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容时再次清醒过来时, 前后左右皆是一片漆黑,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视力被那一闷棍敲出了什么问题,毕竟这是狗血电视剧小说的常见桥段。
但很快他就发现其实是因为绑匪用黑色缚带遮住了眼睛、室内又比较暗才造成了类似失明的错觉。
不过绑匪没有用什么东西去堵住他的嘴, 或许这个地方很偏僻,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可能是他们有恃无恐的缘故
他仔细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绑匪的对话, 这世上恨他讨厌他的人不少, 但能调动陆家保安又恨到欲折磨他致死的人,除了陆曦不做他想。
“他好像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听声音是在车上说打死就算了的那个人。
“容少爷,听说人死后会化作厉鬼寻找最后映在他瞳孔上的人报仇, 我们只是受人之托, 与你无冤无仇, 就委屈你先带着眼罩吧。”男人拍了拍土站起身,耐心地解释道。
“陆曦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容时抬起头,黑色缚带下的小半张脸展现出不健康的白色,像是玉石雕刻的般, 但那线条却是十分流畅的,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单看表情的话,谁也想不到他被绑在铁架上任人宰割,反而像是坐在谈判桌前和合作公司讨论投资似的。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男人轻笑了声:“都说陆家小少爷孤儿院呆得太久已经废了, 我看是他们都走了眼。”
男人停顿了一个足够令人心生希冀的时间。
但如果容时能看见的话就会知道他完全没有在犹疑, 只是享受这种叫猎物燃起希望后又跌入谷底的快感罢了。
“我……不能答应你,抱歉了, 做生意讲究诚信嘛。”
不过这次男人没有如愿在容时脸上看到类似于失望痛苦之类的表情,如果用照片拍下来的话, 他现在的表情说不定和刚刚说给你双倍时能完全重叠上。
男人有些挫败,不过很快,容时就听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其实本来老板是想叫我们把你打一顿然后找十条狗来……你懂的,不过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而且动物保护法刚刚出炉,我们不能顶风作案嘛。”
旁边的两个男人配合发出哄笑声,容时被男人的脸皮厚度震惊了下,不过这种专门绑票杀人的家伙竟然都遵循动物保护法,可见某些把怒气发泄在小猫小狗身上的人究竟有多么地卑劣。
容时感觉有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贴到他的侧脸上,从宽度和触觉来看应该是匕首之类的,男人缓慢地、像是抚摸情人一样将这把匕首从侧脸一直滑倒脖颈,最终停留在颈动脉处。
“你杀过鸡么?”男人突然问,不过他没有指望容时回答,几乎是毫秒间,那把匕首划破了颈动脉,像是划破了灌满的水管一般,血液喷射式地洒出来。
容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终于出现了点除了冷静以外的神色。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讲,你说不定还能活半个小时,请在镜头前尽情表现吧。”男人的呼吸洒在他耳边,“顺便一提,我不会在屋子里留人看守,这是给美人的优待哦!”
绑他来的两个男人又违背着良心捧了会儿臭脚,渐渐,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种大量失血的感觉是非常难熬的,首先会出现脑部供血不足,血压降低后视觉听觉都会慢慢被剥夺,身体的各个脏器供血也会减少,优先把血液供给心脏运转,等到血容量不足休克敲响死神的丧钟时,已经算是这个过程中最轻松的了。
他感觉四肢渐渐变得冰冷,连手指活动都不是那么便捷,这种渐渐虚弱,感受着生命力缓缓流失的感觉足矣让人发狂。
但他还是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姿势单手碰到了腕上的手表。
陆思衡叫人改装手表时考虑的很周全,在内侧也设置了一键拨号的按钮,陆曦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即使是陆曦特意留下的,除非他能化身绿巨人撑破绳索,否则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容时听到了“咔嚓”一声——那是中指太过用力脱臼了,但在此之前,他成功按下了按钮。
与此同时,陆思衡正在私人医院的豪华单人病房给容时庆祝生日。
陆曦对外宣称的那个生日其实是被领养回来的那天,他真实的生日还要晚一些,不过那是他不是陆家人的“污点”,直到这次受伤,他才第一次提出想过下真正的生日。
陆家人自然应允,陆思衡还在熟悉的店铺订了一个不算很大但足够五人吃的、贴了金箔的蛋糕。
陆曦找好角度拍了张照片,发在大眼软件上,配了矫情的文字:【我的两个生日,一个是生日,一个是新生。】
几分钟内,下面就收到了一连串的祝福,大家都觉得新生是指陆家人领养他的那天,陆弘景揽住他的肩膀,大声朗读下面粉丝的彩虹屁,尴尬的陆曦恨不得钻到病床下面去。
“别闹了。”陆思衡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他今天心里有些不安稳,就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一样。
可最近陆氏新的政策和单子都已经步上正轨,爸妈也在赶来的路上,怎么看都是会越来越好的样子,哪里会出问题呢?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还没等他想明白,陆弘景一个闪身,险些把蛋糕扣陆曦床上。
陆二少爷这个排名可能是按照属性来排的,陆思衡被这一变故转移了注意力,指挥他保持平衡,别叫蛋糕掉下来。
这时,陆思衡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闪了两下,在与手表相连特有的铃声响起之前,陆曦瞥了一眼,迅速按下接听后将听筒声音调到最小。
“陆弘景你别动,那个小球都要掉下来了。”陆思衡扶住半边蛋糕托盘指挥道。
“哥……”容时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但他失血太多,他以为的喊,其实比小猫出生时喵喵叫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大哥,有你的电话。”陆曦看着维持蛋糕平衡的兄弟二人笑着说道。
陆思衡满心都在让蛋糕别滑下来以及控制住这个二哈弟弟上,他盯着高度,勉强抽出一只手朝陆曦伸过来。
陆曦撒娇似的抱怨:“够不到啊,我胸口痛起不来。”
“那就先挂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等我把蛋糕端上去再回拨。”陆思衡摆了摆手,“陆二!你别以为偷着薅那片金箔装饰我看不到。
“那我就挂了哦。”陆曦把电话贴在耳边,声音中是藏不住的得意。
“陆思衡!”
那声音简直是声嘶力竭的,像是泣血一般,哪怕开到最小声陆曦都被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陆家兄弟二人终于拯救了这个命运多舛的蛋糕,陆宗却迟迟没来。
“你刚刚叫我了么?”陆思衡抽出餐巾纸擦去手上沾到的奶油。
“没有啊,大哥怎么会这么讲?”
陆思衡捂着胸口犹豫道:“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很伤心地叫我名字来着……可能是别的病房传来的,听错了吧。”.
容时已经听不清电话被挂断的声音了,他失血太多,眼前浮现出连片的阴影,这是眼部供血不足的缘故,即使是现在被解救下来,也可能对视力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但这种后遗症是活下来的人才要思考的问题了,他干呕了几声,感觉整个人很空又很轻。
仿佛所有的力气和情感全部都随着流逝的血液离开了,只剩下一具空壳还在苟延残喘,徒劳地延长痛苦。
为什么呢?他想。
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那种地狱一样的地方去,为什么在争执时不相信我,为什么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挂断了那通电话,不来救救我呢?
难道就因为我是施鹤口中的怪物么?
可如果我真是怪物的话,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呢?
这个时候容时脑子已经彻底乱掉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到失血休克这一步,明明他已经很冷很痛,却还是在晕眩中维持着一丝清醒。
他努力将注意力从不断流失的血液上转移,不着边际地想:鬼真的存在的话,他这样的死法,会不会变成恶鬼。变成恶鬼还好,如果变成缚地灵或者久久不能转世,谁来给他烧纸呢?
要是做鬼也要饿肚子的话,还不如直接魂飞魄散呢。
他隐约在血腥气中闻到一股随风而来的花香,这其实是不太符合常理的。
容时睁大眼,试图透过重重黑雾、透过密不透光的缚带去看那朵不知从何而来、在血液中仍芬芳馥郁的花朵。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他不要再回到陆家去了,去公园卖关东煮听说也能赚不少钱呢,卖气球听起来也很不错,而且在公园,应该有很多美丽的花吧。
那样就算不小心死掉,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
如果死掉转世的话,可不可以给他一个家呢,哪怕很穷也没关系,只要家人能喜欢他就够了。
他在二十岁这年,在这个偏僻的、充满灰尘的废旧工厂里,在红灯亮起的摄像机前留下一滴泪,终于缓缓地、彻底失去了呼吸…….
“嘶,我不会来晚了吧。”一只黑猫从窗户缝挤了进来,它抖了抖毛,干呕两声吐出一个带着口水的毛球。
“完了,完了,怎么吐不出来了,老大会杀了我的!”黑猫人性化地拍了拍额头,爪下一滑踩进了血泊中,印下一串梅花。
正当它抓耳挠腮时,地上的鲜血自发涌到了一起,渐渐聚成了个四不像的小怪物。
像是嫌弃似的,鲜血凝成的小怪物推开了那些下方沾到灰的部分,顺着被摒弃血液铺成的红毯,缓缓地爬到容时脖颈,以一个似是拥抱的姿势,顺着动脉创口一点点流了回去。
这种场景其实是非常诡异的,但诡异之中,又有带着一种莫名的、震撼人心的美感。
他无机质般苍白的面容渐渐染上一点人色,唇色艳丽得像含了片花瓣一般,他从小到大都是很漂亮的,但此时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明明五官轮廓都没有改变,用黑布遮着眼,却还是透出一股介乎青年和少年之间,惊心动魄、近乎非人的美丽。
这不单单是视觉层面的,更多是给人的感觉。
黑猫大张着嘴,直到容时动了动手指,它才想起自己的任务。
锋利的爪尖轻而易举地就划开了束缚着他的绳索,容时甫一接触地面,小小踉跄了几步。
毕竟人身体存的那么多血并不是放着好看的,留在地面上的已经超过了1000cc,感到头晕体虚行走困难也是在所难免。
他站在被血液交织染红的地面,俯看的话,倒真像停留在一朵盛放的花上一般。
断骨重生、血液倒流,原来我真的是怪物,容时取下黑布心想,不过做怪物看起来也还不错。
他甚至一时间完全没想起来陆家人,看着黑猫问道:“我记得家里封了窗,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黑猫心虚地抬爪挠了挠后颈,露出两腿间的毛蛋蛋,它也没想到容时醒来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完全没准备好答案。
不过猫这种生物一般是不会检讨自己的错误的,它只心虚了半秒,高高抬起头转移责任道:“要不是你封了窗,我也不至于现在才来。”
工厂里寂静的落针可闻,正当黑猫夹着尾巴,就快绷不住准备底下高傲的猫猫头检讨的时候,容时放过了他淡淡开口:“我居然养了只会说人话的猫,现在想想还有些奇怪。”
“你不会后悔了吧,哪怕猫咪变成了哥斯拉也不可以弃养啊人类!”黑猫愤怒拍爪,检讨什么的都烟消云散。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容时解开腕表,把这块儿他曾经连包装盒子都宝贝地收起来的手表像是丢垃圾般,看都没看一眼甩手丢在地上。
“不过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容时想不出什么好的词能概括他现在的情况,他下意识想将黑猫抱起来撸一撸,然而刚低下头,一股头晕恶心的感觉就扑面袭来,叫他险些站不住。
“电视里的怪物不都是刀枪不入的么,怎么我还会贫血?”
“能重生就很不错了好吧。”黑猫慢条斯理地舔爪子,“只有有人爱你,理论上来说你就可以无限复活哦。”
容时看着自己染了血的手指,抬手把脱臼的那根接回去,自嘲地笑笑:“原来还有人爱我吗?”
黑猫顿了下,把本要说出的话咽回去,甩甩尾巴道:“又不是非要爱到山无棱天地合,不过老大说你需要靠别人的爱意为食,不想一直饥饿虚弱就得有更多人非常爱你才行。
你可以先回陆家,毕竟还是有点感情基础的嘛。”
“那不是贱得慌么?”容时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他摸了下心口的地方,这还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想到那家人。
原来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连心跳都不会变快半拍。
其实很多还算是聪明的人做出一些莽撞的、不那么明智……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行为时,都是因为那样让人脆弱的情感作祟。
他从前顾念过去的温暖,对那家人抱有爱与期待,刻意地、自欺欺人地忽视了许多细节。
所谓旁观者清便是如此,一旦剥离了这些会让他判断失常的情感,之前深陷其中时很多问题都有了答案。
陆家人其实也并非全然不爱他,只是人只有一颗心,用在别的地方,再给分他的就很少了。
不过这样的话咪咪说得也没错,确实回到陆家是个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况且……他最宝贝的就是他这条不怎么值钱的小命了,他用尽全力、一手一脚地挣扎到现在不就是为了活下来么?
