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齐玉静了一瞬, 认真回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若不想说,我问了你不过是找借口哄我罢了。”

    季子漠笑了下:“那个鸡是山上猎户屠峰送的。”

    解释道:“嗯屠峰是季兰喜欢的人。”

    齐玉拧眉道:“屠峰不喜欢季兰?”

    季子漠:“喜欢。”

    这下齐玉不解了:“既然互相喜欢, 为何是屠峰出不了聘礼?”

    季子漠:“这个不是, 有一说一, 这个是季兰自己选的,屠峰拿了五两银子过来求娶季兰,是季兰拒绝的。”

    原主像是不惹尘埃的人, 只要家里有人照顾好他, 有吃有喝被人供着, 季兰嫁给谁都与他无关。

    齐玉不解:“为什么?”

    季子漠:“她太想逃离这个家了,嫁给屠峰,离杏花村太近了, 往后余生, 再难剥离。”

    原主要靠人供养,季丫季安都是稚儿,太难了, 生活上艰辛也就罢了, 原主一副理所应当, 本该如此的模样,让季兰看不到尽头,满心绝望。

    “逃离季家, 和嫁给喜欢的屠峰,她选了前者。”

    “说起来, 季兰比较像老大老二家的孩子, 决绝,季子漠当时是神童, 在旁人看来,只要熬过守孝的几年,就可以科举,她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他说季子漠是神童,彷佛是旁观者,齐玉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未曾多想,只道:“应是熬不下去了。”

    季子漠点点头认同,如果原主能让她稍微看到点希望,她或许能坚持。

    原主这个人,说白了,就是觉得自己是鸡窝里的凤凰,自持身份,看不上窝里其他的小鸡,活在自己腾飞的梦里。

    季子漠停了话,转头看着齐玉:“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齐玉抿了下唇角,道:“你以前做的不太好。”

    季子漠搂着他的肩头笑道:“说话的这么委婉?那是相当不好。”

    季子漠的手劲大,齐玉坐的笔挺的上身重心不稳,往他那侧倒了倒。

    一束光从地窖□□下来,落在两人的脚旁,季子漠搂着齐玉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孤身一人嫁到外县,嫁给一个不熟悉的人,不知道季兰过的好不好,希望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外一个火坑。

    他刚才倒是没哄季丫,等到年后是要去看一看,看看那个苦了这么多年的瘦弱姑娘是否得到了幸福。

    女儿红重新被埋在了地下,季子漠回头看了着,走的时候应当是不幸福的吧!酒都未打开喝一口。

    季子漠心中无限感慨,从外看却是孤寂。

    头上落下一个手掌,在他发上生疏又轻柔的揉着,季子漠头微动,眼睛往上看着,表情再次傻眼。

    “你不知道男人头是不能随便摸的?”季子漠倒是未躲开齐玉的手,只是打趣的看着他。

    齐玉猝的收回手,若无其事的垂下眼帘道:“你也摸过我的。”

    季子漠:额“好像也是。”

    反思道:“估计你有时候像小孩一样迷茫,我就把你当小孩哄了。”

    齐玉瞥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木梯旁。

    季子漠忙跟着起身:“生气伤身。”

    地窖多潮湿,两人刚才席地而坐,身上沾染了湿泥,特别是P股那处。

    齐玉脚踩着梯子的横木,季子漠看到他身上有泥,想也未想的就拍了上去。

    饱满富有弹性的P股被人拍了下,而那手似是找到了家,停在上面忘记了离去。

    齐玉震惊回头低眸,对上季子漠同样震惊的眼神。

    齐玉的视线移到他的手上,季子漠的视线跟着他移了过去,随后反应过来急忙收回。

    糟糕,一不留神又把齐玉是哥儿疏忽了。

    齐玉脸红的像煮熟的虾,逃一样的爬出地窖。

    季子漠站在梯子旁边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看来哥儿还是和男人不一样,手感差的有点多。

    这要是换别人,不得踹他一脚喊声流氓?

    季安原是想去村口杏树旁练字,想着猪还未喂,就烧水给猪崽拌猪食。

    季子漠追出来时,齐玉已经用凉水洗了把脸,若无其事的帮着季安提猪食桶。

    季子漠走过去伸手接过,隔着猪圈墙倒在了猪食槽里。

    他见齐玉垂着头似是不想再提,也就识趣的没多说。

    “我明天去一趟县里,把写好的对联送去远山书肆。”

    “嗯,好,我跟你一起。”

    季子漠的脚步停顿住:“你跟我一起?”

    齐玉点头:“嗯,一起。”

    季子漠好奇道:“怎么突然敢去县里了?不怕别人议论纷纷了?”

    齐玉只道:“总是要去的。”

    有季子漠陪着,好像就不再惧怕了,心底的那份信任不知何时而来,齐玉知道,季子漠会挡在他身前,护着他。

    只要是这样,哪怕闲言碎语的嘲讽到了耳边,也无什么重要的。

    吃完傍晚的饭,四个人围在饭桌前,齐玉执笔,季丫季安兴奋的说着明天要办什么年货,季子漠时不时的补一两句。

    写了满满一张纸,齐玉停下笔一样样的念着与他们核对。

    明明只是一个名字,却听的季丫季安开心不已,彷佛已经森*晚*整*理买了回来。

    翌日一家四口关了院门,季丫跳着往杏树下跑,钱多来的马车就停在了这处。

    刚才吃饭时,季子漠看着赵傻子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未说。

    此时齐玉走在他身旁,问了句。

    季子漠揉了揉冻冰的耳朵道:“他那头剪的跟狗啃的一样,我原想着带他去县里修理下,然后就想到现在没有理发这个职业。”

    齐玉奇怪看了他一瞬……

    季子漠不解:“怎么了?”

    齐玉收回目光:“没事,可以带他去无涯寺,让主持帮忙。”

    季子漠:“那算了,又不出家刮什么光头,等下看看县里有没有帽子,有就给他买一个,要不然看的我难受。”

    因年底拉人的生意好,村里有牛的也有架了板子停在路口拉人的。

    季子漠和齐玉自然是上钱多来的牛车,季丫稳稳的坐在赶车的钱多来身后。

    用小手戳了戳他的腰。

    钱多来回头,季丫笑的眉眼弯弯,从怀里掏出两个用粗布裹着的白面饼子,还冒着热气。

    她拆开粗布,拿了一个递给钱多来,又把另外一个认真的裹了起来,放在衣服里暖着。

    钱多来也不客气,说了声谢谢小丫接了过来。

    季子漠逗她道:“我说今年的饼子怎么少了俩,不过你这有点小气啊,就给一个。”

    钱多来说一个够吃了,季丫拍了拍自己怀里的饼子,开心道:“大哥你说去远山书肆,我知道呢,这个是苍明哥哥家开的铺子,上一次我们没见到苍明哥哥,这次说不定能见到,我要带饼子给他吃,这个是一锅里面最好看的一个。”

    钱多来也跟着逗她,咬了一口手中的饼子,失望道:“原来我的不是最好看的。”

    季丫忙摆摆手解释:“你这个也好看,是第二好看。”

    小孩的话引得众人笑着,季子漠随大流的笑了,小臂被人轻轻握了下。

    齐玉碧海蓝天的双眸悬挂着关切,季子漠身子歪向他,低声笑道:“我没事。”

    宠溺温柔在他眼底蔓延,只是此时自己难以发现。

    今日天好,三辆牛板车上都坐了人,原是季子漠和齐玉并肩坐在一侧,后赵婶子和赵满上了来,赵满局促的坐到了齐玉身旁。

    齐玉眉头皱了下没说话,季子漠低头和季丫说着话,也未看到。

    坐车的有,脚力好走路的也有,三辆牛车都挥了鞭,大家各自聊着天。

    走路的男人朝着钱多来车上喊:“季子漠,赵满,大男人坐什么牛车,还行不行啊!”

    赵满被臊的当下就跳下了车,摆手说:“我行。”

    谁也没想到他能回,当下哈哈大笑起来。

    “季子漠,是个男人就下来啊!哥儿女儿孩子才坐牛车。”

    季子漠摆摆手:“你们自己走吧!我不行,走不了。”

    铺天盖地的笑声传来,连车上的哥儿妇人都大笑着,只有未出嫁的姑娘害羞一般的低着头。

    季子漠有点懵,他看向齐玉,齐玉更是懵。

    他坐牛车不走路这件事很好笑吗?

    钱多来最近整日赶车,对村里的闲言闲语不知,也是奇怪着。

    肩膀被人拍了下,季子漠回头:“大牛哥。”

    大牛嘿嘿的笑着:“偏方要不要?”

    季子漠满脑子浆糊:“什么东西?”

    大牛低声解释:“我这不是成亲了吗?老丈人以前是个游医,现在在村子里给人看看病什么的,有很多对症的偏方,保准管用,等从县里回来,我带你去看看。”

    季子漠: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他不确定又缓慢的问:“我应该看什么?”

    大牛:“你不是不行吗?”

    说着又好奇道:“你是站不起来,还是时间太短了?站不起来时间短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要是太细跟豆芽了,这个肯定不行,医术再好也不能给你加粗。”

    季子漠:?????

    季子漠:嗯?嗯?嗯?啥啥啥?

    艹,不就是开个玩笑吗?这么认真的吗?

    季子漠当下就撑着板车的一侧跳下了牛车。

    后面的人听到动静,扬声问:“季子漠你到底行不行啊?”

    季子漠拍拍手回他:“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我就是偷会懒。”

    “那你为什么和你夫郎分房睡?”

    季子漠又拿出那套说辞,季丫病还没好,夜里不太放心。

    又是一片笑声传来,每一个笑都在说着:你看我们信不信。

    “季子漠,你要给你夫郎肚子里种个娃娃,我们就信你能行。”柳寡妇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不害臊的喊着。

    “就是就是,你行不行,这得让你夫郎说。”

    这些玩笑季子漠听着还好,就是怕齐玉尴尬,他又跳上了牛车,把强撑着面不改色,心里却恨不得钻地缝的齐玉按在自己怀里。

    “我家夫郎脸皮薄,你们脸皮厚的说话都注意些。”

    季子漠没了笑,明显的是不高兴了,其他人收敛了些,只有柳寡妇还大笑着说:“这可不是我们说的,是赵婶子说的,说你家夫郎看不上你,把你赶出房去,都不愿意让你睡,肯定是你这事不行,让你夫郎很不满意。”

    被按在怀里的脸死死贴着季子漠的胸膛,恨不得钻到季子漠的身体里。

    齐玉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为何他们说起这些事,可以如此大声放肆。

    季子漠伸手搂着齐玉,看向心虚的赵婶子,赵婶子哦的一嗓子跳下去,拽着柳寡妇的头发把她从车上薅下来。

    “你个不要脸的,我让你浑说,活该你死了男人。”

    “我呸,你没死男人,你把你男人欺压的在家里屁都不敢放,还不如死了算了。”

    两个人抱着打成一团,滚在路中间,三辆牛车只能全都停下,赵满倒是想帮他娘,但他一碰柳寡妇,柳寡妇就大喊:“非礼了,赵满耍流氓吃老娘豆腐了。”

    吓得赵满再也不敢动手。

    季子漠懒得管她们,低头拍了拍齐玉的头:“没事,闲言碎语,别往心里去。”

    齐玉微微从他紧绷的胸膛撤离了些,轻声说:“没往心里去,只是不想当猴给旁人看。”

    季子漠若是不把他按在怀里,齐玉会勉强撑着,当贴上结实的温热,齐玉紧绷的身子猛然松了下去,贪恋着他给的避风处 ,不想再起来。

    许是闷的,许是羞的,齐玉面如霞光,眼中有了抹水润,像是世间最美的风景,像季子漠看过的绚烂震撼的极光。

    季子漠垂眸只看了一眼,就把他那张脸再次按在自己胸膛。

    赵婶子是跳下车拽了后面一辆的柳寡妇,故而拦了后面两辆牛车,钱多来的牛车还是自由的。

    一群人劝架都劝不开,季子漠刚想说让钱多来赶车,就见季丫像个小炮弹一样的站起身,大喊着:“你们都住手。”

    季子漠震惊看着她,齐玉也从他怀里撤离,看向季丫。

    打架的停了,劝架的也停了,万众瞩目中,季丫满脸怒气,捏着小小的拳头,大声道:“是因为我夜里咳嗽,睡觉哭,我大哥才来陪我睡的,不是嫂嫂把我大哥赶出去的。”

    “我大哥很爱我嫂嫂,我嫂嫂也很爱我大哥,我病好了,我大哥今天就会回去和我嫂嫂睡,再过不久我就要有小侄子了,你们都不准再胡说嚼舌根。”

    牛车悠悠向前,留下后面两辆牛车和一群人,季子漠脸上震惊神色好半晌都未褪去,冲季丫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行啊妹妹,牛啊!”

    季丫捏着的拳头还未松,生气的看向季子漠。

    第 62 章

    “大哥你骗人, 你不放心我才去我们房间睡的,还骗我们说是嫂嫂刚来杏花村不习惯,给他点独处的时间, 我和季安还私下里说嫂嫂不对。”

    背了黑锅的齐玉:

    季丫:“大哥今天就回去睡, 不准再睡我们房间。”

    季安忙点头:“对, 大哥回去睡,大哥那么高,我和季丫都不敢翻身, 而且大哥睡的那么死, 还是我夜里起床给你掖被角的。”

    季子漠:

    赶车的钱多来认同的说了几句, 季子漠完全是帮倒忙,难受了自己还委屈了季丫季安,也是委屈了齐玉。

    怨气有点大, 季子漠被季丫震的有点不好开口, 等到路程过半她又开心的和季安玩起来时,季子漠靠近齐玉痛苦道:“我总不能去睡柴房吧!”

