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齐玉不答, 季子漠有了悔意,他用这个方法对齐玉,太过下流。
“我”这次和上次不同 , 季子漠想解释, 却张不开嘴。
借口理由他能编的出来, 可是他自己知道,那都是假的,他的心思, 就是肮脏的。
这一刻, 季子漠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他默默的掀开被子,移到了另一头躺下。
快要躲到床外的腿被猛的踹了一脚,季子漠从悔恨中回神。
还不等他坐起身, 一个枕头就铺天盖地的袭来。
枕头里装的棉絮, 打起人来有风无力,齐玉一看就是气的狠了,把枕头挥的七零八落。
季子漠挨了两下就无声的笑了, 死气沉沉的心又活泛了起来。
抱着头求饶道:“齐玉齐玉, 我错了, 我就是不忍心你难受,互相帮个忙也没什么,你要是觉得我害了你清白, 那要不咱俩过?”
“你看我长的也还行,自认也会疼人, 虽然现在穷了点, 但是我总会再想办法赚钱的。”
“齐玉齐玉,别打了, 打的不疼,就是枕头扇的风冻人。”
齐玉心里像是窝着一团炮仗,说不出是冲着自己还是冲季子漠。
就算是季子漠刚才要了他,他都不至于这般生气,可偏偏,偏偏季子漠用手耍流氓。
想到刚才自己的反应,还有季子漠故意说的羞人无耻话,齐玉恨不得钻到地下。
在这当口,他任性的管不了是不是迁怒,一脚踹过去,季子漠当下就落了地。
季子漠被踹下床有点发蒙。
季子漠在地上懵了好一会,随后点了灯,乐呵呵的躺会床上。
“一脚够不够?不解气再继续踹。”
原踹了人自觉理亏的齐玉被季子漠的无耻气到,又把他一脚踹了下去。
“你无耻……”
季子漠继续拍了拍屁股上床,附和道:“对对对我无耻,你踹了两脚累不累?累了就歇歇再踹。”
窗外月色朦胧,房内的季子漠试探着触碰着齐玉的肩头,缓慢小心的靠近他,轻声问:“生气了?要不你还回来?”
齐玉恼火:“季子漠你混蛋。”
季子漠在心里回了句,不混蛋怎么追媳妇。
季子漠又推了推齐玉:“我还有另外一个小名,想不想知道?”
齐玉气道:“不想。”
季子漠:“哦,那我睡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齐玉。
过了好半晌,齐玉咬住了他放的鱼饵,不情不愿问:“叫什么?”
蜡烛已经燃尽,季子漠在黑夜里扬了嘴角,他又转过身来。
季子漠的气息扑面而来,齐玉下意识的弓了腰,脸上热浪阵阵。
“老公。”
“什么?”
“我另外一个名字,老公。”
“你又骗我,这名字如此奇怪,季丫季安都未曾说过。”
“真没骗你,他们俩小不知道,你也知道我爹娘去的早,我……”
季子漠声音带了哭腔,难受中厚颜无耻的抱住了齐玉,把脸埋在他肩窝假哭。
齐玉从未见过季子漠如此哭泣,再也顾不上其他,回抱住他,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拍动。
季子漠抽泣悲伤:“再也没有人叫过我的小名。”
齐玉心里被他的话绞的生疼,他抱着季子漠的胳膊紧了紧,轻轻唤:“老公。”
季子漠的哭声一止,唇瓣贴着齐玉脖间的肌肤,沙哑的声音蛊惑道:“再叫一声。”
齐玉有些不适的往后退了退:“老公。”
季子漠:“以后就这样叫我?”
齐玉:“好。”
年前多雪,过年时老天爷给了个好天气,大年三十,吴苍明坐着马车前来。
跳下马车,接住高兴奔来的季丫。
季子漠正贴着大红对联,齐玉帮他看着位置方正。
季子漠看到他随意问道:“怎么大过年的来了?”
赶车的小厮正从马车上卸着东西,吴苍明见季子漠有拒绝的意思,道:“还有他们三个的,都是些吃的,不值什么钱。”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你不是和我家老头子做生意吗?年前怎么也得把钱给你,给,二百两。”
季子漠在心里算了下金额,应当是扣过书肆分成的,故而冲齐玉抬了下下巴:“收钱。”
说着把抹了浆糊的对联贴在灶房门上:“正的吗?”
齐玉边接了银票边看了眼对联:“正的。”
吴苍明:“三副对联,这是两副对联的钱,还有一副是董寒玉买下的,董寒玉出价到五百两,不过钱还没要下来,说是让你去董家拿,老头子知道你们不对付,说他想法子要下来后再给你。”
季子漠现在是听到董寒玉三个字就头疼,齐玉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这样算下来,这两百两书肆应当是没抽成,季子漠洗了手,从齐玉手里抽了一张银票出来。
不由分说的塞给了吴苍明:“还之前支的一百两。”
吴苍明迷茫脸,他爹没说这事啊!
齐玉抬眼看了眼季子漠,识趣的往后站了几步。
季子漠忙俯身和吴苍明小声道:“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吴苍明推拒了一番,最后无奈道:“那也用不着给这么多。”
季子漠道:“包括董寒玉那份的,他家大业大的不至于赖账,我去一趟就要过来了,到时候就不用再给你了。”
吴苍明想想也可,便收下银子抱着季丫去看他带来的小玩意。
季安哀怨的看着不带他玩的吴苍明,和高兴的拍手的季丫。
季子漠见不得他这小心眼的劲,直接一脚踹过去:“想去玩就自己跟上去,这么大了还等着人回来抱你?”
季安拍了拍屁股,别别扭扭的走过去。
“老公。”齐玉不知何时走进了季子漠,低声唤了声。
季子漠心里那叫一个爽,拼命按耐下面上的喜气洋洋:“怎么了?”
齐玉手指蜷缩,有些说不出的胸闷:“那五百两,我去问董寒玉要,不让你吃亏,可好?”
季子漠把齐玉的心情理解的七七八八,他是怕自己和董寒玉对上,抬手拍了下齐玉的头,说:“不要了,一副对联而已,我懒得搭理董寒玉,阴魂不散的跟个疯子一样。”
丢失了五百两,季子漠的心情依旧很好,齐玉诧异的望他,季子漠倾身哄道:“来来,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齐玉不解其意,却还是道:“季子漠?”
季子漠:“不是这个,我的小名。”
齐玉:“老公?”
季子漠忽而乐了:“对对,就是这个。”
洒满阳光的院子里,季子漠辛勤的像只蜜蜂,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齐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吴苍明陪季丫玩了一会就回了县里,大过年的不好在别人家耽搁太久。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提前点了灶火,季子漠数了数桌上的备菜:“六个菜加饺子,ok吗?”
齐玉+季丫+季安=三人齐齐望向他:“什么吗?”
季子漠:“没事,就是说六个菜加饺子。”
菜白日已经备好,做起来就快了许多,烟雾缭绕中,四个人在灶房说说笑笑的热闹极了。
饺子下了锅,季安跑到柴房抱柴火,察觉到院门外有动静,出去一看,气的啪叽一声关上门,跑回灶房闷着声不说话。
季子漠与齐玉对视了一眼,齐玉抬脚出了灶房,不过一会,带着傻笑的赵傻子到了灶房,腿边还有一条流着口水的黑狗。
赵傻子头上戴着一个黑帽子,是上次季子漠在街上随手给他买的。
赵傻子挠挠头,看着季子漠嘿嘿的笑着,叫了声大哥。
季子漠手一抖,饺子啪叽一声掉到开水里,水花溅到手背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玉抓在了手里。
齐玉用指尖摩擦掉上面的湿润,季子漠看到他微蹙的眉头,心里滚烫,温柔道:“没事。”
赵傻子不请自来,季子漠自然做不到把他往外赶,四个人的年夜饭变成了五个人的年夜饭,还好饭菜准备的足。
赵傻子乐呵呵的搬凳子端饭碗,季子漠伸手在闷闷不乐的季安头上扒拉了两下:“男子汉大丈夫,大气点,一碗饭的事。”
季安耷拉着头道:“赵傻子一点都不傻,他知道咱们家不嫌弃他,他就老是来,都不去旁人家,就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季子漠失笑道:“劈柴挑水的,赵傻子又不是吃白食,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开心一点。”
等季安走远,齐玉走进季子漠,悄声问:“你对季安好似不同了。”
季子漠转头看他:“哪里不同?”
齐玉:“若是之前,他应当会把他拽到一边,好好的讨论一番。”
季子漠:“求同存异,而且我自己的做法想法也不一定对,教孩子这件事,不能急于一时,季安已经很懂事了。”
见齐玉目光诧异,季子漠搂住他的肩膀,靠近他道:“或许是有人叫我的小名,我心情好了,心胸就开阔了起来,现在想想,季安的想法不算错。”
季子漠眉眼都是爽快,齐玉疑心更甚,总觉得老公二字有着别样的意味,大约又是季子漠逗弄他。
季子漠抱出他在县里买的酒,倒出一壶来,森*晚*整*理放在一旁的暖炉的温水里。
片刻后,手碰触到壶身察觉了下温度。
季丫季安自是不到喝酒的年纪,季子漠给齐玉倒上酒,又给赵傻子倒上。
赵傻子高兴的直接哭了出来,又哭又笑的像个傻子。
“谢谢大哥。”人到中年,智如孩童的赵傻子,嘿嘿哭笑着,有些受宠若惊的道谢。
季子漠嘴角抽了抽,按辈分来说,他应该叫赵傻子叔来着。
齐玉余光看着季子漠的酒杯,待喝完放下时,便拿起酒壶给他斟酒。
清香的酒柱落在酒杯中,季子漠转头看向垂着眸的齐玉,真好看,他媳妇做什么都像是一幅画,一举一动都带着优美雅意。
酒壶落了桌,季子漠直接抢到了自己这边,示意齐玉喝酒。
男子喝酒,夫郎帮忙饮酒是常事,但季子漠非正常男子,他不愿,齐玉便也未曾勉强。
齐玉饮过酒,却也只有几杯的量。
季子漠有心活络过年气氛,逗着季丫,夸着季安,让两个小孩高兴的神采飞扬。
赵傻子更好对付,只需要帮他倒杯酒,偶尔冲他说句话,让他感受到不被嫌弃,便会高兴的傻笑。
关了门的热闹传到院子里,猪圈里的猪崽都在哼哼的欢闹着。
齐玉眼中的笑意未曾散过,不知不觉中,头就有了些发昏。
空了的酒杯又被倒满了酒,齐玉往一旁推了推,知道自己不能再喝。
季子漠带着笑的眸子望过来,嗓音中似是蛊惑一般:“喝啊!过年,高兴。”
第 72 章
齐玉便不由自主的端起酒杯, 一饮而尽。
齐玉迷迷糊糊想,他喜欢季子漠的满脸春风,他喜欢季子漠眼中璀璨的流星。
吃了饭, 又升起了炭盆, 烤着花生和红薯, 季子漠想了几个小游戏,一起玩着。
季丫季安赵傻子输了,就吃个花生或者红薯, 季子漠和齐玉输了, 就饮一杯酒。
这个惩罚不公平的太过明显, 齐玉却点了头,彷佛为了留住欢愉的季子漠,他做何事都愿意。
闹到半夜, 季丫季安熬不住回了房睡去, 赵傻子也蹦蹦跳跳的带着黑狗回了家。
齐玉乖巧的坐在火盆旁,弯着腰趴在自己膝盖。
脸上霞红动人,一半是酒意, 一半是被火光烤的。
红烛燃烧着, 蜡泪往下滴着, 季子漠心中生出一头野兽,叫嚣着要把齐玉吃进骨头里。
季子漠想占有齐玉,理智告诉他不能, 不能在齐玉不清醒时,趁人之危。
他走过去, 单膝跪在齐玉身旁, 温柔道:“我抱你回去睡觉。”
说着把醉了酒的齐玉按在怀里,喃喃道:“我不动你, 真的,我不动你。”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齐玉听。
齐玉倚靠在他肩头,闭着眼软声道:“守岁。”
季子漠:“困就不守了。”
齐玉摇摇头:“要守,守岁。”
脖间有了湿润,季子漠捧起齐玉的头,才发现他哭出了眼泪。
季子漠心里揪的疼,这才想起子女守岁,是为父母守,祈求延长寿命。
季子漠捧着齐玉的脸,温热的唇吻在他的眼帘,一寸一寸,吻干他脸上的泪痕。
“我们一起守。”
两盆炭火安静的守护着,季子漠跪着的膝盖向前移了些,把齐玉紧紧抱在怀里。
唇吻干了泪水,贪恋的不敢离去,不由自主的来到齐玉的唇边,缓慢的咬住齐玉的唇瓣。
齐玉浑身一震,难以忍受的攥住季子漠的胳膊。
呼吸交缠,齐玉的牙关被季子漠轻而易举的攻破。
许久后,季子漠才从齐玉口中退出,他抵着齐玉的额头,看着齐玉颤巍巍的睁开水雾湿润的眸子。
眉心一点朱砂痣,唇被亲的红肿,那双清冷的双眼,此刻红着眼尾,魅惑众生般的诱人,比季子漠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齐玉,我喜欢你。”
季子漠cu喘着告白。
齐玉揪着他衣襟的指尖,轻微的颤了颤。
季子漠吻了齐玉,不敢再做其他的动作,怕真的收不了场。
他坐在齐玉身旁,揽着齐玉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齐玉,抄家那日,我写过弃郎书,可是只写了弃郎两个字,就写不下去了,我脑子里都是我们拜堂那日的景象。”
“我们拜过天地,拜过父母,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夫郎的,我们应该共度一生,同富贵同贫穷。”
“你离开的那两日,我就在想,洞房夜那日,我为何要说些乱七八糟的,就应当什么都不说,直接和你洞了房,管你愿不愿意呢,你这性子,我们洞了房,你就忘不掉我了。”
“前两日我在被子里动手害你失控,也是故意的,我就卑劣的想,齐玉,你一辈子都忘不掉我了。”
“齐玉,你若喜欢富贵日子,我就想法子赚钱,你若喜欢平淡日子,我就收几个学生,在村里教教书,平日里卖卖对联,写写碑文,行不行?”
