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风格的更衣室里寂静无声，陶最握着顾南冰冷的手，只觉得像是握住了一块怎么也化不掉的冰。
就在他分神想要不要叫李升平送几个暖宝宝进来，就听见顾南声音暗哑地问：“既然……你这么害怕没钱，还卖房子投资《往生》？”
陶最心里一松，竖起一根手指调皮地晃了晃，带着顾南的手也跟着晃动：“首先，我不止一套房子，别忘了你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我的，卖房子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不至于让我破产。其次，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害怕没钱的小孩了，我已经找到了安抚内心恐惧的办法。”
“是什么？”顾南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陶最，直至望进他眼底。
陶最微微一笑：“表面上来看我是害怕没钱，实际上是没有安全感，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我便将注意力集中到学业上，用绩点和奖学金来证明，即使没人给予我安全感，我的优秀和努力也能成为我安身立命的底气。”
失去父母，又失去从小长大的家，陶最被迫直面生活所有的困境，食宿费、学费、水电交通费……甚至是弟弟的教育问题都压在他身上。
他害怕交不起房租流离失所，害怕吃不起饭沿街乞讨，更害怕自己无法承担起长兄如父的责任，教不好弟弟对不起泉下的父母。
就在陶最恐慌到难以安眠时，得到了一笔几乎是救命稻草般的奖学金。
奖学金数额并不大，只有六千元，却帮陶最缴了半年的房租，让兄弟二人能安稳下来。更重要的是，它肯定了陶最的自我价值，让他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能代替父母，撑起这个家。
这种自我肯定让陶最摆脱了恐慌，重新规划学业和打工，最后不但以优秀的成绩毕业，还因工作经验丰富，在大四时就得到了知名创意广告公司的实习机会，一毕业便入职客户岗。
“每个人最难面对的人是自己，最难剖析的是自己的内心。要正视内心恐惧真正的源头很难，可一旦你完成这一步，便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打败你了。”
说完，陶最轻轻捏了捏顾南的手，然后放开他起身道：“我去和吴导说一声，今天就拍到这。你回酒店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如果实在不行，就找个心理顾问咨询一下，再不行还能修改剧本，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违约辞演，赔偿金凑一凑他还是给得起的。
打定主意后，陶最转身就朝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陶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因为你相信自己……所以才敢孤注一掷地帮我…我们吗？”
“是啊，”陶最扶着门框回过头，冲着顾南挑了挑眉，“我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眼光，绝对不会看错人。”
更衣室的门帘晃动，陶最已经离去，但他最后那个挑眉的表情却留在了顾南的视网膜上，让他原本沉寂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很快，吴筝因为扩音器而有些变形的声音远远传来：“收工收工！明天早上八点开工！”
不一会李升平便抱着他的衣服进入更衣室，穿好衣服后顾南搭乘陶最的车回到酒店，一进门就直接往床上倒。
跟在他身后的李升平想说什么，却被陶最悄声阻止，最后两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离开了顾南的房间，只留下他倒在床上，歪头看着窗外明亮的天光。
前几天下雪了，但今天却是一个大晴天，被雪覆盖的景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刺眼了，就连阳光似乎都因雪的反光更灿烂了几分。
顾南微眯着眼睛，看着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冬日暖阳，思索着陶最的话。
他恐惧的源头是什么呢？
如果说是父亲的话，他初二身高就超过了对方，力气也渐长，如果要反抗不见得打不过。
可是哪怕他上高中了，比父亲高了整整一个头，他也从没有反抗过一次。倒是父亲担心他回手，高中后就很少动手了，只是扔东西骂人。
而且他并不是没有反抗的念头。
谁会喜欢成为出气筒呢？小时候也许还不明白，长大了又接受了多年教育，他怎么会不明白父母的做法是错的，甚至是违法的？
只是那个时候心理阴影已经很深了，他即便有心想反抗，也做不到。
也许，他得回到小时候，找到最初挨打的那段幼年时光……
顾南缓缓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阳光残留在眼皮上的光晕，尽力去回忆自己不堪回首的童年。
渐渐地，那个老旧的居民小区浮现在顾南脑海中。
建于九十年代初期的楼房，整栋楼都是灰扑扑的，狭窄的楼梯只有一人来宽，上下楼偶遇只能斜着身体侧身而过。一栋七层楼，每层两户，顾南家住在三楼，一套不足六十平米的小两居室里。
因父亲嗜赌，家里虽说不是家徒四壁，但也绝对富裕不到哪去，母亲忙于工作也没心思布置收拾，而他呢，从有记忆开始，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家。
因为家里穷，哪怕小区里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顾南依然是被排挤的那个，只因他穿着不合体的衣服，脏兮兮又没有人打理，小区里的孩子便说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不是野孩子！我有爸爸妈妈！”
“你就是！我爸爸妈妈说了，你爸妈都不管你！你就是没人要的野种！”
“我不是！”
“就是！你就是！”
“我不是！”
“野种还嘴硬，揍他！”
“揍他！”
“揍他！”
“我不是野种！”
顾南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眼眶通红，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打架，后果却很严重。
小孩子哪知道什么是野种，都是听大人说的，而他第一次反抗造成的结果，就是闻讯而来的大人们用更恶毒的言辞咒骂他，他想走走不了，被人拎在手里，直面那些充满恶意的话语。
“小小年纪就会打人了，你爸妈就是这样教你的？你看看你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成天脏兮兮的也不去幼儿园，说你是没人要的野种哪错了？”
“你别说还真是，这孩子长得一点不像老顾家那小子，说不定真的是偷人的野种。”
“他妈不是护士吗？我看着齐整整的，怎么会把亲生儿子养成这样？说不定是他爸在外面搞出人命了，人家不要这个孩子，他才把孩子带回家扔给老婆带。”
“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啊？”
“怎么不愿意？他妈不是外地的吗？要不是嫁给姓顾那小子，怎么可能在北市落户？”
“啧啧啧，这一家子真够乱的，爸爸是赌鬼，妈妈是拜金女，儿子是野种，可真够齐整……嘿这小杂碎居然敢踢我！”
“别别别，别打，当心哪打出问题来脱不了手。那一家子，再不管孩子，讹人的本事总是有的，你也不想沾一身腥吧？”
“妈的晦气！滚滚滚！看到你就恶心！你们也是，以后不许跟他玩！看他脏兮兮那个样儿，你们也想跟他一样以后当乞丐啊！”
顾南被推到在地，膝盖和手掌都磨破了皮，但他那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我有爸爸妈妈！
可是他的爸爸妈妈是怎么对他的呢？他们无视了他身上的伤，知道他打了别人家小孩后，又打了他，从此不许他下楼玩，只能待在房间里。
要不是后来上小学时，周围人背后嚼舌根的声音太大，引来了居委会的人，他们可能都不会让他去读书。
许是天资聪颖，他没上过幼儿园，没上过学前班，却能很快理解老师讲的课，并举一反三，第一次考试就拿了所有科目满分的好成绩。
那是他第一次被父母表扬，一向冷漠的母亲甚至还摸了摸他的头。
温暖的手掌拂过头顶，带来的触感震撼了顾南幼小的心灵，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爸爸妈妈不是不喜欢他，是他做得不够好。
……是了，一切的源头就在这。
顾南沐浴在黄昏橙红色的阳光中，泪流满面。
他从不反抗父母，哪怕长大成人也一直在忍耐，是因为他害怕，害怕没人爱他。
哪怕高三时母亲忽然让他去医院抽血做检查，他虽觉得奇怪，却也顺从地去了。高考前几天她哭求着他签了骨髓捐证同意书，并发誓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时，他在她的眼泪攻势下也签了。
之后连续四五天注射动员剂时，他还特意问过母亲，会不会影响高考，她都说不会。直到高考前一天躺上手术台时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抽了骨髓就能去考试。
结果等手术完成，他整个人都痛得无法动弹，别说是考试了，连床都下不了。直到两天后他才勉强能下床，而这时高考已经结束了。
接受骨髓捐赠的那家人给他请了护工，让他住在最高档的病房里，每天还有营养师给他做一日三餐，但他的父母就像消失了一样，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出院那天顾南恢复得很好，却永远失去了未来，失去了他一直妄想得到的，来自父母的爱。
第52章 猛兽
“小陶总，顾南还是没出来……他午饭都没吃，会不会……”李升平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失真，拉长的话尾听着充满了不详的征兆。
陶最皱了皱眉，尽力想压下心头的不快，但开口还是带了几分怒气：“会什么？一两顿没吃而已，饿不死人。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就去帮陈鹿剪片子。”
“……哦。”
挂断电话，陶最在房间里来回转了两圈，心里越想越没底。
会不会真出什么事了？上午回酒店时顾南的状态就不太对，不说话也不理人……他那番话确实是经验之谈，但和顾南的经历也对不上啊？万一顾南不吃他这套就吃主角受那套柔情攻势呢？
……他现在再转换策略能行吗？
要不要去看看？问题能不能解决都不重要，要是人被他几句话给说没了，那他上哪说理去？
想到这，陶最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冲出房间，连电梯都没坐，直接爬楼梯冲到了顾南所在的楼层，一直跑到房间门口才停下脚步，喘了好一会等气儿喘匀了，才抬手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见门里没动静，陶最稍微使了点劲，边敲边喊：“顾南，去吃饭了！顾南！”
门里还是没动静。
陶最有些急了，忍住踹门的冲动，从兜里摸出手机就给顾南打了过去。电话打通了，隔着门隐约能听到手机铃声，可是直到超时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听。
这下陶最是彻底慌了，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了地上，他一下子扑到门上连吼带踹，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和颤抖。
“顾南！顾南！别做傻事啊顾南！！大不了我们不拍了！我有钱，可以解约！顾南！！！”
震天响的踹门声把整层楼的人都给叫了出来，吴筝、田修筠目瞪口呆地看着陶最踹门，愣了一秒才围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陶总你这是……？”
