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清予莫名哽了一下，挠挠后脑勺：“有情……什么？”
程廿注视他清澈懵懂的双眸，失笑：“有情饮水饱，是说有感情的话，喝水都能满足的意思，反过来如果没有感情，再好的菜肴，吃了也不能果腹。”
晋清予笑道：“我懂了，你的国学学识真渊博。”
“只是句通俗俚语而已，你不知道可能跟你在北方长大有关。”程廿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便道：“你能不能教我开车？”
晋清予歪了下脑袋：“怎么突然想学车了？”
“老是让你耽误时间开车送我，实在很不好意思。”
程廿来这儿后每周去超市采购、去看屈樱泉都靠晋清予接送，其他出行方式又太不方便，这边的私家车普及率很高，几乎人手一辆车，价格也不是很贵，停车的场所宽敞便利，牌照几十块钱随便上。程廿想到剩下的时间还有小一年，就计划买一辆二手车学起来。而且他查过m国学车很简单，亲朋好友就可以教，通过上路考试就能拿照。
“不麻烦的，我愿意开车送你。”晋清予忽然脑子一转，想到教程廿开车他们还能多点时间呆在一起，趁热打铁促进感情，又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你坚持想学的话，我就教你，包你一个月学会。”
“好，谢谢了。”
学术研究之余，程廿开始学车，一周后通过了理论考试，一个月后拿到了正式驾照。
拿到印着自己一寸照片银行卡大小卡片的那一刻，程廿感慨万千，开车其实也没那么难，从前他只是畏惧不熟悉的事物，龟缩在舒适区不敢跳出一步。只有在现状的威逼下，他才会积极寻求改变，最后发觉，一辆二手车，一张驾照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若他也能早一点挣脱名为赵煊的樊笼，他的生活也许早就是另一番图景。程廿惘然地想。
灵昌市，alpha训练基地。
一辆劳斯莱斯驶入铁锈丛生的大门，停在灰褐色的重工大楼前。副驾驶上下来一位穿西装的男助理，助理打开后车门，车里走出一位仪表不俗的贵妇，整了整衣物，进入大门。
助理跟在妇人身后，手中拎着一包衣物，两人来到大堂。
“你好，”助理对工作人员说，“我想知道赵总的训练室在哪里，之前有预约过，说这个时间可以进行探视。”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后面衣着光鲜的妇人，恭敬回道：“在408，坐电梯上楼右转。”
助理点点头，然后两人坐防弹电梯上了四楼。
几十年前此地是全国最大的军事防御基地，也是南方战区练兵场，内部设施都是防炮弹级别的特质钢铁组成，到处透着重工和森冷的气息，三步一岗，五部一哨，主要防止受训的alpha逃出来，安保系数高得离谱。
两人进入一间幽暗的，类似禁闭室的屋子。里头只有一张供探视的桌子，两把没有靠背的板凳。
对面那扇门打开，赵煊走了出来，头顶森冷的白色灯光照得他面颊凹陷下去，脸色比集团董事会那次还要差，而清透的蓝眸看起来一如既往的矜贵冷漠。
许婷从助理手中接过包，放在桌上，她让助理去门外等，母子二人相对而坐。
“为什么这里这么冷？”许婷裹紧单薄的羊绒外衣，抖了抖一身寒气。
“极端温度训练一天24小时不能停止，到了下午又会变热。”赵煊道。他从包裹里拿出一件类似寝具的布料，贪婪地嗅了一下，露出慰藉后的享受和不能满足的贪婪交织的神态，他的心脏又开始抽痛。
许婷在电话里听说他想要程廿在她公寓里使用过的物品，她还不愿意相信，自己生出的3s级alpha有一天会沦落到干这种荒唐事的地步——在非易感期用带有omega信息素的衣物筑巢。
“几天了？”赵煊问，沙哑的嗓音在空荡荡的空间回荡。
“十二天。”许婷看着儿子，微微踌躇了下，问，“你就这么离不开他吗？”
赵煊道：“如果完全感知不到他的气味，我可能坚持不下去。”
赵煊这次的训练级别是针特种兵级别的，普通人真没那么容易扛过去。
许婷秀眉紧蹙，盯了自己无往不胜的儿子一会儿，最后叹气道：“你放不下他，甚至想要跟他结婚，可你有没有想过婚姻其实没那么美好，你的父母就是个反面例子。一开始的那点爱慕算什么，还不是被现实打出罪恶自私的真面目。多少年后回头望，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赵煊捏了捏拳头，手背青筋突出：“我不会后悔。”
许婷讽道：“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你，我是在说他，怎么看都是他后悔的概率大一点。”
