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廿眯起了眼睛，一点就透：“你故意编了他们去测试的事，是想让怂恿我去吗？”
晋清予挠了下头：“嘿嘿，被你看出来了。”
“我不去。”程廿直白地说。
晋清予心道完了：“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只是我想，很想去试试看。”
程廿咬着下嘴唇，脸色不太自然。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迈入信息素测试机构的大门，而自己身上的秘密，需要对晋清予坦白吗？他的体质一旦暴露，势必引来很多麻烦，贸然开展一段感情，是不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程廿思虑过后，打算从好理解的方面先向他交代。
“我上过国内新闻。”程廿道，“你在国外应该没听说过。”
晋清予怔了一下：“什么新闻？”
“我跟一位大明星的未婚夫有点感情纠葛，被人捅到网上，我也是为了逃避风波，所以转岗到t大，然后才出国来的。”
晋清予似乎松了口气，程廿轻描淡写几句话，从中也听不出什么坎坷的内情：“网上的言论，是不是对你影响很大。”
“可以这么说，我的事业几乎被毁了，还被人指责信息素等级造假，一夕之间，我的课停了，研究进度停了，论文发不出去，评职称的资格也没了，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唐教授给我一条后路，我很感谢他。”
“原来你经历了这么多挫折，对不起。”晋清予的眼里有隐痛，“我以后不会提信息素的事了。”
“谢谢你的理解。”
晋清予道：“你跟那位明星的未婚夫分手了吗？”
“嗯。”
晋清予的心情又好了一点。
程廿：“但是那段感情持续得太长了，我恐怕……”
晋清予道：“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只要你彻底放下过去，决定重新开始，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程廿笑了笑，把意思传达到位后，他不打算多说。
alpha看着他微微弯起，有带着些苦涩的双眼，呆了呆，走过去，将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拍了拍：“放心，我不在乎过往，我只在乎眼前的你。”
湖边公园天气很好，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屈樱泉吃了个半饱，又开始滑了，从他俩身边呲溜平移过去，侧目。
金发男生望向这边，向屈樱泉招了招手。屈樱泉从架子上抄起两串烧烤，蹬腿过去。
晋清予道：“呦呵，女娃子情商不错，还主动跟同伴分享美食。”
程廿看着阳光下的女孩奔向男孩，由衷笑了起来。
金发少年是来附近打篮球的，把球放地上当凳子坐，屈樱泉停在他面前，周围还有三五个人种各异的少年。屈樱泉自顾自往嘴里塞肉块，大吃了起来，边吃边炫耀，做出沉醉满足的表情，就是不给人家。
他们烧烤的气味早就飘香十里，引起少年们的注意，屈樱泉又这样诱惑，他们都快馋哭了。
“……”程廿对晋清予道：“我们带的三个人吃不完，拿一些分给那些孩子吧。”
“好，那我把剩下的都上架烤了。”
程廿转身的功夫，就听到女孩高声吐出一个s开头的脏词，然后把金发少年屁股下面坐着的篮球给踢了，少年喊了一声，仰面倒下去。屈樱泉扑到人家身上开始拳打脚踢。
程廿：“……”
晋清予：“……”
一圈男孩先是快馋哭了，又惊悚地快哭了。
程廿和晋清予对视一眼，快步跑上去，跟他们道歉。
回去路上。
“到底为什么打架？”程廿第一次用严肃的口气跟屈樱泉对话，“你再不说，我就告诉林老师，让她来问你了。”
小姑娘拧着两道眉毛，脸上有团脏兮兮的泥，要多不服气有多不服气：“难道我说了，你就不告诉林老师了吗？”
程廿被她噎了一下，叹气道：“你跟那个男生一开始玩得挺不错，连社交账号都加了，为什么一言不合到了动手的地步？”
屈樱泉气鼓鼓的，叉腰道：“好个屁！他说……”
“说什么？”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惨兮兮有点委屈：“他说，我就是个beta而已，是黄种人，是女孩，是最劣等的！”
程廿和驾驶座上的晋清予都愣了一下。
程廿先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你能听懂？”
“有什么听不懂的，拢共那么几个词儿。”
m国的种族歧视是一大社会问题，与之相关的abo人种歧视也广泛存在，最近几年甚至超过了种族歧视的严重程度。在这套社会分类体系下，alpha居于顶端，掌握社会地位和财富资源，能够孕育出alpha的omega次之，是alpha群体的保护对象，最末端是beta，也是最普遍、最没有个性和特色的人种，类似蚁穴里的工蚁，这个群体很少出现出类拔萃的人物。