他咬住下唇,手指由于过于用力甚至有些痉挛,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怨愤从心底张牙舞爪地钻出,伴随着骨子里溢出来的饥饿,叫他眼眶都有些发红。
但那并不是难过所致的,而且纯粹的恨意。
他恨他那个生理意义上父亲的冷心冷情还要伪装好名声,恨他母亲的假意温柔、两间游离,恨他两个哥哥出尔反尔、盲目听信,更憎恨那个曾经抱着回忆固执留在原地,像狗一样祈求他们回头的自己。
或许是陆家人基因上都有点问题,又或许是幼年时那种被反复惩罚折辱的经历导致,他骨子里就带着点非黑即白的偏激。
还对陆家人抱有期望时,哪怕他们看了他一眼,他都能自顾自地分析出点温情来,如今没有了爱意的遮掩,这些日积月累的不满与怨恨又是那样的清晰浓烈,甚至他对陆曦都没有过那样厌恶憎恨的时候。
他们之间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斗争,成王败寇而已,如果下次陆曦输掉的话,他也公平的死掉就好了。
可陆家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血肉相连,总归是不一样的。
原来这么长时间,在每一次被抛弃、被无理由的责备时,我心里其实也是恨他们的啊。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看来,他就更没有理由不回去了。
反正现在又不会死,那所有得罪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才行,否则又怎么对得起他所受的痛苦,对得起他被放血时,那煎熬的二十分钟呢?
“非也。”黑猫还不知道容时已经做好了决定,跑到他脚边摇头晃脑地劝说道,“你单方面向他们索取感情只是在讨债而已,没有欠债反而是大爷的道理。”
容时伸手摸了把黑猫柔软的毛,平静地看着曾经挣脱不得的绳索,他将错误的感情期待投注到了错误的人身上,所以一直到死,都没有得救。
“是啊,想要用爱意去交换爱意是最愚蠢的做法了。”他更像是自言自语,“不过,还是要把我的东西拿回来才行啊。”
黑猫纠结地盘起尾巴想要安慰他两句,然而这厮词典压根搜不到相关词汇,正当它想得毛毛都要掉下来时,容时突然瞥了他一眼。
这种王的凝视把黑猫都唬住了,它讨好地嗲叫几声,完全没有成年雄性猫的自觉。
“你不会变成人吧?”容时突然问道。
黑猫松了口气:“我真的只是一只小猫咪……”
“那就好。”容时也松了口气,如果突然发现每天亲亲抱抱的小猫咪成了个大汉,那晚上睡觉说不定都会做噩梦。
容时在绳子上划了两下,遗憾地发现自己果然不具备黑猫那样的能力,摄像机仍然闪着红光,他走过去,把后半段彻底删除掉后拔走了储存卡。
“你躲在门后做什么?”黑猫疑惑地看着他。
“你也过来。”容时对它招了招手,语气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等他们进来你就用爪子割断他们的喉咙。”
“我?”黑猫后退半步,“那个,杀人犯法的,我们妖怪也要遵守法律啊。”
容时看起来十分失望的样子,这个工厂里除了绑他的架子和摄像机看起来还有点杀伤力,不过前者拔不出来,后者没办法一击毙命,他自己又是个两步一喘的体质,黑猫不配合,只好遗憾地收回了在法律边缘试探的脚。
他抱起黑猫,从后窗翻了出去,这座废弃多年的工厂后面竟然有一大片开得浓艳的花朵,随着晚风的吹拂带过阵阵芬芳。
“你走反了,往右边走才是s市。”
“我们先不回去。”容时平静道。
“为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抱着猫,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将那片花朵、那座城市以及城市里面曾经他求不得的亲人都遥遥甩在身后……
他不要再是留在原地的那个人了.
林慈恩带着束向日葵来到了病房,陆父有事要商讨没有和她一起,然而一家四口等了整整一个小时,陆宗都没有来。
陆思衡的心越来越沉,就在他坐不住要去找父亲时,陆宗打来了电话。
陆思衡做了个手势,走到病房阳台上关好门……
陆宗说话向来是开门见山,不管别人能不能接受得了,电话一接通,就听他严肃道:“容时不见了。”
陆思衡终于想起自己忽视了什么。
对于容时被父亲软禁起来这件事他其实是知情的,不过他没有阻止,容时行事越来越过分,这次直接把小曦从二楼推下来,给他个教训也好。
陆思衡清了清嗓子,脱口而出:“他逃跑了?他伤还没好,能跑到哪里去?”
仿佛一道闪电打在天灵盖上,他死死握住床沿,指节都泛出青白色。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一个问题,容时和小曦一起摔下来,及时就医住在豪华病房每天专人看护的小曦尚且天天喊痛,那被强硬带回房间,只趁昏迷时做了简单包扎的容时呢?
这个弟弟虽然是个beta身板却比omega还要脆,风吹吹都要病上一场,真的经得住这样的软禁么?
“他一小时前被绑架了。”陆宗沉声道,他送走施鹤后去取指尖血,却发现房间门打开着,容时已经不见了。
他起初以为是这孩子自己逃跑了,不过瘸着腿又发了烧也走不了多远,他地毯式把家里搜寻了个遍,确认真没在家,这才逐帧查起监控。
尽管绑匪像是对陆家很了解似的入侵了大多数摄像头,但有些隐蔽地方和明面上的并不是一条线路,由于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就连陆思衡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陆宗没有说是怎么发现的,他们这种发号施令的人追别人进度都是只看结果,到了自己这边,就更懒得解释过程了。
陆思衡还是很了解父亲的处事风格的,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手段,不是已经百分百确定的事他是不会这样下定结论的。
但他还是徒劳地报着微弱的希望问:“您确定是真的绑架了吗,会不会是有朋友接应?”
放在平时陆宗就要劈头盖脸地把这个大儿子骂一顿了,但今天或许是真的弄丢了小儿子的缘故,他破天荒地解释道:“我查了监控,他们是把小时打晕了带走的。”
心底的那块石头终于沉甸甸地砸了下来,他用力捏了捏眉心,仰头看向天花板:“绑匪打电话了么?”
一般以敲诈勒索为目的的绑匪会在二十四小时内给家人打电话,但能在陆家附近把人绑走的绑匪显然不是什么小毛贼,容时现在的身体情况要是再被绑匪折磨——别说一天,打两拳说不定就要进icu躺着了。
为什么就像是被蒙蔽了心智一样,才注意到他的虚弱呢?
“没有,我派人去找了,你也……”陆宗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变得苍老了几岁,“先别告诉你妈,我怕她受不住。”
“我知道了。”陆思衡感觉有一口气不上不下地积淤在胸口,卡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他深呼吸了几次,才面色如常地拉开阳台门。
“大哥,是遇到什么事了么?”陆曦看向他,眼底藏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忐忑。
但陆思衡思绪都在可疑人员上,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他拍了拍陆弘景的肩膀,声音发紧:“爸找我和弘景有点事,你和妈先吃吧,陆二,你跟我出来。”
陆曦有点可怜地扁扁嘴:“不能吹了蜡烛再走么?”
“叫妈陪你吧,抱歉。”
等出了门,他那点掩饰才彻底崩塌了下来,不过医院里都是病人和家属,比他悲伤痛苦的不知道多多少,崩溃痛哭的也比比皆是,他这样已经算是镇定的那批了。
陆思衡匆匆解释了经过,陆弘景再混也没到盼着弟弟去死的地步,他那些讨厌的话大多数都是小孩斗嘴的程度,这个时候,他反而比他大哥镇定,安慰地拍了拍陆思衡的肩膀:“没事的,弟弟不会有事的,他又没结什么仇,我们先找着,等绑匪打来电话,只要别伤害小时,我们什么条件都答应他就行了。”
在这个平和日丽、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下午,S市一半的势力都纷纷出动,楚家甚至还调出了一些早就分家了的,拿不到明面上说的人,听说是楚小少爷在家威逼利诱,签了点协议的缘故。
但那辆载着容时的面包车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在一个十字路口消失后再没出现在任何一处监控里。
林慈恩做了这么多年陆夫人,到底不是真正的傻白甜,她在吃上蛋糕前就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容时被绑架的消息,她手猛地一抖,那块漂亮的小球装饰终于还是滚到了地上。
“妈妈,不祝我生日快乐吗?”陆曦笑盈盈地双手合十,仿佛没注意到林慈恩的失神。
“是你吗?”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林慈恩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话实在是太伤人、太无厘头了,就算不是亲生,她又怎么能去这样揣测亲手养育了十几年的孩子呢?更何况为了不让小曦觉得亲生儿子被认回来后自己就是外人,他们凡事都更偏向陆曦一点,他又有什么理由去这么做呢?
“发生什么事了?”陆曦一脸迷茫地看着她,“这件事和我有关么?”
“没什么。”这时候要是直说陆时被绑架了那傻子也能猜出自己是在怀疑他了,更何况陆曦这孩子心思其实挺敏感的,林慈恩压下情绪,“没什么,许个愿吧。”
“好。”陆曦在蜡烛闪烁中闭上眼,心想:祝我新生快乐.
直到凌晨两点,他们都没有收到绑匪的任何消息,此时距离容时被绑架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个小时,s市周边可疑的地方基本都搜了个遍。
陆宗又去找施鹤算了一卦,但不知是不是同一人不能算太频繁的缘故,卦象乱得像蜘蛛的网一样。
林慈恩起初还能在陆曦面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到了后半夜简直到了百蚁挠心、坐立难安的地步了。
陆曦其实也不是表面上的那样镇定,他找得那群人已经整整十二个小时没再联系过他,要录的视频也不知所踪。
不会是被陆家人抓到了吧,他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要不是昨天撤了心电监护,恐怕此时病房都要震天响了。
终于林慈恩翻来覆去了半天,轻手轻脚地从陪护房间穿戴整齐走了出去,陆曦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来地迹象,从床垫下抽出一个破旧的、早就被淘汰的诺基亚给那边打了个电话。
嘟嘟声响了整整一分钟,对面没有接听,等再打过去,这个号码已经关机了。
为了交换一手信息,陆家四人都聚在客厅沙发上,陆思衡心里越来越不安,难得失了稳重,起身在客厅里绕了两圈。
等到第三圈时,陆宗突然一拍桌子,怒斥道:“够了,团团转的什么样子,他真死了你还陪葬不成?”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哪有当父亲的在儿子被绑架时候咒人家死的,林慈恩抹了把眼睛,都被激起了几分火气:“你是他爸爸啊,怎么能这么咒小时!”
陆宗向来说一不二,本来话出口他自己就意识到不对了,但向来温柔温顺的林慈恩竟然当着两个儿子的面谴责他。
陆宗眉毛一横:“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他要是不跑出去绑匪还能入室把他绑走,自己呆不住连累家人都为他操心。行了,都去睡觉,你把地板转漏了就能找到了么!”
“陆宗,你怎么这么冷血!”林慈恩猛地站起身,她身体本就不好,这么突然地一起身,接连踉跄了几步。
陆弘景连忙过去扶住她,半扶半推地送她去休息。
陆思衡在陆宗地注视下走回房间,他直直地望着房顶的吊灯,不知怎么,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连他自己都以为忘记了的过去就这么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
其实陆时绥刚出生的时候,他是不太喜欢这个弟弟了,主要是因为在此之前有个皮猴子似的陆弘景,给陆思衡一种弟弟都很烦的印象。
不过陆时绥这孩子就和傻一样,明明他不怎么欢迎,每次见面都板着张脸,结果和他比和天天逗他玩的二哥还亲,见了他就蹒跚着走过来要抱抱。
陆时绥小时候就长得玉雪可爱,陆思衡虽然像个小大人似的,但幼年时候有点外貌协会,再加上这个弟弟比上房揭瓦的陆二不知道要乖巧多少。
这么一来一回几次,尽管陆思衡嘴上不说,但身体倒是很诚实,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弟弟。
不过至此为止陆时绥在他心底还是个柔软可爱的小团子,就像邻居养的那只小猫一样,而且还很脆弱,容易养死。
直到陆思衡十岁、陆时绥五岁那年,他跳级上了六年级,虽然陆思衡发育很好,但架不住同班那些孩子比他多吃三年米,特别是几个刺头,壮得和高中生一样。
陆思衡这个跳级上来的臭脸菜瓜头显示不是那么受人欢迎,他放学带着陆时绥在公园玩的时候,被这几个人笑着硬拉着去了角落。
保镖也都知道这几个孩子是合作对象家的,和大少爷是同班同学,站在远处没多留意,倒是玩沙子的陆时绥却发现了端倪。
他离这群人怎么也有六七米,就算小孩子对陌生人的恶意比较敏感,那也太敏感了吧。
陆时绥跑上来,一口咬在带头孩子的手上,简直像是小狼一样,痛意之下那个孩子把分寸、合作什么的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甩手就把陆时绥砸到了地上。
小孩子骨头脆是经不起这么摔打的,况且陆时绥早产了两个月,出生先在保温箱住着,身体一直不大好,当即就吐出口带血的唾沫。
虽然事后发现这个血是因为咬破了腮帮子,但当时陆思衡魂都要吓飞了,可陆时绥却还是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站在他面前。
保镖看到出了事连忙跑过来,一片混乱之中,陆思衡却只看到他的弟弟抬起小胳膊护住他,说:“你们不许欺负我哥哥。”
陆思衡比较早慧,加上他是内定的太子爷,已经从有心人口中知道旁的有钱人家几个兄弟是怎么为了一点股份争得不可开交,亲兄弟反目成仇的。
但在一切都没开始之前,他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小豆丁暗暗发誓,哪怕长大以后真为了利益兄弟离心,只要陆时绥不想要他的命,他也会永远保护这个孩子。
陆时绥六岁那年他食了言,在容时二十岁这年,他又食言了。
在每一次他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他都没有如他发誓的那样,护在他身前,甚至中途还放开了,本该紧紧拉住他的手。
他想起那次车上容时的笑,喜悦的光就像是星星一样落进他的眼睛。
前不久他还因为陆曦当众给他难看,其实他知道那件事是陆曦先犯了错,只是不知道为何,伤人的话就像咳嗽一样,抑制不住地脱口而出。
可即使这样,那时他还是笑着说“哥哥,你是我的英雄”。
这样的哥哥也算是英雄么?狗熊还差不多吧。
陆思衡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久,他才发现枕头已经湿了。
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会被打么,他会害怕……然后怨恨这个没用的、一直伤害他、迟迟没有赶来的哥哥么?