    齐玉:“你可以把我绑起来。”

    季子漠一时没太懂这个意思。

    齐玉:“你把我绑着,我就不会踢到你。”

    季子漠恍然大悟, 他当时分开睡, 和齐玉说的是他睡觉不老实。

    季子漠:“别闹。”

    齐玉认真的看着他:“我说真的。”

    季子漠倒吸了口凉气, 靠近他低声问:“你这么放心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齐玉:“你不会。”

    季子漠沉默了齐玉对他的这份信任是哪里来的,他自己都不信自己。

    不由的反思, 自己是看起来不行的样子,还是圣人坐怀不乱的样子?

    难道是装过头了?

    季子漠脸色复杂, 继续低声问:“咱俩睡一张床, 你就不怕那个谁知道了会介意,对你心有芥蒂?”

    齐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个谁是谁?”

    季子漠不知为何, 就是不想说出那个名字:“就是那个谁。”

    前面不知道钱多来说到了什么,惹的季丫笑个不停,声音如银铃一般 。

    齐玉把分开的双膝拢了拢,合在了一起,垂眸道:“无事,我中意的人,他不介意这个。”

    季子漠过了好半晌,才回了个大度。

    钱多来把牛车栓在县城墙外,季子漠让他一起去县里逛逛,把牛车托给一旁的人,钱多来不放心。

    季子漠单肩背了个细筐,里面是装的几幅卷起来的对联,一手牵着季丫,一手握着齐玉的手腕,季安落后一步停了下来。

    季子漠回头,心累道:“你哥我就长了两个手,你嫂嫂第一次来县里害怕,我不得牵着他?下次牵你行吗?”

    季安跑上前揪住他的衣服。

    季子漠:行吧!一拖三。

    在路上买了几个烧饼,三个姓季的边走边吃,只有一个姓齐的拿在手里。

    季子漠又用肩头撞他:“凉了就不好吃了,入乡随俗,别不合群,咬一口,快。”

    季丫季安跟着道:“嫂嫂咬一口,可好吃了。”

    三个人齐齐眨眼看他,齐玉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们兄妹三人眉眼如此相似,让人心头发软。

    在街上大口吃东西不符合齐玉自小学的礼仪,两侧人来人往,他低头咬了口烧饼,热乎乎的烧饼上面撒着黑色芝麻,暄软喷香。

    季子漠+季安+季丫:“好吃吗?”

    齐玉把烧饼嚼完咽下去,才回:“好吃。”

    齐玉长相不俗,又与相貌俊朗的季子漠走在一处,其身份不难想象。

    季子漠怕他受不住旁人的指指点点,齐玉笑着淡然道:“没事。”

    昨日说过今日要来县里,他一夜未眠,设想着旁人会如何说,会用何样的眼神看他。

    其实,此时的场景和他设想的一致,只是设想中的紧张未出现。

    齐玉低头又咬了口烧饼,或许,是因为季子漠递过来的烧饼太过香酥。

    到了远山书肆,被引上了二楼,季丫看到被他爹拧着耳朵的吴苍明,高兴的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苍明哥哥,小丫来找你玩了。”

    吴苍明耳朵还在他爹手里,忙用手捂着季丫的眼睛,低声跟他爹恳求道:“老头子,给点面子,快松手快松手。”

    吴老爷留着山羊胡,因家里常年与书打交道,故而气质算得上儒雅,此刻有外人在,也不便多说,便气的哼了一声,松开了吴苍明。

    吴苍明抱起脚边的季丫就跑,边跑边喊:“季子漠,小丫我抱走了,忙完去集贤酒楼等着我们。”

    下了木梯,吴苍明似是把季丫扛在了肩头,引得季丫笑声如银铃。

    季子漠余光看了看吴老爷的脸色,气依旧是气的,却也并无其他不满。

    季安眼巴巴的看着木梯处,季子漠拍了下他的头:“没办法,谁让你没季丫可爱。”

    季安委屈的耷拉着脑袋。

    上次来未见吴老爷,只和书肆掌柜的谈了谈,季子漠等着,他去吴宅禀了吴老爷,说是老爷说可。

    一旁的棋桌上棋局散乱,吴老爷笑眯眯的坐在一旁,看向季子漠道:“来一局?”

    季子漠:

    “吴老爷,晚辈不太精通此道,您若有事不妨直说。”

    吴老爷垂眸不语,只梳理着黑色棋子。

    季子漠对这个真的不懂,硬着头皮坐在对面,用右手捡了白色的棋子到手旁的棋笥。

    齐玉搬了个圆凳坐在季子漠左手旁。

    棋子捡完,桌下的手被人握在掌心,又轻轻翻了个面。

    季子漠诧异的看过去,齐玉侧脸如故,并未转头看他。

    黑棋先落子,季子漠缓慢的拿起棋子,缓慢的思考,缓慢的落下。

    圆润的指尖在掌心一笔一划,阵阵痒意传到心底。

    季子漠抱歉道:“吴老爷,晚辈确实不善此道,想的时间比较久,要不就这样?”

    吴老爷心里急的恨不得破口大骂季子漠墨迹,面上却笑呵呵道:“没事没事,不着急,你这不是下的挺好的吗!”

    吴老爷自认论棋,他下遍桑农县无敌手,原有些不耐,等到饮了口茶 ,猛然一怔。

    这下哪里还管急不急,他自己都慢了下去,季子漠拿棋子时他还嘱咐道:“不急不急,想好再落子,不能因为图快走了昏招。”

    沙漏时间流逝,一局结束,齐玉动作轻盈的把那只左手放回去。

    季子漠手指蜷缩点在掌心,似是不舍那个划动的指尖。

    吴老爷捋着胡子乐的哈哈大笑,直言找到了对手。

    这下不用季子漠提,主动开口说起了对联生意。

    “这事说的有些晚,事情有些赶,你上次留下的几个法子,我想了想又做了些变动,现下已经把你的名声打到了临近几个县。”

    说着他捋了捋胡子继续道:“不过,你沉寂了太久,神童名头不复以往,有些耕读之家倒是愿意求一张回去,但是价格拿不到多少,真的有钱大家感兴趣的也有,不过,还差点助力。”

    季子漠看出他自有一番思量,提起四方壶,倾身给吴老爷斟茶:“那吴老爷的意思是?”

    吴老爷端起茶,眯着眼角道:“我想着,你若是图些小名,润笔费定是有的,只是不会多,若是想扬名多些润笔费,不若你做首诗来,证明神童依旧,毕竟诗词文采最是骗不了人的。”

    吴老爷言之有理,却也有另一番心思,想瞧瞧季子漠文采如何。

    扬了名声,别说对联,就是一字都值百金,若是神童损落,怕也就拿个浅薄的润笔费,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他能帮些忙,却也不用再多费心,交给下人去办就好。

    季子漠所图不过碎银温饱,只想着在桑农县混点钱,并不想扬名大笙。

    不过旁人一片好意,他也不好多说。

    笑着道:“吴老爷一片好意子漠感激,只是好诗难得,子漠回去必定细细琢磨,年前怕是来不及。”

    吴老爷点点头,常年接触学子,自是知道好诗不易。

    “不急,只是若是如此,哪怕我尽了力,润笔费怕是只能拿到三十到五十两左右的价格。”

    季子漠起身抱拳感谢:“已经足够,子漠多谢。”

    季安坐在几步远的地方 ,想说话又不敢,彷佛屁股上有钉子一般,见季子漠要告辞了,终是忍不住一脸急迫道:“大哥,大哥你有诗的。”

    吴老爷来了兴趣,忙问是何诗。

    季子漠心里暗道一个不好,原主那些诗都要人命啊!

    顾不得什么,忙大步走过去想捂季安的嘴。

    谁道季安嘴那叫一个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后面的话被季子漠捂在了嘴里,呜呜的说不出。

    只听得两句,吴老爷便灵魂一颤,只觉得一道炙热的光击中苍老的心脏处,回过神来忙追问:“后面呢?后面呢?”

    季安说的是这两句,而非原主所写的诗,季子漠一时不知道是要悲要喜,捂着季安的手没松,对着吴老爷解释道:“这不是我写的。”

    吴老爷见季子漠不说,大力推开他蹲下身问季安:“你来告诉我,全诗是何?”

    也不知道吴老爷怎么手劲如此大,季子漠被他推的一踉跄,齐玉忙上前扶住他。

    季子漠脑袋疼,叫了声季安。

    吴老爷回头瞪了他一眼,拉着季安走到一遍,诱惑道:“你想不想让你家有很多钱?你告诉我,你哥的润笔费就能翻几倍。”

    季安想扭头看季子漠,吴老板掰着他的头不让他转:“看我。”

    季安知道大哥不想让说,但想到钱,就低头扣着手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大哥在灶房念给嫂嫂听的,我就记得后面的这些,前面的不记得了。”

    在吴老爷敬仰的望过来时,季子漠无奈解释:“真的不是我写的。”

    季安忙跟着说:“大哥当时也说了,不是他写的。”

    吴老爷:“那是谁写的?”

    季安:“大哥说是一个叫杜甫的写的。”

    吴老爷:“杜甫在哪里?”

    季子漠:“仙去了。”

    吴老爷:“葬在了何处?墓在哪?”

    季子漠:

    吴老爷性子较真,见到了这个时候季子漠还是不认,猛的站起身,拉着季子漠往外走:“走走走,你带我去杜甫的墓,我也不说别的,只要是碑上写了杜甫两个字,我就信这诗不是你写的。”

    说到最后,季子漠已经无力解释,只是吴老爷无论怎么软硬兼施,季子漠都不说全诗,他真没有当文抄公的打算。

    默默的在心里和杜甫说了句抱歉。

    季子漠下楼给季安季丫买笔墨,齐玉落后了一步,吴老爷看着他问道:“近来可还好?”

    两家有些交集,齐玉唤他一声吴伯父,道很好。

    又拱手拜谢道:“多谢吴伯父提前支与我夫君的银两,齐玉感激不尽。”

    吴老爷疑惑道:“什么银两?我并未支给他银两。”

    齐玉还在做着拜谢的姿势,闻言怔楞住。

    买了纸墨笔砚被吴老爷亲自送出书肆。

    季子漠意外的看向忐忑不安的季安:“你还在灶房屋偷听了?记忆力不错啊,就听了一遍记住了这么多。”

    阳光被一旁的房屋割成条,季子漠眉眼落了光,他挑了挑眉。

    没有责骂只有夸奖,季安抬头看他,弯着唇角笑了。

    三人到集贤酒楼时吴苍明还未来,伙计说郭少爷已经派小厮来说,他们带季丫玩后过来,如果季子漠早来了就等会。

    三人到了包间,小厮上了茶水糕点,齐玉有些失神,季子漠伸手在他脸前摆了摆手:“怎么了?”

    齐玉摇了摇头说没事。

    三人等了会,吴长明抱着季丫推开了包间门,后面还跟着另外三人。

    在他们齐聚时,远山书肆也聚了四个人,分别是桑农县正四少的四个操碎了心的爹。

    “怎么样?你不是说人品如棋品,专门来和季子漠下棋,想测测他的品性吗?”

    第 63 章

    一个四方桌, 吴老爷坐着不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落下泪来。

    其他三人:

    “吴老头你哭个什么鬼, 季子漠下棋是行还是不行?他善诡计你下输了?”

    吴老爷擦了擦泪:“赢了两子, 季子漠棋品正, 如此品行高洁让人敬佩的人,我怎么能那般冤想他呢!”

    其他三人:

    吴老爷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又把诗念了一遍, 其他三人齐齐愣住, 心头万千情绪, 由衷的升起敬佩。

    “他不认是自己写的诗,说了个杜甫的名字,我问他人在何处, 坟在何处, 他一概答不出来,季安说他大哥说过,杜甫是唐家村的人, 咱们都活了半辈子了, 你们知道桑农县有个唐家村吗?”

    都回:“不曾听闻。”

    郭家是世代的胭脂水粉铺子, 胭脂中会加入药材,郭老爷有时跟着船出去收药材。

    过了半晌,郭老爷叹气道:“咱们桑农县山好水好, 离边塞远还未察觉,外面百姓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对外有敌, 对内有灾, 皇上又哎”

    “我这次去的地方稍微远些,听说皇上现在日渐有雪灾的地方报上去, 下面的官员都不敢往上报,导致毫无救济,冻死饿死的不少。”

    吴老爷悲戚道:“敢报的都去流放了,剩下一些贪生怕死的。”

    解愁当铺的孙老爷小声问:“那太子?”

