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楚修罗场
门又被敲响了一次, 也没人去开。
容时看着挡在他前面像尊门神似的楚星驰,手腕上缠着的触手也支棱起来,感觉下一秒就能当箭射出去咬断来人的鼻子。
刚刚传话时还像个AI智能的助理不知不觉挪到了窗户附近, 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般低头研究手机,完美避开了可能被冲进来当炮灰捅了的路线。
容时有些无奈地眨眨眼:“我真没有言灵的本事, 你们也太草木皆兵了吧。”
助理先生推了推眼镜, 镜片下闪过一丝无机质的暗芒, 正色道:“小少爷也要谨慎一些为好,况且赚钱不容易, 没花完也带不走,还是不要和精神病人硬碰硬。”
“但陆曦三天前已经被林慈恩带走了啊。”容时很无辜地看过来, 似笑非笑, “如果不想被陆宗抓回去的话, 我猜他现在是不会来探病的。”
屋内的目光一时间又都聚焦在他脸上,容时用力闭了闭眼赶跑睡意,楚星驰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肌肉,走过去打开门。
门刚开了个缝,楚星驰手上用力就要强行关上, 然而外面的人似乎对此早有准备,飞速伸出只脚别住门。
虽然连对方的半片衣角都没看到,但光看楚星驰的架势,容时大概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几乎能听到门板绝望的呼唤。
还没等他开口, 就听门上传来清晰的喀嚓声,容时扶住额头:“你们alpha都属蛮牛的么?哪来这么大力气。”
楚星驰冲来人翻了个白眼, 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门把手。
施以观也没好到哪去,他今天穿着白衣, 本来想从容地走进来,然而刚刚推门时夹了脚,走路姿势不像只仙鹤,倒有点像大鹅了。
“呵。”楚星驰幼稚且刻意地嗤笑一声,不放过每一个挤兑情敌的机会,“施道长快去看看吧,再变成跛脚大鹅就不好了。”
助理冲容时额首告辞,顺着开启的门缝脚下生风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甚至没有回头吃瓜。
施以观上次在咖啡店被呲了一脸水,这次脑子里进的那点水终于被呲了出去,他看着容时,目光中含着温润的情意:“你瘦了。”
“哦,可能医院灯光显瘦吧。”容时看着他白衣上交织的暗纹,组合起来竟然是上次那只白猫的模样。
“师父前些时间去外地帮人相看,明日就要回来了。”施以观提起施鹤时一点心虚也无,甚至语气中还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期待,“听说你那个弟弟跑出来了?”
楚星驰皱起眉,在被子下握住容时的手。
如果说他之前对施以观的排斥只是alpha对自己地盘和老婆野兽般的占有欲,排斥的其实是旁人对容时对情感,那此时在说出那句话后,让他感觉非常、非常不舒服则更偏向于施以观本人。
容时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目光还停留在施以观那件有暗纹的白色衣服上,似乎说的那些事都和他没关系一般。
施以观笑了笑,瞟了一眼楚星驰:“等师父回来后我可能就不方便过来了,不如叫楚少爷先回避一下?”
容时没有反驳,在被子下拍了拍他的手,楚星驰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起来有点像是被主人踩了尾巴的大狗。
“听说医院食堂的山药玉米排骨汤很好喝,你去帮我买一份吧。”容时淡淡开口,冲他勾起嘴角。
楚星驰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默默叹了口气。
住院这些天容时胃口不好这也不想吃那也吃不下,一直靠营养针吊着,今天难得说想吃什么东西。尽管心里知道他是委婉地支他走,楚少爷还是不情愿地抬起了屁股。
“我很快就回来,他要是敢欺负你就给我打电话。”
楚星驰狠狠瞪了施以观一眼,好在施以观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没做点什么火上浇油的小动作,不然医院可能又要新添个病人。
“好啊。”容时拿过手机冲他挥了挥,安抚了一点楚少爷受伤的心。
施以观靠在窗台边,不知从哪拿出了串珠子把玩,“我有点好奇,陆家人是怎么做到不喜欢你,反而去宠着那个冒牌货的呢?”
容时没有开口,安静等待他的后续。
“你这种挥挥手就勾得alpha魂不守舍的能力,是伴随着美貌与生俱来的附加能力么?”
施以观拉长了语调:“还是说,这是一点带着灵异色彩的特殊技能呢?”
“如果你跑过来就是想说这个的话,我建议你抓紧去三楼脑科看一下。”容时冷冷瞥了他一眼。
“好吧。”施以观抱歉地笑笑,“我没有想要谴责你的意思,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容时翻了个白眼掏出手机,很快,消消乐愉悦的声音在病房中响起。
施以观见他头也不抬,完全把他当成空气,这才终于说起了正事:“其实之前那张符说是招财的也没错。”
他话只说了一半,有些期盼地看着容时。
容时垂着眼,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化半分:“哦,听起来很符合陆宗的作风。”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施以观也不气恼,继续说道:“那张符真正的作用其实是转化,可以将你的怪异转化成陆氏的财运,不过只有接触三个时辰以上三十日才能彻底生效。”
“师父给陆总画了三张,应该贴在你常在的地方,虽然大部分对现在的你没什么太大作用,但其中有一张很难损毁的主符,长时间接触可能于身体有害。”
容时终于抬起眼:“那张主符是不是黄色,其中一个角画了半个暗红王八?”
施以观想象了下,发现左上角的纹路还真像半个王八,他点点头问道:“你找到这张符了?我可以帮你销毁。”
“这就不用了。”容时想起在刚搬到平层的第二天,他曾经在黑猫嘴里看到过一个黄色角,当时他还以为咪咪乱捡东西咬,没收了那日的罐头。
怪不得当时黑猫的眼神如此哀怨,就好像他是个负心汉似的。
等回去给它买一箱三文鱼明虾罐头吧,容时有一纳米的愧疚,“之前就被猫玩丢了。”
施以观似乎也想起了家里那只猫,嘴角抽搐:“还是找出来销毁比较好……如果能找到的话。”
“不过陆总现在也没放弃,师父回来大约一个月后会为陆总做一场法事,具体怎么操作我还不清楚,不过如果这场法事被破坏,他也会遭到不小的反噬。”
“我知道了。”容时看着他,睫毛很快地煽动了一下,“谢谢。”
施以观目不转睛地盯着容时的脸,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显而易见地发紧:“我好像闻到玫瑰的味道了,好香啊,小时,你不会其实是个omega吧。”
蝴蝶的翅膀又轻轻煽动了一下,容时靠在枕头,漫不经心道:“说不定是谁喷了香水吧。”
施以观向前走了两步,眼神渐渐染上了另一种色彩。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容时看向他的目光像一汪浮着冰渣的水潭,倒映着他所有的贪婪与丑恶。
施以观闭上眼睛,避开那汪潭水,他嗓子很渴,但语调却很平静:“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想利用我来报复师父。”
“所以呢?”
“哈哈哈哈哈,是啊,没有所以。”施以观大笑着,神色有些癫狂,“即便如此,我也是很愿意被你利用的……小少爷,谁叫我这十几年来,一直看着你,喜欢你呢?”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摸容时的脸,下一秒,楚星驰冲了进来,飞起一脚险些将施以观从窗户踢出去。
“干什么呢你?动手动脚的!哎呀,原来是施道长啊,我还以为进来小贼了呢,太激动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楚星驰笑了笑,排骨汤还好好装在餐盒里,半滴都没撒出来。
施以观扶着腰站起身,倒抽了口凉气:“你根本没看错人对吧……你就是故意的吧,这个力道和位置,你绝对瞄准了对吧……”
楚星驰万分无辜地看了他一眼,将冒着热气的山药玉米排骨汤放在小桌上,可怜巴巴地冲容时伸出左手:“我刚刚去买汤的路上摔了一跤,你看这里都摔破皮了。”
容时摸过床头的眼镜,这才在他手掌下半边看见一道不到半厘米的伤口,虽然楚星驰展示的很及时,但它还是快要愈合了。
“好疼啊,你帮我吹吹吧。”楚星驰耷拉着脸,演得像是受了什么重伤。
容时敷衍地吹了两下,真正受伤的人被当做了空气,施以观握紧拳头,单手扶着腰走出去眼不见为净。
楚星驰得寸进尺地哼哼道:“还是好疼啊,听说口水可以消毒……”
“适可而止吧。”容时太阳穴某根筋又跳动了一下,“你明明一直趴在门上听墙角,汤是找跑腿买的吧。”
楚星驰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容时把触手放到他衣服上,神秘地眨眨眼:“可能是因为我有透视眼吧。”
公司
楚星驰最终还是没能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 不仅如此,他的陪护身份卡也到期了。
容时在签署了股份合同后的第二天就办理了出院,熬了几个大夜整理清公司资料与脉络后又马不停蹄地杀进公司。
这次副总可不敢再把他当成摆在办公室的吉祥物, 容时脚还没踏出电梯门,就听风风火火一阵脚步声, 路袅袅抱着有她头那么高的文件“咚”一声全摞进容时办公室里。
容时粗略扫了一眼, 只见文件上到公司项目下到新签艺人分配, 甚至连某个综艺发给公司上层艺人的邀约文件都要,比起之前敷衍的几张纸可谓是事无巨细。
“我们公司别的部门是都罢工了么?”容时翻开文件, 从表情看不出喜怒。
路袅袅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一点心眼没有地转述道:“副总说您今天算是正式上任, 正好将公司事务移交给您, 好叫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别再烧到他身上。”
容时冷笑一声:“要他这么说, 我之前还是个透明人了?”
他声音不大,但此时办公室开着门,门外的人又都竖着耳朵,这点话清晰地钻进有心之人的耳中,几秒钟就传进隔壁办公室里。
尽管知道副总这番做派表面是退让, 实则是为了叫他知难而退,继续做个吉祥物总裁,方便他搞点见不得人的东西,但容时还是逐个查阅了这些文件, 还找出几个不大不小的漏洞。
等他合上最后一页纸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他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医生在他出院证明上签字时还千叮万嘱此番伤了元气一定要静养, 然而他刚回了家开始就全心投入公司中。
若不是触手版本的宿渊一直看着他,到了晚上更是在他眼前转悠催他睡觉, 恐怕都要用通宵代替熬夜,光合作用代替吃饭了。
今天来了公司不方便带着已经有手臂粗的触手,容时也就自然而然地把准时吃饭这件事抛在脑后,他脑中正想着对付副总的对策,突然觉得腹中隐隐作痛。
他单手用力按着胃,泛白的指尖几乎要嵌进西服那片凹陷,容时倒吸了口凉气,死死咬住下唇。
空气仿佛都在这片空间停滞了,容时歪在转椅上,额角的虚汗把头发打得湿漉漉的,贴在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颊,显得白的更白,黑的更黑,下唇的那片殷红也绽放开来,像是衔了片花瓣一般。
“先喝点热水垫垫吧。”宿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办公室里,下半身还残留着未化完全的黑雾,隐约能看出里面涌动着几根触手。
其中一根触手卷着杯子过来,宿渊伸手拿过杯子,眉头锁着一个结:“你是不是没吃饭?”