陆思衡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性,他望着天花板,感觉身体都有些发僵。
他就这样无能为力地干熬着,熬到看不清屋里灯光……
九点,所有人的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但里面不是索要钱财的短信,而是一个邮件投递的通知。
【您有一个重要包裹已到达别墅门口邮箱哦,请及时查收哦^︿^。】
管家匆匆带着包裹跑进来,看形状和重量不像是一封信,不过还好,也不像是一根手指或是一只手。
陆宗剪开包装袋——那里面是一盘录像带。
也只有一盘录像带。
录像带
看到那个包裹翻到底也只有一盘录像带时, 不知为何,陆思衡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安的感觉。
按常理来说,如果绑匪是图财或者一些别的东西, 又选择了投递这种没有讨价还价余地且难寻踪迹的手法的话,伴随着承载着威胁视频的录像带一同投递的应当还有信件之类的说明要求才对。
就像林家小儿子被绑架的那次, 绑匪就是用类似的手法索要一个亿赎金。不过这其实是最好的了, 一个亿虽然很多, 但陆家的流动资金挤挤还是能挤出来的。
可如果绑匪对在这些亲属身上无利可求的话,那就很可怕了。
他要么想要的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要么就是单纯的为了折磨家属,如果是后者, 那受害者不是死了, 就是生不如死。
尽管还有可能绑匪是将赎金要求拍进了视频里, 但陆思衡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这种录像带大约在十几年前很流行,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非常快,要不是陆曦曾经有段时间喜欢收集这些十几年前的老牌电子产品,一时还真找不到要怎么放映。
陆曦买回来的一台录像机就摆在二楼放映室里落灰,管家格外顺利丝滑地将录像带插了进去, 屏幕显示读取完成。
突然,所有人心底都涌现出一股十分怪异的感觉。
这盘录像带和录像机的型号完美匹配,连颜色都别无二致,真的有这样的巧合么?巧合到就好像……是绑匪对着陆家录像机的型号特意买回来的一样。
林慈恩被陆弘景温柔地按在沙发上, 陆宗坐在沙发中间, 直接按下了开关。
视频的地方看起来是一个空荡荡的废弃工厂,除了角落的蜘蛛网和架子上被绑着的男人以外就再没什么别的东西——尽管人被以行刑的姿势捆绑着, 但至少看起来没什么刑具似的东西。
一直等到五分多钟,画面还是和最开始一模一样, 要不是偶尔有风吹动被捆绑在铁架上那人的发丝的话,陆思衡都要以为这其实放了张图片来糊弄他们。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的话,凭这样拙劣的拍摄技巧和无聊的故事情节,开场没五分钟就要有一大波观众退票离场砸烂柿子了。
但没有人从这样无聊的画面上移开眼——尽管视频中那人低垂着头,又被黑布遮住了眼睛,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容时。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哪怕不需要视觉去确认、但所有人都十分笃定的直觉,就像孩子走失几十年的母亲只是在街头或电视看到已经成人的孩子一眼就心脏狂跳、眼眶发热,那要血肉相连的直觉。
容时低垂着头,像是被折断后随手插在木制的、充满灰尘的门框上的花儿一样,看起来那样脆弱且格格不入,甚至在彻底凋零之前,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终于在进度条走到一半时,容时手指反射性地抽了下。
两分钟后,他清醒过来,缓缓抬起了头。
几个带着笑脸面具的男人这才出现在画面中,视频这段没有开启录音,那三个人又背对着摄像机,只知道他们谈判了一会儿,其中那个穿着西装的笑脸面具抽出匕首,一刀割在容时的脖颈上。
那样的出血量仅仅是看着就浑身发凉,房间内传来当啷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碰掉了,但没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吸引,他们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视频里的人。
他对生的渴望实在是太强烈了,修长白皙的手掌近乎内折到了非人的程度,他用尽所有力气,终于按下了通讯按键。
这一段竟然是有声音的。
陆思衡的手指死死掐进沙发背里,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通电话是打给谁。
他想起那个蛋糕上摇摇欲坠的小球,他发誓要保护的弟弟等着他就救他,可这个信誓旦旦要保护他的哥哥忙着拯救一个蛋糕,随口叫别人挂断了这通电话。
这也太荒谬了,命运弄人竟到了这般可笑的地步。
电话那头带着喜悦的慌乱和容时的绝望对比是那样的强烈,他不敢在看下去了。
陆思衡自欺欺人地闭上眼,可那些声音却仿佛知道他的心虚,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耳朵里,简直像是要刺破他的耳膜一般。
他想,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停下来吧,不要再这么残忍了……
但却仿佛与他作对一般——陆家大少爷顺风顺水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次老天爷和他作对的时候。
在陆曦撒着娇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容时眼前的黑布湿了一点,他像是只濒死的天鹅一般,叫出了他的名字。
其实容时这个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没什么力气了,声音并不算太大,但对于陆思衡、对于围坐在这里的所有人来说都犹如平地惊雷,震耳欲聋。
就连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深深的绝望与痛苦,血液顺着脖颈划过锁骨、划过那件他没来得及换掉的衣服,蜿蜒着滴到地面血液凝成的小坑中。
哪是怎么样的刺骨的痛意呢?
如果施道长说得是真的的话,这样浓烈的绝望与不甘,死后一定会变成厉鬼吧。
原来他在医院听到的声音,是容时最后对他的呼唤,他那样的伤心绝望,而他这个做哥哥,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听错了”。
陆思衡终于再也站不住,腿一软跪倒了地上,他突然想道,如果他变成厉鬼来索命也好,就让这个背叛了誓言的哥哥下地狱吧。
可他会不会对这个哥哥太过失望,甚至变成鬼了都不愿去找他复仇呢?
房间里非常、非常的安静,就连每个人的呼吸都放得很轻。
视频中的那个人、陆家的小少爷、他们的儿子、弟弟,就在这样的安静中,在一个布着铁锈、废旧工厂的架子上,痛苦地带着对家人的失望,静静地再也不动了……
沉默了整整有十分钟之久,陆宗才站起身,率先打破了这股像是迈入地底棺材般的沉默。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刚失去儿子的父亲,脸上干干净净,去公司的话没人会认为雷厉风行的老陆总有什么变化——就连和容时相处没多久的管家都留下了几行泪水。
“继续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陆宗沉声留下这句话,甩手走了出去。
只有被摔响的门隐约透露出,对于亲生儿子的死,他或许也不是那样的无动于衷。
陆思衡以一个双膝触地的姿势瘫坐在地上,他已经分不清脸上的那些是泪水还是些什么别的东西。
他今天才知道,人过于悲伤时,是真的会涕泪横流、失去一切体面的。
屋子里剩下的三人中反而是平时最吊儿郎当的陆弘景最为镇定,他眼里也包着一汪泪水,但迟迟没有落下。
陆弘景清了清嗓子:“别哭了,妈妈、大哥,人还没找到,也不一定就是死了,说不定小时在哪里等着我们去找他呢。”
流这么多血,人真的还会活着么?
尽管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样清晰,陆思衡和林慈恩却诡异地被安抚住了。
陆思衡强撑着地面,刚一站直,他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刺痛。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林慈恩甩了他一巴掌。
如果说陆宗是严父中的严父,那林慈恩就是典型的慈母,说话做事都是温温柔柔的。哪怕你犯了错,她也只会谴责地看着你,柔声叫你认错。
记忆中她甚至没和谁红过脸,就连小儿子被拐走,她都没去过多的苛责那几个吃错了东西失误的保镖。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打人,别说挨打的陆思衡,就连旁观的陆弘景都吓了一跳。
不过陆思衡只是低垂下头,其实这时候如果真有人狠命打他一顿也好,害死弟弟这样浓重的罪恶感简直比挨了十个巴掌还痛,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林慈恩也只是失控了这么一瞬,就在陆弘景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陆思衡愣了很久,他突然掏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疯狂下滑。
他昨天因为这件事打出太多通电话,直到划到第三页,他才看到一串朋友和合作伙伴的名字中中夹杂着两个字“弟弟”。
原来真的是我,原来真的是我!
他终于再也抵不住内心的悲痛与自责,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哀嚎着,直到喉咙都泛上了腥甜…….
就在s市的那群人开始地毯式搜索每一个废弃工厂时,容时已经在鹿城找到了份新工作。
鹿城是个小县城,它藏在s市周围,至今一栋房子也才卖几十万。
容时抱着黑猫一路向前,径直就走到了这里。
尽管容时和黑猫说只是想随便找一个地方呆着,但其实是因为没了手机导航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也只能随便走走。
如果要他自己选择的话,这儿附近有个外来人口很多小县城更适合一些。
他走到这儿,这一身血先把个骑单车的大学生下了个半死,好在复活时只修复了颈处和腿上的大伤,他看起来又异常虚弱,否则踏进鹿城进的第一个住所说不定就是警察局了。
鹿城正好临山,容时编了个因为不给alpha弟弟出钱买房和家里人闹掰,躲着家里人时出来散心爬山,心神恍惚走到一半滚下来了的故事,成功获取了目光清澈大学生的同情。
大学生温清越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和朵花似的beta是个说谎和喝水一样流畅的新出炉骗子,义愤填膺地就要开车冲去s市把他渣爹渣妈还有废物弟弟都打一顿出气。
容时捏住他的衣角垂下头,最后一节颈椎骨微微凸起,睫毛像是落在花朵上的蝴蝶似的闪了两下翅膀,带出点晶莹的露水。
“我弟弟的omega家里很厉害,你不要去找他们,只是我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才好……”
温清越是个标准的外貌协会,见美人垂泪本就不大灵光的脑子直接短路,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把人带到家里的电器城,拍着胸脯叫他随便住几天了。
尽管这个电器城在s市也就算个大点的门面,但在鹿城,这已经是开了几十年的、最大的电器商场了,容时换了件温清越的长款卫衣被他带着参观时,甚至还在柜台角落里看到了陆家同款的录像机。
这就很有趣了,容时本来是打算去网吧把视频发出去的,但天意如此,再不下点猛药就对不起这样的安排了。
只是苦了黑猫,还要作为快递小猫连夜把拷着新鲜视频的录像带送回s市。
容时就这些以抵录像带钱和住宿钱为理由,在电器城获得了份朝九晚五一天一百的收银工作,第二天上班。
次日,在陆家人欣赏“工作成果”时,黑猫站在收银台上,见温清越不在这边小声抱怨道:“我爪垫都要磨破了,就算是个妖怪,你也不能这么奴役一只小猫咪吧。”
容时确认它的爪子还是粉粉嫩嫩、皮都没擦破半点,揉了揉它伸出的毛爪子轻声道:“乖,等结了工资给你买罐头吃。”
“那我要吃之前那个三文鱼明虾的。”黑猫甩甩尾巴点菜,容时刚要点头,它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穷有穷的活法,给我买几个小鱼干就行了,不知道这群废物什么时候能找到工厂,陆家做这么大真没动用点什么不太合法的手段么?”
“玄学算么?”容时微微勾起嘴角,轻弹了下小猫耳尖的浮毛。
不远处,温清越像个大狗熊一样,拎着袋子朝容时跑了过来:“小时哥,小猫咪,我给你带了员工餐还有猫粮哦!”
“你好像对这种不太聪明的格外宽容些啊。”黑猫嫌弃地打量两眼跑过来的大狗熊,灵巧地爬到柜子顶上窝着去了。
容时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他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天在岛上,楚星驰因醉意微微泛红,傻笑着的脸……
口【二合一】
还好温清越只继承了个爷爷辈的电器城, 要再继承个稍微大点的公司都妥妥是个“昏君”,上位第一天就被董事会连夜弹劾送走的那种。
他本来远远看到容时嘴唇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且那只猫竟然也懂人言似的张口回应, 躺在寝室看过的那些动漫啊、小说啊一时都涌上脑中。
然而等他靠近些看到容时微微勾起的唇角,瞬间脑子里就只剩下粉红泡泡。那些离谱的怀疑全被一溜烟丢到爪哇国去了。
长得这么漂亮又有和猫猫说话这么萌的属性, 就算身负异能也是拯救地球的精灵啊, 怎么可能是动画片里揣着黑猫邪笑的反派桑呢?