齐玉靠在他肩头似是睡着了,季子漠的话随着火光跳动在房间:“齐玉,我喜欢你,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你上次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告诉你说,喜欢杀人给我递刀的,我要收回我的话,你递不递刀我都喜欢。”
说着不知怎的笑了下:“你道德感那么高,别说给我递刀,估计还要夺我的到,不过就算是夺我的刀,我也喜欢。”
“刚开始,我觉得另一半怎么样都好,后来,我觉得那是要给我递刀的人,现在,我又觉得另一半怎么样都好,这个怎么样都好和先前的怎么样都好不一样的,齐玉,你怎么样都好,我都喜欢。”
他抬手,把齐玉的脸揉的乱七八糟,高兴道:“齐玉,我可真是喜欢死你了,你说我怎么跟你告白你才会感动?”
这一夜,季子漠让齐玉躺在他腿上睡着,他看着他的脸,演练了一遍又一遍的告白话语。
有强势的,有温柔的,有耍赖的,有流氓的,也有威逼的。
季子漠说的认真,未曾发觉躺在他腰腹的齐玉,浓密的睫毛上染了水珠。
他在心里答着:平淡日子就好。
与喜欢的人在一处,吃糠咽菜也无妨的,只是,齐玉不敢奢望这份平淡。
自从阎王道回转,他便像是把身体留了一半在那里,日日夜夜,都有爹娘在水中挣扎的呼喊,有身体浮在水面无人收尸祭奠的画面。
父母生死不知,齐玉实难做到摒弃不理。
齐玉想,当初抄家时,他就应该去阎王道的,只是季子漠牵着他的手往前走,齐玉就舍不得挣开,一步步和他到如今。
齐玉想,他如此喜欢季子漠,无论季子漠愿不愿意,他都不会让季子漠陪他一同去阎王道的。
齐玉后悔了,后悔逞强去猎虎的,若是全整的身子去了阎王道走一遭,回来时安好无损,他就来给季子漠做一辈子的夫郎。
寿命少则三十,多则三十五,有碍子嗣,齐玉睁开眼,泪水轻盈滑落,心中苦如黄连。
无尽的后悔如深海,快要把齐玉淹没。
上山时,齐玉以为自己孤身一人,是生是死都无妨,他未曾想过,季子漠会喜欢他,若是知道,齐玉想,他不会去的。
季子漠守了一夜,天空有了抹光亮,他才抱着装睡的齐玉回了房。
季子漠帮齐玉褪去了棉衣,抱在怀里亲了下唇角。
熬了一夜的两人都睡的沉沉,只还没睡多久,就有人站在院中喊:“季子漠,季子漠。”
季子漠痛苦的捂着脑袋,齐玉起身指尖落在他的太阳穴上轻按了按。
季子漠便抓过一旁的衣服,便冲着门外说:“做什么?”
院子里大约有七八个同龄的人,齐喊着:“做什么,拜年啊,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去不去?”
往年他们不来叫季子漠的,只今年察觉到季子漠的不同,便想着喊他一起。
季子漠:“去,这就出来。”
他握住自己太阳穴上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下:“你继续睡,我估计得到中午才能回来。”
外面的人笑着催,季子漠穿了鞋子跟了去,季安比他快了些,已经到了院子里。
被亲过的指尖彷佛着了火,烧的齐玉脸上都是滚烫的。
村里给长辈拜年,只男子去,女孩和哥儿不用。
合上的门咯吱一声响,季丫抱着枕头走进去小声道:“嫂嫂,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齐玉自然是说好,掀开被子让她躺了进来。
齐玉知道自己睡姿不雅,怕挤到了季丫,故而不敢睡沉,等到几个女孩来院子里喊季丫出去玩,季丫跑出去后,他才敢彻底睡去。
等到一觉醒来,季子漠已经拜年回来,正在灶房做着饭。
齐玉站在门口,看到他膝盖处微湿的泥尘。
季子漠视线跟着看过去,解释道:“跟着在村里走了一圈给长者拜年。”
齐玉走过去,蹲下身给他拍着。
季子漠低头,齐玉单膝跪在他腿前,从上看去,彷佛做着不可言说之事。
季子漠微微侧身躲避着他的触碰:“没事,我等下换个衣服。”
齐玉似是不解他的反应如此大,抬头看他,清澈的眼眸中尽是茫然。
季子漠心里喊了声要命。
年后是走亲戚的日子,季子漠这边没什么亲戚,齐玉那边更是没有。
故而吃饭的时候,季子漠宣布,收拾收拾,明日出发去镇平县,看望季兰。
直把季丫季安高兴的大叫起来,饭都来不及吃,商量着要给大姐带什么东西。
一个说大姐喜欢吃鱼,要把家里剩的鱼带着。
一个说大姐爱养猪,要把家里的两个猪崽带着,送给大姐养。
若是按照两人商量的,家里估计得搬空。
季子漠向齐玉那边歪头道:“我之前一直以为季安小气,现在看来这是一点都不小气,对在乎的人什么都舍得。”
齐玉未见过季兰,只听季子漠说过,此刻笑道:“季兰对季安尽到的是母亲的责任,季安如此也是应该。”
只是两人刚夸过,那边的季安就冲季丫道:“不能带那么多,咱们还要过日子呢!猪不能带,可以带条鱼”
删删减减中,季安把去大姐家带的礼物数量订成了三件。
鱼,糖,糕点。
季子漠给齐玉夹了一块鸡蛋,说:“吃饭吃饭,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齐玉失笑。
家里的东西季子漠一样都没让拿,说镇平县那么大的地方还能买不到东西?
提着鱼,拎着糖去坐船,傻不傻?
要去找大姐,季兰吃完饭高兴的在村子里宣扬了一番,这下再也没有人说季兰是跟人跑了。
杏花穿着一身桃粉的衣服,上面用线绣着杏花,她来到季家,站在院门处,害羞的唤了声子漠哥哥。
齐玉转身回了房,把院子留给这哥哥妹妹的。
季子漠吓的又追到屋里,把他拉出来:“你走了我怎么办?不带这么抛弃我的。”
齐玉:“我留着不碍眼?”
季子漠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别闹,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杏花看到两人牵着的双手,不高兴的揪了揪手帕,想到她娘说的忍一忍,便装作没看到的说明来意。
说是知道他们要出远门,家里的猪无人喂,可以把钥匙给她,让哥哥每日来喂。
季子漠自然是连连拒绝。
季子漠手掌微动,手指卡入齐玉的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随后抬起手,把齐玉的手背放在唇边吻了下。
杏花睁大了眼,齐玉也是瞳孔微张。
季子漠看向齐玉,俊朗的面容此刻全是深情,道:“齐玉,我喜欢你,这一生一世唯愿与你相伴,以后我全听你的,只要你不嫌弃,哪怕一世为农夫也是甘甜。”
情爱多羞耻,现下的人也只借着诗词表述一二,像季子漠如此直白,直击人心的爱意,少之又少。
齐玉哪怕知道他是故意说与杏花听的,还是乱了心跳。
杏花似是不敢相信,委屈的红了眼眶。
她跑出了院子,季子漠追寻着齐玉躲避的眼神,笑眼盈盈的问:“我刚才说的话怎么样?”
齐玉瞥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
季子漠:得,第一次告白失败。
第 73 章
次日, 季子漠几人起了个大早,包了钱多来的牛车到了桑农县码头。
大年初二,往来的船只不多, 只有一艘船到镇平县, 还没到开船时间。
季子漠给季丫季安买了烧饼, 又在摊位上叫了三碗馄饨。
“你们三个在这里等我下,我去买点东西。”
说着不等齐玉说话,就大步跑走。
现下离开船的时间不远, 季丫季安看他跑的不见人影, 怕耽误了时间, 着急的不行。
齐玉揉了揉季丫的头道:“吃吧,你大哥知道时间的。”
他如此说,季丫才大口大口的吃起馄饨。
季丫嘴里吃着馄饨, 含糊道:“嫂嫂, 你现在和大哥一样呢,也爱揉我的头。”
齐玉怔楞了下,随后便笑了。
在船夫高喊可以上船, 季丫着急的快哭时, 季子漠从远处跑来。
他跳上船, 胸腔震动着,大口喘着粗气。
季丫乖巧的给他顺着后背:“大哥,你去哪里了啊!这么累。”
齐玉用指尖给他擦着额角的湿汗, 猛不防看到他提着的油纸包,是那般的熟悉。
心中感动的同时还有发愁, 杏干怎么这么多, 吃完一包又来一包。
桑农县水域多,客船是上下两层的, 现下坐船的少,季子漠未曾提前预定,也得了一套子母房。
季子漠带了熬药的砂锅,站在船头处给齐玉煎了药。
下午开船,到镇平镇的时间是深夜,有缺钱的,就深夜下船,有不缺钱的,就租个房间,在船上睡到天明下船。
季子漠交了钱,和船上的人说了天明下船。
子母房就是一间大房中间开了个小门,里面放着一张小床,专给带孩子的房客住的。
若不然一张床挤,两间房大人不放心。
当然,也有一间房中放两张床的,那样的会便宜些,季子漠想着齐玉狂放的睡姿,想也不想的租了隔开的。
季丫季安趴在窗户边看底下的水流,齐玉在一旁看护着别掉下去。
季子漠熬好药端了进来。
等到齐玉喝完,从一旁的油纸包里挑了个大的杏干给他。
季丫看着杏干咽了咽口水,季子漠拿了一个给他,她忙捂着嘴摇头:“大哥我不吃,好酸啊!”
季子漠看向季安,季安把头摇的幅度更大,一副打死也不吃的模样。
季子漠把杏干塞到自己嘴里,酸的英俊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把几个人乐的呵呵笑。
喝了药,齐玉用手指沾了水,在桌角教季安季丫识字。
季安有不懂的,他认真听着,等到季安停了话,他才细细解释着。
季子漠便翘着二郎腿的坐在一旁,剥瓜子花生的,一会塞到这个人嘴里,一个塞到那个人嘴里。
这边人正说着话呢,那边季子漠塞了个花生进来,当真是惹人嫌。
最后连季安都忍无可忍了,不满道:“大哥,你能不能自己吃,你老打断我们。”
季子漠摸了摸鼻子,哦了声。
天上一轮明月,水中跟着一轮明月,无论水波怎么荡漾,水中的月亮都是完好无损。
把季安季丫安顿在床上,季子漠合上推门,回到桌子旁,脸上是做贼般的兴奋。
齐玉用一旁的剪刀剪着烛心,奇怪的看向他:“怎么了?”
季子漠从背后拿出一个盘子,上面是剥好的花生瓜子。
“叫我声小名,我就把这些都给你。”
齐玉背过身继续剪蜡烛:“不叫。”
季子漠跟过去:“为什么?”
齐玉撇了他一眼:“我觉得你是在逗我玩。”
季子漠大喊冤枉,最后试探道:“真的没有,这就是我小名,要不然我这小名送给你,我叫你老公?”
齐玉手一抖,灯芯多剪了许多,微微摇晃的房间瞬间暗了下去。
“齐玉,齐玉,你之前说好叫我小名的,哎,可怜我父母早死,现在连这个奢望都没有”
“老公。”齐玉低头放下剪刀,声音发颤,他不懂老公二字的意思,但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这应该是让人极为害羞的两个字。
刚才还可怜兮兮卖惨的季子漠瞬间乐了,当下靠近他耳边,轻声回:“老公在这。”
四个字,如最浓的蜂蜜一般,缠绵的拉扯不断。
因不在家中,那盏昏暗的烛光就一直燃着,季子漠手搭在齐玉腰侧,轻轻摩擦着。
齐玉的五脏六腑都在chan粟,想推拒的手抬起又放下,闭上眼咬住了唇。
衣衫被挑开,腰侧的船桨顺流而下,齐玉猛的睁开眼,微微抬头,对上了季子漠黑暗中的眼眸。
哪怕只有一丝光亮,他也看得出,季子漠此时是清醒的,并不是他以为的睡梦中。
“你”齐玉只说了一个字,就惊恐的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季子漠闲着的手臂穿过齐玉的脖颈,在他如溺水的鱼儿时,柔声道:“齐玉,我喜欢你。”
一刹那,齐玉脑海中炸裂出五颜六色的烟火,视线中一片白雾,随后是璀璨星空。
这次,没有谁装成睡意朦胧,除了齐玉在季子漠手下失智的那段时光,一切都在彼此清醒时做下。
齐玉太过能忍,唇瓣被他咬出了血都不肯出一声,季子漠心疼的吻上他的唇。
亲吻中,季子漠在他唇边呢喃道:“齐玉,我爱你。”
他啄着齐玉的唇:“跟着我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去争取。”
高船在月光下破开水面,不急不缓的走着,季子漠若即若离的吻,像是世间美味,吊的齐玉心痒难耐。
他闭着的眼眸,睫毛上已经有了湿润,伸手勾住季子漠的脖颈,轻声说好。
齐玉答应的太过痛快,季子漠狠狠吻上他的唇,等到齐玉无法呼吸时才放开他。
季子漠抱着齐玉,提着心问:“你记得刚才你答应了我什么?”