容时敷衍地点点头,齿间溢出一声来不及压抑住地□□,宿渊连忙放柔了动作,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这个杯子好几天没洗了。”容时嫌弃地别过头,宿渊半跪在转椅边,伸手把他抱到休息室。
容时没有挣扎——也可能是没有力气挣扎,他的头靠在宿渊的胸膛,他听不见里面的心跳声。
但宿渊的体温又是非常温暖的,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紧紧包裹住着他,像是躺在被太阳晒过的草坪。
“这次刷过了。”宿渊没有放开手,触手卷着装了三分之二热水的杯子又兢兢业业地跑了回来。
容时喝了两口水,但似乎是要惩罚他对身体的透支一般,腹中的疼痛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变本加厉。
他在宿渊虚拢着的怀中侧身死死压住作乱的胃部,脊背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后颈那块凸出的骨头白晃晃地刺进宿渊眼里,扎得他心也跟着作乱生痛。
“好狼狈啊。”他捱过一阵痛,反而还缓缓勾起嘴角自嘲道:“怎么我这个怪物没什么刀枪不入的buff呢?担着怪物的名头,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啊。”
“没有,一点也不狼狈。”宿渊笨嘴笨舌地握住他放在胃部的那只手,“你是很好的。”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触手悄悄关上窗,又把门反锁了一周,宿渊躺在床上,不知道想到什么。
“你是很好的。”宿渊抱着他,手掌轻柔地在胃上打转,“你也会很厉害的。”
容时眨了眨眼,他眼里笼罩着生理性的泪水,从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摸摸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他此时全心都放在抵御疼痛上,没有理会宿渊暗戳戳缠上来的触手,如果此时有人进来的话,可能会被吓一跳也说不定。
宿渊就像是一条守护着自己无价之宝的巨龙,对外亮出刀枪不入的鳞片和尖利的爪子,只把柔软的腹部对着他的宝物。
这条巨龙看起来可怕,却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一句话。
宿渊的触手在他脚踝缠了一圈,喃喃道:“你是很好的,不需要这样辛苦。”
容时笑了一下,像是被暴雨摧残淋湿的花儿又悄悄舒展了它的花瓣:“我想再快一点。”
他需要在陆宗意识到之前彻底掌控住这个公司,掌握住陆家和娱乐圈的接口,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曝光陆宗的真面目,动摇他的地位与名声。
陆宗这样的人,只有不再站在上面,才能看得到别人。
就算最终没拿到陆宗这点廉价且稀有的情
諵風
感,这样也足够叫他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了。
宿渊垂下眼盯着他头上的那个微小的发旋,手上动作不停:“我帮你做吧,你不要这样辛苦。”
“我没有办法放松下来。”容时看起来就像是谈论午餐的菜色一般,陈述着这件事,“在火熄灭之前,我都不能停下来。”
宿渊沉默着没再反驳,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又不是修仙辟谷。”
容时这会语气中带了点不确定:“好,我尽量。”
“我会盯着你的。”宿渊将鼻尖贴上他的后颈,重复道:“我会盯着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容时都成了公司最早上班最晚下班的那个。
副总虽然是有意刁难,但送来的文件中十份总夹杂着一两份有用的,没过几天他就顺着这些文件理清了公司存在的问题和人员脉络,大刀阔斧地开始改革。
等副总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真正成了“副”总了。
办公室成为宿渊自容时家里以外第二个神出鬼没的常用地点,在一次路袅袅推开门和他大眼瞪小眼撞了个正着后,绞尽脑汁才蒙混过关后,宿渊终于养成了人出来之前先放触手出来锁门的好习惯。
其间楚星驰还来了一趟,不知道宿渊拉走人说了什么,总之楚少爷不甘不舍但又不得不离开,临走时的眼神活脱脱被是被棒打鸳鸯的鸳鸯本鸟,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坚定,之后接连三天都没看到人影。
倒是有八卦说楚二少爷想去接管公司,和他见头不见尾的神秘大哥对上了,不过至今他还全须全尾地蹦哒,想来传言并不算可信。
除了楚二少爷,陆思衡也来了两次,彼时容时桌上的文件已经薄了很多,但陆思衡等着专注翻阅的容时还是一直坐到天色渐暗。
“你怎么来了?”容时放下资料抬头,这才终于想起坐在这儿当一下午摆件的陆思衡小陆总。
陆思衡清了清嗓子:“身体才是本钱。你也别太……”
容时打断了他:“大哥,您不会专程教我养生的吧?”
陆思衡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容时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圈画批注,突然想起他去找父亲那天,陆宗背着手很是不屑地笑道:“他要就给他吧,我在公司安插了人,总不会让他做破产。”
他走近几步,发现容时在写一份名单,上面不多不少,正是陆宗提到过安插的那几个人,纸页再往前是副总安插进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名字上已经画了红叉。
陆思衡难得带了点幽默细胞,指着红叉问:“这是死亡名单吗?”
容时头也不抬:“这是发放补偿金的名单。”
他打了个哈欠,眼下带着点青黑:“大哥,你不就是因为我最近辞退太多人才来找我的么?”
陆思衡过来确实有这部分原因,容时大刀阔斧清人当天他就得知了这个消息,虽然这些不是蛀虫就是眼线,可之前不动他们自然也有不动的道理。
他刚想开口解释,容时喝了口水,看向他的眼睛:“我知道那些理由,但我不想做什么事都被人盯着,更不想被人在背后放冷箭,哥你也能理解吧。”
陆思衡再理解这个原因不过,他点点头,沉声道:“小时,我知道,但这种事讲求循序渐进,你太急了……”
“因为我不想忍。”容时毫不避讳与他对视,“我凭什么要忍呢,大哥?”
“过刚易折,小时,偶尔也放松一点吧。”陆思衡看着他明显泛着不健康苍白的面色,很深地叹了口气,“你这样一直走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拖垮的。”
“快刀斩乱麻固然爽快,但这样的路越走越难,凡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才行,无论是发展公司还是拉拢人心都要循序渐进,而且你身体还没养好就每天……”
眼见陆思衡又要把养生课堂搬进办公室,容时额上青筋一跳。耳朵下意识地发疼:“我现在只想一直向前走。”
容时移开视线,阳光下的树叶又掉了片叶子:“如果这条路很难走的话,那就走到我死吧,到时候就算有谁把我抛在身后,我也不知道了。”
陆思衡揉了揉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办公桌的阴影中,有个东西动了动,随后轻柔地缠住了容时的腰。
像条过长的尾巴一样。
文件
陆思衡定神又瞄了两眼, 不过好像真是他文件看太多出了幻觉,那片阴影还是阴影,和正常的阴影没什么不一样。
“不要说那个字。”陆思衡垂下眼, “你要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
“大哥管那么大公司都这么闲么, 还有空提前给我念生日贺词?”容时动了下腿, 脸上清晰挂着“请走”二字。
死之前没在生日宴上听见他这个大哥说两句吉祥话, 等现在不会死了又跑来叫他长命百岁了。
还不如恭喜发财呢。
容时心里想着,脚上把暗戳戳想要顺着他裤腿爬进来的触手用鞋尖踩下来, 挑到一边去。
没想到陆思衡从前面子大过天,到哪里也不能丢了他的总裁架子,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偷偷找楚星驰补课了, 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转移话题:“对了, 陆二托我问你什么时候能让他进来。”
容时疑惑地望着他:“进来什么?他想去哪里还要找我签字吗?”
“可能还真需要。”陆思衡耸肩,“他说上次他到公司门口被保安拦下了,让他有预约再来,你又没接电话。”
容时这才想起来昨天陆弘景是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他漫不经心道:“啊, 那天我太忙了,他今天都没跟过来么?”
陆思衡面色一僵,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他说怕你不愿意见他,让我先找你问问。”
这简单的两句话当然不能概括陆弘景的行为。
准确来讲, 这厮是在得知他今天要去容时公司时从一楼半的楼梯上飞驰而下, 一脚滑铲踢倒了楼梯旁边新摆了没一个星期、刚浇过水的绿植,带着满脚泥跑过来找他传话。
陆思衡自然看不惯他这幅扭扭捏捏的样子, 果断冷声拒绝了他,结果陆弘景不知道哪里受了刺激, 当场像个熊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把鼻涕眼泪混着泥都蹭到了他第一次穿的定制西服上。
陆思衡忍了又忍,才没把喊着“弟弟讨厌我了”的陆弘景一拳打飞,压着额头突突突直跳的青筋换了身衣服,逃也似的上了车。
容时看到陆思衡脸上一闪而过的“故事感”,但他对陆家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感兴趣——不过要是他们大打出手的话,他倒是想看看热闹。
更何况桌子底下作乱的触手实在可恶,宿渊的几条触手各有各的想法,这条被踩下去了,那条又悄咪咪地爬上来,罪魁祸首隐匿在桌下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哦。”容时上半身靠在转椅上,从陆思衡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他修长的脖颈和流畅消瘦的下颌线。
怎么这样瘦了呢,陆思衡心里想着,就见容时淡红色的唇微微张开,再从里面次吐出刀子来。
“那他至少还有点自知之明。”容时不耐烦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大哥?”
陆思衡被直白地送客,终于切入正题:“我前些日子从国外百强挖回来一个经理人,还没有正式入职,你不是想把副总换掉么,不如让他签在你的公司吧。”
容时微微抬眼:“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些人换掉吧。”
陆思衡报出一个人名,是很出名的一个能力强的经理人,当然,他的价格也是出了名的高昂。
这种出名且不愁钱的经理人确实不会因为陆思衡或是谁的要求就对他不利,毁了自己的名声。
“我不是想干涉你的决定。”陆思衡放柔了声音,“小时,大哥只是想让你稍微轻松一点。”
容时咬了下唇,淡红色的唇染上了红晕,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从国外挖回来工资要很高吧。”
陆思衡发自内心地露出一点笑意:“也没有很高,他本就想回国,只是我们先抛出了橄榄枝,商讨的时候也是想让他负责分公司的。”
“那就谢谢大哥了。”
他声音很轻,像是路过窗边的风,陆思衡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看起来不像是送礼物的人,反而像是收到了一份期盼已久的礼物。
“那我先走了,小时,再见,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好。”容时有点随意地挥挥手,“再见。”
陆思衡带着笑从外面带上了门,听到咔哒声,容时将椅子向后一滑,在桌子下踢了一脚。
“你还不出来?”