“什么意思？”
许婷半眯起薄薄的眼睑：“你逼他跟你结婚，让他把一辈子都绑定在你身上，你腻了挥挥手就能赶走他。但他后悔了可怎么办？万一有了孩子，有了事业，从你这儿又逃不走，怎么看起来都是他处于被动局面。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你的做法挺过分的。”
赵煊神情苦闷：“母亲，您可真无情，都不为自己的儿子说话。”
“虽然我生了你，但我自觉一直不太了解你，尤其是二十年前我跟你父亲分道扬镳之后。我觉得你的性格像我，又不想我，总之不像你那个无能的父亲。”许婷道，“尤其是在对omega这件事上，你的每一步都出乎我的意料。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闹成副狼狈的德性，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赵煊正视自己的母亲，冷漠道：“只要不妨碍我，我不介意你怎么看。”
许婷眉头一挑，从兜里拿出一个优盘，推到赵煊面前：“这是你要的三年前的股权并购项目资料，赵氏集团财务总监和中星银行违规交易的猫腻都在里面。”
许婷这次来主要是给赵煊带这个。多年来她耗费大量精力和金钱搜集了不少赵氏集团内部猛料，她懂得长久和平交易的哲学，就是拿捏住对方的把柄，能够守护住利益的，只有秘密，即使再亲密的合作伙伴之间，也是如此。
“谢谢。”赵煊拿起u盘看了看。
许婷沉声道：“你爸他折腾了这么久，就是希望股价涨上去，你这么做是在毁他的心血，忍心吗？”女人的话听起来有些恳切，似乎真的在劝儿子顾念亲人。
“您也说了他是在折腾，几分钟前，还承认了他的无能。”
许婷挑眉：“我还是要劝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赵家老爷子打压你太狠了，根本不顾亲情，不如来我公司帮我吧。你也知道我没有其他孩子，你的打拼不会白费，以后许家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赵煊不语。
许婷接着道：“你这些年也培养了不少人，我看叶廷那孩子很不错，你也可以带着他们出来单干，不比跟你爷爷鱼死网破强吗？”
赵煊道：“您仅仅是赵家的儿媳，就被捆绑住这么多年。而我留着赵家的血，怎么躲得开。不做掌控者，我和我在乎的人，便只能活在别人的控制之下，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赵煊看着许婷，母子俩的血脉联系让他们在一个眼神中明白了对方的决心，许婷突然松了口气，笑了：“你这么说，我就确定了。”
许婷从另一只口袋里拿出第二个一模一样u盘，推到他面前：“这里面才是你要的东西。”
赵煊扫了眼手上的u盘，又看了眼许婷。
“第一个里面存的只有你小时候的照片。”许婷起身，“有空的时候欣赏下吧，你小时候可比现在讨人喜欢多了。”
许婷走后，赵煊也起身，进入隔离室，里面的温度更低，零下十度左右。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暴露在极端的气温里，每天要呆上两个小时，才能换到与刚才探视的房间一样的温度接受其他训练。室内有一台电脑和文件，他拿起两个u盘，想了想，先将第一个u盘插.进电脑借口中。
f盘里是以年份命名的十几个小文件夹，从三十二年前开始，里头一张张照片，像素从模糊到清晰，全是赵煊从小到大的模样。才长了两颗牙，笑起来肉嘟嘟的婴孩；西装革履、端着严肃面孔的小少爷，颁奖台上，意气风发俊气逼人的青年精英，剩下一半是他的生活剪影，许婷在儿子不知之情时偷偷拍的。
最近的一个文件夹，其中一张是他二十岁时，代表赵氏来到灵昌某个县级高中，与该校几十位学生老师的合影，那次仪式是给学校的贫困学生颁发助学金，显示地方大企业投身社会公益和慈善事业的正能量。
彼时的他已经是大人了，贴身的西装，利落的发型，修挺的身姿站在台上，眼神睥睨冷漠。他那时觉得这种仪式很没排场，不太愿意来浪费时间。身后的学生和老师站成三排，第二排角落有个青涩的omega少年，正怯怯地注视他的背影，眼里藏着憧憬和爱慕。
这一看，就看了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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