温清越想到此不由桀桀笑了几声, 容时抬起头,颇为怪异地看了他两眼。
如果硬要在世界上找出容时最不愿意主动结交的两种人的话, 其中一种是像他父亲那样极端自负利己的聪明人,另一种就是譬如楚星驰、温清越这样的傻憨憨。
如果总结一下, 他可能是不太喜欢很难看懂的人。
前者心思深沉,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捅你一刀, 后者则是犯蠢次数太多,有时完全无法和正常人的思维同频。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他大概才四五岁的时候就听一个远房表叔说过,和笨蛋在一起久了是会变傻的,他朋友儿子就是因为和蠢人天天呆在一起, 自己也干出很多蠢事来,最后直接把自己作去吃国家饭。
这个表叔描述的非常详细,小时候的容时深信不疑,有段时间简直要把愚人勿近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哪怕成年后他知道愚蠢并不是像流感一样的传染性疾病, 他也还是心有余悸。
然而尽管心里十分担忧被传染成笨蛋,但这两个人他一时还真不好远离, 先不提楚星驰这个吃外国牛肉长大、脸皮奇厚、拥有一群牛鬼蛇神军师指点还有钱有势的alpha有多么难对付,单是温清越, 就还有利用价值。
这种在s市周边小县城中不需要身份登记,可以提供包吃包住工作,还能额外提供点情感值帮他恢复——尽管容时清楚这纯属一个颜狗对他脸的喜爱,但聊胜于无。
总之这样的冤大头百年难得一遇,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容时只能冒着智商被传染下降的风险,出卖色相的观赏价值,老老实实呆在电器城。
如果放在从前,他其实是不会这样满口谎言的去利用一个好人的善意的。
甚至昨晚躺在温清越提供的员工住宿双人软床上思考接下来要走的路时,他都被自己的冷血震惊了小下。
仿佛所有的属于人类的、脆弱的情感都随着他作为怪物重生烟消云散的一样,那些他曾经碍于尊严、善意以及其他一些微妙的情感不愿去做的事情,现在想来其实是很简单、对他很有利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现在这种状态还不错,利用别人总好过别人去利用自己,只要他心如止水随时都拍拍屁股就走的话,谁又能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地伤害到他呢?
虽然他昨晚就冷漠地决定在这个大学生面前带好假面,然而刚吃了一口温清越带来的饭,容时在这位大学生面前立下的可怜温柔人设就险些掉下点土块。
原因无他,主要是昨天他看起来离挂掉也不剩几口气,温清越就只给他热了点他爸出差之前放在冰箱里的清淡小菜,自己煮了个白粥给他。
等今早起来容时面色红晕了些,虽然比不上常人,但至少脱离死人范畴了,温清越就打算表现表现、大展拳脚了。
有些人不表现则已,一表现旁人可就要遭殃了。
这位温同学照着网上的菜谱忙活一早上,产出四菜一汤,不可谓不丰盛,然而这家伙可能生来就接受了黑暗料理之神的任务,励志毒死世人——每一样菜色都看起来无比正常美味,吃起来却比学校食堂剩菜大杂烩味道还要离奇。
要不是小时候在孤儿院吃过更难以下咽的东西,容时毫不怀疑自己会当着满眼期待的温同学的面,把刚才吃进去名为小鸡炖蘑菇、吃起来像是抱着活鸡屁股啃了一口的蘑菇整个喷出来。
温清越星星眼看着他:“怎么样?”
容时虽然心底清楚这种喂狗狗都不吃的东西开店的话第二天就要倒闭,但他还是微笑着问道:“这是你做的么?”
温清越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是不是不太好吃?我妈上次说我的做饭水平还有待改进。”
令慈说话的方式还真是委婉啊,而且竟然没有让你自己品尝,真的太爱你了吧……
容时早看到了他袋子里暗戳戳装着两双筷子,顺水推舟道:“还不错,不过这个看起来是双人份,你要是还没吃的话我们一起吃吧。”
“啊啊啊好。”温清越脸上泛起了莫名的红晕,他夹了筷子鸡肉,随后那点红色迅速加深——吃之前可能是因为害羞,之后就是因为想死的。
他飞速用脚勾过垃圾桶,“呕”地吐了出来。
“水……给我水……”温清越像是跑了三千米一样,虚弱地靠在椅子上伸出尔康手。
容时从成提的矿泉水中抽了一瓶递给他,用了半瓶水漱口,温清越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他起初以为是容时故意阴他,可看着美人带着担心的面容,温清越又觉得他不像是同寝室那群恶趣味的狗人。
他一定是为了安慰我才这样说的,而且有些人味觉就是不太敏感,不然正常人哪能咽的下去这鬼东西。
“怪不得上次我爸尝了之后找了个理由把我带出去,回来时候就空盘了。”温清越挠了挠头,“这玩意就别吃了吧,你也不用顾及我的面子哈哈哈……”
容时又夹了一筷子面不改色地咽下,淡淡道:“不好吃么?我真觉得还可以,可能是小时候吃习惯了吧,倒掉的话有点浪费。”
如果是别人这么和容时说的话,他第一直觉就是对方在卖惨,然后赏个白眼顺便建议他去医院仔细查查味觉。
但温清越是个天真的好人,他们这种人向来不会以恶意揣测别人,听容时这么说,再结合之前的故事,当即脑补出容时家里重a轻b,只给小容时吃剩饭剩菜,有时候菜都放坏了,可小容时为了填饱肚子,也只能往下咽。
他没吃过好吃的,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吃的那些东西其实难吃得要命。
想到此,无意间用黑暗料理毒荼对方的愧疚简直要将他淹没。
温清越连忙把饭菜收回袋子里,拉着容时直奔附近和电器城年头差不多的小餐馆,原封不动地点了四菜一汤。
“没关系,我姥姥家后院养了一只猪,最近饲料刚吃完了,这些东西正好喂给它。”温清越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这些,我不会让你吃不饱的。”
可猪又做错了什么呢?容时默默腹诽,不过他面上倒是很感动的样子,之前跑龙套磨练出的演技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温清越看着他的笑容脑子一晕,还好他没有做霸总的资本,不然就要大手一挥把店给容时买下来了。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容时嚼着嫩滑的鸡肉心想,看在包吃包住的份上等回去还是给他科普一下抠脚大汉装卖茶女的骗局吧,这alpha看起来很容易被这样的故事骗到呢。
鹿城容时和温清越享受着几十块钱的四菜一汤时,s市中,陆思衡正坐在餐桌前对着厨师准备的昂贵牛排食难下咽。
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半点消息,这么大的一座废弃工厂就好像突然搬到其他星球了一般,他捂住额头,只觉得像是有人在用电钻钻他的太阳穴,痛得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
他见过容时生病虚弱躺在床上的样子,但作为一个很少生病的alpha,他也只当是beta比较脆弱矫情的缘故。
如今自己疼起来,他才明白原来除开一刻不停歇的疼痛,单是虚弱这件事,就足够让人痛苦万分了。
陆思衡放下刀叉,餐盘里的牛排还是和之前一样,他站起身,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次啦”声,径直向放映室走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想,就算……就算小时真的不在了,也至少要把他带回来好好安葬才行。
那样偏僻的地方,去晚了会不会有野兽循着血腥味,去啃食他的□□呢?
如果连□□都不再完整的话,那他还可以转世超生么?
如果他本能开启下一世,又再一次、再一次因为自己这个哥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会恨他到食其肉啖其骨都无法释怀的程度吧。
抱着这样微妙的、带着点自我安慰与厌弃的赎罪心态,陆思衡将那盘放映带又插了进去,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去看其中细节。
这简直是把他的心拿出来切成片了,沾辣椒油来吃,那些虚弱而绝望的呼救简直要将他凌迟,但仔细看了几遍,还真叫他发现一点东西来。
在视频最后的几分钟里,有一株红色的花被风吹得从后窗上闪过了下。
他连忙暂停后放大画面,但那朵花本就不大,而且距离摄像机还有一段距离,放大后非常模糊,只能隐约从轮廓上看出不太像是那种很常见的野花。
如果是大面积种植的话位置就好锁定了,陆思衡把花的放大图发给秘书做画质还原。
不想刚发过去,秘书就飞速回道:【陆总,这个是杂交培植的矮株朱瑾花。】
他这个秘书是之前在陆家一个搞绿化承包的小公司下面干了两年,陆思衡发给他也揣了叫他辨认的心,只是没想到凭借这个模糊的图片,他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等陆思衡询问,秘书就自己解释道:【绿意之前根据客户要求培植过矮株朱瑾做小区绿化,还借了一个交工时建筑不合格废弃的肉制品厂土地做了实验,但后来客户觉得别名不吉利选择了其他的。
】
虽然他叙述平静,但有这种培育好了又转头反悔的睿智客户,别说一眼认出这种花,打工人的怨气让花里长出个鬼来都很合理。
陆思衡瞳孔放大,终于想起他们在搜查中疏忽的地方——搜查过程中,他们想当然地认为绑匪不可能胆大包天在眼皮子底下伤人,不约而同地都跳过了陆家名下的建筑。
陆思衡咬紧牙关,手指几乎要把屏幕戳穿:【工厂地址?】
过了没有两分钟,秘书发来一串地址,果然就在s周边。
陆思衡直接把地址转发给了一个属下,随后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撞得放映室的门“嘭”地巨响。
好在这门对得起它昂贵的造假,才没叫alpha撞出个窟窿来。
陆思衡盯着手机,老虎咬屁股似的快步往外走,要不是他抬头看了一眼,险些撞上同样急匆匆的林慈恩。
“妈,你也要去工厂吗?”陆思衡问道。
他已经做好了母亲再次愤怒指责他的准备,但林慈恩竟然什么也没说,反而下意识还避开了他的目光。
林慈恩浑身一震,连忙问道:“是找到那个工厂了吗?”
陆思衡没有咬死:“很可能是。”
他看到母亲手机又振动了两下,随后林慈恩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轻声说:“医院说小曦今天早上又病了,我得……去看看,既然还没确定,那我看了小曦晚一点再去。”
陆曦那都是老毛病了,在医院能有什么事,难道比要去……很可能是要去给小儿子收尸还要重要吗?
陆思衡一瞬间几乎要大逆不道的将这句话说出口,可话还没到嘴边他就意识到,他曾经也是这样做的。
他们曾经都是这样理所应当、自然而然地将容时的事情排在最后,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母亲呢?
“好,如果是的话我打电话给您。”陆思衡点点头,与林慈恩擦肩而过,奔向两个方向。
他一路上不知道闯了几个红灯,明天头条很可能是陆氏总裁无视交通法规,连扣十二分,但这都不重要了。
他把手搭在工厂大门上默默许愿:如果真的有神灵的话,请给这个无能的大哥一个为他违背的誓言赎罪的机会吧,请让我的弟弟再次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哪怕用我余生的昨日乃至性命去换也没关系。
属下还在从城西赶来的路上,他毅然推开门——其实这是十分危险的,如果绑匪还在里面没走,完全可以把陆家大少爷也绑了,来个绑一送一。
可他没有去想那么多,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开启,几乎是瞬间,掺着花香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那里面没有容时,甚至连摄像机都被撤走了,只剩下流了一地的鲜血,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经渗入水泥地下去了,只剩下轮廓和血凝块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的一幕。
陆思衡跑到后窗,那里果然开了大片鲜红鲜红的朱瑾花,工厂里的这些血……也像是大片花儿一样。
刚赶来的下属匆匆跑过扶了他一把,陆思衡借力稳住身形突然问道:“朱瑾花的别名是什么?”
完了,陆总不会是哀毁过度脑子出问题了吧,现在还有工夫去想花的名字,下属默默腹诽。
然而作为一个衷心且年薪百万的好下属,他还是一板一眼地答道:“扶桑。”
“扶桑……”陆思衡脚下一软险些直接倒在下属身上,他深深吸了口气,“把地上的血收集一下,回去验个DNA。”
下属刚冲一个人挥挥手,陆思衡又抬手制止了他:“算了,我自己来吧,你们别再……踩到了。”
如果不是看在工资的份上下属都要翻白眼了,人活着时候你没当回事,死了收集个样本还搞这矫情的。
不过他这个白眼没翻出去,有人替他翻了。
楚星驰得到消息赶过来时正听到陆思衡在这儿做表面工夫,别说翻白眼,如果不是兄弟死命拦着加上他其实没什么立场,他都要冲上去给陆思衡一拳了。
“人好好的带回来,怎么到了你们陆家,就剩下……”楚星驰哽咽地抬起头,“怎么就剩下一滩血了呢?”
他扶着铁架缓缓蹲下身,心想,我这几天搞了那个跑龙套的,本来是要讨他关心的啊。
我本来是想如果他表露出一点愿意接受我的意思,就向他求婚的……怎么才几天不见,就这么结束了呢?