宿渊从办公桌下面爬出来,这厮本来刚刚在给他倒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结果在听到敲门声,容时开口来人进来的那一刻,宿渊嗖地钻进桌子下面,活像外面人是来捉奸的。
陆思衡已经推开了门,如果宿渊再从里面爬出来的话那就真坐实办公室偷情,八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容时想到这里,又不轻不重地踢了宿渊一脚,宿渊板着脸,身下的触手却得寸进尺地掀开西服攀上他的小腿,黑色的触手绕在莹白如玉的腿上,宿渊呼吸声清晰地变重了。
容时太阳穴的那根筋猛地跳了一下,触手缓慢地脱掉他的鞋子,宿渊还是冷着脸,裤子肉眼可见地鼓起一块儿。
“别在这儿发情。”容时很轻地嗤了一声,用脚尖挑起宿渊的下巴。
宿渊顺着这股力道抬起头,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变得缓慢粘腻了,玫瑰中蕴藏着甜蜜的花蕊,于是低头浅嗅时被刺扎到的旅人也觉得欢愉。
喉结很是明显地滑动了下,容时微微俯下身,宿渊闭上眼,等待着花蜜从花瓣上滴落,落在沉溺于玫瑰之人的唇瓣或者脸颊。
“你在等什么?”
容时踩住那条缠在腿上触手,触手顺从地松开,他拍了拍手,将脚踩回鞋子里。
容时抽出张纸巾拍在他脸上,冷哼道:“把口水擦擦,你属狗的吗?”
他看着蠢蠢欲动的深黑色触手,不知从哪掏出把匕首来,“如果这些触手再乱动的话,就都切掉做铁板章鱼吧。”
几条触手委委屈屈地缩进宿渊衣服里,宿渊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单手接住要从脸上滑落的纸巾覆在唇边。
路袅袅正在此时推门而入,她刚敲门没人回答,本着不拒绝就是允许的原则,助理姑娘带着文件直接走了进去,这一开门,就看到了点很奇妙的画面。
宿渊跪坐在办公桌旁,拿着纸巾擦拭下唇,容时懒散地坐在转椅上,名贵珠宝一般的眼睛转向她。
好美妙的画……啊不,好糟糕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路袅袅摇走脑子里出现的未成年人严禁观看那种糟糕的影像,把文件放到桌上。
容时看着她的眼神,突然发现自己和宿渊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很难让人不多想什么,宿渊倒是很享受这种误会,恨不得将纸巾擦出个洞来才罢休。
“你真的够了啊,宿渊。”容时无奈地接过文件,路袅袅脚步堪比乌龟,一步一挪地往外走,只恨自己背后没长眼睛。
容时顺手翻开最上面的文件,上面竟然是份综艺邀约。
自从开除了一批关系户以后就再没人把这种鸡毛蒜皮谁家艺人要签什么工作的文件交上来了,要是这种事都要靠总裁审批,那这公司总裁就得按批发价进了。
而且今天这个综艺还是个名不见传的小节目,容时清了清嗓子,叫住还没挪出办公室的路袅袅。
没被叫之前路袅袅恨不得这段路像爬泰山那么长,好叫她多看点容总的八卦,等被叫住之后,她恨不得缩地成寸,直接穿墙术跑到外面去。
话虽然如此,但工作还是要做的,想到工资条上的熟悉和老板千金难换的脸,路袅袅笑眯眯回过头:“怎么了,容总?”
容时脸色半点没变,看不出喜怒:“这份文件是谁给我的?”
路袅袅看到顶层的文件被摘出来,声音都有些发抖:“这个是艺人经济部的lili姐给我的,我看了一眼,确实和容总有关。”
容时打开文件,这甚至不是份合同,而是个不怎么正式的邀请。
【尊敬的容时先生:
诚邀您以常驻嘉宾身份参与《我们的生活》第二季,本节目为半直播形式,内容以记录生活和嘉宾间交流为主,后附双方责任与义务,录制时间与报酬(报酬可议)。
《我们的生活》全体制作组成员期待您的到来。
ps.以粉丝身份期待容老师再次回到屏幕。】
若不是后面附件内容很正式,制作组成员又有熟人,容时都要以为是谁发过来寻他开心的了。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路袅袅:“我要在公司改革时去参加综艺吗,路助理?”
路袅袅咬着唇,她之前跟着被架空的容总,虽然总裁助理这个名头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她一直只是个负责跑跑腿冲冲咖啡的小助理,冷不丁容时拿起了这个权利,她就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对不起,容总。”她的头几乎要垂到地下,“这个文件没经过审批,是lili姐直接给我的,我不好意思拒绝……”
“叫那个lili上来。”容时接过宿渊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里面竟然是牛奶。
很快,在路袅袅口中高频率出现的lili姐就出现在总裁办公室,她留着干练的短发,红唇似血,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被关系户踢出总裁办的小可怜。
“抱歉,容总,这份文件是我自作主张放过来的,和路助理无关。”她鞠躬认错,不卑不亢道:“不过我看到容总微博前些天还和粉丝做了互动,这个综艺上一季口碑很好,而且大部分时间是录制嘉宾的日常,需要保密的内容也有权利暂停拍摄,如果您想要复出的话,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容时转动着一根签字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听起来很不错,不过比起综艺内容我更好奇,你为什么要把这份邀请递给我呢?”
承诺
路袅袅站在一旁, 目光紧张地在lili姐和容总间打转,看样子恨不得自己会隐身遁地直接从办公室消失。
宿渊倒是施施然站在容时转椅后,眼里除了冷着一张脸的漂亮小容总没有别的东西, 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在二人空间约会。
容时没去看他,也没看紧张得要命的路袅袅, 甚至在打量过lili一番后也没全然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还抽空单手回了条信息。
整个总裁办公室的气氛凝结得向被包在史莱姆体内, 宿渊眼尖看到备注上的名字是施以观,哗啦啦开始冒酸水。
气氛变得更诡异了。
在这种情况下, lili竟然还能保持镇定,得体不逾矩地冲容时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来:“抱歉, 容总, 是我想在经济部有一席之地, 不被随便哪个空降又踢走才擅作主张。无论怎么处罚,只希望不要牵连到袅袅。”
容时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仿佛透过她这张修炼良好的画皮刺进灵魂一般,lili咬住下唇,红艳的口红被她吃了一半。
她标准化的笑容裂开了一下, 流露出下面的一丝忐忑来,她声音有些低:“这个项目真的很好,制作组也很有诚意,我打探过其他嘉宾都很好相处……况且容总之前不是说过, 很想上一次这种综艺么?”
有时记忆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容时敏锐地顺着这跟线头抓住了段并不重要、如果不是被提起他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记忆。
那时他还只是个找不到家人的“孤儿”在董海手下跑龙套,董海又当经纪人又当助理, 在他领了盒饭后跑过来给他递水。
那次他难得演了个男五号,被男主一剑穿心杀青后男主还有别的戏份, 坐在他不远处听助理讲接下来的行程和两份综艺取舍,听得二十八线小演员和他的经纪人羡慕不已。
男主角觉得生活综艺没爆点,最终去了个竞技综艺,等卸了妆和董海溜溜哒哒往回走时,容时半是玩笑半是向往地说要是能有这种综艺找他,前一天发邀请当晚就要收拾行李飞过去。
董海当时老大哥似的拍拍他的肩,说就凭这张脸,早晚有导演求着他上,到时候说不定有更好的选择。
那时容时知道自己得罪了人,这个早晚至少得晚到姓李的嘎嘣归西,能小火一下早点赚够钱换给院长买自由就是万事大吉。
但他勾唇笑笑,说要是梦里能选,还是想上这种平平淡淡慢节奏生活类综艺。
他当时横冲直撞地踏进娱乐圈,除了为了赚钱,其实还有一点,是想让人看到他。
如果是他家人的话,比起看电影狗血剧或者快节奏一堆人跑跑闹闹的综艺,说不定会更喜欢看轻松一点的放松心情。
他想,如果有一天在大屏幕上看到他,说不定能凭借血缘之间的直觉和这张与母亲七分相似的脸彼此相认……
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虽然不是因为在娱乐圈闯出一番名堂,但还真有比那个男主去的还要出名的综艺给他递橄榄枝。
而他也没真欢欢喜喜就去了。
他现在不需要靠综艺赚钱,也不需要被那些人找到了。
他们之前并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不愿去看,甚至刻意躲避罢了。
谁都叫不醒装睡的人,也没办法叫死死蒙住眼的人去看近在咫尺的风景。
容时看着对面在沉默中愈加不安的女人,声音带着冷意:“你和董海是什么关系?”
lili低下头,下唇的口红已经都被她自己吃掉了,她踟蹰好久,声音比之前还要小:“我和董海不熟,我知道他帮着徐天陷害你,怎么可能帮他做事!?”
“我那天听到了……还去要了签名。”她不敢去看容时的眼睛,头更低了,“我是你的粉丝。”
容时回忆了一下,当时董海还没等接茬儿,就看到两个姑娘抱着花等在片场外。
他的粉丝稀有度堪比国宝大熊猫,容时完全没想过这两个人会是在等他,见她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还笑了笑,刚要绕过,就见二人你推我我推你叫了容时的名字,把花递给他。
当时天气冷,她们都带着围巾帽子,仔细回忆起眉眼,还真和其中一个有些相似。
lili说出那句话后就有些刹不住闸,眼眶红了一圈:“我知道这样确实有些冒犯,但你成了容总之后好像一直都不开心……之前演戏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受董海的指使……可以不要讨厌我吗?”
“谢谢你喜欢我。”容时声音柔和了一点,“不过……”
手机震动了一下,施以观和林慈恩的消息同时出现在屏幕上。
容时微眯起眼,话锋一转:“不过我需要先看一下再决定,你和袅袅先去忙吧。”
lili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是这样的回答,眼睛里的光几乎要将人闪瞎,险些欣喜若狂在办公室和路袅袅击掌,好在多年的社畜之魂抑制住了这股冲动,才没又在偶像面前丢脸。
两个姑娘一出门,宿渊伸出触手,缠住了他的手腕,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他:“你更喜欢演戏么?”
“没有。”容时给触手打了个活结,在电脑搜出《我们的生活》第一季来看。
这个综艺他有所耳闻,可能是现在生活节奏太快压力太大,这种不作妖细水长流式的综艺竟然意外受欢迎,新人团队小制作网综第二期突然爆红,一路赶超好几个高投资综艺。
但容时被认回来之前空闲时间都用来找新工作和看剧本,等回来清闲之后也没有看综艺打发时间的习惯,最大的娱乐活动是开心消消乐。
他一边听着综艺开头的轻音乐,一边伸手给宿渊刚解开的触手又打了个结。
宿渊让触手自己七扭八拗地解着结,疑惑地问:“那为什么她说你之前开心,现在不开心了呢?”