陶最这个时候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眼角红得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顾南他……”
没等他把话说完，门开了，顾南顶着一头泡泡，下半身裹着浴巾，狼狈不堪地站在门后，既焦急又茫然地看着众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吴筝上下打量顾南，表情一言难尽：“……你在洗澡？”
“啊……嗯。”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解释吗？顾南迷茫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了陶最脸上。看到他发红的眼尾和欲掉不掉的眼泪，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时候洗澡？”田修筠忽然问道。
顾南瞄了他一眼，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唇：“刚刚……有些难受，洗了把脸，结果把衣服打湿了，所以就顺便……”
“顺便就洗了个澡，是吧？”陶最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大有“你敢说是我就杀了你”的意味。
顾南咽了口唾沫：“那个……”
“洗澡是吧？走，继续洗，我看着你洗！”陶最咬牙切齿地打断他，一把把人推进门，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哐地一声甩上门。
“这……”同住这一层的几个剧组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紧闭的房门，最后看向吴筝。
吴筝摆摆手：“看什么看，都散了，人家公司的事，别瞎掺和。”
等其他人散去，田修筠和吴筝一起朝楼下餐厅走去，嘴里调侃道：“你也不怕他们打起来，明天顾南还怎么上镜？”
“打起来？”吴筝轻哼一声，“那要看是哪种打法。”
田修筠：“打架还能有哪种打法？难不成他俩还练过？”
吴筝：“练没练过我不知道，反正顾南肯定不会吃亏。”
田修筠：“这话怎么说？那人不是顾南的老板吗？顾南还敢打老板啊？”
吴筝：“……你能当演员演技还这么好，我也挺惊讶的。”
田修筠：“你这是在夸我吗？”
吴筝：“那可太是了。”
田修筠：“……好吧。”
门外两人一起进了电梯，门里的两人站在浴室门口，一个局促地揪着浴巾，一个双手叉腰用下巴指了指着浴室：“洗啊！快洗！我就在这看着！”
酒店的暖气开得很足，哪怕打赤膊都不觉得冷，顾南却觉得自己背脊凉嗖嗖的，说话都有些打颤：“我真没听见敲门声……水流声太大了……”
“呵呵，”陶最冷笑两声，“我有怪你吗？”
“……”你这态度还不如怪我呢。
顾南哪敢说话，眼睛扫过陶最还有些发红的眼角，看着那微微上挑的眼尾残留的泪痕，他忽觉心里某个地方一下子塌成了柠檬味的棉花糖，软软的，甜甜的，还透着几分酸。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认真想过了……谢谢你，我好像…找到办法了。”
“真的？”陶最眼睛一亮，顿时忘了刚才的事，整个人都欢快起来，“我就知道你可以！你那么聪明，肯定可以……”
话没说完，一坨泡沫终于承受不起生命之重，从顾南头上滑下，啪嗒一声掉在了两人中间的地板上。
陶最和顾南同时低头看了一眼，陶最又抬头看了眼顾南头上已经消了大半的泡沫。
“咳，快去冲冲…不觉得难受吗你？”
顾南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浴室，刚想关门又迟疑地看向陶最：“你……真要看？”
“……谁他妈要看啊！”陶最一声怒吼，伸手抓住浴室门把手猛地一拉，差点打到顾南的鼻子。
顾南往后一跳，见浴室门还在余韵中瑟瑟发抖，抬手摸了摸鼻子。
好险……
重新打开淋浴，站在温热的水流下，顾南闭上眼睛，脑海中那鲜活的一幕再次重现。
[是啊，我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眼光，绝对不会看错人。]
即便是回忆，陶最挑眉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让顾南心动。
父母的爱已然不可求，那……爱情呢？
顾南低下头搓了搓脸，指缝间露出的眉眼再也不见一丝迷茫，反而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就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猛兽，埋伏在草丛中，向着猎物缓步靠近时的眼神，冷静、理智却又充满了欲望和渴求。
此时陶最正站在床边，打量着床单上那一大摊水渍，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连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奇怪……暖气出问题了？”陶最嘀咕着，走到窗台边摸了摸暖气片，发现工作正常，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转身继续琢磨床单上的痕迹。
这么一大片水渍，应该是眼泪……总不至于顾南这么大个人了还尿床吧？啧，这哭得真够惨的，难怪会跑去洗脸……原著里顾南有这么哭过吗？
陶最摸着下巴，微微仰头回忆剧情。
好像……没有吧？小说里就只是说主角受听说顾南的情况后匆匆赶来，原本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的顾南，在听到主角受的声音后就放他进门了。然后两人紧紧相拥，主角受温柔地抚慰顾南，在他耳边喁喁私语，聊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琐事。
就这样不知道多久，在主角受聊到父母时，顾南开口问了几句主角受和父母的关系，以此为突破口，讲诉了自己的故事。期间顾南确实也有哭，但只是默默流泪，小说怎么写来着？对了，是“直到邱嘉泽感觉到肩膀的湿意，才知道顾南哭了”。
陶最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这一段过了没多久就是他俩的船戏，作者把这一段放在了外网，害得他花钱买了个梯子才看到。
……不得不说，还挺香。
想到那篇香艳的船戏，陶最眼神忽然开始游移。
虽然剧情可能只是一种发展可能，但出场人物的能力却都是基于事实。比如顾南的演技、第五邹的舞技、曾以诺和辰星的创作能力等，就连配角的龙菲菲，也如小说所写，能力野心兼备。
如此一来，那作者写的船戏里，顾南那方面的能力好像也和他需要后期修的档一样，天赋异禀……
“咳咳咳咳咳！”陶最一下子被口水呛到，咳了个惊天动地，正好顾南从浴室里出来，见状连忙走了过来。
“怎么咳这么厉害？感冒了？”
陶最摆摆手，抬起头：“没事，就是不小心呛……你怎么不穿衣服！”
要死了！刚还在脑补顾南在床上的英姿，结果现在他就来个半裸出镜！裹着浴巾头发湿漉漉的样子也太事后即视感了吧！
顾南低头看看裹着浴巾的自己，无辜地歪歪头：“我就是出来拿衣服的啊……”
“那、那你还不快去拿！”陶最眼睛四处游移，瞄到一点皮肤就针扎一样移开。
许是因为游泳训练的成果，顾南如今的肌肉线条比之前更加漂亮，腹肌愈发分明，人鱼线、鲨鱼肌一个不少，再加上浴巾在腰间随意一围这种荷尔蒙爆棚的穿着，陶最只觉得心跳如擂、鼻子痒痒，下一秒就快要喷鼻血了！
“哦。”顾南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转身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服进入浴室。
关上浴室门，顾南看着洗手台上摆放的换洗衣物勾唇一笑，将刚拿的衣服放在旁边，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信任固然很好，但如果能更进一步不是更好吗？
第53章 插翅难逃
“所以，你找到的办法是什么？”陶最涮着羊肉，好奇地问顾南。
因顾南一天没吃东西，陶最干脆带着他离开酒店，去了附近一家十分有名的涮羊肉店。
这家名为铜锅子的涮羊肉店，许是因为开在影视基地里的原因，从装潢到服务员的装扮都走得是六七十年代复古风。据说还因为太复古了，经常有年代剧剧组来取景，收银台后挂着一溜照片，全是老板娘和明星的合影。
陶最二人抵达时，两层楼的店面里几乎座无虚席，二楼包间是别想了，就一张靠厨房的小桌勉强能坐三个人。他俩也不嫌弃，直接坐下点菜，没一会就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压根没注意到他们这一路走过来，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
听到陶最的问题，顾南夹起一筷子羊肉放进铜锅，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我以前一直觉得，父母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一直强迫自己忍耐。现在我想通了，这个世界上不一定每对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完全不值得为虚无缥缈的亲情禁锢自己，我应该去追求更美好的东西。比如……”
顾南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陶最：“更纯粹的感情。”
陶最被看得后背汗毛直竖，正要开口就听见顾南接着说道：“其实仔细想想，我已经拥有很多了。秋秋和第五邹他们的兄弟情，江导、周导、还有吴导的赏识，最重要的是你的信任。”
顾南说着，将烫好的羊肉放到了陶最碗里，低声道：“陶哥，也许你已经忘了，之前你让我和秋秋挑选项目时曾说过一段话。你说秋秋北影艺考第一，说看过我试镜的人都不会怀疑我的实力，相信我们不比任何人差。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无条件地肯定，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难道不比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的父母强吗？”
顾南这一大段自我剖析，听得陶最一愣一愣的。
他想过顾南也许很快就能摆脱阴影的可能，毕竟原著里也只过了一夜，可是总觉得自己的办法和主角受差挺远，应该效果没那么好。
谁知道居然效果拔群？！这可能是他听过的顾南说过最多的一段话了吧？原来这小子这么能说会道的吗？
见陶最还愣着，顾南疑惑地冲他的碗抬了抬下巴：“吃啊哥，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陶最应了一声，愣愣地拿起筷子，刚夹起沾了满满麻酱的羊肉，忽又抬头看向顾南，“你刚叫我什么？”
顾南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有些忐忑地说：“我想的是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又这么照顾我们…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这可太行了！称呼的转变看着只是改个口，却是关系转变的一大步！
陶最用尽全力压平嘴角，作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淡定模样：“行，你想怎么叫都行，只要别嘴上叫我哥，心里骂我就行。”
顾南失笑：“怎么可能。”
最多嘴上叫哥，心里叫老婆……顾南垂下眼帘，又给陶最夹了一筷子羊肉。
就这样边吃边聊，陶最和顾南吃到晚上八点过，店里客人都走了大半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买单时，收银台后的老板娘看了他们好几眼，边递账单边笑着说：“你们是明星吧？能跟我合个影吗？”