    郭老爷闭上眼摇了摇头:“太子是个明主,只是谁也说不出为何,瞧着皇上恨不得生吃他的肉,流放的那一批说是犯错,不过是皇上想剪掉太子的羽翼。”

    “前几年心思还隐蔽些,现在是日渐明显,连我等寻常之人都看了出来。”

    “凤凰县雪灾,太子自己在朝堂上奏了,只是”说到这个郭老爷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似是想起了什么,郭老爷继续道:“我去了皇城,皇城的百姓说,流放那日,流放的官员和家眷族人长的看不到尾,十几个官员豪放大笑着喊:只要皇上能变了荒唐想法,吾等死了也甘愿。”

    众人忙问是什么,郭老爷摇摇头说不知。

    吴老爷不解道:“不懂太子为何出宫别住,历朝历代都是住在东宫。”

    郭老爷倾身小声道:“据说,是太子在东宫中毒了两次,第二次险些送了命,年过六十的太师带着他的学生,把太子从宫里抢出来的。”

    这消息震的三人头皮发麻,皆是不敢置信。

    糕点铺的周老爷心中一团郁气:“我就想不明白,皇上太子的那也是亲父子俩,为什么就非要斗来斗去的,皇上多子也就罢了,他膝下就俩子,小皇子才牙牙学语,就算偏心也不至于,更何况太子是嫡又是长。”

    方老爷忙摆摆手:“莫说莫说,这等事与我们无关,只希望吴县令能连任县令,能继续护着我们桑农县。”

    朝堂变幻莫测,一个弄不好就会惹火烧身,有些善谋的都给家中的儿孙谋个外放的差事。

    吴施中便是如此,在皇城有家族可倚,为人算的上正派,护得住桑农县一片祥和,若是换了人,一切就是未知难料。

    桑农县的街上繁华如往昔,四个年过半百的老者站在窗前,期许着安稳。

    过了好一会,郭老爷道:“季子漠想要扬名,哪怕这首诗不全,只拿那两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就足以。”

    吴老爷道:“他嘱咐我只想在桑农县赚些许润笔费,不愿声名过旺。”

    “哎,如此才学,若是朝堂清明,定会是一代能臣,造福百姓。”

    集贤酒楼里,吴苍明等人待季子漠一如往昔,不过今日因有齐玉这个哥儿在,闹腾少了些。

    上了饭菜,季子漠时不时的给齐玉夹着菜,偶尔低头对他说一句,始终未曾冷落着。

    惹的另外四个人呜呼着,酸话说了一句又一句,季子漠挑眉任他们打趣,丝毫不收敛。

    齐玉低着头夹菜,面上不显,被黑发掩盖住的耳朵早已红了个透彻。

    季丫与吴苍明莫名投缘,只要两人见了面,大多都是吴苍明抱着她玩,此刻坐在一桌吃饭,也是坐在一处。

    吴苍明帮她剥虾。

    郭子方哈哈大笑道:“苍明还没娶妻,就直接当爹了。”

    吴苍明把一只虾喂给季丫:“我这辈子就算了,孤身一人挺好。”

    说完看着季丫眨眨眼卖萌,又开始了那套说辞:“小丫啊!以后我跟你大哥埋在一起,记得逢年过节了给我烧两张纸,你苍明哥哥受不得穷。”

    季丫嚼着虾,点头如捣蒜:“恩恩,我给你烧很多很多纸。”

    这话说过很多遍,只有季丫应了下来,把吴苍明高兴的不行,当下就又开始夹菜喂她,问季子漠,自己能不能认季丫当干女儿。

    季子漠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吴苍明不当回事道:“咱们各论各的,季丫叫你大哥,叫我爹,咱们俩还是以兄弟相称。”

    这乱七八糟的把一桌人乐的够呛,季子漠眯起眼打量着他和季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俩一样的岁数,你就比季丫大十三岁,你能当她爹?”

    吴苍明:“那有什么,我年岁上差点意思,办事绝对不差意思,以后家里分的钱财地产,都给季丫,她想给我披麻戴孝就给我披麻戴孝,不想也无妨,每年给我烧纸就行”

    他话不停,季子漠听的脑仁疼,郭子方冲季子漠道:“别搭理他,他爹现在催他成婚,见催婚不成,又说给他纳个妾,留个后,现在苍明都要被逼神经了。”

    季子漠小声问:“他真就打定主意不成婚了?”

    郭子方:“可不是,前几天他爹逼的狠,他自己把头发都剪了一缕,说是去无涯寺当和尚去,把他爹吓的不行,现在好些了,不敢逼太狠了。 ”

    见齐玉好奇的看过来,季子漠给他夹了片笋干,散了场,离了吴苍明几个才把事情解释了一番。

    齐玉听了心下也是一片唏嘘。

    猛不防被牵着的季丫开了口,似是发誓般道:“我以后一定给苍明哥哥多烧点纸。”

    季子漠低头看她,一时失语,果然,还是小孩好,只有她把吴苍明的话当真。

    他从怀里取出纸张:“走,采购。”

    齐玉看向长长的单子:“钱够吗?”

    季子漠:“自是够的,刚才吴老爷不是说了,按照他的预估,就算是一幅三十两,三幅对联就是九十两,九十两还能过不好这个年?”

    日后婚丧嫁娶,卖卖字,小日子不就过起来了

    季子漠积压了许久的郁结不安散了许多,他弯腰抱着季丫高兴道:“走,想吃什么,大哥都给你买。”

    热闹的大街,兄妹三人高兴的往前,齐玉不知怎的落了下来,他看着前面的身影,有些恍惚。

    前面的季子漠抱着季丫回头,俊秀的眉眼不解道:“走啊,傻站着做什么?”

    “嫂嫂走呀,大哥给我们买糖吃。”

    齐玉动了动嘴角,抬步跟上,季子漠用肩头碰他:“你棋艺不错啊!以前司琴说你琴棋书画,骑马射箭全都会,我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到你的真本事。”

    说完又看了下齐玉的双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集贤酒楼的二楼,窗前侧身立着一人,身形宽厚,衣袍绣着嫰竹。

    他似是看到了难以理解的画面,拧着眉头望向下面的大街,脸色有些古怪。

    师爷饮了杯暖酒,走过来不解道:“大人看什么看的入了迷?”

    吴施中指了指街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家大人我这瞧着,齐家哥儿不像是对季子漠排斥仇恨的样子。”

    师爷伸着头看了眼,赞同道:“是不像,被季子漠牵着乖的像只绵羊一般。”

    吴施中抱胸琢磨着,广大衣袖垂落到腰间:“那日的事,我们俩之前觉得是季子漠凑了巧,恶有恶报,齐家的哥儿侥幸得了善报,我现在再琢磨,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街下的人已经走远,两个人面对面说着话。

    师爷:“现在瞧着,季子漠确实不像是算计金银,贪钱夺利,要不然应该休了齐玉,然后走科举才是。”

    吴施中认同的点头:“确实,难道是季子漠把本大人耍了?还是有人帮他把本大人耍了?”

    虽如此说,脸上却并无一丝恼意,师爷笑着道:“若是如此,大人打算如何?”

    吴施中:“能如何,管他如何,能对上面交差不就得了。”

    随后感兴趣道:“你说,若是真的是季子漠耍了本大人,那当日他对着本大人甩脸色,是真意还是作假?”

    “刚才在楼下那一身气派,还有眉眼的明亮,和那日在本官面前可不一样,若是作假,又是为何作假,就不怕本大人整治他?”

    师爷把事情在心里过了一边,道:“许是和大人同样的想法,不愿蹚皇城官场这个浑水。”

    又好奇道:“如果齐文后之事是他算计的,不知道这样善谋善断,又心狠手辣的人去了皇城,会如何。”

    随后心中一动:“不若”

    想起皇城的事吴施中就头疼,沉默了片刻道:“皇城那边孤掌难鸣,太子没了斗志,已经几日未曾森*晚*整*理上朝,大势已去。”

    “不说其他,就算神童真的是天纵奇才,这样的手段你敢送去?何苦给旁人添了助力,我与太子相熟,离他而去当了逃兵,已是”

    师爷叹息后道:“任期将满,大人是回皇城,还是想继续留在桑农县?”

    第 64 章

    吴施中:“不回, 在桑农县多自在逍遥,朝堂之事非我能左右的,我还是顾着自身吧!”

    “走走回衙门去, 回去点了铺头去边塞, 也不知是多窄的心眼, 眼看就要过年了,连年后流放都等不及。”

    县衙的铜锣突兀的敲响时,季子漠已经把单子上的东西买的七七八八, 凑热闹一般的, 他抱着季丫, 和齐玉一同往那边去。

    王铺头把铜锣敲的震天,瞧见身边聚拢了不少的人,便停了下来。

    指着贴好的告示朗声道:“泽山有猛兽下山咬伤人, 泽山附近各村都自己觉醒些, 县衙的捕快也会寻山察看。”

    “另寻勇猛之才擒猛兽,若是虎狼之畜生,不论生死, 都可拉到县衙换得三十两赏银。”

    一只虎换三十两赏银, 这价格实在是高, 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王铺头挑拣了几个问题答了两句,便带着人, 拿着铜锣离开,赶到另外一个贴告示处敲锣。

    齐玉不确定道:“泽山, 是我们去找季安的那座山?”

    季子漠眉头深锁, 点点头道:“是那座山,我们今早来的时候村里正常, 没听说有野兽下山。”

    当时查到虎印,各家各户都小心谨慎,等到两三日没了动静,便也都松下了心。

    一旁知道内情的人聚拢着其他人开始道:“我刚才在县衙那条街上,看到桃花村七八个人哭倒在县衙门口,呼喊着说猛虎下山咬死了人。”

    其他人吓了一跳,忙追问:“咬死了?”

    那人点点头:“说是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玩,老虎叼着小孩就往山里跑,纳着鞋底的哥儿去追,最后只找了一截残尸回来。”

    这消息听的人心里难受。

    “造孽啊!眼看都要过年了。”

    “这虎不好好在山上待着,下山来做什么,真是让人年都过不好。”

    季丫害怕的搂紧了季子漠的脖子,季子漠和齐玉心头同样沉重起来。

    季子漠:“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回家吧!”

    齐玉点点头道好。

    把钱多来牛车上的东西搬到堂屋,季子漠拿了一百文给钱多来。

    钱多来推拒不要,季子漠直接塞到他怀里,言今日算是他包车了。

    因路上闹的那一出,季子漠让他先赶车走,其他人的钱自是无法再收。

    钱多来拿着一串钱,脸上窘迫尴尬,季子漠又说了几句兄弟情深的话,钱多来说他知道。

    在季子漠家吃了饭,钱多来走在土路上,仍由北风往他脸上刮。

    树上枯枝咯吱咯吱响,扰人心烦,钱多来蹲在一棵粗树旁,用冻僵的手解开钱串子,数了十文钱出来。

    第一次做这事,那颗心跳个不停,他又数了五个串到钱串上,留下的五个塞到了鞋底下。

    关上院门,季子漠在灶房烧了水,齐玉坐在一旁陪着他。

    水开,季子漠提声叫季丫季安过来洗漱。

    季子漠最后一个洗脚洗脸,他收拾好去推房间门,才发现被季丫季安从里面插住了房门。

    “季丫,季安”季子漠低声叫了声。

    季丫季安在被窝里蒙着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假装没听到。

    季子漠叫了好一会,里面都毫无声响,无一人来开门。

    季子漠那叫一个头疼:“季安,那被子总要给我吧?”

    另一侧房门咯吱一声响,齐玉披着发走出门来:“在这里。”

    季子漠不解的转头问:“什么?”

    齐玉:“你的被子。”

    烛光摇曳,两人站在床前无言,床上只有两床新棉被,铺一床盖一床,旧被子不问用,肯定是被两个小的扣在自己房间了。

    这玩意别说打地铺,就算是睡柴房都没被子。

    季子漠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要不我去钱多来哪里睡?”

    昏黄的光线把人影拉的温柔,齐玉转身出了门,在季子漠不解其意时,从院子里拿了捆麻绳进来。

    他站在季子漠面前,把麻绳递向季子漠。

    季子漠一时间哭笑不得,他接过麻绳道:“别闹。”

    开了门把麻绳扔到院子里,转过身来,齐玉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紧紧贴着墙,睁着眼望着房梁,似是察觉到季子漠不错眼的目光,未转头轻声道:“睡吧!”

    一刹那,季子漠察觉出了齐玉的不同,但若是要具体说出来不同之处,他又有些朦胧不清。

    季子漠走到床前蹲下身,搓了搓手掌,待感觉到手掌热乎了些,把右手落在齐玉额头:“不舒服了?感觉少了些精气神。”

    温热的手连同关切的目光一同落入身上,齐玉心中一阵悸动,他把身子往被子缩里了,轻声回没事。

    齐玉似是小羊,对于两人同睡没有任何不满,没有任何要求,季子漠挣扎了许久,吹了烛光,走到床的另一头躺下。

    他又不是柳下惠,齐玉那个睡觉姿势,要是天天往他怀里钻,季子漠不确定自己能把持的住。

    齐玉因他的选择身子凝固了下,随后也松了口气,紧贴着墙睡。

    两人的气息在一床被子底下交融混合,明明很困的两个人,却都清醒的厉害。

    “你”

    月亮行程过半,院中飘起了雪花,齐玉轻声说了个你,季子漠忙问:“什么?”

    “你之前说家里是我管钱,话还作数?”齐玉盯着乌压压的房梁,语气平淡的问道。

    季子漠不曾想他问这个:“算数。”

    齐玉:“那你说说,你从吴老爷哪里支取了多少银子,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黑暗是最完美的遮挡,季子漠不曾怀疑什么,一五一十道:“支了一百两银子,花了差不多二十几两,具体还剩多少不知道,我明天拿给你。”

    今天买的东西有些多,米面又买了不少,又置办了四个人的衣服鞋子,还有家里的碗筷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季子漠直接大手一挥扔了重新买新的。

    齐玉:“好。”

    过了好半晌,季子漠手往一旁摸索着,碰了碰他的小腿:“睡着了?”

    齐玉:“没有。”

    季子漠:“怎么不睡?”

    齐玉反问:“你为何不睡?”

    季子漠实话实说:“很困,睡不着。”

    齐玉睡的老实,双手交叠在腹部,不解问他:“为何?”

    季子漠张了张嘴没回答,总不能说自己闻着他的体香,心猿意马的睡不着吧!

    一共就这么大的床,齐玉全身都有那缕哥儿香,若有若无的飘到鼻尖,想不闻都难。

    隔了一会,季子漠轻声唤了声齐玉,没有得到回答 ,便想着应该是睡了,也就闭上眼开始属羊。

    隔壁的公鸡打鸣,季子漠听到轻微的响动,睁开眼看到齐玉站在床边穿衣服。

    许是齐玉太过高挑,厚实的冬衣穿在身上,丝毫不觉得臃肿,季子漠坐起来拿过床头的衣服。

    听到动静,齐玉回头看了眼他:“夜里下雪了。”

    季子漠动作迅速的穿好衣服,弯腰穿着鞋道:“我说怎么这么冷。”

    “下雪天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我去做个早饭,你再睡会。”

    季子漠话说的随意,齐玉却柔了目光,他一边拿起桌上的桃木梳子,一边道:“我给你烧火。”

    推开门,四方的院子一地白雪,季子漠缩着脖子往厨房走。

    他撞了撞齐玉:“你昨天夜里没睡?要不然我还是去找钱多来睡?”

    齐玉推开了厨房的门,垂眸道:“随意。”

    季子漠:……齐玉不留他,他怎么还有些失落呢!