他深深低下头,就在这时,他余光突然捕捉到了一个东西,趁没人看过来,楚星驰擦了擦眼睛,把那根麻绳抓在手心,鬼神神差地揣兜里去了。
等陆思衡取了样品,他还是原封不动地蹲在那里。
陆思衡也知道父亲想叫容时和楚小少爷联姻,本来这种其实该叫陆曦去的,毕竟有钱有势的alpha哪有配beta的,但楚星驰不知道在哪对容时一见钟情了,非要把联姻对象换成小时,还说要以容时自己的意愿为主。
一时间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涌上心头,陆思衡叹了口气,拍了拍楚星驰的肩膀,默默退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楚星驰才把那根麻绳拿出来,上面的断口非常平滑,像是用什么利器一下就切断了一样。
麻绳切成这种程度对刀的要求是非常高的,虽然不排除是绑匪切断后把容时带走的可能,但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事情并非看到的这样,那纰漏与转折一定出现在这儿。
他又仔细拿起绳子看了会儿,突然发现上面粘着两根黑毛,他走到窗边,又在窗沿上看到一根卡着的黑色毛毛。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容时养的那只黑猫。
不会吧,那得是哥斯拉猫才成吧。楚星驰自己都被自己的想象力搞无语了,他在兄弟安慰他之前指着后窗问道:“如果沿着这条路直走会是哪?”
“额,你问我么?”.
黑猫还不知道自己掉的毛已经引起了脑洞奇大的楚少爷的怀疑,此时正坐在树梢,指挥着自己的猫猫军团解救s市可怜的、被折磨的毛都没了的同胞。
容时这个弟弟竟心黑至此,没毛的猫就和秃顶的中年油腻男一样,那还能看么?
黑猫舔了舔爪子,指挥一个奶牛猫小弟和这个看着就伤眼的无毛猫沟通。
别墅内,陆弘景收到大哥的消息推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窗外一只长得很别致的奶牛猫正和小曦养的无毛猫隔着窗户对叫,树上还有只大咧咧荡着尾巴的黑猫。
容时之前好像也养了这么只黑猫,陆弘景记得在他的动态里刷到过黑猫的照片,长得和这只差不太多。
陆弘景心里清楚,他这个弟弟心软的很,小时候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都说三岁看老,而且无毛猫看起来很亲近容时的样子,陆弘景其实心底并不觉得无毛猫受伤这件事是容时干的。
只是当时陆曦躺在病床上握着他的手,叫他别责怪容时的样子太过可怜,他一时冲动,只想着去怎样去伤害对方。
可没想到,那竟然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如此,当时怎么就没关心一下他的伤势呢?
他们零零整整相伴六七年,他这个做哥哥的,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在往他心上插刀。
他还记得当时要把陆曦接回来时自己是非常不愿意的,他和爸妈闹了好一通,不想叫别人取代弟弟的位置,直到相处几年后……准确的来说,是直到陆曦十二岁时提前分化成omega时,他才几乎是突然间放下了芥蒂。
后来在他这里,弟弟的位置也换成了别人。
如今小时彻底地、永远地离开了,他明明心里应该是非常痛苦难当的,可他此时竟然冷血至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他连朋友家摸过的狗去世都能跟着红了眼眶,怎么到了自己亲弟弟这里就这样冷血。
陆弘景突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违和感,然而还不等他细想,后颈处的腺体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瞬间他就蹲坐在地,额头溢出几滴汗珠。
就好像在惩罚他的冷漠一般。
几分钟后,他缓缓站起身,甚至还有心情去看几只猫喵喵对话。
“大哥,你看那只猫的口型是不是在骂我?”陆弘景听见脚步声随口说道。
“陆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猫的口……”陆思衡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直接撞开吊儿郎当的陆弘景,风一般向放映室跑去。
“大哥!”陆弘景伸出手,可想了想,他其实没什么想要叫住他询问的地方。
医院
虽然之前由于情绪太过激动, 这一大家子人愣是谁也没看清容时说了些什么,但等陆思衡接受了这个事实冷静下来后,再看这段视频其实也没有很难辨认。
陆思衡从小就是以继承人来培养, 这样那样的不知道上了多少,其中一门就包括如何去通过口型辨认对方在说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门课开设的目的是不是为了让陆氏总裁亲自去听竞争对手墙角, 不过陆思衡作为别人家的孩子门门全优, 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也学得很好。
但这仅仅有一句话、不到二十字的视频他看了整整五遍。
当然, 这并不是因为他时间久没有用这项技能退步了的缘故,清醒后他只看了一边就辨认出容时说了些什么, 实在是……
实在是那里面蕴含的信息实在太过赫人,他需要经过反反复复的确认, 才能真的肯定并不是他自己看走了眼, 那两个字、不是别的什么人。
视频中, 容时对绑匪说:“陆曦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
虽然看不到绑匪如何回应,但单从容时的表情来看,并不像是否认了那句话的样子。
他其实心底清楚这两个弟弟彼此看对方都不那么顺眼,但那也只是小打小闹, 可不想在他还毫无知觉时,二人竟积怨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而先下手的,竟然还是他一直以为柔弱似小白花的omega弟弟。
陆弘景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他那个移动制冷机大哥直直站在那里, 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大哥, 你怎么……”
话音未落,只见陆思衡身体晃了两下, 随后喷出一口血来,猛地倒了下去。
若不是多年极限运动的经验让他反应速度在危机时几乎达到非人的程度, 陆思衡大概也要撞到架子上头破血流,在医院留个床了。
“管家!快叫车来!”他撑着大哥,急切地喊道。
陆思衡惊愕太过又与之前情绪叠加,惊愕忧悲都伤心伤肺,这才突然站不住脚。
不过他此时还有点残存的意识,他抓着陆弘景的胳膊,面如金纸:“陆曦……”
陆弘景附耳侧过去,不知为何,他竟从那句轻到不可闻的话中,听到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在陆家手忙脚乱为医院GDP做出新的贡献时,楚星驰一个漂移把车停在容时家小区门口。
他正要去门卫那里实施刷脸计划,就看到交警骑着摩托过来抬手指了指禁止停车的标语,随后再次抬起手,冷酷地给他塞了张罚单。
“我车还没熄火呢!”楚星驰捏着罚单的手抖了下。
这时,一只黑猫闪电似的从他脚边窜过,身后还跟着一只奶牛猫和喘着气看起来就不怎么运动的无毛猫。
这不是容时家的那只黑猫么?楚星驰眼前一亮,连忙把罚款转了过去:“我先停个六百的。”
交警见过有钱人,还没见过这么撒币的有钱人,副驾驶上不动如山坐了半天的男人终于推开车门,在交警爆发的前一秒把车挪走了。
“没关系,我明白你是伤心太过烧坏了脑子。”男人把车开到对面车位后走回来,推了推眼镜道。
此人正是和楚星驰一起去喝洋墨水的好朋友、他追求路上贡献出无数馊主意的狗头军师杨帆。
楚星驰望着黑猫进去的楼栋:“刚刚那只是容时的猫。”
“说不定只是颜色一样,黑猫在我们凡人眼里都长得差不多吧。”
“你懂什么,他的那只猫长得特别黑。”楚星驰自顾自地分析道,“我就知道一定有问题,容时不是那种养猫不封窗的人,说不定就是这只猫去工厂救了他,然后把他带回来了。”
这逻辑完美的简直就是自欺欺人的闭环啊,离谱同时又带了点不靠谱呢,这货不会没了老婆得失心疯了吧!狗头军师内心咆哮,恨不得把楚少爷抓去医院打一针镇定。
然而还不等楚星驰思考是去和保安友好交谈获取楼道门密码,还是以蜘蛛侠的伸手沿着水管爬到楼上,就见那只黑猫又悠哉悠哉又跑出来,甩着尾巴朝郊区方向走去。
而且它仗着人少走得奇快,四爪都跑出了残影。
楚星驰牢牢盯着那只走得飞快的黑猫,招了招手:“走,我们跟上去。”
“这猫是飞毛腿么?”杨帆嘴角抽搐,“我先去开车。”
黑猫完全没在意身后跟了条大尾巴。
当然,倒不是因为它眼神或者脑子有问题,那么大一辆车都没发现,主要是它懒得去理。
如果是陆家那群人跟着它说不定还会跳起来赏他们几爪子,但身后这个铁家伙里的人又没有恶意,甚至有种熟悉的、还算亲切的味道,它也就这么纵容着了。
于是,在电器城的遥控升降门缓缓下降时,楚星驰跟在黑猫身后,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容时站在树荫下,他穿着件浅黄色的套头卫衣配浅色牛仔,看起来像个刚放学的大学生。
如果不是侧颈还带着未结痂的伤痕的话,楚星驰都要以为那场绑架只是自己做的噩梦。
“卧槽……”杨帆瞪大双眼,“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能成精么?还真活着啊……”
“说什么呢你!”楚星驰从车窗里探出头,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Surprise。”
然后他的笑容没持续多久,就看到容时身后钻出来一个一米八二alpha男大学生——如果长相平平就算了,这丫竟然还勉强算是能看!
楚少爷的雄竞雷达瞬间发出警报,他几乎是冲出车门,硬是在他们中间挤出个位置,两人分头合作,温清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杨帆连哄带骗地拉到了一边。
黑猫得意地翘起尾巴,丝毫没有暴露行踪的愧疚感,容时叹了口气,冲楚星驰微微勾起嘴角。
“容时……”楚星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不等容时应声,他措不及防地、紧紧地抱了上来。
他抱得实在是太紧了,就好像要将容时整个人都揉碎了,融进骨血里一般。
“太好了,你还活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容时没有挣扎,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远处鹿城的晚风拂起一片落叶,像是忽闪着翅膀的蝴蝶。
“谢谢你还活着,容时。”楚星驰的呼吸打在他耳边,“我这些天,一直很想你”
容时虽然在工厂重生时修复了些致命伤,但那其实并不是真的治愈了,身上那些并不致命的划伤还在那里,断骨处也总是像泡在冰中一样冒着寒气。
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身上的那些伤口好像没有那么痛了,就连腿上的那道伤痕也痒痒的,像是生了新的肉芽。
他是真的爱我,他想,至少此时此刻,这个alpha是真的爱我的。
“害,咳咳,小情侣都懂的嘛……”
不远处,狗头军师拉着温清越咬耳朵,暧昧地挤了挤眼。
温同学始于颜值的“初恋”还没生根发芽,直接从种子就被邪恶的情敌以及情敌的狐朋狗友按死在了土壤里,他狠狠跺了跺脚:“渣男!”
莫名被不知哪来的黑锅砸中的楚星驰疑惑地看了温清越一眼,容时趁机从他怀抱里溜了出来。
“不要告诉别人。”容时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这是一个秘密。”
说罢,他大步向太阳落下的方向走去,中途肩上还添了一只纯黑色的猫。
容时摸了把它的毛爪子:“脚上都是灰,等会去再收拾你。”
黑猫喵喵叫了两声,假装自己只是只普通的小猫咪,楚星驰看着他的背影,在树荫下站了很久。
“擦擦你的口水。”杨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儿要流到人家家里了。”.
s市,陆思衡终于在三个小时后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雪白的棚顶,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里,林慈恩坐在床边,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妈,我没事,晚一点我再和您说。”陆思衡坐起身,“陆曦在哪?”
“小曦应该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林慈恩沉默了一会儿,捂住眼睛,“小时他真的……”
陆思衡沉重地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妈,你先休息吧,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找陆曦。”
他拔掉吊针,不顾林女士“小曦他身体不好有什么事非要今天说?”的阻止,毅然敲响了陆曦的病房。
里面黑漆漆的,陆弘景打开门,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小曦睡了。”
陆思衡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到病床上有一个微微凸起的鼓包。
看起来非常柔弱、非常可怜的样子,仿佛你推一推、碰一碰就会受伤。
这个养子弟弟分化成omega后身体就一直都不是很好,精神也有些敏感,中途醒来后很难睡着。
如果是之前的话,哪怕再重要的事情,在他睡觉时,陆家人都会放轻声音去别的地方交谈。
陆思衡在陆曦面前,也一直是一个合格的、关爱弟弟的哥哥。
但今天不一样。
他们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他绕过陆弘景按开大灯,径直走到陆曦病床前,沉声问:“为什么?”
陆曦还没有睡熟,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疑惑地微微撑起身:“什么?大哥你在说什么啊,好奇怪。”
陆思衡一只手柱在床头柜上,青筋暴起,声音由于愤怒有些发颤:“陆家对你还不够好么,你为什么要去害小时?”
“哥!”陆弘景呆愣在门口,“你在说什么啊?这事和小曦有什么关系?”
对峙
从兄长急匆匆地离开、他也没有收到绑匪的视频时, 陆曦就知道事情一定哪里出了纰漏。
按照计划来讲容时被绑架后应该是就此消声灭迹、彻底人间蒸发,而他还是那个乖巧的omega养子、陆家的小少爷。
然后随着时光流逝,他会完完全全取代容时的位置, 替换他们对容时的感情。
就算尸体不小心被发现,那也应该是很久以后、他们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感情已经消散殆尽的时候, 而不是这么快。
在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他们的感情也没有牢固到坚不可摧的地步时, 这件事情爆发出来,对他的后续计划简直是毁灭性的。
陆曦整整一天都在思考对策, 如果是父亲发现的,最多只会把他卖出去联姻, 毕竟陆宗这样只向前看的人是不会因为一个死去的儿子, 再赔上一个还有价值的儿子的。
如果是母亲发现的那就很麻烦了, 林慈恩虽然人如其名是个挑不出毛病的慈母,但陆曦心底其实是有些惧怕她的。
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他总觉得,林慈恩本人和所有人看到的林慈恩其实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她并不是个alpha。
如果真被她发现了,陆曦想不到她会怎样做, 而自己又要如何应对。
除了母亲之外,他最担心的就是大哥,毕竟二哥人如其排名,多半是不具备可以发现问题的脑子的。
要是被大哥发现了……
陆曦慌张地抬起头与面前这个暴怒的男人对视后又火速移开视线, 他抖动的那样明显, 简直就像被狂风席卷的小白花一样,就连陆弘景都意识到了不对。
“大哥, 你在说什么啊?”他低着头不敢去对面的人,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心虚。
陆思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病房里刺目白光显出面庞冷酷的轮廓:“你难道不清楚么?”