一场荒唐,齐玉连头发丝都是羞涩的,他挣开季子漠的怀抱,背对着他说:“不记得了。”
季子漠心里呜呼一声,急道:“怎么不记得,你说跟着我,当我真的夫郎的。”
齐玉悄悄扬起唇角:“忘记了。”
季子漠坐在床上看了他良久,最后沉默的躺下,似是余光看到齐玉惹的自己心烦,便又背对着他侧躺着。
过了会,彷佛闻到齐玉身上的味道也心烦,又挪到了另一头睡着。
身侧一空,齐玉哪怕知道是自己玩闹的原因,也委屈的落了泪。
他用脚尖碰了下季子漠的肩头,季子漠往旁边让了让,没说话。
季子漠倒也不是生气,就是从天落到地,有些心里不痛快。
直到耳边传来难以压制的细若哭声。
季子漠忙又跑到齐玉那头,从后背抱住他去摸他的脸庞。
“怎么哭了?你自己说的话不认账我都没哭。”
想到一个可能,心里如压了巨石般的难受:“是因为我亲了你,碰了你?你觉得我玷污了你?”
他越说越离谱,齐玉这下哭的肩头都抖了起来。
季子漠被他哭的心疼又心烦,直接把人拽起来,和他面对面道。
季子漠按着齐玉的肩头,沉着脸认真道:“我刚才说过喜欢你,你也应了说跟着我,你现在翻脸不认账我不怪你。”
“现在你哭,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跟我说,如果觉得我孟浪玷污了你,那我日后注意点,再不动你的身子。”
齐玉瞪着他,泪落成线,季子漠松开他的肩头,转身想要下床。
齐玉慌的不由自己,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把季子漠的衣服狠狠攥在了掌心中。
季子漠长呼一口气,回头勉强笑道:“对不起,是我无耻,日后注意。”
疏离的模样,如绵密的针落在心头,齐玉张嘴颤抖的唤他小名:“老公。”
季子漠别开眼不看他:“老什么公,我小名只给我夫郎叫。”
齐玉:“老公。”
季子漠:“还叫?”
齐玉:“老公。”
季子漠:“叫什么叫,怎么,你这是要给我当夫郎?”
齐玉:“老公。”
季子漠眨眨眼,看向紧攥着自己衣服的手指,还有齐玉泪眼朦胧的脸庞。
他缓慢上前,试探的吻向齐玉的唇。
鼻尖轻触,季子漠停止了前进,如墨乌黑的眸子落在齐玉颤抖不停的睫毛上,问:“齐玉,你是愿意跟着我,还是被我的吻技和手艺折服,只想让我伺候你?”
要是后者,季子漠想,真TM的挺艹蛋的。
齐玉猛的睁开眼,恼怒的瞪着季子漠。
季子漠突然乐了,咬了下他高挺的鼻尖,咬牙切齿道:“你还生气?你翻脸不认账我都没和你哭,你居然还生气的哭了。”
齐玉继续瞪他:“没有不认账。”
季子漠挑眉:“那是记得刚才答应了我什么?”
齐玉别过脸:“记得。”
季子漠:“答应了我什么?”
齐玉:“跟着你。”
泛冷的胸膛重新开始跳动,季子漠炙热的眸光看向齐玉确认道:“认账吗?”
齐玉不看他,轻声说认账。
季子漠:“那你刚才哭什么?”
“没想哭。”
“没想哭为什么控制不住哭了?”
齐玉闭嘴不答,季子漠把他按在床上死命亲着。
齐玉终是支撑不住,断断续续说出心中的难堪:“你,你背对着我,睡在另一头,我”
那股委屈来的不讲道理,齐玉还未说完,就被人封住了口,夺走了呼吸。
齐玉满头青丝铺在床上,哪怕只是一个缠绵的吻,就让他彷佛变成了一只小船,飘荡在了水面。
季子漠对他珍视万千,自然不会再这里对他多做什么,只是一夜没睡,时不时的吻一吻他的额头,他的眼角。
齐玉像是落在了糖罐里,眉眼都是甜意。
在季子漠怀中,齐玉想,他在这世间有了留恋,做不了一心一意的孝子了。
可是怎么办呢?他想去寻父母,又舍不得季子漠的。
如果,如果父母皆在,季子漠喜欢他,该是多好。
船在夜间就已经靠了岸,齐玉是在季子漠的吻中清醒的。
季子漠吻在他眉心的孕痣上,齐玉睁开眼就看到溺死人的眼眸,脸上不由的发热。
“媳妇。”
齐玉疑惑的看他。
季子漠耍赖般的模样:“不喜欢叫夫郎,喜欢叫你媳妇。”
齐玉:“你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称呼。”
四个人洗漱好下了船,季安季丫一路上瞅了季子漠好几眼。
镇平县不如桑农县热闹,城墙更是破败,季子漠牵着季丫,视线落在随处可见的乞丐身上。
齐玉靠近了他,低声道:“镇平县有些地方雪灾比较严重,死了不少人。”
季子漠诧异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第 74 章
齐玉也是诧异的看向他:“刚入冬的时候, 天气异常,冰雹砸了粮食,雪压塌了房屋, 桑农县有几个村落了灾, 还是吴县令亲自带人前往救灾。”
季子漠:原主当真是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
“镇平县的县令没赈灾?”季子漠小声问着。
齐玉小声回他:“无赈灾粮款,而皇城来的旨意是镇平县的税收照旧”
余下的话无需再说,季子漠心惊不已 , 不过想想皇上之前的几次骚操作, 好像又能理解了。
在镇平县买了些东西, 租了辆马车去王家村。
季安小声说奢侈,今日阳光暖可以租驴车的,季子漠好笑的推了他一把:“我们第一次登大姐家的门, 不得充充场面给大姐撑个腰。”
季安这才了解, 哦哦的说知道了。
赶车的是个干瘦的老者,头发已经白了大片,车门一关, 季子漠让季丫季安自己玩, 拉着齐玉的手坐到了最后。
因有季丫季安在, 齐玉脸上发窘,用了些力气想挣开手。
季子漠道:“我问你些事。”
齐玉听话的随他坐在一处:“什么事?”
季子漠靠近他:“你和我说说外面的情况。”
齐玉:“外面?”
季子漠小声道:“例如,皇城。”
齐玉点点头, 轻声和他说道:“皇上年过五十,目前有两子, 太子年二十五, 是已故的皇后所生。”
“早些年皇上只有这一子,自然是父慈子孝的, 太子又贤明是明君之风,朝堂上的大臣也是欣慰的。”
“四年前婉贵妃有孕,生下来二皇子,婉贵妃家族原是小族,借着二皇子从此一跃而上,搅动了朝堂风云。”
季子漠了然的点了点头:“所以太子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这话说的让齐玉一楞,回过神来,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季子漠好奇问道:“所以现在是怎么样?皇上更胜一筹,还是太子更胜一筹?”
齐玉沉默了片刻,垂眸道:“我舅舅是拥护太子的。”
季子漠皱眉:“咱舅舅,站队这么明显吗?”
齐玉:“去年皇上谈及废太子,立二皇子为储,众朝臣死谏,我舅舅参与了其中。”
季子漠:
季子漠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什么叫做君心难测,去年,也就是二皇子两岁,废了二十多岁的大儿子,立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小儿子?
就算有这心,是不是也太心急了。
对于父子的战斗,季子漠已经能预料到结局,去年有众臣帮忙太子都能节节后退,现在支持他的人都被发配流放了,更是嗝屁。
想起生死不知的父母,和发配在边塞的舅家,齐玉白皙的脸上划过清晰可见的悲伤。
季子漠抬起他的手,在他受过伤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个吻像是落在了心头,齐玉抬头看到季子漠安抚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都浓密了起来,耳边传来季丫咯咯的笑声,齐玉慌的抽回自己的手。
“大哥,你亲嫂嫂的手呢!”季丫看着他们笑的正欢。
齐玉似羞似恼的转身背对着季子漠,季子漠走过去揉了揉季丫的头,手放在唇边嘘了声:“别笑,你嫂嫂脸皮太薄了。”
季丫和季安捂嘴偷笑着。
听到这一切的齐玉死死抿着唇,心里说了句季子漠厚脸皮。
季丫开心道:“嫂嫂这两日表情多了些呢!”
季子漠挑眉笑道:“你大哥我的功劳。”
齐玉看着车外不敢接话。
王家庄偏僻,马车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季子漠一路上推开了几次车窗,外面原是青苗的庄稼有不少都已枯萎。
泛着黄的田地里站着人,蹲在地上哭泣着,愁着应当如何办。
镇平县,桑农县,距离如此之近,百姓差距却如此大。
路过的百姓脸上写满了苦涩,齐玉见季子漠合上了车窗,道:“吴施中祖父是帝师,父亲是内阁学士。”
季子漠脸上大写的震惊,吴施中的背景居然如此深厚,这相当于太子下凡间,怪不得能护住桑农县一片山清水秀。
马车到了村口,季子漠下了马车,笑问一旁聊天的人群:“各位婶子大娘,请问下王大柱家如何去?”
一群人打眼看了看马车,又望了望季子漠通身的气派,有个人笑着道:“不知是哪里来的客,去王大柱家做什么?”
季子漠眼眸缩了下,继续笑着道:“与王大柱认识,过来拜年。”
说话的这人哦了声,抬手指了个方向:“你从这里往前,走到第二个路口便向北去,再走两个路口向南转,青砖瓦房的哪家就是了。”
季子漠道了谢,关上车门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齐玉忙问:“出了何事?”
季子漠摇摇头:“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对劲。”
他和车夫说了下如何走,马车行走间,季子漠悄悄推开一点车窗,透过车窗缝隙数了数村口的人。
季子漠眯着眼数了两遍,少了两个人。
向北又向南的,明摆着是绕路了。
季子漠推开窗似是看村里的景色,行到周边无人时,季子漠合上窗推开马车门。
语气和煦道:“这王家村瞧着不小啊。”
赶车的老者笑呵森*晚*整*理呵的回:“是的哩,你别看村子大,整个一村子都是姓王的,一个外姓都没有。”
季子漠露出两分惊奇,又问了两句别的。
青砖瓦房前,老者扯住栓马的缰绳。
季子漠先跳下了车,又抱了季丫下来。
季安跳下车,齐玉弯着腰从车里出来,刚抬了脚,季子漠就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马车是租的一天的,老者把马车赶到了路旁,齐玉碰了下季子漠的手指,季子漠摇摇头道:“没事,说不定是我想多了。”
季丫季安对着院门望眼欲穿,不等季子漠说话,就大喊着跑进去:“大姐,大姐,小丫来了。”
干净整洁的院子养着鸡鸭,刚贴没几日的对联红的鲜艳,从灶房里奔出来的人看到季丫季安张着嘴泪如雨下。
季丫季安齐齐扑到她腿边,季兰蹲下身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如哑巴嘶吼般,哭的说不出一言。
季子漠站在院门处,不知不觉叹息了声,是记忆力的那个姑娘,只是消瘦的厉害,老的厉害。
堂屋里疾步出来个矮个男人,看到院子里的人激动的手足无措:“大弟,二弟,小妹来了。”
看向齐玉似是不知道怎么喊,便停顿了下来。
季子漠适时道:“这是我夫郎。”
矮个男人哦哦了声,嘴里喃喃道:“你看你看,你成婚我和你姐姐也不知道,要是知道怎么也得去。”
那边季兰抱着季丫季安哭,这边王大柱忙的又是搬凳子又是拿糖瓜子等物。
见季子漠和齐玉坐了下来,搓着手道:“这一路挺远,肯定还没吃饭,你们歇会,我这就做饭。”
说着就往厨房去,季子漠转头看向灶房,王大柱的动作麻利,不像是个甩手掌柜。
齐玉余光打量着四周,碰了碰季子漠的肩低声道:“瞧着大姐过的挺好的。”
季子漠过了两秒才点了点头:“嗯,再看看。”
他牵着齐玉站起身,走到抱着哭的三个人身边,叫了声大姐。
季兰又哭了会,才站起身。
她摸了摸季丫有了肉的脸,又看了看长高的季安,笑着笑着便又哭了。
季兰看向季子漠道:“没想到你能来。”
在原主的记忆力,季兰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是一种望见亲人的亲切眼神。
季子漠:“大姐 ,你在这里过的好吗?”
季兰抹了抹眼泪,笑着道:“好,大姐过的很好。”
她看向与季子漠肩并肩的齐玉,季子漠牵住齐玉的手:“大家,他是我夫郎。”
齐玉握住季子漠的手,叫了声大姐。
季兰干枯的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不曾想,自家大弟会娶个哥儿。
王大柱手脚麻利的做了一桌子饭菜,有鱼有肉,对季子漠等人算得上重视。
用了饭,季兰坐在矮凳上,如慈母一般抱着季丫摇晃着,季安就坐在一旁靠着她。
王大柱陪着季子漠和齐玉坐着,似是嘴笨的不知道说什么,一直道:“吃糖,糖好吃的,吃瓜子,瓜子香”
季兰身上的衣服算不上好,也算不得差,是普通百姓的衣着。
季子漠望着她,说:“大姐,你怎么比在家里还瘦。”
王大柱没说话,过了会,季兰眨掉眼中的泪水,笑着说:“你姐夫是个赶集走村的货郎,这不家里地里都得我操持,不过这样也好,多少能存点钱,要不然今年冰雹打坏庄稼,我们也要挨饿了。”
待到日落时分,季子漠说告辞,王大柱死活不让走,说是大老远来一趟,怎么也得住上两天。
季安季丫更是哭闹的不想走,季子漠自然是同意了留下来。
季兰抱着年前晒过的被子走进来,身后跟着季丫季安两个小尾巴。
季子漠看着她如在家里一样麻利的给他铺床,站在身后又认真的问了句:“大姐,你过的真的好吗?”