容时看不下去几个触手群魔乱舞越解越紧,最后系成一团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伸出手,一团触手这次动向一致的不禁让人怪异它们早有预谋,像个小狗似的乖顺卧在他膝盖上。
黑色的瞳孔在太阳光下像是掺了点暗红,被镀了层金光的纤尘落在睫毛末梢,电脑中的综艺开始粗略介绍每个人的身份。
“不都说干一行恨一行么,和做什么没有关系。”容时语调里竟带着点笑意,“谁死过一次也不会天天开心吧。”
他回到了一直期待着、向往着的家里,找到了思念多年的亲人,可却反而一无所有了。
他没有提那些对亲情的期望与失落,也没有说友情中的背叛与难堪,那些都和血液流尽的痛苦归结于死了一次。
宿渊不明白他为何将情感寄托在几个平平无奇的人类身上,但他早就将全部情感都寄托于他的阿时身上,此时也嚼出几分感同身受的痛苦来。
容时终于解开了几个团在一起的触手,抬起头就见宿渊直愣愣地盯着他,眸子里像是装着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语气平淡的像ai程序,笨嘴拙舌地说:“还有我。”
“我知道。”容时转向屏幕,似乎很专注地看着综艺。
屏幕中一个戏曲演员在吊嗓子,身后跟着长了两个小翅膀的球。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开口就是老旦调子,给摄像吓了一跳,节目组在旁边配了个震惊的表情包,弹幕也都说反差好大,姐姐好牛之类。
宿渊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准确来说,他目光根本就没分给屏幕一分一毫,就算此时里面钻出一个贞子出来,可能也要等她摸到他或者容时身上才能察觉。
“我们曾经签订过契约,我永不背叛你。”
宿渊的声音在综艺声中响起。
“我永远爱你。”
容时看得更专注了,然而宿渊早就用眼睛刻录下了他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简直比记必考知识点还认真,因此也敏锐地发现,他耳尖的颜色比起之前透出点粉白,板着的脸也不太自然。
既然是契约,自然是双向的,过了好一会儿,容时才轻声开口:“那我呢?”
“哼哼。”宿渊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就差把我要开始忽悠你了八个字纹在脸上,一分钟后,他清了清嗓子,“第一点,你不要不开心。”
容时没说话,宿渊对自己的忽悠本领更自信了:“第二点,你喜欢我,但不能喜欢别人,特别是那个居心不良的道士。”
“第三点,你要每天和我拉手,一周亲至少两次……不,至少三次。”
容时顿时升起疑惑,他挪动了下转椅,注意到宿渊一条触手在后面鬼鬼祟祟地拿着个长方形发光物体,看形状和宽度好像是手机。
刚刚升起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他点了下暂停,靠在椅背上看着宿渊:“还有第四条么?”
宿渊面无表情地思索,触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在后面点得飞快。
“如果我触手打结的话你要帮我解开……暂时没有别的了。”
“还挺多的啊。”签字笔在修长的手指间转动,宿渊丝毫没意识到危险来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出门左转五百米有个公园,里面有一个池子。”容时拉开抽屉,“里面的乌龟听说许愿特别灵,你拿两个硬币去扔吧。”
宿渊几条触手在下面鬼鬼祟祟乱动:“好,你想许什么愿望?”
在指尖灵巧旋转的签字笔掉到桌上滚了两圈,容时额头滚下三条无形的黑线,一时竟然有些语塞。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那几条触手在下面忙活什么了,宿渊举起九条缠在一起,还缠得非常有规律的触手在容时眼前晃了晃:“又打结了。”
感动不仅消失的无影无踪,还化成了拳头上的冲动,容时两根手指拎起九连环中的一个触手尖尖,其他八条也跟着得逞似的微微晃动。
他将触手塞会宿渊怀里,冷漠无情的像是大润发工作十年的杀鱼刀:“触手这么容易打结不如剪掉吧,正好你可以打给楚星驰,一起带着它去和许愿池里的王八许愿。”
宿渊布满粉色桃心的恋爱脑中终于闪过一点智慧的痕迹,他抱住自己的九条触手固守阵地,竟然还看起来还隐约有那么点委屈。
“对不起,都是楚星驰让我这么说的。”宿渊飞速甩锅道,可怜远程指导的狗头军师楚少爷突然就背上了双人份的锅,一个喷嚏把桌子上的文件吹了个天女散花。
容时冷哼了一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用小刀刮宿渊的神经,不等容时问,他就摊牌道:“没什么要求,你只要存在就可以了。”
只要你有一息尚存于世间,我就会永远爱你,永不背叛你。
宿渊低头解连在一起的触手,他系的时候只想着可以延长容时摸摸的时间能系上的地方一点都没放过,生生打了好几个死结,解的时候才发现问题。
系上容易解开难……这回宿渊真想把他们都剪下来了。
“笨死了。”容时把触手拎回来,边看综艺边解扣,“不许说话……也不要乱动。”
没了宿渊捣乱,容时终于摸清了这个综艺的流程。
《我们的生活》第一季选了六位不同职业的常驻嘉宾,分别是爱豆和他的经纪人、戏曲演员、律师、花店老板、房屋设计师。
白天大家吃过早餐后离开别墅工作,其中保密内容可以打码或是拒绝录制直接黑屏时间大法,但每天都需要有两个小时的直播时间,可以自由选择时段,观众数最高的晚上回到别墅后可以抽取随机奖励。
奖励以提升生活质量为主,最大的奖励金额才堪堪过万,观众数低的也没有惩罚,因此节目嘉宾的竞争性小了很多,没有谁恶意竞争,关系也很融洽,大家都按部就班的过着或是普通或是戏剧性的一天,晚上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娱乐。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像白开水一般平淡没有冲突,但播放量竟然出奇的好,第一季结束前还促成了一对佳偶。
比起节目氛围,容时最感兴趣的其实是那两小时的直播时间,摄像头就是之前在戏曲演员那里看到的带着翅膀的小球。
它只有乒乓球那么大,看起来并不显眼,甚至可以装进衣服口袋里,容时打开大眼软件,看到【我们的生活】和【屏幕脏了我来舔】的私信并列在一起。
节目组找不到容时的其他联系方式,又怕纸质版的收不到,还在私信里发了一份正式的电子版邀请,他那个小粉丝的私信看起来活泼一些,先是发了个表白的小作文,又以粉丝和策划的身份再次邀请了他。
从她的私信来看,lili应该就是另一个眼熟的粉丝【时光魔法阿布哩碰】,容时刚准备回复,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林慈恩:小时,我叫秦姨做了你爱吃的番茄虾,晚上回家好么?】
【林慈恩:小时,妈妈今晚想和你说说话。】
容时手指微动,点击发送:【好。】
现在已经接近下班时间,容时打了内线电话叫来lili,把签好的合同递给她,余光看到宿渊的表情又变得酸溜溜的。
“够了啊,再打结的话就不给你解了。”容时拎着宿渊蠢蠢欲动的触手尖,触手顺着杆子绕上了他手腕。
宿渊目光在容时和手机之间疯狂打转,容时注意到了他的小心思,偏偏一个字也不问,憋得黑色触手在下面打起架来。
宿渊终于醋意大发,夹着酸和一点微末的高兴问道:“你怎么不回那个姓施的消息啊?”
“不想回。”容时看了下宿渊的表情。
果然这厮面上不显,下面的触手已经欢快地跳起舞了,宿渊面色严肃地点头:“这个姓施的一看就居心不良,你不要理他。”
容时伸出手指在其中一个触手上很轻地划了一下:“怎么居心不良?”
宿渊的眼神看起来好像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施以观打成皮肤碎片,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的目光我一看就知道,他窥伺你的□□!”
“哦?”容时略微挑眉,起身把西服脱掉换上风衣,他一扬手,把西服扔到宿渊头上,罩住他那双眨也不眨的墨色眼睛。
“像你一样么?”
“我晚上回陆家,帮我喂一下咪咪吧……如果它需要的话。”
事实证明黑猫现在放飞自我后完全不需要人类的投喂,容时正骑着电车等红灯,手机振动了下,宿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加了他的联系方式,给他发过一段视频。
只见黑猫用指甲淡然划开猫罐头,以奶牛猫一个我一个,无毛猫一个我一个的方式分好罐头,又用尾巴提起猫粮袋子倒进两个食碗里,紧接着像是小铲车似的埋头在自动喂食器铲了一大口。
所以之前没粮时候凌晨跑酷其实是为了折腾我吧……
容时突然有种想把猫和他的主人一起打包扔去外星的冲动,红绿灯转为绿色,他随便回了个表情包,骑着电车向陆家驶去。
今天这顿饭陆家人难得齐了,就连陆宗也在饭前露了个面,虾端上来之前就都是扒好的,坐在容时身旁的陆弘景没了发挥的余地,纠结的筷子都被咬了两个坑。
林慈恩倒是用公筷给他夹了一次菜,容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当着她的面顺手把那颗虾夹给陆思衡。
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很快又换上一副温温柔柔的笑脸。
这顿饭除了容时和吃到一颗虾的陆思衡,剩下两个人都有些食难下咽,特别是陆弘景,平时还要添饭的人下桌后那一碗饭几乎没怎么变化。
林慈恩柔声道:“小时也忙了一天了吧,先休息一会儿吧,妈妈八点来房间找你好么?”
容时随意点点头,他刚要回房,一只手突然拉住他的衣摆。
陆弘景没了之前的气焰嚣张,半坐在椅子上仰视他:“你还讨厌我么?”
客厅突然变得安静下来,陆思衡正要起身又坐了回去,秦姨转头撤回厨房,默默关上了门。
容时看着他,没有回话,陆弘景暗暗瞪了一眼探头探脑的佣人,抓着衣摆的手更紧了。
“你还讨厌我么,我可以去公司找你么,可以约你吃饭么,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出去玩么?”
陆弘景期待又忐忑地看着他,那只手有些颤抖:“我要怎么做才可以讨你开心,才能让你喜欢我呢,小时?”
容时微微低下头,这个问题他曾经也想过。
他当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现在,他也没有给出陆弘景想要的答案。
容时缓慢地将衣角抽出来,他看着陆弘景的眼睛,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
林慈恩虽然说是八点来找, 但七点半的时候就来了。
容时刚洗过澡,在水汽蒸腾下,他常年苍白如雪的脸庞带着点红晕, 头发吹得半干,发尖湿漉漉地贴在额头, 看起来有些像个高中生。
“小时, 你要是个omega, 来联姻的人可能都要把家门踏破了。”林慈恩抬手擦去沿着下颌线滑落的水珠,带着柔和的调侃看着他, “刚吃了海鲜太寒,喝点姜茶吧。”
容时看着她的眼睛, 想从里面找到一点心虚或者阴谋来, 但她就好像从头到脚都包上了慈母的面具, 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又或许她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宠爱养子打压亲生儿子有什么错。
林慈恩笑意更深了些:“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小时怎么这样看着我?”