陶最正要扫二维码，闻言和顾南对视一眼，刚要开口，就听见顾南回答：“不算明星，只是演员而已，也没什么名气。”
老板娘嗨了一声：“现在没名气，不代表以后没有啊！别的不说，就你们这长相，可比我见过的那些明星好看多了！说不得以后我这店还能蹭蹭你们的名气，做个网红店呢！”
陶最一下子笑了：“难怪你们家生意这么好，不光味道好，老板娘还这么会说话。那就拍一张，也算借老板娘吉言。”
老板娘顿时笑得花枝乱颤，连忙从柜台下拿出一部单反，然后招呼了一个服务员过来：“小张快来，帮我和这两位帅哥合个影！”
陶最正想说自己就算了，却被顾南揽着肩膀直接站在了走出柜台的老板娘身边，服务员也举起了单反，冲着三人喊道：“一二三，茄子——！”
陶最无法，只能站在顾南身旁翘起唇角。
多年以后，在已经成为网红打卡点的店面里，这张照片有别于其他明星合照，被老板娘放在精致的相框里，摆放在柜台上。每个来买单的客人都能看见照片里笑得阳光灿烂的三个人，两位帅哥站在一起，老板娘站在旁边，活像一对璧人和宾客合影。
相框还是特别定制款，白色的玫瑰花围边，左下角四个大字：插翅南陶。
来买单的南瓜瞄了一眼相框，再瞄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老板，这张照片……你能换个相框吗？”
正在用平板看顾南电影的老板娘头也不抬地说：“只要你大喊三声插翅南陶是真的，我就换。”
南瓜：“……”
瞄了眼嘟囔着“什么破店我再也不来了”的南瓜背影，老板娘轻蔑地一笑——
老娘见证爱情的时候，你们这些唯粉还不知道在哪呢！
***
第二天早上八点，剧组开工，依然是那场卡了三天的戏。
在被田修筠拥抱的瞬间，顾南还是不由自主地僵住了。但很快他就将这点僵硬掩盖在怔愣的神情中，随即眼神开始忽闪，呼吸越来越快，手依然僵着，不知是举起还是放下。
不过很快，这点踌躇被围拢过来的人群打乱，七手八脚的摸头推搡中，向东看向教练的眼睛，灿若星辰。
“好，卡——！”
喊卡声响起，顾南立刻收敛表情，抬脚走向监视器，和吴筝一起重看刚才的片段。
吴筝将刚才拍的素材反复放了好几遍，一直一言不发，整个剧组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都看着监视器方向，生怕他说一个不字。
陶最就站在吴筝背后，那个拥抱放一次，他就觉得心被扎了一下，每扎一下就冒一股酸水。想不看吧，又担心吴筝说不行，只能逼着自己在这反复受刑。
……以后还是少接这种戏，看得人心梗。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条过了。”
话音刚落，全场顿时响起欢呼声。大家相互击掌拥抱，尽情表达着内心的喜悦——终于不用老拍这一条了！
看见这个场景，顾南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对着所有人九十度鞠躬道：“对不起，都怪我才拖了这么久……”
“没关系没关系！过了就好！”
“就是，谁没有卡戏的时候，顾老师就卡了这一次，已经很厉害了！”
“我以前还遇到过卡得实在拍不了，直接改戏的呢！”
“反正我们进度快，再耽搁几天也不怕啊！”
就在众人说说笑笑，气氛一派和睦时，吴筝仍盯着监视器，反复播放刚才的素材，面沉如水。
刚才那条确实拍得不错，达到了他的预期，但也仅仅是达到预期而已。
等这一股子高兴劲过了，众人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导演一直没说话，也没让他们准备拍下一场。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副导演忍不住上前问道：“吴导，下一场……”
没等他说完，吴筝突然转头看向陶最：“你多高？”
陶最一脸问号：“……一米八？”
“高了一点……”吴筝又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田修筠，“没事，问题不大。小倩姐，小倩姐！”
“哎！”妆造组组长越众而出，一脸茫然地站在吴筝面前。
吴筝指着陶最对她说：“田老师那身，给他换上，刚才那组镜头，咱们拍个特写。”
“啥？”
“什么？”
“不是……吴导？”陶最傻眼了。
吴筝看了他一眼：“没事，不会拍到你的脸，也不用化妆弄发型，就换个衣服，配合一下。还是说你不想配合，不想让顾南拍出最好的效果？”
“想是想……”
“想就行，快去！”
陶最跟着小倩姐走进更衣室换衣服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这想要顾南拍出最好的效果，和他有什么关系？
显然赶鸭子上架的吴筝不想给他太多时间去思考，他前脚刚出更衣室，后脚就被吴筝摁在了做了标记的泳池边。
“你就站在这，顾南走过来你抱住他就行。别动，别看镜头，别看顾南，抱就行了，明白吗？”
陶最一脸茫然，看着站在一步远的顾南，满脸“人在这，魂飘了”的模样：“哦。”
“好，各部门准备——Action！”
随着吴筝一声令下，一步远的摄影机开始转动，顾南也随之上前一步，陶最生锈的脑子几乎是什么都没想，下意识地抬起手就抱住了眼前的人。
两个人赤|裸的胸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贴合在一起，犹如彗星撞地球，又像是宇宙大爆炸——
在短暂的僵直后，顾南全身上下，以惊人的速度，变红了。
第54章 替身
“好红啊……有点像煮熟的龙虾。”
“这么红能用吗？”
“你居然还在想这个？”
“妈耶……感觉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嘘！”
顾南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自己心跳如擂，口干舌燥，手脚紧绷得比犯病时还僵硬，完全忘记了摄影机以及导演、工作人员的存在。
他的瞳孔在陶最抱上来的瞬间微微睁大，紧接着便剧烈震颤起来，睫毛也开始忽闪，却始终不敢往下瞄，仿佛看一眼就会惊醒似的。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凸出的喉结因吞咽的动作咕咚一下，带落了几滴水珠。
过了一会，他终于从僵直中缓过劲来，某个被陶最身体遮掩的部位蠢蠢欲动，手也有围上怀里身体的趋势……
就在这个时候，吴筝喊了卡。
“卡！很好！下一场！”
一听到吴筝喊卡，陶最几乎是针扎般松开了顾南，一个箭步就远离了他，就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顾南眼中闪过一丝委屈，抬脚就追了上去，正要说话时就听见陶最嘴里嘀咕着：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顾南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原来不是讨厌啊……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想到这，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拍了拍陶最的肩膀：“哥，要去看看回放吗？看看你的银幕初秀？”
陶最被他吓了一跳：“不不不不用了！你自己去看吧！我去换衣服！”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逃进了更衣室，就像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一样。
顾南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两声，转身走到了监视器后。当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屏幕上以惊人的速度变红时，他脸上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好在陶最没来看回放，不然哪瞒得住？
至于目睹这一切的工作人员，他压根不在乎。
“吴导，会不会太红了？能用吗？”
吴筝看了眼认真提问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顾南，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能用，怎么不能用？这可是真情流露，比你之前演得好多了。”
顾南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又对吴筝竖起右手食指比在嘴唇前。
吴筝哼哼了两声：“知道了知道了，帮你瞒着那个傻子。其他人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招呼下去。”
顾南笑了：“谢谢吴导，拍完了我请您吃饭。”
“吃饭就免了，你好好拍戏就行，我还指望着靠这部电影拿奖呢！”
逃回更衣室的陶最，压根不知道自家艺人和导演达成了什么邪恶协议，还在暗自庆幸自己定力强，不然刚才就露馅了。
脱下戏服陶最长舒了一口气，小声嘀咕着：“还好就这一次，再来一次命都要没了……”
换上自己的衣服，陶最人模狗样地走出更衣室，仿佛刚才让他窘迫的一幕完全没发生般来到吴筝身边。
“吴导，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就走了，公司还有……”
“你不能走啊！”吴筝抬头瞪了他一眼，“后面还有呢！”
陶最懵了：“还有？还有什么？”
吴筝理直气壮地说：“戏啊！”
陶最：“哈？不是，我知道还有戏没拍完，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吴筝：“反正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就换男主角。”
陶最：“……”
很快，陶最就知道吴筝非要他留下来的原因是什么了。
下一场拍的依然是发生在泳池边的事，主角向东在热身时忽然脚抽筋，教练便让其他人自主热身，自己则在旁边给向东做单独的腿部拉伸。
因为脚抽筋，向东是坐在瓷砖上，教练蹲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脚做拉伸动作。其中有个动作，要把腿抬起来抵着肩膀的位置，两个人的脸因此也离得很近，只有不到一掌的距离。
于是呼吸交错间暧昧流转，两人没有眼神交流，却将绵绵情|欲隐藏在陷进肌肉的手掌里，因握拳而凸起的手臂青筋间。
依然是田修筠和顾南先拍几条，然后是陶最换上教练的衣服，拍一条顾南的特写。
在两人因拉伸运动而骤然靠近时，顾南绯红的耳朵，不自觉开始吞咽的喉头，与下意识舔过嘴唇的舌，都被摄影机如实记录下来，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
这才是面对暗恋之人时真实的反应。
吴筝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得意地翘起嘴角。
这样要是还不得奖，那就是评委会眼瞎！
当了一天替身的陶最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吴筝这特么是发现了顾南对自己的好感，坐收渔翁之利啊！
想通这一点后，他立马坐不住了，起身就去了吴筝的房间。
吴筝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来，开门看到他还说了一句：“来的正好，我刚泡了一壶茶。”
陶最咽下嘴边的话，跟着他走到沙发坐下，捧着茶杯一饮而尽后，才开口道：“我可以配合剧组，但我有个条件。”
“知道——”吴筝拉长调子道，“剧组范围内封口呗，你放心，顾南喜欢你这事绝对不会传出去。”
“咳咳咳咳咳咳！”陶最被吴筝直白的话吓了一跳，茶水因此呛进气管，咳了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来，“你、你别瞎…咳咳咳！别瞎说！”
“瞎说？”吴筝一脸“你在侮辱我智商”的表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好吧！”
陶最沉默了一会，又喝了一杯茶之后才开口道：“也许吧，但我希望这层窗户纸能好好地呆在窗户上，别捅破了。”
吴筝皱了皱眉：“你不喜欢顾南？”