季兰身子僵硬了下,随后说:“好,真的好。”
季子漠:“大姐,现在家里有了钱,我也不会和以前那么混账,如果你过的不好,就跟着我们走吧!那里永远是你的家。”
王大柱提着个尿罐子进来放在墙角,搓着手道:“夜里冷,这给你们放这里。”
季兰把床铺好,回身笑的恬静:“大弟你长大了,大姐在这里过的好,你能带着季丫季安来这一趟,看到你们活的好,大姐就是死了也甘愿。”
季丫季安一刻也不能离开大姐,季兰宠溺的说今天和小时候一样,陪着他们一起睡。
王大柱好脾气的笑着说他去睡柴房。
合上门,齐玉抬手碰触季子漠皱起的眉间:“你还是觉得不对劲?”
季子漠抓住他的手:“说不上来。”
齐玉:“那再看看。”
季子漠:“你相信我?”
齐玉点头。
吹了灯,季子漠让齐玉睡到里面,黑夜中,他亲吻齐玉的眉间,鼻尖。
“睡吧!”
紧绷着的齐玉嗯了声,似是在不解。
季子漠失笑:“在别人家,多有不便。”
他把齐玉揽在怀里,过了会,靠近他耳边问:“愿意吗?”
齐玉:“愿意什么?”
季子漠:“愿意让我动你,不止前面,还有后面。”
他的手随着话移动,齐玉抗拒的弓着腰推拒着他:“季子漠,你刚说过是在旁人家。”
季子漠收回手,委屈道:“我又没做什么。”
“好了好了不玩了,要不然真收不了场了。”
齐玉后怕的远离他,季子漠贴过去,略带兴奋道:“回到家给我看看行不行?”
齐玉警惕道:“看什么?”
季子漠:“你的身体,我真的好奇哥儿的身体构造是什么样的。”
第二天公鸡打鸣,季子漠眼底两片乌青,在他对哥儿的身体表达出兴趣后,齐玉移到了另外一头。
季子漠自然是跟过去的,不停唠叨的后果,就是又被齐玉踹下了床。
季兰如他一般,同样是肉眼可见的疲惫,想来这一夜也是没睡好。
季子漠找了个时机问季安大姐怎么没睡,季安说大姐问她走后家里的事情。
早饭间,一对老人相携而来,自称是王大柱的爷爷奶奶,听到季子漠来了,便拿了些鸡蛋来,嘱咐王大柱好好招待。
在王家住了一夜,总不好再待下去,马车昨日已经先行离去,王大柱借了个牛车,送他们到了镇上。
王大柱尽心的看着他们上了船,这才转身离开。
第 75 章
船快要开时, 季子漠几人下了船,船上的人喊:“自己下船,钱不退啊!”
季子漠摆摆手, 言可以。
宽大的船桨穿插在水中, 慢慢远离岸边, 季安问:“大哥,我们不回家吗?”
季子漠说:“再待两天。”
四人找了间客栈,开了一间房, 让客栈伙计移了张小床进来。
齐玉:“你想怎么办?”
季子漠:“找人打听打听, 是我多心最好。”
季兰和王大柱的相处毫无破绽, 只村口那几人的神情在他眼前徘徊不去。
总觉得是有什么内情在。
但应当也不至于,若是王大柱真的有什么纰漏,季兰应该会说才是。
总不能受了苦, 季兰还替王大柱瞒着。
更何况季子漠仔细观察了他们的相处, 季兰对王大柱并无惧怕等神情,应当是没有挨打等事的。
带着孩子多有不便,齐玉的容貌又实在耀眼, 季子漠便让他在客栈守着季丫季安, 自己出了门。
季子漠买了一大笼肉包子, 在墙角根走了一圈。
等到回到客栈,季丫季安已经睡下。
齐玉守着一盏孤灯等他,听到开门声忙站起来:“怎么样?”
季子漠坐下倒了杯水, 脸色沉的厉害,齐玉心里咯噔一声。
“真的有内情?”
季子漠:“王大柱成过婚。”
齐玉拧眉:“他骗大姐从前未成过婚?”
齐玉不确定问道, 此举是可恶, 但应当不至于让季子漠怒到这种程度。
季子漠摇摇头:“王大柱成过婚,头先娶了个哥儿, 那哥儿与王大柱挑着担子回村时,路上遇到了劫匪,那哥儿被砍断了双腿。”
“王大柱对那哥儿倒是深情,不离不弃的,现在依旧养在家里。”
齐玉傻了片刻:“你是说,大姐给王大柱做了妾,还要照料王大柱前头那个夫郎?”
季子漠冷笑道:“不止如此,还有一对瘫痪的爹娘。”
齐玉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说了。
见季子漠恼的厉害,握住他放在桌沿的手,无声安抚着。
季子漠攥住他的指尖。
齐玉:“你打算怎么办?”
季子漠:“不是我打算怎么办,是季兰打算怎么办。”
他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疲惫的眉心:“真的齐玉,我头疼的厉害,是我脑子太简单了吗?我真搞不懂有些人的想法。”
“季兰为什么要替王大柱遮掩,我都说现在家里有了银钱,她怎么就不直接和我说。”
“在季家过的是苦,她辛劳了十几年,可是现在不比在季家还苦吗?”
似是被吵到了,季安在床上翻了翻身,齐玉拉着季子漠出了房门,去到楼下要了壶温酒。
两人坐在客栈的后院中,齐玉帮他斟了酒,走到他身后帮他轻按着太阳穴。
季子漠被他弄的哭笑不得:“还好还好,不至于这样。”
月光倾斜在万物之上,季子漠说:“齐玉,我就是有些心烦,不是烦什么人,就是烦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像上次季安走丢的那次,明明是他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最后拐着弯闹了一场。”
“季兰的事也是,她说出来就好,我帮着她解决,现在我要像解密一样的查,到最后说不定她还不领情。”
齐玉手指轻揉着,故意笑着道:“那不管了?”
季子漠坐在石凳上,向后倚靠着齐玉,也闷笑了声:“齐玉,你现在学调皮了啊!”
“她是我大姐,怎能不管。”
更何况,他确实心疼记忆里的那个姑娘。
齐玉:“大姐应该是不想让你操心。”
季子漠:“我知道。”
重回王家村,带着孩子是不方便,但又实在没有靠谱的人,只能带着季丫季安。
季子漠独去王家村,齐玉自是放心不下。
季子漠雇个马车的时间,齐玉就买了弓箭回来。
身材高挑的人手持弯弓,单肩背着箭筒,容颜是天地间最好的景色。
季子漠看着他一步步走来,舔了舔唇,真是每一个动作都让人心动。
四个人坐上马车,季子漠拿过齐玉手中的弯弓,在他胳膊上捏了捏。
“你能抱起来我吗?”
齐玉茫然的看他:“什么?”
季子漠自顾自道:“回去试试。”
齐玉:
离王家村还有半里地时,季子漠让马车停了下来,四个人往前走着。
等到炊烟起时,季子漠几人走着人少处进了村。
季丫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季子漠神情不好,便也安静的跟着不说话。
王家的院子里,季兰烧锅做饭,王大柱见天气好,便抱了自己的夫郎到院子里晒太阳。
看到去而复返的几个人,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大弟你们,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季兰听到动静从灶房出来,看到四个人站在门口,呆愣了片刻。
她枯槁一样的杏眼不再伪装,平静道:“还有事吗?”
季丫牵着季子漠,怯懦的叫了声大姐,现在的大姐变的好陌生。
季兰转身回了灶房,季子漠当下真的有种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感觉,想离开又不忍心。
他走进院子,看向虽失去双腿,却被照顾的很好的哥儿。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肚子处被顶的很高,瞧着像是快要临盆了。
王大柱手心冒汗,搓着手说:“大弟,他,他是我一个亲戚。”
季子漠用脚勾过一旁的凳子,坐下来把脚踝搭在膝盖上,一副混不吝的模样道:“我这人性子不好,也最烦扯皮,你若是继续糊弄我,我弄死你。”
他鹰眸猛的射向王大柱,吓的王大柱连连后退,嘴里解释道:“大弟,我对你大姐很好的,我,我好吃的好喝的,没委屈她。”
那哥儿长相一般,斜躺在定做的小床上,捧着硕大的肚子生气道:“你凶什么凶,我是王大柱的夫郎,你大姐不过是王大柱的妾”
“艹,妾你妈”季子漠猛然发了飙,一脚踹翻一旁放糖碗的矮桌。
甜滋滋的红糖水一股脑留在泥地上,那哥儿吓的脸色苍白。
院子里一片寂静,左侧阳光通透的房内猛然响起哭喊声:“来人啊,有人来王家村闹事了,来人啊!有人来王家村闹事了。”
家家户户的炊烟中断,一传十,十传百,各各拿着农具跑来。
“大奶,谁来闹事了?”
“婶娘,谁敢来王家村闹事。”
齐玉握紧手中的弓,把季丫季安护在角落,又示意季子漠走到他身后。
季子漠冲他说了句没事别怕。
王家村百余户,七八百号人院子里只挤进来三分之一的人,院外乌泱泱的还有不少。
左侧房内的人耳朵灵敏,听到动静扬声道:“他二叔来了吗?”
一个拄着拐杖的人从人群后走到人群前:“来了。”
“他二叔,来的人太混账,口口声声要弄死我家大柱。”
“大奶,我知道的。”
王家村长拄着拐杖看向季子漠:“这是来的哪方客?”
季子漠拱手后道:“季兰是我家姐,我们昨日来了一趟,家中只有王大柱和我姐二人,并无这什么怀孕的夫郎,以及房中说话的爹娘。”
“不知怎么就过了一夜,爹娘和夫郎都有了,当时王大柱在我家求娶时并不是如此说的。”
王家村长闻言看了眼王大柱,说:“去喊这小子的家姐出来。”
王大柱忙跑到灶房去拉季兰,过了会跑到王村长面前说:“她,她不愿意出来。”
似是早已料定了季兰的不配合,季子漠觉得还好,只齐玉咬紧了牙关,握着弯弓的手紧了又紧。
他看着挡在三人身前的季子漠,心疼的厉害,恨不得拉住季子漠离去,不再管这个叫季兰的。
王村长摆摆手道:“既然不愿意出来就罢了。”
随后提声道:“王季氏,我来问你,若是说的不对,可随时出声说明。”
“第一条,是否是你走到大柱跟前,说嫁给他,让他带着你回镇平县的。”
“第二条,大柱说你父兄皆是秀才,家里是饱读诗书的,你也是认字的,是否知道,聘为妻,奔为妾?”
“第三条,你刚来大柱家闹天闹地的砸了家,我身为村长,是否给你做了主,说你若是不同意,只管让人去给你家中捎信,只要把大柱花的银两拿过来,便放你回家去?”
村长说完,灶房静悄悄的无人回答,围着的王大村众人互相鄙夷说道。
“可不就是这样,谁还委屈了她?大户人家的妾都要伺候一家人吃喝,给主母磕头服侍,伙食另外吃的,大柱家都是让她上桌吃饭,自家吃什么就让她吃什么的。”
“大柱还说她识文断字,说的跟个大家闺秀一样,哪家的姑娘能跟着人私奔,没淹猪笼就谢天谢地吧!”
“我要是有这样的女儿,就算死了都能气活过来,小时候就应该按在尿罐子里淹死。”
“村长给她做主她倒好,转头跳了河,不识好歹。”
七七八八的议论声不小,可灶房就静悄悄的毫无声响,季子漠叹了口气。
庄稼人大多长的结实,锄头木棍的握在手里实在吓人。
齐玉看了眼灶房,移了半步,跟季子漠说:“我们走吧!”
季丫季安紧贴着大哥嫂嫂,虽不知道具体内情,却能看出是大姐日子过的不好,受了欺负。
两人梗着脖子哭的艰难呼吸,脸上都被憋的通红。
季子漠垂眸看了一眼,跟齐玉说:“最后一次,不行就算了。”
他从齐玉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放在指尖把玩着。
王家村众人的议论声瞬间停了下来,王村长脸色更是沉的难看。
季子漠像是毫无察觉,把王大柱家的院子打量了一圈,把箭递给齐玉:“我也不知道射在什么地方好,随便射吧!”
王村长声音遍布寒意,裹着威胁道:“季家的小子,王家村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若不然,我这一村子的小子,怕是舍不得你离开了。”
季子漠笑着道:“怎么能叫撒野呢!这不是我夫郎第一次见家姐,想给我家姐表演表演弓箭。”
他搂着齐玉的肩头,吊儿郎当道:“哎,别的不说,我这夫郎的弓箭之术,在桑农县可是出了名的,就拿年前的事说,猛虎下山咬死了人,我夫郎直接背着弓箭上了山,轻而易举的猎杀了两只老虎,去县衙换了六十两回家。”
说着看向齐玉,感叹道:“哎,真是季家祖坟冒青烟啊!我怎么这么有福呢,找了个夫郎又好看又能干。”
彷佛千军万马中的俘虏谈笑人生,齐玉被他不着调的模样逗笑,虽不知道季子漠要做什么,还是配合了起来。
齐玉身形如松,挽弓拉箭,季子漠还未收回放在他肩上的胳膊,他就把箭射了出去。
角落里耷拉着脑袋的大公鸡都来不及喊叫一声,就丢了命,齐玉射出的利箭穿透了它细细的脖颈。
齐玉收了弓,又从背后取出一支箭留在手中,随后以守护者的姿势,站在了季子漠的身前。
院子里静可落针,季子漠想,此时的齐玉,他能记一辈子,深邃的眸子闪着光芒,他不顾场合的靠近齐玉耳边。
齐玉还以为是有正事要说,倾耳过去准备听着。
“齐玉,特别想亲死你。”
齐玉手一抖,带着箭尾的箭差点落在地上。
王村长握着拐棍,看着死去的大公鸡,怒极反笑道:“好好,季家的小子好气魄,看来是我这个老头子没什么用了,既然如此,我还是把地方留给你们年轻的小子。”
他向后退着,身后的壮劳力握紧了棍子,满脸狠厉的朝前走来。
第 76 章
季子漠搓了搓指尖, 从齐玉身后出来,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转着手腕道:“怎么着, 我陪你们玩玩?”
