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齐是赵煊派来的说客,早上对着程廿诉苦一通,让他心软,然后到了傍晚时分,赵煊亲自过来趁热打铁,演好一出苦情戏。程廿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就思考明白了。赵煊怎么会老老实实放他走,只不过在方式上从强迫威逼变成了来软的,放下面子死缠烂打。只要自己还住在这里,就永远无法斩断和赵煊的牵扯。
程廿住在五楼,电梯很快就到了,程廿出了电梯,赵煊后脚跟上。程廿停在家门口,不愿意开门,转身对着后面粘着的狗皮膏药,眉宇间有一丝怒意:“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赵煊难掩失落地说。
“不!”
赵煊抿抿嘴,落寞道:“那我不进去。我说过,不会随便进入你家,我也保证不会再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你不用紧张。”
不会进去还跟到这里,赵煊这是在唱哪一出?程廿心头升起危险的直觉,微微点头:“嗯。”
赵煊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像个不太相信陌生人,却又懵懂没有主见的小孩。但比起之前的警惕和抗拒,已经好很多了。是他手上受的伤和今天退婚的消息发挥了作用。赵煊清楚程廿的性格吃软不吃硬,最受不了别人为他牺牲,于是把那只打了石膏的手放在身前晃来晃去,像张免死金牌,想让程廿看到就想起他的伤,在对手心理脆弱的时候攻城拔寨,是他最熟练的手段,而且无往不胜。
“你可以说了。”程廿道。
“嗯?”
程廿觉得赵煊在装傻:“你不是说有话要说吗?外头不方便,里面也不方便,在这里正好。”
“哦,”赵煊恍然大悟,皱眉思索片刻,“那……你吃饭了吗?”
“你就是想问这个?”
“是啊,”赵煊肯定地说,“我们去吃饭吧,我上次吃的那家海鲜很不错,想带你去试试。”
“不去,家里有食物。”
“又是速冻食品吗?别吃了,里面添加剂很多,对身体不好。”
程廿拧眉:“你不要管我。”
赵煊忙道:“对不起,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只是提个建议。你想吃就吃吧,吃完之后呢?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在家休息。”程廿本来约了朋友去绕着小区夜跑的,怕赵煊问东问西,所以没说。
“那等你吃完,我带你去看电影怎么样?最近上了个你很喜欢导演拍的文艺片。”
“我不去。”
“那我带你去兜风?”
程廿面无表情地说:“我很累了,不想出门。”
“那我们……”
程廿不耐道:“我都不去,你别说了。”
赵煊低头看着他,眸光失落地闪动,眼尾微微下垂:“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答应?”
他在明知故问,程廿知道,他自己也知道,然而程廿还得浪费口舌去应付、敷衍他。程廿长长叹息:“我们已经分手了,这件事你没忘记吧。”
赵煊竟然露出了类似胆怯的神色:“我没忘。”
程廿点点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退婚,但那不是我逼你的,我不为你的冲动行为负责,你不能用这个来要挟我。”
“我没有要挟你,我退婚是因为……”赵煊犹豫道,“我只是想获得把你追回来的资格。”
程廿瞪大了眼睛,仰头看着他无可挑剔的精致面容从颓唐失落慢慢恢复生机。
赵煊极为认真地道:“离婚了还能复婚,分手了还能复合。你膈应我的婚约,我就想方设法取消婚约,我没有标记过别人,现在我又是单身了,全国人民都知道我和周珍和没有关系了,再也没有人戳你我的脊梁骨,我想这样我才配重新追求你。”他说得很急,紧实的西装下胸膛起伏明显。
“我想把你追回来,用平等的、合适的、你喜欢的方式。但过程可能不太熟练,因为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告诉我,我改,但请你不要一味拒绝。”他带着讨好的笑容,说,“给个机会吧程老师。”
良久,程廿没有说话。
赵煊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当他放下了对赵煊的执念,向往起没有他的生活,赵煊却摇身一变,被另一个不相干的灵魂夺舍了似的来纠缠他。他宁愿去应付那个孤傲冷淡的、不近人情的、高高在上的赵氏总裁,也不想和这个向他拉开恋爱攻势的alpha纠缠。每当他顶着这样一张脸说一些求和的蠢话,他就会莫名尴尬,心中对赵煊的那层厚厚的滤镜就会暗淡,他满身光环在自己面前应声碎裂。
程廿悲剧地发现,自己应该是有点受虐倾向,或者说他就喜欢不喜欢自己的。
程廿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奇怪,明明说出不要脸的那些话的是赵煊,为什么面红耳赤的会是他。
赵煊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用手指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的脸怎么红了,不舒服吗?”
