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alpha认真的示好,程廿浑身像浸水的羊皮似的收缩了,脚步突然变得沉重,竟一下子无法转身。
“当然了,我说这些,跟我姥爷没有关系,你如果不喜欢我,也不用为了照顾他老人家的想法而有压力。”晋清予充分考虑到程廿的顾虑并且尊重他的意愿,“你还是他中意的学生,这是第一,第二才是这层关系。”
程廿背对着他,眉目微敛,“嗯”了一声。
“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程廿抬头,他的脑子还是没能完全处理这短短十分钟接受的信息,他只是觉得才认识十来天的人,怎么就能口口声声地说出喜欢两个字,这么比较起来,他过去十年与那人纠缠的光阴显得那么可笑。他差点忘了,普通人的爱情,大多就是这样起源于一点不知名的好感,匆匆地开始,不能免俗地步入婚姻,最终平平淡淡地度过一辈子。
“你是不是对我没那个想法,那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晋清予摸了把脸,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儿,“我就怕这样,突然说出来,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程廿道:“当然可以做朋友。”
晋清予闻言,眉目耷拉了下来,像极了他养的大狗遇到雨天不能出门时的模样:“仅仅只是朋友吗?”
程廿无奈,强迫自己冷静地想了想,好歹把身子转过来了:“不是,我现在脑子很乱,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什么?”
对晋清予他丝毫没往那方面想过,即使两人之间的暧昧buff叠满,对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感情,他还是觉得有很长的距离。晋清予是个善良、乐观、健康、相貌不错、学历拔尖并且家世清白的s级alpha,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是个值得被人爱慕甚至是追捧的alpha。
晋清予:“我懂了,你需要时间。”
是的,时间,他刚从一段失败的困窘的感情经历中退了层皮,贸然找个人重新开始,一点小小的磕碰就能痛得死去活来,他不能冒险。
程廿默认了他的说法。晋清予振作了点:“我们才认识不久,我这么说你肯定手足无措,你给我一点时间,在你留在这里的一年里,我都可以向你证明我是真心实意的。”
“好。”
见人终于答应,晋清予先是雀跃了一把,悬着的心却还没有完全放下,绽放出浅淡的笑容:“太好了!你放心,我会用实际行动打动你的。”
程廿不适应这种直白的表露爱意,逃也不及地说:“那我就先进去了,你快回去吧。”
晋清予急忙说:“下周开学,那个讲座你还是要跟我去的吧。”m国暑假结束得早,八月中旬就开学,他们已经约好了要去参加几个学校的社团活动、讲座和访问学者的交流活动。
程廿又“嗯”了一声,没管人家听没听见,闷头冲进屋里关上了门。
*
等熟悉了三番市的生活,大学也开学了,学生从全国各地返回,校园拥挤起来。程廿去了几次学术交流活动,还受学校邀请开设的汉语言文化课。
他的行程晋清予没一次拉下。晋清予手头有个理财项目,帮金融机构、投资银行和基金管理公司做市场数据分析,总的来说比较自由,能抽出大把时间和程廿待在一起增进感情。程廿的外语水平能支撑他在国内大学讲课,但是到了这边,才发现离成熟的全英文授课还存在一些差距,晋清予帮他恶补了好几轮,纠正一些语言习惯上的错误,他才敢站上讲台。