说着冲站在灶房门口的季兰道:“大姐, 给我拿把菜刀过来。”
季兰自来到王家村, 反抗过,发疯过,求死过, 最后却只剩下认命, 心死如灰的熬着岁月。
院中的一切她听着, 也仅是听着,王村长问的那些,村里人成箩筐的骂声唾弃, 她尽数听在耳边。
季兰哭不出了, 只希望老天可伶她,随便找个由头把她收走。
原以为自己被季家困住,压的活不能活, 死不能死, 可来到王家村, 季兰时时想季家那段“幸福”时光。
是的,幸福,季兰如此定义她拼尽全力抛弃的过去。
季子漠又说了声让她拿菜刀, 季兰转身回灶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王大柱叫季兰,季兰不理, 拿着菜刀一步步走到季子漠身前。
她手持菜刀, 护在季子漠身前,紧紧咬着牙, 死寂一片的眼中恨意滔天:“你们谁敢动我弟妹一根手指 ,我砍死你们。”
季兰因自小操劳,个子长的不高,只到了季子漠胸前的位置,此刻她浑身紧绷,视死如归。
王村长倒也没离去,只是站在了角落,透过人群他看见季兰的目光,不由的惊了下。
他打过仗,杀过人,是装的凶狠,还是真的不怕死豁得出去,他看得出。
站在季兰身后的季子漠偷偷朝齐玉吐了口郁气,齐玉微微一楞 ,怎么觉得季子漠心情变好了?
季子漠心情自然是好,让季兰摆脱王家,他有不下十种法子,可是这要看季兰愿不愿意。
若是季兰自己想要得过且过,用这样的肮脏日子折磨自己,季子漠就算是有滔天的本事都无用。
村里的小子压不住场,王村长在人后说:“大柱,把你婆娘拉过去。”
王大柱听话的上前,伸手想要拉季兰,季兰一刀劈过去,直把王大柱吓的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王大柱夫郎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惊呼道:“季兰,你疯了?他是你男人。”
季兰原就是个泼辣性子,现被一刀激起了脾气,往地上呸了一声,怒道:“他算个屁,你们一家人没一个好货,你们都见识过我的泼辣,今天你们王家村要是敢动我弟妹一根手指头,除非把我活活打死,要不然我放火烧了你们全村。”
季子漠心情良好的撞了撞齐玉的肩头,在他看过来时低声说:“还都是个狠角色。”
能对别人狠对自己狠的人,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一个女中豪杰,只是季兰
季子漠想,只是季兰认了命,甘愿待在淤泥中。
齐玉点点头赞同季子漠的话,烧了全村这种话,他都说不出。
村里人因季兰的话嗡的一声炸开了锅,王大柱捂着脸在原地跺脚,只说着季兰你这是干啥哩 。
往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一个妾,现在要吃人,王大柱夫郎摸着肚子哭道:“你,我知道你嫌弃我占了位置,可是郎中都说了,我这一胎千难万险,怕是活不成了,到时我一死,你们就一家人过活,还不满意吗?”
村里人说道:“毒妇啊!连这两个月都等不了,季兰这人怎么就不懂,大柱是个重情重义的,连失去双腿的夫郎都不抛弃,以后自然也会如此对她。”
季兰忽而怪笑,笑出了眼泪:“重情重义?他夫郎三两句蛊惑,他便给我喝了绝子的汤药,让我一辈子都无子。”
呸的一声,季兰朝着地面狠狠吐了口吐沫:“别说喝了绝子的汤药,就算是不喝,我情愿死也绝不会给你生孩子。”
王大柱蹲在地上,颓废的抱着头,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带季兰回来真是亏本的买卖,来了家知道他有了夫郎,连靠近都不让,更不用说其他。
季兰看向王村长:“说着可以放我离开,却找了几个男的按住我,让王大柱打了我两日,说婆娘不能惯,打打就服气了。”
“你给王大柱出的主意,按着我的手在卖身为奴的契书上按下手印,威胁我说再折腾就直接卖到妓院,就算死了也可以卖过去,有人专门喜欢玩刚死的身子。”
季兰彷佛已经哭到无泪,只落了两滴,便干了眼眶:“你说到时把当了妓女的身子运回家,让我弟妹一辈子抬不起头,让我当秀才的弟弟声名狼藉。”
她活了半生,从未跟谁诉过苦,现下一桩桩平静的诉说,只为拆穿王村长的伪善。
面上公平公正,背地里心狠手辣如蛇蝎。
季丫季安似懂非懂跑过去抱住季兰,哭的心撕力竭。
王大柱想靠近季兰又不敢,慌忙解释:“不是,不是真这样,就是你老是闹,又想着死,咱叔吓唬你的,想让你好好过日子。”
“我,我打你也是想让你好好过日子来着,我给你拿药了,我是为你好的。”
“咱家哪里来的绝子汤药,你定是胡思乱想的。”这句话,王大柱声音弱了两分。
这个说法是否合理,全看想要偏帮谁,王村长在王家村多年,断事“公正”,王家村众人自然向着他。
“就是就是,要不是为了救她的命,村长也不至于装坏人吓唬她。”
“不吓唬早就死了,不说别的,她在大柱家可没受过委屈,谁家的婆娘夫郎不被男人打。”
“她迷迷糊糊的,有时候洗衣服自己跟自己说话,汤药估计也是自己瞎想出来的,大柱祖祖辈辈在这里,都是老实人。”
在统一的气氛中,季子漠收起眼中的怒火,走上前点头认同道:“你们说的有理,若不是王村长的这一顿吓唬,家姐可能已经死了。”
说着对着王村长深深一拜:“多谢王村长的救命之恩,季家铭记五内。”
不怕天不怕地的人认了怂,王村长眯起眼,狐疑的看向季子漠。
季兰傻傻的转头看向陌生的大弟,随后像是恍惚的想到了什么,手中失力的菜刀掉落,砍进泥土,犹如砍在了季兰的脊梁。
季兰想,她今日是又死了一回。
季兰想回灶房,齐玉拉住她的手腕,低声喊了声大姐,季兰无知无觉的停住脚,像是一粒沙,海浪把她往何处冲,她就去何处。
齐玉看着她,不由的想到了齐家被抄家流放那日,他也是如此误会季子漠的。
上次不懂,这次懂了的,季子漠他不过是在用他的法子保护着家人。
季子漠:“方才听闻,王村长曾上过前线,与绒人打过仗,晚辈此生最敬佩不顾生死保家卫国的英雄,实乃是钦佩。”
季子漠礼做的足,又高高的捧着王村长,王村长心生警惕,院中众人的紧张气氛却缓和了不少。
季子漠:“王村长当着全村的人说过,只要出了王大柱花的银两,就可带着家姐归家,不知王村长是否一个吐沫一个钉,言而有信,说话算话。”
称赞的话已把王村长架在了高处,王村长想通季子漠打的主意,却只能忍着气,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是算话的。”
季子漠掏出十两银子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又看向王大柱:“按照大笙律法,强压旁人在契书上按手印乃是重罪,怎么着也得五年起步,到时候你这家里瘫的瘫,生孩子的生孩子,应当不是饿死就是渴死。”
王大柱吓的不敢说话,王村长笑了:“季家的小子说笑了,先不说旁的,季兰现在神志不清,怎好断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就算是按了契书,也是她自己按下的。”
季子漠拉着尾音哦了声,点点头道:“不错,王村长说的有理。”
“可否把契书取出来让我看看,如果真是有契书,那以后家姐就是王家的奴,我即刻带着夫郎离开,也没脸自称亲戚了。”
王村长眯着眼道:“季家后生说话当真?”
季子漠正色道:“那是自然,大丈夫岂能说话不算话,晚辈一介书生,若是口出虚言,怎能对得起看过的圣贤书。”
齐玉嘴角抽了下,季子漠就是个大忽悠,到了此时,他大约猜到了季子漠要做何事。原是可以直接带着季兰离开,现出了个卖身契,还是解决了好。
王村长点点头,王大柱忙跑进屋去拿契书。
王大柱站在一步远的地方,双手展开契书给季子漠看,季子漠也不强求说自己拿着。
他背着手把上面的内容大致看了一遍,又指着上面的手印说:“其实是否家姐自愿很好辨认,家姐会书写自己姓名,若是自愿,应当有落下的姓名才是。”
对于这话王村长自是有话说,季子漠递给齐玉一个眼神,两人未曾商量过,此刻却默契十足。
齐玉搭了弓箭吸引众人视线,季子漠瞅准时机躲过王大柱手中的契书,三两下撕的稀碎。
他也曾想过学电视剧里面塞嘴里嚼吧嚼吧吃了,但是怕噎死。
耍赖无耻季子漠做的顺手,在两方大战一触即发时,村口大喊着山匪下山杀人来了。
这当下谁还能管得了季子漠。
王村长带着人奔向空荡荡的村口,愣神见,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临到跟前反而扬起了马鞭,众人心惊胆战的躲开。
马蹄跑过,溅起尘土飞扬,王村长怒红了眼,连说了几个好,让人去县里报官。
那人缩着脖子问:“叔,报官用用什么名头?”
乡间小道上,两匹骏马奋力狂奔,季子漠的马上前面坐着季丫,后面坐着季安。
齐玉则背着弓箭,马上坐着季兰。
察觉到身后无人追,两人缓了马速,齐玉握着马缰问:“你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上次来的马车是单匹马,还是匹老马,今日是双匹马,马皆是精壮的身躯。
季子漠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想几个撤退法子,敢带着你和季丫季安来?”
几个撤退法子?齐玉想了想莫名出现的马,和村口的叫喊声,估摸着季子漠准备的后手还不少。
齐玉:“你怎么知道我会骑马的?”
季子漠:
齐玉懊恼:“好吧,我又说傻话了。”
季子漠失笑。
回到镇平县退了马,登了船,船离了码头齐玉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季兰像个傀儡一样的跟着他们移动,从头到尾不曾说话。
季子漠想着日子还长,也实在是累了,便让季兰带着季丫季安回隔壁房休息。
等人走后,齐玉坐着看了季子漠一眼又一眼。
季子漠摸了摸脸:“怎么,发现我长得帅了?还森*晚*整*理是想”
齐玉不解,季子漠倾身啄了下他的唇:“还是想让我亲死你?”
一阵火猛然烧到了脸上,齐玉别开脸说了句孟浪。
“你就这样算了?”
王家的所作所为他听起来都难以忍受,季子漠就这般灰溜溜的逃了,不像是他的脾性。
季子漠倒了杯温水,抿了口道:“自然,强龙难压地头蛇,我除了忍下这口气,还能做什么?”
齐玉狐疑的望着他。
两人今日神经紧绷了一日,季子漠只亲了亲齐玉的眉眼,便抱着他沉沉睡去。
睡至半夜,隔壁传来哭喊,声声叫着大哥,说大姐跳河了。
季子漠猛的坐起身,衣服顾不得穿,鞋子顾不得穿,走至窗边推开木窗往下看。
齐玉晚了一步醒来,他刚坐起身,就看到季子漠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齐玉光着脚走到窗边,木板的冰凉,窗口袭击过来的夜风,让他冻的浑身发抖。
第 77 章
一个穿着棉衣的姑娘在河里挣扎, 一个只穿了里衣的男人往那边游着。
齐玉能看得出季子漠会游泳,可是,可是如刀子一样割过来的冷风划到脸上, 齐玉心疼的红了眼。
齐玉死死咬住嘴唇, 心里冒出一句话, 他不喜欢季兰了。
季子漠与他说起季兰时,齐玉同样心疼这个姑娘,可是此时, 齐玉想, 他不喜欢她了, 至少是这一刻。
船上点了火把,吵吵闹闹的紧张着,可除了季子漠, 再无一人下水去救人。
冬日冷, 河水冰凉,更何况是深夜最冷的时候。
季子漠拖着季兰扒住船板,甲板上的忙把季兰和他拽了上来。
季子漠瘫坐在甲板上, 身子已经被冻的僵硬, 唇上无一丝血色。
齐玉拿了床被子帮他披在身上, 季子漠缓慢的转头,看到他哭红的双眼想说些什么,只是冻的嘴巴不服管教, 一个字都难以说出。
齐玉花钱雇了两个婆子,让她们烧水给季兰洗澡换衣。
季子漠披着衣服缓了会, 被齐玉扶着站起身。
季丫季安守着他, 哭的直打嗝,季子漠紧紧裹着被子, 苍白的脸上露了抹安抚的笑意:“没事了,回去睡吧!”
见两人回了房躺下,季子漠才和齐玉回了房。
关上门,齐玉没了往日羞涩,他把湿了的棉被扔在地上,又脱掉季子漠身上滴水的里衣亵裤,强势的把人塞到床上。
季子漠打着冷颤,依旧无法说话,他就看着齐玉一会进来,一会出去。
船上狭窄不好放浴桶泡澡,齐玉打了热水进来,拿着素白的帕子来到了床前。
有力的小臂从被子里伸出,季子漠摩擦着齐玉的眼尾,笑着问:“吓哭了?”