原来，看似娇生惯养，外表柔弱，内心粗狂的屈家大小姐，其实心里也是会在意自己的abo身份。就算有再多的财富，用再尖端的医疗技术，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程廿脑子里很乱，他的专业是沉迷故纸堆，对社会矛盾和社会问题没有深入研究。他沉默了片刻，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别听他们乱说，beta才是适应力最强的优质种类，女孩比男孩更美丽善良，我们樱泉是最惹人喜爱的孩子。”
“可是他们，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屈樱泉说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女孩嗓门很尖锐，哭得眼泪汹涌澎湃，把车上两个大人弄得手足无措。
“好了好了，没事的，你管他们说什么？”程廿连声安慰她，不起什么作用。
“我这儿有纸巾。”晋清予往后座丢了一包抽纸，“快擦擦。”
程廿拿纸给她擦了两下，眼泪混着脸上残留的泥土，弄得更难看了：“你看看你，小脸跟花猫一样。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不是人种决定的，更不是别人说了算。我们樱泉是勇敢的女孩，如果别人说一两句难听的，就被打倒了，泄气了，那你就真的根他们说的一样弱小无能，你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对不对？”
屈樱泉听了他的话，止住哭泣，擤了下鼻涕，抽着气说：“对，他们才不了解我，我不能被他们的话打击到，就算是beta，我也比他们好一百倍！”
“就是这个道理。”
屈樱泉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果断将新加的朋友删掉了。
郊游活动总算有惊无险，却给程廿和晋清予留下了阴影，本来以为两个大人能够看住一个半大小孩，之后他们再也不敢单独带屈樱泉出去玩了。
*
第二天，晋清予来程廿的公寓找到他，说有事要说。他换了拖鞋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程廿给他倒了杯水后，也坐了下来：“怎么突然过来？也不是说一声，万一我在外面怎么办？”
晋清予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想了想：“大小姐今天好点了吗？”
大小姐，是晋清予给屈樱泉取的代称。
“早上林老师给我发消息说她没事了，但是他们还是计划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疏导疏导。”
“哈哈，大小姐的日程表又要满一点了。”晋清予笑了笑，表情却有点不自然。
“在这里找个会中文的心理医生太难了，我建议他们等到回国再说。”
“你对她真上心，忘了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正巧出国到一个地方，我朋友托我照顾她。”
“哦，这样。”
两人又沉默。
晋清予的神态着实变扭，程廿道：“你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吧。”
晋清予的手指交叉，指节泛白，他的话听着别扭：“昨天回去之后，我忍不住查了一下你的过去。”
程廿无声地反应了一会儿，昨天他告诉晋清予曾遭受的网络风波，人家出于好奇搜索一下也无可厚非，只是网上信息鱼龙混杂，不乏恶意造谣重伤他的言论，看了那些，一个正常人的观点难免被带偏，程廿不确定晋清予对自己的看法会不会改变。
程廿抿直了嘴，道：“没事，你介意那些的话，我们可以做普通朋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晋清予激动地差点站了起来。
程廿看着他。
晋清予六神无主解释道：“搜了来龙去脉后，昨天一晚上我都没睡着，我在想，你的前男友原来是那么厉害那么富有的人，我产生了一种，一种……”他亢奋得忘记了怎么用母语表达，“iwasashamed，我好像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
网上如山的帖子、坊间传闻，小道消息众说纷纭，晋清予却独独对那个赵氏前总裁产生了不甘和嫉妒。
程廿是什么样的人，他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耳朵去听，旁人说的并不会影响他在心目中的形象，而对那个顶尖alpha男人的描述，深深刺痛了他敏感的自尊。
爱情使人低微到尘埃里去，那一刻程廿想起了张爱玲的这首诗，一下子想不起它具体的词句，总之大体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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