陆思衡在家中虽然板着张脸,像是台二十四小时工作的制冷空调,但那种冷酷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陆弘景虽然整天笑嘻嘻的打闹,但论做哥哥的话,其实是疑似面瘫的陆思衡更合格些。
直到今天,陆曦才知道为什么公司里的那些人都那么怕他,在这样的压迫下,哪怕他有所准备,此时都险些要忍不住缴械投降了。
他暗暗掐了把大腿,生理性的泪水一下就涌上了眼眶,但他还是摇头,声音低的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没有……”
陆思衡见过太多这样的人,这种态度其实和他直说“没错,就是我干的。”也差不了多少了,如果是平常,他也懒得浪费时间。
可这是他日夜相处了十几年的弟弟,就算证据确凿,就算态度早已说明了一切,他也还是想听到他亲口承认犯下的罪行。
他想要亲耳听到,这些年自己是多么的……有眼无珠。
病房里安静地可以清楚听到每个人呼吸的声音,陆曦终于绷不住,哽咽着大哭出来。
“对……对不起……”陆曦哭得都快要倒气过去,可他说出的话细想竟然是非常清晰有逻辑的。
“那天我和容时吵起来了,我当时……我当时太生气了,就说了点难听的话,他听了特别生气……就要打我。”陆曦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我也不能站着挨打呀……我本来是想离他远一点,反正他也坐着轮椅,没想到他直接站起来了……掐着我的脖子按在栏杆上,我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就把他推下去了。”
陆曦哭着喊道:“我也去拉他了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一起摔下去了……我当时太害怕了,我知道错了哥哥,你别不要我,我给他道歉可以么……”
陆曦用沾满泪水的手去拉他的衣袖,陆思衡愣了一下,猛地甩开他:“陆曦,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这么会说谎。”
“我知道错了,哥哥,我真的太害怕了,我怕你们有了亲生儿子就不要我,这才说谎的……”
“够了!”陆思衡厉声打断他,“母亲说怕你没有安全感,一直要我们再对你好一点,结果你就因为这点原因、因为一个毫无缘由的猜测……买凶杀了小时!?”
“大哥,你是长子、是继承人,当然不懂我和容时在害怕什么……”陆曦突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等等,你说我杀了小时?容时死了?”
他眼里的惊讶丝毫不似作伪,如果是假的的话,那这种演技做综艺咖出道真是太委屈他了,完全可以做主演拿奥斯卡影帝。
陆曦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怎么可能,二楼怎么会摔死人呢?我走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的么?”
若不是视频里清晰地录下了容时的口型,陆思衡都要以为自己冤枉他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养子弟弟竟然这么会演戏,怪不得要去娱乐圈发展。
陆弘景做了半天傻子吉祥物,终于懵懵懂懂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等,所以其实当时是我们冤枉了小时,但是大哥,绑架这件事和小曦有什么关系啊?”
“你闭嘴。”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陆思衡都要带这个弟弟去看看脑子了,他扳过陆曦的肩膀,强迫他与他对视:“别装了,非要我把视频拍到你面前才肯承认么?昨天十二点,你找的人绑架了小时,然后残忍地……杀害了他。”
“你在说什么啊,大哥?”陆曦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不明白陆思衡怎么会这么说,“我一直在医院……而且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我从来没想过叫他死啊!”
“那你当时为什么挂掉小时的求救电话?”陆思衡逼问道。
陆曦在被子下攥了攥拳头,他知道自己押对了。
大哥经过三十六小时的连轴转再加上情绪打击,脑子已经不像是之前转得那么快了,如果放在更清醒冷静一点的时候,陆思衡是绝对不会问出“你怎么挂了他的电话”这种问题的。
再往前说,他其实应该告诉所有人,带着证据直接来给他判刑。
而不是单枪匹马地质问他,叫他自己承认,就算问,也不该问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
大哥,你还是对杀害你亲弟弟的人心软了啊,陆曦咬住口腔嫩肉不让自己笑出来,他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我不知道……如果你怪我没把电话递给你,那就算是我害死了小时吧。”
“如果这样想能好受一点的话,你们就把我当作凶手来恨吧,我确实对不起他。”
他死死捂住后颈,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汗珠像是泪水一样滑落。
如果房间里有清明的人,就会听出他其实暗戳戳把每个重音都咬在你上面。
病床边的机器不停地发出警报,房间里的夹竹桃香几乎浓郁到刺鼻的地步。
“够了!”陆弘景冲上来拉开陆思衡,“大哥,小曦当时明明告诉你了,是你自己要挂断的,怎么能怪小曦?”
“如果硬说是谁害死小时的话,那也是你吧,大哥。”
陆思衡被信息素的味道冲击的头痛,还好他们都打了长效抑制剂,才没叫病房里发生些更难堪的事情来。
他死死按着太阳穴,被呛得几欲作呕,医护一溜烟涌进病房,他腿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难道真的是我不愿意承担害死小时的罪过,蒙蔽了自己,这才看错了么?陆思衡迷茫地想。
他侧过头,这个角度,他突然顺着缝隙看到本该痛苦万分的陆曦,嘴角竟然有一抹微不可查的、上扬的弧度。
我刚刚怎么会突然那么想,他错愕地看着陆曦。
陆思衡感觉眼皮沉重得过分,他失去意识前,一个画面猝然闪过脑海。
在知道被找回来时,他本来是非常开心的,但在路上陆曦信息素溢出去了趟医院,在那之后,他心里就没那么雀跃了……
一条白色毛尾巴从窗口闪过,只是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没人抽空抬头.
容时从黑猫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温清越家这个电器城生意实在是不怎么样,两天一共就来了两个顾客,还没看店的人多。
杨帆不知道昨天拉着这个大学生说了什么,总之温清越现在看楚星驰的目光已经非常和谐了,甚至还一起打了整整一上午的斗地主……直到现在。
“我觉得你其实可以跳过小白传给小花,小花传给奥利奥,奥利奥沉迷做小母猫的舔狗,忘了要传什么又去问,然后循环再循环的套圈故事,直接讲事情的重点。”
容时站在窗前,他微微低着头,后颈的那块骨头凸出来,给人一种弱不禁风……很轻易就能折断的感觉。
但他此时脸颊泛着点淡淡的微红,看起来比在s市时有人色的多,呆得久了,兴许能胖一点也说不定。
黑猫傲娇地哼了声,还是甩着尾巴把s市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果然,想省力一点靠陆家这几个来解决陆曦是不行的啊,我在这几个人第一次竟然没看出来时就该知道了。”容时默默反省,“做事还是得靠自己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容时和黑猫一齐看着窗外的柳条,颇为好奇道:“不过陆家真的没有什么不公于众的财政问题么?”
“没有吧。”输牌被贴纸条贴成可蒙犬的某位楚姓男士突然凑了过来,暗戳戳伸爪子在容时手上摸了一把。
迎着容时的视线,楚星驰结巴了下:“嗯……据,据我所知是没有。”
“难道陆思衡也是对内脑子离家出走的类型么?”容时轻轻叹了口气,“陆家基因真是有问题啊。”
“是所有的好基因都被你分走了么?”楚星驰眨了眨眼。
“不是这样的。”容时笑了笑,“我其实也有很多问题,只是你暂时不知道罢了。”
“可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呀!”楚星驰认真地、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笑起来就更像那只拖布狗了,脸上的小纸条噗噗往下掉,再配上两点钟的阳光,看起来非常的……不聪明。
“你以后就知道了。”容时抬起手,把一条摇摇欲坠的纸条贴了回去,“明天回s市吧。”
“啊?我们把那两个踢出去过两天二人世界吧,那天天pm2.5超标的地方有什么好回去的啊?”楚星驰往牌桌瞥了两眼,身后隐约有某种只能凭借第六感看到的名为尾巴的东西在疯狂摇动。
容时伸出两根手指,把这只巨型大狗一百八十度转了个方向。
过了一会儿,楚星驰才听到他轻声开口。
“我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拿回来。”
虽然那声音实在是很轻,像是随口议论今天的天气一样,但其实他的语气是非常坚定、不容更改的。
还不等楚星驰摇着尾巴表忠心,温清越和杨帆这俩货互相揽着对方的肩走过来,齐齐发出电视剧中属于反派的“桀桀”笑声,一人一条胳膊,把楚星驰架离容美人身边。
“打不赢就想跑是吧,呵呵,今天我非要给你贴成拖把狗!”
回归
容时来到鹿城时是自己一个人抱着猫溜达着来的, 等走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尾巴就算了,还是躺着走的。
毕竟他被放了那么多血,如果活蹦乱跳、溜溜哒哒就回去, 别说本就天天找道士算卦买符的陆宗,就是不迷信的人也要怀疑有什么问题了。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楚星驰兴奋的眼神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一会儿你敢趁机动手动脚的话就把你的爪子剁掉哦。”容时轻哼一声, 刀子般的眼神嗖嗖嗖刮得楚星驰宛如步入初冬。
楚星驰举起四根手指头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在车上偷偷勾你手, 也不会在你闭眼时偷偷亲你脸的。”
你这个发誓的手势看起来真是毫无诚意啊, 而且你其实你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吧,舔狗!狗头军师杨帆同志在心底默默吐槽。
但为了他们之间坚如滑石的友情, 尽管容时嘴角抽搐,看起来对楚星驰这点小九九心知肚明的样子, 他还是没直接说出口。
“你们三个在偷偷讨论什么?”温清越突然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四不像面具探过头来。
“啊!人吓人吓死人啊, 姓温的你完了!”杨帆猛地表演了个后空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这个看起来像it男的富二代柔韧度竟然这么好。
楚星驰靠在容时耳边轻声分享八卦:“他胆子特别小,上次组团看完鬼故事,半夜起夜把我们一群人都叫起来,让我们在门外看着他怕有鬼摸他屁股。”
“不要讲我的黑历史!楚星驰你也完了!”杨帆张牙舞爪地以一敌二, 结果也是显而易见。
黑猫跑过来用后背蹭容时的手,容时从善如流地抱过它梳毛,欣赏着平均年龄至少264个月的三个小学鸡打架。
如果没有仇恨和饥饿时时刻刻灼烧着他的话,其实这样的生活和他之前在孤儿院那个小阁楼里幻想的差不多。
他透过擦到反光的玻璃看向窗外, 天空是油画棒中的淡蓝色, 云像是水洗过的一样。
他挠了挠黑猫的下巴,心想:明明距离这么近, 为什么s市的天就老是灰蒙蒙的呢?难道早中晚高峰的汽车尾气真有这么大魔力不成?
眼见2v1战争已经演变成1v1v1大混战,容时一手一个随机抓住两只小学鸡的衣领, 微笑着强行结束混战。
“好了各位,幼儿园的文艺汇演也该结束了。”容时放开手,“谢谢你这几天的收留,清越。”
温清越愣了下,他虽然在留下容时时就知道早晚要分开,特别是昨天他的朋友找了过来,他就明白,距离告别的日子不远了。
只是没想到,离别竟来得这样快。
温清越一时感情上头,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兄弟,不要看起来好像生离死别了一样,离得这么近,骑着狗都能跑过去了啊!”杨帆拍拍他的肩膀,“而且朋友妻不可欺,我怎么感觉你这看起来像是小女朋友去异地了呢?”