季子漠挑眉得意道:“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特别有担当?”
齐玉抬头看过去,季子漠手掌移到齐玉脑后,微微用力把他的唇压向自己。
季子漠闭上眼,苍白如雪的唇轻轻吻着他,呢喃道:“齐玉,我也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季子漠想,只要齐玉一直陪着他,他也可以变成一个有担当有责任,行为高尚的人。
如果没有齐玉,季子漠也是会救季兰的,只是他救归救,触水的那一刻,季子漠可能会后悔。
有了齐玉,季子漠不后悔。
在现代,他努力过,努力变的懂事,最后没留住妈妈,还是被抛弃了。
这一次,季子漠想再试一次,重新塑造自己,变成齐玉喜欢的样子,他想留住会为他留灯的齐玉,会牵着他的手回家的齐玉。
季子漠深情且虔诚的吸yun着齐玉的唇,这一次,他不想再被抛弃了。
季安也好 ,季兰也好,季丫也好,他们和齐玉是不同的。
苦涩的泪自齐玉眼帘溢出,猛然想起主持之前说过的话,他说,季子漠是条鱼,自己若是舍不得他,就要当一个束鱼的网。
现在网好像织成了,可是齐玉想,他不想当束缚季子漠的网,他不想季子漠委屈自己。
季子漠吻的很浅,齐玉第一次配合他的吻,跪在地上勾住他的脖颈,轻启贝齿,露出一条小道邀请他进来品尝。
季子漠喉结滚动,肆意的在他口中搅动风云。
唇齿分离带出一缕缠绕,季子漠手指擦去齐玉唇角的银丝。
“原是想再有把握一点再问,现在有点等不及了。”
齐玉布满水雾的眼眸懵懂的看他。
季子漠忐忑的问:“我和郑柏叙,能选我吗?”
齐玉望见了他眼里的紧张。
他回:“从未选过郑柏叙,我早已不再等,更是许久未曾回过信。”
季子漠沉默了几秒,说:“你离开那两日,我去找了董寒玉,看了他没转给你的信,郑柏叙说有事绊住了脚,定会在你生辰前回来。”
季子漠趴在床上,不想去看齐玉眼中的情绪:“他信上的意思,不在乎你是否成过婚,不在意你是否被我碰过,他对你的心如故,他想带你离开。”
齐玉帮他擦着头发:“哦,若是我与他离开,你会如何?”
季子漠转过头,看着齐玉的眉眼,过了许久才回:“不知道。”
被人放弃过的人恐惧着被选择,季子漠不知道自己的胜算是什么。
活了两世,自始至终,都无人看出季子漠有着自卑。
眉中落下轻盈一吻,他听见齐玉说:“那你这个一家之主要好好的想一想,我生辰那日来了客,家里要准备什么饭菜。”
“我幼时,见我舅家的大表哥坐在墙角,用刻刀在木簪上刻着自己和表嫂的名字,说是送给表嫂的生辰礼。”
“我很羡慕。”
“季子漠,我三十岁生辰日,还有三十五岁生辰日,是否可以收到刻着我们俩名字的木簪?”
昏黄的烛光下,淡泊如烟的声音缓缓的说着,季子漠抚摸着齐玉的侧脸,胸腔堆满了对他的爱意。
“为什么是三十岁生辰日,和三十五岁生辰日。”
齐玉在心里答了句:因为我想把余下的生命都给你。
季兰夜里起了烧,季子漠夜里也起了烧,几个人在船上住到天亮,齐玉下了船想去租辆马车,路上遇到相熟的四个乞儿,不,他们已经不是乞儿了。
四个孩子有大有小,瞧见齐玉一个人,便跑着上前打招呼,问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又笑嘻嘻的说明:他们与季子漠的交情在,不收钱。
齐玉说需要租马车,船上的季子漠发了烧,有两个乞儿接了银钱跑着去租马车。
齐玉道了谢,等待间问留下的这个孩子:“为何觉得我需要帮忙?”
留下的孩子是四人之中最小的,他嘿嘿笑着说:“大哥说只有你一个人,肯定是遇上难处了,要不然季大哥肯定舍不得让你一个人游荡在街上。”
齐玉楞了下,随后笑了。
有了四个孩子的帮忙,事情就快了许多。
只是等到把季兰季子漠都移到了马车上,烧的迷迷糊糊的季兰又开始闹了起来。
只是她似没了神志,说的话难以听清。
季子漠撑着马车的一侧坐直身子,说:“不回杏花村,找个客栈先住下。”
他话落,挣扎着想要下马车的季兰安静了下来。
四个乞儿又帮忙去客栈安顿。
在船上时,季丫季安守着季兰不敢离开,齐玉一个人忙活着,给季子漠换了额头帕子,还要时不时的去隔壁看看季兰。
现下有了四个乞儿帮忙,事情便少了很多。
一个去客栈厨房催热水,一个去找大夫开药,连煎药的活都揽了去。
等到季子漠和季兰都喝了药,他们又去街上买了吃食送过来。
临走的时候,还拉着季安说客栈的吃食贵,街上哪家的吃食钱少分量足。
齐玉道谢,他们笑着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 寒士俱欢颜 !我们等着季大哥以后风光照顾我们穷人呢!”
齐玉看着他们出了客栈,跑在街上,跑在阳光下。
季子漠烧了两日,季兰都比他退烧的早,大夫说季子漠以前未做过农活,底子有些虚,不过也不妨碍,多干干活就好了。
中途季子漠醒来时,齐玉问他是否要看着季兰,防止她再寻死,季子漠说不用。
夜深人静,唯有北风独自流浪,眼帘一热,齐玉忙睁开眼。
季子漠病初愈稍显脆弱,他侧身笑着道:“这两天没睡好吧!”
齐玉抬手摸上他的额间。
“没事,我好了。”
齐玉往他那边靠了靠,想要得到一个拥抱,季子漠往后撤了撤:“我刚出了汗,等洗过澡再碰你。”
说着想要起身,齐玉坐起身按住他:“我拿帕子你擦擦身子,等再好些再洗澡。”
齐玉兑了热水端在床前,湿了帕子递给季子漠。
季子漠接过帕子伸到衣襟内,见蹲在水盆旁的齐玉背过身,不由笑了:“我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给我擦身子,难道不是你?”
齐玉红了耳尖:“不是。”
季子漠拉长音,似是失望道:“哦。”
齐玉忙又道:“是我。”
季子漠声音带笑:“我知道。”
擦了身,季子漠躺在床上等着齐玉把水送回去。
片刻后,齐玉躺在床沿,垂着眸期待着季子漠把他抱在怀里。
季子漠在被子里撑开了一个小小的怀抱:“齐玉,过来,自己过来。”
留下的烛光摇曳,齐玉的心像是风中晃动的海tang花,他一步步,主动的移到季子漠怀里。
季子漠吻了吻他的耳垂:“齐玉,我爱你。”
我爱你三个字如滚烫的热油,把齐玉煎炸的脱了力。
“为何不用看着大姐了,万一她又”
季子漠抱着他道:“她在水里挣扎,就代表她有了求生意识,不想死了。”
人总是祈求光明的,她在王家时许是真的求死,现在逃离了王家,日后如何是个未知,既然是未知,就代表着无限可能。
季兰跳河的时候想死是真的想死,溺水窒息时挣扎,也是真的想活。
齐玉在他的胸膛里张了张唇,想说自己任性的不喜欢季兰了,又想着季兰是季子漠的大姐,便又把话咽了下去。
齐玉:“她为何不愿回杏花村,怕旁人嘲笑的目光?”
季子漠:“她性子好强不服人,旁人可伶同情的目光她看的多了,应该是不妨碍的,她是怕见到屠峰。”
齐玉抬头看他,季子漠微笑道:“她抛弃了季家,也抛弃了屠峰,现如今这个地步”
季子漠知道齐玉选了他,心里踏实无比,此刻脸上有了两分嘚瑟:“就像是你选了青梅竹马,抛弃了我,到时候人家娶妻纳妾,你过的糟糕至极,你可以坦然的回头面对我?”
齐玉心里回了句自然不能。
若是如此,他定是要逃到天涯海角,再也不敢看季子漠一眼。
想是如此想,却还是因为季子漠的话生了些忐忑:“你,很介意郑柏叙?”
季子漠放在齐玉腰侧的手捏了下,似是惩罚他的问题:“我要是介意就不会这样打比方了。”
齐玉心里的忐忑一扫而空:“你觉得屠峰还喜欢大姐吗?”
季子漠肯定道:“喜欢。”
齐玉:“那大姐和屠峰是否会?”
季子漠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应当难了。”
齐玉诧异的问为何,季子漠说:“有时候心里有了疙瘩,喜欢也仅仅是喜欢了,哪怕懂得她所有的悲苦,理解她的选择,却也没有了当初狂热的内心。”
“就算不说屠峰,季兰应当也是迈不出来的,这和喜不喜欢无关。”
“如果两个人之中有个死皮赖脸的,重新在一起应该不难,但是屠峰和季兰,一个沉稳不爱说话,一个自尊心强,难。”
季子漠说到死皮赖脸时,齐玉就笑了,他说:“你倒是死皮赖脸,你若是屠峰,是不是就能修成正果?”
第 78 章
季子漠也笑了:“不会。”
齐玉清眸露出好奇, 季子漠把他按在自己胸口,轻声说:“无论什么原因,离开过我的人, 我都不会再要了。”
熟悉至极的嗓音裹着悲伤, 齐玉在季子漠怀里没说话。
次日出了太阳, 季子漠在阳光最盛时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他和齐玉去了隔壁房,季兰看到他捂着脸呜呜的哭了。
季子漠转头看了眼齐玉,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了爱的人, 他现在看人看事多了些平和。
如之前季安的闹腾, 季子漠生气心冷,现在季兰比他更甚,季子漠生气谈不上, 心冷也谈不上, 唯有深深的叹息。
一张四方桌坐了五个人,季丫抱着季子漠的胳膊,已经过了这几日, 她眼里的惊慌还未彻底散去。
季子漠摸了摸她的头, 他和齐玉都算不上手巧, 季丫往日跟着他们,头发只草草的扎着,现在这两日跟了季兰, 便换了花样,瞧着可爱的很。
等季兰哭了一会, 季子漠开口说:“大姐, 我在县里给你租个房子,你住着吧!我不会和屠大哥说你回来的消息。”
季子漠第一次去了四个乞儿的住处, 无桌无椅无床,连碗筷都是破烂的,不定是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
季子漠和齐玉到时,四人中的老大正在房顶上修着房子,看到季子漠和齐玉忙下来,喊着来客人了。
四个人就从各处跑出来,笑容的明媚,和自身的住处不合。
一个个说着家里第一次来客人。
豁嘴的碗洗的干干净净,盛了热水过来,季子漠和齐玉坐在只有三条腿的矮凳上。
四个孩子席地而坐,看着季子漠和齐玉只敢坐一半的凳子哈哈大笑,嘱咐着坐稳,要不然容易摔倒。
打过这么多次交道,季子漠第一次问他们的姓名。
“我们都喜欢大太阳,所以我们给自己取了个姓”
在季子漠想着大太阳是个什么姓的时候,从左到右,从大到小的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叫大一,十二岁了。”
“我叫大二,十岁了。”
“我叫大三,七岁了。”
“我叫大四,五岁了。”
这名字,让季子漠沉默了好一会,还真是,不同凡响。
知道在客栈时他们帮了不少的忙,季子漠从袖子里拿出十两银子出来。
大三嫌弃的看向季子漠:“你都穷了,咋还是这么傻大方。”
大四认同的点点头:“穷大方。”
季子漠递钱的手僵硬中,齐玉别过头偷偷笑了下。
四人中的大哥大一表示,他们虽然穷,但是应该是比季子漠有钱的。
季子漠指了指空荡荡的屋子,还有屁股底下三条腿的凳子。
四个人生动形象的给季子漠解释了下,什么叫做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花,钱要用到刀刃上。
季子漠和齐玉表示叹服。
梯子还靠在墙上,季子漠主动请缨给他们换上面的瓦片。
他都快累出了汗,最后临走的时候,大一看着他来了句感叹:“季大哥,你真不是干活的料。”
季子漠:
齐玉第一次笑出了声。
大一到大四在桑农县混的熟的不能再熟,有了他们的帮忙,季子漠在离他们不远处,给季兰租了个合适的房子。
把一个小院收拾好,买齐了东西。
自从知道无需回杏花村,季兰苦涩的脸上轻松了不少。
季子漠用凉水洗着手,季兰走到他身后,嘴巴张合了几次,干涩的叫了声大弟。
季子漠回头看她。
季兰红了眼眶:“对不起。”
她反反复复的说着一句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却说不清,是对不起离他们而去,还是对不起在王家村的欺瞒,还是对不起深夜跳河连累季子漠遭了罪。
或许都有。
季子漠擦干手,笑着上前虚抱住她:“大姐,我都懂,你的大弟长大了。”
身困沼泽的人看到了鸟语花香,季兰紧紧抱着他崩溃大哭。
彷佛想哭出所有的一切,委屈,懊悔,愧疚,遗憾,所有,所有,所有的一切。
季子漠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如小时候她哄着原身在树下睡觉时。
这个拥抱来的太晚,若是早一些,结局或许会有所不同的。
阳光移到阴影处,彷佛刚才的晦暗都是错觉。齐玉等人从屋里出来,站在门槛处看着院中相拥的姐弟。
季子漠因季兰受委屈时,齐玉说自己不喜欢她了,可是齐玉又能理解季兰所做的一切。
理解她为何配合王大柱演虚假,理解她为何跳了河。
哭了一场,季兰老老垂矣的精气神恢复了很多,彷佛又变成了杏花村那个爽利的姑娘。
她一个人去灶房,麻利的收拾出来一桌的饭菜,谁去帮忙都不让。
大一,大二,大三,大四帮了许多忙,自然是在的,一张桌子虽然围的满满当当,却都开心的不行。
季兰在院子里给他们补着身上开了线的衣服。
她用牙咬断缝衣服的蓝线,大三到季子漠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服说:“季大哥,你姐好像我娘啊!”