陶最笑了：“喜欢啊，他是我的艺人，我的摇钱树，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吴筝啧了一声：“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吴导，顾南才二十岁，”见吴筝面露不赞同的神色，陶最摆摆手，示意他先听自己说完，“他的喜欢赤忱直白，而我，二十五岁了，我的喜欢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在一切条件没有到位前，我希望我们彼此都不要越界，以免导致不可控的后果。”
吴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说白了，你还是希望你们之间能结善果是吧？”
陶最低头轻笑：“当然。”
吴筝点点头，一拍大腿：“行，我明白了。虽然我个人奉行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行事作风，但也不讨厌别人步步为营。放心吧，这些人都和我合作多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件事我会让它烂在剧组里。”
陶最松了口气，举起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道：“那就谢谢吴导了，另外今晚的谈话……”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两个小巧的功夫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送走陶最后，吴筝看着那两个小茶杯，摇了摇脑袋。
“好么，明明相互喜欢的两个人，一个喜欢到人尽皆知，就是不告诉当事人；一个知道对方喜欢自己，也喜欢对方，却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粉饰太平……两个人谈出了四角恋的感觉，绝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状态对于《水乡》的拍摄来说简直完美，吴筝非但没有觉得是困扰，反而乐见其成。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里，剧组便重复着这样的模式，很快就将亲密戏拍了大半，直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吴筝才意犹未尽地拿起大喇叭喊道：
“卡！年前的最后一条过了，大家收拾收拾回家过年吧！三天后见！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导演春节快乐！”
“龙年大吉！”
欢声笑语中，陶最脱下似乎带了铅块的戏服，总算是松快了几分。
换上自己的衣服后，陶最和顾南以及早就收拾好行李的李升平一起上了库里南，先把李升平送到家，两人才掉头往宿舍赶。
一路上到处张灯结彩的街景都在提醒二人，明天就是大年三十，马上就到春节了。
“在影视基地完全没有过节的感觉，要不是吴导说放假，我都忘了这码事了。”陶最扶着方向盘感慨道。
明明只是临时探班，谁知道被扣在剧组快一周，要不是桃李娱乐的艺人满打满算也就五个人，还有一个年后才进组，就他这种消失法，够公司倒闭好几回了。
“说起来，往年春节你们都是怎么过的？”
“往年啊……”顾南看着前方的车流，陷入回忆中。
小时候，春节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屋外吵闹的烟花爆竹，以及屋内的冰冷无声。母亲为了三倍节假日补助，主动留在医院加班，父亲……不是在赌桌上，就是在酒桌上。
长大一点后禁止燃放烟火，那就是屋内屋外一起冷冷清清，只有隔壁邻居电视里的春晚上演着和他无关的热闹喧嚣。
进入公司后到现在只过了一个春节，却令他终身难忘。
“去年以诺的爸爸妈妈邀请我们去他们家过的年，一起包饺子，一起看春晚，第二天去了第五邹家……”
听着顾南充满怀念的语气，陶最挑了挑眉：“看来过得很开心啊，那今年呢？”
“今年也叫我们过去，但我不知道剧组什么时候放假，秋秋也说太麻烦人家了，而且……”顾南故意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了陶最一眼，“大家都还等着你放话什么时候放假呢。”
陶最一拍脑门：“把这茬给忘了……行吧，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在宿舍过年，还好明天才大年三十，还有时间准备。”
说着，陶最一踩油门，脸上扬起肆意的笑容：“就让爸爸带你们见识见识，我陶家都是怎么过年的！”
第55章 大年三十
“今年辛苦了，现在还能订到机票吗？”陶最将一个红包递给章铃，笑着问道。
章铃捏着手里厚实的大红包，笑得见牙不见眼：“已经订好了，今天下午的航班。”
陶最：“那快去吧，收假时间就按Infinite的行程安排来，新年快乐。”
章铃：“小陶总新年快乐！”
目送章铃离去，陶最又叫来了龙菲菲。
陶最：“《缄口不言》开机时间定了吗？”
龙菲菲：“定了，二月二十一。”
“二月二十一？”陶最愣了，“不是说三月开机吗？”
龙菲菲表情有些无奈：“说是三月没有好日子，于是提前开机，进组是三月四日。”
“……行吧，”对于业内迷信的行事作风多少也有些了解，陶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龙菲菲，“秋秋《大理寺探案集》的片酬分成……”
龙菲菲盯着红包没有伸手：“这个项目不是我谈下来的，分成我不能要。”
陶最挑挑眉：“听我把话说完。《大理寺探案集》的片酬分成归公司，不过看在你在拍摄期间的工作表现，我决定给予一定的奖励，也算是年终奖吧。明年好好干，争取年底拿个大红包。”
龙菲菲抿抿唇，双手接过红包：“谢谢小陶总。”
“不用谢，机票订好了吗？”
见龙菲菲点点头，陶最起身道：“那就好，不用急着回来，开机仪式前回来都行，年后算是淡季，没什么可忙的。”
两人一起离开了办公室，而此时整个桃李娱乐除了他们，其他人都已经放假了。
利用上午的时间确定了放假时间，又给员工发了奖金，陶最回到宿舍后就开始处理食材，而这些东西都是他昨天晚上就一一安排好，今天上午派留守儿童们去采买的东西。
顾南和苏寄秋负责采买十几种食材和火锅锅底；第五邹和辰星负责采买对联窗花以及一些零食饮料；曾以诺则是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并再三保证大年初一才回宿舍——原本他想吃了跨年的饺子就回来，结果被陶最以距离太远不安全给驳回了。
领到采买任务时，第五邹还直嘀咕：“为什么要买火锅底料啊？大年三十吃火锅吗？”
陶最温和地一笑：“对哦，大年三十吃火锅，倒数跨年吃汤圆，有问题吗？”
第五邹被他笑得一个激灵，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火锅好，汤圆更好！”
陶最满意了：“很好。”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饺子也有，到时候多包点放冰箱里，慢慢吃。”
和原主祖籍晋省不同，陶最父亲是东北人，母亲却是川人，从小在川省长大，口味也更偏向辣口。不过自小寒暑假回东北探亲，也擅长做北方菜系，算是个全菜系的厨房小能手。
至于家里过年的这一套传统，则完全遵照他母亲娘家的规矩来，毕竟“劳资蜀道山”不是那么好爬的，东北老爷们也得跪。
火锅食材普遍处理起来很简单，洗干净切好码盘子里了事。反而是饺子稍微麻烦点，因为姥爷的言传身教，陶最包饺子奉行自己擀皮儿政策，看不起任何买现成饺子皮的人。于是在处理好火锅食材后，1701瞬间成为了擀饺子皮教学教室，学不好没饺子吃那种。
“一只手拿着面剂子，另一只手用擀面杖这样……喏。”
“哦～明白了！我来试试！”第五邹兴奋地从陶最手里接过擀面杖，结果试试就逝世，饺子皮成功被擀破了。
陶最也不生气，对辰星抬抬下巴：“辰星，你来。”
辰星点点头，拿起另一个新买的擀面杖，一丝不苟地操作着。不过显然他也没什么厨房天赋，饺子皮虽然没破，但奇形怪状，拿来包饺子铁定会破。
“很好，下一个。”陶最说着，手里已经把做教学用擀出来的饺子皮包成了圆滚滚的金元宝。
下一个是苏寄秋，该说不说下厨确实是需要天赋，都是一起接受教学，苏寄秋就能在两次尝试后擀出还算不错的饺子皮，成功得到了陶最的夸奖。
“不错，继续，”陶最拿过苏寄秋擀出来的饺子皮，手里挖了一勺馅，又对顾南抬抬下巴，“顾南，你试试。”
顾南嗯了一声，拿起擀面杖小心翼翼地对面前的面剂子下手了。几分钟后，他终于成功地擀出一个还算完美的面皮，对着陶最邀功般展示：“哥你看！”
已经擀了一堆饺子皮，开始教学如何包饺子的陶最，极其敷衍地看了一眼：“嗯，挺好。馅儿不能太多，不然会破，不一定要沾水，不过你们还是沾一下吧。”
顾南：“……”
等热热闹闹地包完饺子，时间已经过了六点。指挥三个小的把包好的饺子分批放进冰箱冷冻室，只留一小部分倒数时吃，陶最带着顾南和苏寄秋出门贴对联。
在1701和1706都贴上红红火火的对联后，他们回到1701，把静电贴纸的窗花交给三个小的，随便他们贴哪都行，他们则将之前从1706搬过来的餐桌和原本的餐桌拼一块，开始布置饭桌。
陶最一边端菜一边吩咐道：“顾南去我房间把投影仪拿过来，吃年夜饭怎么能没有春晚？”
“春晚很无聊啊，不如我们放部电影来看吧？”第五邹端着菜盘建议道。
陶最毫不客气地刮了他一眼：“看什么电影？看春晚！而且要认真看，不然万一哪天有机会上春晚了，你们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第五邹闻言一愣，想说什么不敢说，等陶最进了厨房才小声嘟囔：“您想得可真远……”
话没说完就被顾南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少哔哔，跟我去搬投影仪。”
“哦。”
忙乎了一下午，等真正坐下来开吃已经快七点半了，五个人围在拼成的大方桌前，面对投影新闻联播的大白墙，陶最端起装饮料的杯子，请咳一声。
“咳，年底太忙，又被扣在剧组好几天，原本还计划着搞个年会也忘了。今天就当是我们桃李娱乐的第一个年会……”
“有抽奖吗？”第五邹起哄道。
陶最瞄了他一驭盐′眼：“有，抽到谁谁表演节目。”
第五邹哑火了。
“总而言之，去年大家都做得不错，明年继续加油，争取明年大家都能红红火火赚大钱！”
听到红红火火赚大钱这几个字，所有人都笑了，举起饮料杯，大声喊道：
“明年一定火！”
“挣他个一百万！”
“才一百万？邹哥你好小气……”
“行行行，那你说多少？”
“挣一千万！”
“那不如再多点，挣一个亿！”
热闹喧嚣的场景里，顾南看着瞎起哄的陶最，忽然觉得，小时候的冷清过往在渐渐远去，只有这一室的欢腾触手可得。
大年三十的夜在吃吃喝喝吐槽春晚节目的热闹里飞速流逝，眼看快到十二点了，第五邹跑到阳台给他妈妈打电话拜年，陶最则从冰箱里拿出买好的汤圆问道：“谁吃饺子谁吃汤圆？多少个？报数！”
辰星连忙举手：“我吃饺子……十个！”
第五邹听到动静支楞个脑袋道：“饺子，二十个！”
苏寄秋紧接着道：“汤圆，四个，芝麻馅！”
陶最一一记下，见顾南迟迟没开口催促道：“你呢顾南？几个饺子？”
顾南是北市人应该是吃饺子吧……
陶最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就听到顾南说：“我想试试汤圆……五个就行了。”
听到他这么说，陶最不知为何觉得很高兴，一下子笑了起来：“好是好，但是跨年的汤圆吃双不吃单。这样，我给你煮六个，六六大顺！”
说完陶最便钻进了厨房，顾南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见他接了两锅水放在灶眼上烧，好奇地问道：“跨年吃汤圆还有数量限制吗？”
陶最显然心情很好，有问必答：“那当然，双数吉利，能讨彩头。四个就是四季如意，六个是六六大顺，八个是八方来财，十个十全十美。”
顾南：“那要是十二个呢？”
“汤圆是糯米皮儿，这玩意实诚又顶饿，大汤圆一个得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十个就是极限了！”
陶最笑着看了他一眼，眼神从下往上挑过，漂亮的凤眼眼尾如同一把小扇子扫过顾南的心尖，让他心中一动，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
