 他其实是我的养父, 而且和你一样是某个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大IP的主角, 他最近遭遇了一些困境，我觉得你一个远在天边的美国人有可能帮得上忙。
……
疯子。
他烦躁地把屏幕上夸大其词毫无用处的哥谭都市传说关掉, 再次在输入框中打字：‘布鲁斯·韦恩’。
网页上跳出一堆荒诞离奇的花边新闻。
布莱恩挨个点开，拜读片刻后又不忍直视地叉掉。
怎么说呢……虽然同样是花花公子, 但布莱恩这边和男男女女逢场作戏时被拍到的次数屈指可数——毕竟他工作时从来不变装也不挡脸, 若是对方事后侥幸没死，那大约能称得上露水情缘、好聚好散, 韦恩先生花得就很高调、很美国人、很八点档，简直是行走的社会热点话题，在布莱恩看来假得有点过分了。
不过效果确实惊人得好。
人们只相信他们在无意间了解到的‘真相’，现在全世界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心地不坏却没什么能耐的草包。
那么这个忙着白天塑造人设、晚上行侠仗义的超级义警，真的有余暇关注一件和他不相干的、英国政府内部惹出来的大麻烦吗？
对布莱恩来说, 蝙蝠侠和克里斯他们与康斯坦丁又都有些不一样：贾斯汀先向他提到了邦德的死讯, 两边一直有联系, 交情深厚到不需要考虑事后如何表示感谢的程度，导致布莱恩在寻求帮助时省了许多步骤；康斯坦丁则太随性，布莱恩根本不用向他解释发生了什么，还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个人情给还回去。
蝙蝠侠呢？
显然，他们之间没有密切到无话不谈的友情。
更没有进行过某些能够促进感情快速升温的亲密互动。
让布莱恩下定决心把他纳入到联络名单中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是蝙蝠侠。
【韦恩先生。】
布莱恩在邮件里使用了相对正式的称呼,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放心, 无关政治，也不违背道德，而且有报酬。】
布鲁斯回复得很快：【给我一个见面地点。】
布莱恩：【见面？你在英国？】
【不，但我已经动身了。】
布莱恩不自觉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布鲁斯的行动之果断和效率之高令他惊讶，一时间他都有点不相信对方只是因为他的一封邮件而立刻决定远渡重洋。
他想了想，给布鲁斯发送了一个用第三方账户预定的高档酒店的地址，然后仅仅过了半天，他们就在酒店套房的门前见面了。
“我以为你会低调一点。”走进房间时布鲁斯打量着里面的陈设说道，“离开家门一个人跑来住几百平米的套房？就算不提幽灵党，难道军情六处没有调查过你的钱都花在哪了吗？”
“……然而你这副打扮和低调可不搭边。”
布莱恩看着眼前全副武装的超级英雄说道。
——他转身退开几步，免得一不小心踩到蝙蝠侠的披风。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穿成这样走进酒店，还没有被人围观的？？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的出场简直不可理喻，蝙蝠侠说：“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扮演乞丐和街头混混。”
布莱恩：“没人规定乞丐不能突然中了彩票于是去订五星级酒店的房间，但你很难向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穿得像一只蝙蝠。”
“……”
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后，布莱恩忽地笑了。他领着蝙蝠侠走到客厅坐下，很郑重地说道：“谢谢。”
“不客气。”
“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愿意帮忙，并且主动告诉我你就是蝙蝠侠。”
虽然这幅装扮让布莱恩有点出戏，但是一旦他接受了这个设定……也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不过就算全宇宙的生物都习惯了从事秘密工作的人该穿紧身衣和披风，他们也休想让布莱恩打扮成这样去上班——那和海绵宝宝T恤绝不是一码事。
除非是业余时间到漫展玩。
“你早晚会猜到的。”布鲁斯摘下头盔慢慢说，“以前每次见面时，我都暴露了一些不那么‘布鲁斯·韦恩’的东西。”
“你指的是当时的你一点也不像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布莱恩对蝙蝠侠身上的那些零部件升起了空前的兴趣，他认真地观察着头盔上的尖耳朵，饶有兴致地问，“哥谭市的媒体肯定不知道，他们笔下天真无邪的韦恩老爷还曾经帮MI6抛尸呢。”
布鲁斯也笑了：“你这样会让CIA以为我犯了叛国罪。”
“但他们审不到蝙蝠侠的头上。”布莱恩说，“讲道理，布鲁斯，威廉·柯林斯是不是给了你一些灵感？”
“……”布鲁斯没有正面回答他，“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能像你离开牛津校园那样抛弃掉布鲁斯·韦恩这个身份。”
布莱恩脸上的笑意变淡了。
他最近其实很少笑，所以身上的气质也变得更加肃重和锐利，让布鲁斯一下子想起了皇家赌场里那个工作状态的军情六处特工。
距离两人的初次相遇，有整整六年过去了。
尽管体感上没有那么漫长，但实际上两个人的变化都很大。布鲁斯成为了蝙蝠侠，这点无需多言，而布莱恩·纽曼，他从一个无人认识也无人在意的底层外勤，成为了MI6如今最难以替代的人之一。
因此就在布莱恩感慨‘蝙蝠侠站在我面前’时，布鲁斯其实也在感慨007特工背后隐藏着的那些任谁都难以忽视的庞大能量——是必要时来自一整个国家的暗中支持，是永远不会对外公布的秘密情报，也是大不列颠最有权势的人的关照和共同利益。