季子漠:“你见过你娘?”
大三不好意思的笑了:“没见过,但是我感觉我娘应该就是这样的。”
季子漠笑了:“怎么,你是想跟我说,你想叫我大姐娘,叫我舅?”
大三忙急道:“不是,那可不行,差辈了。”
季子漠迷茫了下:“什么差辈了?”
大三:“和小丫差辈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露了心思,又忙跑了去。
季子漠看了看五岁的季丫,又看了看七岁的大三,傻了好半晌。
傍晚,夕阳撒在热闹的小院里,季子漠把大一到大四聚拢在一起,指了指背对着他们的季安,小声道:“你们有空帮我带一带这小子。”
迷茫的大一,大二,大三,大四:“怎么带?”
季子漠:“就拉着他跟你们一起玩。”
大一四人哦哦了两声,同意了下来,等到跑回家后却傻了眼。
四四方方的一张桌子,配着四个凳子,另一边并排放着两张床,上面铺着崭新的被子,瞧一眼就知道暖和的很。
四个人又忙跑到另外一间房子,里面的残破的碗筷都换成了新的,墙角还堆着米面油。
大四看到肥瘦相间的猪肉,馋的不停的咽口水。
大二:“如果季子漠是我大哥就好了。”
大三:“以后季子漠一定是我亲大哥。”
三个小孩齐齐转头看他:“为什么?”
大三攥着拳头说出自己的梦想:“因为我以后会娶季丫。”
三个小孩恍然大悟:“对啊!那我们也可以娶季丫,娶了季丫季子漠就是我的亲大哥了。”
大三震惊的瞪大了眼,急道:“你,你们不行。”
三个小孩异口同声:“为什么不行?”
大三:“我喜欢季丫,你们又不喜欢。”
三个小孩再次异口同声:“我们也喜欢啊!”
大三急的脸红:“不一样,这不一样。”
四个人洗干净手脚,小心翼翼的躺到被窝里,大四眨着眼遗憾道:“如果我是女孩就好了。”
其他三个人看他:“为什么?”
大四说:“如果我是女孩子,就可以嫁给季安了,这样季子漠也是我亲大哥,就不需要跟你们抢季丫了。”
大三也替他遗憾着:“如果你是女孩子多好,你嫁给季安,就不需要跟我抢季丫了。”
季子漠不知道因为自己,季丫多了几个追求者。
季子漠拉开房门与季兰来了个面对面,季兰端着洗脚水,肩上是一个擦脚的白色粗布。
季子漠接过洗脚水,让她早点睡。
合上门,季子漠把水放在一旁,拉着齐玉坐了下来,他单膝跪在地上给他褪去鞋袜。
左脚被季子漠的手掌握着放在水中,齐玉像是整个人都掉在了温水盆中,心头震动的像是地龙翻身,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有夫君给夫郎洗脚的,就连他爹那般喜欢他娘,也从未有过。
“我明天回一趟杏花村,大姐和季丫对这里不熟,你和他们在这里。”
齐玉看着他的发顶,沉默了片刻后嗯了声。
月色朦胧,齐玉被亲的动了情,季子漠的手掌一路而下,帮他缓解。
齐玉脑中的璀璨流光消散,季子漠抓着他的手移到了一个地方:“帮帮我?”
齐玉被烫的缩回了手,季子漠闷笑了声,道:“那睡吧!”
时光流逝,季子漠闭着眼轻声问:“还没睡着?”
齐玉嗯了声。
房间静悄悄无声,齐玉推了季子漠一下,过了会,他又推了季子漠一下。
季子漠抓住胸膛前的手:“齐玉,和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压着自己。”
齐玉:“你为何”
季子漠:“为何什么?”
齐玉闭口不答,他不信季子漠看不出他想问什么,无非又是捉弄。
季子漠叹息一声,贴近他问:“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要了你?”
要这个词让齐玉心惊胆战,心脏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因为哥儿香,浓郁的哥儿香怎么解释。”
耳垂被含在口中,被人用舌尖轻轻逗弄,齐玉如溺水的鱼,听见他说:“齐玉,想要你,想让你完全属于我,想见见少年肆意的你。”
次日,用早饭时,季子漠说了自己回杏花村一趟,季丫忙说让他看看家里的猪。
季子漠一一答应了下来。
一艘小船离了码头,季子漠躺在船板上闭着眼晒太阳,醒来打着哈欠伸腰时,望见一艘同样的小船不远不近的跟着。
船头上坐着一个身着青衣的人,带着斗笠背对着他,一旁放的好似是弓和箭筒,他低头用布擦着什么东西。
阳光落在他身上,手中折射出一道光,他手腕微动,折射的光落在了水中。
季子漠想应当是匕首之类的利器。
不知为何,季子漠看到那个背影总觉得很是熟悉。
三日后,镇平县上相熟的人低声讨论着。
说那晚王家村进了山匪,火光四起时,王家村的村长掉在粪池子里,被人救起来时浑身肮脏不说,下半身还冻的没了知觉,只能瘫在床上,现在嘴歪眼斜的说话都难。
说那晚山匪进村,一个叫王大柱的人不给银钱惹恼了山匪,被山匪一脚踹晕,挥刀就割掉了命根子。
不过山匪还是有良心的,那晚王大柱的夫郎惊了胎气,山匪还揪了产婆过去,只是王家气运不行,生了个女娃,以后要绝后了。
因有产婆接生一事,被山匪进村吓到的人也不害怕了,都说:这山匪还挺好的,只抢东西不伤人,要是凶狠的,谁管你是不是生孩子。
王家村告到县衙,捕头喊过威~武~,县令胳膊趴在桌子上听王家村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冤情。
第 79 章
待王家村人说完, 县令问:“山匪还给叫产婆了?”
王家村的人楞楞的点头。
县令自言自语道:“这山匪还挺不错。”
说完想想这话不能说,忙咳嗽了两声,问王家村的死伤情况。
待听到没死人, 只有个人惹恼了山匪被割了命根子, 县令双眼一亮, 八卦了几句细节。
又听到王家村的村长掉到了粪坑里,现在瘫在床上说话都不能,当下眼神亮的吓人。
退堂后回到后院, 见到师爷哈哈大笑着, 连说了几句这山匪好, 真好。
王家村是个大村,又都是一脉同枝的姓王,出了事都是一股脑的上, 连大带小的加起来八百多号人, 实在是吓人。
县令虽说不至于怕他们,但心里总是顾忌两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 现在领头的王村长瘫了, 日后王家村可就得全听县衙的了。
此时的王村长躺在床上歪着嘴流着口水, 啊啊啊的叫个不停,家里的人弯着腰听了半天也没听出说的是什么。
到最后没了耐心,直接转身忙别的了, 王村长啊啊啊的急的哭了出来。
无人守候的床头,他终是含糊不清的说出一个名字:季, 季子漠。
可是无人听见, 再想说一遍,已经没了这个能力。
季子漠是隔了两日才回的桑农县。
他抬起手推开门, 季丫惊喜的冲到他怀里:“大哥你怎么才回来,都好几天了,咱家的猪还好吗?长大了吗?”
季子漠把她抱起来:“长大了。”
看了看院子:“你嫂嫂呢?”
季兰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奇怪道:“齐玉回家找你了,你走后没多久他就走了,说是有事忘记和你说,你们在家里没见到?”
季子漠有些笑不出来了:“见到了,我去找他。”
船上那个青色的身影,一路上若有若无的视线,彷佛都有了解释。
季子漠去了码头没找到人,在街上也没找到人,最后回了杏花村。
推开院门,齐玉刚从灶房提着猪食桶出来,看到季子漠问:“你怎么两日没回来,是去山上找屠峰了?”
齐玉把猪食用瓢盛到猪槽里,所有的事情都不问,还主动给了个理由。
季子漠走过去在他头上拍了下:“傻死你得了。”
齐玉抬眼瞪他。
齐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傻,他暂时还做不到与季子漠“同流合污”,可又不想用一些所谓的对错捆绑住他。
除了默默追随,不知道要如何去说 ,如何去做。
似是听到了动静,赵婶子从墙头上伸出脑袋:“子漠,你们回来了?这一去怎么这么些日子,季兰那边咋样?季丫季安呢,咋不见人。”
她一口气问了老多,说是关心 ,更多的是打听八卦。
季子漠去灶房数了二十个鸡蛋放在小框里,走到墙边递给她:“多谢赵婶子帮忙照料猪了,季兰挺好的,季丫季安想她了,留在那里住几天。”
赵婶子接过筐,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嘴里说着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鸡蛋,手上却不停的把鸡蛋拿出来,还了个空筐回来。
似是真觉得要二十个鸡蛋太多了,赵婶子还筐的时候又跟季子漠说:“你走了这么多天,知道咱县里换了个县令吗?”
季子漠说不知,赵婶子就继续道:“换了个郭县令,就这两天,咱们村长还去县里了呢,说是郭县里叫各村的村长去问话,村长回来说郭县令和吴县令认识,是个好人。”
如此消息,让季子漠心安了下来,想来是吴施中在其中使了力气,给桑农县选了个靠谱的县令。
彷佛和季子漠说了八卦,就没了收鸡蛋时的不好意思,赵婶子神色又自然了起来,说起家里给赵满选好了亲事,是一个哥儿,定好的秋收后娶进来。
季子漠道了声恭喜,等赵婶子下了墙头,他才用肩头撞了撞齐玉:“哎,还挺快的,看来人家也不是特别喜欢你。”
齐玉刚拿了扫把,打算扫下院子,闻言直接挥了过去。
他生了气,季子漠反而笑了起来,一个跑一个追的闹了许久。
隔壁的赵婶子又偷偷的上了墙头,看了一眼喊了声我的娘啊!
还好没让赵满娶齐玉,要不然就这不敬夫君的人,到时候还不得打她这个婆母。
皇城—朝堂
朝臣分在两旁,左侧跪着,右侧站着,静静无声。
垂垂老矣的帝王抬手扶着发疼的额头,问道:“众爱卿觉得朕所说之事如何?”
冕旒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不住帝王尖利的苍老眼眸。
大红的圆柱前的血迹缓慢的流淌,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左侧的朝臣高呼皇上英明,右侧的朝臣不知是谁先开始,也跪了下去。
一个一个身穿大红朝服的人,虽缓慢,却也跪了下去。
吴施中站在最后,被身后同族的人猛踹了一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端坐在高台上的人余光看到,抬手指了指:“后面的可是吴家的小子?”
“几年不见,出来给朕看看。”
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吴施中忙弓着身出来跪在正中,无需抬头,就知他内阁学士爹射过来的眼神是怎样的犀利。
吴施中心中一片悲戚,回来时的热血已变的冰凉。
“臣吴施中外放回皇城,参加皇上。”
景安帝微微点头,随后似追忆往昔,说道:“朕记得你是外放到了桑农县,朕年少时也曾去过桑农县,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八街九陌。”
这话无需吴施中回答,他垂着头静静听着。
景安帝把自己从回忆中抽离,看向地上跪着的吴施中问:“桑农县可还如往昔般热闹?”
吴施中回:“臣离去时,桑农县依旧如往昔般热闹。”
他被帝王的威压压的直不起腰,心中却全是刚才朝堂上的荒唐,应为百姓请命的百官闭口不言,全然忘记为官的初衷。
在景安帝即将开口让他退森*晚*整*理下时,吴施中趴在地上视死如归道:“皇上,臣在桑农县时曾听到几句诗。”
内阁学士吴大人吓的出了汗,景安帝饶有兴趣的问:“说来听听。”
吴施中:“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大殿死一般的宁静,有人看着吴施中心头震动,有人看着吴施中目露怜悯。
良久后,景安帝半合着眼:“这诗似是不全,何人所作?”
吴施中沉默了一瞬,回:“杜甫。”
景安帝睁开眼:“杜甫?哪里人氏?”
吴施中冷汗落地,道唐家村,这个地方让景安帝皱了眉头,他让人拿了各县的堪舆图,去搜寻唐家村这个地方。
最后查无此地,景安帝皱纹如渔网的眼中露出轻松神色。
人怕老,帝王更是怕老,景安帝十岁登基,大笙境内所有县他都了如指掌,县上的所有村落都记在脑中。
刚才吴施中说出一个他毫无印象的地方,一时间不由想着,是否自己真的老了,老的开始忘记事了。
景安帝已年过五十,身子乏累懒得再问,云淡风轻道:“先关着吧!”
殿外的侍卫入内拖走吴施中,景安帝不顾殿内的求情退了朝。
若是季子漠知道吴施中的情况,多少要来句感叹:还真是出身未捷身先死。
红墙黄瓦,威严肃穆,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垂着头进了殿,轻声道:“陛下,婉妃求见。”
明黄龙袍的景安帝望着桌上的长寿花,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不见。
太监忙弓着身退下传话。
一个时辰后,身着暗红蟒袍的人进殿跪地,把查到的消息说了一番。
景安帝:“哦,原来是之前的神童,怎的入赘去了。”
他端起茶,吹动浮沫,似在自言自语:“哥儿?朕不喜欢哥儿。”
手持拂尘的太监再次进殿,垂首道:“皇上,婉妃说二皇子想念皇上,现与二皇子在殿外候着。”
景安帝放下茶盏:“让他们进来吧。”
皇城的风风雨雨季子漠一概不知,此刻他面前正站着董家的小厮,说董寒玉请他一聚。
季子漠真的想揪住董寒玉揍一顿,到底有完没完了。
“不去,忙着呢!”