“哥……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谢谢你。”
陶最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被他的眼神惊得心里一颤，连忙挪开视线盯着烧水的锅：“嗨……谢我干嘛？我还要谢谢你…们呢，我这不也是孤家寡人没地儿去吗？大家抱团过年，正好。”
顾南眼神闪了闪，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嗯，希望以后我们能一直一起过年。”
“那必须的…这饺子谁包的！一下锅就散…第五邹是不是你！这饺子长这么奇怪肯定是你包的！”
第五邹刚打完电话就飞来一口锅，当即飞奔进厨房自证清白：“不可能！我包得可漂亮了！这几个才是我包的！”
陶最狐疑地看向闻声走进厨房的辰星和苏寄秋：“那是辰星？”
辰星看了眼案板，指着几个歪七扭八的饺子：“这几个是我包的。”
“那是谁？”陶最纳闷了。
顾南看了眼案板，又看了看锅里散开的面片肉丸汤，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咙：“那个……是我包的。”
陶最：“……”忘记这位厨房杀手了。
“既然如此，这碗面片儿肉丸汤就归第五邹了。”
第五邹瞪大了眼睛：“凭什么啊！”
陶最：“凭顾南不吃饺子，你又是Infinite的队长，拿着！”
第五邹：“……”
捧着汤碗走到餐桌，第五邹扒拉了两口面片儿汤，郑重地开口道：“明年过年，能把南哥赶出厨房吗？”
第56章 下家
过完年才年初三，《水乡》便开工了，陶最这个最强工具人自然也跑不掉，被顾南打包带去了剧组。
依然是那些考验人性的戏份，依然是顾南和田修筠先拍，陶最当个替身补拍顾南的表情特写，每拍一次陶最就要水里火里趟一遍。
为了不露馅，他已经能把心经倒背如流，感觉拍完电影就能原地出家了。
终于磨到杀青这天，陶最总算能喘口气，趁着工作人员在置景，和吴筝打听起了业内最近正在筹备的项目。
“那可多了去了，都说经济不景气，好多项目开不起来。但今年才过去仨月，光我知道的开机项目就有十几个了，也不知道不景气在哪。”吴筝哼笑道，“你打听这个干嘛？给顾南找下家啊？”
陶最啧了一声：“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找下家，那是找活！今年才开个头，我总不能让他一直歇着吧？有没有什么好项目推荐一下？”
吴筝婆娑着下巴想了一会：“好项目？那可多了去了，我好几个朋友的项目都不错。”
陶最眼睛一亮：“那敢情好，给个联系方式？”
吴筝瞄了他一眼：“好说，不过我话说在前面，这些项目开机时间可确定不了。”
“为什么？不是好项目吗怎么开机时间都……”陶最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斜眼睨着吴筝，“你说的该不是文艺电影吧？”
“宾果！而且是还没凑够钱那种，如果你能让顾南带资进组，开机时间随便你定。”吴筝笑得跟只大尾巴狼一样。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会问专拍文艺片的吴筝有没有好项目啊？他能接触到的那都是一些……神人，为了拍电影卖车卖房，凑四五年钱拍一部电影，成本最多三、四百万，上映票房撑死几十万……那种神仙。
我吃多了撑的把钱扔水里！要不是知道你这部电影会得奖，你看我会不会让顾南来演！
心里吐着槽，陶最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是苦笑着摇头道：“我的钱全砸顾南上一部电影里了，现在兜比脸干净，哪还有钱投资电影？”
这事吴筝也略有耳闻，虽说商业片导演和他们这些文艺片导演格格不入，但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谁没有几个跨界的好友呢？周方弘被资金逼得狗急跳墙，主意打到文艺片导演背后金主爸爸头上这事，也算是他们圈子里的笑谈。后来听说天降冤大头，送钱送男主，听得他那些好友恨得咬牙切齿，连带着把他也骂了一顿——
作为背后有好几个金主爸爸轮流支持的奇葩，他常年被同行羡慕嫉妒恨，挨骂算是每次见面的固定流程，他早就习惯了。
就在吴筝琢磨着陶最究竟给周方弘投了多少钱时，就听见陶最问：“就没有其他进入选角阶段的电影吗？”
吴筝摆摆手：“就算有，那也全都是找配角的。现在的影视剧，男女主永远是最先确定下来的，有的甚至在立项初期就选好了演员，等剧组筹备完毕，演员档期一空出来就立马开机。”
陶最立马接话道：“配角也行啊！顾南虽然拍了两部电影都是男主，但说白了还是个电影新人，只要剧本和导演靠谱，配角我不嫌弃。”
“我嫌弃！”吴筝眼睛一瞪，“我的电影男主去给别人做配？他们配吗！”
陶最：“……”得，白问一场。
见陶最不说话了，吴筝闷头想了一会，看了眼正乖乖坐在泳池边和田修筠对台词的顾南，轻咳一声：“咳……我的老师正在筹拍一部电影，主角都是大牌明星，配角他想找点新面孔。他的电影不愁投资，预计四月开机，我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
陶最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不知道吴导你的老师是……？”
“厉风雪，”见陶最的表情瞬间激动起来，吴筝有些得意地提前打预防针道，“我老师那个风格你应该知道，就喜欢搞新鲜玩意。这一次好像是想尝试悬疑喜剧，效果嘛……悬浮得很，好的话爆票房，不好的话扑街拿大奖。这一次我压票房大爆，喜剧片，老百姓最爱的类型。”
陶最连连点头，嘴角疯狂上扬压都压不住。
那可是厉风雪啊！拿过金棕榈的厉风雪！他几十年的从业生涯拿遍了国内三金！如果真能和这位大导牵上线，那这个人脉资源……
陶最一把握住吴筝的手，深情款款道：“那就拜托你了哦，吴导。”
吴筝：“……噫！”
“向东，你想得太简单了，很多事不能光凭一时情绪就做决定……顾南？顾南？”田修筠念完自己的台词，却迟迟等不来顾南的下一句，抬头看去，却发现面前的年轻人捏着剧本，眼睛死死地盯某个地方。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田修筠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监视器后的吴筝和陶最，后者正殷勤地握着前者的手，笑魇如花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很快，吴筝就满脸嫌弃地甩开陶最的手，一脸受不了他的样子，陶最非但不生气，反而美滋滋地看了过来。发现顾南的注视后他明显一怔，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这一笑，有点得意，又有点欢喜，眉眼和刚才一样弯弯的，却透露出完全不一样的风情，看得人从心底生出几分痒来，恨不得把手伸进去挠一挠。
田修筠被这笑容晃花了眼，反射性地看了顾南一眼，又被眼前少年的眼神吓了一跳。
怎么说呢，猛兽|欲择人而噬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吧？疯狂、冰冷，充满“嗜杀”的欲望。
这两人……不是老板和艺人的关系吗？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陶最那个笑明晃晃的勾人就不说了，顾南这个眼神……
田修筠吞了口唾沫，见顾南低头看剧本，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顾南……你签约桃李几年了？”
顾南刚摁下满脑子不可描述的杂念，猛不丁地听到这个问题还有点懵，愣了几秒才回答：“几年……快三年了吧…怎么了？”
“那…一共签了几年？”
“十五年。”原本的练习生合约是十年，后来的补充合同又加了五年。
一开始顾南是不想签的，但是看到那些附属条款，他和苏寄秋商量了一下后还是选择签约。至少这一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比起之前练习生合约里模糊的一句“公司提供必要的培训”要强得多，也更容易取证。
也还好他们选择签约，不然哪会有现在……
顾南说得轻松，田修筠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五年！这么狠得吗？这比他听说过的那些专门坑练习生违约金的公司还狠啊！难怪顾南会用那样的眼神盯着陶最了……现在回想起来，陶最刚才的眼神一点也不勾人了，那是明晃晃的示威啊！
田修筠叹了口气，拍了拍顾南的肩膀，语带同情地说：“每个人都会犯错，后悔是来不及了，也别老去琢磨，越琢磨越生气，万一哪天怒气冲昏头就容易做错事。不如想开点，想想未来，你才二十岁，未来还长着呢。”
顾南：“……？？？”为什么田老师说的话每个字他都认识，组合起来却完全听不懂？
田修筠也不管他听没听懂，说完就起身走了，顾南注视着他的背影，满脑袋问号。
很快剧组便拍到了最后一场戏。
这一场吴筝很有仪式感地选择了电影里的最后一幕，也是顾南当初试戏的那一场戏。
因是外景，所有人转场影视基地，在初春料峭的寒风中，拍一场初秋送别的戏。
这一场终于不用陶最当替身了，他只需要坐在监视器后看着就行。拍摄过程也很顺利，已经配合两个多月的田修筠和顾南配合默契，近乎完美地拍完了这一场，吴筝在补拍了几个镜头后拿起大喇叭宣布——
“《水乡》全片杀青，谢谢顾老师和田老师，谢谢诸位的通力协作！”
“哦哦哦哦哦！杀青啦！谢谢导演！”
“谢谢顾老师！谢谢田老师！”
“杀青啦——！”
欢呼的人群中，李升平给顾南披上羽绒服，副导演代表剧组献上了杀青花束，顾南和陶最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两人眼中都是笑意。
一旁的田修筠看见这一幕，顿时有些不解。他俩不是黄世仁和杨白劳的关系吗？怎么这么和谐？这对视看着还有点……甜是怎么回事？
回程的路上李升平开车，顾南和陶最坐在后排。顾南怀里抱着花束，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眼神里时不时流露出一丝伤感。
陶最看得有趣，打趣道：“这么难过？之前《往生》杀青可没见你这样。”
“《水乡》不一样，”顾南低声道，“《往生》里几乎没什么感情戏，情绪波动很小，《水乡》的感情却很浓烈，就算不能宣之于口。”
顾南说到这顿了顿，抬头看着陶最：“更重要的是，《水乡》里藏着我的真情实感。”
第57章 表白
顾南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在嗓子眼里砰砰直跳，血液在耳廓里奔流，手紧紧抱着怀里的花束，就像抱着救命稻草。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便是把自己放上了审判位，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全凭对方一句话。原本他并不想这么早就捅破这层窗户纸，现在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害怕。
吴筝为什么要他和陶最拍一遍特写，就是想拍到他的真实反应，而这些真实反应都是基于他喜欢陶最这个事实。
一开始他让吴筝保密，是不想那么急地挑明这件事，怕一时刺激过头，让陶最退缩。反正吴筝也不止拍那一条，多拍几条陶最总会想明白这里面的原因，这层窗户纸自然而然地就破了。
到时候借着拍亲密戏的那些动作，陶最只要随意给个信号，他就能知道，到时候再表白自然水到渠成。
谁知道从头到尾，陶最都没有任何表示。
除了第一次拍完时陶最似乎十分受刺激，还背起了佛经，但在之后的拍摄中，无论他们如何靠近，如何暧昧，他都一丝不苟地完成工具人的使命，没有一丁点动摇的痕迹。
反倒是顾南自己因为穿着紧身泳裤的原因，好几次情绪过于激动差点控制不住，让摄影机拍下不该出现的镜头留下污点。
如果说陶最天生钝感，不知道吴筝找他当工具人的原因又不大可能。他为人机敏聪慧，做事面面俱到，心思细腻又体贴，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可如果他真的心知肚明却一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那只有一个原因——
他不喜欢他。
只是想到有这个可能，顾南心里就跟针扎了一样疼，为了摆脱过去的阴霾而积蓄起来的勇气，似乎也顺着那些细小的针眼急速流逝，他害怕的理由又回来了。