容时眨了眨眼:“没有,我只是觉得姜茶的味道有点……恶心。”
“良药苦口,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林慈恩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妈妈有些话想和你说,我们先进去吧。”
容时坐到房间的小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慈恩亲密地坐在他旁边,将那杯没被接走的姜茶摆在他面前。
“我们好久没这样说过话了,上次应该还是你小时候吧。”林慈恩似乎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挂着自然微笑, “那个时候你虽然冷着张小脸, 但却像块儿小牛皮糖似的,老悄悄粘着我, 有时候我走路走到一半回头,就看到你迈大步跟在我身后, 想让我抱你又不明说。”
容时向另一边挪动,中间空出半个人的位置:“那也太久之前了,我已经……全部都忘记了。”
林慈恩表情不变,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你走失之后,妈妈回想了许多遍的缘故吧。”
“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你身体不好,会不会生病了,会不会遇到不好的人家被打被骂,会不会想家想到哭鼻子,我还没怎么看过你哭鼻子呢……”她声音中带着点哽咽,上扬的嘴角也落下来,“我和你哥哥都接受不了这件事。”
“当时家里甚至见不得你喜欢的东西,有一天王妈,你还记得王妈吧,她做了番茄虾,等上桌后叫你来吃,才想起你不在家里,最后这盘虾一个都没吃。
只有你爸爸还算镇定,派了很多人出去找。要是他也崩溃了的话,真不知道我们家要怎么活了……”
“他当然镇定。”容时面上没有一丝一毫被感动的痕迹,“这不就是他设计的么。”
林慈恩错愕地看着他,容时迎着她的目光,缓缓笑了。
他的妈妈嘴上说怎样急切,可在戳破这个虚假的气球后,她的眼里不是对陆宗策划此事的惊讶与愤怒,而且错愕他怎么会知道。
容时靠在沙发背上,他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准备,因此当真相揭开之时,竟然半分失望的情绪也没有。
果然如此啊,他想,如果她真如她所说那样爱我,又怎么会找到人,彻彻底底从心里取代了他的地位呢?
容时眯起眼,目光在姜茶上蒸腾着的温暖又叫人流泪的白色雾气上停留:“你也知道吧,只是一个儿子,又怎么能和陆家的未来相比呢,舍不得也舍得了。”
“我没有这样想过,小时。”林慈恩用力闭了闭眼,一滴水珠从脸颊划过,“我当时以死相逼求你父亲把你还回来,但后来他领回了一个孩子,也就是小曦……你们长得实在太像了,我只看了一眼就能认出,这一定是恩思的孩子。”
她有些难以启齿地看向他:“恩思和你讲过……我们的事情吧。”
容时点点头,伸手将那杯姜茶推得更远了些。
“我知道这样对不起恩思,可我当时又能怎么做呢?你才刚出生,总不能叫你有一个不堪的爸爸,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吧……”
林慈恩抬手擦去眼泪,仰起头:“我听说恩思走后开了一家孤儿院,想着既然她把孩子送来陆家,那你可能会在她那。我偷偷去孤儿院看过你,你们那天在分生日蛋糕,虽然穷了点,但恩思嘴上不饶人,其实非常心软,你也没吃什么苦……”
她虔诚的像是一个受难的卫道士:“如果骨肉分离的痛苦能让恩思稍微原谅我一些,那我也愿意以此赎罪。”
容时转过头,简直要被这荒谬的理由气的笑出来,她不愿意失去美满的家庭,于是堵住受害者、堵住亲生妹妹的嘴,又在想要得到心里安慰时,把亲生儿子推出来赎罪。
“那我做错了什么呢?我被整日关在黑漆漆的阁楼里,哪怕没有错处也被挑出问题鞭打辱骂,就是没有吃什么苦么?”
林慈恩这次眼里是真的惊讶,容时更想笑了。
她竟然真的自欺欺人地相信被姐夫□□后又被双胞胎姐姐捂住嘴的人,会对这两个罪人的孩子好。
而曾经对这些人抱有希望的他,又何尝不愚蠢呢。
林慈恩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抚平他的伤口……但那些一层叠着一层的陈年旧伤已经在他真正成为怪物后,被埋藏在新鲜的血肉中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时,如果我知道你吃了苦,一定会把你接回来的。”
容时坐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她,他的抱怨与问责好像都只是为了过去心怀期待的陆时绥讨回公道,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揭开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好叫林慈恩没有办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你不会的。”容时笃定道,“堵上耳朵闭上眼睛,又怎么会知道呢,那么多年,你真的就没怀疑过吗?你只是不去想罢了。”
林慈恩的泪水几乎要将那条漂亮的裙子浸湿,她拼命摇着头,想要去拉容时的手:“我真的没想到思恩会这样对你,我以为你过得很好。”
容时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滑落的发丝掖到耳后:“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陆曦吧,打了感情牌以后就要让我看在你们对不起林院长的份上原谅陆曦对么?”
林慈恩一下子僵住了,她并不是陆家的花瓶夫人,谈判交际时也是巧舌如簧,可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
容时看着她,声音很柔和,却仿佛要揪出她伪善的灵魂:“你如果觉得对不起她,为什么不离婚,不去举报陆宗呢?”
“我难道因为流着你和陆宗的血,就要替你们赎罪吗?”他眨了眨眼,“妈妈,我之前有时候会想,你真的有爱过我吗……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如果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烤鱿鱼
“不是这样的, 妈妈当然是爱你的啊!”林慈恩泪眼看着他,她急于辩驳,嗓音都有些尖利。
容时笑了笑, 竟然没有否定:“是啊,你当然爱我……但你的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罢了。忍受与心爱的儿子骨肉分离、毫不犹豫地维护妹妹的儿子, 这样的牺牲足够让你摆脱那些愧疚了对么?”
“可你的自我感动, 怎么总要去牺牲别人呢, 我倒宁愿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林慈恩徒劳地想去抓他的手,但容时明明没有动作, 却像是姜茶上的那抹带着热气的白烟一样,与她的指尖擦身而过。
她将对妹妹的背叛归结于为了孩子、为了家庭, 将出卖儿子归结于像妹妹赎罪, 而在两相选择中偏心妹妹的儿子更安抚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罪恶感。
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对容时又什么错, 对妹妹的愧疚也被对陆曦的溺爱所掩盖,今天来找容时谈谈,也只是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放过小曦,最好可以一家六口和和美美。
但她没想到, 那个默默跟在她身后等待拥抱、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她的孩子,早已经看破了她虚伪的假面,将她的罪恶从心底刨出来,大咧咧地放在空气中, 好叫她看清那些隐藏在温软蜜糖下早已腐烂的碎肉。
“不是这样的, 我是你妈妈呀……”林慈恩喃喃着,可到底是怎么样呢, 她竟一字也辩解不来。
“我累了。”容时站起身,没有再去看她, “等你找到新的借口再来解释吧。”
林慈恩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她的小儿子和养子曾经一起从这个阳台上跌下去,下面种了开得很好的玫瑰,不过被压损了大片后,现在已经换了新的花。
而他那时对家人投注的期待与渴望,那些冰冷面具也隐藏不住的浓烈真挚的情感,现在应该也有别的人来担了吧……
第二天,容时连早餐也没有吃就去了公司,他骑着车目不转睛地路过曾经坠落的花园,没有注意到里面的花儿已经换成了别的来种。
之前的副总确实还是有些本事在的,璀璨娱乐虽然不能说是娱乐圈顶层的存在,但也算得上是中上层,不是一般的小公司能比。
只不过前副总的本事最多就三分之一用在了公司的经营发展,剩下的三分之二都用在怎么揩油水满足私欲和安插自家人上了。
拔出了各个部门吃白饭的关系户和工作不在行,搞暗箱操作第一名的管理者后,不到一个月个月,公司的财务报表就好看了许多。
陆思衡重金挖回国的职业经理人许白宇走马上任,成了新的副总。
他回国是冲着陆氏新上市的子公司来的,本来不愿意来管理璀璨娱乐,但容时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等从办公室出来后许白宇眼眶微红,就差当场签下军令状了。
唯一烦恼的就是宿渊以“等你参加综艺就没办法每天陪你工作了”为由,愈发得寸进尺,不仅几只触手老是打结逼得容时看不过眼帮他解开,其他的触手也鬼鬼祟祟。
在要录综艺的前一天,容时一时不察,甚至在腰上捉到了条居心不良的黑色触手,宿渊一脸纯良地看着他,单纯的像是个两百岁的孩子。
最近大部分工作都交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许副总去做了,容时闲下来后终于忍无可忍,抽出时间骑着摩托去高中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一大把烤章鱼须。
“还挺香的。”宿渊看过了章鱼须在铁板上蜷缩着滋滋叫,跟着容时走到巷口,冷静地评价道,“不过我本质来讲和章鱼没有……血缘关系——人类应该是这么叫的吧,所以你带我来看这个是威胁不到……”
容时咬了一口铁板章鱼,森白的牙齿无情地将章鱼须咬碎,他冷冷地瞄了宿渊一眼,像是只伸出尖利爪尖的小猫——当然不是咪咪那种。
“你现在被威胁到了么?”
宿渊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呆呆望着他沾了一粒孜然地嘴角,不等他伸出手,粉红灵巧的舌尖就将那粒孜然卷了回去。
“啊……嗯。”宿渊点点头,目光死死盯着那串章鱼须,咽了口口水,“好香,我可以吃吗?”
容时挑眉看了他一眼:“想吃就吃吧,我又没堵着你的嘴。”
“好。”
宿渊那双深黑的眸子突然变得更暗,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却透露着一种紧张与跃跃欲试的情感来。
他看到容时咬着半截章鱼须、被热气蒸腾得嫣红的唇……他眼里此时也只剩这一抹色彩。
他低下头,忐忑地、虔诚地覆盖上这抹嫣红,好叫旁人都看不见如此艳丽诱人的色彩。
他没有深入,只像是很青涩一样紧紧地贴着,用唇瓣、用舌尖描摹,似乎只是这样浅尝辄止的触碰就足以弥补那些年的思念与等待。
容时看着他眼底错综的情绪,无数画面从脑子里闪过,最后停留在男人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中带着欲望问:“好漂亮,我可以亲么?”
