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翀缓步走了进来，在所有人都六神无主的时候，他反倒显得出奇镇定。
赵鹤行上前，试图搀扶老人：“爸，您怎么来了？”
赵翀迅捷地将握着手杖的手一甩，避开儿子的示好：“怎么，侬不想你老子来？”
“哪儿能啊，您来也不提早说一声，我们好准备准备。”
赵青原上去把老人搀扶到首座：“爸，您这次来，有什么指示？”
赵翀呵呵笑了几下，露出一口整齐的假牙：“指示算不上，老头子是来给你们擦屁股的。”
所有人都不解地瞧着赵翀，老人用一双浑浊的双眸看了赵煊一眼，不高兴地说：“就知道你们这群人是没出息的，连自己的omega都看不牢，还让人拐跑了，跑了也就跑了，找个人还这么费劲儿，要我是你，拿枪指着别人的脑袋，也得让他把消息吐出来啊。”
赵青原眸中闪过冷光，老人话里话外明显是针对自己的，他心里打起了鼓，脸色倒是一点没变。
赵煊看着他爷爷。赵家内部明争暗斗几十年，全是因为这个老人，而赵家大船几十年没散，也是因为这个老人。赵煊、包括赵家几乎所有人对赵翀的感情都是畏惧且复杂的。只是这一刻，若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一锤定音，也只能是他。
“你们不顶用，只好老头子出面帮你看人了。”赵翀身边的保姆拿出一个平板放在会议桌中心，上头正显示着一个红色的图标，在缓慢地移动。
如同绝望中救星临世，赵煊推开前面的一个股东，上前夺过平板，灼热的视线定定地落在那个图标上，双目像是要放出火星子。
“哝，找去吧。”老人丢下这么一句，连椅子都没坐下，缓步走出了会议室。
十分钟后，赵煊将定位信息发送给风城市警方，又从警方那边得到了屈樱泉的位置信息。两方一对照，进一步确认了程廿的方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赵翀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程廿半步。就连赵煊都让张峰齐撤了回来，但是赵翀却能精准地掌握程廿的位置。不得不说，论起高瞻远瞩和深谋远虑，没人能比得过赵翀。
赵煊即将启程，却被赵鹤行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去？找人的事让警察去，你得留下来，下午豪森集团的项目负责人和海外九家酒店就要来洽谈开业后的市场营销方向，我本来就要让你回来开会的，这个会很重要，没你不行。”
赵煊怒瞪赵鹤行，什么时候了，他爸居然还想着这些。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赵鹤行看出儿子的不满，“下午我们要跟豪森的人商量对赌协议细则，看能不能签署一份附加协议，有了这个，对我们才有保障……”
“我没有时间。”赵煊冷冷丢下这么一句，拔腿就走，他的心此刻已经在西南某个省了。
“赵煊！”赵鹤行叫住他，“你知道如果输了对赌的话会赔多少钱吗？”
赵煊脚步不停，赵鹤行亲自上来拦住他：“你接手之后，项目才有了起色，现在他们也都信任你，你要是不在，这个会开不下去。”
“你哪里看出来我还有心思开会！”赵煊瞠目欲裂，不掩饰嫌恶之意，“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争夺股份，还想着赔钱，要赔就赔好了，把整个集团都给他们好了！”
赵鹤行从来没想过，他儿子有一天会说出这种自暴自弃的话。赵家对alpha的教育风格，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成为强者，既能掌控自身，还能掌控他人，可是，对一个3s级alpha来说，前者比后者还要难上百倍。但是赵煊始终完成得很好，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把自己锻造成一个无欲无求的上位者，信息素不仅是人生理的一部分，还化为攻击的利剑，操纵自如，随时击穿敌人的心脏。然而，都是因为那个omega，将他的儿子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他手中的利剑开始失控，并且袭向他们自己。
“你……”赵鹤行气得直哆嗦，“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煊往前一步，这对alpha父子面对面对峙，赵煊寒声道：“父亲，如果你再拦着我，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称您为父亲。”
赵鹤行重重咽了口唾沫，他有一种预感，若他这次退却，那他就更拦不住赵煊把那个omega娶进门。从今以后，赵煊的一切行为将彻底脱离自己的控制，正如狼群里老去的头狼，被新生代取缔，老狼孤零零地落在身后，终被狼群抛弃，而背后还有成群的鬣狗环伺。赵鹤行不能接受这样的走向！
这时候，从外面匆匆赶回的赵极棋站了出来，走到这对父子中间：“大伯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啊？”
赵鹤行古怪地看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年轻人一眼：“你？顶什么用？”
“您忘了，这阵子我跟在我哥身边盯着项目呢，一开始他在基地里训练的那几个月，我也挂职参与了不少，算起来，我可能比他还要了解情况一点。”赵极棋自信地笑了笑。
赵煊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堂弟，心田泛起复杂的情绪。这个弟弟一向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入不了他的眼，自从上次坦言要跟自己一道向他们的爷爷宣战，他便意思意思意培养他，让他参与了酒店项目，基本上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当然，赵煊还不能完全信任他，赵极棋到底是真的正在用心学习业务运作和项目管理，还是打着什么阴暗的主意，亦或纯粹在混日子，他也不是很确定。