出了季兰的事,他算是把钱花的一干二净,不过还好,书肆那边接了个写碑文的活。
他转身想走,小厮忙拦住他,求道:“季少爷,我家少爷说了,一定请你过去,说你要是不去,他就去找齐少爷说说话了。”
这就是明显的威胁了,你不来,我就去欺负齐玉去。
季子漠听的牙根痒痒,在心里把董寒玉骂了又骂。
季子漠原想着说的一聚也就是在集贤酒楼等地,直到小厮推开了两进小院的院门,季子漠才察觉出不对。
在他疑心是否中套的时候,一个哥儿疾步走来,是董寒玉身边跟着的哥儿。
季子漠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哥儿道:“季少爷,我家少爷已经把五百两的银钱准备好,让你过去拿。”
想走的季子漠:来都来了,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董寒玉总不至于敲他闷棍。
更何况五百两说起来也算是自己应得的,不要白不要。
有五百两在前面吊着,季子漠跟着哥儿走到一扇门前。
“季少爷,我家少爷在里面等着你。”
季子漠猜得出董寒玉憋着坏,但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是又发哪个疯。
他手指弯曲,敲了敲门:“董寒玉?”
屋内说:“进来。”
季子漠手掌用力,推开了房门,董寒玉身着鹅黄色锦衣端坐在桌前,墙角瓷瓶中插着两支红梅。
季子漠站在门外,把房间里打量了两遍,没察觉出有什么古怪,才抬脚走了进去。
伺候董寒玉的哥儿垂首把门合上,季子漠回身看了眼倒也没想别的。
董寒玉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凤凰茶,喜欢吗?”
澄黄的茶水浮动着清香,季子漠端起茶一饮而尽:“说吧!找我什么事,你觉得我会信你就为了给我五百两?”
董寒玉少了讨人厌的锐利,平淡的笑了下,从袖子里掏出五张银票推给季子漠:“有件事想找你帮帮忙。”
季子漠把银票塞到怀里,连事都不听,站起身就打算走:“不帮。”
他伸手拉门,门轻微的咣当了声,似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上点了两下,回过头,入目是一地的鹅黄。
董寒玉白皙的指尖扯开里衣的带子,边脱边道:“我想了想,还是生个聪明的孩子好,若不然生个和赵大勇一般蠢的孩子,我怕会直接溺死。”
说着他指了指刚才两人坐的桌子:“刚才那五百两是对联的钱,桌子还有一千两。”
第 80 章
季子漠喊了声艹, 董寒玉就是个疯子。
洁白的里衣落入鹅黄里,季子漠似是考虑的在房间走动,他刚走到窗边, 董寒玉就道:“窗户封了。”
季子漠:
董寒玉浑身就剩一条亵裤, 季子漠认怂, 连连后退道:“大哥,兄弟,你换别人行不?这五百两我也不要了。”
说着把怀里的五百两又拿了出来, 团成一团扔在桌子上。
董寒玉:“我不会和齐玉说。”
季子漠:“这和跟不跟齐玉说没关系。”
董寒玉:“钱不够?”
季子漠:“这也不是钱的事。”
董寒玉:“那你是嫌弃我非初次?”
季子漠崩溃, 两人完全不是一个脑回路。
房门上了两把锁, 季子漠把脚踹疼都没踹开。
季子漠当真要被气笑了,他懒得折腾了,慵懒的靠在门上, 打量货物一般的看着董寒玉。
挑眉道:“怎么不脱了?继续。”
董寒玉手触碰到亵裤, 死咬着唇缓慢的往下褪着。
“让我看看青楼楚馆的哥儿都是怎么接客的。”
董寒玉猛的抬头,淬毒般的眸子看向季子漠。
季子漠嗤笑道:“不是吗?董家的少爷,像青楼楚馆的哥儿一样求着我玩, 啧啧, 可是我最讨厌不要脸的哥儿。”
季子漠想, 他这辈子最恶毒的话也就是如此了。
只是董寒玉咬碎了牙,亵裤继续往下移着,季子漠崩溃中说了声佩服, 真TM能忍。
“原以为你配赵大勇是你亏了,现在看来, 你们当真是天做一对, 不,你孟浪的还真配不上赵大勇。”
前面的董寒玉全都忍了下去, 直到这一句,他抓起一旁的陶瓷花瓶,想也不想的扔了过去。
大吼了一声滚。
季子漠见他脸色不对早有防备,门一开便闪身而出。
倾斜的日光落在脚下,季子漠站在门口,侧身道:“董寒玉,这是最后一次,要是再有下次,就不是你的事了,我定会拿你们董家开刀。”
“齐玉是富贵是贫穷,我都会陪着他,你们董家要是没了,你说赵大勇会不会真的把你卖到青楼楚馆中接客?”
和董寒玉放了狠话,季子漠离了董寒玉的院子,走到拱桥的柳树旁,靠在树上思索着,还是得有钱,还是要奋斗。
董寒玉就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发疯了,一出一出的想避着都不知道如何避。
还是要有对抗的资本才好。
年已过,桑农县日复一日的热闹,垂柳轻点着水面,泛起一片涟漪。
不远处传来吵闹哭声,季子漠把视线从水面上移开,凑热闹的走了过去。
很巧,遇到了老熟人,桑农县反四少,麻尤虎年前就离了桑农县,不知道流到了何方。
刚好赵大勇补了麻尤虎的空缺。
四人如八条腿的螃蟹,招摇的站在路旁,各自带的小厮对着地上蜷缩着身子的两人拳打脚踢着。
季子漠听了一会,大致弄明白出了何事,是这四人和吴苍明几人斗蛐蛐全都输了。
而他们的蛐蛐,和吴苍明几人的蛐蛐,都是从这两个人手中买的。
赵大勇气不过,也上去踹了一脚:“娘的,肯定是你们把好的给了吴苍明,把坏的给了我们。”
被打的两人抱着头痛哭着说冤枉。
季子漠站在人群中看了一会,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想赢钱还不容易?”
神情像是自言自语,却让话飘到了赵大勇几人的耳中。
炊烟袅袅,季子漠踏着霞光回了杏花村,袖中是赚的一百两银子。
齐玉站在院门外,见到季子漠的身影抬步迎了上去。
四处看了看没人,季子漠捧着齐玉的脸在他唇上偷了吻。
“想你了。”
此时天未完全黑透,光天化日下的亲昵让齐玉难以习惯,他推开季子漠往家的方向走:“就半日没见。”
随后怕他担心,又说:“小丫退烧了。”
季子漠说那就好。
他可怜巴巴的凑近齐玉:“媳妇,我命苦。”
齐玉猛的轻笑出声,说来也是,他们去镇平县时,村里人应是对着杏花说了几句不要脸的话,杏花一家便说了入赘者休夫郎就能科举的事。
季丫季安在县上跟季兰住,季子漠和齐玉在家时,家中每日来人,打听科举之事,委婉的劝着季子漠休弃夫郎。
更有哥儿姑娘家的来找齐玉说话,劝他应自己离开,不要拖累季子漠。
季子漠倒是不杵这个,无论来谁都能几句话搪塞出去,只是哥儿那什么后,浓郁的哥儿香要连绵三日,他又怕到时来了人闻到了。
村子里的嘴说话没轻没重,不知道能造谣成何种模样。
好不容易来的人少了,季丫季安又坐着钱多来的牛车回来了。
季子漠当时想哭的心都有。
今夜的风声轻柔,季子漠在床头燃了一截红蜡,齐玉披散着发坐在床上。
他用吸水的帕子擦着半干的头发,说:“今日王捕头来了村里。”
季子漠端了炭盆里面,放在床边:“来做什么?”
齐玉:“说是县令刚上任,为尽快了解桑农镇,让他们把个村的百姓记录一番。”
季子漠用火钳夹了一块碳到火盆,说了句新县令挺好。
过了年,天气已经好了许多,再过几日就可以撤了这炭盆。
齐玉动作顿了下,眉头轻皱奇怪道:“他们记的很仔细,哥儿多少,女子多少,男子多少,连多大年纪,是否有婚配都记了上去。”
季子漠把碳加好,脱了棉衣上了床,接过齐玉手中的帕子给他擦头发。
擦了两下觉得差不多了,把帕子放在一旁,抱着人亲。
齐玉昂着脖颈躲着:“别,你等下又难受。”
季子漠委屈道:“你不帮我。”
齐玉脸红的不敢回答,他是愿意的,只是每次都做不到。
“齐玉,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齐玉不解的望向他,他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他?
季子漠在齐玉的懵懂中,把人放平在床上,那过一旁微潮的帕子,覆盖住他的双眸。
里衣掉在床下,空气刺在皮肤上,齐玉终是懂了他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
狼狈慌张的想坐起身拉扯被子,季子漠抱着人哄了又哄,撒娇的叫媳妇。
帕子再次覆盖在眼帘,齐玉手攥着床单,无助的像是天上的风筝。
他觉得自己是天上的一朵云,季子漠的视线成了包裹住云的风。
随便一缕风吹过来,云都会难以招架的破碎。
“好,好了吗?”
云被风翻了个面,齐玉趴在床上,艰难支撑着。
外面滴答滴答的下了小雨,树在雨中挺立着。
季子漠用被子盖住齐玉粉色的肌肤,有了遮挡,齐玉猛然活了过来。
可是心头不知为何,有股淡淡的失落。
季子漠把人翻过来,吻他的眉眼,吻上他的唇,挑弄他的舌尖。
齐玉早已熟悉他的吻,勾着他的脖颈,在烛光下任人采摘。
雨滴落在光滑的绸缎上,齐玉早已急迫,可季子漠依旧吻着。
“夫君。”齐玉忍无可忍,低声提醒了一句。
季子漠松开他的唇,用被子蒙住了头。
轻柔的雨把绸缎打湿,最后停在一处低了头。
齐玉猛的睁大了眼。
风平浪静后,季子漠拿起齐玉的手指,擦了擦自己唇角。
“哭什么?”季子漠好笑道。
齐玉好看的眸子不停的落着泪,里面还有未消散的红色,那是刚才季子漠赋予他的堕落。
季子漠抱住他亲他的耳尖:“感动了?”
“齐玉,我说过的,你跟了我,我能给你的都会给,你等我,最多三年,我给你把八家粮铺和云来酒楼都拿回来。”
齐玉指尖点在季子漠的喉结上,泪眼朦胧的说:“不要。”
季子漠抬眸看他:“为什么?不相信?”
齐玉摇摇头,他相信季子漠的能力,只是就如王家村的事,季子漠做事太过冒险,齐玉怕的,怕他出了事。
更何况,酒楼也好,粮铺也好,对齐玉来都不重要。
他抬头想亲季子漠的唇,季子漠躲了开:“别,里面有味。”
齐玉不管不顾的破开他的牙关。
季子漠只让他亲了一会。
“齐玉,喜欢我吗?”
“齐玉,我知道你不爱表露心思,对我说句喜欢,让我心里踏实点。”
齐玉:“喜欢。”
季子漠:“喜欢什么?”
齐玉:“喜欢你。”
季子漠:“我是谁?”
齐玉:“季子漠。”
季子漠哦了声,没再说话。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这个答案又不像是他要的答案。
齐玉手掌移动,在季子漠的诧异下,贴着他轻声说:“齐玉爱老公。”
季子漠胸腔震动,手指插在齐玉的发间,恨不得把他揉碎到血液中。
红烛燃烧殆尽,齐玉的手终于得到了解脱,季子漠帮他揉着手腕。
“我不要八家粮铺,不要酒楼,现在的日子就很好,今日书肆的伙计来,说是又有两家让你写碑文的,每家的润笔费是三十两。”
“等到开了春,我们把院子收拾出来,猪圈挪到外面,收邻近几个村的学生。”
“若是后面学生多,我们也可以在村里办个私塾。”
“我现在知道做饭盐要放多少,衣服也能洗的干净,到时候你教书,我帮你洗衣做饭,你若是教烦了,我也可代你两日。”
“季子漠,我陪着你,陪你把季丫季安养大,你曾说就想吃吃喝喝游山玩水,我管着家,存住银两,等到以后的以后,拿着存银走遍山水。”
齐玉熟悉大笙,少时也跟着齐母走过南北,他和季子漠说着他去过的山水,山水之旁的风土人情,他告诉季子漠,从桑农镇出发,可以先去何处,再去何处。
齐玉说的事无巨细,连某地到某地陆路几日,水路几日都说的清楚,季子漠在他肩头闷笑:“你这是把我一辈子都安排好了啊!”
齐玉在季子漠怀里睡去,季子漠独自想着谋算。
从对齐玉失而复得那时起,季子漠就在想怎么赚快钱。
手里有了前期资金,才好钱滚钱。
刚忽悠了赵大勇几人,现在甩手不干,银子没了是小,得罪了几个人是大。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那几个可是和麻尤虎一样的货色。
季子漠次日又去了桑农县,到了天黑才回转。
他赶着马车,握着缰绳停在家门口,齐玉在家守着季丫季安,此时三人坐在院中,齐玉听季安摇头晃脑的背书。
听到动静三人走到门边,季丫看到牛车睁大了眼:“大哥,这不是钱大哥家的牛。”
钱多来家的牛老,这头牛正值壮年。
月光下,季子漠坐在赶车的位置,得意道:“怎么样,大哥挑的牛,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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