学术交流活动多起来的同时,国内的工作也得启步一起做。唐教授给他推荐了很多与项目相关的书籍,让他先熟悉起来,难啃,但是很有帮助。程廿打算将唐老的项目跟到最后,这样结束之后,他能在大牛老师带领的国家级顶尖项目成果上混个四作,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荣誉。他不想辜负导师的栽培,以及在国外一年t大给他支付的费用,他到这里是带着一种责任和使命感的。其他访问学者出国单纯旅游购物、混日子熬时间的做法,程廿对此敢到不齿。听起来悠哉清闲的游学生活,他每天都过得充实。
这种在合适的岗位上堂堂正正工作,靠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就感和认同感的体验让人久违。如果不是离开赵煊,他的人生将永远陷入绯闻和谎言编制的罗网中,现在他逃了出来,一点也不后悔。
空闲下来他还要去关注一下屈樱泉。女孩身边不缺照顾的人,过得比程廿舒服得多,某种程度上也疲惫得多,要学习的东西占了满满当当的课程表,而且还换了种不熟练的语言。每次程廿去看她,女孩都叫苦不迭。责任使然,程廿跟林老师交流了很多屈樱泉的学习状况,时不时跟她远在异国他乡的哥哥汇报,与屈秦风的联络也就多了起来。
至此,他完全改变了工作环境、生活状态以及心境,在他面前展开的是一副全新的生活画卷,彻底与过往斩断。但是偶尔有些时候,那个人还是会出现在脑海,回想起出国前赵煊被强制带走调查,在易感期的那通无助的电话,然后产生强烈的,想要在网络上搜索他的消息的冲动。每当这时候,他都会理智地打开电脑云盘中关于两人过往回忆的照片,一张、一张,又一张,无情地按下删除键。
*
九月,灵昌市,赵氏集团公司顶楼会议室。
徐妈着赵老的轮椅进来的时候,长桌两边的人都站了起来。
这间办公室的首位空置了有六七年,今天终于迎来了他的主人,赵氏集团真正的董事长。
老轮椅正正停在桌前,老人手里握着拐杖,额头上几块灰褐色的老年斑,耷拉的数层眼皮慢吞吞掀起来,扫了眼站成两排、打扮的人模狗样的董事局成员。里头有他的两个儿子、女儿、孙子、几个堂兄弟的儿子和孙子,赵煊和赵极棋也在下头站着。
老人眼神不好,看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说:“开会吧。”
一个半小时后。
大门推开,大部分人结束会议,走出会议室窃窃私语。
“不是说会上要讨论恢复赵煊的总裁职位吗?怎么没提?”
“看董事长那副脸色,谁敢说话?”
“到底是亲爷孙,打断骨头连着筋,七八年了才出来露一次面,还特意让赵煊上来开会,不就是重归于好的表示吗?”
“董事长的心思太难猜了,要我说咱们前总裁还有的是罪要受。”
“话说回来,到底为什么闹到这份儿上?”
“因为跟周家的婚事黄了呗。”
“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另一个omega。”
“前阵子新闻上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嗤之以鼻,“不就是个小情儿,能掀起什么风浪?”
……
偌大的会议室只留下几位赵家内部人员。赵翀要他们留下开一次家庭会议。
无关外人都走了,会议室安静得落针可闻,赵翀看了一圈小辈们,“唔”了一句:“小婷没来?”
他指的是赵鹤行的妻子,赵煊的母亲许婷。她还是赵鹤行的正牌妻子,董事局会议当然邀请了她,却无故缺席。赵鹤行管不好自己的妻子,无比窝囊道:“她臭毛病犯了,嫌公司的桌子不好。”
“有人公然跟你掀桌子,是好事儿。有的人,面上是个素包子,内里包的却是毒药、是炸弹。”赵老说着,将眼神望向二儿子那边。
赵青原推了推眼镜,脸上开始不自在,他爸明里暗里地骂他的妻子。他的omega妻子贤淑乖顺,偏偏不受老子的待见,但他自己跟妻子关系很好。
赵老收回眼神:“话又说回来,我也一把年纪了,儿媳妇带着孙媳妇跑了,算什么事?说出去老脸都挂不住。”
坐在最末尾的赵极棋道:“爷爷,人家还没说要嫁到咱们家来吧?”