    “不过我就奇怪了,赵婶子怎么知道我们分开睡的?小丫说她没说。”

    两人一个做饭一个烧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季丫季安醒来穿好衣服,跑到院子里第一件事就是看两个猪崽子。

    见两个猪崽子哼着鼻子活的好好的才放下心来。

    又跑到灶房欢快的叫大哥嫂嫂。

    季子漠擦了擦手,瞥着两人冷哼了声:“大哥?那你昨天把大哥关门外面。”

    季丫上前抱住他的大腿,抬起脸卖乖的笑着:“小丫想要小侄子嘛。”

    季子漠拍了拍她的头道:“洗脸去。”

    真要再来个婴儿,季子漠哭都没眼泪,直接站在山头让雷劈死他得了。

    齐玉帮两人拍掉身上的雪,在木盆里兑了温水让他们洗脸。

    今日脚下有积雪,头上有飘雪,杏花村却热热闹闹的,各家串门,互相聚在一处,说野兽下山咬死人的事。

    饭刚端到饭桌,院门外有人喊:“季子漠,村长让各家去个男人到他家里,说是有事商量。”

    季子漠从灶房出来回了声好,那人又说:“快点啊!”

    等人走后,齐玉抬眼道:“许是商量野兽下山的事。”

    季子漠点点头:“嗯,估计是,之前没什么动静不那么害怕,现在都吃人了,吓的人不得安宁。”

    外面又喊了声季子漠,季子漠拿着个白面饼子站起来:“我先去了,看着挺急的。”

    齐玉急忙道:“还有粥”

    季子漠边走边说:“你帮我温在锅里吧!我回来吃。”

    时间流逝,落雪不停,等到众人从村长家散去,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

    院门外的屋檐下,一人撑伞而立,伞面上积了层层白雪。

    季子漠正和几人朝这边走来,余光瞧见雪中的一抹天青色麻衣,猛然怔楞中,随后抛去几人大步走到屋檐下。

    季子漠接过齐玉手中的油纸伞,把他冰凉的手掌握在掌心,牵着进了家门。

    后面跟着的几个长辈互相看了看,撇了撇嘴,其中一个道:“我怎么瞧着子漠家的夫郎不太灵巧,下了雪都傻的不知道进屋里。”

    把人牵到灶房,季子漠把伞放在了门外,和齐玉面对面坐着,握着他的手掌搓着。

    “冷吗?”他低着头,齐玉垂眸看着他的发间回:“不冷,粥给你温在了锅里,时间久应当凉了。”

    季子漠:“没事。”

    两双手温度相融,季子漠把齐玉修长的手收在掌心,他能察觉到齐玉望过来的目光。

    “齐玉。”

    “恩?”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夜晚的灯,雪中的人,像是空中的风筝线,每一次都在把季子漠这只风筝往下拽。

    无根的人贪恋这抹属于他的守候,两个人相隔半步远,季子漠有些想把他抱在怀里,抵着他的额头,把自己的身影印在齐玉清澈的双眸中。

    季子漠一时分不清这种情感归于何处,是对于温暖的渴望,还是心上的喜欢。

    亦或者,是对齐玉□□上的y望,是的,y望,季子漠无法否认,他对齐玉,这个哥儿,有了拥吻,甚至是更近一步,让他在自己身下蜿蜒哭泣的贪念。

    只是还分不清,这是属于男人的欲望,还是更深一层的爱恋。

    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这个齐玉望着墙角想了一会,最后说不知。

    爹娘已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生活。

    如何防备山上的野兽,村里人在村长家争吵了半天,最好的法子就是轮流值守村子。

    只是如今雪都未停,夜里能冻死个人,便也有一半的人不同意值守。

    最后没法,商讨好先把村里的狗集中起来,拴在村前村后的路上。

    夜幕降临,季子漠摸着耳朵,略显尴尬的跟着齐玉进了房。

    “留你们三个在家我不放心。”

    第 65 章

    齐玉嗯了声, 似是不在意季子漠的去与留,自顾自的脱了棉衣,掀开被子上了床, 紧贴着墙闭上眼。

    他淡漠的犹如天上仙, 让季子漠的心脏针扎般骤疼了下, 这一瞬,竟觉得齐玉离他有千尺远,那般的遥不可及。

    睡在一张床, 两个人秋毫无犯, 季子漠胸腔生出些许酸涩。

    “睡不着吗?”

    话音刚落, 一只脚落在了他的小臂上,季子漠猛的松了口气。

    黑暗里,齐玉睁着双眸, 感受着脚背传来的温热, 脸上有些发热。

    雨雪天,季子漠闲着无聊,带着季安和季丫串门到隔壁, 主要打听过年的一应事务。

    如:饺子如何包, 需要蒸炸些什么, 以及蒸的流程与注意事项。

    赵婶子大字不识一个却好为人师,季子漠问的又是她擅长之事,当下就说的吐沫横飞。

    直说了一个上午, 说的口干舌燥,等季子漠走后, 仓促的吃了几口饭, 又去路边找人说季子漠的稀奇事。

    从古至今,从未见过, 娶了夫郎的男人居然出来张罗这事,连饺子怎么包,陷怎么调都要问。

    杏花村的婶子大娘听的叹为观止,不爱出门的齐玉不觉间,成了哥儿界的耻辱,怎有这么无用的夫郎。

    当真是除了一张脸毫无用处。

    齐玉坐在灶房烧水,季子漠从赵婶子家走回来,刚看到他就痛苦道:“我脑子晕的不行,感觉记了很多,又感觉什么都没记住。”

    说着低头问腿旁的季丫:“丸子怎么炸的来着?面变成什么样可以蒸馒头来着?”

    季丫抬头看他,迷糊的眨眨眼,想到丸子和馒头,不由的舔了舔嘴巴,除了在齐家的一个月,家里好几年都没炸过丸子,蒸过馒头的。

    锅里的水翻滚着,齐玉熟练的把木柴拉出来插在底下的锅灰中,淡定道:“我等下拿着纸笔再去问一遍。”

    季子漠脸上伪装的痛苦消失,猛然失笑,走到洗手的齐玉身旁碰了碰他的肩头,嗓音温柔,眼中是他自己都不知的宠溺:“别闹。”

    齐玉转头望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心中是一股深深的挫败感,在父母面前,在季子漠面前,他都有种自己是泥娃娃的错觉。

    父母小心翼翼的护着他,季子漠也是如此,替他想着他的少爷自尊,替他顾着他的清高性子。

    季子漠从锅里舀了水,兑了大半盆温水,喊季丫过来给她洗头发。

    季丫低着头,季子漠边洗边冲一旁的齐玉道:“赵婶子说过年要拜祖宗,拜老天爷,土地神,灶王爷。”

    “堂屋,院子里,厨房,都要烧纸磕头,还有点香和红烛,等雪停了我们再去趟县里,把这些买上,再补补年货。”

    季子漠倒也不是迷信,只是想着来都来了,跟着入乡随俗也不错,图个心安。

    祖宗季子漠拜不拜还没想好,自从原主爹死后,这一家就没去坟地拜过季家祖宗了,猛的要去拜,怕会生起波澜。

    但是不拜的话,这就是他季子漠的缺陷,古人重孝道,不敬祖宗的人,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雪下了两日终于露了太阳,季子漠抱着季丫,一旁跟着季安,走出了院门还在回头问齐玉:“真的不一起吗?今日天气不错。”

    齐玉少见的伸手摸了摸季丫的脸,浅笑道:“我在家等着。”

    季子漠:“关了门谁敲门都可以不用开,我办好事就回来。”

    齐玉眸光似水,点点头道好。

    季丫被季子漠抱着,趴在他肩头冲齐玉摆手,软糯道:“嫂嫂乖乖在家哦,让大哥给你买糖葫芦带回来哦!”

    东风卷起惨雪,齐玉立在院门外看着他们三人渐行渐远。

    说不出为何,齐玉嘴角的那抹浅笑让季子漠心里踏实不下来。

    季子漠先到了书肆,因那两句杜甫的诗,吴老爷对他很是热情,问他急是不急,对联有几个富贵人家感兴趣,若是不急可再等几日,价格怕是会高出不少。

    他如此说,季子漠自然说是不急。

    从董寒玉那边拿的百两银票还剩大半,暂时不缺钱花。

    因记挂着齐玉,富贵人家什么情况季子漠就没再问,想着吴老爷是个稳妥的人。

    故而季子漠带着季丫季安离了书肆后,未在县里多做停留,只买了所需的东西就赶回了家。

    院门合拢未锁,几间房间同样如此。

    跨进院门,季丫甜甜的叫嫂嫂,季子漠把东西提到灶房,也扬声叫了声齐玉。

    院中的积雪堆在两边,清扫出了一条走人的小路,一阵风掠过,杏树上哗哗的落雪。

    除了这两声唤,整个院中只有几只麻雀跳动的动作。

    季丫歪着头奇怪道:“嫂嫂出去了吗?”

    季子漠心里那股不安涌胀的他心慌,细细想来,齐玉这几日无不同,却又似处处有不同。

    顾不得整理东西,脚步急促的往齐玉的房中走去。

    “齐玉?”

    两扇木门被大力推开,摇摇晃晃的难以安定,最终强撑的力道消散,终是沉寂下来。

    简陋的床上被子被叠的尤其整齐,一张巴掌大的红纸上押了个碎石,格外明显。

    季子漠看着那张纸,猜不出是什么内容,这一刻,他心情复杂到胸口发闷。

    骨节分明的手拿开碎石,拿起红纸。

    【有事要去做,是否回来不定,勿找勿念,盼君一世无忧】

    纸上的字迹清晰熟悉,季子漠心口窒息,呼吸都变的急喘,仿若五脏六腑被人握紧扭扯着。

    季丫季安还在院里院外的找着齐玉,季子漠没有把红纸条安稳叠好的力气,只虚攥在掌心。

    季子漠走出房门,季丫季安忙围了过来:“大哥,没找到嫂嫂呢!”

    季子漠垂眸:“你们去找钱多来过来,让他来家里陪着你们,我出去一趟。”

    头顶的太阳偏斜的厉害,小道两旁一片雪白,季子漠走到城门外才察觉到,他的足袜早已湿透,一双脚冻到麻木。

    此时抽空想了想,应该租个牛车过来的。

    这一路三个小时,他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未想,齐玉是个成年人,留下的纸条字迹工整,绝不是仓促之下写的,想来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齐玉若是有了好去处,季子漠不拦他的路,只是为何要不告而别,这个缘由季子漠如何想也想不通。

    站在城门外的柳树下,季子漠抬手缓慢的放在胸口处,彷佛不解里面为何难受到发疼。

    齐玉一个他穿越过来最熟悉的一个人。

    董府中,董寒玉与董寒星/王氏,在其母院中吃饭,兄弟俩人都不言语,只有王氏时不时的说两句逗董母高兴。

    董母笑过后瞧见董寒玉又是叹气又是皱眉:“你一个哥儿,性子别那么要强,大勇那孩子有些小毛病,但人还是好的,你服个软,小意奉承着,他总是会给你做正夫郎的颜面的。”

    “男人哪里有不寻花问柳的,只要一家子和乐,日子就能过的下去,凡事别太较真。”

    “你看齐家,不就是齐母太善妒强硬,弄的现在连撑门户的兄弟都没有,等以后齐玉挨打受气的,谁能替他出头。”

    说到这里,董母嘴角扯动了两下,似担忧似笑意,其中内里如何,怕是她自己都分不清。

    董寒玉原是今日胃口不错,听得这话当下就没了食欲,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冷着脸道:“娘,我吃饱了,先走了。”

    董寒星随着放下筷子道:“我有事和寒玉说,娘你慢吃。”

    站起身又看向王氏道:“我昨日放在桌案的书没寻到,你伺候娘用完饭回去帮我找找。”

    王氏忙哎了声,董母平日无聊,最是喜欢拉着人说话,要是没理由走,能说到半夜去。

    知道董寒星是给她找由头,王氏冲着董寒星笑的甜如蜜。

    那笑容灼人,烫的董寒星别开了眼,带着董寒玉出了董母院落。

    这边还未分开,门房就让人来传了话,说是齐家的姑爷现在在角门处,找二少爷。

    董寒玉因董母的话冷着的脸更是结了霜:“莫不是一百两银子花了去,现在又来索要银钱的?”

    董寒星侧眸看他:“什么一百两?”

    董寒玉心里懊恼自己说漏了嘴,无法,只能把事情告知董寒星,齐玉已经把事情说给了季子漠听。

    白雪上的乌鸦格外醒目,嘎嘎的叫声犹如悲泣,董寒星沉默了会缓缓笑了,若有若无道:“既如此,他要什么就给他吧!只一点,嘱咐他拿了钱,莫要亏待了齐玉。”

    他说完转身离去,董寒玉心里的气愤实在难忍,把齐玉这个白眼狼骂了又骂。

    角门外,墙上倚靠的男人眉清目冷,连流畅的下颚线都如冰刃,听到脚步声靠近,转头问:“皇城那边来人了吗?”

    一路上盘算着要用多少银两打发季子漠的董寒玉:

    “什么人?”

    “郑柏叙。”最初的最初,这个名字对于季子漠来说,只是个名字。

    不知何时起,季子漠不想说出这个名字,直到此刻,说出这个名字,如鲠在喉。

    董寒玉怀里抱着汤婆子,搭在上面的手指一顿,看着他未回答,反问道:“为何如此问?”

    季子漠耸了耸肩头,随意道:“好奇,随便问问。”

    董寒玉心中念头几转,猜疑道:“齐玉是和你闹了?”

    随后不怀好意的笑道:“人我倒是没见到,信却收了两封,不过我没拿给齐玉看,估摸着郑柏叙又托人送到了齐玉手里。”

    “信呢?拿给我看看。”

    董寒玉怀疑自己听差了,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季子漠淡漠如烟,彷佛说着寻常话:“我说,把郑柏叙的信拿来给我看看,要不然,我不知道怎么会做什么。”

    一刹那,董寒玉面色铁青,恨不得把手中的汤婆子砸季子漠脸上:“你在威胁我?”