他似乎是点了头,那个高大的男人迫不及待地附身贴上他的唇,像个大狗似的在唇瓣上舔舐……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直到巷子里走进一对小情侣,他才单指抵着宿渊的肩膀,轻轻将人推开。
“属狗的么你,还要舔人。”容时掏出纸巾擦了擦被舔得泛着水光的唇,冷飕飕地瞥了罪魁祸首一眼,“既然精力这么旺盛你就自己跑回去吧,再见。”
剩下的章鱼须被一股脑塞进宿渊手里,他看着容时骑上摩托远去的背影,在小情侣调笑的目光中站了一会儿,默默把容时咬了小半口的章鱼足吃掉了。
等传来敲门声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宿渊衣着因为跑步有些凌乱,但额头上一点汗都没有,手里的章鱼足还冒着热气。
“谢谢。”容时接过铁板章鱼须,在宿渊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咚咚咚”
“我已经跑回来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呀?”宿渊现在门外,语调里带着点委屈。
容时没有回答,两分钟后,他在墙角的盆栽里看到了一根触手,黑猫躺在盆栽前玩毛线团,试图给某人打掩护蒙混过关。
容时:“……”
半晌,两根手指夹着烧烤竹签轻轻点了点触手:“换个地方,别把我养的草挤死了。”
宿渊内心比了个耶,激动过头转身挤爆了花盆。
这下就连黑猫都夹着尾巴溜了,容时冷哼一声,抬腿走进卧室,几条触手分别卷着扫地三件套,将可怜的植株换进另一个盆里。
“明天节目组的人八点到家里,你们两个注意点,不要第一天就被拉去研究院切片哦。”
蓝宝石
容时第二天一早起床, 发现宿渊这厮买了小笼包和豆浆回来,老神在在地坐在餐桌前摸黑猫的毛,三笼小笼包还剩两笼。
“早安, 我买了蟹黄小笼包、牛肉小笼包和鲜虾猪肉,来吃饭吧, 这个鲜虾猪肉的好吃一点哦。”宿渊稳如泰山地坐着, 把只吃了一个的那笼推去对面。
容时坐在他对面, 总觉得这厮有什么阴谋,然而宿渊手脚都安分地放着, 甚至没趁他吃包子的时候凑过来贴贴。
更奇怪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宿渊冲他勾起嘴角, 双手拿着手机敲击个不停, 容时瞥过一眼, 发现他是在发给备注为“败家儿子”的人。
容时手上动作一顿,轻笑道:“楚小少爷知道他成了你儿子么?”
“啊,什么?”宿渊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今天天气真好啊,对吧。”
黑猫被他拙劣的转移话题技巧带来了一点震撼, 它甩了甩尾巴,从宿渊的手下钻了出去。
“喵~”黑猫步伐轻巧地走去自动喂食器面前,里面哗啦啦倒出一堆掺着猫粮的冻干。
奶牛猫和无毛猫听见声音都跑了过来,三只推土机围着猫碗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容时的目光仍旧带着笑意落在宿渊脸上, 丝毫没有被他和黑猫拙劣的技巧打动。
宿渊迎着那道目光干咳了两声, 明明已经入了秋,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春季飘着柳絮的路上, 从鼻尖到心尖都微微发着痒。
黑猫埋头干饭抽空扫了这边一眼,很是放肆地冲宿渊翻了个白眼:“你脸红个毛线团团啊!?”
“是你看错了。”宿渊又恢复了一张面瘫脸, 若无其事地顺手将最后一个鲜虾猪肉的小笼包塞进嘴里。
容时吃饱喝足靠在椅子上,豆浆被喝出一种顶级手磨咖啡的感觉,嘴角勾起的弧度和落下的眼神每一分都足够令人沉溺。
修长葱白的指轻轻在桌上点了一下,他声音很轻:“哦?我也看错了么?”
他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让屋里的某只章鱼狗神魂颠倒,更何况用这种语气来说话。
宿渊紧紧盯着那根手指,舍不得移开半秒:“我是脸红了,阿时,可以亲你么?”
容时冷飕飕地哼了一声,像个恶劣地把玩着信徒真心的恶魔。
似乎等了一个世纪,他终于轻声开口:“八点节目组要过来录制了。”
宿渊眼里写满了期待:“还有十分钟,可以轻轻亲一下么?”
“不可以呢,亲。”容时单指抵着宿渊眉心将他推开,在他一脸求投食的表情中施施然起身披了件薄外套。
宿渊咽了口口水,将桌上剩余的小笼包一股脑塞进嘴里,如果他是人类的话,说不定要这次都要被噎死。
“咚咚咚”
嘴里还塞着半个包子的宿某人简直像是椅子上安了发射器,“嗖”地起身两步窜过去,手压下门把手时才咽下包子回头问道:“他们开门发现我们同居是不是不太好啊,不然我还是回避吧,我没关系的。”
容时扫了眼桌上的两副筷子、两杯豆浆和三笼包子,瞬间明白宿渊和楚星驰在密谋什么了。
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指尖,轻笑一声:“这倒也是,不然你变成烟好了。”
宿渊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和楚小少爷商量的那些话瞬间都落了空,他半张着嘴愣在原地,看起来像是又冷着脸,但细看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容时面不改色报了两个人背着他偷偷密谋的仇,满意地放过了疑似cpu过载的宿渊:“不过现在也来不及了,总不能把节目组的人关在外面吧?”
摄像和助理一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高大男人冷着脸站在门口,从上到下散发着alpha的气息,把对他们的不欢迎写在了脸上。
容时站在不远处,面上带着得体而疏离的笑意,他手才伸到一半,那个像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男人瞬间闪身冲刺,一手一个拖着两个行李箱。
那一瞬间,助理姑娘隐约看到有一条虚幻的尾巴在男人身后摇动,容时伸出的手改成拍了拍他,那条尾巴摇得更欢了。
因为打着真实生活日常半直播模式的噱头,节目组提前没有给他任何剧本,甚至连其他嘉宾是谁都没揭露。
宿渊把行李箱提进保姆车里,眼巴巴地看着容时,有点像是等主人回家的大狗。
可能是等肉骨头回家的大狗也说不定。
“我下午还会去公司的。”容时顺毛捋了一把,顺着助理殷勤地替他拉开的门走上车。
节目组第一天上午会将所有嘉宾带到别墅,直播他们第一次碰面的化学反应,同时,大家的职业也对彼此保密,根据上一期来看,还有一个很无聊但许多人喜闻乐见的猜职业环节。
容时靠着车窗摄取窗外的新鲜空气,他闭着眼,像是一幅画儿,风吹乱他的头发,却反而另添了旁的色彩。
这段不需要直播,摄影师拍够了素材就放下了摄像机,只有助理姑娘呆呆地望着他的侧脸,目光中情绪交杂,一时分不清那种更浓郁。
“需要签名么,总策划?”
容时在红灯间隙回过头,笑着冲她眨眨眼。
助理姑娘终于绷不住,一开口竟然带着哭腔,眼睛水汪汪地,里面含着的欣喜压过了其他。
“可以么?”她太过紧张,话尾还带了点颤音。
容时与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个距离足够她仰视着偶像闪闪发光,也够她隐隐约约嗅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水味。
“当然啊,你都是老粉了。”容时从口袋里掏出笔,调侃道,“而且不是粉二十八线的福利么,要写什么?”
“你竟然还记得!”她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了容时剧照的明信片,“写‘下次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吧。’可以么?”
容时接过明信片,那是他在得罪了人之前拍过的一个男五号。
他含笑看着对面的爱人说:“下次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吧。”
“这样我就又得到了许多快乐等待你的时光,这是我生活中如帕帕拉恰蓝宝石一样的快乐。”
策划姑娘捂着嘴接过明信片,半晌才缓缓开口:“真的很谢谢你愿意来,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想到这个节目,我就还只是个底层小策划……我之前只敢晚上在梦里想想邀请到你来上我的节目。”
“一艘船乘风破浪稳定前行,是驾驶它和建造它的人的功劳。”
“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白天也可以想啊。”容时勾起唇角,“你已经足够厉害了,也大胆点想想吧。”
“可哪怕没有那么大名气,你也是大明星啊。”她认真地看着容时,“你真的很耀眼,你是我们的星星。”
容时看着她,难得有些怔愣,车子停在别墅好半天,他才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进入娱乐圈并不是因为有多热爱演戏,对粉丝的态度也只是一种演员的责任与适度情感回馈。
他没想到,原来在这个过程中,哪怕路途并不顺利,真相也残忍得过分,但他这样一个被亲人嫌弃的怪物,在有的人眼里,竟然也是星星。
“星星是会闪的。”策划姑娘很轻地补充道。
所以就算暂时暗淡,也只是闪了一下而已,很快星星也会发出星星一样璀璨的光芒来。
“是我要谢谢你们才对。”容时接过行李,刚要提下去,就见一个人影旋风似的冲过来,一手一个提起行李箱。
这个场面竟然该死的熟悉。
楚星驰冲他露出白牙,笑得一脸灿烂:“时老师,我也是你的粉丝。”
他放轻声音,背对着摄像头,和策划姑娘暗戳戳交换了一个眼神:“你也是我的星星,布灵,布灵。”
“幼稚。”
综艺
幼稚死了的楚星驰楚少爷像个在田间奔跑的二哈, 拎着两个大皮箱喜滋滋地冲了进去。
容时无奈地回过头,只见策划姑娘眼里冒着精光,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咽下欲说出口的话, 策划姑娘似乎也发现自己的眼神太过露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那个, 时老师, 我叫宵蜜, 您叫我小米就行,进了别墅就是直播摄像, 我就先走了。”
“好的。”容时笑着挥了挥手,“下次见, 小米老师。”
宵蜜红着脸跑的飞快, 容时走进别墅, 除开楚星驰,已经有两个人先到了。
带着单边眼镜的帅气alpha女性冲他疏离地点点头,另一个圆脸omega则是双目喷火地看着他,活像是容时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容时对除了找路以外的图像记忆力堪比索尼摄像机,然而他在脑海中将认识的人仔仔细细过滤了一遍, 也没找出这个omega少年的脸。
不会是我的互联网黑粉吧,容时将目光从少年脸上移开,施施然坐到他身旁的沙发上。
少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更难看了。
alpha酷姐友好地伸出手,只是她面瘫程度和陆思衡不相上下, 看起来更像是要下战书:“你好, 我是汤兰,他叫童千。”
“你们好, 我叫容时。”
两只手一触即离,快得细菌可能都没来得及交换, 楚星驰放好行李走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挤在容时和童千中间。
如果说童千刚才的表情像是从苹果里吃出了一条虫子,那么现在的表情就像是从苹果里吃出了半条虫子了。
他所有情绪全挂在脸上,弹幕吸溜吸溜舔屏的一部分观众自然也注意到了问题。
【好绝好绝好绝,新进门小哥好伟大的一张脸,手机进水了呜呜呜】
【一分钟,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信息,急急急急急!】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我未曾谋面的老婆,可恶的节目组,快把我老婆还回来!】
【等等,童千是不是和老婆有什么矛盾啊,他眼神好恨……】
【本来觉得他挺可爱的,但是这个眼神,好像要吃人……】
【节目组这次不会邀请了一堆熟人吧……我感觉楚和时也很熟啊。】
【楚星驰好像老婆的狗,好好好,演我本人是吧】
在直播间舔屏与口水齐飞中,第五位嘉宾也到了别墅。
“大家好,我是程珏。”拎着粉色小皮箱黑皮马尾辫萌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笑嘻嘻道:“另一个嘉宾车子就在我后面,剧透一下,下车时我偷偷看了,长得很可爱哦。”
嘉宾们一一做过介绍,到了童千时,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不过他没介绍自己的姓名,反而疑惑地歪过头问道:“你怎么没带阻隔贴呢?”