程廿侧头躲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浑,道:“你……你还是去找个班上吧。”
他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赵煊有些意外地蹙眉:“你觉得我失业了,养不起你了?”
“不是。”程廿气得跺脚,“你应该是闲的,生活节奏变慢了,人就有点无聊,一无聊起来就会干些自己都理解不了的事,什么不像样的话都说得出来,搞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赵煊挑眉:“那你眼里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程廿干笑:“你不是这种低三下四说软话的人,求求你别这么说话了,怪别扭的。”
“不行。”赵煊断然道,“我要是还跟之前一样,你就不会多看我一眼了。”
赵煊以前生活极度自律,永远高饱和的工作压在肩头,连轴转的生活模式让他从身到心都像跟紧绷着的弦,所以看着冰冷持重、无懈可击、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然而人一闲下来就容易犯蠢,3s级别alpha也一样。而且一旦犯蠢,程度也不同凡响。
程廿侧着身子握着门把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赵煊一步一步走进他,连同若有似无的乌木信息素,像一张柔软的网,从四面八方罩过来,要把他逼入某个无法逃避的、退无可退的角落。
赵煊沉声道:“我没有了事业,现在还放弃婚姻,只想换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承诺今后绝对不会伤害你、背叛你、欺骗你。我身边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omega。我拿出全部真心来对你,凡是我有的,财产、地位、名声,一半都归你,凡是你有的,我分毫不觊觎,这样够不够?”
他语调一变,饱含深浓的愁绪,低眉哀求的眼里是货真价实的爱恋和珍惜。
赵煊是内敛的,傲气的,令人畏惧的,眼前这个外放的,深情的,死皮赖脸的alpha,程廿一点也招架不住,只能手足无措推开他。
赵煊等待着,像等待命运的终极宣判。
程廿的手握紧又松开,目光却沉静如水,看不清思绪。他沉吟道:“你说得不对。”
赵煊顿时心慌起来:“如何不对?”
“看似你失去了职位和婚约,但你还姓赵,你身体里流着赵家的血,只要你重新讨得你爷爷的欢心,随时可以官复原职,再不济等到你爷爷去世后,你也会从你爸那里得到属于你的那份。你还是顶级的alpha,就算你对外公布你有了男朋友或女朋友,甚至结婚了,还是有无数omega前赴后继讨你的欢心。而你未来的妻子,就算不是周珍和,也可以是其他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公子小姐。”程廿冷静地剖析,说得胸口窒闷不已,“短暂的失利不会改变你的基因和家世,你生来就该万众瞩目,也会一直维持着高处不胜寒的生活。可我……”
他的话被猝然打断,赵煊激动地掐住他的肩膀,连同那只打上石膏的手臂一起:“那我该这么做,你告诉我,那些都是我的外在,我改变不了我的外貌和出生,但我对你是有真心的,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看到我的真心,才能让你相信离开你我就过不下去,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没有人离开谁就过不下去。”程廿轻笑,“曾经我也以为被你抛弃后我的世界就崩塌了,但是后来,我慢慢开始享受不被你牵动情绪的生活,我发现过去的一切痛苦是因为我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摆对,只要我不再执着,那你跟谁结婚都能淡然处之。我能保持稳定的情绪去你婚礼上闹一通,是我对过去彻底作别的仪式……”
赵煊听着这些话,眉眼间染上绝望,他握着程廿的双肩,固执地连连摇头:“不,不,你不要这么绝情,这么残忍,不要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我……”
看着赵煊近乎绝望的神情,程廿心口泛起酸疼,他悲哀地意识过来,不管赵煊来软的还是硬的,自己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可是他也很固执,一旦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否则也不会再一个人身上耗尽了十年青春。
他缓慢又坚定地扯下了赵煊的双臂,连同那只受伤匪浅的手臂一起,无情地从他身上拽了下来,转身打开门:“我进去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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