    第 66 章

    季子漠双手抱胸, 慵懒的靠在青石砖墙上,认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董寒玉脸色难看至极:“你发过誓。”

    季子漠无所谓的耸耸肩:“哦, 那又怎么样?”

    董寒玉:“你就不怕我告诉齐玉?”

    季子漠:“告诉呗, 随便你。”

    前提是董寒玉找得到齐玉。

    大多人知道如何对付君子, 不知如何应对小人,在董寒玉心里,季子漠成了彻彻底底的小人, 他背身用手指勾出脖颈中的红绳, 取出来交给一旁伺候的哥儿, 让他去房中匣子里取信过来。

    季子漠撇了眼他取钥匙的动作,鼻孔里哼了声粗气,一个个还真是把郑柏叙当成宝了, 也不知道是长了三头还是六臂。

    季子漠想, 他要是见到了齐玉,一定饶不了他,不管怎么说两人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 不辞而别算什么?

    心里的狠话放不停, 彷佛洒脱看得开, 只是浑身的气息莫名孤寂,像是失了家的孤鹰。

    董寒玉的人取了两封信来,季子漠一一看过, 后交递给董寒玉转身离去。

    天冷的厉害,屋檐上的积雪迟迟化不开, 董寒玉望着走在阴影中的背影似有所觉。

    此时太阳已经落了山, 再过一会城门就要关上,董寒玉抬手招来小厮, 耳语了几番。

    小厮听后忙尾随季子漠而去,至天黑才转回来,进了董寒玉的院子禀了消息。

    言季子漠在县里转到关城门时才离开,主要去了齐家之前的产业处。

    城外无马车牛车等着,他步行而去。

    董寒玉挥挥手让小厮离去,想着今日的古怪事,一夜无眠。

    季子漠回到杏花村时已至半夜,他送走了钱多来,坐在灶房自己烧了水,把湿透的足袜脱掉,一双脚已经冻到麻木。

    如往常一样的关了院门。

    昨晚还是两人的房间,此刻只余一人,季子漠展开被子,里面的一包东西咕噜噜的落在地上。

    季子漠弯腰捡起粗布荷包,拆开看见整整齐齐的银子。

    那日齐玉提到他管钱,季子漠第二日就把钱全拿给了他,刚才回来的一路,季子漠想的也是齐玉有了银钱,去皇城找郑柏叙了。

    家里具体有多少银子,季子漠是一概不知,一百两换成十两五两的银锭子,全都装在了一起,花完了一个拿一个。

    他不知道具体花了多少,不知道还剩多少,不知道给了齐玉多少。

    手中的重量让他心慌,这么远的路程,齐玉不会没拿够多少钱吧?

    季子漠把钱尽数倒在床上,一两一两的加着,一个铜钱一个铜钱的数着。

    还剩七十一两零三十五文钱。

    一共就一百两,经过这么多日的花销,成袋子的米面,成套成套的冬衣,鸡鸭鱼肉不断,齐玉到底拿了多少?怎么还剩这么多?

    他心里算着桑农县到皇城的路程,一路上的水路陆路,吃食客栈,一共要花销多少才够?

    越想越慌,慌到最后手指都在颤抖,最后无法,开始算从拿了一百两后,每次去镇上的花销。

    小到一个烧饼的钱都加了上来

    赵婶子家的公鸡打鸣,季子漠才恍惚自己算了一夜,这一夜他算了又算,最后的结果都是齐玉没拿一文钱,甚至是连他扛货剩的几文钱都还在。

    季丫季安守在家里,季子漠在村子里找了一天,次日又去了县里。

    理智告诉季子漠,齐玉无家人无好友,只能去皇城找心上人,可是他心慌的坐立不安,睡不着吃不下,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第三日清晨,天上又飘了雪花,季丫季安手牵手站在堂屋门口,小心翼翼道:“大哥你怎么不出去了?嫂嫂不找了吗?”

    季子漠蹲在墙角,归拢着墙角一张张散开的红纸,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

    他肩头低沉,似是压了千斤的重物,已经找了几日,还能去哪里找,总不能一路找到皇城去。

    季子漠这两日把齐玉骂了又骂,骂来骂去都是齐玉没良心。

    只是骂过之后,那颗心依旧定不下来,不知齐玉是否能平安。

    今日无风无雨也无晴朗,天空灰蒙蒙瞧的人难受,季子漠看着院中的杏树看了许久。

    季丫正在喂猪,季子漠走到猪圈旁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再出去一趟。”

    季丫抬头看他,委屈的快要哭出来:“是去找嫂嫂吗?”

    季子漠含糊的嗯了声,他拿了五十两银子,想去县里找个镖局,沿着陆路水路去找找齐玉,若是找到了,就暗暗的护送他到皇城。

    另打算再去找一趟董寒玉,让他给皇城送封信去,若是齐玉平安到了,多少来个消息,从此后他也就不再挂心。

    只是说的不再挂心,可是季子漠却觉得心中像是空了一块,说不出来的颓废感。

    是习惯吗?习惯了齐玉一步一步跟在他左右,习惯了齐玉笨拙的宽慰,习惯了齐玉试探的把手落在他发顶。

    越是想这些事,心潮越是翻涌,他垂眸望着季丫水汪汪的眼睛,迟疑道:“如果大哥离开”

    不等话说话,又苦笑道:“算了。”

    “有人在吗?”

    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季子漠的手从季丫头上收回,转身向左侧走了几步。

    屠峰背着箭篓,一手拿着弓,一手提了只肥兔子,见到跟在季子漠腿边的季丫,侧了侧身,恐她看到自己脸上的伤疤害怕。

    把手中捆了腿的兔子弯腰放到了门内。

    屠峰来在季子漠的意料之外,他扫了眼兔子,想着怎么拒绝,让他日后莫要送这些过来。

    只是不等他开口,屠峰就把院子里里外外的打量了一遍,万年不变的冷沉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纠结。

    “你那夫郎不在家?”

    不爱废话的人突兀的开口,季子漠浑身一怔,双目猛然犀利了起来:“你知道他在哪里?”

    屠峰随之怔楞住,不曾想真的不在,开口道:“一头野兽官府悬赏三十两,近日有些胆大的人进山,我见到个长相不俗的哥儿,旁人与他搭话他也不理,只背着弓箭一个人往深山里去,我问了旁人,旁人也不知哪里来的人。”

    “那般长相实在惊艳少见,我去县里买皮毛听说你夫郎也是不俗,所以就拐过来问问。”

    屠峰没见过齐玉,但是周围几个村长的人是都记得的,想了一圈都没想出来是谁。

    犹如天塌地陷,日夜颠倒般荒诞,季子漠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若是刚回到杏花村时,齐玉失踪,屠峰来说在山里见到了齐玉,季子漠会半信半疑。

    可是此时,家里并没到那个地步。

    “你见的那个哥儿是何种模样?”季子漠提着心问。

    齐玉的容貌一眼难忘,屠峰都不需要刻意回想,说了眉眼的清冷,又把他的衣着装扮一一道来。

    除了弓箭与齐玉不同,其他的身高容貌,衣着竟与齐玉一般无二。

    季子漠猛然变了脸,问了屠峰在何处见的人,拔腿就往那边跑,连和季丫说乖乖在家都来不及。

    屠峰伸手捂森*晚*整*理住自己脸上的疤痕处,转头和季安嘱咐了两句,让他们在家待着关门不出。

    季安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去找钱大哥过来陪我们,你和大哥别担心,找嫂嫂回来。”

    屠峰手握着弓,点点头追季子漠而去。

    一抹斜阳落在泽山之巅,抬眼望去尽是积雪,眼看又要下雪,在山里想赚猛兽银钱的人尽数下了山,只留下成串的脚印。

    越往里越是凶险,能隐隐约约听到雪下树枝被踩碎的沉闷咔嚓声。

    四处无声,只有淡淡的血腥味随着风雪落入鼻尖,季子漠脚步一顿,无尽的恐慌袭来,随后来不及反应的大步而行。

    脚步错过被积雪覆盖的荒草树木,看到那刺眼的红,为之一呆。

    皑皑白雪中,滚烫的血液四散着,扎透两指后的积雪与泥土相拥。

    两虎一人安静的倒在地上,融于天地山雪中,静止间,美的令人窒息。

    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人,那个让季子漠惊艳的容貌,现如今,天青色的棉衣变成刺目的红色,一如成婚当日的大红喜袍。

    他静静躺在白雪中,悄无声息,只有黑发铺在雪面。

    季子漠跌跌撞撞的像齐玉跑去,跌坐在一旁,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伸手想去探齐玉的鼻息,临到跟前却不敢靠近。

    屠峰警惕着四周,上前查看两头瘦骨嶙峋的老虎,一根削尖的木棍贯穿虎口,流着的鲜血还是温热,应是刚死不久。

    另一个是箭伤,全身用枯藤捆着,再看后侧的雪地上,一片拖拽的痕迹。

    屠峰看了看倒地无声的齐玉,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应当是他杀了只虎,血腥味吸引过来了另外一只。

    季子漠发颤的手指靠近齐玉鼻息,察觉到若隐若现的呼吸,紧绷的身子猛然放松,心脏这才恢复跳动。

    “齐玉,齐玉,齐玉”他抚摸着他的侧脸,轻声唤着,里面是清晰可见的恐慌。

    季子漠来不及去琢磨齐玉发的哪门子的疯来打虎,现下只庆幸着人还有命在。

    宽大的手掌摩擦着齐玉冰凉的侧脸,等到有了暖意,齐玉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一缕阳光落入他琥铂的迷茫眼眸中,他呆呆傻傻的,分不清今夕何夕。

    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嗓子口涌上一股腥甜,他咳嗽不止,一口鲜血喷出。

    鲜血喷洒在季子漠的侧脸,他吓的瞳孔邹然变大:“齐玉”

    吐了口血,齐玉忆起所有,堵塞的经脉顺畅了些许,他看到季子漠眼中的湿润,微微一楞。

    虚弱道:“我没事。”

    他抬起重如千斤的胳膊,指了指老虎的位置:“都是我打的,我要拉到县衙。”

    季子漠想冲他吼,冲他喊,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老虎。

    可是季子漠不敢,眼前的齐玉脸上无一丝血色,脆弱如破碎的柳絮,他怕自己生了气,把齐玉吓的飘散了。

    季子漠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打横抱起齐玉,气压低沉如阴雨天,不看让齐玉挂心的老虎一眼。

    屠峰握着弯弓警惕着,站在一旁道:“我找人拉去县衙,到时候把银两送到你家。”

    齐玉若有若无的说了声谢谢。

    季子漠的怀抱像是最好的港湾,齐玉掀开沉重万千的眼皮,想冲他微微一笑,只是太疼太累,五脏六腑像是碎裂了一般。

    “无涯寺。”

    “去无涯寺。”

    说完后再无力气支撑,沉沉的闭上了眼眸,手臂低垂在身侧。

    第 67 章

    季子漠从来不知, 他有这个潜力,他抱着怀里的齐玉下了山,中途除了注意着脚下, 就是看着齐玉偏向他胸膛的脸庞。

    无涯寺中, 大殿中木鱼声纯净, 季子漠站在禅房外,弯着腰眯着眼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小和尚从屋内推门而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道:“施主, 还请不要打扰师父替齐施主诊治, 施主可去另一间禅房休息片刻。”

    把齐玉送进去老半天,季子漠想进去又不敢进去,现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个人, 哪里还肯放过。

    走上前忙问:“齐玉怎么样, 有没有事?又吐血了吗?主持是如何说的?需要什么药吗?寺庙里有没有,没有我去县里去抓药”

    季子漠叽里呱啦的问了一通,小和尚想接话都接不得, 等到停了下来, 才解释道:“施主安心, 主持说齐施主无性命之忧,现下正在给齐施主施针,至于药材, 若是寺庙中没有,想来县上也不会有的。”

    一句无性命之忧, 季子漠的心才算是安稳的落了地, 当下道了歉,移步到禅房外的海/棠树下等着。

    小和尚看着树下的人关了房门, 心道齐施主终归是找到了好夫君。

    日落黄昏,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齐玉想撑着手臂坐起身来,主持双手合十道:“施主此时不便,莫要多礼。”

    见齐玉还是想坐起来说话,小和尚忙上前帮扶了一把。

    除了眉心的一点红,齐玉脸上依旧是煞白一片,他道:“此番又麻烦主持了。”

    主持道:“能为施主减轻几分疼痛就好。”

    片刻后叹息道:“此番是施主逞强了,为难了自己,也为难了旁人。”

    齐玉嘴唇张合了两次,苦笑道:“我,想不出来其他的法子。”

    一如季子漠所说,他是傻的。

    施主勘破他深藏的内心,慈悲道:“施主太过在乎,故而让这份在乎蒙住了双眸。”

    齐玉手指微蜷,垂着眸,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太过在乎吗?

    齐玉懂得季子漠的难,季子漠拿了董寒玉的百两银子,他没有恼没有气,只是心中是属于自己的悲凉,悲凉自己对不起董寒星。

    董寒星有许多个一百两,他就算是用命凑齐一百两还回去,也不是多珍贵的。

    这些齐玉都懂得,只是,他想做些什么,他想弥补些什么。

    猜透季子漠的银两是董家来的,齐玉不怪他,甚至是理解他。

    那些和董寒星的兄弟情义是属于齐玉的,齐玉想不出来好法子,只能用如此笨拙的方式。

    自己身体的破碎总能察觉到,齐玉问道:“主持,我是否命不久矣?”

    第二只老虎是来给死去的老虎寻仇的,一心想要齐玉的命,齐玉能死里逃生的反杀,已经属于意料之外。

    主持玩笑道:“施主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老衲忙活了半日,若是施主命不久矣,这不是砸老衲的招牌吗?”

    齐玉也不由的笑了出来。

    过了半晌,主持面色沉重道:“只是”

    齐玉似有所觉,浅笑道:“只是如何?”