程珏愣了一下,随即大方笑笑:“我前年做了腺体摘除。”
空气瞬间凝固,童千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抬手轻捂嘴道:“那不是和beta一样了么?”
“beta怎么了?”楚星驰怒瞪着他,“你不会说话还不会闭嘴么?”
“我觉得做beta没什么不好啊,”程珏轻松地耸耸肩,“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容时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里面不带半分同情:“你很漂亮。”
“谢谢。”程珏露出尖尖的虎牙,“你也特别好看,这句不是客气话哦。”
童千红着脸眼前蒙上一层水雾,他没理会程珏,目光在容时和楚星驰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委屈地落在楚星驰脸上:“你是alpha,alpha都是喜欢omega的呀。”
楚星驰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人的脑回路怎么长的。
“sorry啊,我就是喜欢beta。”他用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暗戳戳伸手勾容时的小手指。
“我也喜欢beta。”
最后一位嘉宾走进来,他身着白色长风衣,脸上挂着得体疏离的笑容,肩上还站了只毛绒绒的白猫。
容时抬起头,感觉这个节目本期选人多少有点黑幕。
来人在童千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笑着坐到容时另一边:“我是施以观。”
楚星驰像是只被入侵地盘的狼,恶狠狠地看着施以观,施以观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火星几乎要崩到容时脸上。
容时轻叹了口气,只想把这两个惊吓通通打包送去外太空。
他微微勾起被楚星驰压在手心的小指,其实他的动作幅度和吹飞蒲公英的小伞差不多,可楚星驰浑身猛地一震,简直像是被火烫了一样。
风及时从窗子吹了进来,才勉强吹散了他脸上泛起的红云。
施以观的目光从敌视变成了不解,看样子在思考楚少爷突发恶疾的可能性,然而楚星驰心里的兔子忙着狂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导演从摄像机后探出头,把一张流程卡飞到桌子上,汤兰伸手拿起,语调像是ai在读新闻联播。
“相信大家在见过一面后已经对彼此有了基本的了解,工作人员会依次发放卡片,将你认为其他五位嘉宾从事的职业写在卡片上吧。”
“每个人有一次向其他嘉宾提问的机会,不可以直接询问嘉宾职业,合规的问题不能拒绝回答,也不能作假,答对最多的人拥有今天的午餐选择权哦。”
汤兰一板一眼地将每个语气词都读成了一声,程珏露出脸颊的酒窝,冲她眨眨眼。
“汤兰姐,你不会是仿生机器人冒充的吧?”
“当然不是,如假包换。”
容时扫了眼左右两边的alpha,平生第一次有了作弊的心虚感,他举起手:“如果有认识的嘉宾,对其他人来说不太公平。”
导演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们在场嘉宾有相互认识的需要在他职业栏留出空白,当然,也可以用一次提问权来交换一个名额。”
“好,那我们开始吧!”程珏转头看向童千,“我想向童千提问,你的工作时间大概是几点呢?”
童千抿着唇想了一会儿,不情愿答道:“我职业比较自由,什么时候都有,不过一般下午才开始。”
“几点结束呢?”程珏追问道。
“一个人不是只能提一个问题吗?该下一个了!”童千不耐烦地拍了下沙发,用目光示意坐在程珏旁边的汤兰赶快开始。
汤兰清了清嗓子:“我想问问施先生,您从事的职业和猫有关么?”
施以观摸着白猫的毛,轻笑道:“它只是我的朋友。”
童千在这个间隙抽空看了眼手机,突然坐直身子,恶意满满地看向容时:“好了,接下来该我了。”
“我想问问容时,你现在这份工作是怎么来的?规则说了不可以说谎哦。”
直播间的网友瞬间都兴奋起来,刷屏刷得飞快。
【感觉有大瓜的节奏!!!所以有人知道美人是做什么的吗?】
【呃,我有种不太好的猜想,不会是被包养了吧】
【想多了吧,你看容时的表情多镇定啊,变都不带一点变的,他要是真被包养了,要么心理素质伤肝,要么演技奥斯卡级别。】
【这个童千真的一言难尽,先是性别歧视beta,现在又问这种有歧义的问题……】
【你们别太看脸了,说不定你们老婆已经是有钱老头老婆了呢】
【我吃过他和那个陆曦的瓜,他之前是个查无此人的小透明演员,陆家不会给节目组投钱塞人了吧】
童千还以为他是故作镇定,起身居高临下地逼问道:“怎么,不敢说了么,另一份工作大家一查就都知道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来这个节目组的吧。”
“收到邀请来的啊。”阳光分了一缕落在他侧脸,他坦然会视,“难道你不是么?”
“你那么糊,怎么可能正当途径收到邀请!”童千手指几乎要点到他鼻尖,“你肯定是……”
楚星驰蹙眉扫开他的手:“当然是凭借自身人格魅力了。像你这种人,是不是不懂人格魅力是什么东西啊。”
“我知道你是谁了。”容时嗤笑一声,背过摄像头无声吐出四个字。
不过弹幕已经不关注他到底说了什么了,楚星驰起身时太急忘了放开手,他们牵连着、勾在一起的小指就这样暴露在摄像头下。
吻
一时间什么节目组内幕都被网友们甩在了脑后, 毕竟顶多也就是资本家塞人。
往娱乐圈扔个石头一砸,能砸出一串资本力捧,这种富二代玩票已经算不得瓜了, 也就只有童千这种游离在圈外的才会真的把他当成弱点来爆料。
可节目组嘉宾暗度陈仓就不一样了,尤其还是beta配alpha的高颜值组合, 一时间直播间像是扔进一堆尖叫鸡, “啊啊啊啊啊”瞬间占领屏幕。
【啊啊啊刚刚还说楚星驰演我, 结果人家小手都拉上了!】
【好好好,你小子把下饭综当恋综上是吧】
【感觉施以观看起来好像很不满啊, 打起来打起来】
【谁懂,容美人虽然冷着脸, 但是也没把手抽走, 你就宠他吧】
【上一季结束时成了一对儿, 这一季直接开局情侣是么啊啊啊】
【童千:小丑竟是我自己】
【呜呜呜,那是我老婆,放开我老婆,看剑!】
楚星驰仿佛没意识到似的,半点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向汤兰询问道:“你的工作有保密内容么?”
汤兰点点头:“小部分会涉及保密条例。”
容时微不可查地拉了楚星驰一下,示意他坐下,悠闲开口:“我没有什么问题。”
施以观笑了笑,紧跟着说道:“我也没有问题。”
“提问结束, 填写卡刚刚已经发到各位嘉宾手中, 请在五分钟内填写完毕,其间不可以交流哦。”
容时拿过笔,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半分钟不到就将另外三个人的职业填在卡片上。
剩下几个人也在三分钟内填好了卡片, 只剩童千面前的那张纸还是空白。
此时童千还沉溺在容时无声吐出的四个字里,连接下来几人问了什么问题都没听清楚,更何论答题。
直到导演来催,他才胡乱蒙了几个上去,草草交了卷。
“十分满分制,程珏两分,汤兰六分,童千零分,容时六分,楚星驰四分,施以观六分。”
“哇!”程珏抬手捂住嘴,“那容先生和施先生岂不是全对了?汤姐姐也好厉害啊。”
导演清了清嗓子:“施以观答了四道题,对了三道,在楚星驰的职业上,他填了富二代。”
楚星驰冷哼了声,刻意将目光绕过施以观。
导演见此情形笑了下继续道:“容时答了三道,空了两道。汤兰答了五道,对了三道……”
“程珏答了五道,对了一道;楚星驰答了五道,对了两道,在童千的职业上,他填了家里蹲,在施以观的职业上,他填了跳大神。”
“童千答了五道对了零道,下面揭晓正确答案:程珏的职业为篮球运动员,汤兰职业为特警,童千职业为画家,楚星驰职业为赛车手,容时职业为总裁,施以观为道士。”
“平票可以各选两道喜欢的菜色,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选择可以聊天或者收拾房间,直播还在进行,注意尺度哦。”
导演放下话后悠然溜走,程珏一脸震惊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们是怎么猜出来的啊?明明都没人问我啊!?”
容时站起身:“你的手很长,上面有长年拍球留下的茧子,小腿细但是上臂肌肉很扎实,背的包也是运动款。”
“那童千呢?”程珏好奇追问道。
“他啊……”容时迎着童千追过来的目光轻笑了声,“他衣服上有颜料的味道,而且这里白颜料没洗干净。”
他隔空指了下,童千下意识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白衬衫的袖口有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去的米粒大小的颜料。
“我去收拾行李了,你们先玩吧。”容时转身向房间走去,楚星驰颠颠跟在他身后,像是一条天生长在那里的大尾巴。
容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他们现在已经松开了手,但他就是知道,这个人一定会跟在他身后,怎么甩也甩不开。
不用回头也知道。
行李箱中的衣服并不多,毕竟虽然他们要住在这儿,可他家就在本市,缺什么直接拿就是了。
至于另一个行李箱,完全是宿渊强塞过来的,箱子还不轻,就连容时自己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楚星驰哼着歌见容时没阻止,帮他打开另一个皮箱,放在真空袋的坚果、水果、午餐肉罐头、保暖三件套甚至里面还有一打暖宝宝和一把工兵铲。
别说来别墅参加休闲综艺,就算现在立刻把他们发配到荒岛呆七天,这些东西也绰绰有余了。
“荒野求生么?”楚星驰显然看出来这是谁准备的,毫不留情地拎起工兵铲嘲笑道:“他是想让你在别墅花园挖点伴手礼带回去?”
容时看到那些东西,直接被打上了沉默buff。
他回过神,刚要开口说点什么,楚星驰胆大包天地捂住他的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以不要在我这儿替他说好话么?只看着我吧,阿时。”
“我是为了爱你而生的,所以多看看我吧,可以吗?”