只是以前害怕得不到父母的爱，现在害怕陶最不喜欢他。
听到顾南那句近乎告白的话，陶最心里咯噔一下，心脏在短暂的停滞后就开始策马狂奔，跳得他耳朵里都能听见回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问顾南，他的“真情实感”是什么？该不是喜欢上田老师了吧？他也能想象到顾南的回答，他一定会说——
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切便会顺理成章的发展，关系的转变也就在一两句暧昧的话语间。
可惜他不能。
尽力控制住身体的反应，陶最翘起唇角，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着李升平的后脑勺：“那敢情好，吴导想得奖都已经想得疯魔了，你能投入真情实感，再加上他的镜头语言，得奖的要素全齐了。”
“……是啊，全齐了。”顾南低喃着，心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似乎要沉进看不见底的深海，将自己埋葬。
眼角余光瞄到顾南的表情，陶最心里狠狠一抽，连忙道：“今…天其实还有个好消息！闲暇时我和吴导聊了几句，他说他的老师最近正在筹备新电影，是部悬疑喜剧片，需要几个新面孔出演配角。
“别看是配角，那可是厉风雪的电影！厉风雪你知道吧？鼎鼎有名的大导！如果能和他搭上线，对你今后的发展大有裨益。我已经拜托吴导帮忙牵线搭桥了，他会帮我们约厉老师见个面，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顾南静静地听着，一开始没什么反应，但听到陶最说拜托吴筝牵线搭桥时，他脑子里几乎是瞬间冒出那个场景——
陶最握着吴筝的手笑魇如花，吴筝却有些嫌弃地甩开。可是被人如此对待的陶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吟吟地看向自己……
难道那个时候陶最和吴筝就是在说这件事吗？
想到这，顾南心底忽然又升起了一丝希冀，舔了舔唇道：“我…以为你想自己投资影视剧。”
听见顾南开口，陶最暗自松了口气，连忙接上话头：“一开始我的确是那么想的，但是一来没有好IP，二来大多数项目投进去很难回本。我已经在《往生》上砸了太多钱，不能一股脑把身家都往牌桌上扔，至少等《往生》上映后再说。
“再说了，吴筝那么大一个现成的人脉关系摆在那，不问问多浪费。好在他除了文艺片的资源，还是正经学院派出身，老师同学学长姐之类的关系多的是。这不我一问就有了吗？”
陶最越说越得意，一点不觉得开口求人有什么难的。
顾南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却因为这几句话从不见天日的深海中又悄咪咪地游了上来。
也许陶最做的这些事都是经纪人份内之事，但他得知这个好消息之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真的。那一瞬间绽放的笑容，没有掺杂丝毫的利益成分，他就是单纯的高兴，为别人可能取得的成就高兴。
而且，陶最忽然提起这件事也有点可疑……正好是他以为自己被拒绝，心情低落的时候。陶最的所作所为像是想让他不要难过，开心起来。
可是为什么？他不是拒绝自己了吗？
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顾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他有种陶最并没有拒绝他，而是在回避这件事的感觉？就像他一心想捅破窗户纸，陶最却在努力往窗户上糊纸的感觉。
缺乏感情经历，经验完全为零的顾南想来想去都不得正果，干脆起身拿出手机，转头上了华国最大的问答网站，注册一个小号后，把自己的疑惑放了上去。
【这样算是表白失败吗？】
喜欢上大五岁的上司，今天表白却没得到回答而是被转移了话题，这样算是被拒绝了吗？
1L答主：是，别怀疑，没正面回答就是被拒了。
2L答主：那不一定啊，题主说的是被转移了话题，没正面拒绝就还是有希望吧。
3L答主：你们男人什么时候能够明白，女人不正面回答只是不想闹太僵大家面子上难看，不是欲拒还迎啊！
题主[南040801]：我表白的是男人。
4L答主：点开题主的资料看了一眼……哇哦，这个就……很有意思了。
3L答主：题主我错了，请你展开说说，你怎么表白的？不是我爱听啊，我就是想知道点具体情况，方便分析。
5L答主：楼上的算盘珠子捡一捡，刚崩我一脸。
题主[南040801]：我没有直接说我喜欢他，算是明示吧。
6L答主：类似“今晚月色真美”那种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的梗？
题主[南040801]：嗯。
3L答主：你没有直接表白，他也没直接拒绝……这不好说啊，难道你们日常相处中就没什么感觉吗？
感觉……顾南思忖片刻，埋头打字。
题主[南040801]：亲密接触后他会念佛经。
7L答主：念佛经是什么鬼！而且你们都亲密接触了，你还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吗？
题主[南040801]：亲密接触是工作需要，并不是出于我们任何一方主观意愿。
3L答主：什么工作会要求上下级亲密接触啊？
8L答主：我暂时只能想到演绎类的工作，题主难不成是演员？
9L答主：演员哪来的上下级？总不至于娱乐公司老板下海演戏吧？
10L答主：公司团建也有不少游戏会亲密接触，还有格斗之类的训练。
11L答主：格斗那不叫亲密接触好吗？你让我以后还怎么看MMA？
3L答主：这些都不重要，除了这个，他还有没有其他表现？
题主[南040801]：对我很好，为我承担了破产的风险，会细心开导我，为我排忧解难。
12L答主：……妈耶，这是什么神仙上司！
13L答主：行了，他喜欢你，我想象不到什么人能为别人承担破产风险。
3L答主：也不一定吧？好朋友也会相互担保。不过结合题主之前的叙述，我为什么有种你上司不是拒绝你，只是不想挑明这件事的感觉？
题主[南040801]：我也这么想，但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14L答主：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是男人，你上司也是男人，他还大你五岁，这就是犹豫的理由啊！
3L答主：楼上让我毛塞顿开啊！确实，本身同性恋爱就很难，还有年龄差，话说题主多大啊？
题主[南040801]：……20。
15L答主：你上司转移话题是对的。
16L答主：就是，你才多大啊，说情啊爱的太早了，估计你上司是担心你不定性吧。
17L答主：何止是不定性，换做我肯定扛着高铁就跑了，现在诱惑那么多，20岁的激情能持续多久？有半年就该烧高香了，老男人的命也是命啊。
18L答主：题主上司也才25岁，也没大多少吧？
17L答主：看题主的描述，比他成熟多了。
3L答主：总而言之，我觉得题主你上司对你并不是没有感觉，只是顾虑太多。你要做的就是不要着急，温水煮青蛙，使劲的制造暧昧PUSH他！等他忍无可忍来反问你的时候就可以一口吃掉了！加油题主，我看好你！有什么疑问尽管来问我们，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问题我收藏了！
17L答主：收藏+1
5L答主：收藏+2
看着站内短信不断发过来的收藏提醒，顾南退出软件，锁屏躺下，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温水煮青蛙是吧……
第58章 厉风雪
第二天，陶最破天荒地不用闹钟帮忙便起了个大早。
倒不是他不想睡懒觉，实在是躺不下去了。
因为昨天顾南在车上的那句话，他做了一晚的噩梦，不是梦到顾南因表白失败离他而去，就是两人刚在一起不久主角受出现，顾南移情别恋一脚蹬了他……
这还让他怎么睡！
等陶最心情糟糕地离开房间准备去洗漱，却刚好和洗漱完毕的噩梦主角撞个正着。
“小心！”顾南伸手扶住陶最，待他站稳后，一双大掌顺着他的肩头不着痕迹地滑落，语气却十分平常地调侃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起这么早？”
陶最的注意力刚集中到肩头便听到了这句话，下意识地反驳道：“别说得我很懒似的！这段时间早起拍戏我哪次迟到了？”
“这倒也是。”顾南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反手打开了浴室的门，“那，您请？”
陶最昂首挺胸地走进浴室，待关上门对着镜子开始刷牙时，他才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顾南的态度是不是太正常了啊？昨天才那样表白过……当然这样的结果是他所希望的，但真的被糊弄过去他又有点不甘心……而且……
陶最的视线落到镜子里自己的肩膀上，顾南双手滑过留下的触感还残留在那，哪怕隔着棉质睡衣也带来了麻酥酥的感觉。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顾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是接下来几天里，顾南按部就班地上下课行为又明明白白地告诉陶最，是他想多了。
这天，陶最前脚接到吴筝电话，后脚就兴奋地从三楼跑到了一楼，刚跑到小会议室门口就听见台词老师赞不绝口的声音。
“这才大半年的时间，你居然能把气息练得这么好，这份毅力和学习能力比大多数线上的演员强得多。你要是再这么飞速的进步下去，我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许是被老师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陶最并没有听见顾南回应的声音。但就算看不见，他也能想象顾南此时的表情。
一开始他一定很不好意思，抿着唇低下头，一副羞赧的样子。但谁被夸奖会不高兴呢？于是欢喜在心底疯涨，从唇角眉梢溢出，直至他怎么也无法掩盖笑意，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南笑起来和他平时冷峻的模样判若两人，爽朗大方，犹如玉兰花开，清透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真的很开心。
于是让他笑出来的人会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满心满眼都是他。
陶最回想着顾南笑起来的模样，不自觉地扬起唇角，过了一会又忽地往下一撇，暗骂了一句——
小没良心的！前几天才表白失败，怎么一点后遗症都没有？伤心难过一蹶不振呢？你果然没上心吧！
陶最心里一通骂，说到最后自己都信了，转身就往回走。
还说和你分享好消息呢，分享个屁！等我想起来再说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班一起去买菜的路上，陶最装作刚想起的样子，轻描淡写道：“对了，今天下午接到吴筝的电话，约好了后天见厉导，你记得提前准备一下。”
顾南微怔：“准备？怎么准备？”剧本什么都没有，要准备什么？
陶最噎了一下，好一会才开口道：“就…网上搜搜厉导的作品以及相关新闻什么的……反正就是大致了解一下吧。”
顾南皱眉：“网上的八卦新闻能信吗？”
陶最：“……你说的对，还是别乱看了，万一哪句话没说对，太得罪人。”
顾南：“所以，怎么准备？”
陶最：“……我就一时失言，你还没完了是吧？”
顾南：“那哥你是老板啊，你说的话我能不听吗？”
陶最：“这个时候给我搞上下级那套是吧？”
顾南：“冤枉啊哥。”
陶最：“闭嘴。”
“哦。”顾南应了一声，撑着下颌骨望向窗外，唇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陶最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瞄了他好几眼。
他并不是奇怪顾南和他拌嘴，实际上他们这种相处模式由来已久。可就是这种看起来和往常无异的样子，他却总能从中品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出来，然而要他具体描述，他又说不出来，只能把一切归咎于感觉。