楚星驰眼睛瞬间瞪得像探照灯一样亮,温清越心虚地低下头。
他心里确实是对容时有一些朦胧的好感,不过那其实是始于类似“见色起意”这样的情感,要是容时长得凶神恶煞,那看到他的第一眼温清越说不定就掏出手机报警了,也不会听他讲故事。
这种朦胧的情感日积月累的话或许真的会变成爱情,但在苗头阶段就被杨帆给掐了,没死灰复燃呢,容时本人又要离开了。
对于容时这样迫切需要爱意来饱腹又注定不会回以同样情感的怪物来说,其实是放过了这个涉世未深的alpha。
楚星驰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罕见地没有阻挠,看着容时和温清越没有任何不单纯情感地、很轻地拥抱了一下。
“有缘再见吧。”容时挥挥手,坐上了楚星驰的车。
他们会在出了鹿城之后再换车伪造,或许有一天温清越会突然发现自己当初收留了一个好看的骗子,但至少不是在现在,叫他见识到人心险恶、尔虞我诈。
“我把钱放进收银台里了。”楚星驰无情地指使好兄弟去做司机,自己和容时愣是把容纳三个人还宽敞的后座做成了狭小二人位。
“好,我回去拿给你。”容时把黑猫放到他
喃風
右腿,“不过那边空那么大地方是还有鬼嘉宾么?你身上真的太热了,至少隔一个猫的距离吧。”
楚星驰作为一个火力旺盛的alpha完全不明白自己身上哪里热了,明明是正常体温啊,不过容时一年四季都手脚冰凉,已经习惯了这种有点冷的温度了,常人这样的体温足够把他烫得发抖,就连被牢牢封印在十几年的冷风中那个渴望温暖的小孩子都要冒出头了。
“我不习惯和人距离太近。”容时看着窗外这样讲。
楚星驰本来在救护车上准备了专业团队和一些很唬人的机器,八百米两分半都能忽悠成命不久矣,可等连上机器,他才发现这些准备得有些多余了。
容时低到吓人血红蛋白水平就暂且不提,单是身上大大小小的划伤和严重营养不良就够他吃一壶了,而且腿上的骨头也只是表面长好了,深层还有裂痕。
如果是常人的话,此时就算不在监护病房里躺着,也绝不可能行走自如,还有空撸猫抱狗了。
杨帆惊愕地看着容时,之前他一直以为那场绑架里也有容时自己的设计,他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可从指标来看……他能站起来就已经算是异于常人了。
“你先开车回去吧。”楚星驰挡在容时面前拦住他的视线,把黑猫递给他,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杨帆翻了个白眼,简直想给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一棒槌,他耸耸肩:“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回去记得请我吃饭。”
容时躺在滚轮病床上,没了那点走动的活气,楚星驰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几乎和床单差不多了。
医护忙忙碌碌地给他接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和药水,那些唬人的东西早被怼到角落去了,等容时输了液安定下来,楚星驰终于从角落里那个碍事的男的变成了病床边那个碍事的男的。
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心痒,伸出爪子勾了勾容时的小拇指。
“剁掉哦。”容时闭着眼幽幽开口。
楚星驰喃喃地收回爪子,救护车中出了机器运行的声音就只剩下黑猫摸爪子的声音……
“等等,这猫怎么上来的,我不是让杨帆抱走了么?”楚星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黑猫给了他一个富含着“愚蠢的人类啊,就凭你也想看住本大爷”和“识相点就赶紧把那个纸壳箱也上供过来”的眼神,高竖着尾巴叫了一声。
领着楚家六七位数年薪的专业医护们听到猫叫瞬间行动起来,非常有序地掏出装着酒精的小喷壶对着黑猫呲了一会儿,然后摘下手套,排着队……摸猫。
我就知道没有人类能抵挡得住本大爷的诱惑啊,黑猫舒服地躺在纸壳箱里想。
在凡人们都在聚众吸猫时,楚星驰坐在那,也很想吸吸猫的主人,就在他忍无可忍冒着爪子被剁掉的风险再次暗戳戳伸出手时,容时突然睁开眼看着他。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他微微勾起嘴角,“虽然问了也不一定会告诉你。”
楚星驰见他没有翻脸的意思,终于鼓足勇气再次勾住了他的小拇指,他迟疑了半分钟,终于开口道:“我确实有一个问题。”
这才对啊,容时想,这样非人的怪异怎么会有人不好奇呢?
人天生对非我族类,就是带着好奇与排斥的呀,就连亲生父亲,不也是如此么?
他感觉楚少爷勾着他的小拇指又紧了些,像是很忐忑似的。
“很疼吧。”楚星驰低下头,“那些伤口到现在是不是也还是很痛啊?”
容时瞳孔微微放大了下,他本来已经想好该如何辩解,只是没想到,楚星驰问的竟然是这样的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闭上眼,很久都没有回答。
直到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楚星驰才听到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
他说:“是有点。”.
陆思衡第一个就得到了消息,他几乎是一跃而起,直接扯下了吊针冲进了病房,结果还没进去,就被闻声出来的楚星驰拦住了。
“不要带着这种恶心的味道进去。”楚星驰和上门,冷笑着看向他。
陆思衡闻了闻衣袖,他昨天到现在没有换衣服,上面不免染上了陆曦信息素爆发时的味道,他皱眉道:“昨天陆曦信息素失控不小心染上了,小时是beta……”
楚星驰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一时间看起来简直不像是楚家那个吊儿郎当好说话的小少爷了。
“那他失控的次数真够多的啊。”
陆思衡刚起了疑心,就见楚星驰脸上又挂上了熟悉的微笑,他哥俩好似的揽住陆思衡的肩,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师兄他女朋友研究过一个课题……”
陆思衡不明所以,心想就算你研究如何把大熊猫变成功夫熊猫都和我没关系,咱们两个又不是什么能聊天扯皮的关系,更何况这是什么时候?
“不过这个项目后来被上面叫停了。”楚星驰用手肘怼了怼他,不知道是这厮没轻没重还是偷偷报复,下手极重,陆思衡瞬间感觉好像脚趾踢到桌腿了一样。
“唉,你不问为什么吗?这人不能太没有好奇心和想象力……”
眼见楚星驰有滔滔不绝的趋势,陆思衡连忙打断,面无表情道:“我太好奇了,快说是什么吧。”
“好吧,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
“我很感谢你救了小时,但楚少爷,你中二期还没过的话,还是回家看动画片去吧。”陆思衡面上罕见地带了点薄怒,他挣开楚星驰的手就要去拉门,楚星驰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医院中禁止喧哗,因此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仿佛一道惊雷打在陆思衡耳旁。
“她研究的,是高等omega信息素非情期对alpha前脑活动是否有影响。”楚星驰笑了笑,“你猜,是yes or no呢?”
陆思衡愣在原地,没有去按下门把手——如果他推开门就会发现,病房里其实是没有人的。
此时,陆曦所在的病房推开了一道缝……
陆曦【补昨天】
陆曦本来以为是妈妈或者换药的医生进来了没有在意, 脚步声缓缓踏到病床前,然而大约过了几分钟,来人竟然还是没有出声。
突然, 一个冰凉的东西触到他手腕,陆曦猛地睁开眼, 与此同时, 那东西发出“咔哒”一声。
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了——站在他床边的人, 竟然是容时。
容时虽然在蔓过窗子钻进来的阳光中有些白的透明,但他确确实实、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脖子上还带着未愈的伤口。
明明是在开了恒温系统的病房里,陆曦却清晰地感觉到冷汗打湿了后背。
半夜红衣女鬼流着血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出现也不过如此了, 如果不是他昨天信息素使用过度太虚弱嗓子跟着哑了的话, 陆曦怀疑自己甚至会毫无形象地尖叫出声。
直到另一侧手腕处也传来咔哒声, 他才猛然从鬼片中清醒过来。
陆曦低下头,腕上银白发光的是两副手铐。
他的心放下了一半,能用上手铐这种东西,至少说明容时还是个人,而不是什么不科学的东西。
“早知道应该换一台摄像机录下来的。”容时走到门边摘下刚贴上去的摄像头, 如果陆曦有心思去看的话,就会发现摄像头上还刻了个吐舌头的小狗脑袋,看起来就好像在嘲讽他一样。
“真该让你看看你刚才的表情有多害怕、多心虚,可惜了。”容时把小狗摄像头揣进兜里, 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
这两张纸和他平常用得纸巾有些不太一样, 不只是大小和颜色,纹路质感也有所不同。
容时慢条斯理地用床头柜上的水微微润湿了纸, 在陆曦的目光中非常认真仔细地,将纸盖在他脸上。
等第二张纸盖上, 呼吸变得困难后,陆曦才猛然发现他的意图——他竟然真的是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要取他性命的。
陆曦瞪大双眼,他的双被铐在病床两边,连带身体也无法回转,而这纸却像是有粘性一般,死死捂住他的口鼻。
容时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欣赏着陆曦的痛苦,他本来以为这至少会带给他一种扭曲的、复仇的快感,但并没有。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让讨厌的人死掉,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两张从医院卫生间拿来的卫生纸,就能让这个一直想方设法、疯狂蹦哒着害他的omega窒息而死。
他看向脸色涨红的陆曦,微微勾起唇角,如果有旁人在场的话就会发现,他此时的神态和看到一部有趣的电影也没什么不同。
“听说窒息而死也是非常痛苦的一种方法,是不是有点符合你的要求?”他顿了顿,“我当时死掉的时候,也和你现在一样痛苦、害怕……我很高兴你能体会到我当时的痛苦。”
陆曦呜呜地奋力挣扎着,他昨天虚情假意哭了那么久,这时候倒是终于流了点真情实感的泪水。
“你找的人告诉我,人死后瞳孔里会映下最后杀害他的人,化成厉鬼复仇,他害怕我来找他复仇,遮住了我的眼睛。”容时勾起唇角,“但我不怕,陆曦,你尽管来找我复仇吧,哪怕你从地狱里爬上来,我也会把你按到更深层的地狱去的。”
陆曦面目扭曲,此时再看的话,任谁也看不出他和容时长得像了。
他身下一热,过了会儿陆曦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当着容时的面失禁了!
那一瞬间的羞耻感甚至微微压过了死亡的恐惧,陆曦脑中一片空白,如果扯开纸巾自己说不定都能背过气去。
容时闻到味道,嫌弃地后退半步,他看了眼时间:“真恶心啊,不过我很好奇,你这样的心里素质,是怎么想到□□的呢?”
“或者说,陆曦,是谁诱导你这样做的?谁把绑匪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容时上前挑开那两张纸,用两根手指捏着边角,陆曦大口喘着气,几乎要过呼吸。
眼看容时要再把两张纸盖上来,他祈求地摇摇头,终于开口:“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他在大概七年前……就加了我,但我查不到他是谁。”
“杀人是犯法的,容时,你……你冷静一点,我知道错了,你不是也没死么?”陆曦鼻涕眼泪糊了一点,不知道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因为失禁的羞耻。
容时冷眼看着陆曦,他脸上有恐惧、有羞愤,也有后怕,但他没有后悔。
哪怕是后悔,也是后悔贸然下手,没有彻彻底底杀死他吧。
不过我也不需要这种人的后悔就是了,容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陆曦还以为他又要动手,向后瑟缩了下。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对了,他说他可以试着让你不要回到陆家,这样好下手……我真的、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我知道是谁了。”容时拿回手铐,把那张纸丢进套间的马桶冲走,“我本来是想直接杀了你的,不过就和你故意把手表留给我一样,你也有比直接被我杀死更痛苦的事吧,陆曦,晚点见,希望你不要再说谎了哦。”
房门咔哒一声关闭,陆曦软着腿从床上爬下来,等他换了衣服想给那个号码发信息的时候,红色感叹号突然跳了出来。
他疯狂用消息轰炸,红色感叹号一个接一个,就像是给他的命运、给他的结局,也打了一个大大的、猩红的叉。
陆曦躲在厕所,不顾外面医护到底有没有注意到他,恶狠狠将手机砸在马桶上……
不知道楚星驰到底和陆思衡怎么说的,总之,等容时回病房时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他去洗手间仔仔细细洗了每一根手指,总觉得有病毒顺着刚才的纸巾爬到他指头上。
“别怕,你也没有真的杀了他。”楚星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上前关了水龙头,拿过毛巾替他擦拭。
容时本来想说他并不是因为险些杀死一个人后怕,只是单纯看陆曦鼻涕一把泪一把,还在被子里失禁,感觉有点恶心罢了。
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就算害怕,也是对别人死掉无动于衷的自己更可怕吧。”
楚星驰低头看他的手上有没有残存的水珠,头顶看起来乱糟糟毛绒绒的,像个无害的大狗。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害你的怎么能算人呢?踩死只蟑螂谁也不会内心波动吧。”.
陆曦忐忑了一下午,等陆思衡推开门时,他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小时叫你,需要我给你准备轮椅么?”陆思衡冷漠地看着他,后颈隐约露出一个边角,像是alpha专用的抑制贴。
陆曦闭了下眼摇摇头,他腿其实还是有些发软,但他已经在容时那丢了那么大人,再坐轮椅去低人一等……实在是把他仅剩、仅靠自己自欺欺人的面子按在地上踩了。
他靠着墙自己站起来,陆思衡没有上前扶他,反而像是躲什么病毒似的,在他踉跄几步时还往侧边绕了下。
到了病房里,就连一天没露面的陆宗也在,除了贴心从外面带上门的楚星驰,所有alpha后颈都贴了阻隔贴。
陆曦心下一沉,知道自己最后的杀手锏也失效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级omega,陆宗讲求物尽其用,最多也就把他送去和生意伙伴联姻。
但如果他是能影响到alpha的omega就不一样了,他握紧拳头,几乎要摔倒在地。
“坐吧。”容时靠在病床上,他明明看起来就像个美人灯似的风大点就能吹灭,可此时却隐隐坐在最高位的地方。
“你不坐下的话,万一一会儿突然掏出把刀把我捅了怎么办呢?”
他这句锥心的话一出来,陆思衡立刻深深地看了陆曦一眼,那眼里除了提防,竟然是有恨意的。
陆曦心错跳了一拍,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
容时冷眼看着这群人,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皮囊之下是骨与血肉,和他路上见的那些路人甲乙丙丁也没什么不同。
当初怎么就着了魔似的、卑微地想要他们的爱呢?