“你知道得很多。”新一任007转动着茶杯，开玩笑似的说道。
“是。”布鲁斯平静地说，“我总不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过来找你。”
他坦然承认自己不仅调查过布莱恩·纽曼已经结束的校园生活，连近期MI6遇到的麻烦都略知一二。
“好吧，你帮了我大忙了。”
布莱恩大部分时间里也会这么做，所以他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可能导致信任危机的话题，“省着我向你解释最近发生的事。”
他沉吟了一会，接着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你可以看一眼……”
两个小时后，布莱恩停下商议，站起身问：“需不需要休息？我让酒店送两份下午茶上来。你喝酒吗？”
“——不。我感觉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布鲁斯整理着桌子上的文件说，“嫌疑人名单，活动范围，资金流向，武器来源……接下来的排查只是时间问题，你早晚能够追踪到夺走硬盘的雇佣兵。在我看来你需要的不是额外帮助，而仅仅是帮你筛选过滤的人手——MI6有的是人。”
他抬起头问布莱恩：“你真的一刻也不能等吗？”
布莱恩正要给前台打电话叫餐，闻言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你就当我有一颗强烈的爱国之心吧。”
“……”布鲁斯不置可否，从一沓照片中抽出三张，“你只需要在他们三个人中间挑一个关键人选出来。”
布莱恩惊讶地回过头：“你怎么办到的？”
“韦恩科技有一项关于人脸建模的最新突破，也许你下个月就会在发布会上看到民用版。”布鲁斯说，“再加上你给出的情报，以及一点推理。”
“了不起。”布莱恩真心实意地说，“美国政府难道就没有主动找上过你的公司？”
布鲁斯嘴角向下撇，显得有点不高兴，大概是由于布莱恩那句明显的谎言：“因为我没有强烈的爱国之心——最重要的是我不信任政府。而且韦恩科技最多比大部分科研团队领先一两个月到半年时间，我只不过是抢占先机而已。”
“听上去挺明智的，比我明智。”
布莱恩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句，等到服务员把餐盘端上来，他整个人看上去比刚才都精神多了，神采奕奕地把下午茶的点心端到布鲁斯面前，“你可以在英国住到下个月，不论吃饭还是买东西都记在我这里。”
“？”布鲁斯满头问号，既是为自己前所未有的‘特殊’待遇也是为了布莱恩的话，“你要去干什么？”
理论上嫌疑人名单上仅剩的三个人还要排查一段时间呢！
“其他的不劳你费心，我去找他们每个人‘聊一聊’。”
布莱恩说着，抓起外套转身要走。
布鲁斯情急之下随手从身边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布莱恩听到风声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发现‘暗器’比他想象中要大好几圈：是蝙蝠侠脱下来的头盔。
“……谢谢你送我的纪念品？”他迟疑地和头盔上眼睛部位的两个洞对视，并不死心地摸了摸上面的耳朵，琢磨着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
“布莱恩。”
真正的蝙蝠侠从后面拽住他的手臂，“你所做的一切都扭转不了过去，只能影响未来，太冒失的举动只会给将来的你带来麻烦。”
“也谢谢你的建议，韦恩先生。”布莱恩轻而易举地挣开那只手，礼貌地说，“我们今天交谈得足够深了。”
“……”
布鲁斯从他怀里抢回头盔，感到有些棘手。
詹姆斯·邦德的死对布莱恩的影响比他预想中大得多。他曾经还以为从小在MI6长大的布莱恩，能在类似的事情上做到漠然以对。
可是布莱恩做不到，于是他在无动于衷又无懈可击的边缘不经意间表现出的那种疲惫和失常便让人觉得——
布鲁斯没再想下去。
他考虑着是否要让布莱恩就这样离开，结果就在这时，布莱恩接到了一个电话。
铃声响起时，布莱恩还维持着那种冷漠的表情。他随意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将它扣在耳边，并且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向外走去，把大名鼎鼎的布鲁西宝贝扔在了酒店房间里。
布鲁斯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但他能看到布莱恩走着走着，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布莱恩严厉而怒气冲冲地问。
电话里的人絮絮叨叨地回了一大段话。
布莱恩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然后他转过身，愣愣地与布鲁斯对视。
“怎么了？”布鲁斯心中生出了某种预感，主动问道。
布莱恩没有回答。他抓紧手机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道：“等等，等一下，你说的是真的？证据在哪里？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算了，你和他待在原地别动，please，我马上就出发。”
说完，他放下手机，试了两次才把它放回口袋。
紧接着他大步走回来，到后面几乎是一路小跑，冲到布鲁斯面前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我爱你。”
布鲁斯听见他用一种坚决果断的口吻直白地说道，“我爱你！亲爱的，你愿意和我去土耳其约会吗？”
还拎着自己头盔的蝙蝠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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