不过，如果要找出一个稍微靠谱的，了解项目细则，还能代表赵氏的人，也只能是他了。
赵煊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指针每一秒的缓慢流逝都让他心焦。抬头，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正视赵极棋：“你可以吗？”
“我懂得绝对比你想象得多，我方的底线和筹码都清楚，我会跟他们好好谈的。”赵极棋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哥，“你去，把他救出来。”
赵煊抬手，用力按了按赵极棋的肩膀。不顾赵鹤行愤怒的目光，转身大踏步走向电梯。
会议室外空荡荡的走廊里，赵鹤行警惕地打量着赵极棋，惊觉自家狼窝里的新生代头狼比自己预料得要多。
*
西云省x城。孤城风沙，黄昏落日。
女孩蹲在地上，旁边躺着一个重伤倒地的男人，她手上拿了半瓶水，慢吞吞将水往男人口中灌去。
一边喂水，小嘴里还在气鼓鼓地嘟囔：“慢点慢点，你要是喝了水，身体恢复了，可不许跳起来打我哦！”
方才，中弹的男人醒了过来，嘴里低吟着要水喝，逐渐转变为断断续续的□□。
屈樱泉本不想管的，那个凶女人丢给她的食物已经吃完，手头只剩下这半瓶水了。给坏人喝，还不如自己洗脸呢。而且天知道这男人会不会趁自己靠近了突然暴起，把自己捏死。
但是，看着天边逐渐西尘的落日，女孩想象夜幕降临后，这片荒芜的郊外，野风伴随着濒死之人惨兮兮的呜咽，产生了自然的恐惧。
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心。
干裂的嘴唇接触到甘甜的清水，男人脸部肌肉抖动两下，喉结上下滚动，昂着头，贪婪地汲取水源。咕噜噜喝完整整半瓶，头颅重重落下，磕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吓得女孩又是一个后仰。
这人动弹不得，被太阳晒了一天，身下的血都干了，子弹在侧腰的地方，一动伤口又要裂开，都这么惨了，还在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屈樱泉匆匆后退，捡起地上一根汽车保险杠的一部分，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
她后悔给男人喝水了，坏人到死都是坏人，还是应该给他一棍子，省得他跳起来为非作歹。
“喂，丫头……”男人倒在地上，噶声道。
屈樱泉探出头来：“你……你叫我？”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粗哑的嗓音像是在砂纸上摩擦。
“咳咳，你听好了，我叫屈樱泉，秦宏集团就是我家的，我警告你，不准打我哦！”屈樱泉缩头缩脑地威胁道。
“我怎么会打你呢？”男人淫邪地笑了起来，“我要是能起来，一定会好好疼你一番。”
屈樱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着男人挥了挥手中不太直的棍棒。
无人说话，残旧的屋檐落下乌鸦，给予濒死者应有的注视。
“知道我们为什么非要带着你走吗？”许是预感到没多久好活了，男人不介意与唯一的旁听者多聊几句。
屈樱泉不得不好奇：“为什么？”
男人猥琐地笑了，不怀好意地说：“你过来，小嘴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女孩当然不干了，捡了快石头丢过去，“嘭”！正中那人脑门。
那人歪头，不动了。
屈樱泉快吓死了，心疑刚才丢的那一下真的杀了人。
“喂！你怎么了？”她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细瘦的小腿发着抖，往那男人走去。
落日余晖洒在男人脸上，骨骼突出，皮肤黝黑，嘴唇毫无血色，岁月留下沧桑的痕迹，就是这样一张死寂的脸，在屈樱泉靠近他一步时的一刹那，男人突然诈尸般睁开眼，粗粝有劲的右手一把揪住她的足踝，凑嘴上去去狂亲了十几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屈樱泉吓身体软了，跌落在地，由着男人在她腿上摸来摸去，口中流出恶心的涎水。
“大小姐啊，”男人口中含糊道，“下辈子老子给你做牛做马，好不好？”
“啊——！”
砰！枪声响彻四野。
男人眉心中弹，眼球突出，直愣愣盯着惊恐的女孩，彻彻底底地倒了下去。
郊外废弃的汽修厂，门前仅容一辆车通过的斑驳开裂的水泥小道，一辆纯黑色杜卡迪重型摩托停在上边，流畅的重金属车身，蕴藏狂野的爆发力，马达嗡鸣如同低喘的猛兽。
车上的人收了枪，用一双非人般的大长腿撑住地面，摘下头盔，凌乱的短发甩了甩，露出一张深邃的，宛如被上帝亲吻过的白人面孔。
“你叫屈樱泉？”杰奎琳用几乎听不出外国口语的国语问女孩。
屈樱泉收起眼泪，呆呆望着从天而降的杰奎琳：“啊！”
“这里发生了什么？”
屈樱泉把腿从男人的手上抽出来，抽抽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勇敢地站了起来，将方才的经过告诉杰奎琳。
听完，杰奎琳扫了眼死绝的男人，并未说太多，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屈樱泉指着西边延伸的道路，一轮落日正在往地平线沉没。
“超模姐姐，我知道你，你是程廿哥哥的朋友。”女孩卑微地乞求道，“你能救他出来吗？”
杰奎琳看了眼油箱刻度，遥望没有尽头的前路，眉头皱了又皱：“赵煊还没来？”
她是在警察局打听到的消息，通过屈秦风给的人质位置，警方锁定了贺罹一行人的大致方位，但是警方部署需要一定时间，她却是马不停蹄上路，骑着摩托在路上狂奔近十个小时。半路联络了赵煊，赵煊那里有实时定位，他们商议之后在这里碰头。
屈樱泉摇摇头：“我不知道还有谁要来，你是第一个。”
杰奎琳摘下手套，拿手机给赵煊拨去电话，摩托还未熄火，马达发出闷雷般沉沉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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