也太愚蠢、太天真了吧。
“你们可以亲自向他求证,无论是找人意图杀我,还是信息素的问题。”容时耸肩道。
陆思衡的脑子在家里总时不时掉线,但在调查上还是有点用处的,通过楚星驰的线索,他很快就找关系得到了那篇未能发出去的实验结果,发给了陆家所有人。
之前那些莫名的情感、那些对自己亲生弟弟犯下的错误、那些内疚与自我折磨终于有了发泄口。
哪怕这份论文并没有很完善,但去指责怨恨别人,总比承认自己的错误要好。
结合陆曦信息素失控溢出的时机,他们不约而同地信任了这份并不严密的结果。
他们之所以对亲生弟弟、亲生儿子这样狠心,并非是因为心如铁石,只是被陆曦的信息素扰乱、控制了。
就连其实没有在溢出时接触过养子的陆宗,都默认了这个原因。
陆曦面对所有人已经定罪的目光,突然就失去了解释的力气。
哪怕他巧舌如簧,这次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他确实利用信息素对他们做出了干扰,但控制最深的其实只有从第一次分化后他在没摸清时就潜意识干扰的陆弘景罢了。
陆思衡从小就是个很合格的哥哥,之前只是有时候顺带着,直到容时回来后才开始多次对他下手,影响还很轻,不然昨天也不会叫他发现端倪。
至于林慈恩和陆宗他更是完全影响不了。
他们只是迫切的需要一个人为所有的问题背锅罢了。
他在这个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么多年,早明白了陆家人的心就和s市的天气一样难以揣测。
之前为了陆家的“面子”,为了陆家的兄友弟恭,被指责的人是容时。
现在终于变成他了。
因果轮回,他早在一开始伸出的那只手,此刻终于把他自己推下了天台。
“是我雇人绑架了容时,是我害怕容时分走你们本来就不多的爱,才想要彻底杀了他,我本来就只是他的代替品,正主回来了,难道还需要把代替品摆在家里吗?”陆曦表情扭曲,但他平常都把眼泪作为自己的武器,到了这个时候,他眼底干涩,竟然没有哭出来。
“你们陆家人就连亲生儿子都能随便放弃,我这个养子又算的了什么?”
陆曦悲极反笑:“我们为了这点感情斗生斗死,最终还要在这里接受你们的审判,如果不是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所偏颇,单靠信息素就能彻底转变思维,那陆家继承人早就是我了!”
“够了!”陆弘景先坐不住了,“我说我为什么当初明明不喜欢你,在你分化之后就把你当成亲弟弟一样,等小时回来后我也……”
“二哥,如果你真没有过‘没有陆时绥,如果弟弟从始至终就是我就好了’的想法,我又怎么能代替他呢?”
陆弘景猛地站起:“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他突然想起在小时刚走丢的那几年,家里气压很低、母亲总是偷偷哭,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就只是一瞬间埋怨过。
小时为什么要贪玩走丢呢?害得家里人这样难过,如果弟弟从始至终就是陆曦就好了。
大家就都会开心了。
但这样卑劣阴暗的想法很快就被他翻过去,如果不是陆曦直截了当地指出来,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陆曦视线转向陆思衡:“大哥,别这么看着我,你不也……”
“行了!”陆宗突然厉声打断,“在这里攀咬像什么话,陆曦,这家看了这么久都没好,给你换个医院住吧。”
“我不要!”陆曦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妈妈,我不要去!”
林慈恩突然被点出,这才抬起头,她面露不忍,但她什么也没说。
就像她之前对容时的那样,失望中带着不忍地看着他,什么都不做。
陆曦突然暴起扑向容时,他对陆父口中换院的恐惧甚至压过了对容时险些杀死他的恐惧,声音尖利得刺耳:“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死了就都是我的了,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东西!我恨你,你去死吧!”
陆弘景直接从背后拉住他,容时冷眼看着他张牙舞爪,甚至还有空拍视频分享给在门外听墙角的楚星驰。
“你不恨父母领养你做替代目的不纯,不恨哥哥摇摆不定、处事偏颇,反而恨我吗?”容时喝了口水,“如果不是我走了,你连陆家的门在哪都不知道,小偷进屋偷东西被抓了,还要怨恨主人么?”
他勾起唇角,像是在透过他在看别人:“更何况,能被抢走的,本就不是你的东西,况且如果随随便便就动摇的话,那这个东西,也不是那么有用吧。”
陆曦猝然落下泪来。
他竹篮打水这么多年,终究还是一场空。
病房门打开,陆宗和林慈恩先一步离开。
陆曦被陆弘景压着和楚星驰擦肩而过,只见这个一米九的alpha像一条等待多时的大狗,直接撞开床边的陆思衡,认认真真地检查容时露在外面的皮肤。
“他最近也在我两米开外,什么?他怎么可能有内力这种东西,少看点小说吧,我怎么总觉得你是想趁机动手动脚呢……”
陆思衡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门关闭后挤开楚星驰。
他明明是俯视的角度,但看起来却像是更卑微的那个,他低声说:“对不起,小时,是大哥错了,我们可以……谈谈么?”
检讨
“啊, 所以又要我识趣地回避么?”楚星驰耸肩道。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动作却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样子,四道目光探照灯似的一齐照在容时脸上, 简直像是要给他做x光片。
容时镇定自若地喝了口水,等那两人目光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才缓缓开口:“大哥想说什么就说吧。”
陆思衡心下一沉, 容时从前叫大哥时, 都是隐隐带着一点期待亲切的语气,可自从绑架逃回来之后, 虽然还是叫他哥哥,但语气和其他称呼没什么区别了。
是因为太过失望, 哥哥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可以寄托情感的人了, 所以他叫街边的一个司机和叫这声大哥, 都没什么区别么?
况且容时没有叫楚星驰出去,其实是“很想叫你滚但碍于没撕破脸勉强听听你能说点什么东西,不过你也最好长话短说,短话别说”的意思。
他看了几眼楚星驰,这位楚家少爷隐形尾巴又摇起来了, 还背对着容时对他做了个鬼脸。
小学生么,陆思衡有些无语,他本来想说的那些话,在楚星驰这个外人像是粘在上牙膛的年糕一样,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单独对着亲弟弟自我反省道歉尚且需要做一连串的心理准备, 更何况这里除了他们兄弟二人还有个姓楚的。
他握紧拳头,半分钟过去也没说句话来, 他实在不愿在楚星驰这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面前,展露出陆总以外的一面。
然而陆思衡做了这么多年陆总其实心里清楚, 商场上有些事情不及时挽回只会亏损更多,有些机会抓不住就稍纵即逝……
在感情上,也当是如此。
尽管不知道机会的线头还在不在,他也还是想……还是想试着去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作为高高在上的陆总,而是仅仅作为一个犯了错、伤害了弟弟的哥哥。
他将设计师款的定制西服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小时,对于之前的事情,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虽然有信息素的影响在,但我没办法去欺骗自己,我确实是因为不敢去面对十四年前没有保护好弟弟的自己,一直在蒙蔽自己,也伤害了你。”
开头说出来,剩下的话竟然也不是那么难以出口,就好像这些话在他尚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排演了千百遍,只是他没有勇气说出口罢了。
“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孩子,小时,是哥哥太懦弱,是哥哥不敢回头,才不小心把你丢下了。”陆思衡声音有些哽咽,“无论是之前在生日会上斥责你,还是没有在坠楼时相信你、带你走,我都很抱歉,那天下雨,我也是特意去接你的……其实后来我也有后悔过,只是碍于莫须有的面子,没有勇气去和你道歉。”
“小时,你愿意给这个没有担当、没有保护好你、失信了的狗熊哥哥,再一次兑现诺言的机会吗?”
陆思衡站在那里,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的话,任谁也不会想到那个能送去北极阻止冰川融化的陆总,此时竟然放下面子,像犯错的孩子一样哽咽着检讨。
他头低得看不清表情,话说得无与伦比,在谈判桌上能打负分,脚上那双手工定制皮鞋也不知什么时候点上了几个深色的圆点。
容时抬了下头,他们兄弟俩谁也没有去看着对方,楚星驰握着他的手,他没有像平时一样甩开。
倒不是多感动,其实容时心底更多的是惊愕,陆思衡这人总裁包袱很重,简直是电视里要面子不长嘴总裁的典型,哪怕在小时候都没有因为犯错做过检讨——虽然印象里他也没有真的犯过什么大错就是了。
他今天能说出这样刨开自己的话来是容时没有想到的,他还以为这人会把问题都抛给信息素。
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的饥饿感减轻了一点,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陆思衡此时此刻,确实是内疚地爱着这个弟弟的。
可人心易变,又不是过了今天就会死掉,谁能说的清以后呢?
如果有比陆曦更会演的人,更厉害的信息素,他、他们又会动摇了也说不定。
如果是在死掉之前,我一定就痛哭流涕地原谅他了吧,容时想着想着觉得有点好笑,他们合力杀死了作为人的陆时绥,现在竟然要和作为怪物的容时检讨认错么?
“其实我被拐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容时轻声道,“就算我们当时一起出去,父亲也会想办法把我送走的。”
不等陆思衡消化这个冲击性的信息,容时继续说道:“但陆时绥已经死在绑架里了,实现不了的诺言,大哥还是不要再轻易开口了。”
陆思衡没有再说什么,他头还是很低,容时清楚地听见他倒抽了一口气,又很快克制住了。
“保重身体,我明天再来看你,小时。”陆思衡走到一半,才想起外套忘了拿。
“公司积压了一堆工作吧。”陆思衡还以为弟弟是在关心他,刚有些欣喜地抬起头,就听容时继续补充道,“大哥你专心工作,就别浪费时间了。”
陆思衡眼里的光一下暗了下来,他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道:“父亲想做一些关于信息素的实验,并不是要包庇陆曦,伤害你的人,大哥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这次容时没有理他,背对着他躺下了,楚星驰幽幽开口:“那你自宫喽。”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陆思衡没有再说话,默默离开了病房。
楚星驰安分了一会儿又开始不老实,不知道这丫对摸手有什么执念,容时刚抽走没多久,就看到一个爪子又悄悄伸了过来。
“刚刚他是故意磨磨蹭蹭不肯走吧。”楚星驰随便找了个话题。
“今晚想喝猪蹄汤么?再给你提供两捧黄豆。”容时冷哼了声,打掉他的手,“你没有别的事做吗?”
楚星驰“嗖”地抽回手:“猪蹄汤是下奶的不对症,我给你煲八珍乌鸡汤吧,而且照顾你之外的事都是小事啦,亲,我晚点自己随便做做就好了啦,你……”
“那去我家里把猫喂了吧。”容时无情打断施法,内心毫无波动。
“可猫不就在窗外吗?”楚星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窗外猫妖大爷被吹得风中凌乱,一脸“都看到了还不赶紧给本大爷开窗”的表情。
楚星驰连忙过去取下纱窗,把吹成杀马特的黑猫迎进来。
“哦,他还在家里安置了他的小伙伴。”容时余光瞥到黑猫试图上床,用手精准地抵住黑猫的额头,“你爪上都是灰,不能上来。”
在容时非常自然地、仿佛这个房间没有第二人的无视下,楚星驰只好灰溜溜地夹起尾巴拿着钥匙去给黑猫接回来的小白脸投喂。
而黑猫本尊在他走远后悄悄背刺道:“你喜欢这种黏人的类型么?完全没有隐私空间啊,而且这小子看起来也不太聪明,不如看看我老大吧。老大长得特别帅,而且一拳十个alpha,比这个姓楚的可靠多了。”
“我还没到相亲的年纪。”容时婉拒道。
猫在想做什么的时候通常不太考虑人类的想法,只听黑猫继续喋喋不休地推销道:“而且我老大神出鬼没,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保护你……如果他苏醒了的话,对于林院长那种神经病也是一拳一个,而且他非常专情哦,不像姓楚的身边还有个杨帆那样的小白脸。”
你就算是猫也不能随口污蔑人类啊,容时想到一米八几的肌肉壮汉小白脸杨帆一阵恶寒,直接用手指圈住了黑猫的嘴。
“我对长眠的蝙蝠不感兴趣,可以把手机给我么?”
黑猫呜呜叫了两声,不知道从哪用毛爪子掏出一台手机来,容时接过手机插上充电线,感觉自己终于和世界接轨了。
“不知道这铁块子有什么用,陆家那群人太勤快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黑猫甩着尾巴抱怨道。
容时单手给它顺了顺毛,微笑道:“人没了手机就像猫没了金枪鱼甜虾罐头,如果没有它,我怎么知道你天天背着我偷吃拆家呢。”
“是没有了,所以再给我买一点吧。”黑猫夹着嗓子喵喵叫道。
“好。”
容时一开机,最上面就是施以观的五十六条消息,前面都是些废话和猫片,一直发到他被绑架的那天,而最新一条则是在他刚和陆曦分开不久后。
【欢迎回来。】
【白猫美照】
“我觉得我们可以通过它去搞施鹤那个老头子,你觉得呢?”容时破天荒地征求了黑猫的意见。
黑猫用后爪挠了挠耳朵,漫不经心道:“啊?问我么?可以吧。”
“你同意就好。”容时手疾眼快地给它拍了照片,直接发给施以观。
【咪咪说很感兴趣,让他们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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