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煊顿了顿,面色掩饰得不错:“如果他想,上次就已经这么做了,不是吗?”
程廿沉默了会儿,又说:“你保镖说,那人是个omega,混在进出公寓的教职工里中跑了,但是留下了指纹,警方一定能找到人的。”
“那就好,我会继续跟进,给你一个交代的。”
赵煊的情况稳定后,程廿便放下心来,目光在病房里游移了一会儿,想到一个问题:“你爸妈怎么没来看你?”
就算家庭不和,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也应该来看看,这可是赵氏的长孙,他们唯一的、金贵的alpha儿子。
“我没让人通知他们。”赵煊虚弱地笑了下,“我怕他们一来,你就走了。”
赵鹤行如果来了,程廿是一定会走的,毕竟是自己害得赵煊成了这样,他不敢承受人家亲生父母的怒火。赵煊为了他骨折受伤,还考虑他的情绪没通知亲人,这让程廿深深愧疚。
赵煊问:“天都这么黑了,你吃饭了吗?”
闻言,程廿眼眶一热。
很奇怪,赵煊先前做的,程廿更多感到的是惊慌失措和痛心愧疚,但仅仅问一句有没有吃饭,居然让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先前程廿被忧心填满了,根本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思想进食的事,将近十个小时粒米未进,这时候才觉察到饥火难耐,肠胃十分难受,他还是闷闷地说:“我不饿。”
赵煊吩咐医护和保镖去买点夜宵,程廿不愿意麻烦别人,又说:“不用了。”
赵煊柔声道:“你不吃我也要吃的,就当陪我吃,行吗?”
在一旁拔掉滞留针的女护士笑说:“病人的确需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要好消化的白粥或者面条。”
程廿不说话。保镖会意点点头,出门去买了,医护又嘱咐了一些养伤的注意事项,不一会儿,也离开了病房。
明净豪华的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程廿端详着赵煊,看他意气风发,迎娶周珍和搞得全国人尽皆知,看他为营救自己违抗爷爷,被撤职,在集团被边缘化,婚约也拖着;而今受了这么重的伤,身边连个亲人照顾也没有。一朝春风得意,如今满盘皆输。他倒相信赵煊对他有些真心了,毕竟如果不是自己,堂堂赵氏集团总裁不会沦落成这幅可怜样。
赵煊的眸子里里有星星点点,嗓音低沉沙哑,缓缓道:“阿廿,回来吧,我们还像从前……不,我会比从前对你更好,照顾你的想法,体会你的情绪,陪你度过每一个发q期,只要你开口,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程廿别过头,口吻淡漠:“你要结婚了,我们永远没有可能。”
他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病房内原本稀薄的alpha信息素浓度又下去一大截,似有人抽干了alpha的精气神,让他濒临虚脱,继而昏厥。
“阿廿,我……对不起,我……”赵煊怔讼的表情比被花盆砸伤的那一刻更扭曲、更痛苦。当他发现如此这般还是不能挽留眼前之人时,他的心脏仿佛被人扼紧,眼底弥漫上绝望。
“我害怕未知的前路,赵煊,跟你有关的事只会让我迷茫。”
赵煊的目光一点一点冷下来。
夜深了,窗外,城市大厦的霓虹灯光逐渐暗淡,熄灭,似乎在为这场持续十年的感情一点一点落幕。程廿有些想离开,不知该怎么开口。
良久,病房里响起低徊颓唐的几声笑,赵煊仰面躺在病床上,左手放在眼睛上,对着天花板:“程廿,你嬴了,我从来没有向谁认输过,但今天,我重新审视了你,也审视了我自己。”他似乎放弃了,口气包含颓然和洒脱。
“我把你养在身边十年,一开始只是想找个陪伴的人,后面却越来越不珍惜,我以为我腻了,就算你暂时离开我也不在乎,但当你身边出现一个个alpha、接连发生变故,我又不甘心,心爱之人被人夺走,一点点离我远去的滋味真的很难受。我不愿意放手,为此我做出又愚蠢又丢人的事,差点伤害你……”
“别说了。”程廿艰涩道。他不习惯赵煊的袒露心扉,他习惯了赵煊的冷酷严肃、情感淡漠、全副武装、没有破绽、看谁都想看垃圾似的。可现在他在向自己臣服,这样虚弱讨好自己的赵煊让他感到陌生,陌生同时亦会带来恐惧。
赵煊那颗高傲的头颅深深埋进医院洁白松软的枕头里,宛如希腊雕塑般的脸庞染上病容,肤色暗淡,嘴唇干涩泛白,眼底两团青黑,是他这段日子长期不规律的作息留下的。他还是继续说:“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之前说过的只有你一个omega,不是骗你的。你不相信也不奇怪,我会慢慢向你证明我的真心诚意。”