阳光落在如画的眉眼上,点着睫毛像蝶翼般扇动,洒落一层带着阳光芬芳的金粉,楚星驰的动作其实很轻,但容时没有挣脱,任由他捂着嘴,缓缓点了下头。
屋内的直播镜头还没开启,楚星驰放下手,笑容里带着欣喜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他咽了口口水,拿起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容时暗暗舔了舔虎牙开口:“你和宿渊……”
“我都知道了,不过之前那些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楚星驰抬起头,苹果被咬得咯吱咯吱响,“我没觉得我是那家伙分身有什么,我正当身份可以天天黏在你身边,就凭那八爪鱼也想竞争得过我?”
容时感觉指尖一烫,他低下头,看到楚星驰正凑过来,在他指尖落下了一个虔诚的吻。
印着未干唇痕的食指轻挑起楚星驰的下巴,下一秒,容时俯下身,将这个吻延长成了唇瓣间的厮磨和舌尖的碰撞。
他完全主导着这个吻,哪怕舌尖的交缠都仿若蜻蜓点水、羽毛在掌心搔动一般,在楚星驰食髓知味想扑上来大吃特吃的时候,他又伸出那根食指抵着眉心将他轻柔地推开。
楚星驰下面鼓起一个令人遐想的弧度,他舔唇回味着那个吻,喘息声很重,不知道是因为欲望还是别的什么。
过了整整三分钟,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用炙热的、像是狼看心爱的肉骨头一样的目光看着容时,哑声问道:“你和宿渊,也这样亲过么?”
容时轻呵一声,目光像是把小刀子贴着某只领地意识上脑的狼狗脸颊刮过,他坐在床上,左腿悠哉搭在右腿上。
直到看得楚星驰坐立难安,他才轻声开口:“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雪
楚星驰低下头, 如果用糟糕一点的形容的话,他此时看起来就像出去迎接主人被雨淋湿后又被主人嫌弃踩一地泥的大狗。
容时冷漠移开眼,心想大润发的杀鱼刀那般冷, 完全没有被这家伙的可怜相打动的样子。
果然,下一秒, 楚星驰抬起头, 在思索过后用一种含着满满期待的语气开口:“那可再亲一下吗?刚刚太快了, 我没反应过来。”
容时扫了眼他反应过来的地方,楚星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不仅没有说谎被拆穿的心虚,反而站直身子, 让他更好看清。
“果然人不要脸的话就能少去很多尴尬。”容时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宿渊放进来的大章鱼抱枕, 扣到楚星驰脸上。
楚星驰笑嘻嘻接过抱枕顶在头顶, 撒娇道:“再亲一口好不好嘛!”
容时冷漠地推开凑过来的狗头:“不好呢,吃饭也没有连着吃两顿的亲。”
楚星驰眼前一亮:“我一天吃三顿饭,所以晚饭后还可以亲一次么?”
“洗洗睡吧。”容时起身将中空的抱枕拉下来,看着眼前的章鱼头冷飕飕笑着用某宝客服语气说道:“梦里什么都有呢亲亲。”
章鱼头人身的楚少爷吃肉无望,默默顶着章鱼脑袋摸瞎转悠, 容时被转得脑袋发晕,抓住一条章鱼须子随口问道:“我好像从来没看到过你赛车。”
楚星驰万分刻意地顺势向着他的方向倒下来,容时闪了下身,楚少爷华丽丽倒在被子里, 摸索着拔章鱼头。
“赛车有危险嘛, 我总不能带着你冒险吧。”楚星驰拔下章鱼抱枕,一边拨弄着发型一边说道:“而且回国之后我都没怎么开过了, 万一我出了事,你哭鼻子怎么办啊。”
“没有这种可能。”容时把理好衣服挂进衣柜, 楚星驰坐起来去理宿渊塞的那一箱子。
“不过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啊。”楚星驰往嘴里丢了个夏威夷果,“是不是偷偷调查我了?”
出乎意料的,容时竟然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他试图用手指捻平风衣袖口的一个小褶皱,看不出半点心虚或是忐忑。
“是的,我们见面之后,我在网上查了一下。”
坚果被牙齿咀嚼的声音在这间屋子里格外清晰,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手上却动作不停,似乎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坚果排排放好或者压平风衣上的那个小褶。
半晌,楚星驰才缓缓开口:“你果然偷偷调查我了。”
他语调一转,眉眼间挂着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容时偷偷给他写了情书。
“让我抓到了吧,你心里早就有我,不然你怎么不调查别人呢?”他美滋滋地哼着歌,手上动作更麻利了。
那件难伺候的风衣最终还是被它的主人用力过猛又捏出了新的褶皱,容时哭笑不得地回过头,正看到恋爱脑缓冲区溢出的楚少爷正试图进攻一包去壳松籽。
“唔,吃完了我帮你扒。”楚星驰嘴里塞着坚果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个大章鱼用触手扒的说不定搞上什么神经毒素了呢!”
“我自己有手,你多吃点核桃吧。”容时终于放弃了徒手处理风衣褶皱这种不太聪明的事,“……就是不知道被触手夹过的核桃还补不补脑。”
等他们整理完行李出去时,容时才看到楚星驰就住隔壁房间,这个位置显然是他提早来精挑细选的。
此时客厅只剩下童千用游戏手柄玩推箱子,听到有人来,他本想招呼来人一起打游戏,抬起头才发现来的人是容时。
举到一半的手又放了回去,童千用鼻孔对着容时翻了个白眼,在楚星驰转头时又换上了笑脸:“星驰哥,我们来玩双人游戏吧,我看到这儿有好多老式游戏卡,可一个人又不好玩。”
说到这儿,他还扁了扁嘴,做出副有点可怜的样子撒娇道:“他们都去整理行李了没人陪我玩……不过星驰哥,你来的时候不就整理好了么,怎么又去这么久啊,不会是去帮别人了吧。”
“你就是太好心啦,来时候还帮我提行李,整理自己的就很累了,现在还要帮别人收拾,我都要心疼星驰哥了。”
童千靠在沙发上晃悠着两条腿,看起来很想做出可爱的小孩子模样,只不过别墅的沙发实在有点矮,供不起一米七的omega发挥。
楚星驰吃了他一套丝滑小连招,不解地挠挠头:“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童千杏眼几乎张成了圆形,他狠狠瞪了容时一眼,容时正看着手机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愤怒全被抛给了空气。
弹幕的吃瓜观众们也笑成了一团,一条条刷的飞快:
【笑死了,童千一套大招扔过来,楚直接平A沉默了。】
【原来直A才是绿茶最大的天敌。】
【童千茶的好低级啊,感觉像刚从视频学完直接搬过来的哈哈哈哈哈】
【童千使用技能[我只会心疼哥哥],楚星驰:你谁?
童千使用技能[迁怒],容时:低头玩手机ing】
【只有我注意到时宝出来之后唇色比之前红润了么,而且两个人气氛变得更粘糊了,特别是小楚,看时宝眼神都拉丝,啊啊啊啊啊邻居敲门叫我别在家里养鸡。】
【偷偷亲了是吧,我产品别太好磕】
【你们磕cp的眼睛都是显微镜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童千咬了下唇,嗔怒地看了眼楚星驰:“我叫童千,你叫我千千就可以。”
“你别夹着嗓子说话,我就是想说别叫的那么奇怪,小时还没这么叫过我呢,还有,我来的时候是因为你行李挡我路了我才拿开的,你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好人。”楚星驰摆摆手,“而且我提前收拾行李就是为了现在帮小时收拾的呀。”
童千脸皮再厚被这么一说开也有些挂不住,他重重把游戏手柄摔到地上,零件散了一地,他看都没看,昂着头起身向房间走去。
容时突然抬起头叫了他一声:“童千……”
童千全当没听到,继续用下巴看路。
下一秒,他脚下踩到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失去平衡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别把按钮踩坏了。”
容时的话音和他屁股与地面的碰撞声同时响起,工作人员从摄像机后探出头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童千捂着屁股,自己站了起来,逞强地摇摇头,手柄按键果然被踩成了两半,工作人员见他没受伤松了口气,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小心翼翼补充道:“那个,这个游戏手柄是别墅主人的,很贵,损坏要赔钱的。”
“赔!一个破手柄我还赔不起么!?”童千加快脚步,卧室门板被拍得震天响。
“小心门也要赔钱。”容时幽幽开口,不知怎么,这句声音不大的话偏偏就顺着门缝溜了进去,童千手忙乱地动了动,不知道是该捂着屁股还是捂着胸口。
“别墅附近有一个超市,如果有什么想吃的食材可以二人一组先去采购哦,节目组报销。”
摄像机后的小姑娘指着茶几上的购物卡冲他们眨了眨眼,楚星驰眼巴巴地看着容时,身后透明尾巴甩得生风。
“那就走吧。”容时在四道期待的目光中拿起购物卡,对着摄像头露出一个笑容。
直播间顿时尖叫着迷倒了大片,楚星驰跟在他身后,替他把围巾又围了一圈。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容时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随后大步往前走去。
“下雪了。”楚星驰伸手去接,雪花落在衣服上,还没等看清就变成了水。
他转过身,倒着往前走:“你不喜欢下雪吗?”
容时手插在兜里,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
s市的天气变得比渣男的脸还快,上午出来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呵出的气就成了白雾。
容时看着飘散的白雾,声音也和雾一样轻,他没什么表情,好像只是在陈述:“因为很冷。”
楚星驰突然心脏抽痛了一下,尽管容时从来没有说过在孤儿院的那段时光,但他依然能够想象。
那么小的孩子在一个本就不富裕的孤儿院里,院长又将对他母亲的憎恨转移到他身上,自然也不会给他添置多么保暖的过冬衣物。
没有保暖合身的衣服,没有家人在身边,甚至没有人替他暖手,这样的冬天怎么会不冷呢?
他怎么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吃了这么多苦呢。
听说y市的冬天最冷时有零下二十多度,他又是怎么挨过这么多呵气成冰的冬天呢?
楚星驰看着他的侧脸,默默想:要是早一点醒来就好了,要是能早一点不顾一切的奔赴到他身边就好了。
可就算他现在说什么恨不得以身代之的话,那些辛苦的日子,也还是容时一个人熬过去了。
他和那些所谓的家人,尽管再想要弥补,再心痛如绞,在那些寒冷的冬季,他们都没有在他身边……
容时半天没听到回话,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楚少爷眼里竟然含着一层迷蒙的雾气,他目光有些诧异:“你怎么这个表情?”
“雪进眼睛里了。”楚星驰抬手作势揉了揉眼,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现在还冷么?”
他里面就穿了层单衣,容时看着他的样子,抿唇笑了下:“我们才走出不到十步,一会儿真该去超市买点核桃给你补补……蠢狗。”
楚星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我可不想带着冰棒在外面走。”容时把衣服扔回去,楚星驰把衣服套回去,还是愣愣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傻了。
似乎过了很久,容时叹了口气,声音被轻飘飘的雪花卷入空中:“没关系,我都已经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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