赵青原横了儿子一眼:“没你说话的份!”赵极棋缩缩脖子,他发现这一句话一下子把他哥他爸他爷爷都给得罪了。赵煊的眼神刮在他脸上,简直能杀人。
赵鹤行低眉顺眼地说:“我回去一定好好说说许婷。”
“说起来我也有责任,让她掺和了一脚。”赵老靠在椅背上,长长叹出一口浊气,“许家家底薄,就让她尝尝苦日子的滋味吧。”
赵翀是要抽掉给许家的投资和帮助,在商界孤立许婷的公司。赵鹤行早就想这么干了,赵家给她当她了三十多年的靠山,她倒好,背刺婆家人,还把程廿这条大鱼给放跑了。
赵翀又说:“人找到了吗?”这句问的是赵煊。
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到这位前总裁身上。
到底是长房长孙,赵翀还是高抬贵手了,没让他身败名裂。赵煊在看守所关了一个多月,这期间还经历了易感期,整个人看起来很靡废,脸颊凹陷,眼底两团乌黑,像生了一场大病。
他的内心潜藏愤恨,他爷爷、他的亲生父母,都成了他的敌人,是他们一步一步将自己的omega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赵煊正了正颜色:“他的工作单位转到了风城t大,学校派他去三番市,进行正经的学术交流,最多一年就会来。但我不会等到那时候,我要去找他。”
赵鹤行松了一口气,赵翀差点把事情做绝,赵煊又是个强横的性子,自己夹在中间胆战心惊,怕爷孙俩闹得不顾血缘亲情,好在面上的和平是保住了。想到这里,再想想打水漂股份,赵鹤行又在心里把远在半个地球之外的某个omega痛批了一顿。
“找什么找!人家不愿意跟你,你就来这出。”赵翀骂道:“你这样的,放以前那年代那就是流氓罪。”
赵煊压下心底翻滚的怒火,没有反驳。
“你还没学会控制脾气,再去连队里练半年吧。”
赵鹤行听了脸色一白:“小煊都这么大了,早就过了训练期,还刚从看守所里放出来,就不用去了吧。”赵翀指的是针对alpha要进行的加强身体控制、抗压能力、情绪稳定的训练,训练基地建在以前的军用设施里,赵翀习惯性称为连队。
赵翀道:“你还好意思说,他变成这幅样子,你这个当父亲的有很大责任。”
赵鹤行忍气吞声:“是。”
赵煊瞪视着桌面上的木纹,似乎想把那里瞪出一道缝来。
赵翀脸色又一变,笑着问赵极棋:“小棋呢,谈对象了没?”
赵极棋刚想说话,又被赵青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赵青原是赵老原配老婆去世后续弦娶的,跟赵鹤行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兄弟俩从小明争暗斗。性格也迥然各异,赵青原比赵鹤行思维缜密,做事也更老辣。知道小儿子一张嘴尽惹祸,就代他说:“他年纪小玩心重,人生大事儿还没影呢。”
“玩心重就该找个人管管他。”赵翀看起来就像个关注儿孙人生大事的老爷爷,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真的把他的话等闲视之,一举一动都牵扯到股份。
“爸,你知道他的性子,倔牛一样,一不小心把人家omega吓跑,找到个称心如意人家还看得上他的可太难了。”
赵青原还等着老爷子吐口说赵极棋结婚给他多少股份呢。目前赵翀的持股已经降低到百分之四十几,剩下的这些肉,两兄弟分毫必争。
“我跟他一样大的时候都有阿行了,要抓点儿紧。昨天李家老大从东兰市来看我,他们家omega儿子也满二十了,我看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乖得很,接触看看吧。”
赵极棋忍不住了:“爷爷,我不想这么快成家。”
赵青原喝道:“你懂什么,你爷爷是关心你你好才给你物色,快道歉!”
“我……”赵极棋不情不愿地说。他都二十多了,还被他爸当着大伙的面拎着耳朵教训,心里恼恨,憋了半天,还是说:“对不起。”
赵青原:“我这就给李家联系,让两个孩子见面。”
赵翀没说什么,用拐杖跺了两下地面,示意徐妈可以回去了。
家庭会议结束。
保姆徐妈推着老人出了门,赵鹤行却追了上来。
“爸,留步,有点公事跟您汇报。”
赵翀单独跟大儿子说话,不自觉带上了乡音:“公事侬在董事会上不讲,跟我私下讲什么?”
赵翀有点生气,赵鹤行硬着眉头道:“海外的酒店项目,跟投资方集团的交涉出了点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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