程廿摇头,目光逡巡不定:“不需要证明什么。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赵煊扯了扯唇角:“说我养了你十年,但最后几年,你完全拥有了自立的能力,这份工作是你凭自己的努力拼来的,也是你今后的保障,我说过想让你辞职,那并不是真心话,我只是太想你有更多时间陪我,你就当我说了浑话。”
他伸手够了够床边的黑西装,把衣服拉扯过来,动作有些艰难地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以及一张陈旧的银行卡。那是程廿向他借了六百万后执意写下的欠条,后来被他用作威胁的筹码。那张卡里有将近三百万,是他这些年从赵氏得到的恩惠要还给赵煊。他从衣袋里掏出这两样东西,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
“我今天在宿舍楼下等你,其实是想了解这事。”赵煊拿起欠条亮给他看了看,然后放到嘴边,叼起纸张的一角固定,然后用手撕成两半,把两半并到一起重复这个过程,三五下,那张欠条就程了无数碎纸片,洒落满地。
程廿道:“你……”
“用借条威胁你是我干过最混账的事,我要的不是的钱,我只是希望你回到我身边,反倒把你逼到绝境。现在我撕掉借条,我们就没有任何债务关系了。这张卡你也拿回去,每次一看到它,我就后悔难过得想抽自己。”
赵煊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越说,程廿那颗麻木的心越是被触动。赵煊在为过去的事道歉,话语里没有强势的欺压,反而饱含尊重和体贴,他似乎真的懂得了程廿是个什么样的人。身为omega的他,聪颖博学、自立自强、淡若清风,没有赵煊也能活得很好,现在赵煊承认了他的价值,理解了他的想法,甚至要放弃钳制他的手段,给他自由。
没人能授意赵煊说出这种话,只能归结为这段时间思想的转变。
亦或者,他为了引诱自己回去,为获得原谅而装出来的表象。
“你不要辞职,别因为我的糊涂白费了你好几年的心血。”
程廿沉吟片刻,道了声:“好。”
赵煊温柔地咧嘴一笑,像放下了一个大大的心结:“太好了,你不要钻牛角尖,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别跟你自己过不去。”
程廿越听越心焦意乱,他怕再待下去,他的心不再麻木,再不能利落地决断。不等他说完,又作势要转身:“我该回去了。”
“再等等!”
程廿顿了下脚步,赵煊说:“天黑了,让老陈送你回家里,不要住宿舍了,我让佣人把我全部的东西都搬了出去,房子也恢复原貌。你回去吧,我保证再也不会去打扰你了,好吗?”
程廿想了想,低声道:“好。”
接二连三出意外,绝对不是偶然,程廿不再任性,赵煊已经退到这份上,再执拗下去,就是跟自己的人身安全较劲。
“那我先回去了。”
他侧着身子看了赵煊一眼,赵煊也凝视他的眼睛,眼神勾连,依依不舍,仿佛最后一次见这个人。
程廿转身,打开病房的门,大踏步走出医院大门,抹了一把脸,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赵煊独自躺在病床上,程廿走出病房的一瞬间,那张五官精致的脸一改卑微乞求的神态,露出只有在商业博弈交锋最激烈时的一双深沉阴鸷的鹰眸。
半个小时后,寂寂的vip住院区走廊,又响起匆匆的脚步,高档皮鞋跺地的响声伴随着中年男性与主治医生深沉的谈话声。
病房门拉开,赵鹤行匆匆上前,看了儿子一眼后,他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伤势,不是关心病痛,而是:“你怎么会被个破花盆砸伤?”
alpha能释放出信息素,等级越高,信息素越强盛,高阶alpha甚至能控制信息素当成护盾使用。赵煊信息素的强度,以及他对信息素的控制程度能轻而易举地抗住五楼花盆的冲击,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一般人会以为是紧急状况下来不及或者扛不住,但从小关注他们训练的父母很清楚他们的能力,顶级的alpha在一瞬间就能用护盾将攻击物弹开甚至击碎。如果没有,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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