他感觉顾南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可是他没有证据。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陶最最终还是只能把这件事暂时放下，集中精神到和厉风雪见面的这件事上。
吴筝将见面地点定在了一家酒店餐厅的二楼包间里，这里空间宽敞私密性强，哪怕厉风雪要当场试戏也有地儿展示。
只可惜他这个巧思并没有机会发挥作用，厉风雪从头到尾都没有要让顾南演一段的意思，只是和陶最聊了聊桃李，以及顾南拍过的两部电影的情况。
“《往生》的特效大部分已经制作完毕，正在做一些配乐配音之类的收尾工作，周导说会在四月中旬进行内部看片。”陶最不知道为什么厉风雪会对这些事感兴趣，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一旁的吴筝也补充了一句：“《水乡》刚杀青，题材问题也无法在国内上映，反正只要赶上八月送审水城电影节就行了，所以制作上没那么着急，我打算慢慢来。”
厉风雪点点头，看了乖乖坐在陶最身边，几乎没怎么说话的顾南一眼，思忖片刻后问陶最：“《往生》预计的档期是？”
陶最一脑门问号：“现在还不确定……老实说，《往生》的发行还没着落，我们也不敢肯定最终定档时间，我个人是希望能在暑期档上映。”
“暑期档啊……”厉风雪敲了敲桌面，片刻后，他拿起筷子，“聊了半天了，都饿了吧，来！动筷子！”
陶最和吴筝对视一眼，只能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待吃得七分饱时，厉风雪放下筷子，看着顾南道：“小伙子外形不错，听你说话时的气息，也是下了苦功夫练习过，有没有兴趣挑战年代剧啊？”
年代剧？吴筝不是说厉风雪在筹拍悬疑喜剧电影吗？
陶最脑子里急速转动着，面上却没漏一丝惊讶的表情，拿起茶壶给厉风雪倒了杯茶：“不知道厉老师说的年代剧是什么题材呢？”
“谍战片。”厉风雪也没有卖关子，“我一个老朋友精雕细琢了多年的剧本，需要一个年轻面孔担当主角。这个角色对外形要求极高，虽然现在电影还没开始筹拍，但她已经在寻找合适的演员了。
“刚才你们一进门，别的不说，他的外形绝对符合我老友的要求，所以我就想先帮她定下来。当然，这部电影要开拍估计得等一段时间，资金那些都还没有到位，如果你们有这个意愿的话，我现在就把人叫过来。”
听见这话，陶最哪有可能说个不字？连忙点头应下：“那就麻烦厉老师了，这种送到眼前的机会，我们当然不会错过。”
厉风雪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见过不少经纪人、娱乐公司老板在面对机遇时或千恩万谢，或倨傲不逊，鲜少有像陶最这样表露了野心却又不让人讨厌的人。
打完电话，厉风雪又接着道：“这件事说完了，我们来聊聊我的电影。”
到肉戏了！陶最眼睛一亮，一旁的顾南也直起了腰，两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厉风雪，让他瞬间卡壳。
这两人，步调也太同步了吧……厉风雪清清喉咙才开口道：“小顾既然演了吴筝的电影，演技这方面我是信得过的，所以试戏什么的就免了。不过我话说在前面，这部电影开机在即，主要演员都定了，小顾的角色很小，戏份也不多，全片加起来就几分钟。”
陶最闻言看了顾南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说。
顾南想了想，端起眼前的茶杯，沉声道：“角色不在大小，能学到什么更重要，感谢您选择我。”
厉风雪顿时笑了，连声赞道：“很好，很好！谦逊有度，未来可期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出演厉风雪的电影《诡影迷城》这件事便算是敲定了。几人从饭桌转移到了一旁的茶室，一边闲聊一边等厉风雪的老朋友。
过了十几分钟，一位气质出众的中年女性推开了包间大门，一进门就四处张望：“人呢？老厉你说的人在哪？”
厉风雪拍拍顾南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这呢。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兰舟，这位是顾南，我帮你看中的男主角，怎么样？是不是和你二叔公长得很像？”
兰舟看着顾南，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左看右看，眼眶竟红了几分：“像……真的很像……来来来，坐！我们慢慢聊！”
厉风雪几人说着携手坐下，没人注意到陶最脸上一闪即逝的惊愕——
兰舟！著名编剧兰舟！原著里助力顾南拿下金鸡奖最佳男演员奖，成就他影帝头衔的电影《明天》的导演兼编剧兰舟！
两年后才开拍的电影《明天》难道现在就要提上日程了吗？
第59章 二叔公
兰舟寻找男主角的电影果然是《明天》。
而且通过兰舟的描述，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明天》在原著里两年后才开拍了。
“《明天》这部电影，是根据我二叔公的真实事迹改编的。”兰舟放下茶杯，轻叹了一声。
“我二叔公叫席聿修，是我爷爷的弟弟，少年时期曾去日本游学，归国后进入汪伪政府秘书处任职，真实身份是潜伏在敌特中的地下党员，因情报泄露被杀害，死时年仅二十五岁。
“他的身份经历一直是机密，十年前才予以解封，那个时候我就有了想将他的故事搬上大银幕的想法。剧本打磨多年，去年才完全定稿，只是这个主演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然去年就该开机了。”
兰舟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陶最：“这是我二叔公的照片，你们看看，是不是很像顾南。”
陶最接过照片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三件式灰色西装，站在民国时期常见的假背景前，一手扶着身旁摆放花瓶的高几，一手插兜微微侧身，丹凤眼直视镜头，魄力十足。
他五官俊朗，气质矜贵而冷峻，梳着大油头却不见一丝木讷呆板，眉目间和兰舟有点挂相，但和顾南更加相似。如果不是这张照片一看就是老照片翻拍的，陶最都要怀疑顾南是不是瞒着自己跑去拍了一组民国艺术照了！
见陶最目露惊诧，兰舟有些兴奋地说：“是不是很像！”
“如果不是您说这是您的二叔公，我都要怀疑照片是顾南背着我去哪拍的艺术照了。”陶最笑着将照片还给兰舟。
“是吧？尤其是眼睛，”兰舟抚摸着照片，颇为感慨地说，“我们家就我小姑姑和她女儿遗传了这双眼睛，我爸还开玩笑说丹凤眼传女不传男。”
顾南表面上点头附和，心里却在飞速地回忆原著里的剧情。
原著中，顾南阴差阳错间于去年五月拍了电影《昼夜》，而这部电影将今年暑期档上映，拿下十亿票房。之后顾南算是在电影圈露了下脸，但并没有大出圈，毕竟戏份少，再加上公司打压，因此很快就泯然众人。
之后在九月《昼夜》的庆功宴上，顾南结识了主角受邱嘉泽，并在明年三月和桃李解约后签约盛世娱乐，之后接连出演了《有罪之人》和《今天我买单》。在这两部电影里顾南演的都是男二，最终凭借《今天我买单》里的角色大火，有了出圈的角色。
而这两部电影都是明年开拍，后年才上映，之前顾南在圈里默默无名，兰舟可能压根就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为什么原著里《明天》两年后才开拍，是因为兰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演员出演男主角！直到顾南终于在圈子里拥有姓名，能够出现在她眼前！
理顺了现实发生的事与原著的对应关系，陶最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大扑棱蛾子也不是一点好事没做。
至少被人夺去进入电影圈机会的顾南，在他的干涉下不但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人脉关系扩展得更为迅速且广阔，质量也更高。原本需要三部电影、近三年时间的铺垫顾南才能崭露头角，现在只花了两部电影一年的时间。
很快，陶最便和兰舟达成了口头约定，并约定两天后签署意向合同。之所以没有马上签演出合同，是因为兰舟还未备案，资金、剧组也完全没着落，这些东西都需要时间去筹备，具体要花多久时间很难说。
并且除了顾南这个主演，还有许多重量级演员需要敲定，听兰舟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全部想找大牌明星，说出来的名字各个都让陶最听得胆颤心惊——让这些人给顾南做配，万一顾南哪没演好，不得被人嘲死？可这些人的票房号召力和知名度都摆在那，要是不接也太浪费了。
离别时，陶最忍不住问了一个无伤大雅的问题：“兰老师，您的二叔公姓席，您怎么姓兰呢？”
兰舟闻言捂着嘴笑道：“兰舟是我的笔名，我本名席瑧。”
“原来如此，那我们后天见？”陶最伸出手。
“后天见。”兰舟握住陶最的手轻晃了一下，又对顾南伸出手道，“顾南，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顾南嗯了一声，低声说了句“合作愉快”，然后礼貌且短暂地握了一下兰舟的四根手指。没那么热情也一点不倨傲，反而因为这过于绅士的举止显得有些拘谨。
兰舟翘起唇角，越看顾南越满意，热情地将两人送出了包间。
谁知刚出包间，陶最就被一个男人撞了个正着，顾南连忙伸手将人半抱在怀里，微微皱眉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个子不高，尖嘴猴腮的模样显得有些鬼鬼祟祟，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
发现自己撞到人了，矮个男人连忙道歉，一双小眯缝眼滴溜乱转：“对不住对不住啊！走太急了没注意……您没事儿吧？撞到哪没有？”
陶最一把抓住矮个男人伸向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没事……走路小心点。”
“诶、诶，对不住啊，对不住！”矮个男人一边道歉，一边倒退着离开，眼睛不住地往包间里瞄，看得陶最直皱眉。直到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他才发现，顾南居然一直半抱着他，手握着他的肩头一直没动！
“没事吧？”
“没、没事。”陶最连忙走开一步，抬眼就看向了兰舟，正好和她审视的目光对个正着。
陶最心里突地一跳，连忙找补般说道：“这人行迹可疑…这么宽敞的走廊，怎么会偏偏撞到刚出门的我。”
他们约吃饭的地儿是一家白金五星级酒店，走廊宽敞得能容纳四个人并肩而行，除非刚才那个矮个男人一路贴墙走，否则怎么会撞到他？
听到这句话，兰舟愣了一下，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有点奇怪……不过我们这一屋子的人都是搞影视剧的，没什么机密可偷，他也许搞错了。”
那可不一定。陶最吞下嘴边的话，笑着道：“您说得对，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好，慢走。”
目送陶最二人离去，兰舟关上包间的门回到沙发坐下，开口第一句就是：“顾南和他老板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吴筝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连忙道：“怎么了？你看出什么了？”
兰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施施然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那可太明显了。”
吴筝：“……”
厉风雪皱了皱眉：“我怎么没看出来？”
“给你一台监视器你就能看出来了，”兰舟不轻不重地顶了厉风雪一句，放下茶杯道，“你那部电影要拍多久？”
“差不多三个月吧，也许还不用，场景不大。”厉风雪回答。
“三个月啊……那顾南六月就有档期了？”兰舟眼睛一亮。
厉风雪摇摇头，给她倒了杯茶：“六月不行，一直到九月都不行。”
“为什么？他要拍其他的戏？”兰舟连忙问道。