    主持:“只是终究是伤了五脏六腑,你腹腔受了重击,怕是会影响子嗣与寿命。”

    齐玉微微一楞,手不由的摸到了腹部。

    许久许久,他恳求道:“还请主持莫要和旁人多言。”

    这个旁人指的是谁主持自然知道,他双手合十回:“依施主所愿。”

    山上住了几日,齐玉隔一个时辰就要扎一次针,成碗成碗的药往嘴里灌。

    季子漠蹲在床头,看着手背脚背,满头满脸都是银针的齐玉,心疼的轻声问:“疼不疼?”

    这句话,他已经问过许多遍。

    齐玉丝毫不嫌烦的回答道:“不疼的。”

    季子漠:“我看着就疼。”

    这几日,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就静静的陪着齐玉,中途跑了一趟县里,只买了一包杏干就跑了回来。

    每次喝完苦如黄连的药,季子漠就往齐玉嘴里塞上一颗。

    两日后主持言齐玉可以回家养着,再过几日就是年,总不好在寺庙里过年。

    季子漠带着纸笔和小和尚去拿药,细细写下如何煎服。

    主持把脚步发虚的齐玉送到门外。

    海/棠树下,散泥印在脚底,主持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树枝,在齐玉不解的目光下,围着他画了一个圈。

    齐玉道:“主持所意为何?”

    主持微笑道:“霍然想起画地为牢四字,画地为牢,坚不可摧,阻了旁人,也困死了自己。”

    说完,他用脚捻平画圈的痕迹,一圈浅细的坑被一旁的泥土填满,犹如从未出现过。

    主持指了指提着药朝这边走来的季子漠,笑着道:“季施主这几日辛劳了,施主要迎两步吗?”

    他后半句话还未说出来,齐玉就下意识迎了上去,主持诧异后笑着念了声阿弥陀佛。

    与主持道了别,季子漠一手提着药,一手牵过齐玉的手,朝着山下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季子漠把药包递给齐玉,强行把他按在自己背上,背着他下山。

    小和尚和师父站在山中,好奇的转过头问师父:“师父,他们俩会白头偕老吗?”

    主持转动佛珠,似是被为难住:“这个啊!师父也不知。”

    小和尚年纪小,还不沉稳,此时无外人在,恢复了孩童性子,诧异道:“还有师父不知道的事吗?”

    主持被他逗笑道:“悟然,你可知,这世间最大的变是什么?”

    悟然抬头看了看飘荡的云,又低头看了看四季变换的山,回答道:“是夏季葱绿,秋季深黄,冬季枯枝的山,是飘来飘去没个去处的云。”

    主持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变归变,却有各自的缘法,春夏秋冬是固定,云在天上是固定,算是变也不算是变。”

    悟然这些不知了,摇了摇头道:“悟然想不到了。”

    主持道:“万事万物讲究一个因果,他们是否白头偕老是果,而因是心,我不知道他们的因,如何去断他们的果,真心是心,勇敢之心也是心。”

    悟然:“那师父断断他们的心呢!”

    主持摆手道:“心是最难断之物,可一瞬入魔可一瞬入佛 ,佛可入魔,魔可修成佛,你师父可没如此本事。”

    悟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师父刚才说的世间最大的变就是人心。”

    “可是师父,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主持捻着佛珠的手停住,低头看他:“哪里不对?”

    悟然指向天边的云雾:“师父说人心一瞬可变,可您瞧此时的云,也是眨眼即变的。”

    他又指了指远处的溪流:“师父你再看,水流也是亘古在变的,而且人心是会变也不会变的,也有善人一世做善事,恶人一世做恶。”

    在主持的怔楞时,悟然最后道:“悟然觉得,变是没有最大之分的,树木凋零,鲜花腐烂,世间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我们不能因为生之为人,就把自己的心变归为最大的变。”

    “师父觉得人心变是之最,是因为人心变所造成的果最大,帝王心变,生灵涂炭,凡夫心变,也可打杀生灵,毁花砍树。”

    在悟然和师父言万物之变时,季子漠和齐玉正坐在半山腰的亭中休息。

    季子漠打开腰间系的水囊,递给齐玉:“喝一点。”

    齐玉喝了一口,又递给会他:“你也喝一些。”

    休息了片刻,季子漠把空了一半的水囊重新系在腰间,不由齐玉拒绝的重新背上他。

    “我能自己走。”

    季子漠不理他的这句话,开始秋后算账:“弓箭哪里来的?”

    齐玉趴在他背上,轻声道:“我自己做的。”

    季子漠:“去山上做什么?”

    齐玉:“打虎。”

    季子漠听到这两个字脑子都被震的发疼:“为什么?”

    齐玉沉默了两息:“赚钱。”

    季子漠忍住情绪:“为什么要赚钱?”

    这个答案,齐玉躺在床上想了两日,此时他侧脸靠着季子漠的后肩,说道:“我想找些人去阎王道寻一寻。”

    季子漠脚步停顿,随后继续往前,若是旁的理由,他定是要怀疑的,可是这一个,季子漠无法怀疑,父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任何一个为人子女的都无法接受。

    齐玉很少提过齐父齐母,季子漠以为在他心中这事过去了,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此时才知,那日没去阎王道,是齐玉心中的疚歉和痛苦不安。

    季子漠声音轻了些:“怎么不和我说?家里有银子,对联眼看也要出手,怎么着都用不着你拿命去换钱。”

    路旁的竹子被温柔的风爱抚,齐玉的话在阳光下,来到季子漠耳边,他说:“我知道你的难。”

    因为知道,所以他做不到让季子漠把银钱还回去,因为知道,所以他心疼他。

    还有,齐玉不想和季子漠发生分歧,他知道自己与季子漠不同,他做不到季子漠的心安理得,一步步退让,无外乎是想让所有人都满意。

    董寒星对他真的很好,齐玉那两日,日日夜夜在想,自己这种算不算是背叛,一如董寒玉当时对他。

    奉还银两不求能修复两人中间裂痕,只求让董寒星心中好受些。

    只是,齐玉太过珍惜季子漠,他怕,怕说出不同的想法,季子漠会对他失望,这份失望,齐玉想,他承受不来。

    季子漠说,他喜欢杀人给他递刀的人,齐玉不想夺他手中的刀,想给他递刀,可是太难了。

    下山的小道上竹林挂着雪,在阳光下异常好看。

    季子漠背着齐玉走的缓慢,累了就停在一旁歇一歇,等到傍晚时分才临近杏花村。

    齐玉平日大多闭门不出,故而消失了两日都无人知。

    直到前几日外村说他们杏花村的一个哥儿打了虎,桃花村的人才知此事,瞬间如炸了锅般的涌进了季家,得知齐玉和季子漠不在家,季丫季安一问三不知,才不舍的离去。

    齐玉面容姣好,身形消瘦,谁也看不出他能上山打虎,别说是杏花村的人,就连桑农县中,听到此事的人都是不敢置信。

    只有董寒玉被手中的茶水湿了手,忆起少年时两人至交好友,策马狂奔,猎苑中挽弓,马球场上挥杆。

    季子漠背着齐玉回了家,把人放到床上关上门,应付以关切为名义来询问的村人。

    直到掌灯时众人才散去,今日杏花村的晚饭炊烟,比平日晚了许多。

    季子漠安抚住惊慌了几日的季丫季安,在灶房忙活了许久,简单煮了个咸的米菜粥,盛出两碗放在一旁让他们吃了。

    他端着药和粥,进了齐玉的门,坐在床沿:“先吃粥,空腹喝药不好。”

    在无涯寺几日,都是季子漠一勺一勺的喂药,现在他如常的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送到齐玉唇边。

    齐玉含住瓷白的勺子,把温热的粥吃下。

    季子漠的视线在他唇上流连,垂眸间喉咙微微滚动。

    喂完粥,喂完药,捡了个饱满的杏干送到齐玉唇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季子漠拇指指腹划过齐玉唇角,带走了些许的湿润。

    齐玉含着杏干抬头看他,懵懂如林间小鹿。

    季子漠搓了搓指尖,端着空碗道:“我去刷锅洗完,你先睡我等下就回来。”

    收拾完厨房,关了院门季子漠又去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季丫季安,这才回了房。

    齐玉依旧贴着墙睡,季子漠走过去坐在床沿,弯腰脱掉鞋子与棉衣,在齐玉措不及防中,与他并排躺在了一起。

    原是睡在两头,现下季子漠什么话都不说,直接躺到了齐玉身边,惊的齐玉睁大了双眸。

    季子漠狡黠一笑:“这样暖和。”

    说着他在被窝里摸到了齐玉的双手,握着指尖牵到了眼前。

    第 68 章

    两双遍布伤痕的手落在眼前, 手背手指,是在山洞做弓箭时留下的,手冻的僵硬, 刀不受控制, 总会伤着这处那处的。

    手心的伤, 是背拉老虎时,枯藤在掌心留下的。

    季子漠指尖在他双手划过,漫不经心道:“看不出来, 齐大少爷挺能干的, 瞧着弱不禁风, 没想到还是个武林高手,怎么,你以为你是武松呢?还敢去上山打虎。”

    丝丝痒痒传到心底, 齐玉抬眸看他:“武松是谁?也是唐家村的?”

    季子漠手指一顿:额“宋家村的。”

    “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死了, 你摸摸我的心,现在都在后怕。”

    季子漠牵着齐玉的手移到自己胸口处。

    齐玉猛的抬头看他,季子漠似是看不出他眼底的震惊, 无辜的眨眨眼:“怎么样, 是不是跳的很快?”

    两人额间若有若无的抵着, 不知是不是因离的太近,季子漠眼底如岩浆般浓厚灼人,齐玉不自觉的避开了眼。

    季子漠把齐玉的手放回他的腹部, 躺好后道:“睡吧!”

    两人浓墨般的黑发在枕间交融,季子漠闭上眼沉沉睡去, 齐玉做贼心虚的用余光看他俊朗的侧脸。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季子漠这几日有些过分亲昵。

    隔壁公鸡打了鸣,察觉到怀中不安分的人, 季子漠还未睁眼便笑开。

    两人一头相拥睡着,确实比分头睡暖和许多。

    腰间横跨着一条长腿,里衣领子也被齐玉的一只手拽着。

    若是顾及齐玉的颜面,季子漠应当是轻轻的拿走他的腿脚,随后缓慢的起床的。

    可是如今,季子漠却是把手轻轻搭在齐玉的腰上,装模作样的闭上眼,等着齐玉醒来。

    闭上眼的人似是心情好极了,嘴角都快要扬到耳后。

    齐玉因伤,身子虚了不少,故而睡的比往日沉上几分。

    等到屋檐上落了耀眼的阳光,他才缓慢的睁开眼,随即怔楞住。

    他与季子漠四肢缠绕,头发混在一起,如交颈的鸳鸯,难分彼此。

    齐玉脸色红的如晚霞,心中发颤着,缓慢的收回狂妄的右腿。

    只是刚收回一半,腰间的胳膊就收紧了来,季子漠似是还未睡醒,脸埋在齐玉颈肩,呢喃着:“困。”

    只一个字,齐玉便不敢再动 。

    季子漠偷偷弯了眉眼,浑身欢悦,齐玉的心却像个落入油锅的馅饼一般,被反复的炸着。

    等到院子里有了响声,季子漠才悠悠“醒来”,他若无其事的伸了个懒觉,打了个哈欠。

    坐起身道:“还是睡一头暖和。”

    说着转头问齐玉:“你觉得呢?”

    齐玉:

    若是都如今日他好像有些承受不来,艰难道:“我觉得还是”

    “你之前说不介意,如何睡都行,想来定是不会拒绝与我睡在一头的。”季子漠察觉齐玉话音不对,忙截断他的话如此说。

    说完还一脸信任的看着齐玉,追问道:“对吧?”

    和季子漠斗,齐玉完全不是对手,他忽略滚烫的双颊,轻声嗯了声。

    季子漠装作没听到,侧耳靠近他:“你说什么?怎么这般小声,是可以睡一头 ,还是不可以睡一头?”

    齐玉别看眼:“可以。”

    季子漠又靠近他,装作疑惑道:“可以什么?”

    齐玉又不是真傻,看出他的捉弄,有些发恼道:“可以睡一头。”

    季子漠穿衣服时在笑,穿好衣服还在笑,在齐玉死咬着嘴唇恼的不行时,猛的把冰凉的手贴在他侧脸。

    他捧着他的侧脸,笑的张扬,说:“这温度,可以煎鸡蛋了。”

    说完转身就跑出了门,留下怔楞后的齐玉呆坐在床上,随后似是从心脏处爆裂出来无边的火焰,轰的一声,烧的他难以承受。

    他抿着唇,在心里道:季子漠,季子漠,孟浪。

    今日难得的好天气,齐玉刚穿好衣服,就见刚走出门的季子漠又走了回来,二话不说弯腰抱起他。

    齐玉一惊道:“你做什么?”

    季子漠抱着他跨过门槛,金灿的阳光刺的人不敢直视:“今天太阳好,抱着你出来晒晒。”

    齐玉:“我自己能走。”

    季子漠把他放在灶房门口的木椅上:“坐着等着,我去做饭。”

    一个在门口晒太阳,一个在灶房内忙活着。

    季安原是在陪季丫踢毽子,看到大哥锅上一把锅下一把的来回转,忙跑过来坐下给他烧火。

    敞开的院门被人轻敲了两下,齐玉转头看过去,季子漠也从灶房内出来。

    屠峰从院门外进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麻布袋子:“这是六十两银子。”

    两头虎六十两,他替他们送去,又把银子领了回来。

    季子漠伸手接过银子,说了声谢,打开钱袋子取出十两递向屠峰:“把两头老虎从山上弄县里多有不易,我不知你爱喝什么酒”

    话未说完,屠峰便转了身,季子漠忙道:“行行,我不跟你客气了。”

    他收了银,屠峰转回了身,继续道:“你夫郎射的那两只虎就是吃人的虎,县衙让我告诉你,过两日应当会来给你夫郎送个匾额。”

    季子漠留屠峰用早饭,屠峰道不用,离开了季家。

    季子漠看向身侧的齐玉,把他按在木椅中,夸奖道:“真能干啊,能让县衙送匾额的,整个桑农县都没几个。”

    说着招摇着:“季安季丫,给你嫂嫂鼓掌。”

    一个大的带头,两个小的欢呼,三个人呱唧呱唧拍着手。

    面皮薄的齐玉心里发窘,脸上发恼,咬牙一字一句道:“季子漠。”

    齐玉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季子漠停下手,对季丫季安道:“别拍了别拍了,你们嫂嫂不好意思了。”

    今日无风,吃饭的桌子移到了院中,吃饭时,齐玉时不时的拿眼看向季子漠。

    季子漠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发现我惊人的英俊了?”

    齐玉刚喝了一口汤,闻言直接呛了起来,季子漠忙给他顺着后背。

    等到齐玉恢复过来,看着季子漠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你怎么”

    后面的话不知道如何说,彷佛找不出来用词。

    季子漠知道齐玉的感受,心里接了句:追媳妇怎么能要脸?

    他倾身靠近齐玉,对视他的眼眸,认真问道:“怎么,我长的不合乎你眼缘?”

    季子漠的双眼如深渊,深邃有着吸力,猛的来到眼前,齐玉心中悸动慌乱,假装镇定的错开脸,给季丫夹菜。

    逗了齐玉一番,季子漠也就忘记了齐玉刚才是有话要说,等到他收拾锅台时,齐玉在门口傻站着,就看着他不说话,他便想了起来。

    “有事?”

    齐玉:“嗯。”

    季子漠:“什么事?”

    齐玉似是难以启齿:“那六十两。”

    季子漠:“嗯??六十两,怎么了。”

    齐玉:“我的。”

    季子漠手中还未刷好的盘子滑到水盆中,目露诧异的看向不敢看他的齐玉。

    默认的男子是一家之主,刚才屠峰直接把钱袋子递向季子漠,季子漠自然是接过的。

    季子漠没想着贪墨这六十两,只是齐玉如此直白的要钱,彷佛无一丝信任。

    季子漠捞起水中没刷好的盘子:“我刚放在床头枕头底下了,你自己去拿。”

    “对了,还有其他的钱,都放在你箱子里了,你一起放着。”

    两项一对比,齐玉脚下似是长了钉,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无措。

    季子漠擦干手,牵过他的手走进房间,把所有的钱都放在了桌子上。

    “家里的钱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花怎么花。”

    齐玉垂着的睫毛轻颤,伸手拿过屠峰送来的那份,低声道:“我只要这么多。”

    傍晚时分,季子漠提着水桶出了院门,在门外守了半日的赵满忙走了进来。

    小心翼翼的进了季家的院门,看到和季丫一起喂猪的齐玉害羞的垂下头来。

    齐玉的眉头微皱,冷声问道:“有事?”

    赵满声若蚊蝇的说了一句,齐玉眉头皱的更深了:“你说什么?”

    赵满怕惹他烦,忙提声道:“我想问问你好不好。”

    说完又忙从袖子里掏出四个暖热的鸡蛋:“给,给你补身子。”

    齐玉:“不用,家中不缺鸡蛋,我想吃什么自有夫君操劳,用不到旁人。”

    季丫手里拿着舀猪食的瓢,看着两人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被拒绝的赵满更加无措,把鸡蛋放在一旁干草上,转身就跑。

    季子漠提着水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赵满做贼心虚逃跑的身影。

    他提着水桶进了院门,问猪圈旁的季丫和齐玉:“赵满来家里偷东西了?”

    季丫抿着嘴不说话,齐玉说了声没有,看着四个鸡蛋有些头疼,不知道如何处理。

    季子漠提着水进了灶房,季丫也一蹦一跳的跟了进去,进去后忙拉着季子漠,偷偷摸摸道:“大哥大哥,赵满刚才来家里给嫂嫂送鸡蛋。”

    季子漠迷糊了一瞬:“送鸡蛋?”

    季丫重重点头:“对。”

    季子漠:“为什么送鸡蛋?”

    季丫:“说是给嫂嫂补身子,还送了四个。”

    季子漠意外道:“赵婶子这次这么大方?”

    季丫现在觉得大哥好笨啊,小脸上颇有种怒其不争的模样:“大哥,是赵满喜欢嫂嫂啊!”

    季子漠:???

    见他不信,季丫生气道:“大哥,真的,我刚才都看到了。”

    季子漠谈不上信与不信,就是这消息不是那么好消化。

    季丫猪喂了一半跑了,齐玉便用瓢舀着猪食继续往里倒。

    察觉到身边有人,还未来得及转头,就听季子漠问道:“赵满喜欢你?”

    第 69 章

    齐玉握瓢的手一紧, 没说话。

    季丫的话得到证实,季子漠脸上闪过一抹震惊,后想想又觉得震惊的毫无道理, 毕竟齐玉确实值得。

    齐玉指了指一旁的鸡蛋:“我说了不要, 他放下就跑。”

    季子漠目光看过去, 四个鸡蛋并排躺着,丑不拉几的。

    还不等他说话,隔壁就传来了赵婶子特色的拍着大腿哭喊声。

    “我的老天爷啊, 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啊, 娶进来这么一个夫郎, 我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哪里屈了你的嘴,居然还让你偷了我的鸡蛋。”

    “你偷了一个不说, 连偷了四个啊, 咱家一天就收四个鸡蛋,你不敬父母,不顾兄弟, 你吃独食啊!我的老天爷, 你劈死我吧!”

    赵婶子大声的擤鼻涕, 季子漠不用看,都知道是抹在了鞋底上,继续哭喊:“我的老天啊, 我要去亲家家里问问,这是养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啊, 是偷家贼啊, 我们家不敢要,让他领回去。”

    夫郎哭泣的辩解声, 赵婶子的喊骂声,被响亮的巴掌声截断。

    季子漠和齐玉皆是心里咯噔了下。

    季子漠弯腰拿过四个鸡蛋,牵着齐玉走出院门。

    他拿着鸡蛋的手背在身后 ,走了几步站在了赵家的院门外。

    赵家大门敞开着,院子里的情况一览无余,赵婶子的大儿子赵福手里拿着棍子,他夫郎脸上深深的五指印,此时无语泪流,整张脸似是泡在了黄莲里,苦的清晰。

    赵婶子坐在地上,一手拍着大腿,一手指着夫郎,发狠道:“老大,给我打一顿,你要是敢省劲,我饶不了你,反了天了,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敢偷鸡蛋了。”

    不知为何,听到赵婶子骂不下蛋的母鸡,似有一把尖刀插入了齐玉心脏,疼的窒息。

    季子漠扫过院中众人,赵家的人全都在,看戏一般的望着发生的一切。

    季子漠和齐玉的目光齐齐落在了角落里的赵满身上。

    他像是于心不忍的对着墙,不敢看那棍子落在自家嫂嫂身上。

    赵福扬了棍子,赵家夫郎紧咬嘴唇,悲苦的闭上眼准备承受棍棒。

    “等下。”季子漠厉声道。

    泄愤被叫停,赵婶子看到门口的季子漠有些不高兴,想到他教导着自家的祖义,又露出个笑脸。

    站起来解释:“子漠啊,你不知道,这个货就是个偷家贼,四个鸡蛋,全都给我偷了,今日我不教教,日后怕不是要偷到别人家。”

    季子漠面露疑惑道:“四个鸡蛋,是赵满兄弟刚才送过来的这四个鸡蛋吗?”

    说着伸出背在身后的手,露出四个不大的鸡蛋。

    赵家的院子静可落针,只有赵满浑身一震。

    季子漠:“这不是赵婶子让赵满送来的谢礼吗?谢我前几日指点祖义的学问?我还想着赵婶子见外,带着夫郎来还给赵婶子呢!”

    话尽与此,内里如何,大家都已明了。

    季子漠牵着齐玉跨过门槛,把鸡蛋塞到了赵婶子的怀里,如开玩笑一般的笑着道:“赵婶子可是冤枉了人,还好福嫂子不会动武,若是我家齐玉这个连虎都敢猎杀的人,受了气怕是会直接拿弓箭乱射一通了。”

    齐玉明显的看了眼那夫郎脸上的伤,又看了看赵福手中的棍子,肯定道:“会的,人总是比老虎好猎的。”森*晚*整*理

    齐玉语气神色淡漠如烟,仿佛在说一件芝麻小事,赵婶子吓的一激灵,赵家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连赵满都心头一跳。

    从赵家出来,季子漠拉着齐玉到了墙根,提声说了声赵家。

    隔壁刚准备开骂赵满的赵婶子忙把骂声咽了下去,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除了赵满和赵福夫郎,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的贴耳朵。

    那边,齐玉似在压声的问:“赵家怎么了?”

    季子漠:“赵福一定不喜欢他夫郎。”

    齐玉:“为什么这样说?”

    季子漠:“他要是喜欢他夫郎肯定就是疼着,疼着就是拿鸡蛋给他夫郎吃。”

    季子漠:“你刚才瞧见没,这四个鸡蛋肯定是赵婶子不知道的情况下拿来的,看不出来,赵满还挺能干。”

    季子漠:“等着看,以后赵满要是娶了一个喜欢的夫郎,肯定能背着他娘宠夫郎,今日摸一个鸡蛋,明日摸一个鸡腿的,比赵福强多了。”

    齐玉:“听说赵福以前对夫郎也很好,后来福嫂子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药,一直没生下孩子,所以才开始对福嫂子没一个好脸色。”

    季子漠老神在在道:“这事啊!说不定不是福嫂子的问题。”

    谈及到子嗣,赵婶子恨不得把耳朵插入墙里面,赵福扎耳挠腮的,想听听是哪里的问题。

    就连家里凡事不管的赵大力,都全神贯注的听着,把耳朵贴的严丝合缝。

    赵家人屏息间,季子漠的声音又传了来:“生孩子一事,除了女子和哥儿的问题,还有男子的问题。”

    齐玉:“男子有何问题?”

    季子漠:“不是说男子能做成事,他就是没问题的,这么跟你说,就像是种地,是不是只有地好,种子好,才能种出粮食?”

    齐玉:“那是自然。”

    季子漠:“生孩子一事,就相当于女子哥儿是地,男子是种子,如果撒下的种子是坏的,就算是天天施肥,那肯定也是做的无用功,别说施肥,就算是换地也无用。”

    季子漠:“福嫂子不是去县里让大夫看过吗?也没说出来什么事,我估计,说不准就是赵福的问题。”

    季子漠:“我在书里看到过,成婚几年无子,婆家也以为是哥儿的问题,就休弃了哥儿,谁知哥儿转头嫁了一个,三年抱俩,而那男子,又娶了一个,还是生不出孩子,一连换了三个哥儿都没生出一个孩子,而离开他的哥儿,重新嫁人都生了孩子。”

    齐玉:“如此的话,那婆家岂不是笑柄。”

    季子漠:“那是自然,全县人都知道了那男子不能生,一家人连出门都不敢了。”

    声音止,赵家众人心中翻滚如波涛。

    都进了堂屋,关上了房门,赵婶子心里下了决定,对赵福道:“我明日带着你夫郎去县里抓药,你跟着一起去。”

    赵福满脸怒气道:“我绝没有问题。”

    这下不用赵婶子了,赵大力直接就一脚踹了过去:“子嗣大事,你敢犯浑我抽你,我和你娘都多大了,还没抱上孙子。”

    此事就此定了下来,赵婶子又对着赵福说:“去,去把赵满给我按在地上打一顿。”

    见赵福走到院中抽了根棍子,忙骂道:“你个冤孽,你还要扬棍子,把你兄弟打坏了,我饶不了你。”

    听了赵婶子的话,赵福想着刚才他冲自己夫郎扬棍子时,赵婶子说狠狠打的话,心里有些泛疼。

    把手中的棍子扔了,握着拳头狠狠揍着赵满,都是这狗东西,敢做不敢当。

    赵婶子余光瞧着打架的两人,心里想着季子漠说的话。

    就如季子漠所说,赵满现在就敢偷鸡蛋给齐玉,以后真的娶进来,还不得把什么都往他屋里扒拉。

    更何况齐玉说猎杀人,老天爷啊,这可真是吓死个人。

    赵婶子一拍大腿,对赵大力道:“我去说媒的家里走一趟,得给赵满琢磨个亲事,省的他七想八想的。”

    “他不是爱长得好的吗 ,我得嘱咐媒人,给赵满找个长的丑的,省的最后笼络了他的心,让他有了外心。”

    赵大力点头:“行。”

    从无涯寺拿的药还剩最后一副,临睡前季子漠煎好端给坐在一旁的齐玉。

    “我明天去一趟无涯寺,再给你拿几副药,你等下给我拿二十两银子,我添香油钱。”

    主持说无需医药费,但也不好分文不给,这里面的用药瞧着金贵药不少。

    多的给不了,二十两现下还挪的出来。

    那天齐玉拿走了六十两,季子漠把剩下的也全塞到了他手里。

    齐玉坐在灶房,端着药酝酿着情绪,猛不防季子漠伸手捏住了他高挺的鼻子。

    他眨眨眼看过去,季子漠坏笑道:“别人不都说捏着鼻子喝下去不苦吗?试试看,是不是捏着鼻子就不苦了。”

    维持着捏鼻子的动作,齐玉喝了整碗的药,喝完认真的给了自己的结论:“还是苦的。”

    没想到他真的信了这个鬼话,季子漠乐的哈哈大笑:“傻不傻。”

    把一颗能酸倒牙的杏干塞到了齐玉嘴里。

    洗了脚,齐玉继续贴着墙睡,季子漠也不说别的,闭上眼睡觉,和前两日一样,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装作翻身,无意间把人搂抱在怀中。