“没有，只是他有部电影预计暑期档上映，吴筝的那部九月要去水城，顾南作为主演肯定要跟着一起去。”厉风雪仔细分析道，“你最好把电影档期确定在十月后，明年春季档前，错过几个重要档期的宣传期。”
兰舟点点头，思忖片刻后一下子起身道：“那也没几个月了，我得先去备案，联系演员敲定档期……走了。”说完，这位说是风就是雨的女强人便匆匆离去，连点反应时间都没给。
“师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啊……”吴筝感叹了一句。
“你可别当着她的面这么叫她。”厉风雪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吴筝：“这么多年了还没追上，老师您可真够菜的。”
厉风雪：“……闭嘴，喝你的茶吧。”
***
“厉风雪？你确定顾南见的人是厉风雪？”陆君浩举着电话躲进了卫生间，压低声音追问道。
“确定，厉风雪什么样华国人不说人尽皆知，那也是广为流传啊！我确定是他。”老鬼猥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和他乱用的成语一起搅得陆君浩心神不宁。
定了定神，他再次追问道：“除了厉风雪，包厢里还有谁？”
“还有吴筝……”老鬼的声音有些发虚，但很快又信心百倍起来，“不过老板你放心，我这打听好了，厉风雪最近确实有部电影要开拍了，顾南八成，不九成九就是去谈这部电影的！电影名叫《诡影迷城》！”
“诡影迷城？”没听说过啊？但厉风雪的电影，烂船还有三寸钉呢！“行，我知道了，钱一会就打给你。”挂断电话，陆君浩思索了片刻，转头打给了秦双的经纪人。
另一边听到电话里传来的盲音，老鬼咽下了嘴边那句“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半路进了包间”的话，略一思索就把这事给放下了。
反正那个女人的身份也没查到，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在有厉风雪在场的情况下，顾南还有面试其他导演的可能吗？
那必是不可能的。
第60章 信息差
“你说什么？谁不愿意？”陆君浩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阴沉。
秦双的经纪人扯了扯僵硬的唇角，想笑一下缓和气氛，又实在是笑不出来：“秦双……嫌《诡影迷城》的角色戏份太少…他说除非改剧本，否则他不演……”
“他不演？他不演就给老子滚！”陆君浩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冲着经纪人的头就扔了过去，经纪人一个闪身躲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陆总您消消气、消消气……我、我再去劝劝他，我马上就去……”
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申毅站在门口，看了眼再次粉身碎骨的烟灰缸，皱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君浩还没来得及阻止，秦双的经纪人就疾步走到申毅面前，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申助，真不是我看不上厉风雪导演的电影，实在是那个角色戏份太少了，男三都排不上号！秦双怎么说也是演过电影男主的人了，这个咖位下去就不好上来了啊！我也劝过他，现在是积累的时候，能上厉导的电影戏份少点也没关系，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虽说剧本可以改，可是谁敢改厉导的本子啊…这事你看……”
“厉风雪？”申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陆君浩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住内心的愤怒和惊慌，放慢语速道：“……前两天和周哥打电话时无意间聊到这件事，说是厉导的新电影快开拍了，但还缺几个演员。我想机会难得，就想让秦双去试试，谁知道他居然嫌弃角色戏份少！”
说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火气，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吓得秦双的经纪人一哆嗦。
申毅走过经纪人身边，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里才开口道：“秦双在真人秀里表现不错，如今也演了电影男主，有些心高气傲很正常。”
秦双带资进组演了《昼夜》后，便被经纪人安排着接了档演员真人秀《演员的信念》，在各种操作下“表现出色”，又有原本的选秀人气打底，真人秀刚结束就接到了一部爱情电影的男主角。
这种在国外被戏称为Chick Movie的电影，成本低、制作快，在周家院线的支持下，拍完三个月就上映了，刚好赶上情人节档期，还蹭了个春节档期的尾巴。
票房不算高，截至目前为止才一亿出头，但因成本只有三千万，现在每天都是纯盈利，制片方、发行方、影院方三方都很满意，对于秦双来说也是男主实绩入手。
在娱乐圈，咖位这个东西向来是不进则退，在已经有男主电影实绩的情况下，考虑到题材、剧组配置等情况，男三是底线，再演男N号对于秦双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其实这一点经纪人也很清楚，所以他才会直接跑来回绝陆君浩，而不是继续磨秦双。
见陆君浩还是一副气呼呼不甘心的模样，申毅想了想道：“不过厉导的片子错过确实很可惜，公司不是还签了几个新人吗？不如我带着去见见厉导，看有没有机会合作。”
听到申毅这句话，陆君浩心里顿时打了个突突，连忙道：“新人的演技厉导肯定看不上，硬塞进去恐怕会得罪人……算了算了，既然秦双不愿意那就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经纪人听到这句话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附和道：“陆总说得对，秦双的新电影谈下来了，《昼夜》也定档暑期档，和厉导合作那是早晚的事。”
陆君浩耐着性子嗯了一声，直接下了逐客令：“那就这样吧。”
申毅起身和秦双的经纪人一起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顺嘴让秘书通知保洁进去收拾烟灰缸，等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经纪人，他才皱着眉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厉风雪这事来得太突然，没有一点征兆，就算是和周方伟聊天时顺嘴提了那么一句，也不至于让自家上升期的艺人上赶子给人填空吧？公司又不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而且陆君浩的态度太奇怪了，原本就是突发事件，这个不行换一个，能上就上不能上也无伤大雅，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说想带人接触厉风雪时，原本还在为这件事生气的陆君浩突然就放弃了？那为什么之前还生那么大的气？
申毅这人能在寰宇国际平步青云，除了工作能力强，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外，也和他缜密的逻辑思维、细致的观察能力息息相关。
陆君浩一开始的急火攻心，以及最后过□□速地放弃态度，引起了这位总助的注意，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颗说不上怀疑，但却足以留意的种子。
***
陶最无从得知星灿发生的事，却多少能猜到几分，因此第二天接到厉风雪工作室法务的联系电话时，他还有些诧异。
因只是一个小配角，陶最过了一遍合同便同意签字了。最多一周的戏份，没必要在待遇上扯皮，能搭上厉风雪又超额敲定了《明天》，还要什么自行车？眼下这些都不如幕后黑手露出的马脚来的重要。
陶最转着手里的签字笔，脑海中浮现起撞到自己的那个人。
那个鬼祟的模样，十之八九是私家侦探之类走在灰色地带的人。他故意撞上自己，应该是跟踪他们到了酒店，因无法确定包间里都有谁，只能用那种方式来窥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兰舟……陶最皱着眉，手里的笔越转越快。
说句实话，《诡影迷城》接不接得到他并不在意，填档期的活，掉了就掉了，反而是意外之喜《明天》他势在必得。
按照原著剧情，这部主旋律电影不光助力顾南拿下了金鸡奖最佳男演员，也是他第一部担当主演的电影。虽说现在顾南已经有两部主演电影的存货傍身，但《往生》情况特殊，能不能顺利谈好发行，甚至能不能顺利上映现在都说不准；《水乡》就更别提了，题材限制上映是别想了，就算拿到金狮大奖也和顾南没什么关系。
《诡影迷城》是男N号，如果《往生》成绩好，也许能在片头捞个“特别出演”的头衔充充门面，唯有《明天》才是切实的、一定会收获奖项和票房实绩的电影。
这种摆明了只要出演就确定有所收获的好处，陶最当然不愿顾南错过。
兰舟身为编剧在业内知名度很高，但和厉风雪这样闻名遐迩的大导不同，兰舟的名气仅止于“兰舟”这两个字，长什么样很少有人知道，甚至不少人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直到她拍了《明天》并获奖无数后，才以女导演的身份为众人所知。
这样看来那个人八成不知道兰舟的身份……那个幕后黑手同样熟知剧情，不可能不知道《明天》，但他一定想不到这部电影居然会提前两年开始筹备。
这个信息差如果利用得好，也许直到进组才会被他察觉……
想到这，陶最手中的签字笔停止转动，脸上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陶最和平时一样，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抵达公司，而顾南此时已经在练功房练形体了。
和兰舟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中午一起吃饭时陶最状似无意般说：“我的车要保养了，去签合同前咱们先去一趟4S店。”
顾南不疑有他，点头应了声好。
去了4S店，将车交给店员，陶最带着顾南换了一辆车。这辆车是陶最昨天跟4S店的人打好招呼，特意让他们准备的，车窗上贴了防窥膜，如果一开始不注意，根本看不见里面坐的是谁。
车进4S店保养，通常只需要两个小时时间，大多数车主都会选择在店内等候，跟踪者可以进店假装咨询车型盯梢，却无法上到二楼的VIP室。
陶最带着顾南在二楼坐了一会，便在经理的带领下从后门出去直接上了准备好的车，当着跟踪者的面开了出去。没有看到他们上车的跟踪者只会以为这是保养完的车，压根不知道人已经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陶最一想到跟踪者还在4S店外瓜兮兮地蹲守，就抑制不住恶作剧成功的喜悦，车开着开着就笑了起来。还别说，这一整套的操作下来，让他品到了一点谍中谍的刺激，真是有趣！
坐在副驾驶座的顾南看到陶最忽然笑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同时也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你笑什么？”
陶最瞄了他一眼：“那你笑什么？”
顾南：“是你先笑我才跟着笑。”
陶最：“那我笑你就笑啊？傻不傻你。”
顾南：“那是没有先莫名其妙开始笑的人傻。”
陶最：“嘿你小子！”
一路吵吵闹闹间很快两人便到了兰舟的工作室，顺利签下意向合约，并和兰舟初步确认了开机大概时间，陶最带着顾南回到4S店，换上自己的车直接返回宿舍。
老鬼看着熟悉的库里南从4S店驶出，一边发动车子跟上，一边在心里嘀咕——
这车保养的时间可真够久的……不愧是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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