    齐玉咬着唇肉,唯恐心跳声从口中出来。

    他抬眼看向熟睡的季子漠,缓慢的放松身子,呢喃了句孟浪。

    齐玉拼尽了全力才让自己忽略了垂在腰间的手掌,闭上眼在季子漠怀里睡去。

    齐玉是否睡着,极其好辨认,当那横冲直撞的睡姿落在身上,季子漠睁开了眼。

    季子漠把人搂的紧了点,薄唇轻轻吻上齐玉眉心的孕痣,在他耳边轻声叫了声媳妇。

    无赖就无赖吧,反正他是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把齐玉划拉到他怀里。

    那日在董宅门外,他看了郑柏叙给齐玉寄来的两封信。

    信上皆说,皇城有事绊住脚,无论如何,等到齐玉生辰日,他定会策马赶来。

    最后道:桑田沧海,他心意从未变过。

    季子漠回忆那信上的字迹,心口有些发酸,长相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自己的字反正是不如人了。

    他又在齐玉额头偷亲了下。

    “是他自己迟迟不来的,现在我动心了,那你就是我的了。”

    齐玉不见的那两日,每夜季子漠都在想,成婚那日,他就不应该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直接当个流氓,把齐玉按在床上。

    季子漠担心齐玉两夜未眠,只有熬不住时,迷迷糊糊浅睡了一会,梦里大红喜被,他和齐玉缠绵悱恻。

    那个梦太过清晰,梦里的齐玉清冷的脸庞染上嫣红,被他欺负的哭了一次又一次。

    梦的最后,是齐玉消失不见,杏花村只有他和季丫季安,他独自一人去村长家,村长说他是一家之主。

    梦里,没有人牵着他的手往家走,没有人说季子漠别慌别怕,没有人守着一盏灯等他回家,也没有人撑伞在院门外等他。

    梦醒后,季子漠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湿润,才发觉那疼已经入骨,少了一个人,就像是世界都少了色彩,他那么一个爱说话的人,都变的沉默寡言了起来,因为再也无人懂他。

    季丫季安不会懂,村里的人不会懂,除了齐玉,只有齐玉。

    记得在齐家时,司琴骂过董寒玉,骄傲的说,她家少爷以前是面若冠玉,眉目如画的恣意少年郎,会笑会说会闹。

    季子漠垂眸看向怀里的人,现在依旧面若冠玉,眉目如画,只是少了恣意和说笑玩闹。

    一瞬间,季子漠心脏疼的难以忍受。

    如果没有这些破事,季子漠想,他好像是配不上齐玉的。

    文采不用说,季子漠见识过一些,若是哥儿能科举,齐玉定能高中。

    武力,人看着弱不禁风,却能自己做弓箭,上山猎虎。

    刨开所有的一切才能,季子漠想,齐玉心也是比他强大的,很光明,很勇敢,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次日依旧是齐玉先醒来,依旧是发现了两人抱在一起的睡姿,他做贼一般的收回自己的双腿,和待的不是地方的手。

    最后只剩下季子漠的胳膊还搭在他的腰上。

    季子漠转醒后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厚颜无耻道:“我就说两个人睡一头暖和,你摸摸我身上,都快出汗了。”

    他面不改色的拽着齐玉的手错过衣襟。

    齐玉被惊的抬头看他,季子漠一本正经道:“是不是?”

    第 70 章

    齐玉用力收回手:“哪里有汗?你嘴中无实话。”

    季子漠讲理道:“我说的是快热出汗, 没说已经热出汗,你刚才没感觉到,已经很烫了?再多睡会, 就要出汗了。”

    两人同时起床会有些尴尬, 齐玉懒得搭理他的鬼话, 背过身靠着墙。

    等到季子漠穿好衣服出了门,才红着脸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

    哥儿的腹部偏软,摸上去如豆腐, 齐玉原以为男子应当也是一样。

    刚才季子漠把他的手按在了他的腹部, 齐玉才知, 是如此的不同,很硬,摸起来不是很舒服, 却又用一种哥儿没有的力量感。

    季子漠拿着香油钱去了无涯寺, 提着几副药回来时已止中午。

    院里的季丫季安又在喂猪,季子漠随口问道:“你们嫂嫂呢?做饭呢?”

    季丫季安同时看向他,眼中划过不安:“嫂嫂说出去一趟, 说和你说好的。”

    桑农县, 董家

    当下人来禀齐家少爷来时, 董寒玉正陪着哥嫂吃饭,几人闻言皆是一愣,猜不透他所来为何。

    董寒玉领着下人来到角门, 王氏拽着董寒星也跟了来,道:“既然放心不下, 想来见就来见见吧!”

    董寒星出声解释:“我并未你莫要多想。”

    王氏回头, 淘气的哼了下鼻子:“此地无银三百两。”

    牵连的手猛地被人握紧,王氏抬头看到他眼中两分慌乱, 得意的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都是我。”

    董寒星别开眼松开她的手,说了句不知羞。

    王氏跟在他身后眉眼弯弯,世人谁都不知,少女怀春,懵懵懂懂时,她就看上了他,只是他眼中无她罢了。

    董寒星与王氏留在了门内,董寒玉带着人出了角门。

    昔日故交,现如今,一个锦绣绫罗,一个粗衣麻布,两两对望,董寒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找我何事?”

    “这里是六十两银子,和四十两欠条。”齐玉立在天地间,抬手把两样东西递向他。

    他是人而非神,现如今站着,不过是因每日的药养着,内里的溃败,只有他自己感受的出。

    齐玉上山猎了两只虎的事,早已传遍了桑农县,衙门定的一只虎三十两的事,也是人尽皆知。

    现如今六十两举在面前,董寒玉就是傻子也知道了所有。

    他如被人当头一棒,瞬间红了眼眶,指着齐玉大骂道:“怎么会有你这般蠢的人,一百两我丢水里都不心疼,值得你去拿命搏,老虎怎么没咬死你,咬死你个没脑子的蠢货。”

    董寒玉想,这不算心疼,不算关心,他只是不能理解,不能理解齐玉这个傻子。

    齐玉见董寒玉只顾得骂不接钱,就走了两步,把钱和借条放到了下人怀里。

    全程平静异常,彷佛董寒玉骂的人不是他,直到董寒星带着王氏从门内走了出来。

    泪水充盈了他的双眸 ,齐玉像是惹了事,做了错事的孩子,举足无措的张了张嘴。

    他想和以往一样的喊声哥,可是却喊不出口。

    董寒星看着他,柔和了语气:“莫要多想,现如今未曾闹出什么,就算日后季子漠宣扬了出去,与我们兄弟也无碍,你是你,他是他。”

    董寒玉停了骂,不满的瞪了眼齐玉,他最是厌烦齐玉这副骄傲清高的模样,仿佛天塌地陷都压不弯他的腰。

    一个家破人亡的人,就应该夹着尾巴摇尾乞怜的做人。

    “季子漠是我夫君,夫夫一体,日后他的错我补,他的过我填,不能补填的,我与他一起扛。”

    在董寒玉骂齐玉白眼狼的声音中,齐玉逐渐远离了董宅。

    城中张灯结彩的热闹,城外枯树成林显得萧条,季子漠跑了一路,当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悬着的心猛的放了下来。

    不是怕齐玉走,他怕齐玉身子弱,倒在了什么找不到的地方。

    季子漠疾步跑到齐玉跟前,把他检查了一番,待发现只有脸色白了些才彻底安心。

    齐玉依旧是那套说法,拿了银钱找人去寻爹娘,季子漠问找的谁,他就说是之前的故交,不是镖局的人。

    季子漠想着齐家富贵过,定是有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人脉,见齐玉说的含糊,也就没再细问。

    季子漠牵着齐玉进城雇了辆马车,马车里,季子漠说了一路,让他以后不要如此离开。

    隔了一日,吴县令坐着轿子,带着人来到了杏花村。

    季子漠未曾想到县令会亲自来,这殊荣有些高,让他心里生出些许的不踏实。

    敲锣打鼓中热闹过后,杏花村村民散去,吴施中让捕头退到了院门外,对着季子漠深深一拜。

    季子漠忙拜回去。

    吴施中少了往日的懒散,道:“莫要躲,你当得起我这一拜。”

    他负手而立,望向天上的云卷云舒,感叹道:“皇城风波汹涌,我怕惹火上身在桑农县躲了三年有余,只想着风风雨雨,岂是我能改变的了的。”

    吴施中剖析着内心,说的真诚,季子漠听的迷迷糊糊,余光看向齐玉,齐玉也是微微摇头,猜不透是何意。

    在两双迷茫的眼神中,吴施中猛的提声:“安得广厦 千万间 ,大庇天下 寒士俱欢颜 ! 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 呼 ! 何时眼 前突 兀 见 此屋 ,吾庐独破受冻死亦 足 !”

    季子漠心里喊了声艹,吴老爷办事怎么不靠谱。

    他瞪大了眼,上前一步想解释。

    吴施中了然的摆摆手:“知道知道,不是你写的,是唐家村杜甫写的。”

    “放心,本官懂得你的心思。”

    季子漠欲哭无泪,不,县令大人,你不懂。

    吴施中:“不论是你写的,还是杜甫写的,都如当头一棒敲醒了本官,越是如此时节,越是我等效国的时候,想想我在这里躲的这些年,当真是愧对百姓,愧对所读的圣贤书。”

    说完彷佛心中激起万千波浪,又对着季子漠深深一拜,言任期满,等到新的县令一到,他就要回转皇城。

    吴施中最后说了什么,季子漠都有些听不清了,就知道是忽悠他放弃儿女私情,为大义舍小情,休了齐玉,走科举奔朝堂,为国效命的。

    等吴施中雷厉风行的带着人离去,季子漠傻傻在站在原地,冲一旁的齐玉道:“怎么办,我有点心慌,两句诗,应当出不了什么岔子吧?”

    从吴施中的话中能听出皇城不太平,可是是如何的不太平却是没说的,季子漠刚才倒是委婉的问了句,只吴施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什么信息都没露出来。

    过年前三天,出了远门的杏花回到了村里,她摇曳着步子,捏着手帕走进季家时,季子漠几个人正手忙脚乱的炸着丸子。

    她走到灶房门前,看到往锅里扔一个丸子就往后退一步的季子漠,张大了嘴,像是傻了一般。

    第一个看到她的人,是齐玉,他怔楞了下,把与丸子战斗的季子漠扯到一边。

    边自己动手炸丸子,边平静道:“有人找。”

    季子漠转头看去,好家伙,原主的情债。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齐玉,齐与连眼神都未曾给他。

    季子漠只得洗了手出门,只是他还未说话,杏花就心疼的落了泪,抱着他的胳膊道:“子漠哥哥,你怎么能进灶房。”

    察觉到后背的视线,季子漠头皮都快炸开,用尽全力的抽去在杏花怀里的胳膊。

    原是想走到院子里和她说话,现在也是不敢了,别到时候解释不清楚。

    季子漠侧过身,指着齐玉和杏花道:“这是我夫郎,齐玉。”

    又对齐玉道:“这是杏花,一个村里的。”

    一个油点溅到手背上,齐玉冲杏花打了个招呼。

    杏花的反应在季子漠的意料之外,她笑着道:“我知道的,一回来就听说了呢!”

    随后她悄悄靠近季子漠:“子漠哥哥,你是要过了年再休弃他吗?”

    季子漠猛的皱了眉:“你听谁说的?我夫郎我怎么会休。”

    杏花狡黠笑道:“休了才可以科举啊,子漠哥哥当时为了救季丫入赘,我不怪你的,等子漠哥哥休了夫郎,找媒人来我家下聘呀,我等着子漠哥哥。”

    说完斜着眼挑衅的看了眼齐玉,恋恋不舍的回了家。

    不是自己的情账,季子漠却心虚的不行,他走过去小心的撞了撞齐玉的肩头:“齐玉~~”

    因有季丫季安在,他拉长尾音小声的叫了声。

    齐玉心跳漏了一拍,垂眸轻声嗯了声:“怎么?”

    季子漠:“你别误会。”

    齐玉:“误会什么?”

    季子漠心下生起一股挫败感,抱着睡了好些天了,进展好似不大。

    四个人忙活了一天,炸了整整一盆丸子,模样瞧着不好,吃起来倒是不错。

    季子漠煮了粥,四个人喝着粥吃了丸子,只把季安撑的打了嗝。

    两只猪崽趴在猪圈睡着,季子漠坐在床沿,背对着床上的齐玉道:“帮我散开头发。”

    齐玉听话的跪坐在他背后,小心的帮他解开头发,又把头发理顺在背后。

    季子漠转身,兴致勃勃道:“我也帮你散了发。”

    不等齐玉说话,就直起身在他头上摸索。

    微弱的烛光中,两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拉的斜长,季子漠把两人的发放在一个掌心,互相交叠着。

    “我的头发比你的头发粗一些。”

    季子漠似是觉得好玩的,把两个人的头发打了个结,齐玉抬头望他,脸上红晕阵阵,心被烫的发慌。

    季子漠脱了棉衣躺下,如往常一般假装睡着后把齐玉抱在怀里。

    只是这次手脚不再老实,隔着里衣,他的手掌在他腹部缓慢划过。

    下巴垫在齐玉肩头,呼吸喷洒在他脖颈根。

    齐玉慌乱的想按住他的手,只是不知怎么的,季子漠的指尖挑开了里衣,整只手划了进去。

    粗涩的手掌与嫩滑的肌肤相处,齐玉身子不由的chansu了下,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恐慌的唤道:“季子漠,季子漠”

    “我在。”宠溺的声音自肩头传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齐玉脸上烫意灼人:“移,移开。”

    季子漠像是刚刚睡醒一般,适时的收回手,嘴里说了声抱歉。

    齐玉松了口气时,季子漠手掌向下移动时,指尖轻轻点了下。

    假装惊讶道:“又起来了?”

    在齐玉惊慌失措中,季子漠自然道:“我帮你。”

    齐玉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三个字是何种意思,刚想张口问,就浑身一震。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季子漠手中,齐玉毫无招架能力。

    等到风平浪静,齐玉面对着墙,蜷缩着身子,静静的没有反应。

    季子漠心中升起忐忑,他用手拍了拍齐玉的肩膀:“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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